《朝来惊春蛰》 第1章 老三样 燕京朱雀街的大理寺斜对门有一家新开的食肆,听说老板是蜀地人,做得一手好辣卤。 一把平平无奇的青菜下锅,经过老板娘的双手,鲜辣爽口,赋予了青菜另外一番风味。 三个穿着大理寺官衙服的汉子跨进门来。 “今儿已经惊蛰了,还这么冷。” “来点酒,暖暖身子?” “你要是不怕陆大人手里的剑,你且试试。” 三人搓着手落座。 “阮娘子,老三样!” 厨房里忙碌的人抬起了头,一张过分年轻的脸露了出来,“好咧,大人们稍等。” 后厨和前堂之间墙上有一个大窗,是她开店的时候特意让人做的。 这样既能把前面厅堂的光线引到厨房,也能让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客人。 阮玉薇熟练地从大锅里挑出一个完整的猪耳。 深棕色的猪耳经过一夜的卤煮,已经完全入味了。 木桩做的砧板经过一个月的洗礼,已经有些微的下陷了。 手起刀落,富有节奏的“剁剁剁”声音,一份切得厚薄均匀的猪耳片便切好了。 她转身又从旁边的架子上选了一些已经切好的蔬菜,在锅里烫熟后,盛在一大瓷碗里。 再逐一,在碗里加上酱油,花椒油,孜然,辣椒粉,食盐,最后再淋上两勺食肆特有的肉卤油,最后撒上一把干辣子,一把大蒜碎,再泼上一勺热油。 瞬间香辣味被激发出来,油泼干椒菜什锦。 做完这两样,阮玉薇又转身从身后的米饭桶里盛出一大碗米饭来。 两大勺猪油炒化,米饭下锅,少许酱油,一把青豌豆。 翻炒均匀,炒散的米饭均匀地裹上酱油,一碗油润的猪油酱炒饭就炒好了。 阮玉薇将菜放在大木盘上,端着新鲜出锅的饭菜从后厨转了出来。 “三位大人,老三样好了!” 从她的这的这个小店开门,这三位大人就天天吃这老三样,已经一个月了没有变过。 三人立刻从靠墙的架子上拿了碗筷,“阮娘子,现在我们每日上值,想的就是这一口鲜辣爽口!” 焦阳从怀里摸出一块儿小碎银放在桌子上,“今天轮到我买单了。” 这家小店最先是他先发现的,意外的鲜香麻辣,味蕾大开,这可比大理寺饭堂的猪食好吃多了! 当即纠结了一起当值的两个同僚,午饭直接到这个小店儿来吃饭了。 阮玉薇笑眯眯地收起钱,“多谢大人们对小店的关照,今儿送大人一碟开胃小菜。” “今儿才刚开坛,大人们替小女尝个味儿。” 马绍仁的眼睛一亮,“娘子又有什么好吃食了。” 他也是个饕餮,每个月的俸禄,半数要奉献给酒楼饭馆。 阮玉薇转身从墙角抱起一个坛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普通的萝卜。” 焦阳却不敢小瞧阮玉薇的萝卜,“阮娘子可别妄自菲薄,焦某还对上次的干菜饼念念不忘呢,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惜你不卖。” 阮玉薇笑笑没有说话,她现在天天卤肉已经够累了,再和面做烤饼,她不用活了。 这些东西,只适合她嘴馋的时候弄一下。 她揭开坛子,一股酸辣味扑鼻。 取一双无水无油的筷子,夹出来的萝卜片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浅浅的胭脂粉。 阮玉薇夹了小半碗,“送给大人们尝尝鲜,泡萝卜。” 马绍仁迫不及待地伸筷子了,一口泡萝卜,入口脆爽,萝卜的土腥味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酸辣味。 酸辣爽脆的萝卜在嘴里散开,沉寂了半天的舌头瞬间醒过来了。 马绍仁的眼睛都亮了,“阮娘子你这泡萝卜卖吗,我家老娘已经多日没有胃口了,这是个开胃的好吃食!” 阮玉薇笑,“哪里还需要买,送马大人一些就是了!” “不过萝卜补气,老夫人万不能多吃。” 马绍仁又吃了一片泡萝卜,笑得餍足,“两片就足以开胃!不会多吃。” 阮玉薇重新将坛子盖好,“大人下值的时候只管来拿,现在还是先吃饭,陈大人都快吃完了。” 马绍仁转头,就发现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广丰正在埋头干饭,原本冒尖儿的猪油饭已经少了一半! “陈广丰你也太不厚道了,悄摸儿地吃了这么多!” 阮玉薇笑了笑,转身去了后厨。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大理寺的这三个官爷应该是最后一波客人了。 这三人如果有案子就会来得比较迟,若是清闲,几乎不到饭点儿就来了。 等这三人吃完,她也要关门睡觉了。 自从一个月前进京起,总是无端多梦。 还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她变成各种各样的东西,时候是胭脂,有时候是折扇,甚至还可能是一盏油灯。 她以一个物件的视角,看着房子里的人。 偏偏这房里的人晚上都不睡觉,要么说话,要么密谋,要么干坏事…… 她要准备每天的食材,本就起来得早,再加上睡不好,每天哈欠连天的。 若是下午再不补补,她就该提前去见她太奶了。 阮玉薇强撑着眼皮,将厨房打扫干净。 而一帘之隔的外堂隐约传来三位大人说话的声音。 “今天发生在公主府的案子你们听说了。” “听说了,案子现在在京兆府,不归咱们管。” “在这种权贵府中的事儿,估计又是一桩悬案。” “这桩应该不会,听说今天公主大发雷霆,死者是自小就伺候公主的,感情深厚,这案子估计过两天就会移到大理寺来。” “京兆府就是惯会踢球,得罪人的事儿全扔大理寺。” “诶,谁让人家的舅舅是高相爷呢。” “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过两天估计又是昏天黑地,案发地在公主府,估计看场地都不好看。” 阮玉薇已经习惯了,这些大人,总在吃饭的时候,还谈论各种案件,什么断手断脚,肠子都出来了。 各种血腥的画面,丝毫不影响他们吃饭。 甚至下一秒还能叫她加菜,来一份卤肠…… “阮娘子,我们吃完了。” 外堂的焦阳招呼了一声。 “好咧,大人慢走!”阮玉薇赶紧探出头来。 三人刚起身,门口就又来一位客人。 身形魁梧,头戴帷帽,手里还握着一柄半旧的大刀。 “店家可在,来一壶酒,一盘肉。” 他的声音粗犷,外形惹人注目,这样的人在人群中总是不一样的,三位大理寺的官员出于职业的敏感,对那人看了一眼。 阮玉薇立刻出来,“小店招牌是猪肉卤,猪脸,猪耳,猪鼻,客官要吃哪种。” 那人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倒是稀奇菜,就来猪脸。” “好咧,客官稍等!” 她又转到后厨间去备菜。 阮玉薇从大锅里用铁钩勾起一块猪脸肉,放在砧板上的时候,深褐色的肉还颤抖了几下。 切肉的时候她不经意抬头间,看见了外面的魁梧大汉已经脱下了帷帽。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她呼吸都乱了! 这人是—— 第2章 梦里的凶犯 那人瞬间警觉,眼含杀气地朝她望了过来。 阮玉薇按耐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举起了冒血的手指,“我、不小心切到手指了。” “这份肉脏、脏了,我重新给您换一份,不好意思。” 那人瞥了一眼,手才慢慢从桌上的刀柄上放开,“快点儿。” 阮玉薇看了一眼那人,络腮胡,左边脸颊一条长长的疤痕,右手的虎口处还有一处新伤。 她从头上解下发带缠在手指上,顾不上手指疼,又重新捞了一块儿猪脸肉。 将猪脸肉快速切成片,转身去了后面的库房取酒。 阮玉薇脑子里闪过那将她生生吓醒的梦,拿酒的手生生转了个弯,拿了一坛高浓度的酒。 这酒是她买来专门腌制的酒,寻常人一杯就倒。 她将酒倒进白瓷酒瓶里,深深吸了两口气,只能尽力安慰自己,那只是梦。 而看见梦里的人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店家,还没好吗。” 前厅堂传来那人粗犷的声音,声音里隐隐含着些不耐烦。 “好了好了!”阮玉薇赶紧应下,她端起切得整齐的猪脸肉和酒瓶。 掀开帘子的瞬间,她的脸上已经挂起了招牌式的笑容。 “客官久等了,这是小店招牌卤肉,您慢用。” 阮玉薇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将肉和酒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人不拿酒杯,直接将酒瓶的盖子一揭,浓烈的酒香扑面。 那人一顿。 阮玉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她,“没想到这样的小店也有这样的好酒。” 阮玉薇脸上的笑都挂挂不住了,“小店只有两种酒,一种是好汉酒,一种是红颜酒。” 那人将酒瓶放在鼻端闻了闻,“何为红颜酒。” 阮玉薇吞了下口水,“就是梅子酒。” 那人直接张嘴对着酒瓶倒了一大口酒,辛辣直击喉腔,“好酒!” 一口烈酒下肚,肉眼可见的红了脸。 “小店稀罕物倒不少,红颜酒来一瓶瞧瞧。” “好……” 阮玉薇只能去后厨,搬出了她来京城之前酿的梅子酒。 这酒曾是她想赠给一个友人的,只是这个友人再也喝不上了,她只能带着一起上京了。 红颜酒自然是她编的,这酒现在倒救了她的命。 她取了一个酒瓶,倒出色泽清亮的茶色酒水,一股淡淡的青梅香气扑面,倒是不太像一杯酒了。 阮玉薇端着酒瓶再回到前厅堂的时候,那人的络腮胡都掩盖不掉脸上的红晕。 只是那双眼越发的吓人了。 阮玉薇小心将酒瓶放在桌子上,“客官,这就是红颜酒……” 那人抓起酒瓶闻了一下,“这就酒?这不是就娘们儿吃的果子汁!” 阮玉薇的唇角扯起牵强的一笑,“大理寺的大人们,上值有公务在身,只能喝这种果酒。” 那人呵呵低声笑了起来,她越发觉得他和梦里杀人的样子一模一样了。 “大理寺……一群娘们。” 阮玉薇的腿要忍不住打颤了,“客官慢吃……” 说着她抬腿就往外走。 “店家哪儿去。”那人一动不动,但是原本搁在桌子上的刀已经横在她的面前了。 那明晃晃的刀刃稍微再倾斜一下,就能让她一刀断头! 阮玉薇的牙齿颤抖了起来,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小、小女子只是去取送餐的碗碟……” 那人还是不动,“这么急?” “不、不急……” 阮玉薇快哭了。 这人就是她做的第一个梦,梦里他杀了两个女人,一对姐妹花。 她被吓醒了,结果第二日,大理寺的焦大人和马大人来吃饭时,就说到了城西的无头女尸案。 她一度以为那只是巧合。 她看到这人的第一眼,一下就回想到了那个梦境。 现下她越发的肯定,这不单单是巧合。 那个案子,听说,时至今日,还只找到一个头…… 贾洪抬起通红的双目,“你怕我。” 阮玉薇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刀,举起已经将发带染红的负伤手指,终于忍不住呜咽哭了出来,“怕!” “我切个菜都疼死了,这么大一把刀怎么能不怕!” 她老老实实承认害怕。 这怎么能不怕,装不了一点儿啊! 贾洪看了一眼,举着手指,哭得涕泗横流的阮玉薇,手腕一动,那把大刀收了起来。 “去你该待的地方待着,等我吃完,你就可以出去了。” 阮玉薇看了眼对面的大理寺,平常门口都会杵两个吊儿郎当的官兵,怎么今天愣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又看了一眼正慢条斯理吃肉喝酒的贾洪,挪着发软的腿慢慢回到后厨。 这人不简单,满满一壶烈酒,他除了脸红,没有一点儿醉酒的痕迹。 阮玉薇这店没有后门,整个出口只有前厅堂。 这人若是想让她死,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梦里的无头双尸案是巧合,那作案的凶手还是巧合吗…… 不论是那对惨死的姐妹,还是这个人,她从前都没有见过! 她无端端梦见的那个场景,先不管是不是她的臆想,她现在的小命都危矣。 刚才这人进来的时候,好像还和焦大人他们擦肩而过。 这些大人,不是常常吹嘘自己的敏锐,人群中是不是坏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么大的坏人就在这里,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阮玉薇还在胡思乱想,外间的凳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传来。 贾洪已经吃完了,他站起身来,凳子撞在小腿肚子上,朝后挪了寸许发出的声音。 贾洪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碎银子,看向还满眼慌张的阮玉薇,“店家手艺不错。” 说完,他戴上帷帽,提着大刀,脚步略有虚浮地走出了小店。 阮玉薇赶紧轻手轻脚地上前,趴在门框边,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 她才提着裙摆就朝大理寺冲去。 天爷呀!!她要报案!!! 她现在觉得大理寺就是金光闪闪的福地! 她的眼里只有大理寺的大门,她没有看到贾洪的脚步一顿,慢慢转身,刚好看到她隐入大理寺的仓皇背影。 贾洪的脸色变得阴郁,唇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 “天下女人都是一样——” 第3章 无头案 “你要报案?” “无头女尸?” “你见过凶手?” 焦阳,马绍仁,陈广丰三人逐一站起身来,表情一致地像见了鬼似的。 阮玉薇现在身在大理寺,才觉得那颗跳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她刚才几乎是没命地跑进来的,现在腿肚子都还在打颤。 “就是你们走的时候,那个戴帷帽的男人!” “还提着那么长的一把刀!”她双手拉长比划着。 焦阳的呼吸都乱了。 这个无头女尸案现场收拾得太干净了,基本上都找不到有用的线索,这个案子发现的那天,就被京兆府移交了过来。 除了在案发的房屋外的水井里发现了其中一个头。 现在还有一个头还没有下落。 焦阳为寺正,马绍仁和陈广丰为寺副。 三人正为这桩案子焦头烂额,却又束手无策。 若是还是没有进展,只能又成为一桩悬案,他们本来为数不多的政绩又要添一败笔。 现在案子有了眉目,他立刻激动起来,“快快快!人还走不远,赶紧去拿人!!” 阮玉薇拍了拍胸口,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对对对,快去拿人!他还喝了我们家的烈酒走的,寻常人一杯倒,他喝了一壶!应该可能会倒在什么地方,赶紧去找!” 三人立刻争先恐后就要冲出去。 要是真的抓到了凶手,这样的大案要案,就是一笔他供职生涯中重要的一笔! 三人同时冲到门口,一时之间谁也挤不出去。 焦阳成功地跨出去了一只脚,但是上半个身子还在里面,“好弟弟!让让哥哥,不然年底述职没眼看了。” 陈广丰的上半身出了半个,但是两只脚还在门里,“好哥哥,让让弟弟,不然弟弟要被降职了!!” 马绍仁被他们俩夹在中间,出不去,也进不来,“叫你们少吃点儿!全卡这儿了还怎么抓人!!” “……”,阮玉薇看着快挤变形的三人,小腿儿都忘记打颤了。 她犹豫了一下,“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可以同时写在大人们的考核上呢……” 三人一愣,又同时回头。 一瞬后又再次回头朝外挤。 “弟弟就在衙里写卷宗,这种跑腿儿的活儿就让哥哥去!” “哥哥身为寺正,理应稳坐钓鱼台,这种小事儿还是让弟弟去。” 中间的马绍仁被挤得直翻白眼,“我不去了,你们放开我……”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让三人一愣,包括还在屋里的阮玉薇。 焦阳卡着半个身子,扯了扯唇角,冷汗直流,“陆大人……下官准备去追击凶犯……” “什么凶犯。” 焦阳,“无头女尸案。” 陈广丰,“阮娘子见过凶犯,可以捉拿结案了!” 陆让看了下被门框卡得死死的三人,伸手搭在马绍仁的肩上。 马绍仁还没有反应过,只觉得肩上被用力一推。 三人朝内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三人摔得唉叫连连。 阮玉薇,“……” 原来,大理寺是这样一副画风…… 大理寺,她最熟悉的就是焦阳他们三人,而大理寺少卿陆大人则很少看到,也从未到她的小店吃过东西。 只听说是陆大人是冠军侯的小儿子,自小聪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 她还私下听人说过,这个陆大人只是来大理寺镀金的,为将来进刑部做准备。 而眼前的这个陆大人。 当值期间,还能不穿官服,还真是为所欲为的权贵…… 没了三人的阻挡,阮玉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清陆大人的模样。 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一身宝蓝色的圆领锦袍,腰间的玉革带泛着幽光。 一身简约的着装却不简单,她只看见了一个贵字。 真不愧是燕京第一美男。 这样一个美男子,去哪儿镀金不好,要来刑狱! 陆让看了地上的三人,双手背负在身后,抬脚跨过门槛。 才看向一脸懵的阮玉薇,“你报的案?” 阮玉薇,“是……” 陆让在主位上坐下,“你见过凶犯?” “我……”阮玉薇这下犹豫了。 她说她在梦里见过,陆大人会不会把她当做疯子赶出去…… 可是、可是那人若真的凶犯,再回头杀了她怎么办…… 不管了!还是她的小命重要,若是误会了,她再赔那人两坛好酒! 阮玉薇的思绪一下就被拉回了那血腥可怕的梦境。 “我看到他杀了那两个女人……” “!!!”焦阳,“你看到了行凶过程?!” 马绍仁满脸不可思议,“这么久,怎么不报案?” 阮玉薇缩了下脖子,“我害怕……” 焦阳差点要冲上去摇晃她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儿报案,害他为了这个案子熬了无数个夜晚。 陆让却脸色平静地看着她,只是那一双眼锐利地让人无法忽视。 “你看到什么。” 那个梦境太过血腥可怕,现在仅是回想,都让人为之一颤。 好像她真的就在凶案现场一样。 一间简单的小屋,一个女人缝衣服,一个女人绣花。 她是针线篓里的那一把剪子,她听见那两个女人说要再攒些钱就回老家买地安置。 后来她听见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桌子被推翻后,她掉在地上,被踢到门口。 她又看到了凶犯行凶的那一幕。 “我看见凶手一刀就将那两人的头砍了下来。” 旁边的焦阳接话,“两具尸体都是整齐的刀口,据仵作验尸为同一凶器。” 阮玉薇继续道,“其中一个头被他扔进了井里。” 焦阳,“从井里打捞上其中一人的头,刀口齐整,能与之尸首对齐。” 陆让瞥了一眼焦阳,焦阳收回手舞足蹈的手,讪笑了两声,“下官只是补充一下查案卷宗。” “阮娘子继续,继续……” 阮玉薇,“还有一颗头……在门口树上的鸟窝里。” “在鸟窝,嗯?鸟窝??” 焦阳的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几乎把方圆百里所有的水井,枯井,池塘,甚至粪坑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陆让没有动,只是看着阮玉薇的眼神微变。 “陈大人,让吕春山带几个人去看看。” “是。”陈广丰眼色微变的看了阮玉薇,转身小跑了出去。 焦阳忍不住使劲儿挠了挠头,“阮娘子啊,你怎么不早说啊!” 阮玉薇可不敢早说,她只当是做了个噩梦,噩梦哪里能当真…… 更何况,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的凶手…… 陆让一直盯着阮玉薇的表情,突然他的面色一冷。 声音更是冷冽透骨,“你撒谎。” 第4章 我还要报案 阮玉薇的心尖儿一颤,这大理寺少卿眼睛未免也太毒辣…… 陆让的大拇指漫不经心一般搭在腰扣上,一双眼却像看穿了她一般。 她悄悄吞了一团口水,“小女子是否说谎,待陈大人回来便知……” 若是陈大人回来,那桩无头双尸案与她说的对不上,她只说…… 她真的该去寺里拜一拜了…… 若是对得上。 她更该去拜一拜! 陆让神色未变,只是眼眸轻抬,“这样的杀人魔,手段残忍,下手干脆利落,就连现场也寻不出多的蛛丝马迹。” “姑娘不仅能旁观全过程,还能毫发无损地离开,若是不是同党,本官怎么相信姑娘所言。” 哈?同党?! 阮玉薇现在腿也不抖了,心也不跳了,她可是最本分不过的小老百姓了!堂堂大理寺居然怀疑她是同党! 好歹当了一个多月的邻居,她的人品在朗朗乾坤下,就算不能闪闪发光,那也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再说,就她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哪里长得像同党?! 像是知道她所想一样,陆让微微抬起头来,唇角勾起似是嘲讽一笑,“姑娘莫不是以为,大理寺办案凭借的是外貌。” 一旁的焦阳听了他的话,还赞同地点点头,“陆大人说得是,往往最不起眼的人,才是最狠的人,去年那桩抢劫凶杀案,谁能知道就是城西的那个弱小的小乞丐。” 马绍仁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起来阮娘子的刀工了得,我吃了这么多次的肉,几乎都是厚薄一致,放眼整个燕京,确实上乘。” 阮玉薇咬牙切齿,“大人,哪个厨子刀工不好……” 马绍仁抿着唇角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上回望春楼,那土豆丝儿就切得跟棍子似的。” 阮玉薇,“……” “大人……有没有可能,那是学徒切的……”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陆让瞥见她手指上已经浸红的发带。 阮玉薇看向自己的手,不说还没有感觉,一说她的手指又开始隐隐作痛。 “切肉的时候,不小心切到的。” 陆让看向旁边靠墙的架子上,“那边有药。” 大理寺的人受伤是常有的事儿,尤其是抓捕,和审讯。 焦阳立刻意会,从架子上取下药箱子。 药箱里的药不多,但是简简单单的处理,也比她裹着发带要强。 焦阳将她手指上的发带麻利地取下,手指上的伤口已经干涸,剥离的发带牵扯着已经黏合的伤口,手指上的伤口立刻涌出鲜血。 阮玉薇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是手,我活生生的手!” 焦阳麻利地掏出一块帕子摁在她的手指上,“知道知道,这点儿小伤而已。” 阮玉薇,“……” 她后悔了,她应该去京兆府报案的。 鲜血被帕子吸干,露出整齐的伤口,还好她切菜的力气不大,伤口虽然深了些,但还没有见骨。 焦阳微微转动着她的手指,“切口整齐,边缘没有毛刺,伤口浅,不到半寸,初步判断为菜刀切伤。” 阮玉薇,“……” 说着焦阳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抬头,“阮娘子,你对自己的还挺狠,切这么深,明天食肆还能照常开门吗?” 阮玉薇,“……” 她咬着牙收回已经上了药的手指,“当然要开门!不开门,小女子赚不到钱吃什么!” 焦阳打趣,“阮娘子的吃食,养十个在下都不成问题,养娘子自己更是绰绰有余。” 陆让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从里面的卷宗架上拿出一个墨蓝色的册子,册子的书缝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成了灰黑色。 一看就是这个册子就是陈年旧案的卷宗。 陆让将册子扔给焦阳,“你看看,五年前的一桩案子。” 焦阳手忙脚乱地接住册子,册子扬起的灰尘让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看着册子上写着“悬案”,下面的的一角还写着,定武十五年。 “大人怀疑这桩案子的凶犯是惯犯?” 陆让的神色不变,但是眼底满是深思,“这桩旧案不在京城,在并州。” “卷宗上所记录的的线索也只有受害者,和现场极少数的痕迹。” “这次的现场和五年前的那场案子一样,没有多少有用的痕迹。” 焦阳已经翻看起来了,他快速地找到了并州的案子。 女,十七,无足,无中毒迹象,指甲无皮屑,致命伤为,心口贯穿伤。 他看着卷宗的某一处眼神一凛,“这儿!” 嚼折的狗尾巴草。 这是凶犯唯一遗留在现场不寻常的东西,狗尾巴草的一端已经被人嚼开叉了。 这的无头案,其中一人的身上也有这样的一根狗尾巴草。 从这根狗尾巴草,他和马绍仁分析,这人绝对是蹲守死者,直到天黑后作案。 想到这儿,他立马明白了,为什么陆大人直言阮玉薇说谎。 阮玉薇说是不小心看到的,若是刚好只看到行凶的过程,那这么晚的时间,她去做什么? 阮玉薇的店在城东的朱雀街,而案发现场在城西的麻六巷。 他也曾经听阮玉薇说过,她现在的住所就租住在食肆旁的桐花巷里,方便她寅时到小店里开始准备一天的卤肉。 而她的肉在头一天的傍晚,暮食过后,从集市上取回预定好的猪肉 而这中间的时间,足够她从城东到城西,但是要在天黑后“恰好”目睹整个行凶过程,再悄无声息地离开,还要马不停蹄地回来准备卤肉。 若是按照阮娘子手指上伤了一个口都大呼小叫的人,目睹了全过程还能忍到今天才来报案? 焦阳的目光冷了下来,“阮娘子,在大理寺有一百种方式让人开口说真话。” 原以为验证了手指上是菜刀伤就能摆脱怀疑的阮玉薇一呆。 “!!!” 她的真话,就是做梦。 她能说吗? 不能…… “大人,我……” 阮玉薇刚开头,就被着急忙慌跑来回的陈广丰打断了。 “大人!找到了!” 一时间屋里所有的人朝他看去。 陈广丰气喘吁吁,“阮娘子说得没有错,就是在小院里的那棵大树上的鸟窝里。” 阮玉薇只觉得顿时五雷轰顶。 若她的梦是真的…… 那她昨天梦到那个…… 阮玉薇再次哆嗦着腿看向陆让,“我还要报案……” 第5章 拐卖案 焦阳的唇角抽搐,“难不成又是你看到的……” 阮玉薇勉强牵扯起唇角,想无奈地笑笑,她却连苦笑都笑不起来。 她也不想“看”到!! 她是想要梦想成真赚很多钱来着,可不是这种梦的成“真”!! 陆让的眼底含了些探究。 阮玉薇汗如雨下,她知道自己的现在解释不清,干脆直奔主题。 “一间废弃的庙里,关了大概六七个妙龄少女!” 焦阳的唇角再次抽搐,“就这?地址呢?” 阮玉薇缩了缩脖子,“我、我不知道……” 昨晚的梦还算新鲜,她努力地回想着梦里的画面,“好像门口有一树桃,长得好极了,又大又红。” “庙里是一座观音像,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 陈广丰和马绍仁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送子观音庙!” 整个燕京城里,只有城郊的镇子外有这样的一座观音庙。 这座观音庙曾经的香火不亚于相国寺的香火,人多的时候,排队排上一个时辰才能进去上一炷香。 后面送子观音庙落败还是因为,镇子上接连生下怪胎,一时间人心惶惶,都认为这不是观音送子,而是鬼王在人间给儿子找替身。 门口的那棵桃树,当时也被人认为吃了可以养胎。 这一树桃子,在以前根本就不会留着长大,刚结果就会被人摘走。 现在这树曾经千金难求的生子桃已经无人问津,直到熟透烂掉都不会有人再吃。 阮娘子刚报完无头案,现在又报拐卖案。 若是寻常人发现这些事儿,就算没有当即报案,也会次日报案。 可他们中午才见过阮娘子,她除了时不时打哈欠外,再无其他异常。 这也……太过古怪了…… 陆让看了下屋里的人,“马大人,多带些人去送子观音庙去看看。” “陈大人和焦大人这并州和这桩无头女尸案再看看,现场再去一趟,那棵树也检查检查。” “至于你。”他看向阮玉薇,“作为两个案子的目击证人,跟着我们跑一趟。” 目击证人…… 阮玉薇的牙齿打颤,那她可是太多场景的“目击证人”了…… 大理寺的门口,浩浩荡荡的部队已经整装待发。 三位大人熟练地翻身上马,他们是刑狱官员,风里来,雨里去,像这样一天跑无数次的案发现场也是常有的事儿。 只要有新的线索,常常同一个路人都要寻访多次。 虽然阮玉薇的“无意”看见有些扯,但是对于没有头绪的案子,也不得不抱着侥幸的心理多跑一趟。 兴许有些用处呢。 就比如刚才,那个没有丝毫线索的人头…… 阮玉薇心里打着退堂鼓,“大人,小女子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不适合小女子的出现……” 马绍仁才不相信她,“阮娘子可别说笑了,这么大的案子被你瞧见了都不慌不忙,这样的小场面还不是信手拈来。” 阮玉薇,“……” 从大理寺到京郊不算远,快马就能到。 只是这条进镇子的路,因为送子观音庙的落败而荒芜,越是靠近庙宇,越是杂草纵生。 也正是因为杂草荒芜,车轮碾压的痕迹清晰可见。 恰好再次印证了阮玉薇她的“恰好所见”又是真的。 马绍仁再次扭头传去疑惑的目光。 阮玉薇没有看到马绍仁的视线,只是皱着眉头凝视着前面的送子观音庙。 昨晚的梦没有什么血腥画面,但是她醒的早。 因为她是哭醒的,梦里的她看到那个拐子,就是当初害死琴姐姐的刀疤! 陆让的手一挥,从后面出列一个身形瘦小的官兵,他步法快,瞬间没入人高的草丛。 只见草丛微微晃动,片刻后便归于平静。 所有人都原地屏息等待。 拐子以贩卖少女及幼童为生,一般都是在白日里物色目标,实行拐骗后,再统一安置在一处。 最后选在晚上的时候,通过货船,或者商队,将人带离。 一旦离开,这些姑娘和孩童将永生再也无法与家人相见,这些家庭将因为拐子而破碎,而她们的命运将被彻底改写。 或许在路上受不了挨打死了。 又或是,被人卖做人妇,卖入秦楼楚馆。 这些人,从来都不是人。 是披了人皮的畜生。 不一会儿传来两声极短的鸟鸣声,马绍仁同一时间纵马冲向观音庙,他身后的官兵们手持军刀直接包抄了观音庙。 下一瞬,庙里响起无数女孩的尖叫声。 这里真的是拐子的窝点。 陆让再次探究地看向与他错身半步的阮玉薇。 他能断定,这姑娘不是凶犯,也不是从犯,但是她就偏偏如她若说的那样,“恰好”地就看见了吗。 这次的行动非常突然,打了个拐子措手不及。 官兵押着五六个男人出来的时候,阮玉薇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个不仅玷污了琴姐姐,还杀害了她的刀疤男! 阮玉薇从钦州到京城并非一路顺风。 她和琴姐姐上了黑船,她们偷偷逃走被巡逻发现,若非琴姐姐死命相护,将她推下货船,她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琴姐姐被人杀害。 上岸后她想报官,可是吴州的官员说她报假官,还将她打了一顿,像扔垃圾一样扔出了衙门。 这时候,她就知道,官官相护,为什么船上那么多的姑娘,却能行船畅通无阻。 她要进京,她知道大齐各州县的所有案件都会送到大理寺来,尤其是未结案的悬案。 她就不信,这么多失踪的姑娘,没有一家报案的,只要报了案,找不到人就是悬案。 只有悬案,大理寺每年会重启调查。 她无凭无据,也非亲非故,只能借这样的机会给琴姐报案,和其他的失踪少女一起并案调查。 许是老天开眼,才让她进京后才有了“梦境成真”的异能。 才能让她“看到”害死琴姐姐和其他被拐被害的姑娘的贼人! 阮玉薇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看到一个粉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带着哭腔直接向她身侧扑了过来。 “陆三哥!” 第6章 我有法子 阮玉薇刚转头,就看到陆大人往旁边一步撤离,粉色的花蝶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狗啃泥! 嘶—— 她都替这姑娘疼。 幸亏这是松软的泥地,不然一张脸可要摔花了! 她看了一眼神色未变的陆让,心底对这个镀金的大理寺少卿更是不耻。 上值期间不穿官服。 受害者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居然还躲。 她现在越发地怀疑,这个大理寺少卿的能力,他是否能破解这些案件。 别给她好不容易送上门的案子,又放了…… 粉色花蝶已经哭哭啼啼地爬起来了,“陆三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幸亏你及时来了!呜呜——” 陆让没有出声,脚步却又往旁边挪了一步。 粉色花蝶直接一大步跨了过来,伸出双手就紧紧地攥紧他的衣袖,“陆三哥,是不是我阿爹叫你来救我的,陆三哥的救命之恩,姝然没齿难忘……” “不是。”陆然打断她的话,一边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 这时马绍仁从观音庙出来了,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大人,解救女子八人,男童五人。” 一般像这样的活儿,轻松又容易,从来都是京兆府的功劳。 到了大理寺,全是“疑难杂症”,一年到头,他们的政绩哪有京兆府的好看。 陆让看了一眼后面那一群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姑娘,还有那几个被官兵抱在怀里,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孩儿。 他交代马绍仁,“这些姑娘,悄悄地送回去,万不要声张。” “送、送回去?”马绍仁还没有反应过来大人的深意。 阮玉薇急了,她上前两步揪住陆让的袖子,“怎么能送回去呢,这些都是人证!” 她知道不论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定罪都是要讲证据的。 尤其是大理寺这样案件复核的地方,定罪更是要比京兆府要严谨得多。 这些人作恶多端,若是没有足够多的人证,还能定罪吗?! 那些被拐走无家可归,惨死路边的姑娘又该怎么办,难道就无人伸冤了吗。 她亲眼看着琴姐姐遇害,如今好不容易亲眼看着凶手入网。 难道又让她亲眼看着凶手逃脱他应有的惩罚吗?! 陆让转头看向阮玉薇,“除了这几个男童,不论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没有接到一起少女失踪的报案。” 阮玉微的唇角翕动着,没有少女的失踪报案,不过是这些姑娘的家人认为脸面大过人命。 失踪的姑娘等同于失了清白,还不如死在外面…… 若是悄悄地送回去,悄无声息,还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出面作证,便是昭告天下,这些姑娘是被拐子拐过,此后,便是唾沫星子都能将她们淹死。 世道如此不公,明明受了难,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陆让不再看她,“马大人,找几个稳妥的人,晚上的时候悄悄地将人送回去。” 马绍仁抿着唇点了点头,“是。” 那几个拐子已经被官兵捆了个严严实实,那个刀疤男盯着阮玉薇看了半晌后,突然表情狰狞,呲着一口大黄牙,“臭婊子,老子当初就该先一刀杀了你!” 押着他的官兵张老五,也在阮玉薇的小店吃过好几次饭,也算是老宾客了。 张老五看他冲阮娘子嚷嚷,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他娘的被抓了还不老实!” 这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踉跄,他双手被缚,只能直直地朝前栽倒在地,恰好地上有一坨马儿刚拉的新鲜马粪,摔在上面,除了有点儿臭,应该不疼。 阮玉薇无暇顾及其他,只是担心这几个罪恶至极的人不能绳之以法。 她看了一眼被张老五一把提起来,狼狈至极的刀疤男,声音里透着冷静,“陆大人,如果我愿意上堂为证呢。” 陆让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目击证人,自然要上堂。” 阮玉薇微微仰头,直直地对上他的眼,“不,我是受害人。” “今年春分,从钦州至吴州,我在他们的黑船上,看到他们至少拐卖了三十多人。” “若不是琴姐姐拼死相护让我有机会逃脱,我现在纵不是一缕冤魂,也不会有好下场。” 陆让皱起了眉,“你怎么不报案。” 阮玉薇嘲讽一笑,“报案?我是被吴州的‘青天老爷’打了二十大板扔出来的,大老爷说我报假案,扰乱公堂。” “大老爷还说,大齐现在国运昌盛,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何来拐卖!” 陆让看着阮玉薇眼底满满的讽刺,眼眸微垂,“这事儿,我会上报户部官员查实。” 吴州的官员会不会被查实她不知道,她现在就想知道这几个拐子能不能定罪。 她的目光灼灼,“我能上堂作证吗。” 陆让似是被这目光所烫一般,眸光微闪,片刻后轻轻点头,“能。” 旁边的粉色花蝶像是想到什么似,瞬间脸色惨白,“我不能作证!”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都掩盖不住惊恐之色。 “陆三哥,你送我回去。”她的眼底都是哀求,失去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着,越发得显得楚楚可怜。 “若是阿爹知道了,我、我……”她的声音颤抖着,好似她口中的阿爹是个什么鬼怪一般可怖。 陆让这次回头看了她一眼,“江姑娘,你她们一样,等会儿天黑了,会有人悄悄送你回去。” 江姝然忍不住泪眼婆娑,“陆三哥,你是知道的,我阿爹规矩严明……” 阮玉薇心中戚戚,这姑娘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姑娘。 在大齐,不说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遇着狠心的爹娘,就算孩子救回来了,也会悄悄将其远嫁他乡,或是卖为奴婢,再也不承认有这个女儿,生怕她的走失会给家里抹黑。 一时之间,她对对这个漂亮的官家小姐产生了些许同情之心。 没有今日的事儿,她还是如珠如宝的闺阁小姐。 若是让她的父亲知道,恐怕她的命运和这些普通的姑娘没什么两样了。 江姝然见陆让还是不说话,急得哭了起来。 今日她只是上街买首饰,侍女只是走开买糕点,就在大街上,她突然闻到一股异香,便再也不省人事。 等她再醒来,已经在破庙里了。 她被绑架了。 她还来不及和匪贼话说,就看到一群官兵冲了进来。 是陆让带着人来救她了。 她已经丢了,若是她就这副模样回去,肯定会被阿爹责骂,甚至可能…… 想到这儿,她更伤心了。 “我有法子。” 一道清丽女声打断她的哭泣。 刚才那个说要作证的姑娘正目光熠熠地看着她。 第7章 凶手现身 江姝然回来的时候,江夫人高氏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的儿啊!你怎么才回来,香蓉说你不见了,为娘快急死了!” 江均华疾步走出厅堂,看到和高氏抱在一起的女儿松了一口气。 转眼看到她身上的衣衫时变了脸色。 这种料子的衣服就是府里的下人也不穿,更何况这个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女儿。 出门一趟人就不见,回来还衣服变了。 江姝然一接触到父亲的目光,立刻跪了下来,“请阿爹责罚,女儿擅自去了大理寺,发生了件小事,衣衫脏了,这是大理寺对面的小店的阮姑娘借给女儿的。” 高氏惊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女儿心悦冠军侯三子陆让,但女儿何时这样大胆过,竟然自己找上门去。 江姝然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女儿是故意支开香蓉的。” 高氏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你这么冒冒失失找去,除了让人说你不知廉耻,你还能得到什么?!” 江姝然的脑子里想着阮玉薇告诉她的说辞,“女儿从别处打听到,陆三哥最近喜欢大理寺对面小店的吃食,便想去买一些给他送去。” “东西还来不得送出去,便被小店的桌腿绊倒,摔脏了衣衫。” 高氏,“你没进大理寺?” 江姝然摇头,伸出双手,掌心都是摔出的擦伤,“女儿这副模样,哪里还敢在陆三哥的面前露脸。” 高氏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皱起眉头狠狠拧了下她的耳朵,“摔得好!活该让你长长记性。” “那吃食再好吃,也值得你这么巴巴地跑去送?况且那店就在大理寺的对面,陆让想吃何时吃不到!” 江姝然低着头,听着母亲的数落掉了眼泪。 也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是终于瞒天过海的心有余悸。 高氏看着女儿落泪的样子,终是心软了,她转头看向丈夫,“老爷,姝然知道错了,她也摔伤了,这次便算了。” 江均华看了眼女儿哭红的眼,脸色微沉,他刚想说什么,被急急跑进来的管家打断了。 “老爷,门口有个姑娘说,这是大姑娘掉在她店里的玉佩。” 管家一只手拿着一只系着青穗的环形玉佩,另一只手提着一包什么东西,还隐隐散发着香气。 江姝然看着管家手里的玉佩有些惴惴不安,这就是阮姑娘的法子。 她随她回了小店,换上她的旧衣后自己回家,她再随后送来她“遗落”的玉佩和她付过钱的吃食。 有了人证和物证,就能帮她瞒过被拐子绑架的事。 “那是什么?”江均华觉得这似有似无的香气莫名有些熟悉。 管家看一眼手中这份闻着就食指大动的东西,“那姑娘说,大姑娘付了钱,虽然肉卤摔脏了,但是大姑娘还没走出食肆,她理应给大姑娘补上一份。” “那姑娘是蜀地人,小人觉得老爷也是蜀地人,故乡味难寻,便自作主张接了。” 原来是一包卤肉,江均华有一瞬的恍惚,片刻后他才点点头。 “接了便接了,她也算是帮了姝然,夫人拿点儿钱给她。” 管家,“那姑娘已经走了。” 阮玉微走出了老远,才回头又看了一眼落日余晖下泛着金光的牌匾。 江府离朱雀街不算远,但也不近。 她回到食肆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大理寺早就过了下值的时间,她看到墙角的那一罐酸萝卜片,马大人今儿应该没有时间来拿了。 她转身走进厨房,今儿没有开门做暮食,剩的肉要比往常多。 她取出几张油纸,将剩下的肉捞出包好,放在一旁。 大锅里半锅厚厚的卤油,她拿起竹笊篱将锅里的残渣肉沫捞干净,又取了一个大木盆,将锅里的卤油全部舀了出来。 需要大约静置一个时辰,待卤油和卤水分层后,去除最上面的油,剩下的卤水撒点儿烈酒,明日便能继续卤肉,这就是老卤。 阮玉薇将等待静置的木盆放在灶台上,提着包好的肉卤就落锁出门了。 走出朱雀街的时候,一个小乞丐看到她立刻眼冒星星地凑了上来,“阮姐姐!” 但他看到竟然有四大包后,眼睛都圆了,“哇,这么多!” 阮玉薇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了下,“对,让你多吃点儿,等会儿才有力气帮我抗肉。” 小乞丐笑眯了眼,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姐姐放心!包在小福身上!” 阮玉薇将四包肉卤递给他,“那你先把肉给花爷爷送回去,我在朱哥的肉铺门口等你。” “好!”小福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我很快就回来!” 阮玉薇朝他摆了摆手。 小福是她进京的时候,第一个对她伸手的人。 她晕倒在朱雀街的街口,围上来的人,只是看了看就走,只有小福将她扶到了树荫底下。 后来,她在大理寺的对面开了食肆,每日她都会给小福留两块肉。 阮玉薇走到肉铺的时候,朱哥正准备关铺子,旁边的朱嫂正一个劲儿地埋怨他。 “让你卖掉你不卖,留着留着,现在留在手里了!明儿都不新鲜了,看谁还会买——” 朱嫂的话还没有落音,就看到姗姗来迟的阮玉薇。 她顿时尴尬一笑,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搓了搓,“阮、阮娘子来了……” 阮玉薇只是微微一笑,“嫂子不好意思,今儿有点儿事来迟了会儿。” “不迟不迟,我们也才刚收拾完呢。”朱嫂立刻走进肉铺,将已经烧好收拾干净的两个大猪头,一些下水拎了出来。 “阮娘子,都已经收拾好了。” 阮玉薇从荷包拿出钱,“今儿麻烦朱哥朱嫂等了我这么久,这是肉钱。” 朱哥伸手接过钱,碎银落在掌心,他就钱多了一倍,“妹子,你给多了。” 阮玉薇,“这是明儿的钱,以后我都提前一天给,你们放心给我留着,我不会不要的。” 朱嫂的脸有点儿臊,“妹子,嫂子是嘴快——” “我知道。”阮玉薇打断她,“都是小本买卖,若是我今儿没来,这肉也确实是你们砸手里了。” “我定了肉,就不该只让你们有风险。” 朱哥看着是个糙汉子,其实心比朱嫂要细。 他退了一半的钱给阮玉薇,“妹子,咱老朱卖了这么多年的肉,咱是实在人,你也不差事儿,这一半儿,你明儿拿肉的时候再付。” “以后就这样定了,头一天付一半儿,拿肉的时候付剩下一半儿。” 阮玉薇看着面前憨厚的两口子,片刻后还是接过钱,“行,那就听朱哥的。” 小福的腿脚很快,她刚和朱哥朱嫂说完话,他就跑来了。 小福已经十五岁了,但是个子小小的,看着不到十三四岁的样子。 别看他细胳膊细腿儿的,但是力气却大得很。 一手拧着一个大猪头,走路都不带喘气儿的。 阮玉薇提着一副下水还没小福走得快。 等她终于晃到小店的时候,小福已经盘腿坐在食肆的门口等着她了。 小福一见到她,立刻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下水,“姐姐,花爷爷都说我最近长个儿了,再过几日,我就能帮你提所有的东西了!” 阮玉薇,“行,那姐姐等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拉着小福就朝旁边扑去。 “小心!——” 伴随着小福的惊叫,“叮”地一声,一把泛着寒光的刀直直地插在她们刚刚站的地方。 阮玉薇揽着小福,惊魂未定地看着这把大刀,下一秒,一根狗尾巴自树上慢慢飘落下来。 看到这根都被嚼开叉的狗尾巴草,她的呼吸都快停了。 这是!—— 第8章 ‘美名\’远扬的陆大人 阮玉薇狼狈地拉着小福起来,一道魁梧的身影自树上落到他们的面前。 “你说,我把你的尸体挂在大理寺的门口,明日那帮饭桶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贾洪的身材虽然魁梧,但是他从树上落地的动作却悄无声息。 小福这下反应过来了,他的腿虽然还在哆嗦,但还是一把就拦在了阮玉薇的前面,“你、你要干什么!对面可是大理寺官衙!” 贾洪只是瞥了一眼小福,“小叫花子,想要活命,赶紧滚。” 这样骇人的场面,小福也是第一次见,但是阮姐姐是他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花爷爷以外,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 他的命是花爷爷给的,花爷爷的命是阮姐姐救的。 就算是死,他也一定要挡在阮姐姐的前面。 “我、我告诉你!这里是官衙重地,就算现在黑了,也有官兵巡逻!” “你要是不想被抓住,你、你还是赶紧走,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贾洪的唇角一勾,拔起地上的大刀,“老子杀了这么多人,第一次见不怕死的。” 说着他慢慢提起刀,刀刃的寒光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阮玉薇的小腿肚子再次不听话地颤抖起来,她只能努力地平复自己快哭的表情,“这位、这位好汉,若是对小店的吃食不满意,小女子可以退钱……” 贾洪不说话,看着她眼底越来越慌乱的神色,他便越兴奋。 这些女人都是一样的,明明都是臭婊子,竟然还敢嫌弃他,都该死! 他的眼微微眯起,眼底的杀气毕现。 阮玉微现在知道了,这就是一个疯子! 眼看着她的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她眼一闭,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陆让!!——” 贾洪的脸色一变,他回头的瞬间,一柄利剑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陆让还是白日里的那一身圆领宝蓝色锦服,长剑破空,剑势如虹。 贾洪黑沉着脸色,一刀劈开来势凌厉的剑,“不自量力,老子先斩了这个贱人再和你玩!” 说着他对阮玉薇又是一刀横批过来。 阮玉薇的脸色都白了,突然她的肩头一紧,她回头就看到陆让一手拉着她的肩,一手再次挑开贾洪的刀,他的声音清冷听不出一丝情绪,“躲远点儿。” 阮玉薇揉着隐隐作痛的肩膀,赶紧拉着小福躲进墙根儿下的阴影处。 她抚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再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缠斗起来了。 两人似乎打得不分上下,让她想不到的是,陆让看着是个锦衣华服,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身手居然这么好! “陆大人?”小福常年在这条街上,所以他知道,刚刚阮玉薇叫的陆让就是大理寺少卿陆大人。 阮玉薇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小点儿声,咱们俩可经不起一刀砍!” 小福双手捂紧了嘴,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赶紧点点头。 两人的缠斗从地面上到大理寺的房顶上,贾洪从来没有将这群当官的人放在眼里过,这个大理寺少卿居然出乎意料地还是一个用剑的高手。 突然间,原本漆黑一片的大理寺来亮如白昼。 理应已经下值的大理寺官兵,此刻高举着火把,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将他们所在房顶团团围住。 贾洪看着下面的官兵,又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陆让。 他的面部表情终究是忍不住扭曲了起来,“居然是个套!” 陆让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的清冷,“贾洪,你没有退路了。” 下面的焦阳、马绍仁和陈广丰三人看着房顶上和陆大人对峙的凶犯,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这种压箱底的重大案子要在他们的手里破获了! 这种重犯,一个就顶得上一年的案子了! 贾洪,重金悬赏的通缉犯,手中曾经犯下屠村七十三人的重大命案。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案了,贾洪也早已变了模样,现在哪里还有曾经通缉令上那个瘦瘦高高小伙子的模样。 若是不是陆大人将数桩旧案日夜研究,又哪里会知道这次的无头女尸案竟然就是贾洪,这人在所犯下的案子里,都有相同的作案手法及习惯。 对女尸的虐杀。 当年的屠村案中,男女老少皆是一刀毙命,只有所有的女尸,残肢断臂。 五年前的并州悬案,无腿女尸。 月前的无头女尸。 焦阳一边盯着房顶上的犯人,一边挥手指挥弓箭手攀上四周的房顶,对凶犯呈围合之势。 陆让与贾洪站在大理寺门头的两侧,他右手持剑,左手一直背在身后,全程没有拿出来过。 整个人立在那儿,巍然不动,和另一边的贾洪双手持刀,防备地横在身前相比,鲜明对比。 四周全是对着他的弓箭手,贾洪知道自己今天没有退路了,他握紧大刀横在前胸,双目猩红地盯着陆让。 “呵呵呵呵……有大人陪着一起下地府,我贾洪也不枉走这一遭。” 一直缩在墙根儿阴影下的阮玉薇目睹了全过程,她轻声叹息了一声,“陆大人不仅长得好看,原来功夫也这么厉害。” 依偎在她身边的小福也伸着长脖子,一边看热闹,一边给阮姐姐解释。 “姐姐,你有所不知,陆大人是冠军侯的三子,冠军侯当年在军中神勇无比,以一敌百!” “陆大人身为冠军侯的儿子,功夫自然厉害。” 阮玉薇明白了,家学渊源。 说到这儿,小福晃了晃头,“只是陆大人长得太好看了,满京城传得最多的就是陆大人的‘美名’,而不是陆大人的‘威名’。” 阮玉薇忍不住“噗嗤”了一声,看着小福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没错,‘美名’远扬的陆大人也确实好看。” “身为女子的我都有些嫉妒了呢。” 小福抱着她的胳膊,赶紧打住她的话,“姐姐,这可不能乱说,不然京城那帮贵女,怕是要吃了你!” 说着他又神秘道,“姐姐,你知道,陆大人为什么要来刑狱。” 阮玉薇摇头,“不知。” 小福,“陆大人上任的第一天,这里多了许多‘路过’的姑娘。” “陆大人第二日在菜市口当监斩官,这里的姑娘就少了一大半。” “陆大人就揽下了接下来所有的监斩,这里的姑娘消失得干干净净。” 阮玉薇不明所以,“所以呢?” 小福望着她,一脸这都不知道的表情,“当然是撵桃花啊!不然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干什么不好,非要来干刑狱!” 阮玉薇,“……” 上值已经够随意了,做官的理由也这么随意吗……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聊得忘我,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边房顶上的变化。 “躲开!——” “阮娘子小心!——” 阮玉薇扭头就看到,那柄当她胆寒的大刀打着旋儿地朝她飞来! 第9章 又有案子?! 贾洪和陆让已经过了三十几招,他的气息越来越乱,而陆让甚至连左手都没有拿出来过。 他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儿,他微微偏头,就看到隐在阴影下的那一团黑影。 他竟然栽到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 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他要拉个垫背的! 陆让发现他的意图时,大刀已经飞出去了。 焦阳看着那刀霸道凛冽地飞向阮玉薇,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阮娘子小心!——” 他的话还没有落音,就见阴影下一只纤细的小胳膊拎着一只大猪头朝大刀砸了过去! “铮!——” 大刀生生将猪头劈成了两半后,掉在了地上。 直到大刀落地,阮玉薇才觉得自己的停跳的心口再次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 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她就成刀下亡魂了! 而另外一头,没有武器的贾洪被陆让刺中膝头,从房顶上跌落下来。 官兵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链瞬间围上去,将他捆了个结实。 陆让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剑尖滑落下一滴血,没入地面的尘土中。 他看向已经从阴影处走出的阮玉薇和小福,清冷的声音,都似乎带了些暖意。 “多谢阮姑娘相助。” 阮玉薇福身回礼,“相处为邻,能助大人缉拿要犯,小女子与有荣焉。” 她低垂的眼眸,盯着陆让的鞋面,心中却在腹诽,谢谢能当钱花吗,十五年前悬赏奖金,现在还作数吗。 陆让,“奖金作数。” “啊?!”阮玉薇差点儿以为自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陆让再说了一次,“奖金作数。” 听到他再次肯定的回答,阮玉薇唇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这险也不算白冒,黄金百两!这钱虽然在京城不够看,但是在钦州,她能买一座二进的小院儿,还能再置几十亩水田了! 陆让,“明日到大理寺来拿钱。”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贾洪要连夜审问,许多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会瞒报命案,发生在他身上绝对不止三起。 “等一下!”阮玉薇连忙叫住他。 她的眸光微闪,“大人,今日那几个拐子,何时开堂。” 陆让回头,垂眸沉吟了一番,“这个案子应当会分给马大人来审,明日你来大理寺拿钱的时候问他。” 这次,阮玉薇是真心实意地行礼,“多谢大人。” 陆让默然片刻后,点点头,转身朝大理寺走去。 小福见陆大人走了,才凑到阮姐姐的跟前来,“姐姐,原来你和陆大人认识啊!” “我哪里能认识陆大人。”阮玉薇现在的心情已经被百两黄金冲击地荡漾了起来。 她忍不住抬手搓了搓小福的脸颊,“小福,要不是你,姐姐哪里还有命拿悬赏金!” “明儿,姐姐拿了钱,分你一半!” 小福连忙摆手,“花爷爷常说因果,是因为姐姐对小福和花爷爷好,小福才今日才能回报姐姐的话。” 阮玉薇带着小福将地上的猪头和下水捡了起来,“若是因果,那也是你先救了我。” 小福提着大猪头和下水,跟在阮姐姐的身后,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救了姐姐,那只是搭把手的事儿。 “我只是扶你到树荫下,买东西都是你自己出钱的,你还给了我跑腿费……” 阮玉薇开锁开门,将门边的灯笼拿了出来,取出火折子将灯笼点上。 漆黑的小店慢慢亮堂了起来。 阮玉薇拍了下小福的脑袋,“行了,别琢磨了,你这小脑袋少听花爷爷念叨,都快成浆糊了。” “等会儿去巷子里帮我打一桶水来,猪头和下水都脏了,得洗洗才能下锅。” “好咧!”小福立刻高兴地应下。 只要能帮得上姐姐的忙,他都愿意去做! 食肆旁边的桐花巷,因为水井的井壁上雕刻着桐花而得名。 桐花巷一共住着六户人家,阮玉薇就租住在最里面的右边户。 而水井就在中间两户的正中间。 这个水井不仅是桐花巷的用水来源,就是大理寺前的这半条街都要在这里取水。 阮玉薇从后面的仓库里又取了两盏灯笼点上,小店更亮堂了,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平时她都不会弄得这么晚,每日暮食后她就把肉取回来了。 回来后,她就能开始处理第二天要卖的猪头和下水。 等卤煮好猪头肉,她就可以退火了,让猪头肉在汤汁里浸泡一晚。 做完这些也只要一个半时辰便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再做剩下收尾的工作。 要是以往,现在她都已经可以回家睡觉了。 虽然,她睡不好…… 想到这儿,她又扯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今天又是报案,又是抓拐子,还送江小姐回家,最后还要帮陆大人伏击抓罪犯。 不仅没有补瞌睡,就连暮食也没卖。 也幸好,陆大人不是个贪官,她还有意外的黄金百两的进账。 今日的心惊胆战和忙碌,值了! 阮玉薇将一个大木桶从厨房里提出来的时候,小福拎着满满的一桶水进来了。 “姐姐,水来了,够吗?” 阮玉薇挽起衣袖,“够了,我把这洗干净,还是老样子,你帮我砍成四份。” 小福虽然个子小,但是力气大,手脚也利索,干活儿麻利。 两人相互配合,将所有的食材处理干净。 小福最后木桶和木盆洗干净拎进厨房,“姐姐,我都干完了。” 阮玉薇将放了十几种中药材的卤料包扔进锅里,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水,才从荷包里取了几个铜板递给他。 “来,这是今天的帮工钱。” 小福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明儿不是还要分我赏钱吗,以后我给你帮工,不要钱了。” 阮玉薇将钱塞进他的手里,“各论各的,明儿的赏钱你带花爷爷看病去,这工钱你自己攒着,以后……以后娶媳妇儿!” 小福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娶媳妇儿’的话,一下子就红了耳朵。 他只能捏着铜钱结结巴巴道,“谢、谢谢姐、姐姐!” “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他一溜烟儿地跑了。 阮玉薇看着他火烧屁股似的背影,失笑地摇了摇头。 她刚准备转身进厨房。 小福又从门边探出小脑袋,“姐姐,有个事儿,刚忙起来忘记说了。” “什么事?” 小福的眉头皱了皱,“刚刚我去打水的时候,井边好像有人,我一出现在巷口他就跑了。” “好像……好像是朝中间的右边跑进去了。” 阮玉薇微微皱眉,“这么晚,有人?” 不知为何,她一想到今天发生的这么多事儿,心里就直打突突。 莫不是又、又有案子?! 第10章 抓交替 小福耸了耸肩,“我也没看清,应该是巷子里的人。” 阮玉薇拍了拍心口,像是安抚他,又像是安抚自己一般道,“若是巷子里的人家,应该是在井里放了瓜果冰镇。” “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别让花爷爷担心。” 井里的水冰凉,基本上,巷子里的人家买了瓜果都会从井里打一桶水冰镇,或者直接放在井里,等要吃的时候,再打捞上来。 小福走了,阮玉薇在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才揉着肩膀把灶膛里的火退了。 这肉焖上一晚,明天就软烂入味了。 阮玉薇最后检查一遍,灶膛的火和灯笼里的火确实熄灭后,才扯着长长的哈欠关门回家。 食肆在巷子的右边,其实食肆后面的仓库打通,就能直接通到她现在租住的小院儿里。 但是小院儿和食肆的铺面是两个东家,她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做多久,打了洞回头还要补上,她干脆就不打了,多走两步回家。 当她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突然一阵风起,灯笼里的烛火也忽明忽暗,吹得阮玉薇心里毛毛的。 现在她有些后悔没有将店和小院儿打通了! 她越靠近那口井,小福的话就在耳边回荡着…… 突然“吱呀”一声,左边有一个黑影晃动。 让本来就紧绷的阮玉薇吓得惊叫了一声,手里的灯笼都掉了。 而开门出门的人似乎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 “阮娘子?” 声音有点儿熟,灯笼已经熄了,借着月光,她这才看清,是住在中间左边户家里的次子。 阮玉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吓死我了!” 今天她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再来两次,她真的要去见她太奶了! 石天喜歉意地笑了笑,“我早就看到你了,怕吓到你就没出声,没想还是吓到了。” 阮玉薇捡起灯笼,“你出门也不打个灯笼,一团大黑影晃来晃去,胆小的就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石天喜走到水井边,“我拿冰镇在井里的果子,想着就在门口,月光也还亮,就没拿灯笼了。” 说着,他拉起井边的一根绳子,拉上来一网兜水汪汪的红桃。 “阮娘子要吃桃吗?”石天喜从网兜里拿出两个大桃递给她。 阮玉薇摆摆手,“谢谢,我不能吃桃,吃了就长疹子。” 石天喜哦了一声,“那我就先回去了,已经很晚了,阮娘子也赶紧回去。” 石天喜提着桃子,网兜里的水迹一路从水井边蜿蜒到左边户的门口。 阮玉薇看着他回家的背影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她提着已经熄灭的灯笼朝自己走去,步子都轻快多了。 都是自己吓自己,哪里来得这么多的命案,还都让她给撞上! 走到自家的门口,阮玉薇将灯笼的手杆插在墙壁上的洞里。 开锁后,进门前,她又下意识朝水井看过去。 就见石天喜又将那一兜子桃放回了井里,石天喜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朝她看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还朝她摆了摆手。 阮玉薇的唇角勉强扯了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回应后,赶紧钻进家门。 她的心里还是怪发毛的! 石天喜是石家的第二个儿子,她搬来才一个月,但是石家的传奇故事算是听过不少了。 据说石天喜小时候是个神童,不论是读书还是识字,都是一遍就会。 石大嫂对这个二儿子给予了最高的希望。 可是长大的石天喜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高中状元,当大官。 石天喜三次落榜,已经打破了桐花巷神童的神话。 阮玉薇搬来后见石天喜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都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有时候遇到人打招呼才会挂上一丝笑。 石天喜像今天这样主动打招呼还真是罕见! 还主动打了两次招呼,就是罕见加罕见! 阮玉薇的租的房子不大,但是小院儿要比房子大!院儿里都是她晒的菜干,这些都是过些时候她要上的新菜。 她将所有的菜干收进专门放菜的屋子里后,才回屋洗脸睡觉。 她管不了干净不干净,她只想沾枕头就睡。 今天太累了,别说胳膊了,她现在就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上阮玉薇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她揉着眉心,自打她进京开始就做奇怪的梦,可是昨儿她罕见地做了一个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出人命的梦。 只有一个读书的书生,除了读书,再无其他! 唯一让她觉得不寻常的是…… 她从腰间摸出一模有些陈旧的玉佩,这玉佩是她娘亲的,打她记事儿起,这枚玉佩就在她娘亲的手里。 若是按照昨日的验证,她的梦境都是真的,那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一个书生,手里还有一个和娘亲一模一样的玉佩。 阮玉薇将玉佩收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不仅神清气爽,还耳清目明! 她总是精神倦怠,时时哈欠连天,就是因为做梦没有睡好的缘故! 现在看到应当不是这个缘故。 阮玉薇赶紧起床梳洗,今儿她还有重要的事儿去大理寺呢! 出门的时候,她却发现,巷子口热闹非凡,巷子口聚满了人。 除了面熟的街坊邻里,还有、还有大理寺的官兵?! 阮玉薇的脑海里一下就闪过昨晚见到石天喜的样子。 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莫不是石天喜投井了…… 她要不要这么倒霉,不能她在大理寺的对面开店,就什么命案都往她身上撞! 现在梦都不做,直接让她当真正的目击证人了吗?! “鲁大嫂你冷静!抓人是要证据的!” 一声怒吼冲破吵吵嚷嚷的人群声。 阮玉薇锁上家门,这才朝巷子口走去,这声音好像是马大人的声音。 水井边的地上,有一件衣服,还有几兜子瓜果。 有三四个官兵紧紧拉着麻绳,似乎井里还有什么东西要拉上来。 吕青山趴在井口朝里面喊道,“老五,找到了吗?” 片刻后井里传来带着回响的回应声,“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阮玉薇路过水井的时候朝下面看了一眼,井里的张老五身上绑着麻绳,在水里一上一下,似乎正在找什么。 “找到了吗?”马绍仁推开人群跑了过来。 吕青山抱拳回道,“回大人,井里所有的东西都捞上来了,并没有鲁明生的尸体。” 鲁明生?? 阮玉薇一惊,鲁明生投井?怎么可能呢?! 鲁明生住在石天喜的对面,也就是她的旁边。 她租住的房子在最里面的右边,鲁家就在右边的中间户,两家一墙之隔。 鲁明生她倒是经常见,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儿,她的食肆在重新做厨房的时候,就是请的鲁大叔帮忙,期间鲁明生还经常来帮鲁大叔打下手。 这时鲁大婶已经快哭晕过去了,“我的儿啊!!” “你在哪儿啊!为什么你的衣服在井里啊!!”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找不人,莫非被水鬼抓了交替。” 这话一出,顿时人群中吵嚷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但是阮玉薇却敏感地捕捉了,她一下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石天喜。 而石天喜迎上她的目光,脸上似乎还是挂着如同昨天晚上那样温和的笑容。 阮玉薇更觉得发毛了! 第11章 栽赃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见了。”马绍仁似是叹息了一声。 阮玉薇的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喃喃道,“怎么可能不见了……” 马绍仁一下就抓住了她的喃喃自语,立马向她投去希冀的目光,“阮娘子又是知道什么了?” 又…… 阮玉薇的唇角抖了抖,又这个字用得还真是…… 但是等会儿还要去大理寺拿钱呢,还有那拐子的案子现在也在马大人的手里。 用人朝前时,她得好好回答回答大人的话…… 忽略马绍仁放光的双眼,她思索着住在这儿一个月的时间中,见到过的鲁明生样子。 “我家小店的灶台就是请得鲁明生的父亲,鲁师傅搭的,那时候鲁明生经常来给鲁师傅打下手,勤快又孝顺。” “鲁明生在书院读书,好像不是经常回来,但是只要我见到他,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阮玉薇现在还是不敢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我觉得,衣服掉下去应该是意外,他可能出门了。” 马绍仁也皱着眉头,“可是鲁大嫂说,家里鲁明生其他的衣服没有少,井里捞起来的衣服就是他昨天穿的衣服。” 也就是说,鲁明生总不能光溜溜地出门。 阮玉薇哑然,若是按照这个方向去想,那就是鲁明生投井了。 但,怎么可能呢…… 明明前几天的时候,鲁明生还在食肆买卤肉时,和邻里聊天时透露,他今年准备参加秋闱了。 十七岁的少年,朝气蓬勃,前途明朗。 他!他怎么可能呢…… “哎哟,鲁大嫂晕过去了!” “快快,掐人中!” 突然巷口传来一阵嘈杂,原本看热闹的邻里一下就全部围了上去。 马绍仁回头看了一眼,又是叹息了一声,“我们已经走访了周边的邻里,没有一个不说鲁明生好的人,鲁家与人为善,也并未与人结仇。” “公主府的事儿还压在头上没有进展,这里又是个头疼的事儿。” 阮玉薇也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性了,“要不,大人去鲁明生的书院看看?” 马绍仁的表情更烦躁了一些,“早就去了。” “书院昨儿放假,所有的学生都回家了,书院现在除了几个下人,空无一人。” 阮玉薇看了下日头,她要赶紧去买菜了,不然午食该来不及了。 她安慰了马大人一句,“大人,说不得等会儿鲁明生自己就回来了,其实咱们都是虚惊一场。” “我要去店里了,大人先忙啊。” 马绍仁朝她摆摆手,转头就让井里的张老五先上来。 阮玉薇买菜回来的时候,已经有老食客见她还没开门准备转身就走的。 一眼就看到提着两篮子菜的阮娘子,不免打趣道,“阮娘子今儿可是懈怠了,开门这般晚。” 阮玉薇一边开门,一边歉意地回应,“真是不好意思,差点儿就让您白跑了。” “肉我昨晚就做好了,只是现在我还没有开灶热锅,都成肉冻了,您得等会儿。” 那老食客道,“肉冻也行,我回家自己热去,我那大孙子现在就只想吃大耳朵,已经嘟囔一宿了,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阮玉薇快步钻进厨房,从大窗口看向老食客,“那行,我再多送您一节卤肠,您回家下酒。” 老食客立刻笑眯了眼,“那就多谢阮娘子了。” 阮玉薇从锅里捞起猪耳和卤肠,还连带起一大块肉卤冻,“带着冻不好切,我就不切了,这冻您回家可以拿小锅连肉带冻地化上。” “吃的时候往里面扔点儿菜叶,保管不比我这菜什锦差!” 老食客乐呵呵地走了,阮玉薇才开始给灶膛点火。 卤肉用小火煨得软烂,汤汁现吃现浇。 她现在除了卤肉,菜什锦,还有小锅炖。 她现在小院儿里晒的菜干,等到了冬日,就是小锅炖里的精华。 这可是她在钦州时的金字招牌。 阮玉薇将买回来的菜处理干净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杵在大窗前。 “哎哟!天爷!!” 阮玉薇吓得心都跳出来了! 石天喜静悄悄地就杵在这儿,不说话,也不吱声儿。 猛地抬头多了一个人!她的魂儿都快吓飞了! “阮娘子,我买肉。”石天喜伸出手,手心里是一块儿碎银。 明明是大白天,阮玉薇却觉得有点儿阴恻恻的感觉,“你买肉就买肉,昨天晚上吓我就算了,怎么大白天了还吓人……” 石天喜露出歉意一笑,“对不住,又吓到阮娘子了,我就是看你忙着,没好意思打扰你,我不着急便等着了。” 阮玉薇的唇角勉强扯了扯,尽量不看他的表情,“要什么。” “半个猪鼻,我家小妹爱吃。” 阮玉薇从锅里捞起半块猪鼻,经过炖煮,猪鼻已经是满满的胶质,入口即化。 从墙壁上的刀架换了一把专门切熟肉的刀,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切成均匀的薄片。 如果是街坊邻里来买肉,她都是用斗笠碗给装着带走的,因为只有碗才装得下肉汁。 阮玉薇切好肉后,准备拿碗的姿势一顿,还是拿了一张油纸给他包上。 她下意识不想让石天喜等会儿来还碗。 石天喜看着递过来的纸包,只是轻笑了一声。 他将碎银放在窗台上,接过纸包的时候,突然开口,“阮娘子昨日为何关门那般晚。” 阮玉薇腾地抬眼,他脸上明明是浅浅的笑意,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她还没有说什么,只见石天喜突然神秘一笑,然后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厨房里那口炖肉的大锅。 “阮娘子的这口锅挺大的。” 阮玉薇的眼角一抽。 石天喜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除了猪肉,其他的肉也能炖。” 阮玉薇的眼皮狠狠一跳。 石天喜拎着卤肉包已经转身了,还同已经站在他身后的陆让打了声招呼,“陆大人。” 陆让今天还是没有穿官服,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腰间还垂着一枚虎头玉佩。 阮玉薇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让那双疏离的眼微抬,“阮娘子,可有什么说的。” 第12章 姑娘有病 她有什么好说的…… 阮玉薇想把陆让的脑子拧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水。 石天喜一句似有可无的话,就栽赃到她的脑袋上了?! 这是身为大理寺少卿能说的话吗?! 石天喜走出食肆,春日和煦的阳光晒在他的身上,再回头去看小店,视线没有在店里时来得亮堂,虽看不清人,但是陆大人那句话,他听得分明。 巷子口的人已经散去,巷口的大树下躲着阴凉还没走的三个人还在凑在一起说话。 石天喜拽紧了手中的卤肉包,迈开脚步朝家中走去。 陆让看着阮玉薇快喷火的眼睛,面色不改,“和鲁明生可有过节?” 阮玉薇在心中默念,悬赏金悬赏金……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扯出唇角一抹笑,“回大人,没有过节。” 陆让继续问,“和石天喜可有过节?” 她继续回道,“回大人,没有过节。” 陆让,“没有过节,为什么栽赃你。” 阮玉薇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感情您也知道是栽赃! 这大喘气儿,她能经得起几回惊吓!“……回大人,小女子也不知道。” “嗯。”陆让轻轻嗯了一声。 嗯?什么意思? 阮玉薇还没弄明白,就见他背负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他的手型很好看,指骨分明,掌心是一只织金缠枝纹的荷包。 “悬赏金。”他将荷包放在窗台上,旁边是石天喜那颗小得可怜的碎银。 百两黄金! 阮玉薇立刻两眼放光,是她狭隘了!陆大人怎么可能脑子进水呢,陆大人就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哎呀,这怎么还好意思麻烦陆大人送来呢!”她的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脸上灿烂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 她纤细的手指触到荷包柔软的绸面时一顿,“大人,这荷包我怕弄脏了,您……” 陆让没有回她,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走了。 阮玉薇连忙朝他的背影喊道,“多谢陆大人!大人慢走!”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荷包上,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光这个荷包怕是都要十两银才能买到!” 她拿起荷包,沉甸甸的手感,立刻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阮姐姐!”小福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花爷爷、他、他晕过去了!” 阮玉薇的心口一紧,“送医馆了吗。” “树哥已经背爷爷去医馆了。”说着小福一下就跪了下来,眼泪开始嗒嗒往下掉,“姐姐,小福不贪图钱财,可是花爷爷……” 阮玉薇弯腰将灶膛的风门闭紧,抓着陆让送过来的钱袋子转身就从厨房钻了出来,她一手就将他拉了起来,“悬赏金已经取来了!走,去医馆。” 阮玉薇带着小福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医馆的伙计把背着花爷爷的宝树推倒。 “走走走,这里可不是善堂,抓药看病是要银子的!” “你干什么!”小福就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头就顶着伙计的肚子,把那伙计撞了个四脚朝天。 阮玉薇赶紧冲上去和和宝树把已经昏迷的花爷爷搀扶起来。 看着花爷爷发灰的面容,阮玉薇当机立断,“小树,快!送济仁堂!” 济仁堂是京城最大的医馆,医学渊源流传,从前朝开始,每一代都有进宫的太医。 同样的济仁堂的诊金也高,平头百姓鲜少有能在济仁堂看得起病的,只有在济仁堂每月义诊的时候才会去人山人海的排长队。 小福知道现在还不是和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伙计计较的时候,他一边朝树哥追去,一边还不忘朝那伙计龇牙咧嘴。 “你给小爷等着!” 那伙计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晦气地连呸呸了两声,“还济仁堂,我呸!就是赤脚大夫你们都没钱看!” 阮玉薇半扶着花爷爷,朝着济仁堂的方向狂奔。 她不知道花爷爷的故事,只知道花爷爷捡了很多弃婴,都是他养大的。 很多长大的孩子都出门谋生去了,花爷爷其实每个月都能收到大孩子寄回来的钱银。 但是这些钱又都被他养了更多的孩子。 小福就是花爷爷养的其中一个,他是这些孩子中最皮的,花爷爷没少头疼。 济仁堂的位置在玄武街,那边更多的是达官贵人的官邸。 宝树气喘吁吁地把花爷爷背到济仁堂时,门口的伙计手疾眼快地伸手拦住了他。 “诶诶诶,今儿可不是义诊!” 阮玉薇喘着气立刻上前,“有钱!带钱了!” 伙计看着她穿得还算端正,便将信将疑地放人进来了。 济仁堂很大,一栋三层的小楼都是济仁堂的。 一楼摆着十几个药柜,七八个抓药的伙计在药柜之间拿着单子穿梭着。 靠窗的位置,还有五六个年轻的大夫正在给人看病问诊,听说这些都是太医院学成的学徒,需看病问诊足五载后才能入太医院较考。 宝树跟着伙计的引导把花爷爷放在了一楼墙角的一张竹榻上。 他顾不上脸上的汗,扭头就大喊,“大夫呢?!” 他的声音很大,一楼大堂的人都看了过来,甚至二楼都有人从栏杆处探出头来看。 可是无人应他。 这就是所有百姓赞不绝口的济仁堂。 只愿意在所谓义诊的时候做做戏,现在真的有穷苦的人上门,他们还是会置之不理。 引着他们进来的伙计抠了抠鼻子,“大夫们都忙着呢,要不,你们去其他医馆瞧瞧?” 看着大堂这群看着衣着光鲜的人,小福又看了眼竹榻上爷爷了无生气的样子,他气得直掉眼泪。 他扑通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喊道,“我们有钱!快救救我爷爷!我们不赖账的!” “怎么回事?” 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 伙计立刻上前两步,“大公子,是个老乞丐病了,可是大夫都忙着呢!” 阮玉薇仰头就看到楼梯口那道颀长玉立的身影。 那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既然忙着,就等等,医馆开门,悬壶济世,哪有将人往外赶的。” 伙计连忙应道,“是,小的没赶人,只是说让他们先去别的医馆看看。” 阮玉薇朝那人福身道,“公子,轻重缓急,还请帮忙看看。” 她第一回体会到了,钱也有不起作用的时候。 那人轻轻呵了一声,“本公子看病很贵。” 旁边的伙计接话道,“大公子看诊,十金一诊。” 十金,阮玉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华佗在世吗,真敢说。 小福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他红着双眼,“十金就十金!你先给我爷爷看。” 那人笑了一下,“有钱就好说。” 他走下楼梯,路过阮玉薇的时候,脚步一顿,片刻后,忽的扯起一抹笑。 “姑娘这病,需得百金才能治好。” 阮玉薇,“???” 第13章 你才有病! 还不待阮玉薇回应,他已经径直走向角落竹榻上的花爷爷。 若不是现在有求于人,她一定骂回去。 现在,只能看着人家的背影暗自咬牙。 “小程大夫竟然出手了。” “这老乞丐还真是命好。” 一楼和二楼的人皆是惊奇的目光,看向一楼的墙角。 小程大夫?阮玉薇看了眼从二楼伸长脖子都要看的人,心中不免惊叹,这人莫非真有华佗在世之术? 程雪松是太医院院使程文甫的长孙,阮玉薇不认识他,但是京城的达官贵人无人不知。 程雪松的医术较之其爷爷程文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程雪松为人古怪,治病看心情。 鲜少能看到他在济仁堂给人看病,尤其还是给一个乞丐看病。 要知道,济仁堂每个月的义诊,他可是从来不现身的。 程雪松在花爷爷身边坐下的时候,伙计立刻上前把花爷爷的手翻了出来,还顺便把他的手腕擦了擦。 他伸出手搭上花爷爷的脉搏,转头对伙计道,“去煎药房端碗参汤来。” “是。”伙计起身朝后院儿煎药房跑去。 小福忍不住凑上前,“我爷爷怎么样?” 程雪松皱着眉,看也不看他一眼,“想让我治,就离我远点儿。” 小福有点儿手脚无措,还是赶紧后退几步,挨着宝树站在一起。 宝树揽着小福的肩头,安抚地拍了拍他。 阮玉薇从程雪松的表情里看不出来,花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她第一次见花爷爷的时候,花爷爷就已经比较严重了,说话都会有点儿吃力。 所以小福在帮她挡下那一刀的时候,她就说给小福分一半的赏金,小福就有钱给花爷爷看病了。 伙计端着参汤来的时候,程雪松已经把完脉站了起来,“给他喂下去。” 这边立刻就有小药童端着笔墨纸砚过来了,他提笔快速在纸上写下药方。 “小问题,照这方子早晚各一碗,一个月后找……” 他的语气一顿,然后抬手指了指靠窗那边的几人,“找他们,看诊后再重新开方。” “小问题?”小福有些懵,“上回瑞和医馆的大夫说爷爷病得很重。” 程雪松嗤笑一声,“是很严重,但是对我来说,就是小问题。” 阮玉薇福身,“多谢公子。” 程雪松抬手制止她,“我不需要谢,只需要证金,看诊十金,开方十金,取药十金。” 他伸出三根手指,“拢共三十金。” 阮玉薇的眼角一抽,“公子的十金原来是单价。” 程雪松呵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倨傲,“本公子看诊拿方从来都是别人重金求取,你居然还嫌贵?!” 阮玉薇看了眼竹榻上的花爷爷,一碗参汤下去,还是没有多少起色,“公子见谅,并非我们不愿付钱……” 小福看着竹榻上花爷爷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上前两步,“只要你能把我爷爷治好,三十就三十!” 程雪松双手抱着胳膊看了眼小福,“你这小乞丐倒是挺大方。” 阮玉薇的袖袋里就是路让送过来的沉甸甸的大金锭,她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她昨儿已经答应了要分小福一半,就是三十金,也是小福花的自己的,他都答应了,她更不能说什么。 阮玉薇从袖袋里拿出那只缠枝纹荷包,“这里是一百金,还请公子找钱。” 她拉开荷包,刚露出金灿灿的一角,就被一只手连同荷包一起劈手夺去了。 “诶!我的钱!” 程雪松仗着身高的优势抬高了手,荷包转了一下,果然在边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陆字。 “冠军侯陆府?” 他又看了一眼阮玉薇,穿的是连他家下人都不穿的粗棉布,头上的一只银钗应该是她仅有的首饰。 别说这里面的金子,就这一只小小的荷包都能换她这样十身。 程雪松掂了掂荷包,“偷的?” 阮玉薇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公子可别胡说……这是小女子的赏钱。” “赏钱?”程雪松一脸你当我傻吗的表情,“赏这么多,你是救了侯爷的命吗。” 阮玉薇,“……是陆少卿赏的。” 程雪松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了几声,又是引得众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阮玉薇不欲与他争辩,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公子若是对钱财来源有异,可前往大理寺一探究竟。” “有异?”程雪松将钱袋扔回给她,“本公子挣钱,是真金白银便可,至于钱从何处来,与我无关。” 话落音,他朝柜台那边喊一句,“王有财。” 一个小胡子的男人站了出来,“大公子。” 程雪松指着阮玉薇,“给她开张欠条,今日……” 他这才发现,还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于是又转头看向她,“你叫什么。” 欠条?? 阮玉薇的额角抽了抽,从他们进门开始,就被这人牵着鼻子走。 说好的十金变成单价十金,要给钱了又说她的钱来路不正。 又说了只要是真金白银就行,现在又要她开欠条,谁知道是不是一个大坑。 “我有钱为什么要开欠条,小女子自小家境贫寒,大字不识,若是公子弄个什么利滚利,掉进陷阱坑里,小女子上哪儿喊冤去。” “还是说……”她的眼珠一转,“公子是觉得从陆府出来的钱用不得?” 说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莫非公子对冠军侯陆家有什么意见?居然宁愿要欠条都不愿意要钱?!” 程雪松,“……本公子何时说陆府的钱用不得了?” 阮玉薇偏头看向他,“那为什么要我打欠条呢。” “难道公子就不怕我出门转头就撕了欠条,天高任鸟飞,天下之大,我干嘛要捏着张欠条在京城守着。” 就连伙计都没有弄懂自家公子的操作,他们医馆每年都有不少的欠条,都被老爷单方面销毁了,只有大公子坚持真金白银的诊金。 今儿大公子怎么…… 程雪松平日见多了循规蹈矩的淑女,比他还无赖的姑娘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打欠条也行,钱我也懒得要了,一个月后这老头儿重新来复诊,你得来,不然不治了!” 哈?这是什么要求,钱都不要了? 程雪松忽的弯腰凑近她,“你治病吗,不贵,给你算便宜点儿。” 阮玉薇吓得往后一仰,杏眼瞪圆,半晌才咬牙吐出一句话,“你才有病!” 一分没花,还得了一大包药,小福和宝树高高兴兴带着花爷爷回家了。 只有阮玉薇带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直到几人走远了,伙计看到自己公子有若有无盯着人家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他家公子不会看上这村姑了。 “公子,你、你不会看上她了……” 程雪松白了伙计一眼,“你脑子能不能装点儿正常东西。” 说着他再次抬头,那背影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我看上的是……她身上的毒。” “还真是有意思,身中奇毒却不自知。” 第14章 她又是目击证人…… 阮玉薇回到小店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中午的生意没法儿做了。 她将灶膛的火重新点燃,这一大锅的卤肉,往常这时候已经卖掉一半了,今天本就起来得晚,又带着花爷爷去看病,半日过去了,还有这么一大锅。 再加上,往日里这时候她都会关门小憩一会,常吃的老食客都已经习惯了她下午关门,基本上这点儿都不会有人来了。 阮玉薇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忙活了一上午,什么都没有吃,这会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 抬眼看到那一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卤肉。 不知道为何,她脑子里就突然想到了石天喜来买肉时,说的那句。 ——除了猪肉,其他的肉也能炖。 阮玉薇控制不住地呕了一声,她捂着口鼻赶紧挪开眼。 原本还咕噜咕噜的肚子瞬间不叫了,生生地把她给恶心得不饿了。 她现在充分就有理由怀疑,鲁明生的失踪就和他有关系! 不然,好端端的栽赃她做什么?! 她是和鲁大婶儿有过不愉快,那也是对面巷子里的长嘴妇多嘴多舌造成的误会。 她来这儿才一个月,为了这么点儿误会,就把人杀了? 多蠢的人才会栽赃在她的头上。 让她来说,估摸着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小福不是说看到有人在井边吗,恐怕就是石天喜。 昨天陆大人和贾洪打得如火如荼,那么大的打斗声,怎么就不能掩盖鲁明生被杀的声音呢。 阮玉薇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来人了。 “店家。” “诶,客官吃点什么。”阮玉薇条件反射般回应。 抬头就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穿广袖大衫,儒雅又气派。 老头站在门口环顾了下陈设简单的小店,“我不挑,店家看着上点儿。” “好咧,客官便尝尝我们店的招牌卤肉。” 阮玉薇拿起竹笊篱准备捞一块儿猪脸肉,突然一阵腹疼,就像有人拿着刀在她的肚子里在搅动一般。 瞬间她的额头布满冷汗,疼得她站不住,两手撑着灶台开始大口吸气。 她一手按着肚子,咬着牙直哼哼,“明明葵水还有七八日,怎么会这么疼……” 厨房和厅堂的大窗没有任何遮挡,在厨房里能看到外面,在外面也能看到厨房的干净整洁。 老头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店家小姑娘似乎一脸的痛苦,整个人低垂着脑袋靠在灶台上一动不动。 “姑娘,你没事儿。” 老头儿站了起来,想上前查看的时候,被门口的小厮叫住了。 “老爷,三公子现在在议事厅等您。” 老头儿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快趴在案板上的阮玉薇,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银元宝递给小厮。 “你送那姑娘去医馆瞧瞧。” 那小厮往里面看了一眼,接过银子揣进怀里,“是,小的先送您过去。” 老头儿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你送那姑娘去医馆。” 阮玉薇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案板上。 刚刚她从济仁堂出来的时候,那个小程大夫是怎么说的? ——你治病吗? 肯定是那黑心肝的庸医故意给她下药了,想让她去花钱治病! 三十金不收,其实也是套! 阮玉薇现在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快撑不住了。 她似乎外面的厅堂有人在说话,她想呼救,却连呼吸都使不上劲儿了。 突然,腹部那阵绞痛又莫名地消失了。 阮玉薇满头大汗地才慢慢抬起头来,脸上血色尽失,好似大病一场的样子。 小厮目送主子进了大理寺后,再一回头,就看到店主已经站起来了,脸色虽然看着白,但好像已经没事儿了。 想着主子的吩咐,他还是扬声问道,“姑娘,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馆?” 阮玉薇有些怔怔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小厮看了下她的样子,还是再问了一遍,“要我送去医馆吗?” 阮玉薇的气儿现在已经顺了,她抹一把额上的汗,“不用了,谢谢。” 他暗自拍了拍怀里老爷给的银子,这少说也有十两,他已经问了两次,是她自己不去,这钱就便宜他了,等会儿他又可以再去玩两把。 阮玉薇揉了揉疼得有些发酸的腹部,缓缓在长凳上坐下。 她不是第一次腹痛了,这是第三次,莫名腹痛,莫名消失。 从前,从前她从未这样过。 第一次,是进京前,她去了相国寺,在大佛殿跪拜的时候,突然腹痛,她以为是葵水的时候,直接疼到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在相国寺的厢房里。 第二次,是进京后,她在朱雀街寻找铺子的时候,又是突然腹痛,是小福将她扶到了阴凉处。 她以为她是中暑,还让小福帮她买了些药。 第三次,就是现在,又是莫名的腹痛,没有缘由,也没有征兆,来得猛,也去得急。 阮玉薇的面色又有些沉。 除了腹痛,还有每日的做梦。 从她踏上京城的这片土地开始,她的身上开始发生这些怪事。 阮玉薇的拳头攥地紧紧的,牙关咬紧直至微微颤抖起来。 她为了到京城来,她已经弄丢了琴姐姐,若是她不能…… “阮娘子。” 马绍仁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今儿是要累死我了!” “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是老三样,分量不变啊!我自个儿吃!” 抬眼间,他才发现阮玉薇脸色的不正常,起身走到大窗口边上,“阮娘子,你没事儿?脸色有点儿差。” 阮玉薇用衣袖擦了下脸,“没事儿,刚摔了一跤,给疼的。” “大人您稍等,马上好。” 马绍仁见她没事儿,又坐回了桌边,“今天我老马腿儿都跑细了!” 阮玉薇已经切好了一盘猪肉,她抬头回应道,“大人辛苦了。” 马绍仁摆摆手,“哎,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辛苦不敢说。就是有些事儿,还真是为难我们这些没有权势的芝麻小官儿。” “鲁明生的事儿白忙活一通,失踪案不归大理寺,已经转京兆府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难就难在公主府那案子上,京兆府昨儿把球踢到大理寺来了!” “死了一个丫鬟,公主居然给她设了灵堂,为了上门查案,我舍了这张老脸陪了半个多时辰!” 阮玉薇咋舌,声音不免拔高了些,“啊?给丫鬟设灵堂?” 马绍仁连忙伸手朝下压了压,“小声些小声些,这些公主都是悄悄做的,若是圣上知道可了不得!” 一国公主给丫鬟设灵堂,莫说圣上,估计先帝都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马绍仁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那个叫紫烟的丫鬟是值还是不值,年纪轻轻,死状凄惨,但死后公主不仅悼念还又给她设灵超度。” 阮玉薇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切菜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叫什么?紫烟?” 马绍仁看着她怔住的样子,眼角一跳,“阮娘子不会又知道什么……” 又…… 这是马大人第二次这样问她了。 阮玉薇的眼神微闪,紫烟,她确实梦到过。 第15章 小福不见了 这个梦境,她做得有些羞于启齿,她曾一度以为是个春梦……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做这种梦,差点儿没让她羞愤欲死。 现在看来,若是她所有的梦都是真实,那紫烟…… 和紫烟通奸的那个男人应当脱不了干系,可是她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样子。 这个“梦”里,她是一盏烛台,房间幽暗,但是大致能看得出是个极其富贵的人家。 阴暗处还坐了一个男人,只能大致看到一个轮廓。 紫烟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轻声细语地道了一声“爷”。 紫烟将托盘放在桌上,烛火昏暗,她没有看到她的样子,印象最深是那一双手,柔弱无骨,手指上还有一颗红宝石的戒子,越发衬得她芊芊十指,白润如玉。 她能记得这么清楚不仅仅是因为这双让她自惭形秽的手,更是因为……香艳无比的画面。 紫烟在把那个精致的小碗端给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听到那个男人声音轻浮地让紫烟喂他。 然后,她就看到,紫烟把手伸进碗里,抓住一颗红枣。 那个男人连着红枣和紫烟的手一起含进了嘴里…… 这一幕惊得她差点儿跳了起来,可惜她是个烛台,跳不起来。 剩下的,她闭着眼睛被迫听了全程…… 马绍仁阮玉薇不说话,刚刚还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红色,“阮娘子,你、你没事儿?” 阮玉薇回过神,连忙低下头掩盖住了她心虚的眼神,“我、我没事。” 她手下切菜的动作快了起来,像是想要掩盖她的心虚似的,“剁剁剁”切菜的声音立刻充满整个厨房。 马绍仁看着她的样子更加坐立难安,直接起身冲到大窗台边上,两只手扒着台面,一脸迫切道,“阮娘子,你要是有什么线索,你一定要说啊!!” 阮玉薇,“……大人说笑了,公主府里面,我哪里来的线索。” 马绍仁觉得自己是被线索两个字冲昏了头脑,贾洪的案子是巧合,拐子的案子是亲身经历,她才来京城一个月,上哪儿知道公主府的线索。 “是我昏了头了,你怎么可能有公主府的线索。” “那紫烟还是自小就进宫的宫女,几乎是陪着公主长大的,公主出宫建府的时候,她就跟着公主一起出宫了。” 阮玉薇悄悄瞥了一眼眉头紧皱的马大人,然后将做好的老三样放进托盘,“高门显贵多纷争,更何况是皇家。” “大人还是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和他们周旋。” 她将饭菜端出厨房,又重新取了一只小碗,夹了些腌制的酸辣萝卜片,“昨儿看您喜欢,今天再送您一点开开胃。” 马绍仁看着面前的美食,搓搓手暂时将这些恼人的案子抛之脑后,“阮娘子说得对,先填肚子,这案子可不能可着我老马一人嚯嚯,等贾洪那案子结案,再把老焦他们俩拉进来!” 阮玉薇不敢再接话,生怕马大人再看出些什么来。 她应了两声后,便赶紧钻回厨房了。 这里是京城,不是钦州,就连一个医馆的少东家都能故意为难她,更何况是公主府。 这件事儿一定不是简简单单的谋杀案,她若是卷入其中,只能成为下一个枉死的‘紫烟’。 她千经万苦来到京城,可不是来断案的。 马绍仁的心里还装着事儿,这顿饭他吃得急,吃完放下银子又火急火燎地回大理寺了。 直到没影儿了,阮玉薇才从厨房里出来收拾碗筷。 下午暮食的时候,小店的人多了起来,她慢慢忙起来,才将这些事儿抛到脑后。 小福来的时候,阮玉薇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他站在门口看了下正在忙碌的阮姐姐,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这是从济仁堂出来后,姐姐特意去钱庄换的银票,分给了他五百两。 花爷爷醒后,知道他收了姐姐的钱,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 爷爷说,阮姐姐帮他,从来没有图他能救命,所以他能机缘巧合下救下姐姐,也是因为姐姐结下的善缘。 若是他拿了姐姐的钱,以后,他便也不能再回到爷爷身边了。 现在姐姐正在忙着,现在进去只会给姐姐添乱,反正等会儿暮食过后,他还要帮姐姐抗肉,到时候再给她。 小福这样想着,刚转身就撞到一人,他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 被撞到的人也只是小退了一步,便稳住了身形。 小福从小就是小乞丐,在街头摸爬滚打习惯了,尝尝受到白眼和欺负,他便也养成了个小炮仗的性子。 他跳起来直接那人就破口大骂,“你眼瞎啊!这么宽敞的路,你站哪儿不好,非要站在小爷的身后!” 石天喜有一瞬的愠怒,他刚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瞥到这小乞丐胸前衣襟处漏出的一角纸张。 只一眼,他就确定了,这是银票。 小福见他一脸阴郁不说话的样子,哼了一声,他走街串巷这么多年,这样的人见多了。 若是学子,科考不中;若已成家,家闹不和。 这种人,对外懦弱无力,对内横行霸道,一双拳头除了殴打弱小,从不会对付强权。 现在他身揣巨款不便于人起争执,若是把银票弄丢了,爷爷非将打断他的腿不可! 小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双臂环抱,再也懒得看这种人一眼,转身就走。 石天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了闪,抬腿就跟了上去。 暮食过后,阮玉薇一边处理卤水,一边收拾着厨房。 还是早春刚刚回暖的季节,她的都忙得一头的汗。 今天午食没开门,感觉所有的食客全部涌到暮食来了,她差点儿就累散架了! 锅里的肉要不是她要留着给小福,她早就卖光了! 数了数收到的钱,将一部分藏到灶台旁的墙砖里。 拿上买肉的钱,提着包好的肉,她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慢慢走出门。 日头落下,天边都染成了橘色,等她把肉买回来也差不多要黑了。 京城的夜晚很热闹,出了朱雀大街,左转进东市口,就是灯火阑珊的街市。 现在都能隐约听到那边街市上耍猴戏的欢呼声。 她进京一个月了,就算是隔得这么近,她也没时间去看看。 走到街口的时候,没有看到像往常一样蹲在街边的小福。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看到人,她转念想到花爷爷今天才看了大夫,小福应该在照顾花爷爷,也不知花爷爷醒了吗。 阮玉薇看了下手里的卤肉,朱哥的铺子快要关门了,她先买肉,请朱哥帮忙把肉送回去,她再直接去花爷爷家找他们。 朱哥朱嫂隔老远就看到她,麻利地把她预定的东西搬了出来。 阮玉薇把银子递给朱嫂,“朱嫂,小福有事没来,今儿想请朱哥帮个忙,帮我把肉抗回去。” 朱嫂爽朗一笑,“小事儿!老朱帮阮娘子把肉送回去。” 朱哥应了一声,刚走出铺子,就看到一群人乌央乌央的往东市口跑。 阮玉薇愣愣地看着拔足狂奔的人群,“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朱嫂也是一头雾水,她直接揪住了一个路人,“你们跑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路人一脸你别耽误我看戏的表情,“听说西市口那边的池子发现了尸体,衣服都没穿!” 朱嫂嫌恶地松开了他,“这有什么好看的,就不怕晚上做梦吗。” 另一个路人路过时又补充了一句,“听说,是桐花巷失踪的那个人。” 阮玉薇的眼皮一跳,鲁明生真的死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石天喜那渗人的笑,还有那晚异常的举动…… “阮娘子!”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转头望去,花爷爷避着人群杵着拐杖匆匆而来,他顾不上满脸的病容,焦急道。 “阮娘子,小福不见了!” 第16章 都是因为她 花爷爷喘着气,捏着拐杖的手都还在抖。 阮玉薇上前扶着他,“怎么就您一个人,其他人呢?” 花爷爷,“宝树和石头都出去找了,我知道他每天都来帮你搬肉,我想着他会不会在你这儿。” 阮玉薇微微皱起眉头,“小福虽然皮了些,但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不见多久了?” 花爷爷叹了口气,“我骂了他一顿,让他把钱还给你,大约暮食的时候他出来的。” “暮食?”那会儿阮玉薇忙得脚不沾地的,没有注意到小福有没有来过。 她拍了拍花爷爷的手背,“爷爷,您先回去,我把肉送回去了就去找找,估摸着他在哪处贪玩忘了时间。” 朱哥把肉扛在肩上,“阮娘子,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找。” 朱嫂麻利地把铺子的门关上,“会不会跟着去看热闹了,我去东市那边找找。” 花爷爷抹了一把眼泪,“这孩子气性大,他也是为了我的身体,我不该那样说他……” 阮玉薇怕他哭晕过去,安抚道,“您别乱想,小福是您养大的,您是最了解他,他是断不会胡来的。” 花爷爷已经担惊受怕好几个时辰了,现下没有别法子,只能点头先回家去。 他这一生,算一算估摸着拢共也收养了五六十个孩子。 有病死没长大的,有自己走的,也有几个被好心人家收养的。 那些长大已经出门谋生的孩子中,还能每个月寄钱回来的也只有不到十个。 小福是他现在收养的最小的孩子,是他养的这么多孩子中最皮的,也是最孝顺的。 他还不知道他还有几年的活头,其他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心眼儿,就是唯独小福,他最放心不下。 天色已经渐暗,花爷爷杵着拐棍慢慢朝家里走路。 他刚摸着墙壁走进巷子,就看到一个小身影跑了过来,一把就扑进他的怀里。 “爷爷,你们去哪儿了!”小福哭得鼻涕眼泪满脸。 花爷爷感受着怀里小人儿的温度,片刻后才虎着脸抄起拐棍揍向他的屁股。 “你说我们在哪儿!所有人找你地皮都翻了一层!” 小福一下就不哭了,双手捂着屁股就跳了起来,“哎哟哎哟,找我做什么,我又没乱跑!明明是我回家,你们都不在!” 花爷爷被这小东西一惊一乍吓得气儿都顺畅多了。 抬手就拧上他的耳朵,“还不赶紧去寻阮娘子!她和朱伯朱婶一起去找你了!” “哎哎哎,爷爷你轻点儿!”小福捂着耳朵连声叫唤,“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 爷爷的手一松,他立刻跑得没影儿了。 跑到街角,小福回头看了一眼没看爷爷身影,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是他回家的时候发现被人跟踪了,那人正是他撞倒的人。 他号称福小爷,能被人追踪欺负? 这人他也算认识,住在桐花巷,他娘是个尖酸的老婆子,住在这条街上的人,没少听她吹嘘她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下凡了这么多年,听说科举也考了好几次,连个水声儿都没有听到过。 以前他还见过好几次,他打骂他的弟弟妹妹,还撺掇他妹妹去偷家里的钱银给他。 他福小爷最看不起这种人,自己没本事只知道欺负弱小! 今儿是他自己找上门的,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教训他的机会! 估摸着石天喜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呢,该让他长长记性! 小福跑到食肆的时候,食肆已经关门了。 而对面的大理寺出动了大批的官兵,有官兵一看到他就喊,“大人,那小乞丐在这里!” 下一瞬,他就被摁住了! 小福都懵了,“为什么要抓我?” 经常到食肆吃饭的焦大人拍了下摁住他的官兵,“又不是抓嫌犯,松开!” 焦大人抬手估计是想拍拍他的脑袋,但看他鸡窝一样的头发,手悬停在半空片刻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肩上。 “问个话而已,别怕。” 说着他转头就吩咐其他的官兵,“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石天喜!” “石天喜?”小福惊呼,然后意识到什么,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石天喜都要被捉拿了,他还慌什么! 想到这儿,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焦阳的袖子,“大人,小的知道石天喜在哪儿。” 焦阳看向这个小不点儿,“你知道?” 石天喜被找到的时候,他还在草丛里喂蚊子。 他才刚刚转醒,后脑勺疼得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被几个官兵提着回了大理寺。 现在已经黑了,大理寺的审案堂不仅有好些人在,地上还有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是哭得死去活来的鲁婶儿。 石天喜站在门槛边,看着这一幕,脸色一僵,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跟在后面的小福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阮玉薇,他像泥鳅一样就溜过去了。 阮玉薇悄悄拉了小福后衣领,压低了嗓音,“你哪儿去了,花爷爷都急坏了!” 她和朱哥找了一圈儿,最后在回到朱雀街的街口时,被焦大人抓来大理寺问话了。 她这才知道,鲁明生尸检是贾洪被抓的那天死亡的,那天她回家晚,恰好撞倒了石天喜。 小福缩了缩脖子,含糊其辞道,“有点儿事……” 坐在主审位置的陆让一直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尤其是石天喜。 陆让沉声开口,“石天喜,食肆的阮娘子说,昨晚大约戌时末,你还在井边拿桃子,是吗。” 石天喜看了一眼阮玉薇,然后点点头,“是。” 陆让,“可桃子并不是你家的。” 石天喜垂首,“回大人,家中小妹哭闹,不得已才去拿别人家的桃子。” “是吗?”陆让的眼眸微抬,“难道不是去捞衣服吗?” 石天喜的眼皮狠狠抽动了两下,“大人何出此言。” 一旁的石天喜他娘忍不住开头,“大人,你怀疑谁都不能怀疑我家天喜!我家天喜可是文曲星下凡,鲁家那小子打小就个刺头,搞不好是他自己在外惹了什么祸,怎么来审问我家天喜!” 阮玉薇皱起眉了,石婶儿的话太难听了,曾经她和鲁婶儿的误会,就是石婶儿的碎嘴造成的! 鲁婶儿原本哭得肝肠寸断的,石婶儿这话简直就是在剜她的心,她听到这话,一下就跳了起来,朝石婶儿冲了过去。 鲁婶儿一把就薅住了石婶儿的头发,“我家明生是最知礼的!朱雀街谁不知道!我看就是石天喜干的!” “明生说过,先生说他这次必能高中!就是石天喜对我家明生心生嫉妒,才会痛下杀手!” 本来石婶儿还在哎哎的叫唤,听到石婶儿这话,立刻不叫了,抬手就挠上鲁婶儿的。 她本就是个暴脾气,原想在大人面前装弱势一方,现在脏水都泼到她儿子身上了,她哪里还能坐得住?! “让你胡说,老娘撕烂你的嘴!” “肃静!” 一声呵斥,一声惊堂木,两个撕打起来的人瞬间松了手。 陆让的面色看不出喜怒,他扫了一下堂下的人,最后目光锁定在石天喜的身上,“石天喜,你自小就戴着的玉佩呢。” 石天喜下意识摸了下脖子,“掉、掉了。” 陆让没有继续追问,他又换了一个问题,“石天喜,在书院你为何要和鲁明生打架。” 石天喜突然双目猩红,抬手抬手指向阮玉薇,“都是因为她!” 同住一条巷,阮玉薇本来还在这事儿唏嘘,石天喜突然指向她,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聚集。 这、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阮玉薇一脸错愕,“啊?” 第17章 红颜祸水 阮玉薇的眼角狠狠地抽了两下,这孙子是非要让她背锅了吗?! “石公子莫要乱说话,我来京城也才一个月,鲁明生在书院读书鲜少回家,我不仅与之不熟识,更不可能发生矛盾。” 石天喜慢慢放下手,“我让我娘上门求亲,你说你要我高中了才嫁。” 他语气悲切,“我拼命读书,就想在这次科考能中,结果先生却说鲁明生有望高中。” “啊?什么??”阮玉薇急了,“大人,这跟我没关系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让只是瞥了她一眼,“你闭嘴。” 阮玉薇,“……” 陆让再次看向石天喜,“所以,你怕鲁明生高中,才杀了他?” “不是,我没有杀鲁明生。”石天喜面色平静。 陆让,“花小福何在。” 小福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阮玉薇推了他一把,他才出列下跪行礼。 “草民花小福参见大人。” 陆让,“阮娘子说,昨日你给食肆打水的时候看到一个仓皇逃跑的人影?” 小福,“是,大人,那天大人抓走了那个意图伤害阮姐姐的坏蛋后,草民就帮姐姐把肉提回食肆,姐姐说肉脏了,要打水洗干净。” “草民走到巷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慌慌张张朝左边跑了。” 陆让继续问,“你打水前,有没有发现地上有水。” “有有有!”小福这回十分肯定地点头,“那水印从井边一路蔓延到左边的那户人家!那人的身量就和石天喜差不多!” 左边就是石家。 石婶儿一下就跳起来了,“小叫花子,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和天喜差不多,你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娘拔了你的舌头!” 小福才不怕她,还朝她做了个鬼脸,“就是你家!” 陆让再次看向石天喜,“石天喜,本官问你,花小福看到的那人可是你。” 石天喜的唇角一抖。 陆让眼神微凉,“本官提醒你,你的身量你家无人可替。” 石天喜他爹还没有他娘高,他大哥不在家,他弟弟妹妹都才六七岁的年纪,只有他一个青年人。 石天喜咬了咬牙,“是草民,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绳子,草民栓了一根绳子下去捡水桶,所以弄湿了衣衫。” 陆让突然惊堂木一拍,惊得石天喜心头一跳。 “还在狡辩!花小福看到你的时候,你从井里出来,不是拿水桶,而是把尸体塞进水井下面的流水管里!” “你知道井底有个横向的流水管,但是不知道全京城的井都是相通的!所以鲁明生的尸体才会出现在东市口的池子里!” 陆让的手一挥,立刻有官兵呈上证据,“石天喜,这是从死者手中发现的玉佩。” “铁证在此,你认罪吗。” 石天喜一个已是弱冠之龄的男子突然开始呜咽哭泣,他慢慢弯下腰双手开始捶地,“我不认!我不认!” “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娘,我自小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一回,就这一回,我不喜欢表妹,我就想娶阮玉薇,为什么啊……” “还有鲁明生,明明他小时候天天挨先生骂,为什么他可以高中我不可以!” “他明知我心悦阮娘子,他还说他要揭榜那天去食肆提亲!” 石天喜说着又转头阴恻恻地盯着阮玉薇,“你是不是知道鲁明生能高中,所以你不想嫁给我!” 阮玉薇,“???” 她现在能肯定,这孙子是读书读傻了。 小福一下就跳了起来,“你自己发疯别攀咬阮姐姐!” 焦阳看着有些疯魔的石天喜,然后又看了下阮玉薇,他是怎么也没有想这居然是情杀,而且当事人看起来好像毫不知情。 他不免啧了一下,阮娘子好像也没有漂亮到要为了她去杀人的地步…… 一袭青色粗布衣衫,最简单的发髻只簪了根银簪,剩下的头发为了方便干活编成了麻花辫垂在一侧。 在满是富贵人家的京城里,这身装扮连一般人家的丫鬟都比不过。 一介粗鄙村姑,何至于此啊! “是鲁明生他该死!” “还有你!”石天喜又指向阮玉薇,他状似癫狂地嘶吼道,“你为什么非要我高中才肯嫁给我!” 阮玉薇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这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忍着想刀人的冲动,咬着牙道,“你中不中都和我没关系,更不会嫁给你!” 石天喜瞬间目次欲裂,他爬起来就要朝她扑过来,“不嫁就一起死!” 阮玉薇吓得连连后退,小福抬脚狠狠踹在石天喜的肚子上。 石天喜不受力地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两个官差大步上前,手中的长棍一下就把他摁在地上了。 石婶儿在看到那块儿她给儿子求来的文曲星玉佩的时候,腿就已经开始打颤了。 当她看到儿子扑向阮玉薇的时候,灵光一闪,朝前急急地膝行几步,又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大人明鉴!我们家从天喜爷爷开始就住在桐花巷,天喜都是街坊看着长大的,他是再听话不过的孩子了!” “我们家和鲁家对门也住了二十几年,两个孩子相安无事!自从阮玉薇搬到桐花巷,挑拨明生,又挑拨天喜,她才是罪魁祸首!” 阮玉薇的脸都要气歪了,“我什么时候挑拨了!石婶儿,你儿子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石婶儿不理会她,一边磕头一边叫唤,“大人,我家天喜是受人蛊惑,才鬼迷心窍,他和明生一同长大,两人亲如兄弟一般,他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兄弟啊!” 陆让拍了一下惊堂木,吓得石婶儿的哭喊声骤停。 “休说与本案无关之事。” “石天喜,说说,你是如何杀害鲁明生的。” 石天喜被官兵押着趴在地上,似乎是已经泄气一般停止了哭泣,脸上尽是没有擦的鼻涕和眼泪。 他的声音有些低,“那天在书院,我们打了一架,回家后,他不服气还想要寻回来。” “我本不想理会,但是暮食的时候,我听到我爹娘在商议给我和表妹合八字。” “我不甘心!我与鲁明生差在哪里,为何她能答应鲁明生,不答应我!” 阮玉薇只觉得眉心直跳,她现在总算知道冤案是怎么来的来了。 她只能咬着牙继续申辩,“我谁也没答应!” 陆让看了一眼阮玉薇,才看向石天喜,“你继续。” 石天喜轻笑了一声,“我把鲁明生约了出来,那个时间,恰好大理寺在外面抓人,我们在里面争吵。” “争吵之下,我失手将他推下了水井,鲁明生不会水,我看着他淹死的。” “水井下面有洞我小时候下井玩过两次,所以我知道。” 陆让目光寒冷,“看着昔日好友垂死挣扎,难道你就没有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石天喜嗤笑了一声,“怜悯?他自己不会水,我为何要怜悯。” “你这个畜生!”鲁叔双眼通红,如果不是官兵拉着他,他恐怕能将石天喜拆骨扒皮了。 阮玉薇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胆寒。 幸亏抓住了,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惹怒他,小命难保。 陆让,“鲁明生的衣服为何留在井里。” 第18章 无妄之灾 石天喜,“我把他塞进洞里的时候,衣服勾住了,我怕动静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将他的衣服都脱了。” “后来我爬出井口的时候,衣服掉了下去,准备打捞的时候,小乞丐来了,我就先回屋了。” “我怕小乞丐还来打水,特意等了一个时辰才去拿,结果又碰到了阮玉薇。” 陆让,“最后衣服怎么不拿了。” 石天喜,“我看到阮玉薇那副避我如蛇蝎的模样,我就改变主意了,得不到她,我就栽赃给她。” 阮玉薇这下忍不住了,冲上去对着他就是几脚,“你有病啊!我和你无冤无仇地你陷害我!” 焦阳看着她踢了好几脚后,才上前将她拉开,“好了好了,阮娘子,这事儿律例自有裁定。” 陆让从桌案上抽了一块儿令牌,沉声道。 “石天喜杀害鲁明生,证据确凿,押入大牢。” 案子审完了,堂里的人也都走了个干净。 石婶儿哭喊着追着被押解的儿子的出去了,鲁婶儿彻底昏死了过去,被人抬去了医馆。小福怕爷爷担心,把银票塞给阮姐姐后就跑了,朱哥朱嫂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走了。 这一起案子,从头到尾和阮玉薇没有半分钱关系,但是她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她自从食肆开张,她从早到晚都在围着食肆转,莫说在书院读书,好几日才归家一次的石天喜和鲁明生,就是日日在家的石婶儿和鲁婶儿,她都不多见。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得亏现在是晚上,没有围观的人群,不然这一盆盆污水倒下来,她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阮玉薇身心疲惫地慢慢往外走,在长廊的拐角处差点儿与陆让迎面相撞。 她已经连续三天和陆大人打过照面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穿官服。 绯色的官服越发衬得陆大人面如冠玉。 阮玉薇发现,这会儿离陆大人近了,她才发现陆大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不似花香与果香,倒像是一种树木的清香味。 她不论是在钦州还是京城都是开食肆的厨娘,所见的食客千千万,身上带香味的男人还是头一个。 阮玉薇欠身施礼,“陆大人。” 陆让这才看清她头上的那根银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簪子很旧了,像是几十年的旧物。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姑娘还是另寻住所的为好。” “嗯?”什么意思? 阮玉薇再转身看向陆让的时候,陆大人已经走到了大理寺的大门边。 门口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马车上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 她走出大理寺的时候,马车已经走远了,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马蹄清脆的蹦跑声。 另寻住所?她为什么要另寻住所? 在这件事儿中,她才是无妄之灾。 石天喜为人软弱无担当,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难道不能自己去争取吗。 她是外来人,所以可以肆意给她泼脏水吗。 两句话就把罪责定在她的头上,她又是何其的无辜。 马车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就连马蹄声也听不见了,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然后才哼了一声朝自家的食肆走去。 又耽误到了这个时辰,早知道她就不看这样的热闹了,等会儿那么晚回去,别又让她碰上什么给她泼脏水的事儿! 阮玉薇忙忙碌碌地把卤肉弄好的时候,她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这两日她一定要叫工匠把这后墙和小院打通! 巷子已经归于平静,只有鲁家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哭泣的声音。 鲁家只有鲁明生这一个儿子,听说鲁明生是鲁婶儿抱着长大的,所以从小就很皮,和对面的石天喜就是一个对照组。 石婶儿对石天喜有多严苛,鲁婶儿就对鲁明生有多宠爱。 现在鲁明生被石天喜给杀了,同一条巷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家还是对门,日后邻里还怎么相处。 阮玉薇路过水井的时候快速走了过去,以后,这口井她是不敢再取水了。 要取水只能去隔壁东市口那边再找水井。 回到屋里,因为和鲁家只有一墙之隔,站在院子里,鲁家的哭声就更清晰了。 不知道京城是什么习俗,若是按照钦州,明日丧葬仪式就要摆起来了,她是厨子,又是邻里,理应要帮忙。 当初鲁叔帮她修厨房的时候,还重新帮她整了一下小院儿门口的踏步。 是个小忙,但这个恩情她要记得。 阮玉薇简单地熟悉过后,便扯着长长的哈欠入睡了。 早上阮玉薇是被哐哐哐的砸门声叫醒的。 “砰!砰!砰!” “阮玉薇!快出来!” 阮玉薇回过神俩,连忙爬起来穿好衣衫,头发都还来不得整理匆匆跑去开门。 “东家?”开门就看到东家和鲁家人站在门口。 阮玉薇刚想说,是不是鲁明生的丧葬需要厨子帮忙,就见东家一脸无奈地说,“阮娘子,这屋子我不租了,你赶紧搬走。” 东家的身后是鲁婶儿和鲁叔,还有鲁明生的两个姐姐和姐夫。 鲁家人正一脸杀气腾腾地看着她,“你才来一个月,就害了我儿子,桐花巷不欢迎你,赶紧滚。” 阮玉薇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她害死了鲁明生? “鲁婶儿,杀了你儿子的是石天喜,跟我有什么关系?!” 鲁婶儿的嗓子都哭哑了,说不出来话来,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她没有听懂。 站在她身旁身怀六甲的大女儿扶着肚子,“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你,我小弟能和石天喜翻脸吗?石天喜也是因为你才对我小弟痛下杀手!” “现在我小弟死了,石天喜事下大狱了,那你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吗。” 阮玉薇都被气笑了,她从没觉得这个世界竟然这么荒唐。 “若是今天住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张三李四,石天喜还是一见倾心,却不能求娶,他还是迁怒你小弟,你们还认为是住在这儿房客的错吗?” 说着她指着斜对面院门紧闭的石家,“他们是才是你们的仇人,你们怎么就不把他们家赶出桐花巷呢。” 鲁叔皱着眉头,头发一夜间生了许多的白发,“阮娘子你搬走,我儿子虽然不是你杀的,但也是因你而死。” 阮玉薇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陆让要她重新寻个住处了。 这群人的愚不可及,昨天在大理寺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窥得。 石天喜说心悦她,说让其母上门提亲,石婶儿却编造谎言骗他,他不仅信以为真,还因此迁怒于不相干的人。 明明仇家就在眼前,现在却集体把箭头指向她这个最无辜的人身上。 就只因为她只是这里的租客,一个外来者,而石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十年。 就算是亲生儿子死了,就算是现在满腔的怨恨,也只敢将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吗。 阮玉薇知道,现在她一个人势弱,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欺负她一个人了,对面这么多人,再纠缠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她。 想到这儿,她抬手就要关门,“我已经付了租子,这里现在就是我家,你们要是敢踏进门一步,我就告你们私闯民宅!” 鲁婶儿身后的两个年轻男人相视一眼。 “别给脸不要脸!”两人抬脚就把才刚刚关了半扇的门给踹开了。 “啊!——”阮玉薇被连人带门踹得向后倒。 “你们做什么!” 鲁家人同时朝后看去,看清来人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19章 阮娘子,你要报案吗 陆让面色沉静,眼底的愠色渐浓,“你们在做什么。” 他一下马车就看到对面食肆的门摇摇欲坠,铺里的桌椅板凳乱七八糟。 大理寺的官兵说,他们也是听到打砸声后,出来就看到已经成了这副模样,那些人看到官兵出来了就一哄而散,也没有找到主犯是谁。 昨日他就大概能预见到今日阮玉薇会遭遇些流言蜚语,所以他才提醒她另寻住所。 没想到,这些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愚不可及。 除了流言,现在已经上升到了人身伤害的地步。 鲁家的两个姐夫脚还来不及收回,就听见岳父母呐呐地喊了一声,“陆大人。” 陆让看着在门口聚集的鲁家人,“鲁明生的案子已经宣判,若对宣判有异,写了状子直接上大理寺敲鼓便是,聚集在这儿做什么。” 鲁家人都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他们唯一的儿子都死了,石天喜是已经被抓进了大牢,但是他们心底的愤恨还是无法消散。 他们都在想,若是阮玉薇没有住到桐花巷里来,明生和石天喜都没有遇到过她,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打架了,是不是石天喜就不会失手把明生推下水井了。 可是他们就没有想到过,石天喜能看着二十几年一起长大的邻居在水中溺亡,就算今日没有阮玉薇,将来也一定会因为别的事儿看着他溺亡。 这件事儿,从始至终,鲁家是受害者,阮玉薇同样也是受害者,还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阮玉薇的后背摔在了挡门石上,疼得她瞬间在地上蜷缩在一起。 后背就像被人用锤子砸断了一样,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疼得她一时都喊叫不出来了。 突然她闻到一股有些清幽的木香味,就像伸出一只手将她身上的疼痛抚慰了一般。 她才终于大大地喘了一口气,那股剧烈的疼痛缓过去后,后背才传来密密麻麻的锥疼感。 “你没事儿。” 阮玉薇睁眼就看到陆让弯腰稳稳地握着她的胳膊肘,将她慢慢搀扶了起来。 她不知道陆大人怎么来了,但是现在还不告状,等待何时? 她苍白着脸色,摔跤的时候没有哭,现在一瞬间泪水就蓄满了眼眶,“大人,他们人多势众,非要闯进来,小女子不敌,差点儿要被他们打死了!” 踹门的鲁家两个姐夫惊叫起来,“我们何时打你了!” 阮玉薇几行清泪滑落了下来,慢慢转过身来,已经在门外开始看热闹的众人这才看到她的后背全是灰尘,衣衫也破裂好几处,丝丝的血迹已经浸了出来。 他们这才化身正义之师,“我刚才看到鲁家的两个女婿踹的,阮娘子一介弱女子,未免下手也狠了些。” “就是,害死鲁明生的是石家老二石天喜,怎么寻阮娘子的麻烦。” “阮娘子来桐花巷也才一个月,鲁家和石家的两个小子常年在学堂读书,鲜少回家,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到阮娘子头上去。” 陆让看了一眼外面越围越多的人,“阮娘子可要报案,寻衅者杖二十,寻衅伤人者杖五十,罚银百两。” 此话一出,站在门口的鲁家人纷纷都退后了一步。 阮玉薇看着他们一个个怕死的模样,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旁边的陆让继续道。 “建议阮娘子现在就报案,食肆也遭遇了严重的破坏。” “什么?”阮玉薇瞪大了眼,她的心一下就坠入深渊一般沉了下去。 她推开挡在门口的人,就朝食肆跑去。 这间食肆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心血,这里面还有琴姐姐的血汗钱。 当初她从钦州出发的时候,在船上结识了琴姐姐,后面她才知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原本出身商贾,本是不愁吃穿的家境,因为琴姐姐的父亲出海的时候,遭遇风浪,再也没能回来。 族人觊觎家中产业,在害死了她母亲和幼弟后,将她卖到了钦州的秦楼楚馆。 琴姐姐在青楼数十年,终于遇到了一个倾心相惜的书生,琴姐姐好不容易赎了身,书生却在赶考的路上路上身亡。 她曾经一度以为是自己克死了书生,直到去年秋,琴姐姐遇到了曾经和书生一同赶考的学子。 她这才知道,书生的死有蹊跷。 琴姐姐变卖了所有的家当,决定上京寻找真相。 这才与她同路上船,两人在船上一见如故,两人当即决定一同进京。 琴姐姐为了护着她而亡,现在她和琴姐姐一同开的食肆,也要保不住了吗。 阮玉薇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学做菜,遇到一个愿意倾囊相授的舒姨,和母亲相依为命,遇到愿意照拂她们母女的牛伯,要上京了,还遇时时护着她的琴姐姐。 可她又不幸,这些她曾经小心捧在心头上的人,全部离她而去。 这间食肆就像她种在京中的一粒种子,她想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活下去,再去一桩桩一件件,完成她们的遗愿。 可是现在,这个还未发芽的种子她也要保不住了…… 巷口有很多人,食肆也围了不少的人。 全都是来看热闹的,都是听说桐花巷鲁家儿子的尸体找到了,还和新开的食肆阮娘子有关。 所有人都在猜测,阮娘子在石天喜和鲁明生之间是个什么角色,竟然让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反目成仇。 阮玉薇看着食肆摇摇欲坠的大门,桌椅板凳也倒了一地,昨日她做好的卤肉也撒得到处都是。 门口那口被人踩破的锅是她跑了好几家铁匠铺才选到一口轻便的小锅。 锅的旁边还有一个倒扣在地上的木盒子,这是她专门藏钱的盒子,这里面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她和琴姐姐的钱。 阮玉薇捡起盒子,盒子里的钱不仅没有了,盖子也不见了。 她所有的希望就像这个盒子一样破碎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阮玉薇抱着盒子嘶吼了出来,她被鲁家人踹倒的时候没有哭,现在她看着被毁得面目全非的食肆,她就像濒临死亡鱼儿一样哭得喘不上气来。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静了下来。 阮玉薇就像要宣泄心中的愤懑不平一般嚎啕大哭。 陆让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弯成一只虾米一般的人儿,唇角翕动了一下。 他走上前,清冷的声音就像早春里的一阵凉风,“阮娘子,你要报案吗。” 阮玉薇仰起头来,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看到清晨的阳光在陆让的身后散出光晕,犹如神祗一般。 “阮娘子,你要报案吗。”陆让又重复了一遍。 阮玉薇刚想开口,不远处响起一阵密集的开道锣鼓。 “公主到,避让!” 第20章 就信陆大人一次 阮玉薇泪眼婆娑地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事儿,已经被眼疾手快的陆让拉到了路旁,而她的眼前突然快速闪过一个书生的的身影,快得让她觉得好像是幻觉。 下一瞬,她手腕处的凉意消失,怀里多了一块清幽木香的帕子,那道冷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殿下面前切勿失仪。”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全部分散在了道路两边,静默垂首。 十余人的仪仗分立在道路的两侧,两匹健硕有力的汗血宝马拉着车架,整个车身都是金光流溢的金丝楠木制造而成。 马车的两侧站着穿着宫装的婢女,粉黛峨眉,就连伺候的丫鬟都这般的貌美。 两侧的婢女伸手拉着车厢门下侧的把手,金丝楠木制成的木栅格车厢门打开。 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从车厢里走了出来,芙蓉面,柳叶眉,发顶的团髻上戴着一顶赤金头冠,正中间还有一只衔着珍珠振翅欲飞的凤凰。 水蓝色的如意纹交领广袖长衫,脖颈衣领处还有一颗金镶宝四合如意纽扣。 耀熠生辉,眷美如画。 这就是天家贵胄,所有的人只敢悄悄地看一眼后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陆让上前,双手交叠,躬身行礼,“微臣大理寺少卿陆让参见公主殿下。” 嘉元公主看着陆让的发顶,既不叫他起来,也不呵斥,“听说紫烟的案子到了大理寺。” 陆让,“是,前日京兆府已经把卷宗移交到大理寺了。” 嘉元公主冷哼了一声,“从案发至今已经七日,可有眉目了。” 陆让,“回殿下,无。” 眼看着公主眼含怒意,身侧的女官连忙上前提醒,“殿下,这里人多口杂,让大人进去回话。” 嘉元公主杏眼微抬,道路两侧全是低着头,却伸长了耳朵凭轼旁观的百姓。 女官见公主的表情已经松动,立刻搀扶着她朝大理寺走去。 直至所有的仪仗进入大理寺后,外面围观的百姓才逐渐谈论起来。 “公主真好看!” “公主来大理寺做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吗,公主府的一个丫鬟死了,公主伤心了许久,说要为那丫鬟讨回公道。” “公主要给一个丫鬟讨回公道?” 阮玉薇的手里捏着那一块细软的帕子,手腕处那抹微凉似乎还在残存。 她慢慢走回食肆里,将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一一扶起来。 现在外面热议谈论的都是公主府的事情,她的事儿,就这么被轻轻揭过了。 在这个京城里,她是一个无根的浮萍,任人践踏。 “阮娘子。”一个中年男人从热议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是桐花巷小院儿的东家。 东家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元宝,“阮娘子,这是你付的一年租钱,那一个月当送给阮娘子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阮娘子,我不欲招惹事端,这宅子说不得日后我还要卖掉,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卖不出去了就……” 阮玉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银子,当初和东家签字画押的时候有多痛快,现在她被赶出来得就有多痛快。 东家,“阮娘子,今日你就把东西收好,院儿门不用锁,钥匙就放在堂屋的桌上,明儿我自己来取。” 说完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就走了。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他不想落井下石,但他也不想惹祸上身。 门外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今日的事儿估摸着够好一段时间的茶后谈资。 小福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阮姐姐一个人正在默默地收拾着残局。 他听了一路的闲谈,在路上已经和别人吵了好几架。 “是不是姓鲁的那家人!老子掀了他家房顶!” “小福!”阮玉薇连忙唤住他,“别冲动!” 小福差点儿就要跳起来了,“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你!” 阮玉薇慢慢垂下眼睑,“我会去报案的。” 小福抿紧了唇,哼哼了两声,“官府只会和稀泥。” 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信陆大人一次。” 小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陆大人?” 阮玉薇站起身来,拍了拍小福的肩头,“我去一趟京兆府,你帮我把这些桌椅板凳收一下,若是我还没有回来,门掩上……”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摇摇欲坠的门上,“算了,这里面也没什么好偷的,到时候你就先回去。” 她又指了指里面的厨房,“厨房里我还没有去看,等会儿你看看还有没有能吃的,你也收拾些带回去吃。” 小福点头应下后,阮玉薇出门了。 大理寺和京兆府不在一起,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 若是骑马坐车倒也快,只靠脚力,还得需上些时辰。 京兆府衙门统管京城大小的案件,定案后会再移交大理寺审查复核,最后才会上交刑部定罪。 若是遇上悬而不决的案件也会移交大理寺,所以大理寺还有大量沉积的悬案。 除了京城的案件,还有全国各州县的案件也会上呈大理寺进城复核,最后移交刑部定罪。 阮玉薇本对这些衙门关系并不了解,也是往日里和焦大人马大人的交谈中才得以知晓。 所以几位大人常常抱怨不公,京兆府全是干得轻松活,不论案件大小,都能上报刑部功绩。 到了大理寺不是难案就是悬案,到了大理寺,想要升官,比登天还难。 正因如此,几位大人还议论了好几次,为什么陆大人有人脉有背景,还非来大理寺受罪。 城南的京兆府比大理寺热闹得多,凡是纠纷都来了京兆府。 京兆府衙门的门口两个官差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两人一边闲聊几句,一边指着要告状的百姓慢慢排队进去。 排队的人群中,还能看到时不时争吵的人,简直比菜市口还热闹。 阮玉薇刚刚走近,就有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靠了过来,“姑娘要告状?” 她看了那书生一眼,朝一旁挪了几步。 书生看她躲避的模样,也不恼,“姑娘恐怕要白跑一趟。” 阮玉薇充耳不闻,上前跟上排队的队伍。 书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继续凑上前,“姑娘第一次来京兆府有所不知,若是纠纷告案,要原告被告一起来,你一个人来是没有用的。” 阮玉薇常常听几位大人聊天,只知道发生命案,直接上衙门报案就行,像她这样的事儿,还要原告被告一起? 她踌躇了一下,“我不知道谁是被告。” 书生的眼睛一亮,“刑案?” 阮玉薇,“不是,我铺子被人砸了。” 书生哦了一声,“入室盗窃。” 阮玉薇想着自己那一匣子攒的钱,“也算是……” 书生,“……什么叫也算是。” 阮玉薇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路边一声怒喝。 “李昭林!” 再一转头,她身边那个的书生已经没了踪影。 第21章 可怜的阮娘子 阮玉薇发现京兆府的案子审理特别快,不消一会儿就轮到了她。 随着里面的一声宣判,案审堂的的官兵将手中的长棍收了起来,“到你了。” 京兆府衙门的案审堂和大理寺的差不多,她刚走到门口,一对脸色不太好的男女与她擦肩而过,她还听到了那姑娘气愤地嘀咕道,“什么京兆府,简直是儿戏!” 阮玉薇皱了皱眉,难道京兆府也不靠谱? 跨过门槛,就见主审官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的官员,年纪看着估摸着和陆大人差不多。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正殷勤地打扇。 那中年男子正笑眯眯地对京兆府尹道,“杜大人,听说嘉元公主今儿去大理寺了。” 杜怀斌仰头大笑,“大理寺卿空悬,那不就是大理寺少卿陆让做这个出气筒吗!” 孙宏手中的折扇努力地扇着风,“这种烫手山芋,早点儿给大理寺,咱们早点儿轻松。” “现在京兆府在您的治理下,政绩斐然,年底的时候您可以给高相述职,到时候您这代府尹前面的这个代字儿就可以去掉了。” 这话让杜怀斌十分受用,“行了,别拍马屁了,叫下一个,快些,本官在这儿断案屁股都快坐化了!” 孙宏立刻唉了一声,抬头就看到愣在门口的阮玉薇,“愣着干什么,进来啊,难道还得让老爷亲自去请你吗。” 杜怀斌坐直了身子,将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阮玉薇行跪拜行礼,“民女阮玉薇,食肆被砸毁坏,铺中钱银尽失。” 杜怀斌,“被告何在。” 阮玉薇,“民女不知被告,看见的时候,已经被砸。” 孙宏“啪”地一声将扇子合上,“没有被告,那可有状纸?” 阮玉薇皱眉,不是只有陈情诉冤的时候才要状纸吗。 “没有。” 杜怀斌的语气不耐烦起来,“你都没有被告没有状纸,你告个什么状。” “你觉得本官坐在这里很清闲吗,所有人来都不带被告,本官一个个上门去寻吗?” “下一个,下一个!真是浪费本官的时间!” 阮玉薇错愕抬头,她还来不及说话,已经有官兵拿着长棍直接来驱赶她了。 “大人!” 她扭着头才刚喊了一句,就被推了出去,她踉跄几步,差点儿就摔倒在地。 而一个报案者已经拉着被告跑了进去,开始噼里啪啦地说自家的鸡是如何被偷的了。 那官兵恶狠狠道,“还不赶紧走,扰乱公堂者,三十杖!” 阮玉薇看着京兆府的牌匾上那三个描金的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却只觉得讽刺。 她转身刚走到街口,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姑娘,是不是白跑一趟。” 李昭林斜靠在右边的巷道口,双手环抱前胸,笑容灿烂,露着一口大白牙。 阮玉薇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条道走去。 李昭林见状立刻跟了上去,“我可以帮你啊!聘我做状师,只要十两银子!” 阮玉薇脚步快了一些。 李昭林啧了一声,“五两!” 还是不为所动。 李昭林牙一咬,“三两!不能再少了!” 阮玉薇脚步一顿,李昭林一喜,立刻晃着扇子道,“三两银能请本公子给你做状师,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她看了一眼这个亦步亦趋跟着她的书生,“公子,小女子的食肆一个月才赚五两银,三两银打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赢的官司。” 她的话语一顿,“小女子知道取舍。” 说完便不再看他,脚下步子更快了。 李昭林愣在原地看着她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片刻后才咋舌摇头,“居然这么穷,三两都嫌多。” 阮玉薇回到食肆的时候,桌椅板凳都已经收拾好了,还有一些摔坏的被堆在门口。 小福正躺在两张拼凑起来的桌子上呼呼大睡。 她将回来时顺手买的烧鸡放在小福的头边,小福唧了下嘴,然后翻了个身。 片刻后,似乎睡梦中的小福察觉了不对,睁眼翻身坐了起来。 阮玉薇拍了拍桌子上的烧鸡,“全都收拾好了,谢谢你小福,这烧鸡给你。” 小福自从帮阮姐姐开始干活儿,他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猪肉,从一开始吃得满脸流油,到现在见到猪肉就有点犯怵。 这会见到一只香喷喷的烧鸡,他原本不太饿的肚子,都开始咕咕乱叫。 小福捧着烧鸡跳下桌子,“姐姐,我可以带一半儿回去和爷爷一起吃吗。” 阮玉薇浅浅地扯出一抹笑,“你都带回去,让宝树和石头也尝尝。” “诶!谢谢姐姐!”小福立刻笑眯起了眼来,说完他提着烧鸡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姐姐,等会儿晚上我再来帮你扛肉!” “今天不要钱了,这就是工钱!”小福晃了晃手里的烧鸡,然后飞快地跑得没影儿了。 嘉元公主走的时候,焦阳满头都是汗。 目送公主的仪仗离开,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到陆大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能在心中腹诽,陆大人有家底儿,父亲是冠军侯,外公是顾太傅,姨母是贵妃,大人是不怕公主的责难。 但是他怕啊! 公主府那案子,他们除了询问府中的下人,其他人一律无法盘查。 一桩奸杀案,还发生在公主府,哪个下人有这胆子? 这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吗。 正因为是块儿烫手山芋,京兆府这才迫不及待得移交给大理寺了。 焦阳叹气刚想转身进去,就听到旁边人清冷的嗓音,“焦大人。” 陆让看着对面食肆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让吕青山问问,衙门里有没有人看到谁砸了食肆。” “是。”焦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阮玉薇正一个人拎着铁锤修理破损的桌椅。 “阮娘子一个人来京不容易,听说是寻亲没找到,好不容易凭手艺开了家食肆,还被砸了。” “寻亲?”陆让看了一眼焦阳,“着人问问,她要寻的亲叫什么。” “我早就问了。”焦阳叹了一口气,“阮娘子说她已经寻到地方,可惜已经人去楼空。” “也是个苦命人,好不容易谋个生,不仅被流言所伤,还被人砸了铺子。” 焦阳的话刚落音,原本站在他前面的陆让已经抬步朝对面的铺子走去了。 “诶?大人……” 焦阳刚想问大人去哪儿的时候,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了他的脑袋。 只见他笑得怪异,眉毛还挑了挑,“哦——” 这时马绍仁走出大门就看到焦阳还站在台阶上张望着,“公主都走了,焦大人还在翘首以盼呢。” 焦阳回过神,一把拉住越过他就要朝对面走去的马大人,“诶!干嘛去。” 马绍仁指了指对面,“阮娘子不是要做拐卖案的证人吗,叫她录口供。” “不急不急!”焦阳一把揽过马绍仁的肩,“等会儿去,先去陪我看看公主府那案子的卷宗。” “诶!——” 猝不及防,马绍仁又被拽了回去。 焦阳跨过门槛之际,还回头看了一眼。 陆大人,属下尽力了。 第22章 本官受理了 阮玉薇一个用力过猛,将木楔子砸断了,凳子腿儿再次摇摇欲坠掉到地上。 她泄气一般地将锤子扔在地上,她咬着下唇,眨了眨眼,才将心底的那股委屈又吞了回去。 刚准备重新捡起锤子时,一团黑影挡住了她门口的阳光,人形的影子恰好投在她要修理的凳子上。 一股清幽的木香,是陆让。 阮玉薇捡锤子的手一顿,“客官请回,今日没有饭食。” 陆让扫视了一圈不复往日繁忙的小铺子,视线落在坐在小马扎上的阮玉薇身上。 他又说一遍早上他说的那句话,“阮娘子,你要报案吗。” 阮玉薇抬头,陆让的脸陷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脸。 “我报了。”她的长睫轻颤,“可是我被赶出来了。” 她的唇角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浅笑,“没有被告,没有状纸,不曾听我一言,便被赶了出来。” “就和当初在吴州一样,无法申辩。” 说罢,她捡起一个木楔子,“民女的小案子可能不足挂齿,大人请回。” 阮玉薇低头的瞬间,陆让深邃清冷的眼眸微闪,片刻后他才缓慢道。 “阮娘子的案子,本官受理了。” 阮玉薇惊诧地抬头,“陆大人……” 陆让,“这样无视法纪的事儿在我大理寺门口发生,本官绝不姑息。” 他最后瞥了一眼她微红的眼尾后,转身朝大理寺走去。 “大人留步!”阮玉薇站起身来,急急出声。 陆让微微侧身回首,就见她手里拿着早晨他给的那一方帕子,“本官无泪。” 春日暖阳,清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角。 他的步子不急不缓,一如他的人。 直到陆让的背影消失在大理寺的门后,她才慢慢垂下眼睑,帕子洁白细软,一角还绣着一朵祥云图。 半晌后,她唇角微微勾起,将帕子仔细收起,“还是有好官。” 铺子里的桌椅损坏地太多太严重,阮玉薇借了一辆独轮车,将坏掉的桌椅全部推到了城南的木匠铺。 老木匠皱着眉翻看着缺胳膊少腿儿的桌椅,“姑娘,把没断的拆拆,能凑出三张凳子,一张桌子。” “剩下的,只能当柴烧了。” 阮玉薇咬着牙看着地上的一堆“柴伙”,“那就请老师傅修好,然后再添置六张凳子,三张桌子。” “送到城东朱雀街大理寺对面的那家食肆。” 铺子里毁了三张桌子,八张凳子,好不容易一个月赚了几两银子,现在不仅全被抢了,还要重新添置桌椅。 幸亏她那巨款银票随身携带! 老木匠指挥徒弟把这一堆“柴伙”先搬进去,“姑娘,凳子三百文一个,桌子八百文一张。” “行。”她从袖袋里掏出碎银,递给老木匠,“修好了,旧的新的一同送过去。” 阮玉薇刚从木匠铺出来,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差点儿就把她撞倒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把折扇就伸到了她的眼前。 “你不说你一个月只赚五两银吗!怎么买桌椅说花就花!三两为自己寻个公道就舍不得了!” 原来是在京兆府门口就开始缠着她的那个书生。 这书生,衣衫虽然只是一身月色书生装,但是他腰间的玉佩价值不菲,就是比陆大人身上的那块儿都要水润,还有头上的发带上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其富贵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今日见到的公主。 阮玉薇退后了一步,“公子,小女子开店谋生,没有桌椅如何招待客人。”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公道尚可以活,没有桌椅,无以为生。” 李昭林指着她的扇子,顿了两顿,然后慢慢收了回来。 他还以为上午见到这女子时,是推脱他的说辞,没想到是真的没钱。 “那、那你寻回了公道,赔偿了桌椅,不就不用花这几两银了。” 阮玉薇觉得好笑,还真是富家公子,不知人间疾苦,“公子,就算寻回了公道,那人却是个比我还要穷酸的人,拿不住赔偿我桌椅的钱,到头来还是要我自己买,我岂不是多花了三两。” “那……那你平白被人砸了铺子,不是吃了哑巴亏?” 阮玉薇看了眼京兆府的方向,“大约,这就是老人说的,吃亏是福。” 李昭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轻嗤了一声,“那就不是一个东西,不用理会。” 阮玉薇点点头,“对,不用理会,所以,也不需要请公子做状师了。” 说罢,她绕开他,推起她借来的独轮车,这车是朱哥拉猪的车,她得尽快还回去,朱哥下午还要拉一趟。 李昭林看着阮玉薇纤薄的背影,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他再没打赢一个官司,他爹就要抓他回去读书了。 他牙一咬,大不了就不赚她的钱了!已经最后两日,他要是赌输了就要任人摆布!到时候他自己拿五两银混过去得了! 想到这儿,他又追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侧,“姑娘,我不要你钱!我帮你打这个官司!” “咱们不能平白地叫人欺负了!就算不能赔钱,让衙门打他十个板子也能一解心头之恨!” 阮玉薇有些恼了,这些公子哥实在闲得没事,不应该去吃喝玩乐吗! “公子,我不需要,您去找别人!” 李昭林“啪”地打开扇子,开始苦口婆心,“姑娘,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忍让一次,你能忍让十次吗?你现在有四两买桌椅,你还能有四十两买桌椅吗?” 阮玉薇不再说话,只是再次加快了脚步。 当她脚步生风地回到食肆的时候,李昭林也跟着她喘着气地走过来了! 他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她不仅没有松口,还越走越快!他差点儿就跟不上了! “我说你这小娘子,本公子说了这么久,都不要钱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识好歹!” 阮玉薇抬起袖子擦了下脑门的汗,“公子,小店招牌,卤辣肠,都是每天买的新鲜大肠做的,小女子请公子吃,不要钱。” 猪大肠…… 李昭林面露嫌恶之色,“这种污秽之物,本公子才不吃!” 阮玉薇目光灼灼,“公子怎么能这么说,都不收你钱了,怎么还这么不识好歹。” “你!……”李昭林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将他的话还给他了。 他轻呵了一声,“你这小娘子,倒是固执得很。” 阮玉薇也懒得再同他多言,“公子回,这种小地方不是公子待的。” “阮娘子。” 阮玉薇回头就看到,陆让带着石婶儿站在门口。 她的嘴刚张开,一旁李昭林就已经化折扇为武器冲上去了。 “陆让!我说过,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第23章 澄清流言 阮玉薇的眼睛一花,外面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 书生的拳脚功夫显然不济,手拿折扇一招一式看着有模有样,可是陆让双手背负在身后,面色不改,倾身一躲,轻松化解他的攻势。 门口的石婶儿看着一来一往的两个人,也不知道现在是该走还是留。 李昭林咬紧牙关,手中的招式更快了些,可他连陆让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就像一只小狗一样,被陆让溜得左转三圈儿右转三圈儿! 他打得气喘吁吁,陆让却连脸色都不曾变过。 “不打了!”李昭林气得将手里的扇子一扔。 扇子在地上弹了两弹后,跌落在尘土里,紫竹制成的扇骨在阳光下隐隐泛着些紫光,没有合上的扇面上还有点点金箔泛着金光。 阮玉薇看着那柄竹扇,突然眼睫一颤,这扇子…… 李昭林直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陆让,今儿小爷先放过你!” 陆让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跨进门槛,“阮娘子,鼓动大家打砸的是石王氏,你所有的损失,由她承担。” 阮玉薇收回视线,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石婶儿,“大人,损坏桌椅四两二百文,丢失钱银十八两。” 石婶儿一听就炸了,若不是陆大人在这儿,她能跳起来撕了她!一开口就讹她二十二两银子! 本来就是阮玉薇勾引了她儿子,天喜才会鬼迷心窍杀了人,这样一个妖女没把她赶走都算放过她了,居然现在还想讹她银子?! “什么桌子要四两!你桌子是金子做的吗?!” “你说丢了十八两?你说十八两就十八两吗?!我家还丢了八十两,就是你拿的!” “嘿!好你个刁钻的婆子!”李昭林麻溜地爬了起来,还不忘拍了拍身后的灰尘。 “我就是人证!我遇到……阮娘子是。”他转向阮玉薇,见她福身行礼,他又看向石婶儿,“我在城南遇到阮娘子的时候,她就在木匠铺买桌椅。” “凳子三百文一个,桌子八百文一张,六凳两桌,四两二百文正正好!” “朗朗乾坤鼓动大家砸人家铺子,还不想赔钱,你当大齐的律法是摆设吗?!” “你、你!”石婶儿都结巴了,“你是谁,我们桐花巷的事儿,与你何干!” 李昭林哼了一声,下意识想要打开扇子,却发现扇子刚才被他给扔了。 他右手握拳,敲击了自己左肩两下,下巴微抬,“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状师,李昭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赔钱,明儿上了京兆府,我让你赔得更多!” 陆让适时开口,“煽动百姓,肆意破坏,杖五十,流放千里。” 石婶儿别的没有听懂,但是要打五十板子,还有流放听懂了,“大人!我没有砸东西,我就拿了点儿猪肉,我家天寿喜欢猪耳,我就拿了两个猪耳。” 阮玉薇立马反应了过来,“石婶儿不说,我还漏了,大人,厨房里的肉和菜被糟践的一丁点儿都不剩,我那一锅卤肉,每日可卖二十两银。” 李昭林瞪大了双眼转了过来,他的话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你不是说,你一日只能赚五两银吗。” 阮玉薇不敢看他的眼睛,朝一旁挪了两步,“卖得不好时是只有五两。” 她想着石婶儿还在这儿,“那会儿也是刚刚开张的时候,大伙儿还没有吃过,现在每天都能卖完!” 说着她又偏头看向石婶儿,“石婶儿天天在巷子口唠闲嗑,我这小店如何,你们可是看着的。” 石婶儿没有说话,食肆的红火她老早就眼馋了,但是这个铺子已经黄了很多次,所以她再是眼馋,也只是和其他人闲聊时说,看这次食肆什么时候关门。 没想到,这么一家小铺子,每日能卖二十两!这一年不就可以卖几千两! 石婶儿的心思瞬间就活络了起来。 阮玉薇摊开一只手,“石婶儿,四两二百文的桌椅,十八两银钱,二十两的卤肉,拢共四十二两二百文!” 石婶儿的倒三角眼一抬,才慢慢吞吞地从袖袋里抠出一块儿碎银子,“只有十两银。” 看着她无赖的样子,阮玉薇从昨日到现在积攒的怒气在这一刻迸发。 “行,我不要钱了!” 石婶儿的面色一喜,下一刻她就慌了。 阮玉薇看向陆让,“陆大人,一个冥顽不灵的人,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花时间跟她啰嗦了。” “她既不愿赔偿,就按律例处置!” “不、不是,我没有不愿。”石婶儿连忙慌张地摆手,她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我只有十两银,阮娘子,我家还有两个孩子还小,老大都已经二十五六了都还没有成亲,就是为了供天喜读书,凑不齐彩礼钱。” 阮玉薇一直在学着阿娘经营食肆,秉持着与人为善,方才长久的道理。 可是这个世间就是有很多人,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得一就想得二。 桐花巷的这些人,不是钦州的舒姨,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是与人为善就能相安无事。 明明是石婶儿自己家的问题,才让石天喜性情怪异,继而动手杀人。 现在他们却将这一切栽在她这个才刚刚到京不久,和石天喜,鲁明生没有见过几次的人身上。 阮玉薇对石婶儿的哀求充耳不闻,“大人,我的铺子不仅被人砸了,我的名声现在也受辱,我想让污蔑我的人,站在这门口,澄清流言三日。” 陆让点了点头,“阮娘子想如何澄清。” 阮玉薇,“见人就说,‘我千错万错,错不该污蔑阮娘子,今日受罚,实属活该’。” 陆让,“准。” 李昭林已经寻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他双肘向后靠着桌子,“这就叫不见棺材不落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石婶儿一下就瘫坐在地上,“大人,饶了我,我赔钱!我砸锅卖铁都赔钱!” 她自嫁过来,在这条街上已经住了二十多年,全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 从前都是别人艳羡她有个文曲星儿子,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她,问她是如何教出文曲星儿子的。现在儿子不仅下了大狱,她还要在食肆的门口抛头露面,受人指指点点。 这与杀了她又有何异! 李昭林哼了一声,“你当然要赔钱,不然律法何在!”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也要澄清!” 最后石婶儿是被石叔带回去的,承诺明日让石婶儿来澄清的时候就将钱银带过来。 阮玉薇看着石婶儿瘫软的背影,轻轻呼了一口气,才看向陆让,“多谢陆大人。” 李昭林有些不高兴地站起来了,“你就谢谢他,不谢谢我吗?” “若不是靠我仗义执言,就他这个三棍子敲不出两句话的人,你能这么快解决?!” 阮玉薇抿了抿唇,视线投在外面地上的那柄紫竹扇上,她的脑海里闪过烛火下满地衣衫的画面。 这书生看着人模人样,原来不仅是个色魔,还是个杀人凶手! 第24章 来京什么目的 李昭林刚踏出一步,阮玉薇就连忙后退了两步。 他唇角微抽,“阮娘子,我刚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现在竟然避我如蛇蝎?!” 阮玉薇勉强扯出一抹笑,“公、公子说笑了,怎么会呢。” 那天的房间太过昏暗,她看不清全部,但是紫烟从那个男人手里拿过的扇子,在灯火下泛着紫光,展开了一条缝的扇面上,还有点点金光,这些她绝对没有记错! 李昭林眯起了眼,突然上前两步靠近阮玉薇,“你怕本公子?” “不、不是……”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连连后退,差点儿撞倒站在门口的陆让。 陆让抬手扶了一把她的胳膊肘,“世子,阮娘子只是一介平民。” 李昭林直起了身,“呵?铁面无私的陆大人现在也会怜香惜玉了?” “你害我宁儿妹妹哭得肝肠寸断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怜惜。” 陆让瞥了他一眼,不欲与他纠缠,转身朝大理寺走去,“官衙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阮玉薇脸色大变,她可不敢和凶手待在一起!她抬步就急急追了上前,“大人!” 他的袖子被拽住,步子一顿,“还有何事?” “我、我……”阮玉薇不敢回头,“我想问问,那个拐子案什么时候开堂审理!” “那几人已经移交京兆府审理了,你要做证人,京兆府开堂的时候,马大人会告诉你的。” “送京兆府?”听到这话,她的眉头皱起来了,“不是大理寺抓的吗,怎么送京兆府了。” 那个京兆府大人,看着就不是一个可靠的人,他会不会敷衍了事,将那人放了啊! 陆让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回来,“阮娘子,朝廷法度,只有刑案才归大理寺。” 阮玉薇,“包括琴姐姐在内,我看到的,他们起码虐杀了三个姑娘,这怎么不算刑案呢?!” 陆让眼睑微垂,复而抬起,“阮娘子,空口无凭。” 阮玉薇的脸色霎时苍白,“大人,这是何意,明明他们杀了人……” 李昭林不知道何时凑了上来,“阮娘子,这律法相关的,你找我啊!” “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给你便宜点儿!” 他的声音让阮玉薇一颤,“不、不用了。” 陆让看着她异样的举动,冷然的眸子扫过还在极力推介自己的李昭林。 “不若去问问马大人,这件案子是马大人交接的。” “我这就去!”阮玉薇的神情一松,提着裙摆就跑进了大理寺。 李昭林看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瞬时不高兴了。 “嘿!跑什么啊!小爷好心帮了你,不让你感恩戴德就算了,怎么还一副生怕小爷吃了你的模样!” 陆让看了眼阮玉薇迅速消失在大理寺门口的背影,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昭林,才抬起步子朝大理寺走去。 “陆让,公主府那案子是不是到大理寺了。”李昭林一步就窜了上来。 陆让轻声嗯了一声,“嗯。” 李昭林抿了下唇角,“紫烟死了,嘉元姐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该撤就撤了,到时候闹到宫里去了也不好看。” 陆让停下步子,眼神锐利地看向他,“世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李昭林一愣,“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姨母是贵妃,嘉元姐姐是皇后娘娘的长女,但是嘉元姐姐可是和她们的斗争没有关系。” 陆让,“娘娘们的事儿也与微臣无关,公主府的案子,世子却让本官撤案是何意?” 李昭林突然明白过来,眼睛瞪得老大,“你不会怀疑我是凶手?!” 陆让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昭林唇角抽了两下,“你当我锦城王府是没有美人吗,我堂堂世子还用得着去公主府奸杀一个丫鬟?!” 陆让垂眸就看到那柄被李昭林扔掉的扇子,他弯腰捡起,“世子,这扇子,整个京城里所拥有的人不多。” 展开扇面,上面洒金点点,一副墨竹画得骨风毕现,旁边还有两行字。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倒也符合李昭林游戏花间的性子。 李昭林从他手里夺回扇子,“那是自然,当年吴成一吴大家在京城就待了一个月,只画了两幅山水,梅兰竹菊四副扇面,这副竹就在我手里。” “上面这诗,是我请顾太傅写的,为了这事儿,嘉元姐姐当时追得我满院子跑,差点儿就保不住我的扇子了。” 说完他就意识到,顾太傅是陆让的外公。 他咧嘴一笑,“顾太傅的字千金难求,我虽然不走仕途,但也是文雅之士,自然钦慕太傅的字。” 陆让点了下头,“本官知晓了,世子回去。” 李昭林“唰”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你这破地方,小爷才不乐意来,生意都拉不到。” “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娘子,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下回小爷再见到她,非得让她吐出三两银不可。” 说完,他便摇着扇子走了。 人刚一走远,大理寺的门口就立刻探出了一个人头。 阮玉薇确定人走后,她才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走了出来。 近来真是太邪门儿了,怎么命案都找上她了!莫非是她杀生太多,造成的杀孽才让她撞上邪祟? 可是她是厨子,以此为生,杀鸡杀鱼,无可避免。 看来她要去庙里捐点儿香油,请大师驱驱邪了。 刚走过陆让的身边,就被叫住了。 “阮娘子。” 阮玉薇身形一滞,才慢慢看向陆让,“方才没有寻到马大人,铺子里新买的桌椅到了,我、我就先去铺子里了。” 陆让,“自从锦城王世子的扇子掉出来后,阮娘子看了那扇子很多次。” “若是本官没有记错,公主府的驸马也有一把同样的扇子,梅兰竹菊的梅。” 阮玉薇的唇角一颤,怎么还牵扯到驸马了,这些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随便一人,动动手指都能让她飞灰湮灭。 她扯了下唇角,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大人说这些做什么,小女子哪里懂这些。” “是吗?” 陆让身形未动,只是声音更为冷冽,“你怕的不是世子,而是另外一柄相似扇子的主人。” “阮娘子的能耐倒是让陆某刮目相看,公主府都能悄无声息地进去。” 从无头案,拐卖案,水井案,到现在的公主府的案子。 件件与她无关,可件件都能看到她。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偏偏看到她,他像是被吸引着一样,总会不由自主地上前。 若不是她蓄意,他怎会这般反常,定是这女人的手段! 阮玉薇觉得自己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大人,我怎么可能进去的公主府……” 她的话戛然而止,陆让的手已经钳住她的脖颈。 他的眼神冷若刺骨,“说,为何来京,蓄意靠近本官什么目的!” 第25章 拐卖案主犯噎死 阮玉薇觉得这回她真的要去见她太祖了。 陆大人面如冠玉不假,心狠手辣也是真啊! 她要收回今天说的话,当官的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想要求饶都不得! 突然,她的脑海一片白,一个人影闪过,是她梦到的那个书生,那书生背着行囊,一个女子与他相拥。 那个女子的脸一闪而过,是阿娘! 阮玉薇的眼角划过一滴泪,她看到阿娘了。 “大人!大人!使不得啊!” 马绍仁翻身下马时,右脚绊倒了缰绳,差点儿摔下来。 拐子的案子昨儿就移到了京兆府,这案子简单,他怕京兆府那姓杜的不靠谱坏事儿,他上午准备带阮玉薇去京兆府录口供,结果被焦阳截了胡。 等焦阳终于放过他,再去寻人的时候,铺子里又没有人了。 这件事儿一直拖到下午,他没等到阮玉薇去录口供,却等到了京兆府那边结案的消息。 他直觉这事儿不对,才着急忙慌跑地跑去了京兆府。 这才刚回来,就看到陆大人掐着阮娘子的脖子? 陆让看了一眼马绍仁,手上的劲儿才慢慢松了些,“阮娘子,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老实些的为好。” 马绍仁喘了一口气,“大人,阮娘子只是一介平民!” 这话有点儿耳熟。 刚刚不是陆让才对李昭林说过吗。 阮玉薇双手抚着脖子,连声咳嗽,她是平民,但是这些当官的哪里当她是平民了,差点儿就严刑逼供了! 这些人太可怕了,稍不留神小命就没有了。 马绍仁看了眼阮玉薇,他不知道阮娘子怎么招惹到陆大人了,陆大人虽然少言少语,看着也是个公正严明的好官。 但若招惹上了他,他就是所有小鬼都怕的玉面阎罗。 马绍仁,“阮娘子,拐子那案子京兆府已经结案了。” “结案了?”阮玉薇以为自己咳嗽出幻听了,但看到马大人皱眉的表情,她就知道她没有听错。 她一直等着上堂作证,好告慰琴姐姐在天之灵,结果等来的不是上堂作证,而是结案? 她的语气有些急,“不是还没有堂审吗?怎么就结案了?” 陆让,“主犯死了?” 马绍仁点了下头,“是,说是晌午的时候,吃饭噎死的。” “噎死的?!”阮玉薇觉得很荒唐。 陆让抬步走上台阶,“既已结案,马大人就将心力放在公主府的案子上。” 马绍仁看了眼大步走进大理寺的陆大人背影,转头对阮玉薇道,“阮娘子,我们抓回来的那日已经初审过了,主犯什么都不说,剩下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阮玉薇不死心道,“他们行船畅通无阻,无人清查,从钦州发船的时候,船舱里起码藏着七八个姑娘!” “这一路上停靠途径停靠两个港,卖掉的,拐上船的,加起来一二十人!” 马绍仁摇摇头,“现在主犯死了,剩下的人,京兆府也审过两回了,除了这次的拐卖,还有你说的那条黑船上死了三人以外,再无其他信息。” 阮玉薇,“被拐的人,卖去了哪儿,没人知道?” 马绍仁,“那几个人只负责看管和跑船,到地方了,就由主犯押送。” 阮玉薇皱眉,“所以,现在这件案子就由那几个不重要的人顶替了吗?” 马绍仁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阵凉风吹过,阮玉薇的眼睫轻颤。 她以为抓到了人,有人证,官府再顺着她说的线索查案下去,就一定能查到背后的主谋。 现在却告诉她,主犯噎死了。 马绍仁看着阮玉薇的样子,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事不由人,阮娘子还是看开些的好。” 他还没有来得及听阮玉薇的故事,但是被拐了,还逃了出来,这其中定然是九死一生。 但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事儿,都能伸张正义。 他在大理寺干了这么多年了,除了真的处理太干净的悬案,其中多少涉及权势的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马绍仁,“过往就让他过去,阮娘子有手艺,日后在京城好好活着便是。” 阮玉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恍恍惚惚地回到食肆。 新买的桌椅送到了,来人是木匠的徒弟,“小娘子,桌椅到了你检查下。” 她却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就看着桌子上的木盒子发呆。 木匠徒弟看了眼她发呆的侧影,又看了下他送来的桌椅,“我师傅的手艺京城里都知道,若是有什么问题来木匠铺就是,小娘子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 过了许久,阮玉薇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从腰间摸出那枚陈旧的玉佩。 自从进京,她好像就没有安生的日子,总会做那些奇怪的梦,真实又虚幻。 她摸了下脖子,窒息之感似乎还在,还有刚才,她不仅看到了阿娘,还看到那个书生和她阿娘相拥。 她为什么会看到这些,那个书生是谁。 是阿娘给她的指引吗? 可是阿娘活着的时候,为什么又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慢慢叹了一口,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房东已经把银子还给她了,但是她还没有寻到新的住处。 她的东西不多,除了从钦州带来的,也就是来京后才添置的一些生活用具。 前几日她还打算买一个洗澡桶的,现在只能庆幸没有买,不然她搬家都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阮玉薇简单收拾完后,三趟就将所有的东西搬进了铺子里。 路上,时不时还有邻里对着她指指点点,待她再看过去,那些人又转了过去。 小福今日来得早,他知道今儿阮姐姐满是狼藉要帮忙,所以他早早地就来了。 阮玉薇拿出一些碎银子给小福,“你去朱哥那儿把昨儿定的肉买回来,再留下一半的钱预定明儿的肉,剩下的你拿去买饴糖吃。” “我现在要去找房子,不然今夜得住客栈了。” 小福接过银子,立刻拍了拍胸脯,“姐姐放心,小福一定办好!” 阮玉薇摸了下他的头,“今天多亏有了小福,明儿你把花爷爷和宝树石头带来,姐姐请你们吃好吃的。” 小福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姐姐,我吃点儿馒头菜叶也挺好的。” 阮玉薇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明儿是羊肉。” 小福的表情这才松快下来,他笑眯眯道,“姐姐手艺这么好,干嘛老卖猪肉,卖卖其他的鸡鸭鱼也好啊!” 阮玉薇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贫了,赶紧去。” 小福个子不高,细胳膊细腿,力气大,跑得也快,一溜烟儿就不见踪影了。 朱雀街这边不算主街,要租房还是容易的,她记得当初看房子的时候,就有好些空房,她最终选在桐花巷,就是因为铺子就在边上,离得近,也方便。 可是现在,似乎一夜之间,朱雀街这边的几条巷子,没有空房了。 牙婆也是一脸的无奈,“阮娘子,若是远一些的你不嫌弃,倒有比桐花巷还好些的宅子。” 阮玉薇没有办法,只能让牙人带着她去看看那间远点儿的宅子。 走出朱雀街,她的脚步一顿,前面那个背影有点儿眼熟,她的眸光一闪,指着他就喊道。 “嘿!站住!” 那人回头一看,瞬时瞪大了双眼,拔腿就跑! 第26章 杀人了!! 阮玉薇没那人跑得快,转角人就没影儿了。 她叉腰喘着粗气,刚进京她就无端多梦,难以安睡,就是这个骗子骗了她五两银子,不仅没治好她的多梦,还害她拉了一天的肚子。 什么狗屁苗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下次再遇到肯定不会再放过他! 牙婆喘着气儿追上来,“阮娘子跑这么快,老婆子差点儿就跟丢了!” 阮玉薇,“追个骗子把您给忘了,我刚到京的时候被骗子骗了五两银,刚看到他了,没追上。” 牙婆顺了顺气后站直了身子,宽慰道,“阮娘子,出门在外,就当破财消灾了。” 说着她指着斜前方的一条巷子,“宅子就在前面,巷道宽敞,可过马车,出来就是主街道,热闹,聚财气。” 阮玉薇跟着牙婆走进巷子,这边的宅子比桐花巷还要规整些。 左边是一座二进的大宅,门庭紧闭,但是门口干净有人洒扫,门楣上却是空的,没有挂匾,也不知是谁府上。 右边是两间一进的小宅,牙婆带她看的就是靠外面的这间。 因为临街,有些微吵闹,所以一直没有租出去。 院子比桐花巷的院子大,还铺了青石,房间也比桐花巷的多两间。 牙婆看到阮玉薇看完了屋子,“阮娘子,您与那些读书需要僻静的读书人不同,白日里你在食肆,晚上才回来歇息,外头闹不闹的也没什么关系。” 阮玉薇,“这宅子租金多少。” 牙婆比了个手势,“一年这个数。” 比桐花巷要贵。 阮玉薇摇了摇头,“贵了,我只想找个和桐花巷差不多价的,太贵了我住不起。” 牙婆咬着牙,如果不是离朱雀街近点儿的只有这里了,她也不会带她来看这儿了。 朱雀街其实有宅子,只是房主都不愿将房子租给阮娘子,今儿早上的事儿闹得有点大,就连她都听说了。 这边离国子监近,大多在这边租住的都是学子,但是读书人又都会要求安静些,这里临街,白日几乎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这间宅子,几乎就没有读书人租,也已经空置三四个月了。 阮娘子的价格,她也不是不能租,就是赚得少点儿。 牙婆心下一合计,“算了,阮娘子也是算是熟人了,已经在老婆子手里租过两回了,这回,就算老婆子不赚娘子的钱了。” “您要是合适,咱们现在就签下。” 阮玉薇最后看了下大门口和外面的街道,“行,那就这儿了,是没有桐花巷来得方便,但是走过去也不算太远。” 和牙婆签订契约后,阮玉薇回到食肆,差不多已经天黑了。 小福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木盆里的肉均匀地分成了块儿。 灶膛里的火也生起来了,台面上,小福甚至将她平常用的一些调料和香料都拿了出来。 阮玉薇有些惊讶,她虽然没有藏私,但是也没有教过小福,他在旁边就看得差不多了。 小福站了起来,“姐姐,我想帮你的,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 他指着桌子上一个碎掉的瓷碗。 阮玉薇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是看着厨房里他准备的东西,“小福,你想学厨吗?” 小福的眸光一闪,“我……可以吗?”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所以但凡有手艺的人,都只将手艺传给自己的后人。 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瘦弱的小乞丐,他就是去米行扛包都没有人要。 阮玉薇伸手拨了拨瓷碗里的香料,“当然可以,这香料里花椒放少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学。”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小福,“明儿开始穿干净点儿。” 小福还是有些迟疑,“姐姐,若是你把我教会了……” “把你教会了,我就饿死了吗。”阮玉薇接话。 她垂眸笑了一下,“我没打算一辈子都待在京城。” “啊?”小福看向阮姐姐。 阮玉薇拍了拍肩,“卤水已经被毁了,那今天就从卤水开始教你,一锅好卤水,只要保存得当,可以用百年。” 京城人大多口淡,辛辣味的食物较少,所以小福更是没有听说过能用百年的卤。 食肆里的燃着两盏灯笼,厨房里还隐约飘散着香味。 陆让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对面那一点昏黄的灯光。 从无遮无掩的大窗台,还能远远地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忙忙碌碌的身影。 一直候在门口的随侍迎了上来,“大人。” 陆让收回视线,“查到了吗。” 随侍摇头,“没有,过往干净。” 陆让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过往干净,怎么会…… 他身中蛊毒,绝不会为情爱所动,可他自第一次见过阮玉薇后,明明只视她为常人,却总不由自主向她靠近,这定不寻常。 若非用药蛊或是秘术,他不会出现这样的反常之举。 陆让,“那个人有消息了吗。” 随侍,“那人三年前就死了,但他还有个孙子,听说这个孙子自小跟在他的身边,说不定大人要的东西就在他孙子手里。” “可,我们的人追查到贺州府就丢了线索。” 陆让的眉间紧凑,“从延平到贺州,不是上京就是去辽山。” 随侍双手抱拳,“属下明白。” 陆让上车前瞥了一眼食肆后,转身钻进马车里。 马车走,大理寺对面还亮着灯食肆里传来几声笑声。 小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姐姐,这肉,明日卖得掉吗?” 阮玉薇解下腰间的围裙,“怎么卖不掉,我都已经卖了一个月了。”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明儿记得早点儿来!” 小福看了下门口阮姐姐的家当,“姐姐你这么多东西也弄不回去,我送你回去。” 阮玉薇提起两个包袱,“你帮也弄不回去,明天找朱哥借车了推回去,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她从墙上取下两盏灯笼,“这个给你,明天记得带过来。” 阮玉薇发现,从食肆到新宅子的路上,她都不需要灯笼了。 这边过来都是主要街道,基本上夜市的灯笼,还有店家的灯笼,都已经够亮堂了。 在桐花巷的时候,虽然很近,但是天黑后必须要拿灯笼,不然摔进井里都不知道。 新宅子的巷子叫春柳巷,其一,因为巷口有一棵大柳树,其二,前朝明相柳春,听说读书的时候住在这里,就是左边的那座二进的宅子。 阮玉薇不禁想了想,还是很有钱的,在京城能住二进的宅院。 走到巷口时,突然听到有缠斗的声音。 阮玉薇心口的那一根弦儿一下就绷紧了,不会…… 她刚这样想着。 就有一个身影冲了出来,可他才跑一半,身子一顿,迎面倒下。 阮玉薇这才看到,那人的背后一支箭羽! 后面的一个黑衣人单手举着臂弩,不知道为何,就算隔了这么远,阮玉薇还是瞬间感觉到了黑衣人的杀心。 她抱紧了包袱,立刻扯着嗓子喊道,“杀人了!!” 第27章 冤大头 阮玉薇的声音不算尖锐,但也吸引了主街上人的目光。 那黑衣人收起臂弩,一跃上了房顶,下一刻,几片砖瓦声响后,就不见了人影。 他直接从房顶跃到了另一条街跑了。 “这儿倒了一个人!” “他身上还有一把刀!” 阮玉薇的声音吸引零星几个人的注意,她抱着包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倒下的。 她都已经另外搬家了,怎么这些事儿还跟着她跑呢…… 桐花巷的鲁明生,才搬来春柳巷又一个。 莫非她真的被邪祟缠身,明儿真的要去寺里拜一拜了。 阮玉薇动了动脚,想溜边儿回家去,这样的事儿她还是少沾边儿的为好。 但是这么宽敞的巷子,那人倒在哪里不好,偏偏倒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下! 她走到台阶边,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的脚踝。 “救救我……” “啊!!——”阮玉薇吓得一下就跳上了台阶。 地上的那人抬起来了脸来,朝她伸出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后彻底昏死过去,“救我。” 她这下看清了他的样子,“是你?!” 路人见她认识这人,“姑娘,人还活着,赶紧送医馆!” “这么重的伤估怕是要送济仁堂才行。” 阮玉薇连忙抬头看向他们,“我不认识他!” 那些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我们刚才明明都看见了,你明明就认识他。” “诶,这不是朱雀街大理寺对面那家食肆的阮娘子吗?” 阮玉薇,“……” 今天要是她不把这个骗子送去医馆,今天她才刚刚打扫修整完的铺子是不是又要被群情激愤掀了。 她了暗骂一声晦气,别无他法。 她开门将包袱扔了进去,“我是好心才送他去医馆的,我可不认识他,是他一个月前用假药骗了我五两银子,我刚才看到他才惊讶的。” 阮玉薇一边澄清,一边招呼两个路人将骗子扶了起来。 这边离济仁堂不远,现在已经夜幕降临,医馆也没有几个人了。 “大夫,大夫!”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骗子抬进济仁堂,这会儿光线亮堂了,才看清这个骗子的样貌。 是个清秀的小伙子,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若是再得不到医治,可能要一命呜呼了。 柜台里的小药童连忙从柜台后出来跑向二楼,“大公子!” 阮玉薇一听到大公子三个字,眼皮一跳。 昨日,花爷爷看病的时候,就是这人还咒她,说什么她的病只要百金…… 他才有病! 阮玉薇了下还在围着骗子看热闹的几个人,又看了下济仁堂外已经没有几个路人的街道,反正人也送到了,剩下的她也帮不上忙。 再说她已经被骗了五两银,她还能把他送进医馆,已经是菩萨心肠,可不能再指望她给他出医药费了。 她刚转身抬步,就听到一个懒懒的声音,“哪个人快死了。” “这里。”围观几人后撤几步,漏出围在中间的骗子。 程雪松一眼就看到门口昨天上午送老乞丐来治病的,身中奇毒的“奇女子”。 “谁送来的。” 围观的人又齐齐指向已经走到门口的阮玉薇,“阮娘子。” 阮玉薇的脚步一顿,“……” 程雪松呵了一声,“阮娘子倒是菩萨心肠,昨天救一个,今天又救一个。” 她慢慢转过身,唇角挂起一抹笑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女子只是举手之劳,一级就够了,剩下的六级都给程大夫。” 程雪松走下楼来,“昨天老乞丐的诊费药钱,是本公子做善事,今天这个,可要给钱了。” 一提到钱,本来还想继续看热闹的人,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济仁堂的诊费要比别的医馆贵,这是众所周知的。 看热闹行,掏钱不行。 “诶?!”阮玉薇看着几人忙不迭逃窜的背影,伸着手却叫不回来一个人。 程雪松一边蹲下来检查地上的人,一边抬眸扫了一眼她,“阮娘子还想赖账不成。”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约婴儿手臂长的布袋,解开绳结,展开就是一排银针。 他的手法极快地扎了四五根银针在骗子的头顶,前额,前胸。 阮玉薇放下手,看着程雪松毫不犹豫地施针手法,声音也不免弱了两分,“什么叫赖账,我又不认识他。” 程雪松站起身来,挥手示意药童将人抬到竹床上去,“侧身放置,准备点儿止血散,让程心先把背后的短箭拔了。” 药童又去后院叫来了三个人,将骗子抬到了墙边的竹床上。 这点小伤不要命,都不用他亲自动手。 程雪松看着他们几人有条不紊地正在救人,他向阮玉薇伸出一只手,“看诊十金,施针十金,抓药另算。” 阮玉薇唇角抽了抽,死骗子冒充苗医用假药骗了她五两银,害她拉了一天的肚子不说,现在这个骗子倒霉遇到了仇家,还要她花二十金来救他?? 她长得很像冤大头吗? 阮玉薇的左脚朝后一撤,直接一只脚踏出了门口外,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向骗子,“等他醒了,你找他要,这人坑蒙拐骗的,肯定有不少的钱!” 程雪松不为所动,他要是转身,这小娘子肯定跑得没影儿了。 “阮娘子,这样,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阮玉薇不应他,这人看着一派清风朗月,实则心眼儿比煤炭还要黑,张口就是十金,她可不上这个当! 程雪松看着满眼的兴味,大步朝前靠近她,“钱可以不收,你身上的毒让我研究研究。” 阮玉薇,“……公子别乱说话,我活蹦乱跳的,什么毒不毒的,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谁还敢来我食肆吃饭……” 程雪松伸出一只手点在她的眉间,慢慢下滑停在她的鼻尖。 阮玉薇耳尖悄悄泛起了红晕,她忍不住后仰,大退一步直接退到了门外,“你别乱……” 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程雪松却皱起眉来,“这是死人相。” 阮玉薇,“??!!” 她直接抬起手一拳打在程雪松的鼻子上,柳眉倒竖,怒声娇喝,“你才死人相!” “嗷!——”猝不及防,程雪松捂着鼻子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室内诊治的几人听到动静,齐齐抬头。 阮玉薇看了下济仁堂的几人,算了,人多势众,她打不赢,跑。 下一瞬,她提着裙角就没了影儿。 第28章 赶尽杀绝 什么济仁堂有名的大夫,昨天说她有病,今天说她死人相,明天她是不是可以直接埋了。 阮玉薇回到家连呸了好几声,若不是现在还不到季节,她非要扯几把艾草驱驱邪! 不知道是不是她带着怨气入睡的,一股熟悉的感觉后,她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光亮,是一间极度简单的屋子。 然后一张红着鼻子,似乎还隐隐透着怨气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程雪松。 入梦济仁堂了,若是她能出声,她一定大笑三声! 程雪松拿起银针,在她的头顶转了两圈,再甩了两下,才转身给病床上的人施针。 她又变成油灯了,这回是济仁堂的油灯。 一旁的小药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竹筒,程雪松扎过针后,立马将小竹筒递了过去。 片刻后,只见他捂着嘴,一脸恶心坏了的表情,“原来刀伤旁边动的是这个虫!” “公子,他的身体为什么有虫啊!” 阮玉薇看不到程雪松的表情,但是她看到了床上人的衣角,是她送去的那个骗子。 “这是苗栗族的蛊虫,要不是这条虫把毒都吸了,这人早就死了。” “也不知这小子得罪了什么人,中的居然是迟阳散,若是换了别人,这会儿已经回天乏术了。” 程雪松将小竹筒又递给小药童,小药童隔得远远地接过小竹筒,就像这个小竹筒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去我屋里,把那个青色的药瓶拿过来。” 小药童将小竹筒放在桌上,飞快地跑出去了。 阮玉薇这才看清小竹筒里是什么,竟然是一条还在蠕动挣扎的黑色虫子! 苗栗族,不是传说中的早就灭绝的隐秘部族吗。 这骗子还真是苗医? 程雪松转过身来,扫了一眼桌上的小竹筒,“这世间居然还真有蛊虫。” “只听说过秘术毒蛊是害人的法子,没想到还能吸毒救人。” 不一会儿,小药童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色瓷瓶,“公子,您给他用这药啊。” 程雪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然看着他死?” 小药童闭上了嘴。 程雪松上好药后,看了眼青瓷瓶里所剩无几的药粉,一脸的肉疼,“要不是对你体内的这个虫子感兴趣,本公子才不舍得给你用这药!”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小竹筒探究地看了看,“这小虫子居然这么厉害,吃了这么多的毒,居然还是活的。” “警醒点,晚上再换两次药,明早我再来看。” 交代完,程雪松就走了。 小药童检查了下竹床上的人,和刚刚进来时快死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呼吸平稳,面色红润,估摸着明日就能醒了。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就在桌子旁支着脑袋睡着了。 阮玉薇此刻正对面是骗了她五两银的骗子,旁边是已经发出均匀呼吸声的小药童。 阮玉薇看着苗岩的样子,不由想起她第一回见他的样子。 她自来京开始,每日多梦,甚至还是像现在这样的杀戮的噩梦,她害怕至极,换了两家医馆都没有吃好,在她换第三家医馆的时候,就在西城集市上遇到了他。 小伙子很精神,皮肤有点儿黑,正在卖膏药,主打腿疼脚疼,听说有效果,买的人还不少。 她本是这这样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大夫是没有交集的,路过时,一个大婶儿正好说,她不仅肩膀疼,还老做噩梦,贴了这膏药不仅不疼了,也不做梦了。 这话一听,她生生地停住了脚步,治多梦,和她正对症。 待买膏药的人都走了,她立马上前,“听说你能治多梦?” 苗岩一愣,“啊?” 而后他反应过来,“能!能治!我可是苗医王的孙子,唯一继承人!” 她立刻眼冒星光,终于有得治了! 苗岩把着她的脉搏,眉头却越皱越深。 她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没有底,“不、不会是治不好……” 苗岩脸色一垮,“治得好,怎么治不好!” 他把了一会儿后,“你、你小时候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类似于虫子之类的?” 她立刻白了他一眼,“你才吃虫呢!到底会不会治!” 苗岩挠了挠头,嘀咕道,“奇怪……怎么和阿爷说的不一样……” 她没听清他的话,“什么不一样。” 苗岩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你不是多梦吗,和正常脉搏不一样。” 他从自己的竹筐里拿出炭笔和宣纸,写了一张药方给她,“独家苗方,五两。” 阮玉薇收回了思绪,反正她的多梦不仅没治好,还害她拉了一整天的肚子。 等她再去找的时候,早就不见人影了! 倒没想到,再见时,他差点儿一命呜呼。 阮玉薇看向苗岩,又看了下旁边似乎已经睡着的小药童。 所以,她今晚就要看着两个男人睡觉?? 不过,倒比总看到打打杀杀的好。 她才刚这样想着,窗子“吱呀”一声,从外面翻进来一个黑衣人。 阮玉薇,“……” 旁边的小药童同时应声倒下,“咚”地一声栽倒在桌子上。 床上的苗岩觉得自己的后背钻心地疼,睁眼就看到那个追杀的人手中握着一把短刀,盯着他的双眸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顾不上后背的疼痛,腾地贴着墙壁坐了起来,“为、为什么杀我。” 黑衣人不说话,慢慢抬起短刀,阮玉薇看到了黑衣人手背靠近手腕处的一颗黑痣。 苗岩的声音颤抖起来,“从延平开始,你们就追着我不放,我与你们无仇无怨!” 黑衣人挥刀下来的时候,苗岩一手就抓住了短刀,锋利的刀刃更破的他的手心,深深地嵌了他的肉里,鲜红的血迹从掌心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我出来才不过寥寥半年,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还是不回应他,只是刺向他的短刀又施了几分力,短刀的刀尖一点点逼近苗岩。 苗岩不敌,只能双手抵抗。 两相抗衡,苗岩身负重伤,逐渐力竭。 他双手抓着黑衣人的手,额角的汗滴落了下来,“前些年在外行走的一直是我爷爷,难道是我爷爷得罪你们吗?” “可我爷爷三年前就已经病死了!你们与他的恩怨我毫不知情,为什么不放过我!” 黑衣人总算是开口了,却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苗人,死。” 苗岩眼底闪过一丝绝望,苗栗族人少,更是与世无争,他不应该私自出寨的,他后悔没有听从阿毑的劝告。 短刀的刀尖越来越近,苗岩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将黑衣人推开了。 苗岩看了一眼手掌深可见骨的伤,他慢慢抬头,“还请壮士让我死得瞑目,是谁对苗人赶尽杀绝。” 第29章 她看见的都是真的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问阎王去!” 说着,他抬手狠狠地扎向苗岩,苗岩闷哼一声,双目赤红地抬手划过黑衣人的脸颊,黑色的面巾飘然落下。 阮玉薇只能看到黑衣人的后背,以及眼底燃烧着愤恨的苗岩,他的双眼因为愤恨似乎要凸出来一般,他双唇翕动着,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来,手便软软得滑落在一旁。 他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瘫软地倒在床榻上,这个好不容救回来的人,还是命丧贼人之手。 黑衣人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才慢慢站直身子,抬手擦过脸颊,手指上是丝丝鲜血。 烛火晃动,苗岩的手中闪过一丝光亮,是他手里的那柄小刀伤了黑衣人的脸颊。 就算是梦中,阮玉薇也几乎咬碎了牙,怎么带这么小一把刀,好歹揣把匕首也能搏个生机!就这小刀,比木匠的刻刀还要小,能有什么杀伤力! 黑衣人确认苗岩死后,才捡起面巾从窗户翻了出去。 从始至终,阮玉薇没有看到过黑衣人的样子,她只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那颗痣。 阮玉薇觉得今夜格外的长,她已经验证过两次,她的梦是真的。 这可次,她多希望这真的就是她的一场梦,就算这个骗子骗了她五两银,还害得她拉了一天的肚子。 但是她也不希望,他是真的就这样死在了她的“眼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几乎蒙蒙亮起,阮玉薇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下一瞬,她睁开双眼,从床榻上弹坐了起来。 喘着粗气,摸着身上的被子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一幕幕苗岩奋力挣扎的画面,她一下就床上跳了下来。 顾不上其他的,阮玉薇连忙穿好衣服就朝外跑,恰好和对面刚刚出门的陆让错身而过,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这次搬家搬到陆让的对门。 陆让开门就看到从对门出门拔腿狂奔的阮玉薇,着急得连家门都没关,她何时搬到这里来了。 陆让微微皱眉,这个阮玉薇背景干净,干净得让他疑惑。 明明是茫茫人海中最不起眼的人,也是最不起眼的背景,但是最近的案子,与她无关,却又件件能看到她的影子。 这个阮娘子,有秘密。 陆让看着她逐渐跑远的背影,双手背负在身后,抬腿跟了上去。 阮玉薇气喘吁吁地跑到济仁堂的门口时,脚步却突然停止了,她喘着粗气,心口如擂鼓的心跳似乎要跳出她的嘴。 来得及梳妆披散的长发散落在背后,她抬头看着二楼的窗子,有些怔怔然。 阵阵春风起,吹起她的发丝飞舞,也吹醒了她的头脑。 她这么在做什么,只是梦而已,人家现在楼上睡得好好的。 她这是跑来要印证什么呢。 程雪松伸着懒腰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披头散发的阮玉薇一愣,然后轻呵了一声,“昨天打本公子的时候毫不手软,现在这副鬼样子是干什么。” “你不是不认识他吗,现在这一脸为郞伤心的模样是给本公子看的吗。” “本公子告诉你,昨儿本公子本来只想收你二十金诊金,现在不成了,必须要五十金,还有本公子的医药费,也要五十金!” “他……”阮玉薇刚张口,二楼就传来一声惊叫。 她的心尖一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真的…… 小药童冲到二楼的楼梯口,脸色惨白的站不住脚,“公、公子,他、他死了!” 阮玉薇差点就站不住,她看见的都是真的…… 那些她的梦,噩梦,都是真的,都是她真实所看见的。 程雪松刚走到柜台边,听到小药童的话,回头就呵斥他,“什么死了,大早上的咒本公子呢!” 小药童的脸色近乎失去了血色,“是、是昨天那人……他被杀了……” 被杀…… 陆让刚走到济仁堂,就听到说有人被杀了。 他皱起眉头,看着呆呆地站在门口的阮玉薇,又是一起命案,她还是在场。 程雪松面色一变,提着衣袍就朝二楼跑上去。 陆让上前两步,“阮娘子不去看看吗,这么着急忙慌地跑来,难道不是为了看现场吗。” 阮玉薇有些无措地转头,她不知道陆让什么时候来的,原本只是困扰她的噩梦,原来都是真的。 昨日,苗岩被杀的画面重新袭来,此刻,她才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恐惧感。 陆让跨过门槛,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有动的阮玉薇,“阮娘子是等着本官寻人抬吗。” 阮玉薇跟着陆让上到二楼,那间房,她没有来过,她却已经待了一晚上。 小药童瑟瑟发抖的靠着楼梯口的栏杆没有动。 房间里,程雪松已经检查完,抬手将苗岩的双眼闭上。 陆让,“还请程大夫告知情况。” 程雪松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面色惨白的阮玉薇,“这人是昨晚,阮娘子送过来的。” “身中剧毒,本已捡回一条命,加以休养定能恢复如初。” “昨晚还是遭人暗杀,屋里有迷香,死亡时间,大约两个时辰了。” “阮娘子送来的?”陆让看向身后。 阮玉薇手脚冰凉,视线落在苗岩身上后又挪开,他的惨状,她已经看了一夜。 “我、我不认识他……我在他买治多梦的药被骗了五两银子。” “昨天我回家的时候,恰好遇到他被追杀,我的叫声引来了主路的人,然后那个黑衣人就跑了。” “他还有气儿……我和路人一起送他来的。” 程雪松点头,“昨日阮娘子来的时候,确实还有三四个路人帮着一起抬进来的。” “大人。”一个穿着灰色劲装的男子进来了。 陆让抬眼就看到随侍罗秉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去大理寺叫人来,这里有案子。” 罗秉双手抱拳,“是。” 他刚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视线扫到苗岩的脸,顿时眼都瞪大了,呼吸也重了。 陆让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你认识?” 罗秉看了眼陆让,有些欲言又止,“大人……他、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第30章 陆大人信吗 “苗医王的孙子,苗岩。” 陆让猛地抬头,脸色瞬时冷了下来,眼神如刀子一般,“他就是苗岩,死在京城里。” 罗秉额角的冷汗冒了出来,“属下昨日收到消息,确实是在贺州丢了线索,不知道他已经到了京城……” 陆让的脸色不太好,“自己去领罚。” 罗秉的背塌下去了两分,“是。” 出去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阮玉薇。 程雪松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儿捡回一条命,还真是应了那句,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会留到五更。 “陆大人,虽说这人是被暗杀的,但也是在济仁堂出事,若是需要程某录口供,只管差人来吩咐。” 陆让点头,“有劳程公子。” 程雪松双手朝他拱了拱,也出去了,那小药童吓得不轻,要给他施几针才行。 陆让看着床上的苗岩靠着墙壁歪躺着,心口插着一把短刀,右手的掌心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还有一把长约半指几乎薄如蝉翼的小刀。 他身形未动,但是身后的阮玉薇呼吸紊乱,不用看便知就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无头案,人贩案,水井案,公主府案,现在又一起医馆案,阮娘子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话说吗。” 他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但是阮玉薇却忍不住颤了两分。 阮玉薇眼睑轻垂,半晌后才稳住自己的心神,“我说这些案子都和我没有关系,陆大人信吗。” 陆让,“我该信吗。” 阮玉薇的脑子非常乱,她的“梦里”见了许多场景,窥探了许多秘密,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小女子从哪里来,是哪里人,陆大人应当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了,信与不信,大人自有决断。” 陆让慢慢转过身来,“决断?阮娘子手眼通天,干净得让本官更疑惑了。” “无头案毫无进展时,阮娘子就恰好出现了,是巧合吗阮娘子。” 阮玉薇,“是巧合……” 她的呼吸被钳制住,陆让的眼底迸发出一抹红痕,他的声音冷得如同一望无际的冰川,“巧合?那还真的太巧了!” “是他派你来的吗,上回流珠未得逞,这回居然换了个村妇。” 阮玉薇呼吸窘迫地眼前一白,那个书生又出现了,还有她娘亲,那块玉佩是娘亲亲手挂在书生的腰间的,书生的行囊也是娘亲亲手整理的。 为什么总在这时候,看到这些画面,那个书生是谁,是娘亲从未提过的爹吗。 她的脸色逐渐充血,双手抓着陆让的手,却怎么也不能让她松开半分力来。 陆让看着阮玉薇痛苦的样子,手上的力气再也下不去半分,若是从前,这样的人在他的手里活不过第二日。 他知道这是蛊虫在作祟,那人故意送来了这样的一个女人! 陆让的眼底逐渐充血,手臂上的青筋几乎暴起,他却无法掐死这个女人。 程雪松带着马绍仁进来的时候却看到这样的一幕,他连忙上前拉住陆让的胳膊,“陆大人你这么做什么!” “我这儿是医馆,可不是大人刑审的牢狱!” 陆让突然觉得,他与之抗衡的那一股力消失了,他手中的力道也消失了,阮玉薇从他的手中软软地滑落下去。 脖颈上的力道消失之际,阮玉薇眼前闪过的画面中,那个书生手里拿了一个小盒子,盒子上的一个图腾符号一闪而过。 她手脚瘫软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抚着脖子忍不住剧烈的咳嗽。 马绍仁看了眼阮玉薇和陆大人,这已经第二次看到这样的一幕了。 陆让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慢慢攥紧自己的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甚至听到了“咔咔”的声音,这力道足以折断她的脖子,可刚刚…… 程雪松将阮玉薇扶了起来,他看向陆让,“陆大人主管刑案,查案是你职责,但是你不能认为谁和死者接触了都是嫌犯!” “这个男人手臂结实,年纪也是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手上的伤也是挣扎间所为,阮娘子哪里来的力量与之抗衡?” “更何况,我已经说了,人还是阮娘子送来的。” 程雪松爱财,脾气还不小,行医也是任性妄为,却也看不惯恃强凌弱。 他搀扶着阮玉薇胳膊,“走,这里与你无关。” 阮玉薇被程雪松搀下二楼,医馆的门已经被关上了,今日发生命案不宜再收诊。 程雪松看着她脖子上青紫的痕迹,轻轻哼了一声,“早就听闻陆阎罗的恶名,还觉得是他仇家传出来的。” “现在看来,名不虚传。” 阮玉薇沙哑着嗓音轻声咳嗽了一下,“多谢程大夫,不然我可能就是今天第二桩命案了。” 程雪松,“程心,把雪肌膏拿来。” 从大堂中间的几个药柜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衫的姑娘,发丝尽数束在头顶,只簪了一根木簪在头顶束发。 她看了一眼两人后,提着裙摆就去了二楼。 程雪松斜靠在太师椅上,那股懒懒的邪气又上来了,“阮娘子,这雪肌膏可是我给宫里的娘娘们配的,这本公子可得收银子了。” 阮玉薇摸了摸脖子,没有破皮,估计也就是青了些,“宫里的东西给我用就浪费了,程大夫给我开点儿活血化瘀的药就成。” 程雪松啧啧了两声,“怎么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我。” 阮玉薇想到,程雪松已经几次说要给她治病了,“程大夫,你是觉得我有什么疑难杂症?” 程雪松伸出食指点了点,一脸的你终于上道了的表情,“诶,说到点子上了,不过你这还不是疑难杂症,是毒。” 阮玉薇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后才开口继续道,“程大夫弄错了,我要中毒,可不能坐在你的面前,早就一捧黄土埋了。” 程雪松伸出手指,“手腕。” 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阮玉薇配合地伸出手让他研究。 程雪松伸出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就是奇,前所未见,不然本公子才不会花这么大代价,白治两个人,还搭上一盒雪肌膏。” 阮玉薇,“程大夫,我是钦州人,一直随母生活,一个月前才来京城,除了陆大人,也无与人结怨,若真中毒,你问陆大人去更可靠。” 程雪松的眉头越来越深,他缓缓摇了摇头,“你这毒,积年累月,绝非近日之事。” “更为奇怪的是,明明已经深及肺腑,你却看起来康健如常。” 阮玉薇还是不信她中毒了,“程大夫别开玩笑……”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张着嘴突然想到了儿时的一件事。 莫非…… 第31章 肺腑之毒 程雪松看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阮娘子可是想起些什么不寻常的事儿了?” 阮玉薇抿了下唇,“我不太记得,是我娘告诉我的。” “六七岁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总是昏睡,一睡便是两日,寻医问药一个多月都没有治好,反而越睡越长,后来有个游医路过把我治好了。” 程雪松,“六七岁,也是大约十年前的样子,我拿不住这毒是什么时候的,也不知道这毒要蛰伏到什么时候。” “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毒发,也有可能……” 若没有联想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若产生了联想…… 阮玉薇想到自从进京之后的怪事,“我自一个月前进京后,已经莫名腹痛三次,还有……” “还有每日多梦。”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梦都是真的,就像她的魂魄在入睡后,会附在某处一样。 她的心狂跳起来,“儿时的嗜睡,与现在这些症状,都是因为这个毒吗?” 程雪松凝神思忖了片刻后,“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这其中是否有关系。” “前日见过你后,我翻遍了家中的医,毒的记载都是即时性的,中毒即毒发,或者延时毒发,就像……” 说着他看了一眼二楼,“就像他一样,中了迟阳散,你送来的时候,只以为是普通的剑伤,到了子时才发现不对。” 他的视线又落在阮玉薇的身上,“但是像你这样,明明已经深入肺腑,现在却活蹦乱跳,前所未闻。” 阮玉薇的心突然沉到了谷底,她突然生出一丝侥幸的心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能是程大夫出了错?” “我师兄年少便扬名天下,从不会诊错脉!”程心刚从二楼下来就听到有人在质疑程雪松的医术。 她将一瓶一瓶圆形白瓷的小盏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这雪肌膏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师兄年少时就做出的小玩意儿,现在却是宫中娘娘们争相追求之物。” “师兄好心好意担心你这小娘子留下疤痕……” 程雪松打断她,“程心,祖母今日该探脉了,你先回去。” “我不是……”阮玉薇望着愤愤不平的程心突然语结,她没有质疑程雪松的医术,只是…… 程心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福身施礼,“是。” 程雪松见程心出去了才继续道,“她是我师妹,快人快语,你别放心上。” 他顿了片刻后继续道,“你这脉,但凡是行医者把出来的结果都和我一样。” 阮玉薇抿了抿唇,“程大夫也不知道我到底何时毒发吗?” 程雪松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心底生出一片怜悯之情,他的话音一转,“阮娘子已经相安无事过了这么多年,多梦和腹疼也不危及生命。” “说不得阮娘子就是医界奇闻,毒中而不发,也谓之百毒不侵。” 阮玉薇的唇角勉强勾起一笑,“多谢程大夫的安慰。” 程雪松,“宫中还有许多珍藏典籍,我会寻机会求皇后娘娘的恩典去借阅。” “阮娘子这毒症我定要探查个究竟。” 他的身子微微后仰,唇角又带上他那标志性的笑,“阮娘子放心,本公子不收费。” 阮玉薇被他逗笑了,“若公子收费公正,小女子也愿意支付诊金。” 程雪松一下就坐直了身子,“本公子最为公正了!诊金十金,满京皆知!可不是胡乱叫价!” 说着他又嘟囔一句,“都提高到这么贵了,还那么多排队,烦得本公子已经十几天没去采药,练新方了。” 阮玉薇站了起来,“十金给不起,小女子就厚着脸皮接受程大夫的诊治了。” 程雪松将雪肌膏递给她,“安心受着,本公子说话向来算数,这拿着,比化瘀散好用,就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已。” “多谢程大夫。” 阮玉薇双手接过雪肌膏的时候,陆让带着大理寺的官兵从楼上下来。 她下意识抚上脖颈,后退两步。 陆让扫过阮玉薇苍白的脸,看向程雪松,“仵作已经查验过了,心口一刀致命,二楼屋檐瓦砾齐整,只有窗台上有半个脚印。” “若方便,请程公子带上夜晚看守的小药童去大理寺录个口供。” 程雪松,“我就说不是阮娘子,若非武功高强者,怎么会这么悄无声息。” “配合大理寺调查是草民的责任,大人先行,随后就带药童来。” 陆让点了下头,带着一众大理寺官兵浩浩荡荡地离去。 这时外面的人才知道,济仁堂发生了命案。 程雪松看着大理寺一众官兵,前头的那个背影,身长玉立,却有一股泠然肃杀之气,也难怪明明陆让俊美名声在外,却没有姑娘敢轻易靠近。 “阮娘子,听一句劝告,还是离陆大人远些的好。” “他能给你百金赏钱,也能即刻要了你的小命。” 阮玉薇百口莫辩。 遇上陆让,实属意外,后面两次三番的维护和提醒,她以为他只是面冷心暖之人。 还是她想岔了,贵人心思难测,如今这个地步也实非她所愿。 但…… 昨日,今天,她看到的那个书生,娘亲亲手给他的玉佩,他们亲昵的举止。 可她始终没能看到那书生的样子。 若真像程雪松说的那样,她身中奇毒,不知什么时候会命丧黄泉。 她不得不另辟蹊径,这其中的秘密她一定要探查清楚! 阮玉薇将披散在身后的头发拨到胸前,才堪堪遮住脖颈处的痕迹,她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多谢程大夫的药。” 回到家中,这时她才从铜镜里看到,脖子上骇人的青紫色! 瞬间濒死的窒息感袭来,当时他若是再用上一分力,她就真的死了! 阮玉薇咬着牙,“当官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迟早有人收了你!” 涂上程雪松给的膏药,冰凉的膏体一抹即化,丝毫没有化瘀散的呛人的臭味,也怪不得会得宫里娘娘们的青睐。 出门的时候阮玉薇换了一件立领的袖衫,才勉强将痕迹遮掩,也幸亏现在还是春日,不然她还如何去铺子里。 关门落锁。 旁边隐隐约约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阮玉薇闻声望去。 只见牙婆偏着头,伸直了手臂,两根手指颇为嫌弃地捏着一个包袱。 “真是晦气!前脚租了房子,后脚就死了!” 阮玉薇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问了一句,“钱妈妈,你说的是谁啊。” 牙婆,“你还不知道吗,今天济仁堂死了一个人,就是这屋子的租户,才签字几天就死了,我还怎么租得出去啊!” 是苗岩。 阮玉薇的视线落在那个包袱上,“那人是死在医馆的,不碍事,到时候给他烧点纸钱,让他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别寻无辜者。” “这包袱,我帮您扔了,我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倒是不忌讳。” 牙婆求之不得,立刻将包袱扔在阮玉薇的脚下,然后苦笑了一下,“阮娘子,干我们这行,三教九流什么都见,不忌讳可不行。” 说完牙婆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阮玉薇捡起包袱,刚在医馆里,陆让的那个侍卫说苗岩就是他要找的人,苗医王的孙子…… 她眼眸微垂,提着包袱转身回到家中。 包袱里的东西很简单,一点儿银子,两件衣衫,三本医书,一包银针,还有一块像是烧焦的木牌子。 牌子被摸得光滑透亮,上面还有一个图腾图案。 阮玉薇的眼眸微闪,这个图腾图案…… 第32章 迷雾重重 在济仁堂,陆让掐着她的脖子时,濒死之际她看到的画面。 那个书生手里的小盒子上,也有这样的一个图腾。 这个图腾代表了什么,是苗栗族的图腾吗? 那个书生到底是不是她爹,他的手里为什么也有这个图腾。 陆让要找苗岩,到底是要找人,还是为了他手里的什么东西。 阮玉薇攥紧了小木牌,木牌的棱角陷入掌心,这东西一定有问题。 若是按照年龄推算,这个书生现在应该四十岁左右。 只要看到这个书生样子,她就能找到他询问个究竟。 阮玉薇将包袱里的所有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塞进了床榻下面的暗格里。 她赶到食肆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门口的石婶头上套着一个布袋子,袋子上挖了两个洞,只要看到有人经过,她就念一句,“我千错万错,错不该污蔑阮娘子,今日受罚,实属活该。” 就算她蒙得再严实,相熟的邻里也能一耳就听出这是石家的石婶儿的声音。 那日清晨,石婶儿闹得最欢,一直都在说是因为阮娘子的引诱,才致她家文曲星儿子坠入歧途。 朱雀街一共有八条巷道,几十户人家,读书的学子更是二三十人。 自从阮娘子的这家食肆开起来后,俘获了不少食客的胃,许多家境宽裕些的人家,隔两日饭桌上就会多一道食肆的肉。 本没有多想的人因为石婶儿的引导也开始多想,认为阮娘子的吃食下了药,吃多了就会变成石天喜那样,好好的一个文曲星儿子就变成了杀人犯。 结果现在才一日,石婶儿就站在人家门口开始给人家澄清流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一看,不言而喻。 石婶儿看到阮玉薇的时候,一句话差点儿说劈叉,反应过来后,轻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声,“狐媚子果然是狐媚子。” 为了遮盖脖子上的痕迹,阮玉薇今日换了一身和平日里方便做事的交领窄袖衫不一样的衣服。 素青的立领袖衫上是葡萄缠枝的暗纹,领子上还有一个如意玉扣,下面的白色的马面裙上还绣了些青蓝色如意云纹。 麻花长辫子也散开了,挽了一个包髻,两侧耳后各留了一束长发垂于前胸。 唯一不变的,就是头上那只银簪。 和平日里的装束太不一样,任谁打眼一瞧,都不会反应过来这是天天在厨房里与菜刀为伍的阮娘子。 小福早早就到了店里,久久没有等到阮姐姐的到来,索性挽起袖子里外打扫了一遍,又将早上花爷爷让他带来的菜全部洗干净切好。 他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听到门口石婶儿的声音停了,以为她又想偷懒,刚想抬头呵斥,就看到阮姐姐今天的装扮美得让他说不出话来。 直到阮姐姐走进来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阮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阮玉薇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了一下,“这是我及笄的时候,我娘给我做的衣衫,我想她了,翻出来穿一下,就是袖子短了点。”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又补充一句,“昨夜风寒,现在说话也有些费力。” 小福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眼底闪过一抹艳羡,他是花爷爷捡回来的,莫说娘亲做衣衫,他就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娘亲,他也觉得够了。 阮玉薇隔着大窗台看到厨房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灶膛里的火也燃起来了,大锅里飘散着卤香味。 她抽出一根襻膊,将有些晃荡的袖子系好,“马上晌午要上客了,等会儿你帮我上菜。” 说着,她走进厨房,发现所有的菜都已经切好了,几乎能准备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小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姐姐,我的刀工还不好,切得有些大小不均。” 阮玉薇笑着拍了下他的肩,“挺好的,想不到小福还有庖丁的天份!” 小福更加不好意思了,刚想说什么,抬眼就看到那个给花爷爷看病的程大夫进来了。 虽说程大夫的收费离谱,但是效果是真好,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但是程大夫几乎药到病除。 所以小福对程大夫那一点儿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毕竟,贵也有贵的道理。 程雪松带着小药童从大理寺出来,就看到对面的食肆炊烟袅袅,迈着步子就直接过来。 “外面那东西怪吓人,阮娘子是怕生意太好了吗。”他指了指站在门口逢人就喊的石婶儿。 阮玉薇抬起头,扫了一眼门口,“吓人是吓人了些,但为了小女子以后的安稳日子,暂时忍两日也无妨。” “程大夫。”小福走出厨房,“多谢程大夫,我爷爷现在好多了。” 他刚踏进店里,就有一个小孩儿迎了上来,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天的那个小乞丐。 “哟,小乞丐收拾收拾,也是个俊俏小郎君。” 小福鲜少被人夸赞,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姐姐说收拾干净点儿,来食肆学徒。” 程雪松,“阮娘子还真是菩萨心肠,救人不说,连手艺都能教出去。”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皱着鼻子闻了闻,“这味道闻着还可以,给本公子上点儿拿手的。” 小福拍下胸脯,“那得试试阮姐姐的肉卤,还有油泼什锦。” 程雪松,“都来点儿,我这小药童吓坏了,再给他来点酒,让他回回魂。” 说着他将身后一直垂着脑袋的小药童拉到他的对面坐下。 “这么点小场面就怕成这样,还怎么做大夫。” 阮玉薇看到小药童弓着背,腿脚还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小福,你到后面取点儿梅子酒,这酒不烈,正合适小哥。” 小福取了些酒坛,将清褐的酒倒进酒壶中。 阮玉薇同时也手脚麻利地捞起肉卤切片摆盘,菜什锦烫熟淋上肉汁。 小福将酒和菜端上桌,“程大夫只管吃,我阮姐姐的手艺天下第一!” 阮玉薇听到小福的夸赞,无奈失笑。 “哦?那我得好好试试天下第一的手艺了。” 程雪松吃惯了大酒楼精致的菜式,像这样市井中最质朴的手艺,还鲜少吃过。 一时辛香扑鼻,倒也令人食指大动。 他夹起一片弹软入味的肉片,入口就是肉汁的咸香味,然后味蕾上爆裂出丝丝的辛辣味。 程雪松点点头,“虽不雅致,倒也野趣。” 他再夹起一片,刚准备入口,外面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吓得肉片掉到了腿上。 一袭白色的衣衫上,一片色泽诱人的肉片,肉片上的肉汁迅速浸入衣料,向四周扩散。 外面只听到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 “陆让,别做出这一副假清高的模样,还不是一样的追名逐利!” “两蚌相争,你陆家得利,真是好计谋!” 第33章 拐卖案是中蛊毒死的 有好戏看,小福立刻第一时间就冲到了门口。 就看到李昭里面拿着一把剑,身后还跟着一个大胡子,背后背着双戟。 陆让一身绯红色的官服,双翅纱帽滚落在地上。 “世子熟读我朝律法,戕害朝廷命官是何后果,世子当是再清楚不过了。” 阮玉薇解下襻膊,看到对峙的两人有些不解,“这两人见面就打像是仇家一样,但是又不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 程雪松抱着双臂,“锦城王世子随性率真,自小和堂姐嘉元公主一同长大。” “昨日,公主被叫进宫里,因为府里丫鬟的事恣意张扬,不仅被陛下责罚禁足,并褫夺了护国公主的封号。” “他这是给嘉元公主报仇呢。” 阮玉的脑海里闪过紫烟那纤弱的背影,“那案子还没破吗?” 程雪松,“破了,听说是那个丫鬟和驸马的表弟关学丰有染,以身孕胁迫其纳她进府。” “关学丰家里已经给他定好了兵部尚书家的千金,他哪里敢还没娶正妻就先纳妾,必然不同意,便将紫烟杀害了。” 阮玉薇的脑海里闪现着那日为数不多的画面,她没有“看到”真正的行凶场景,就是到她临醒前,卯时更都打过了,屋里的那两个人都还没动静。 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程雪松看着陆让一对二,打得你来我往,“听说是有人看到了凶手的扇子举报给陆大人的,陆大人这才将凶手锁定了关学丰。” “不然,谁能想到,是驸马的表弟所为。” 有人看到…… 阮玉薇听到这几个字,她的眼皮一跳。 “关学丰的父亲关大人好不容易升上去的官位,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拽下来了。” “这空下来的肥差,就落到了陆大人刚刚调进京的大哥陆询头上。” “听说关大人正在找这个提供线索的人,估计这人不被挫骨扬灰,也要被抽筋扒皮。” 阮玉薇的唇角一抖,略微嘶哑的声音掩盖住了声音里的不自然,“官府查案,是职责所在,关大人要打要杀的,不是坏了朝堂的法度了吗……” 程雪松偏头看了她一眼,“阮娘子倒是挺有自己的见解。” “问题就在于,关学丰在喊冤,他承认确实与紫烟有染,但是绝对没有杀人。” 阮玉薇哼了一声,“这些达官贵人,视人命为蝼蚁,杀的时候不屑一顾,杀了倒不敢承认了。” 程雪松,“我倒觉得关公子可能真的是被冤枉的。” 阮玉薇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程雪松神秘一笑,“阮娘子,知道得太多可不好。” 说着他转身回到桌边继续吃饭,小药童喝完了整壶果酒,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程雪松端过他的酒杯闻了一下,“这么点儿酒味就倒了,真没用!” 阮玉薇看了眼外面还在缠斗的三人,街上的行人早就躲得远远的了,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成了剑下亡魂。 这阵仗,谁还敢走这边。 得,今儿中午又白干。 这样下去,阮玉薇觉得自己要离关张不远了。 李昭林被陆让一掌击中肩头,退后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今天若不是把他爹的护卫带出来了,他恐怕早就被打飞了。 护卫回头看了一眼少主,顿时杀招四起,双戟招式凌厉,密不透风。 陆让的眸色一冷,提气跃起,当他的剑准备破空刺去的时候,腹部一软,泄气跌落。 下一瞬,他的额角迅速布满冷汗,脸色都差了好几分。 趁着空挡,那侍卫双戟劈来,陆让抬眸提剑相抵,“看来,锦城王府今日是想要下官的命。” 李昭林脸色微变,及时叫住侍卫,“阿彦!” 阿彦手劲一松,才慢慢走到李昭林的身边。 李昭林将剑扔给阿彦,刷了刷酸疼的手,才走向陆让,“陆让,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家谋利,你说我进宫禀告陛下,你冠军侯一门会是什么下场。” 陆让以剑为支撑,一手摁着侧腹,他的眼睑垂下,“世子,案子是公主报的,惩戒是陛下罚的,举荐是吏部上报的。” “下官倒是不知,大理寺少卿这一职居然有如此大的权柄,能左右陛下及朝堂决策。” 李昭林一时语结,“你、你别瞎说,我可没这么说!” “世子说了什么不重要,做了什么才重要。” 陆让慢慢站直了身子,脸色有点儿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他本就生得面如冠玉,这一番光景,倒让他少了些冷峻的疏离,多了些我见犹怜。 他将官帽捡起,轻轻抚了抚上的灰尘,“世子真性情,是个好用的探路石。” 李昭林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陆让扫了他一眼,却并不回他,提着剑和官帽慢慢走回大理寺。 热闹看完了,小福两只手比划着回到铺里,“陆大人的功夫好厉害!但是后面怎么突然就掉下来了?明明是能打赢的。” 阮玉薇将自己和小福的午饭做了出来,两个大瓷碗放在另一张空桌上,“这么好看吗,也不怕刀剑无眼伤了自己。” 小福一脸的向往,“我要是也能像他们一样飞来飞去当大侠就好了!” 阮玉薇拍了他想入非非的小脑袋,“你还是在我这儿好好干厨子,舞剑没有,菜刀还是有几把。” “行了,赶紧吃,吃完我还有点事儿出去,铺子就交给你了。” 阮玉薇想着早上在济仁堂时,陆让掐着她时,那种濒死的感觉,才看到的画面。 还有昨日在大理寺的门口也是。 她能“入梦离魂”看到真实发生事情,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都存在,那她濒死时“回光返照”看到前尘旧事,说不得也是真的。 若是这样的话,她想弄清那些,还是要寻些法子才行…… 阮玉薇出现在东市的榕池时,马绍仁恰好路过。 当他看到阮玉薇慢慢走向池边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前,将阮玉薇拉了回来。 “阮娘子!以后离陆大人远些就是,何苦自寻短见呢!” 阮玉薇猝不及防,险些摔地上,见是马大人松了一口气,“不是,大人误会了……” 马绍仁生怕她没了生的希望,连忙急道,“你不是一直想给你姐姐伸冤吗,你死了还怎么给她伸冤!” 说着他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阮娘子,那个拐卖案的主犯,不是噎死的,是中了蛊毒死的。” 阮玉薇一顿,眉头紧紧皱起,又是蛊…… 第34章 和他接触了就能看到 “蛊毒?”阮玉薇的面色渐渐凝重。 拐卖案,苗医案,陆让,书生,图腾。 他们到底有什么联系…… 马绍仁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给陆大人,若不是今日我去城郊的义庄查看另一桩案子,都不会发现这事。” “才两日光景,那人的尸身竟然开始腐烂了。” “这样的景象,我办了这么多年案也没见过,义庄的敛尸人也没见过,他也只听他师傅说十几年前见过,中了蛊毒的人,被虫吸干了气血,因此才腐烂这么快。” 阮玉薇抿紧了唇,“马大人可知哪里有关于苗栗族的文献记载。” 马绍仁摇头,“苗栗族现在所剩人不多,深居在山寨中,群居而过,自给自足,已经多年没有听说过了。” “阮娘子,你可别想不开,这事儿还有得查呢,你的所愿一定会成真。” 阮玉薇有些哭笑不得,“马大人,我没有想不开,就是看到那边上有一张纸上的标记很眼熟,准备捡上来看看的。” 马绍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泥泞的池边一个大脚印,那张纸已经被踩破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他立刻尴尬地笑了笑,“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昨天和今天陆大人那么对你,你就……” “我就想不开了是吗?”阮玉薇摆了下手,“那不至于,虽然有人轻贱于我,可我自己还是非常惜命的。” 马绍仁,“那就好,人生在世不过寥寥数年,世间走一遭不容易,阮娘子可得好好看看这人间繁华才不枉这一遭。” 他将怀里有些滑落的册子理了一下,“那我就先回衙门里了,下午忙完了再去阮娘子的小店里吃肉卤。” 阮玉薇微微欠身,“多谢大人记挂,大人慢走。” 马绍仁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一辆疾驰的马车从前面的主街道上飞奔而过,差点儿撞倒路边一个卖饼的小车摊。 阮玉薇好奇地引头望去,这里是市街,行人多,一般是不允许跑马过车,更何况像现在这样飞奔。 马车一闪而过,只看到车上一盏灯笼上写着一个顾字。 阮玉薇听说陆让的外祖就是文华殿顾大人,而这个方向是去大理寺的,这马车上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她看着眨眼间就消失的车尾,轻哼了一声,也怪不得人家这般目中无人,背景雄厚,为所欲为。 查几个案子,就能高升,哪里还管案子背后的实情是什么。 大理寺也不过是人家走向高处的踏脚石。 她要是想要弄清楚这些事,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 阮玉薇扭头将视线投向池边那张已经破碎不堪的纸上,她打听了那么久都毫无踪迹的线索,终于出现了。 她到这边来也确实是想跳进池子里,试试窒息濒死之际,能否还能看到那个书生的模样,还有他手里的那个盒子是什么东西。 但她一到池边就看到了这张糕点的包装纸。 和她母亲尸体旁边的那张,一模一样。 她到了京城后,走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没有看到这家点心铺子。 直到刚刚,她在这个池子边看到了同样的纸。 阮玉薇的眼眸轻垂,春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春水,胸前的丝丝长发飘起,逐渐迷了眼前。 那个木牌子她现在不能拿出来,所以,现在所有的交织点都在那个不曾谋面的书生身上。 “咚”地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 “我的球!呜呜呜——” 阮玉薇抬眸望去,不远处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抹着眼泪看着被踢进池子的藤球,后面的两个牙齿漏风的小男孩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她四下看了一眼,从路边捡了一根树枝,“别哭了,姐姐帮你捡。” 小姑娘抽抽搭搭地看向她,“可是娘亲说池子里有水鬼,很危险。” 阮玉薇摸了摸她发顶,“那是因为水鬼只喜欢吃小孩,可不吃大人。” 小姑娘惊吓地双手捂着小嘴后退了一步。 阮玉薇看着小姑娘可爱的小模样失笑了一下,然后比划了一下树枝的长度,她蹲在池边,手刚伸出去,一阵春风,球被吹得远了一些。 “……”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期期艾艾望着她的小姑娘,只能站起身来,抓着身边的一颗小树,再次努力倾身去够藤球。 “姐姐小心呀。”是身后小姑娘有些担忧的声音。 再先前一寸,树枝那头勾住藤球,阮玉薇一笑,“拿到了——啊!——” 小树扎根不深,土壤湿软不受力,竟然承受不住,被连根拔起,一起摔进了池子里! 春日的池子还很凉,更何况这里前几日还发现了鲁明生的尸体,住在这附近的人,最近都绕着这池子走。 阮玉薇入水的那一瞬,她呛了一大口的水,池水冰凉,那股窒息之感瞬间来袭。 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窒息的恐惧感,什么也没有。 “救命啊!姐姐掉进水里了!!” 阮玉薇挣扎间,从水里冒出了一点,她就听到了岸边小姑娘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她会水,但是她还想再试试,是不是窒息感还不够! 再次没入水底,她刚屏住呼吸,肩就被什么抓住了,还来不及思考,那书生的画面显现在眼前,他背着行囊走进京城。 一阵腾空后,落在地上,她跌坐在地上止不住得咳嗽。 肩上的那只手消失后,她看到的画面也没了。 阮玉薇抬头就看到陆让从袖袋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方才陆让拉她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了! 所以不是窒息濒死时才能看到那画面,而是和陆让接触就能看到! 小姑娘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她跑上前就想扶阮玉薇起来,“姐姐,对不起。” “没事。”阮玉薇握着小姑娘的手捏了一下,“看看池边多危险,以后别在这边玩了。” 陆让扫了一眼落汤鸡似的还要安慰别人的阮玉薇,将帕子塞进袖子里,转身就准备走。 “陆大人!”阮玉薇立刻起身叫住他。 陆让的步子一顿,而后继续朝前走,顾家的马车就在路边等着。 “多谢陆大人救命之恩!”阮玉薇只能急急道出声来。 直到马车走了,阮玉薇才收回视线,春风一过,她打了一个冷颤,大大地打了一个阿嚏。 今天的罪不算白受,起码她知道了,只要和陆让接触,就能看到她想看到的。 阮玉薇拖着湿漉漉的衣裙,刚迈开步子,就听到掌声自头顶响起。 “啧啧啧,真是一出好戏。” 阮玉薇抬头,原来池子旁边就是一座酒楼,此刻二楼的窗子大开,李昭林斜倚着窗子,他看了个全过程。 李昭林,“看来阮娘子当真还是不同。” 阮玉薇,“世子倒是闲情逸致,不替人打官司了吗。” 李昭林叹了一口气,“你又不让我帮你打官司,我不就和别人打赌输了,以后想打官司都不能去了。” 阮玉薇哦了一声,“那世子慢慢玩,小女子回去了。” “诶,别走啊。”李昭林连忙叫住她,“要不咱们打个赌。” 阮玉薇不想理他,加快了脚步,可他接下来的话生生让她停下了脚步。 “你要是赢了,刚才你很感兴趣的那张点心纸,我就告诉你。” 第35章 这盘赌注你没得选 “你把公主府的案子翻了,我就告诉你。” 阮玉薇一脸你疯了不成的表情,“世子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李昭林眉毛一挑,“那个提供线索的人是你。” 阮玉薇的眼角抽了两下,她要是死了,就是被冤死的。 “小女子比窦娥还冤。” “那天,我的扇子掉出来后,你就变了样,本来只是爱答不理,看到扇子后却变得躲闪。” “就算不是你说的,但是你也已经脱不了干系了,关大人现在可是满城找这个人,你说你还能置身事外吗。” 阮玉薇有些无奈,“我只是一个厨娘,公主府的事儿我怎么可能……” 李昭林打断她,“这盘赌注你没得选,你赢了,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你输了,城外的乱葬岗就要多一条冤魂。” 阮玉薇,“世子想要什么结果。” 李昭林笑了下,“阮娘子还是很上道,本世子也不为难你,关学丰绝对不是杀人凶手,只要真相就行。” 阮玉薇,“世子怎么这么肯定。” 李昭林,“因为他和我在一起。” 阮玉薇皱眉,“那世子帮他澄清不就行了。” 李昭林不回应她,只是从窗子里扔下一个香囊,“这是在紫烟房中找到的一只被藏起来的香囊,剩下的就看阮娘子的了。” 阮玉薇手忙脚乱地接住香囊,宝蓝色的丝质的香囊一看就不是俗物,绣工工整,就连络子都是最难的如意翻花结。 她捏着香囊咬牙道,“世子未免太强人所难。” 她又不是大理寺的官员,破案的事找她,但凡少喝一点儿都不会做出这种决策。 李昭林露着白牙笑得无辜,“阮娘子可真不明白本世子的苦心,关家只有关学丰一个儿子,也不知道关大人找到了这人会怎么对她呢。” 阮玉薇还想说些什么,刚抬头,一件披风从天而降,盖了她满头满脸。 “春日落水恐伤寒,阮娘子回去换衣衫,本世子还等着真相大白呢。” 等她狼狈地把披风从头上拿下来的时候,窗口哪里还有人影。 阮玉薇暗自跺了下脚,这个什么锦城王世子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在人家的手里,现在将矛头转到她这个无辜之人身上。 和陆让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阿嚏!阿嚏!”一阵风吹过,阮玉薇连打了两个喷嚏,她赶紧将披风裹在身上。 她再想起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池子里的那个藤球经过她在池子里几经起伏,已经飘得老远了。 那个小姑娘也不见了踪影。 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姐姐!” 小姑娘两只小手捏着一个大大烤饼跑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还系着围裙的年轻妇人。 “姐姐,这是我娘亲做的饼,最最最好吃了!”小姑娘双眸亮晶晶的。 那妇人满脸的歉意,“娘子,小女不知池塘的危险,让您掉进池子里。” 阮玉薇接下小姑娘手中的饼,“可是姐姐没捡到你的球。” 小姑娘眨了下眼,“娘亲说球不重要,姐姐很重要,小鱼儿让姐姐捡球,就是小鱼儿的错。” 阮玉薇揉了揉小鱼儿的发顶,“谢谢小鱼儿的饼。” 说着她抬头看向那年轻的妇人,“不关小鱼儿的事儿,本来是能捡到的,被风吹远了。” 那妇人看到阮玉薇披风下还湿漉漉的衣衫,连忙道,“娘子去我家换身干净衣衫,别风寒了。” 阮玉薇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多谢大嫂,我家也不远,我回家换就行。” 几番推诿,那妇人拗不过她,只能抱着小鱼儿挥手告别。 阮玉薇回到家中,连忙换了件干净的衣衫,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翻出进京时带着那个包袱,从里面拿出那张在池子边看到的那张纸。 她没看错,就是一样的。 一年前,她因为和娘亲怄气跑去了舒姨家住了两天,等她再回去看到只有母亲已经冰凉的尸体。 官府的仵作验尸后,说娘亲是心悸发作病死的。 可是她娘亲没有心悸的毛病,一直身体康健,还能抄起锅铲追她几条街。 她不相信,寻了好几个大夫,可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而桌子上的那一包点心就成了唯一的线索,因为钦州没有这种点心。 她寻了这么久,终于有眉目了。 阮玉薇将视线看向桌子上的那个香囊,这个香囊还是新的,还是男子用的样式。 李昭林说这是紫烟藏起来的香囊,她这是打算送给关公子的吗。 一个香囊为什么要藏起来呢,被人看到了,不是正好将这关系公之于众,让关学丰不得不纳了她。 偏偏私下在这紧要关头要挟,不是自取灭亡吗。 阮玉薇的脑海里闪过那一双柔弱凝脂的纤纤双手…… 手不对。 她的眉头渐渐皱紧,那一双手精心养护的手哪里像一双侍女的手! 所以,那晚那个男人,叫的不是烟儿,或是……别的名字。 紫烟的死或许不是偷情被发现,而是她看见了什么不能看见的! 阮玉薇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关学丰就是冤枉的,可是他和李昭林在一起做什么又不能言说,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 那天晚上的画面,她只看到了紫烟的手,紫烟的背影,还有那个男人的手。 剩下的太过香艳,她闭上了眼,直到油灯燃尽。 那个女子不是紫烟是谁,那个男人又是谁。 那紫烟看到的又是谁,还因此丧命。 阮玉薇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落了水还是伤寒了。 如果不是李昭林叫住她,耽误的那会儿时间她早就回家换衣衫了。 和陆让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再次如是想着。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昏沉的脑袋,“还是得去开一副药吃才行。” 她强忍着头晕目眩,慢慢走出家门。 就这么几步路,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狂跳不止的心口也有些心慌,她靠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抬步慢慢走下楼梯。 可下一瞬,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前扑倒。 她昏过去之前,想的是,惨了,这摔下去要破相了。 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不用破相了,阮玉薇放心地昏了过去。 第36章 大人真的春心萌动了 陆让看着他下意识接住的女人,剑眉微蹙,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喜欢。 “大人……”罗秉有些一言难尽,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大人主动接近一个姑娘。 先前大人让他去查阮玉薇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看来,大人对这个厨娘还是有几分不一样。 他这样想着,就听到大人吩咐道,“罗秉,去叫个大夫。” “是。”罗秉双手抱拳,然后在他目瞪口呆中,就看到大人颦蹙着眉将阮玉薇一把横抱起。 明明脸上是嫌弃至极的表情,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又轻柔稳健。 一脚踢开房门,直接抱着人家进人家家里了。 罗秉愣了愣,然后回身看向马车上同样目瞪口呆的周叔。 他挑了下眉,“看到了?” 周叔立刻笑了起来,“老奴这就回去告诉老爷,不用再为公子担忧了。” 说着他架着马车就驶出了巷子,车架上挂着的那个写着顾字的灯笼晃晃悠悠。 罗秉带着大夫来的时候,大人正双手抱臂站在窗子前。 床榻上的阮玉薇已经脸颊通红,嘴里还不知道喃喃着些什么。 他刚跟着大夫跨进门槛,连屋子的陈设都没看清,就听到大人又吩咐道,“去买个丫鬟来。” 罗秉,“……是。” 大人真的春心萌动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越发地肯定了。 又是请大夫,又是买丫鬟,大人怕是对自己亲娘都没这么周到…… 不知道夫人听到了,是不是又要哭了。 陆让站在窗子前,正对着小院子的一角,那一棵树梨已经开出了些小花苞,在枝头点点雪白。 不知为何,现在他站在这里,竟然生出了些心安的感觉。 他明明厌恶所有人的蓄意靠近,也厌恶这个女人每日灿烂如阳的笑。 大夫收起脉枕,“公子,这位姑娘的只是有些风寒,不碍事,开个方子吃两日就行。” 陆让转过身来,从怀里拿出一块儿银子放在桌子,“让人把药送这儿来,剩下的,赏你了。” 大夫,“多谢公子,小老儿这就回去配药,让药童送来。” 大夫回去了,陆让才将视线落在阮玉薇的脸上,应当是大夫扎了几针,脸色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红了。 他环视了一眼这个简陋的房间,看不出这是一个闺秀的屋子,一张床榻,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就是屋里全部的陈设了。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阮玉薇的脸上,这个女人不是他派来的,这么多的事情,真的是巧合? 钦州有她的生活痕迹,就是一个普通姑娘,一年前母亲因病去世,上个月到京。 如果不是他想多了,那这个女人就掩藏得太好了,好得毫无破绽。 不多时,罗秉领着一个面容秀丽的姑娘进来,“大人,丫鬟买来了,她叫翠鸣。” 陆让指了指床榻上的阮玉薇,“你伺候她,等会儿会有人送药来。” “啊?是。”翠鸣还没弄清楚什么事,那个俊美异常的公子就领着那个买了她的人走了。 阮玉薇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几乎已经黑了。 她刚想坐起来,就有一双手伸过来扶她,“姑娘醒了。” 本来还有些混沌的脑袋一下就清醒了两分,她惊吓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翠鸣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姑娘,翠鸣是公子买来伺候您的。” 阮玉薇皱眉,“公子,哪个公子?” 翠鸣回想了下那个惊鸿一瞥的人,“奴婢今日第一次来也不知道,看着倒像是个冷面冷心的人。” 她突然捂着自己的嘴,“姑娘,公子是看着冷,但是对您还是挂心的。” “这是药就是公子特意吩咐的。”她端起一直煨在门口小碳炉上的药罐,倒进粗瓷碗里。 “姑娘喝点药,送药的药童说,这药吃两日就好了。” 脑袋还有些昏沉,阮玉薇忍不住闭上眼,揉了揉额角,“我不认识什么公子,不需要伺候,也养不起丫鬟,你走。” 翠鸣本还有些嫌弃这里破破烂烂的,但一听阮玉薇不要她,她立刻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就跪了下来,眼泪顺着娇俏的小脸滑落下来。 “姑娘千万不要赶走奴婢,翠鸣是奴籍,若是出去了,被官府的人看到会判流放的。” 阮玉薇本来头就昏沉,被她一哭,更加心烦了些,“我又没有你的卖身契,谁买的你,你找谁去。” 翠鸣见这招没用,咬着牙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厚实的青石板都磕出了声来,“求姑娘发发善心,留下奴婢!” 阮玉薇扶着床架慢慢站了起来,她慢慢喘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留你,我养不起奴仆,买你的人就住在对面,你去找对面的人收留你。” “对面?”翠鸣扭头,视线越过围墙,就看到对面的二进小宅。 虽然比不上前东家,但是也比这里强多了,更何况那位公子看着就气度不凡。 这位姑娘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万一就是那位公子养在外头的,她跟在一个外室身边,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她看了一眼,已经坐在桌边,皱着眉头开始在喝药的姑娘,“姑娘,翠鸣是被公子买来伺候姑娘的,不是觊觎公子的那些下贱货色,还请姑娘不要赶翠鸣。” 阮玉薇一听她这话立刻就火了,手里的碗重重地搁在桌上,“叫你滚就赶紧滚!我都说了不认识什么公子!” 说着就起身将她推搡了出去,“我没买你,你别留在我家!” 翠鸣被推了个趔趄,后脚跟踢到一块凸起的石板,一下就摔出了房门。 “哎哟!”她的手肘撞到地面上,顿时一麻,疼得她眼泪都下来。 房门毫不客气地关了起来。 翠鸣轻哼了一声慢慢爬了起来,她就知道这么说会激怒她。 房门再次打开,她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来,她的包袱就被扔了出来。 翠鸣再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长得没她好看,手还糙得跟个老妈子一样,真不知道那公子是怎么看上她的。 她捡起包袱,酝酿了一会儿,双眼蓄满泪的时候,立刻推开院门朝对面走去。 第37章 养不起闲人 阮玉薇发泄一通后,意外觉得好像一股郁结之气通顺了。 吃完药后,发了一身的汗,等洗漱完,外面已经渐渐黑了。 她还要去一趟铺子,今天都是小福一个人在铺子里忙活,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等她换好衣衫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对面翠鸣正泪眼汪汪地纠缠罗秉。 罗秉一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一样,“阮娘子!” 阮玉薇关门落锁一气呵成,就像听不到罗秉的叫声一样,低垂着头飞快地就跑出巷子了。 她可不要什么丫鬟,她就挣的那几个银子,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要多养个闲人,她不是闲得慌吗。 那双手细得如同千金小姐一样,翘着兰花指,指甲长得能掐死人,这是干活儿的人? 别是买回来供着让她伺候的,她可要不起。 阮玉薇回到铺子的时候,小福正在擦桌子,门口花爷爷坐在凳子上看着小福忙活。 花爷爷,“擦仔细点儿,吃饭的桌子脏了可就败了口碑了,你看那大酒楼里,可能看到一点儿的油污?” 小福将抹布扔进水桶里搓洗了两遍,“我不知道大酒楼前面什么样,但是那我和树哥偷偷进去过,后厨还没我们铺子这个小厨房干净呢。” 他擦了两遍后,又抬头问,“爷爷,您还去过大酒楼吗?” 花爷爷一愣,然后笑了一下,“没有,老头在门口讨过饭。” 阮玉薇站在门口喘了几口气,生病了果然不中用,这么点儿路就喘成这样。 “小福,对不起,下午只有你一个人在铺子里忙活。” 小福看到她立刻惊喜道,“姐姐,我今儿把所有的菜都卖完了!” “但是我现在还只会做一份油泼菜什锦,还有好一些食客想要猪肉酱饭,还有说要什么白肉的。” 阮玉薇,“等会儿我们去朱哥那儿拿肉,明天我教你。” 说着她又看向花爷爷,“花爷爷,真是不好意思,昨天说要请您吃饭,结果我却爽约了。” 花爷爷摆摆手,“请了请了,小福给我弄了一份,一样都是阮娘子的手艺,算是请过了。” “更何况小福在阮娘子这里学手艺,连拜师费都没有收,哪里还能让阮娘子再破费请客。” 小小的铺子里亮起两盏灯笼,还时不时传来些欢声笑语。 阮玉薇看了下天色,“小福,该去朱哥那儿拿肉了,这会儿朱哥差不多到了收摊儿的时候了。” 小福解下身上的腰帷,“爷爷,您先回去,等会儿我还要忙一会儿。” 花爷爷杵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还不忘用拐杖敲了敲他的小腿,“勤快点儿,阮娘子心善教你手艺,若不好好学,以后别见爷爷了。” 小福跳着脚躲开花爷爷的拐杖,“知道了爷爷!我都已经十五了,别打了,多丢人啊。” 阮玉薇笑着看着这一对祖孙,她没有见过外祖,娘亲也几乎没有跟她提起过,但她潜意识里觉她的外祖肯定是一个很好的老人,就像花爷爷一样。 “阮娘子。”罗秉站在门口,满脸都是无奈之色。 他的身后跟着翠鸣,哭得眼睛都肿了。 翠鸣“扑通”一下就跪到了铺子门口,这一回是真的哭得情真意切了,“姑娘不要赶走奴婢,您不收留,奴婢真的就要被流放了。” 罗秉从怀里摸出翠鸣的籍书,“阮娘子,翠鸣是犯官家属,本是要流放的,后遇太后大寿,便特意开恩特设了这一批女眷,没入奴籍。” “她们都是死契,不用月钱,有口饭就行。” 阮玉薇叹了一口,“你看这铺子是养得起的样子吗?” 翠鸣抬眼看了下小铺子,但又想到那冷面公子看她像看死人一样模样,她咬了下牙,指向个头才刚到阮玉薇肩膀的小福。 “他能干的活儿,我也能干,我不要工钱,不饿死就行了。” 小福听到她的话立刻就跳了起来,他在阮姐姐面前刷了一个月的好脸,才换来学徒的机会,这死女人一来就要赶走他?! “我可是阮姐姐的徒弟!你休想赶走我!更何况,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难不成你还能杀鸡宰鸭不成?!” 杀鸡宰鸭…… 翠鸣的脸色都变了,她父母双亡,好不容投奔到姑父家过上被人伺候的好日子,才不过几年的光阴,姑父获罪,全家流放。 太后大寿获了特设,好不容易免了流放之苦,卖为奴仆。 她运气好,先是伺候姑娘,姑娘出嫁后,被拨去了公子的书房伺候,活儿少也轻省,在府里其他的丫头也尊她一声翠鸣姐姐。 那承想…… 反正她不能被赶出去,她不能流放,只有在京中,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翠鸣又磕了一个头,声泪俱下,“姑娘,奴婢是被牵连才打入奴籍的,现在若是连姑娘都不给活路了,翠鸣宁愿被撞死,也不愿在流放路上被人凌辱!” 说着她起身就冲向门框。 “诶!!”阮玉薇看着她决绝的样子,脸色都变了。 罗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干什么,你撞死在这儿,阮娘子还怎么做生意。” 翠鸣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她看了一眼疾言厉色的罗秉,“对、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走、走远些……” 阮玉薇有些头疼揉了揉额角,“行了,活像是我不近人情,要逼死你一样。” 小福打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女人,他哼哼了两声,“就是!姐姐不收留她,她就要寻死,以后都找姐姐来收留,姐姐收还是不收啊!” 翠鸣瘫坐在地上,一脸的绝望之色,“我该怎么办……娘,我该怎么办……” 阮玉薇看着她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同病相怜,她有些不忍。 一个本要流放的奴籍,若是被主家赶了出去,哪里还有活路,那流放路上,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有自保之力。 “好了!留!” 阮玉薇朝罗秉伸出手,“籍书。” 罗秉连忙将籍书递给她,“她是奴籍,她若不听话,阮娘子打杀都行,官府都不会过问。” 阮玉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刚才说得那般可怜,可会儿又可以打杀了。” 罗秉干笑了两声,“人送到了,我就回去了。” 话落音,他忙不迭就赶紧走了。 阮玉薇翻开籍书,上面翠鸣的来处经历都写得清清楚楚。 当她看到最后一行时。 二月初七,于关府卖出。 阮玉薇抬头看向她,“你是从关府出来的?” 第38章 那一对男女是谁 翠鸣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奴婢之前在关府做了四年。” “在关姑娘身边伺候了一年,关姑娘出嫁后,因识得几个字,拨到了关公子的书房伺候笔墨。” 阮玉薇,“既然已经在关府做了四年,被赶出来又会被流放,你应该更加谨小慎微才是,怎么会被发卖。” 翠鸣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奴婢……” 小福立刻恍然道,“哦,我知道了!定是你偷盗主人家的财物才被赶出来的!” 翠鸣立刻抬头,“不!我没有偷东西!” 阮玉薇拍了拍小福,“今儿收的钱呢。” 小福立刻将腰间的钱袋递给她,“我怕丢,随身放着的,都在这里面。” 她看都没看,将他往外面推了一下,“你去买肉,多了不好提就借朱哥的车推回来,再让朱哥明日留一块五花,明天上去取。” 小福哦了一声,看了看翠鸣,又看了一下阮姐姐后,将钱袋塞进怀里去买肉了。 阮玉薇见小福走远了,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你没有偷东西,但是偷了主子的心。” 翠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阮玉薇看着她的样子,呵了一声,“关家公子还真是风流倜傥,兵部尚书家的千金还没进门,就招惹了两个女子,一个被发卖,一个被奸杀。” 翠鸣猛地一下就抬起了头,“公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看到阮玉薇似笑非笑,又闭上了嘴。 片刻后才继续道,“姑娘,我是有私心,我不想再过漂泊的日子,跟了公子,我才能安稳。” “我也没想到挡未来少夫人的路,就算暂时没有名分我也甘愿。” “我们的事被夫人发现后,公子也抗争过,奈何……” 翠鸣抹了一把眼泪,“反正公子的为人绝非流言所传,关家和驸马家是表亲,但并不和睦,公子不可能去公主府奸杀一个丫鬟。” 阮玉薇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籍书,“你是二月初七被发卖的,第二日是惊蛰,就是公主府案发的那日。” “你可有听过关公子第二日去了哪儿?” 翠鸣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阮玉薇轻笑了一下,“关公子现在在大牢里,公主金口玉言,关学丰就是凶手,你觉得我问这个能干什么。” 说着她耸了一下肩,“好奇一下,不说便算了。”转身就朝里面走去。 “姑娘!”翠鸣立刻叫住她。 她的脑海里闪过她从那座二进宅子开门的口中得知,房主就是大理寺少卿陆让。 那陆大人对姑娘如此特别,说不得能帮公子翻案,也说不得,夫人念她有功,又让她回去继续在公子的书房里伺候呢。 阮玉薇脚步一顿,但没有停下,继续朝厨房走去。 “你不想说,便不说,以后你和小福就这铺子做活儿,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吃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 翠鸣追了上来,肩上的包袱滑落都顾不上去捡,她一下就跪在阮玉薇的脚边,抓着她的袖子急急道,“姑娘!奴婢知道您有法子,您救救公子!” 阮玉薇被扯得收住了步子,她看着翠鸣满含希冀的眼神,不自觉地扯了扯唇角,她好像装过头了…… 翠鸣,“姑娘,其他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公主府的赏宝帖子送到后,公子和锦城王世子说,下午在公主府赏完宝后去宣云楼喝酒。” “公子还说,如若不是看在世子的面上,他才不会去公主府。” 赏宝?阮玉薇抿了下唇,“你是什么时候被发卖的。” 翠鸣,“快到子时了,公子执拗,夫人特意等到晚上才我绑了。” 阮玉薇,“公主府的帖子什么时候送来的?” 翠鸣,“申时。” 阮玉薇的眼眸微垂,下午才发帖子,第二日就要赏宝,还请了并不交好的关家公子。 今天李昭林跑来和陆让打了一架,不是因为官职旁落,也不是为了嘉元公主,而是为了关学丰。 她眼眸突然一抬,那把扇子! “关公子是不是有一把和世子差不多的扇子。” 翠鸣点点头,“有,原本是驸马的,驸马打赌输给公子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那么早就开始部署了吗? 如果是紫烟发现了什么被灭口,怎么可能放到惊蛰那天才栽赃嫁祸。 翠鸣小心地抬眼看着陷入沉思的阮玉薇,“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阮玉薇看了她一眼,“我能发现什么,我又不是神探。” 翠鸣咬了下唇,心底忍不住泛出些失望,但是转念一想,到时候姑娘把这些细节全部告诉陆大人,说不得还有希望。 那扇子原本是驸马的,若是那扇子有问题的话…… 翠鸣,“姑娘,那天的事我还记得,公子说他早想吴大家的扇子了,但他花重金都买不到,想不到这么轻易就赢了过来。” “那天是腊月二十六,宫中宴会,朝中王公大臣携家眷与天子同庆。” “府里的主子回来得很晚,公子最为高兴,喝了不少的酒,扇子就是在宴会上赢回来的,听说驸马的脸都气歪了,颇为埋怨公主擅作主张将扇子作为赌注。” 阮玉薇慢慢坐下,一个月前她刚到京城,一个月前驸马的扇子已经输给关学丰了。 按照她目前验证的梦境,都是实时发生的事情,若是这样,那她看到的那个女人不是紫烟,男人也不是驸马。 那一对男女是谁。 关学丰有扇子,但是他的父亲和公主的舅舅是竞争关系,还和驸马不对付,应该不是他。 李昭林有扇子…… 阮玉薇的唇角突然一抽,不会就是李昭林他自己,结果好兄弟替他背了锅,又不好跟陆让说,所以才威胁她,让她查真相。 正在家中吃宵夜的李昭林,狠狠打了两个大喷嚏,嘴里来不及咽下的燕窝羹全部喷在,恰好坐在他对面的锦城王脸上。 翠鸣打断她毫无边际的想象,“姑娘,那扇子说是有四把,其实只有三把。” “只有三把?” 关学丰,李昭林,还有一个扇子的主人是谁? 第39章 变成陆大人家的水壶 “奴婢听公子说过,当年吴大家画了四把扇面,但是‘兰’被吴大家自己留下了,听说吴大家的夫人喜兰,就没有卖。” “但是剩下一把在谁手中,奴婢就不知道了。” 阮玉薇微微抬头,看着门口的灯盏,灯笼的烛火微微摇曳。 脑子里就像一团乱麻一样,感觉差一点儿气口就能找到这个线头了。 事发在惊蛰,公主驸马说进宫了,下午却邀了友人赏宝,难道是赏宝了马上进宫了? 李昭林说关学丰和他在一起。 如果是栽赃,是怎么能确保,关学丰能中了圈套还有口难言。 “姐姐。” 阮玉薇的思绪被打断,小福推着一车子的猪肉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指了指门口,“翠鸣,以后这就是你和小福一起干的事儿。” 翠鸣看到小车上血淋淋的两个大猪头,捂着嘴连呕了好几下。 小福看着她的样子,扭头哼了一声,他一手拎着一个大猪头,路过翠鸣的时候还故意将猪头凑近她,吓唬她。 “这都怕,你就在这儿能干什么。” 说着,他将两个猪头放在桌子上,“姐姐,反正是买来的,再卖了就是,还能得一笔银子。” 阮玉薇抬手就拍在他的后脑勺,“小孩子别乱说话。” 她看向翠鸣,“你的奴籍,除了天下大赦,就只有嫁人才能换成良籍,是不是。” 翠鸣抿了下唇,然后轻了点了下头,“是。” 阮玉薇垂下眼睑,复而抬起,“我不卖你,你要是想嫁人,你自己拿着籍书找人嫁了,你要是不想嫁人,就在这里和小福做活儿等着天下大赦。” 翠鸣连忙急道,“姑娘,你不帮公子翻案了吗?” 阮玉薇笑了,“翠鸣,我不是办案人员,也不是状师,更没有能力与公主府抗衡。” 翠鸣的嘴翕动了两番,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下去。 小福已经搬了第二趟,他见翠鸣还没有动,顿时有些不满,“姐姐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她不需要伺候人的丫鬟,只要会干活的人。” “姐姐心善不卖你,你要是不干活,哪儿来的就哪儿去。” 翠鸣垂下眼眸,将掉在地上的包袱捡了起来,“我干活。” 小福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着年岁比我大,但是我花小福也不欺负女人,剩下的,你挑轻点儿的拿就是了。” 翠鸣低垂头跟着小福将肉全部搬下车。 看得出她是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儿,虽然是个孤女,但运道比一般的女子好太多了。 父母双亡投奔姑母,姑父落败,进关府为婢。 还真真儿是一天的苦日子没有吃过。 今天铺子多了一个人,就算翠鸣什么都不会,但是洗洗刷刷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小福也过了一把“总管”的瘾,末了还悄悄同她说,“姐姐,还行,虽然笨了点儿,但是说什么做什么。” 阮玉薇在宅子还只住了一晚,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搬过去。 小福想要帮忙,被她赶了回去,“爷爷还等着你呢,这点儿东西我和翠鸣能弄回去。” 翠鸣主动上手帮忙推车,虽然才短短一个多时辰,她看出来了,阮玉薇没有拿她当下人,但也没拿她当自己人。 只是给了她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更何况,她现在走投无路,公子唯一能翻案的可能性就在这里。 只有公子安然出来,她才有机会回到关府。 眼下,除了这儿,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阮玉薇的东西不多,基本上都是些日用所需,她和翠鸣两人搬了两趟就搬完了。 全部归置整齐后,她才指着另一边的卧房道,“你睡那儿,早点儿休息,明天卯时要去铺子。” “洗漱自己烧水,那边是厨房。” “是。”翠鸣欠身行礼。 阮玉薇看着翠鸣回了屋子后,才敲敲了自己的头。头脑发热,看人家哭哭啼啼地喊娘,就心软答应留下。 自己还寸步难行,现在拖个娇滴滴的姑娘。 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脸往自己的屋子走,一边嘀咕道,“不行,明天找陆让去,他家大业大的,难不成还塞不下一个丫鬟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偷偷骂了好多的次陆让。 这次她感觉自己睡着后,身体一轻,再睁眼。 那人,是陆让? 没有穿官服,也没有穿锦袍,一身白色中衣,长发还有些湿润地披散在身后。 这样看,没有了白日的冷冽。 本就俊美的面容,更添柔和之气。 陆大人,真好看…… “罗秉。” 陆让一开口,阮玉薇瞬间清醒过来,好看有什么用,心狠手辣,官官相护…… 他作为大理寺少卿,她都能想到的疑点,他会不能发现? 还说什么有人告诉的他扇子线索,真会扔锅…… 罗秉一身黑衣,站在门口双手抱拳,“大人。” 陆让,“找到了吗。” 罗秉迟疑了一下,“没有……” 陆让取水杯的手一顿,眼底透出些丝丝寒意,“李昭林都能查到,你却连蛛丝马迹都搜寻不到。” 罗秉躬下了身子,“属下失职,大人责罚。” 阮玉薇突然腾空,她才发现她变成了一个水壶,陆让倒了一杯水,将水壶随意搁在桌上。 她这才看清门口的罗秉,半躬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陆大人的眼睛也真好,就算屋里有亮光,罗秉一身黑几乎也与门外融为一体。 陆让扫过罗秉,视线看到他的脖子,“你脖子怎么了。” 罗秉下意识摸了下后脖颈,“大概是春季蚊虫多发,生了毒疮。” 陆让,“下去,最后一次机会。” 罗秉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是。” 转身的那一瞬,阮玉薇却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怎么,有点儿像杀苗岩的那个黑衣人…… 她还想再确认一眼的时候,罗秉已经不见了。 陆让不是在找苗岩吗,他身边的人杀了苗岩?似乎不太可能…… 阮玉薇刚想到这儿,她突然又一个腾空。 就见陆让微微皱着眉,拎着水壶左右看了看。 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脸,阮玉薇不自然地咽了两下…… 咽不了,她现在是水壶。 她又忍不住开始乱想,一个男人的皮肤怎么这么光滑…… 陆让起身,直接将水壶放在了门外。 阮玉薇,诶?? 第40章 陆狗官 阮玉薇看着漆黑的院子,想扭头看看屋里,却转不过身。 她只能看到从窗子里投在地下的一点亮光。 她刚想叹一口气,屋子里的光就熄了,整个院子里唯一的光源灭了。 阮玉薇,“……” 她难不成今天要在黑夜里渡过一晚?! 现在才二月初,不是夜凉如水,而是夜凉如冰! 阮玉薇叹了一口,她进京一个月了,觊觎了那么多人的秘密,头一次被人扔出来的。 难不成陆让知道她的秘密了…… 她刚这么想,突然她感觉好像有人靠近,下一瞬,她被人踢了一脚,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谁!”陆让一下就出来了,但是那个人影跑得更快。 借着月光,阮玉薇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几个起伏后消失在墙头。 陆让穿着中衣,站在廊下没有追出去,他只是看着黑衣人消失的墙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隐在黑暗中的水壶。 “大人,怎么了。”片刻后,罗秉从另一边跑了过来。 陆让看了一眼罗秉,“这院子太黑了,让童叔把廊下的灯笼点上。” “是。”罗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水壶后,转身去门房找管事童叔。 陆让弯腰拎起地上的水壶,瓷白的水壶边上沾了点泥点。 他又将水壶放回了地上,转身回了房。 阮玉薇,“??” 不消一会儿,廊下几个灯笼全部点了起来,一个中年男人张着嘴“啊啊啊”地对着罗秉比划了两下。 罗秉才朝着屋里道,“大人,廊下的灯都点上了,童叔问后院要点上吗。” 陆让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用。” 童叔迈着有些跛的步子,一深一浅地出去了。 罗秉最后看了一眼墙边的水壶,转身跟着童叔也出去了。 院子有了亮光,阮玉薇看着罗秉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和人的视角不一样,现在她越发地觉得他有点儿像那个杀了苗岩的杀手。 那天,那个杀手几乎没有说几个字,她有些记不清杀手的声音是不是和罗秉一样。 那个杀手全程背对着她,她没有看到那个杀手的样子,也没有记住他的声音。 手上的那个痣!她记得杀手的手背靠近腕节的地方有一颗痣! 阮玉薇看着罗秉消失不见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这对主仆还真有意思,一个要找,一个要杀。 陆大人这么谨慎的一个人,连她这个纯良的小百姓都怀疑了这么多次,居然没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人是个叛徒。 夜风寒凉,吹得廊下的灯笼微微晃荡,阮玉薇冷一抖,她现在明明是一个水壶了,现在怎么还能让她感觉到冷呢! 阮玉薇真的在陆让的屋子外吹了一夜的冷风。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已经将陆让的祖上八代全部咒了无数遍。 她的身子一轻,下一瞬,她睁开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像是积攒了一夜的喷嚏终于找到喷发的泄口,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惊得门口都传来了翠鸣的声音,“姑娘,可是晚上着凉了。” 阮玉薇满腹怨气地揉搓了下有点不通气的鼻子,却只能咬牙切齿地另外寻个理由,“应该是昨日的风寒还没好的缘故。” 翠鸣的声音再次传来,“昨日小药童交代了,早晚各一碗药,药已经在厨房煎煮好了,要奴婢给姑娘端过来吗。” “不用。”阮玉薇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披上外衫就站了起来。 打开房门,她就发现,院子已经洒扫干净,甚至连她昨日换下来的衣衫也洗干净了。 阮玉薇看了翠鸣一眼,“还挺勤快。” 翠鸣,“姑娘这里活儿不多,只有两件衣衫,院子也不大。” 阮玉薇搓了搓脸颊,“我觉得你还是想一下我昨日的话,我这儿不是需要丫鬟的地方,你要是等大赦天下,还不如找个人嫁了。” 翠鸣立刻低下了头,片刻后她转身去厨房,“厨房的水烧好了,我去打水给姑娘洗漱。” 阮玉薇看着翠鸣的背影,眉眼一挑,“陆让这狗官,虽然没做什么好事,眼神也不怎么好,但买的这个丫头还挺勤快。” “狗官?”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阮玉薇吓得差点儿灵魂出窍,抬头就看到陆让一身玄色锦服,盘腿坐在她家的屋顶上。 若是他不出声,谁能发现这个几乎与瓦片融为一体的人! 阮玉薇忍住抽动的唇角,将已经骂了一晚上,差点儿顺口就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早、早啊大人,大人这在小女子的房顶莫不是在看风景……” 陆让双腿盘坐,双手放在膝上,身形微动,他不用看,便知道阮玉薇违心的话与她的脸上的表情不符。 他这两日发现罗秉的异动,本只想盯着他的动向,不知为何,他会跃上阮玉薇家的房顶上。 小院子里那一树梨花,昨日还是一些小花苞,今早已经有几朵已经开花了。 罗秉买回来的这个丫鬟起来就发现了他,看到他就直接跪了下来,说关学丰是冤枉的,让他还关学丰一个清白。 这个丫头是从关家出来的。 罗秉故意买来的。 昨天那人用顾家的马车将他接了回去,今日他就发现,这丫鬟是罗秉故意买回来的,还真是巧合。 阮玉薇看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远方。 她咬着牙深吸了两口气,昨日把她扔在门外冻了一夜,现在还跑到她的房顶打坐。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 她忍…… “陆大人,私闯民宅好像触犯了我朝律法——”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陆让撑着膝盖利落地从房顶上翻了下来。 正好落在阮玉薇的跟前。 他的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眼底却是寒凉一片。 “阮娘子那句,眼神不怎么好,似乎话中有话。” 阮玉薇悄悄吞了下口水,生怕他突然又一把掐上来,涂了程雪松的药本来好多了的脖子,似乎又开始隐隐泛疼…… 她悄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大、大人听错了,小女子说得是眼神好,非常好!站得高,看得远!” 陆让看着她,慢慢站直了身子。 ——站得高,看得远。 他唇角的幅度慢慢收了回来,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阮娘子,有时候知道太多。”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死得越快。” 直到陆让身影消失在门口,阮玉薇咬着牙才使劲儿跺了跺脚,“谁稀罕知道你们的破事儿!” 谁让你们一个个大晚上不睡觉,大白天再慢慢密谋不成吗! 站在廊下的翠鸣看着跺脚的阮玉薇,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眸。 第41章 马大人也中蛊了 阮玉薇扯着呵欠到了铺子,将灶膛里的火生了起来,再给了翠鸣一块碎银,去早市上买些新鲜蔬菜。 肉卤好吃,但是始终油腻了些,需要些清爽的蔬菜一起吃。 翠鸣准备出门的时候,小福伸展着双臂,提着两担柴禾来了,他还空出了一根小手指提着一块儿昨日就定好的五花肉。 小福将柴禾放在门口,抬起手臂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姐姐,我看库房里的柴禾不多了,看到有便宜的柴禾,就买了两担。” 阮玉薇倒了一杯水给他,“你哪儿来的钱买柴禾。” 小福接过水杯咕噜咕噜一口就喝光了,他将杯子还给阮姐姐,“姐姐给我发了那么多的工钱,我买柴禾的钱还是有的。” 翠鸣笑道,“第一次见做工的还给东家买东西的。” 小福,“我是阮姐姐的徒弟,才不是做工的,徒弟给师傅买两担柴禾怎么了,我这叫尊师重道。” 阮玉薇,“翠鸣你去买菜,等会儿回来和小福一起切菜,你跟小福一样,留在这儿就学个手艺。” 翠鸣跨上篮子,眼眸微垂,“多谢姑娘。” 阮玉薇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都这么多礼吗。” 小福将所有的柴禾搬进后面的库房里。 阮玉薇将墙上的灯笼取下来,转头就看到马大人来上值的。 她突然想到昨日马大人说的,那个拐卖案的主犯是中了蛊毒死的,而那个苗岩的身上也有蛊虫。 那个主犯有没有人去验尸,他的体内有虫吗。 或者这些事情在那个主犯的尸体上能有一些答案。 想到这儿,阮玉薇放下灯笼,她想找马大人问个清楚,“马大人,请留步。” 马绍仁慢慢回身,看到是阮玉薇,双手抱拳,“阮娘子。” 阮玉薇欠身回礼,“马大人,我想问一下,昨日你说的那个拐卖案的主犯,你说他是种蛊毒死的,那有没有仵作验尸……” “阮娘子。”马绍仁打断他,“拐卖案已经结案了,那主犯是噎死的。” “啊?”阮玉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昨日明明是马大人以为她要跳池时,亲口给她说的啊。 马绍仁再次抱拳行礼,“阮娘子,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阮玉薇皱了眉,怎么回事。 马绍仁转身之际,她一眼就看到他耳后的皮肤似乎在动。 那天,苗岩身上的蛊虫就是在皮下蠕动,才被济仁堂的程心发现的。 难道……马大人也中蛊了。 “马大人!”阮玉薇下意识叫住他。 马绍仁的脚步一顿,再次回过头来,“阮娘子,还有什么事。” 阮玉薇看着他不似以往的精神头,眼底还有乌青,她微微偏头,看到了他耳后的皮肤再次蠕动。 “阮娘子?” 阮玉薇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唇角扯起勉强的笑容,“大人今日要到食肆吃饭吗,今天有新菜。” 马绍仁再次抱拳,“多谢阮娘子,只是今日公务多,怕是要辜负阮娘子相邀了。” 阮玉薇点了点头,“公务要紧,那便下次。” 她转过身,再也难掩心中的伤心,她与马大人相识这么久,马大人何时听到有新菜还这样无动于衷。 那眼神陌生地让她觉得,那个爱说笑的马大人被人藏起来了。 惊蛰那日,马大人还说要买些酸萝卜片回去,连日案件让大理寺的官员们忙得团团转,那萝卜片也一直没有拿。 现在好像所有的事儿都和蛊虫扯上了关系,现在就连马大人都…… 陆让极力追查苗岩,是不是也想查这背后的真正幕后凶手呢。 若罗秉就是那天杀害苗岩的凶手,是不是找到罗秉背后之人,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姐姐,你怎么了。”小福将手中的笤帚立在墙边,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姐姐微红的眼眶。 阮玉薇迎上小福担忧的眼,她眨了下眼,“没有,刚刚在外面被风吹了眼。” “等会儿姐姐教你一道新菜,白肉。” 小福立刻眼睛都亮了,“是那块五花肉吗。” 阮玉薇点了点头,“对,等会儿把皮烧一下,翠鸣回来了,就教你们。” 小福将铺子的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还将库房里所有的柴禾在墙角垒在一堆。 “翠鸣怎么还不回来,买个菜要这么慢吗?”小福有些不满了,昨天就想赶走他,今天才刚开始就偷懒。 里里外外他已经干完了,这个时间,买一百斤菜都买完了。 阮玉薇看了一眼外面,“再等她一盏茶,不回来就不等了。” 小福,“没人管着她,她不会当逃奴了。” 阮玉薇摇头,“逃奴死路一条。” “你先去猪皮烧一下,会吗?” “会!”小福立刻起身,“我看朱哥朱嫂做好多回了!看都看熟了!”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刺啦”地声音,然后就是阵阵肉香味。 阮玉薇不放心地又朝着厨房嘱咐了一句,“小心,别烫到自己了。” “果然是食肆,一来就有肉香味。”一个带笑的声音。 李昭林在指间转着扇子,信步走进铺子,“上次来看,还是一片狼藉呢。” 小福听到声音就站了起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昨日和陆大人打架的那人。 “大侠是你啊。” “大侠?”李昭林一愣,然后大笑,“这称号不错,我喜欢。” 小福嘿嘿一笑,“大侠,你什么时候能和陆大人单打独斗一场,太精彩了。” “单打独斗……咳……”李昭林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陆大人这个、这个公务繁忙,我怎么能总打搅他呢。” “也是。”小福点点头,说着他又抬头,“你怎么没公务。” 李昭林,“……” 他咬着牙,“干你的活儿!不然我让阮娘子把你赶出去。” 小福扁扁嘴地又蹲了下去,嘴里还嘟囔道,“我又没说错。” 李昭林没好气道,“你个小娘子嘴里没一句实话,请的这小子也是个小毛头。” 阮玉薇垂下眼眸笑了一下,复抬起眼眸,“世子不会是来我这儿吃早食的。” 李昭林“啪”地一下将扇子打开,“那自然是看阮娘子的进度。” 说着他还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纸包,一包点心。 他的手指在那个纸包上的图案上点了点,“顺便,提醒一下阮娘子。” 阮玉薇看着那包点心纸上的图案,眼睫一颤。 脑海里闪过母亲冰凉僵硬的模样,桌子上散开的就是这一包点心。 阮玉薇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视线落在李昭林手中的扇子上,“还有一把扇子在谁的手中。” 梅兰竹菊,现在独缺菊。 李昭林,“在宫里。” 阮玉薇抿紧唇,居然在宫里…… 她还想问什么时候,对面大理寺跑来一个官兵。 “阮娘子,陆大人有请。” 第42章 阮娘子的狗鼻子 李昭林看了那官兵一眼,“既然陆大人传唤,阮娘子快些去。” 阮玉薇看着他手里的扇子,抬眸道,“其实世子你案发的时候并没有和关公子在一起。” “因为你看到紫烟被暗害的过程,所以知道凶手不是关公子。” 李昭林定定地看着阮玉薇的眼眸,突然唇边绽出笑容,“我就说阮娘子是有几分聪慧的。” 他的话音一转,“只是这聪慧还是不太多。” 大理寺官兵又催促了一遍,“阮娘子快些。” 李昭林将扇子在指间转了一圈,“阮娘子还是快些去,陆让可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 “说不定,陆大人会让阮娘子知道些什么。” 阮玉薇突然想到早上,陆让说的那一句。 ——知道太多,死得越快。 她咬牙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李昭林咧着白牙笑了笑,视线扫过他来的那包点心上,“你会想知道的。” 阮玉薇跟着大理寺官兵这一次直接到了堂后,官员处理公务的地方。 陆让在单独的一间屋子,旁边的一间屋子里,路过时只看到了焦大人。 阮玉薇一到门口,她就看到了本该去买菜的翠鸣在这儿。 翠鸣跪在地上,旁边的篮子空空,她没有去买菜,而是故意绕了一圈直接到大理寺来了。 她让翠鸣去买菜,翠鸣走之前说了什么,多谢。 翠鸣谢谢她还关学丰清白。 一个个的,都不想去做恶人,凭什么要拉着她下水。 阮玉薇的脑海里闪过李昭林拿过来的那个点心,她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下拜,“民女阮玉薇,参见陆大人。” 陆让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细软的帕子擦了擦手指,才轻抬眼皮,“阮娘子既然有探案神通,便随本官一起去公主府走一遭。” 阮玉薇的眼皮一跳,“大人说笑了,民女只会围着锅台转,哪里会什么探案。” 陆让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翠鸣立刻转身跪向她,双手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姑娘菩萨心肠,求姑娘救救我家公子!” 阮玉薇扯回自己的袖子,“翠鸣,你的籍书在我的手里,你哪里来的公子,休要胡说。” 翠鸣现在已经顾不上,她立刻又磕了几个头,“姑娘求求您了,奴婢知晓您聪慧,已经洞悉了公子这案子蹊跷,只有您能救公子了。” 阮玉薇觉得,要是眼刀能杀人,她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剜了翠鸣一眼,“让你去买菜,你却跑来大理寺胡咧咧,若不想在我这小铺子干,直言便是,犯不着来陷害我。” 她就知道,不该瞎发善心,现在好了,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让站了起来,“阮娘子,本官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无罪之人不能凭白受冤,阮娘子既然是能人,本官当然不会埋没人才。” “既然阮娘子坚持要还关公子一个清白,那便请阮娘子走一趟。” 阮玉薇的心头一跳,她怎么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翠鸣重重地磕在地上,“姑娘,您的大恩大德,翠鸣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 阮玉薇站了起来,拍了拍膝上的灰尘,看也不看她一眼,抬步就跟着陆让出去了。 都是她活该,她认了。 昨晚她已经开始怀疑罗秉了,今早她就应该连东西带人一起赶到对面去! 公主府在城北,听说是两座宅子改建的,是整个京城中规制最大的宅子。 嘉元是带着祥瑞出生,那时是深受先帝的喜爱嘉元郡主。 听闻,当今陛下还是邑王的时候,曾大病一场,寻遍名医都束手无策,最后是嘉元郡主亲自从京城走到了相国寺为陛下祈福,最后陛下一夜痊愈。 所以,陛下登基后,皇后的册封大典都未举行,先给嘉元郡主举行了护国公主册封大典。 阮玉薇从马车上跳下的时候,看到辉煌的大宅院,只能在心中止不住地赞叹,一个公主府都这样金碧辉煌,真正的皇宫奢华成什么样了。 陆让翻身下马,将令牌递给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立刻拿着令牌,小跑上前,递给门口的侍卫。 侍卫看了一眼令牌,朝陆让双手抱拳,“大人稍等。” 阮玉薇发现罗秉没有跟在陆让的身边了,换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厮。 她悄悄看了一眼陆让,她只知道陆让是冠军侯的小儿子,而冠军侯是手握重兵的武将。 用她的想法就是,出生在这样的门第,生来就含着金汤匙。 但是陆让似乎是一个人住在那个二进的小宅子里,进出也没有看到多少奴仆,身边跟着的随侍还是一个有异心的人。 他还说她的秘密多,其实他自己才秘密多。 不消一会儿,那侍卫就来回禀了,“大人,请。” 踏进公主府,阮玉薇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酒楼里说书先生的本子都已经不能够形容公主府的奢华了。 平整的大青石似乎能光滑得照出人影了,重重叠叠的假山石挡住了想一览无遗的眼睛。 九曲回廊,一步一景。 阮玉薇心底只有一个疑问,这么大的公主府,每日洒扫,起码都要出动几百人。 阮玉薇走在最后,跟着陆让七弯八拐,走过一座座奢华的宅院,不知道走了多久,人越来越多,这边属于公主府的后院了,这边是下人房,还有大厨房,柴房,马厩。 他们直接到了一间柴房的门口。 阮玉薇之前就听焦大人和马大人说过,紫烟的尸体是在柴房发现的。 那侍卫道,“大人,案子还没有结案封档,这里就一直没有动过。” 陆让点了点头,“辛苦。” “不辛苦。”那侍卫又道,“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吗,怎么还没定案。” 陆让,“案子还有诸多疑点,大理寺还在复核阶段。” 阮玉薇站在陆让的身后,只能偏着身子朝里面看。 地上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有散乱的柴禾,就好像是这里经历了一番激烈的缠斗了一样。 她又看了看四周,柴房一共有三间,旁边就是大厨房,前面的一排罩房,应该是下人的住所。 所以,紫烟在这里被杀害,这么激烈的缠斗,怎么能不呼救呢,就算是发不出声音,这么多的柴禾掉在地上,难道也没有人来看看吗。 这么明显的漏洞,陆让不可能不清楚。 一道不满的声音打断几人。 “什么诸多疑点!我看就是大理寺收受贿赂了,才迟迟不结案。” 第43章 凶案第一现场 陆让,“寇嬷嬷。” 一个满脸严肃的中年妇人,脚步生风地快速朝他们走来。 寇嬷嬷扫了他们几人一眼,“这些日子,京兆府,大理寺,每日好几趟,这块地皮都被你们踩薄了,可看出些什么了。” 那小侍卫双手抱拳,“寇嬷嬷,陆大人案件复核是他们的责任……” “哼,责任?”寇嬷嬷皮笑肉不笑,“我看是他们不敢定那贼子的罪,想推诿踢球才是!” 阮玉薇行了礼后就悄悄退到了陆让的身后,这个嬷嬷竟然这么大气势,从她进公主府后,遇到的所有的人,都是低头疾步行走。 唯独这个嬷嬷,脚步生风,盛气凌人。 寇嬷嬷又狠狠地剜了那小侍卫一眼,“谁让你放他们进来的。” 小侍卫缩了下脖子,“是侍卫长秦大人让放的……” 寇嬷嬷抿了抿唇,才看向陆让,“陆大人,公主这两日好不容易才心情舒畅些,你们迟迟不定案,明儿就别怪公主府越级直接让刑部插手了。” “今儿是最后一次,陆大人最好,好好看清楚。” 陆让眼眸轻垂,“那是自然,一些线索已经明晰,今日再看最后一次,明天便可上呈刑部。” 寇嬷嬷轻哼了一声,转身就准备离开。 “寇嬷嬷。”陆让叫住她,“上次听说,只有关公子和锦城世子喝多了在府中留宿,能否请嬷嬷带我们去看看。” 寇嬷嬷的脚步一顿,“跟我来。” 阮玉薇跟上陆让的脚步,柴房定不是第一现场。 一个丫鬟而已,这些高门显贵的人家,谁家没有一些腌臜事儿,公主既然把这件事儿这么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就一定不会为了给个丫鬟报仇。 这件事中,谁是得益者。 公主被斥责,剥夺了护国公主的头衔。 关学丰下了大狱,关大人才领了集英殿大学士,一只脚才迈进内阁,就被摘了官帽,现在还在家中反省。 李昭林看似毫发无伤,也没有任何利益纠葛。 反倒是没有任何参与的陆询,连越两级,临时顶了关大人的户部尚书之位,临时到底临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或许临着临着就成真了。 阮玉薇悄悄抬眼看了眼走在她前面的陆让,这场以紫烟的牺牲,最后得益的明明是冠军侯府,陆让的这副样子,他到底是想彻查还是不想…… “陆大人,什么时候办案还带个姑娘。” 寇嬷嬷回头就看到一直跟在陆让身后的那个姑娘,她从未见过,不管是冠军侯陆府还是顾太傅府上。 阮玉薇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恰好与寇嬷嬷的视线相撞,她立刻低下头,往旁挪了一步,让自己整个人隐在陆让的背后。 陆让面色不改,“哦,阮娘子是大理寺对面的厨娘,因嗅觉敏锐,是锦城世子让本官带上的。” 李昭林才一脚踏上花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差点儿没站稳,一头栽进湖里。 阮玉薇的拳头都忍不住硬了,她猜的没错,什么关学丰和他在一起,就是李昭林他自己看到了凶杀现场,关学丰替他背了黑锅。 自己不来,却让她来送死,和陆让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寇嬷嬷,“难不成这姑娘还能像狗一样,嗅出些什么不一样。” 陆让听到寇嬷嬷的这话,唇角一勾,“本官也很想见识见识阮娘子这一奇特技艺。” 阮玉薇,“……” 狗官! 公主府的客院也是修建得雕梁画栋,没有假山流水,但是有一汪小池,清澈见底,里面的小鱼儿在荷叶间穿梭。 寇嬷嬷指着西边儿的两间屋子道,“当时锦城世子和关公子就住在那两间。” “早上就发现紫烟在柴房,关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世子还在屋里没有醒。” 阮玉薇环视了一眼四周,突然一阵鸟鸣声,她朝声音来源看去,是南边儿墙角的一颗参天大树,看得出已经很多的年头了。 好像那天她临醒来前,似乎听到了几声鸟鸣声,好像要比现在的声音要大。 不管她那天看到的人是谁,但是应该就是这边。 从进公主府开始,府里假山流水,亭台阁楼非常多,但是像这样的大树,就只有这里才有。 “嬷嬷,府里只有这一棵树吗?”阮玉薇欠身问道。 寇嬷嬷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她问这树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回道,“这样的大树只有这里有,这树百年了,当年公主府修建的时候,陛下知道这棵树,特意吩咐留下的。” 阮玉薇指向离大树最近的那间房,“嬷嬷,那间房也是客房吗。” 寇嬷嬷,“是,客院一共有七间房。” 阮玉薇,“我们能去看看吗?” 寇嬷嬷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那间屋子当时是空的,那儿有什么好看的。” 陆让开口道,“寇嬷嬷,估计阮娘子的鼻子闻出了些什么。” 寇嬷嬷皱了皱眉,将信将疑道,“那快些看。” 阮玉薇“入梦”后,五感皆在,她听到了鸟鸣声,还闻到了些香味,看到了放置油灯的桌子上的那个像是碰撞的小瑕疵。 最边上的这间屋子不是很大,一张床榻,床榻边一张梨花木圈椅,靠窗还有一套梨花木桌椅。 阮玉薇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浅浅的香味,似乎这香快要消散殆尽一般。 对,就是这香。 她的手指抚上桌沿边上那个碰撞出的小坑,就是这儿,那天晚上,就是在这儿。 寇嬷嬷看着她只是看了看,摸了摸,皱起眉道,“到底看出什么了吗。” 阮玉薇抬起手指,“这里没有人住,也这么干净整洁吗。” 寇嬷嬷轻呵了一声,“这是规矩,公主府的每一间屋子,包括没人住的客院,每日都要打扫。” 阮玉薇点了点头,弯腰看了眼床下,一只耳环赫然出现在床榻下。 “嬷嬷,府里的下人恐怕偷懒了,床榻下的耳环都没有打扫出来。” “什么?”寇嬷嬷弯腰一看,看到那个耳环时却倒吸了一口气,“紫烟的耳环!” “紫烟的耳环?”阮玉薇下意识看向陆让。 陆让扫了她一眼,然后看着寇嬷嬷俯身趴在地上将那耳环拿了出来。 “看来,这里就是紫烟遇害的第一现场了。” 寇嬷嬷拿着那耳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柴房乱成那个样子,却没有一个下人听到声音。” “陆大人,这就是铁证如山,关学丰这下可以定罪了!” 阮玉薇看着那耳环,总觉得有些不对…… 陆让看着有些焦急的寇嬷嬷,唇角弯了弯,“好像嬷嬷特别急于给关公子定罪。” 寇嬷嬷的眼神闪了一下,“那、那是公主为这事儿神伤了这么久,老奴自然想让凶手绳之以法。” 陆让的视线从她手中的耳环落在她身上衣衫上,“嬷嬷,这屋子打扫得这么干净,您趴下去捡东西衣衫都没脏,怎么这耳环就没被发现呢。” 第44章 公主府案 寇嬷嬷朝着自己的身上一看,捏着耳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定、定是……出了命案后,丫头们害怕只洒扫了桌椅,才没有发现床铺下的耳环。” “紫烟出事也不过才六日的光景,床下自然不脏。” “诶?”阮玉薇奇怪道,“丫鬟们知道这儿是第一现场?不然怎么不敢打扫呢?” 寇嬷嬷的眼皮狠狠一抽。 陆让看了一眼阮玉薇,视线再次落在寇嬷嬷手中的耳环上。 “寇嬷嬷,我来了公主府三次,所见到的丫鬟婆子,手指没有戒指,耳朵没有耳饰,只有头上戴点儿不同的发簪。” “紫烟倒是分外不同,不仅有耳饰,还正正就掉了一个。” 寇嬷嬷的呼吸音都重了两分,“大人有所不知,公主府并没有不允许丫头们戴耳饰,只是在上值的时候不戴。” 陆让看了眼寇嬷嬷没有应她的话,只是走向床榻,“既然这里有紫烟遗落的东西,应当也有关公子遗落的东西。” 说着,他一把掀起床垫,床垫和床架的缝隙中,应声掉落下一枚玉佩。 他弯腰拾起那枚玉佩,“耳环和玉佩,好一个‘证据确凿’,京兆府还真是辜负期望,这里摆好了都没寻到。” 寇嬷嬷看着陆让的样子,捏着耳饰的手忽然就垂下了,片刻后,她将耳饰放在了窗子边的梨花木桌上。 “陆大人,您是大理寺的刑狱官员,您办了这么多的案子,您应当知道办案要证据。” “现在紫烟的耳饰和关公子的玉佩都在这儿,铁证如山,而关公子又是在仓皇逃窜的时候正是被府中的侍卫抓住。” 阮玉薇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案子不管在谁的手中,公主府就是认定了关学丰就是杀人凶手。 不论她们布置的这个“现场”有多漏洞百出,这里是给关学丰定罪的“证据”。 陆让将玉佩也放在了桌子上,“寇嬷嬷,本官办案,不受要挟。” 寇嬷嬷,“大人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 陆让双手背负在身后,“紫烟进宫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就是公主宫里的洒扫宫女,公主临出宫建府的时候才提为二等宫女。” “跟着公主出宫已经这几年,现在已经是双十年华,一个女子花季最好的年纪,却一直没有婚配。” “本官已经问过关公子了,他在去年的松湖宴上见过一次紫烟,他并不知是公主的宫女,那一次两人就有了首尾,只是所有人都不知。” “这次公主下了帖子,来了公主府才发现她是公主府的宫女。” 陆让慢慢走到门口,“关公子说,他与驸马不和,一时无法开口向公主要人,他虽然宿醉,但因心中装着事儿无法安睡,那日卯时他听到有声音才起来查看,他就看到有个男人仅着中衣,一掌打死了紫烟。” “那个人武功极高,他追出去的时候,就不见了人影,当他返回客院的时候,紫烟已经不见了。” 阮玉薇已经张大了嘴,好一出贵公子和小丫鬟的戏码,这多情的关公子怎么就喜欢丫鬟呢…… 她从袖袋里拿出那个被紫烟藏起来的荷包,“我明白了,若是紫烟想要要挟关公子,就不会把这个荷包藏这么深了,早点儿拿出来,不就能早点儿让公主给她做主了。” “所以,关公子是因为被要挟才杀害紫烟的证词就不成立了。” 寇嬷嬷看到她手里的荷包,眼神一缩,“这是从哪儿来的。” 阮玉薇一顿,然后自然地将包袱甩在并不在场的李昭林身上,“哦,这是世子给我的,说闻着这个味儿,说不得还能找到其他的线索。” 正在花船上正在喝酒的李昭林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恰好将一口酒喷在对着他大献殷勤的花娘身上。 一道清丽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 “此案已经全部明晰,紫烟经诊断已有身孕月余,就是关学丰推诿罪责,将紫烟杀害。” 寇嬷嬷闻声立马欠身行礼,“殿下。” 阮玉薇也随着陆让一起行礼,她低垂着脑袋,一抹紫红色的裙角,上面还用金线绣着连枝纹,行动间金光闪耀,好不富贵。 嘉元公主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平民女子。 “大理寺什么时候有女捕快了,本宫怎么记得我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陆让回头看了一眼阮玉薇,“回殿下,阮娘子是锦城王世子特意请来的。” 阮玉薇轻哼了一声,“李昭林。” “我这个好弟弟,什么时候还和陆大人相交甚熟了。” 陆让,“下官办案没有忌讳,世子能送来得用之人,下官来者不拒。” 嘉元公主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来,“得用之人?来人,此女子在公主府大放厥词,言行无状,拖下去打死。” 阮玉薇的呼吸几乎都快停了,她立刻福身下拜,“殿下,民女受世子命令,为关公子寻个公正,绝无亵渎公主府之意。” “公正?”嘉元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唇角的笑意加深,“那就请你回去转告李昭林,老老实实做他的世子,不该管的别瞎管。” 阮玉薇的头更深了两分,“是。” 嘉元公主又看向陆让,“陆让,你身为大理寺少卿,枉对父皇对你的信任,不好好办案,只想着给杀人凶手脱罪,你该当何罪。” 陆让双手平举交叠,“殿下,大理寺依律办案,此案尚有疑点,紫烟的尸体里发现心间两枚绣花针。” 寇嬷嬷在听到绣花针三个字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抖。 陆让扫了一眼寇嬷嬷的手,继续道,“关公子拒不认罪,直呼冤枉,更道是受了公主的蓄意栽赃。” “栽赃?”嘉元公主的表情似是鄙夷,“他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本宫的栽赃。” 她慢条斯理地起手指,另一手指轻轻点在食指的戒指上,“陆让,这案件拖得太久了,所有人都不会高兴的。” 阮玉薇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嘉元公主手指轻轻点在戒指上的动作。 她看到那枚戒指的时候,瞳孔一震。 第45章 真相 阮玉薇的视线忍不住上移,嘉元公主年岁二十五,五官魅丽,一双杏眼眼波流转,让人不敢直视。 那双手,软若无骨,肤若凝脂,那颗红宝石的戒指在她的手指上更加衬得娇艳欲滴。 就是这双手。 一个擅长女工的丫鬟,怎么会有这样一双手呢。 一个公主用惯的贴身丫鬟,怎么会在卯时都还没有醒来。 她变成油灯的那晚,她看到的不是紫烟,而是公主?! 若那个男人不是驸马,而是别人,所以紫烟不小心看到后,才会被杀人灭口。 而关学丰或许知道了紫烟有了他的孩子所以想在第二天开口讨要紫烟,因为心里装着事儿,所以辗转难眠,一点儿动静就醒来了。 关学丰目睹了,紫烟被杀的一幕,他因为刚起床,衣衫不整地被侍卫抓住。 而关的父亲正好和皇后娘娘的弟弟是党争关系,公主便顺手把紫烟的死栽赃在他的身上。 阮玉薇的心底顿时惊涛骇浪,她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这样的皇家辛秘,莫说看到,就是听说了,都是小命不保。 怪不得,李昭林诓骗她下水,他只是陛下的侄子,哪里比得上亲生女儿。 阮玉薇的眼眸微闪,在这场游戏中,紫烟的死是最不值一提的,各方势力都想这中间得到自己益处。 她看着前方陆让一尘不染的官靴,陆家看似是天降馅饼,是最大的赢家,这件事,理应在这里就要结束了。 但是陆让似乎并不这样想,他到底是想为紫烟还一个真相,还是另有目的,他在这其中,到底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陆让听到背后的人呼吸一瞬间就乱了,他垂着眼眸,片刻后道,“殿下,下官想检查一下寇嬷嬷的屋子。” “殿下……”寇嬷嬷有些慌张地看向嘉元公主。 陆让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展开帕子,里面是两枚带着的绣花针。 “这针是内务敕造的,关家已经着人查过了,这批针是公主成婚的时特别打造的,针尾都包了金,刻了‘元’字。” “因为技法难度高,内务府只做了这么一次,仅公主府有。” 陆让手中的帕子上的两枚绣花针上就包了金,隐隐能看到似乎是刻了字。 “陆让你!——”嘉元公主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他。 陆让的眼神似有似无地看向外面,“殿下,下官的责任,就是查出真凶,还死者一个真相。” “是谁将绣花针扎进紫烟体内,谁便是杀死紫烟的真凶。” 阮玉薇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一整件事中,死的是丫鬟,凶手是嬷嬷,这几方人在这场博弈游戏中,谁也不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嘉元公主的手慢慢收了起来,她的下颌微微抬起,唇角扯起讽刺的笑容,“陆大人倒是谁也不得罪。” “就是不知道关大人是到底怎么想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给陆家做了嫁衣,还要对救了他儿子出来的陆大人感恩戴德。” 陆让将手中的绣花针又重新包进帕子里,“殿下,下官理管刑狱,不包庇有罪之人,不冤枉无罪之人。” “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在下官这里都是一样的。” 寇嬷嬷是当年皇后娘娘的陪嫁嬷嬷,公主成婚,便跟着公主出宫,成了公主府上的管事嬷嬷。 她在皇城那样的地方摸爬滚打几十年,这样的场面她又如何不明白。 这场戏终究还是没有如公主所愿,现在紫烟只能是忠心护主的管事嬷嬷杀的。 寇嬷嬷深深得叩了一个头,“殿下,老奴愧对皇后娘娘的嘱托,如今犯下滔天大罪,死有余辜,惟有小女放心不下,殿下大恩,将她送去老家,她舅舅能对她照拂一二。” 嘉元公主看着叩头在地的嬷嬷,生出了些不忍,“嬷嬷……” 她出生的时候,陛下还没有登基,只是众多皇子中并不得权势的王爷,那时候她们一家都住在封地,她基本上父王抱着长大的。 后来府里的女人多了,孩子也多了,他们也搬回了京城,她见到父王的机会越来越少,见到母妃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都是寇嬷嬷抱着她渡过日日夜夜。 寇嬷嬷抬起头来,“陆大人,都是我发现紫烟不检点,辜负了殿下子想给她寻个好人家的拳拳之心,这样的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公主府的名声受辱。” “所以我将两枚绣花针扎进了她的体内,她身上其他的伤,是她蓄意逃跑的时候,被侍卫打伤的。” 阮玉薇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寇嬷嬷,她双唇血色尽失,双手揪着衣摆忍不住地颤抖。 寇嬷嬷身为管事嬷嬷,或许严厉,或者忠心护主。 但是她就能为主杀人? 到底是怎么样的真相,她已经不得而知,应该也没有人想要知道了。 这就是所谓的高门显贵,为了自己的利益,视他人性命为草芥。 陆让,“那就请寇嬷嬷跟我们前往大理寺走一趟,是真是假,还要查验过才可定夺。” 寇嬷嬷慢慢站了起来,“不用查验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寇嬷嬷已经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嬷嬷!”嘉元公主没有想到寇嬷嬷这么决绝,竟然当场就了断了。 她一把扑到寇嬷嬷的身边,颤抖着手想去拔那根簪子,却又不敢。 “你怎么这么傻,我还可以进宫找母后!明明还有回转的余地!” 寇嬷嬷费力地扯了下唇角,“殿下……” 她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双眼便永远的闭上了。 阮玉薇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五味杂陈,她明明那么放不下自己女儿…… 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阮玉薇的心里没有比进去的时候轻松。 这些人,要的不是真相,不过是“最佳”的解决之道。 走到公主府的门口,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公子恰好从另一外一边准备出门。 阮玉薇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中的紫竹扇。 门口的两个侍卫对他抱拳道,“秦大人。” 侍卫长秦玉恒朝那两人挥了挥手,才转身看向陆让,“陆大人,慢走。” 陆让看了眼他手中的扇子,双手朝他抱拳道,“侍卫长留步。” 两人走出了公主府的巷道,才看到一直停在路边的马车。 “陆大人。”阮玉薇的步子停了下来。 “之前,你放出消息,是通过扇子找到了杀手,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了,关公子就是被冤枉的,你也早就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陆让慢慢转过身,“阮娘子过于热心肠了。” “你是故意的,你想拉锦城王世子下水。”阮玉薇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谁想热心肠了,要不是李昭林,她才不来这鬼地方。 第46章 陆让有什么秘密 “你和李昭林,一个探路石,一个杀人刀,倒是绝配。” 陆让一手搭在腰扣上,食指在玉石腰扣上打着圈,“不过,阮娘子还算是机灵,起码暂时找不到你头上。” 陆让看着阮玉薇骤变的脸色,唇角的笑意似有似无,转身朝马车走去。 小厮立刻将车厢门打开,陆让跳上马车,“回大理寺。” 春风拂面,就像一只温柔的手托起下颌,阳春三月的季节,已经开始逐渐驱逐寒冷。 阮玉薇却觉得背后渗出一层冷汗,这是后怕。 这个大圈子他们早就画好了,只是看着圈子里的人四处跌跌撞撞。 她不知道谁是画圈的人,但是现在她起码知道了,陆让就不是这个圈儿里的人。 阮玉薇前脚回到铺子,李昭林后脚就到了。 他一看到阮玉薇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立刻就凑了上来问了第一个问题,“阮娘子,真凶是谁。” 阮玉薇斜了他一眼,“世子的消息很灵通,我刚进门,水都没有喝上一口,世子后脚就到了。” 李昭林打开扇子摇了摇,又打了一个喷嚏后,才赶紧将扇子收了起来。 “我这不是相信阮娘子的聪明才智,才直接就过来了吗。” 阮玉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世子不是已经答案了吗,怎么还问。” 李昭林才不信寇嬷嬷是凶手,“行了,就别藏着掖着了,咱们俩这交情,还不能说吗?” 阮玉薇将早上他拿过来的糕点重新放在他的面前,“先告诉我。” 李昭林的扇子在手指上转了一圈,轻呵了一声,“威胁小爷。” 阮玉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民女哪里敢威胁锦城王世子,世子只说是找出真凶,替关公子洗刷冤屈。” “真凶已经畏罪自杀,关公子应该今日也会安然回家。” “世子,是否应该兑现您说的话呢。” 李昭林大喇喇地在阮玉薇的对面坐了下来,指了下糕点上的图案,“你好好看看,这像个什么字。” 图案由红黑两色组成,图案甚是复杂。 阮玉薇顺着李昭林手指看着那图案,“看不出来。” 李昭林将糕点打开,把里面的糕点倒在桌上,再将纸对折后放在她的面前,“现在看。” “言?”这下能看出来了。 李昭林又将纸展开,掉转了一个方向,再折了一下,“再看。” “襄?” “现在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李昭林拿着桌上的一块儿糕点放进嘴里。 言和襄,就是让,陆让的让。 阮玉薇抿紧了唇,对面的大理寺的牌匾显得那么庄严肃穆,若不是今日她亲眼所见,她怕是还相信着,大理寺最后是能为她伸冤的。 拐卖案,那些姑娘全部都放走了,是真的为姑娘们着想,还是故意掩盖证据。 紫烟案,真凶到底是谁,他一句,谁有绣花针谁就真凶,便定了寇嬷嬷的罪,到底是为了关学丰洗刷冤屈,还是替真凶掩藏。 还有苗岩,他找苗岩是为了什么,苗栗族除了苗医外,还有已经失传的巫蛊之术。 最近频繁出现的蛊毒,一定与那个木牌子脱不掉干系。 苗岩既然是陆让苦寻的目标,那苗岩手中的那个木牌子,又如何不是呢。 还有和陆让就能看到的那个书生,那书生为什么和娘亲那么亲密无间,那书生手里的小木盒又是什么。 陆让,到底有什么秘密…… 李昭林看着陷入沉思的阮玉薇,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阮娘子?” 阮玉薇回过神来,继续问道,“这糕点铺子,我怎么没找到,你在哪里买的。” 李昭林的眉毛一挑,“这是下一个问题,你先告诉我,真凶到底是谁。” 阮玉薇看着他一脸准备洗耳恭听的表情,唇角一勾,“世子,民女已经说了,凶手已经畏罪自杀了,大理寺应该不日也会结案上报刑部。” “世子若是不信,着人打听打听不就行了。” 她不知道谁是真凶,但是现在谁是已经不重要了,这件案子最终以牺牲了两个不重要的人,换取了表面的“和平”。 阮玉薇站起身来,“世子先坐着,民女还有事儿要忙,就不招待您了。” “诶?诶!!”李昭林冲着阮玉薇背影,忍痛加码道,“你就告诉我真相,我不仅把这店在哪儿告诉你,还教你怎么买,可以买到这种。” 阮玉薇直接钻进了厨房,连个背影都不给他留。 她可不傻,但凡今日公主府的事流露出半个字,她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对了。”阮玉薇想起一件事,又回头叫住他。 李昭林准备走的时候,背后的声音又让他缩回了脚。 “在公主府的时候,寇嬷嬷和公主问起我的身份,我都是说是你派我去的。” 李昭林,“……” “哦,还有,公主让我转告你,老老实实做你的世子,不该管的别瞎管。” 李昭林的嘴角抽了抽,“阮玉薇,你行……” 大理寺监牢,昏暗的牢房,进来后,还需片刻才能逐渐适应这里面的光线。 监牢越往里面走越深,也越难通行,越是重刑犯越是关押在里面。 关学丰这样的嫌疑犯,一般都关押在上面的监牢,光线稍微好一点气味也没有那么难闻。 陆让进来后,直接拾阶而上,上面的监牢基本算得上是临时的牢房,若是定罪了,就往下面关,若是无罪释放,便可直接出去了。 陆让在其中一间牢房前站定,“打开。” 狱卒上前,放牢房打开,另外一个狱卒再进去把关学丰手脚上的镣铐打开。 大理寺的监牢,牢房钥匙,手脚镣铐,还有枷锁的钥匙,都是分开不同的人拿着。 关学丰转了转手腕,“陆大人还真是神探,这么快就破案了。” 陆让,“关公子或许可以感谢些世子。” 关学丰低头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陆大人断案如神。” “秦玉恒已经收押了吗,这地方我也该让给他了。” 陆让眼眸微抬,“仵作验尸,紫烟死于体内的绣花针。” “绣花针?”关学丰皱眉,“明明那天,我看到是秦玉恒把紫烟打死的。” “看到?关公子可真看到了?”陆让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走了上来,“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家已经已经不能再有任何损失了。” 关学丰惊讶道,“父亲!” 陆让,“关大人。” 关贵山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袋递给陆让,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这是陆大人想要的东西。” 陆让接过锦袋,手指一动,捏到了里面的东西,顺势收进怀中,“多谢大人。” “你们父子聊,陆某衙里还有公事,先行一步。” 关学丰看着陆让的背影眉头更深了些,“父亲,您给他钱?” “钱?”关贵山哼了一声,“这东西可比钱更要命。” 第47章 点心铺子是你的 早上阮玉薇让小福烧的那块五花肉,他已经处理好了。 “姐姐,现在可以教我了!”小福跃跃欲试。 “对了,姐姐,翠鸣一直没有回来过,她真的当逃奴了!” 阮玉薇想到早上在大理寺看到翠鸣的场景,她磕着头哀求,哀求她救救关学丰。 现在她不见了踪影,她不是逃了,她是去找关学丰了。 翠鸣在大理寺求她的时候,在她的耳边告诉她,她怀了身孕,她别无他法。 她以为关学丰是她的天,那是她没有看清,她被赶出来,关夫人就已经看在关公子的面子才留了她一命。 现在,她再回去…… 恐怕凶多吉少。 一个紫烟就已经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了,再一个翠鸣…… 关学丰是关夫人的独子,关夫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阮玉薇拍了拍小福的后脑勺,“不管她,我教你就行。” “先烧一锅水,再把我那个装香料的罐子拿出来。” 小福麻利地将另一口锅洗干净,再倒上半锅水,“姐姐,要放些什么。” 阮玉薇站在他的身后,“上次做卤料的时候,我教过你的,还记不记得,哪些是去腥增香的,哪些是调味的。” 小福朝着萧罐子里看了两眼,“大概记得。” 阮玉薇,“记得就行,你自己往里面放,这样一块肉,两种就够了。” 小福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阮姐姐,“我放啊?” 她点点头,“让你放你就放,你只有自己放,自己吃,你才能知道做出来是什么味道。” 小福挠了下头,“要是不好吃,岂不是浪费了一块好肉……” 阮玉薇知道他从小乞讨,过够了受人白眼的日子,知道粮食不易,更何况是难得才吃一次的肉。 她安抚道,“白肉不难,最后能影响其味道的,就是在第一步去腥增香。” “要是不挑嘴的人,几乎吃不出什么差别。” “但是厨子要知道差别,所以,我才让你自己来试,这么多张嘴,这么小一块儿肉你还怕吃不完吗。” 小福抓了两种香料扔进锅里,待水开后,再将肉放进锅里煮。 她递给他一支筷子,“自己看着火,如果这支筷子能扎透了,就说明这肉已经煮好了。” 小福接过筷子,让指了指右边的方向,“姐姐,你知不知道旁边那家正在施工的铺子是谁盘下来的。” 旁边的铺子是卖甜糕的,听说已经卖了十几年了,是个老铺子了。 阮玉薇还在旁边买过好几次甜糕,香甜软糯。 昨日铺子就没有开门,今早来的时候就看到铺子有工人在施工,还以为岑婶儿把老旧的铺子修整一番呢。 “岑婶儿不干了?她家甜糕生意一直都挺好的啊!” 小福撇了撇嘴,“刚石婶儿过来说她家铺子要开工了,最后一天站门口澄清她就不来了。” “岑婶儿的铺子开得好好的,她怕是眼红姐姐的铺子,才把岑婶儿赶走的。” “别瞎想了,看好锅里!” 小福辩解道,“我都看见了,石婶儿买了好多肉!” 阮玉薇想了下,大概是上次,她说一天可以卖二十两,所以以为这是个赚钱的行当。 二十两,她以为是拎着麻袋捡钱吗,就没有想过租钱,肉钱,调料钱,损耗。 阮玉薇,“行了,别管别人了,看好自己的锅里。”她看着小福盯着锅里,放心地走出厨房。 她刚走出厨房,就看到对面的陆让从大理寺出来了。 他既没乘车,也没有带小厮,身上的官服也换了。 阮玉薇靠着门框边,看着他的背影所有所思。 “小福,我出去一下,等会儿煮熟了就捞起来切片,等会儿我回来再教你调蘸料。” “又出去啊?”小福抬起头来的时候,门口早就已经没有人影了。 阮玉薇远远地跟着,现在所有的谜团都集中到陆让的身上了,她娘亲的死,那家糕点铺子。 她一直跟到东城和北城的交界处,一个转弯后,她就把人跟丢了。 阮玉薇咬着牙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往前往后,她都能看得,转弯这里是一条巷道,没有店没有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她的脑海里突然想到之前,陆让和那个无头案凶手对打,还有和李昭林对打的时候,飞檐走壁的画面。 她一抬头,果然就看到陆让正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阮玉薇僵硬地抬手挥了两下,“……好巧,陆大人。” 陆让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正正好落在她的面前,阮玉薇顿时感到压迫。 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后脚跟踢到转角的石墩,差点儿翻过去。 陆让,“阮娘子好像很喜欢觊觎别人的秘密。” 阮玉薇的眼睛心虚地朝旁边瞟了瞟,“我觊觎别人的秘密干什么,我是来这边、买、买菜的!” 陆让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阮玉薇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似乎要将她捏碎了一般,好像他的手下一瞬就要钳住她的脖子。 她觉得自己快要顶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他终于再次开口了。 陆让,“李昭林特意提了点心去找你,说,你到底想探查什么。” “阮娘子一个月前进京,就将铺子开在了大理寺的对面,而后又是连续几个案子掺杂其中,这般费劲心力,陆某不能不给阮娘子一个答案。” 阮玉薇原本活络的心思,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她的心骤然停跳一拍,她看到陆让眼底的探究。 几次三番她差点儿命丧陆让之手,她几次逃脱都绝非他心慈手软。 她能逃得了三次,怕是逃不了四次。 陆让的耐心逐渐丧失,“阮娘子可想好了。” 阮玉薇抬头,“我娘是不是你们杀的。” 陆让皱眉,“你娘?” “去年立夏,钦州城,阮家食肆的后院。”阮玉薇说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陆让的眉眼一松,“我不认识你娘,更不会杀你娘,要报仇,你找错人了。”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走。 “那家点心铺子是你的!”阮玉薇想到母亲惨死的样子,她的眼眶泛起水雾。 第48章 阮娘子还是回去的好 “京中,一家专司权贵的点心,就连铺子常人都寻不到,为何会出现在一个民妇家中!” 陆让的脚步一顿,“我的铺子不杀人。” 阮玉薇不知何处生出的勇气,两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我知道你的铺子不杀人,我想知道,那段时间,有谁买的糕点。”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家点心铺子是陆让的,但她既不认识陆让,也无法接近陆让,她只能将铺子开在大理寺的对面。 她的梦都是真的,但是她的机会,都是她赌来的。 惊蛰那日,她看到那个无头案的凶手时,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不论这个人是不是凶手,都是她唯一能冲进大理寺,接近陆让的最佳理由。 陆让垂眸,看着离自己仅一步距离的阮玉薇,他的心底再次升起那一抹难以名状的心安。 随之便是扑面而来的渴望,渴望抓住这一抹心安。 他的呼吸几息起伏,这种感觉从他第一次见阮玉薇开始就有了。 这种失控的感觉,又让他隐隐生出些烦躁。 陆让绕过她,朝旁走了两步才道,“前尘往事,过眼云烟,阮娘子还是回去的好。” 阮玉薇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他让她回钦州。 京中的这潭水不是她能搅和的。 陆让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阮玉薇,敛了敛眼睑,片刻后抬腿就离开了巷口。 阮玉薇抿紧了唇,看着陆让越走越远的背影。 她不相信娘亲是无缘无故就死了,可是官府的仵作告诉她,娘亲是死于心疾。 娘亲一直身体康健,拎起大勺还能追她三条街,从来没有过心口疼,怎么可能是心疾而亡。 桌上的糕点是娘亲爱吃的,但是散落在桌上没有吃,而包裹糕点的纸她也却从未见过。 她好不容易寻到京城了,京城的百姓却没有一个人认得这个糕点纸上的图案。 若不是小福告诉她这是陆大人家的糕点,她怕是现在还在京中苦苦寻找,或是,早已离京寻到别处去了。 那日小福将晕倒的她扶在一旁休息,她想让小福帮她买点吃食,从包袱里翻找钱银的时候,那张糕点纸掉了出来。 小福看到后说,这是大理寺陆大人家的糕点,陆大人曾给过他一次,他推脱不要,陆大人才说是自家糕点,不值得几个钱。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找不到地方的铺子就是陆让的。 她也曾经敲过大理寺的鸣冤鼓,可是大理寺无法跨级受理,都让她去事发地报案。 她别无他法,只能在大理寺的对门重操手艺,再伺机另寻他法。 她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她还没有弄清是谁杀了她娘亲,她怎么能回去。 阮玉薇微微仰头,春日暖阳撒在脸上,她没有爹,是娘亲将她拉扯长大的,甚至为了她,曾经那样一个温柔的人,也能拿着菜刀对着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争辩得面红耳赤。 娘亲护她长大,现在娘亲枉死家中,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回去呢。 她再向陆让离开的方向看去,已经看不到他的踪影了。 阮玉薇回到食肆的时候,小福已经将肉全部切好了,还有消失大半天的翠鸣也在铺子里,低垂的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翠鸣。”阮玉薇跨进门槛。 翠鸣猛地抬头,然后有些手脚无措地站了起来,“姑娘……” 小福也从厨房探出了脑袋,“姐姐。” 阮玉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才看向翠鸣,“又被关家赶出来了?” 翠鸣抿了抿唇,半晌后才将一直攥在手中的荷包塞给她,“姑娘,这是我攒的钱,不多,一百两。” 阮玉薇看着手中有点沉的荷包,抬眸看向翠鸣,“你想给自己赎身。” 她的手抚上小腹,“姑娘,翠鸣命好,遇上了公子,后来又遇上您。” “夫人说,让我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等年底少夫人进了门,就会把我和孩子接回去。” 阮玉薇微微皱眉,“关夫人说的?她已经把你赶出来了,你还相信她说的?” “关学丰呢?这个关头,他难道还不露面?” 翠鸣,“夫人说,大理寺的流程还没有走完,公子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夫人也说了,我怀的是关家的长孙,只要我安稳,不要再像从前那样掐尖要强,待少夫人进了门,府里便还留我一个容身之所。” “被赶出来的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名啊利啊,现在都不重要,我又没有得力的靠山,与其争强好胜,还不如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后在关家,后半辈子也无忧了。” 阮玉薇看着她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眼底全是对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小生命的期盼,她的脑海里闪过,她第一次见到翠鸣时,她哭喊着娘亲的样子。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的不忍,“翠鸣,你可有想过,关夫人若是真的容你,何苦将你赶出来呢?” 翠鸣一愣,她的面色犹豫了一瞬,片刻后她又自己否定了,“不会的,夫人说,是以前我的太要强,弄得公子身边的几个大丫鬟矛盾频出。” “现在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夫人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我听话,日后府里就有我一席之地。” 小福听了半天,忍不住再次探出头来,语气嘲讽道,“姐姐,人家要回去享福当少奶奶去的,你拦着做什么。” 翠鸣没有看小福,只是低垂下了头,“姑娘,我说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结果我现在却要走,小福骂得对,我没有别的东西了,只有这一百两是我这些年攒的,我……” 阮玉薇打断她的话,“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不拦着。” “你不是我买的,我没花一分钱,你也用不着向我赎身。” 说着,她又从袖袋中拿出她的籍书,“咱们也只相识短短两日,我只当收留了你一晚,我也没有黑心到这种程度,一晚就要你一百两。” “愿你得偿所愿。”阮玉薇将籍书和钱袋,一并都塞进她的手中。 翠鸣走了。 小福反而还在愤愤,几颗蒜子跺得梆梆作响。 阮玉薇看不下去叫住他,“诶诶诶,你悠着点儿,别把我砧板跺裂了!” 小福抬起头来,一脸惋惜肉疼的模样,“一百两诶!姐姐,你这小铺子不吃不喝,得赚大半年!就这,我还没算损耗呢。” 阮玉薇,“行了行了,明天十五带你去相国寺玩儿,听说相国寺的庙会最是热闹。” 小福幽幽地开口,“那可千万再别遇到什么事儿了。” 阮玉薇,“……你别乌鸦嘴。” 第49章 变成陆狗官家的镇纸 相国寺是香火最旺的寺庙,除了京城,还有离京最近的顺成府,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不少的百姓去上香。 阮玉薇雇了一辆小车,从爬上车开始,她就开始睡觉,晃晃悠悠一个多时辰后,快到了山脚下才醒过来。 小福将车厢的窗子推开透透气,“姐姐,刚才那么颠簸的路你都没醒,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阮玉薇揉了揉后腰,酸疼地她龇牙咧嘴的,“昨儿没睡好,上车晃晃悠悠地瞌睡就来了。” 都怪陆狗官! 昨晚她“入梦”又到了陆让的家里,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情,连续两天都是同一个人家。 昨天晚上她睡着后,一阵熟悉的感觉后,睁眼就看到了陆让端坐在书桌前的样子。 他还是白日里的那一身衣服,脸上的表情少了白日里的疏离冷冽,好像多了两分寂寥。 她还没有多想,就看到陆让掰开了桌子上的点心,包裹点心的那张纸就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张纸。 只见陆让从点心里拿出了一个小纸条,他看了两眼后,就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阮玉薇这才看清,她这回变成了陆让书房里的镇纸,她咬着牙恨恨道,怎么这回就不变油灯呢! 若是油灯,她就能看到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什么了! 她现在不能肯定杀害她娘亲的人是陆让,但是她觉得,陆让一定和这件事,或者背后的人有关联! 他刚烧完纸条,门外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陆让一边说,“进来。”一边就将镇纸压在了灰烬上。 罗秉风尘仆仆地进来,身上的衣衫也几乎不成样子了,脸上的青胡茬也冒了出来。 前一晚还看到他跟在陆让的身边,昨天一天她就没有看到他,就连去公主府都没有带上他。 罗秉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大人,属下差点儿被发现。” 阮玉薇这下看清了,河道督府账本。 陆让接过账本,大拇指捻过账本上的蜡线,他再抬眼看了下罗秉几乎充血的眼眶,“辛苦你,下去休息。” “是。”罗秉双手抱拳,动作迟疑了一下后,转身离开了书房。 阮玉薇看着陆让手边的账本,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她看错了,难道那天杀了苗岩的人不是罗秉? 陆让从桌上取出一张纸,提笔刚写下一个“蛊”字就停下了。 嗯?怎么不写了?她还没弄清什么状况,陆让就拿起镇纸左右看了下。 看着突然在眼前放大的陆让的脸,阮玉薇不知为何,突然就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已经吹了一夜的凉风,今晚,她不会又要到外面吹一夜的风! 她刚这样想,陆让已经拿着她去垫桌脚了! 垫完还晃了晃,“稳了。” 阮玉薇,“……”她在下面垫着能不稳吗?! 狗官,垫桌脚寻块石头不行吗,这么财大气粗,重新买一张不晃的桌子也行,非得用她来垫! 阮玉薇对着陆让的脚不知碎碎念了多久,那个坐着纹丝不动的终于动了。 她只感觉身上的重量一轻,书桌推开了。 陆让将镇纸拿开,将底下的石砖撬了起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木盒就露了出来。 他将盒子打开,将一个小纸条放进去,又重新将盒子盖上,再将石砖填回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她甚至还没有看清那个小盒子长什么样,她又变成了垫脚石。 变成水壶,她吹了一夜的风,变成镇纸,她又要垫一夜的脚。 若是她现在能发出声音,一定是她咬牙切齿的咯吱声。 做完这一切后,陆让端着油灯离开了书房。 阮玉薇看着陷入黑暗的书房,只有从窗子外投下的月光,地面的青石砖铺得十分平整,只有书桌下的这一块儿砖不平。 不是砖匠的手艺问题,而是陆让为了藏东西,撬了地砖,所以才会不平整。 这块砖下陆让藏了什么秘密。 他刚刚写了一个蛊字,还有罗秉风尘仆仆送来的账册,他一个大理寺的官员,怎么牵扯了这么多的事儿。 白日里的时候,陆让让她回去,前尘往事,过往云烟。 他知道些什么吗,可是她娘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妇,又怎么会和陆让,或是京中扯上关系呢。 阮玉薇陷入自己的沉思,突然她看见月光下清晰可见的灰尘飞扬了起来。 有人翻进了书房。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重量一轻,桌子又被挪开了。 这一次,她近距离地看清了来人! 是罗秉! 罗秉将小木盒的所有纸条拿了出来,又将小木盒放了回去,重新将一切归回原位。 阮玉薇这回没有看错,罗秉的脸上有一条难以发现的白痕,是极细的刀刃留下的痕迹。 那晚,苗岩费尽最后的力气,才给他留下的这样一点儿痕迹! 电光火石间,阮玉薇突然一下就明白了,苗岩费尽最后的气力才给他留下那么一点儿几乎可以忽略的小伤口。 苗岩是苗栗族,传说中的苗栗族,会医也会毒,所以苗岩知道自己无法与之抗衡,所以那把小刀不是要反抗杀罗秉,而是要给罗秉下毒! 所以,她变成水壶的那晚,罗秉身上的毒疮被陆让看到,那就是苗岩给罗秉中下的毒。 陆狗官心心念念想找到的人,真是就是被身边人杀害的! 翠鸣也是罗秉故意找来的,他知道翠鸣一定会去找他! 紫烟的案子上,陆家是最大的赢家,罗秉,不,是罗秉背后的人想让陆家也下水。 这人也真是厉害,居然能将人安插在陆让这么谨慎的人身边。 收回思绪,阮玉薇揉着酸疼的后腰,忍不住骂骂咧咧,狗官,害她吹了一夜的风不算,又垫了一夜的桌脚!就不告诉你罗秉的问题! “姐姐,我们到了。”小福拎起装着香纸的小篮子。 他看着阮姐姐又是捶背,又是揉腰的样子,有些犹豫道,“姐姐,要不我背你?” 阮玉薇扶着车门跳下车,“哪有这么娇贵,还用得着你一个小孩背。” 小福不服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姐姐别小看我,我力气大得很!” 阮玉薇敷衍拍了拍他,“对对对,力气大。” “上面的庙会还有杂耍,你再不快点儿就要看不到了。” 小福一听到杂耍,立刻就要迫不及待了,“杂耍!那快点儿姐姐!” 阮玉薇接过他手里的篮子,“你去玩,我去上香,再去给我娘添点儿灯油。” “马车我已经付钱了,会等着我们回去,等会儿就在马车那儿会合。” 看着小福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的背影,她又不放心地多嘱咐了一句,“别玩忘记了时间!” 相国寺非常大,这一整个山头都是相国寺的。 最高处听说是皇家祭祀的地方,也听说供奉着先帝。再往下就是供奉神明的地方,僧侣念经读书的地方。 最下面就是香火最为旺盛大殿。 阮玉薇提着篮子,刚转身,就看到一辆奢华的大马车停了下来,然后—— 陆狗官下车了。 第50章 相国寺案 相国寺的梨花已经开了,春风拂过,从枝头飘落的花瓣打着璇儿地轻轻落在地上。 阮玉薇无暇欣赏美景,再也忍不住唇角抖动了三下,“好一个冤家路窄……” 陆让也一样就看到了她,他下车的动作一滞,复又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转身打开车门,伸出手,牵出了一个貌美的妇人。 那貌美的妇人保养得宜,若非她身上衣衫颜色深沉了些,不然还以为是陆让的姐姐。 顾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让儿,等会儿上完香回去好好给你父亲认个错。” “你这孩子也是,认个死理儿。” 陆让没有应,只是视线再次轻移,刚才还在梨树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再往台阶上一看,已经提着篮子脚步飞快地跑了。 “娘亲,我要去看杂耍!”从车厢里钻出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她头上扎着两个发髻,髻上还攒着几朵珠花,白色的花心在阳光下还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近看了才发现这几朵珠花心全是饱满圆润的珍珠做成的。 小姑娘和顾氏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也是顾氏和陆侯的心尖宠。 冠军侯先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后因病离世,后娶了顾氏为继室,生了三子陆让后,才得了陆明珠这一个女儿。 小的姑娘继承了母亲瑰丽的面容,小小年纪,光华如玉,容颜润美。 陆明珠十四了,还有两年才及笄,但是现在想和陆家说亲的人已经快排到城门口了。 顾氏眉眼带笑地将小女儿牵了下来,“行,等会儿让你三哥陪你去看。” 陆明珠搭着母亲的手从车上跳了下来,“那行,娘亲你去上香,我和三哥去看杂耍!” 说着,小姑娘就拉着一言不发的陆让跑了。 顾氏看着迫不及待的小女儿,只能朝着两人的背影叮嘱了一句,“庙会人多,好好看着明珠。” 蔡妈妈提着篮子上前,“夫人放心,三公子是再稳妥不过的人了。” 顾氏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孩子像谁了,脾气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蔡妈妈知道她说的是陆让,“三公子有孝心,您每次来上香,他纵是再忙,也会跟着来。” 顾氏抬步拾级而上,她想到这事儿就愁容满面,“自去年从宫宴上回来后,他就搬到外面去过去,两父子就像仇人一样,话也不说,现在连面也不见。” “都已经三个月了,就是再大的气儿也该消了。” 蔡妈妈在这件事上,也不好置喙主子,只能继续宽慰道,“三公子还是年轻,成家就好了。” “当年大公子那般与您闹别扭,自打成亲后,对您的态度也好多了,现在大公子带着大奶奶小公子从任上回来,一家也是其乐融融。” 顾氏刚进门的时候,陆家长子陆询已经六岁了,老儿陆诚才两岁多。 两个孩子,顾氏都是真心对待的,陆诚与顾氏亲近,但是陆询就像一块怎么也捂不热的石头,也没少伤顾氏的心。 好不容易一家子和和美美了,自己的亲儿子又开始别扭。 与当年的陆询,别无二样。 顾氏一想到陆让的婚事,顿时就开始头疼了,“他们三兄弟是不是一脉相承的,当年为了陆询的亲事我头发都愁白了,现在陆诚和陆让,又是一样。” “让他们去相看,比登天还难!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八,在京中这个年纪谁已经不是孩子几个了!” 说到激动之处,顾氏手都快飞起来了,甚至都顾不上平日里温雅有礼了。 蔡妈妈连忙扶住她,免得她一激动从楼梯上滚下去,“那等会儿,就给二公子和三公子求个姻缘符。” 顾氏连忙点头,“对对对,求姻缘!” 相国寺签文最是灵验,来相国寺上香的人,都少不了要求个签。 今天解签文的是住持方丈,更是排成了长队。 阮玉薇一上来就差点儿和着急排队的人撞上。 她看了下前面的几乎快被人团团围住的方丈,提着篮子还是先去偏殿给娘亲的长明灯添点儿香油。 偏殿一进去就是满室的灯火闪耀,涌上来的还有浓浓的香油味。 门口有小沙弥,阮玉薇将香油钱放进功德箱里,再在旁边的簿子上寻到娘亲的名字,在后面添上一笔。 阮玉薇在那满满一面墙的长明灯前,找到了娘亲的那一盏。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拨了下灯芯,长明灯的亮光又更亮了一些,“娘,我来看你了。” 她看着手中的银簪,手指抚过簪子上的梨花,“我现在已经在京城落脚了,还把阮家食肆又开了起来。” 她轻声地絮叨着,“您放心,我过得挺好的,吃饱了,也穿暖了,我还……” 她的话戛然而止,片刻后她唇角展出一丝笑,“算了,我说了,您肯定又要说我不听话了。” 偏殿的人不是很多,但是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面露悲伤,暗自垂泪。 这里每一盏灯,都是一个被牵挂之人,一个久久不能忘怀之人。 阮玉薇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寺院里的钟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娘,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她将簪子插回发髻上,她得去找小福了,这小孩儿玩心重,她不去寻,估计他都不知道回家。 她刚跨出门槛就与从门口路过的一夫人撞上了。 “哎哟!” 两个小木牌被抛上天,随后两声清脆的声音后,掉落在地上。 阮玉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差点被撞倒的夫人,“小心!” 蔡妈妈心惊肉跳地赶紧上前查看,“夫人!您有没有伤着!” “我没事。”顾氏拍了拍差点儿跳出来的心口。 蔡妈妈这才满含怒意地看向阮玉薇,“你这小娘子怎么回事,走路不带眼睛的吗!要是把我们家夫人撞伤了,你拿什么赔!” 顾氏看她眼眶微红,再一看偏殿里放满了长明灯,立刻就明白了。 她拍了下蔡妈妈的手,“行了,我没事,你先去寻明珠他们。” 蔡妈妈这才闭上嘴去山下的庙会寻人。 顾氏这才和颜悦色地看向阮玉薇,“姑娘,不怪你,你先走。” 阮玉薇欠身行了一个礼,“夫人,对不起,是我恍惚没有看到。” “没事,别放心上。”说着顾氏弯腰去捡地上的小木牌。 阮玉薇见状,也捡起她脚边的另一块木牌,是寺庙里的签文,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五个字,云深不知处。 她刚准备将牌子还给顾氏,身后的偏殿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尖叫,然后殿内的人全部跑了出来。 眼看着正好在门口的顾氏要被撞倒,阮玉薇赶紧将她拉到一边。 从殿中惊慌失措冲出来的人,一边尖叫,一边喊。 “死人了!” 第51章 又是那个图案 阮玉薇的心一沉,又有命案…… 顾氏的脸色也瞬间惨白,“出、出人命了?” 阮玉薇看了一眼顾氏,一看就知道她定是哪一家富贵人家的夫人,岁月就像忽视了她一般,双手比她的还要细嫩。 她将顾氏往外带了带,“夫人,现在这里太混乱了,您还是先回去。” 顾氏看着几个武僧将偏殿的门口围了起来,“姑娘,我家婆子已经寻我儿子去了,他是大理寺的官员,我就在这儿等他们。” 大理寺的官员,阮玉薇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焦阳,马绍仁,还有陈广丰三人的脸,这三人看着比这位夫人还要老,会是夫人的儿子?! “姑娘,刚刚谢谢你了,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可不经摔。” 阮玉薇以为她开玩笑,“夫人您别打趣我了,您看着这么年轻还老骨头……” 顾氏,“皮囊而已,我儿子都是二十四了,我哪里还能年轻。” 儿子二十四,阮玉薇瞪大了眼,忍不住再次看向她,“您儿子二十四??说您二十四我都相信……” 诶!大理寺官员,二十四岁…… 那不就是…… “娘。” 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阮玉薇抬眼就看到陆让朝她们疾步走来,后面还跟着刚才那个婆子,还领着一个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的小姑娘。 这姑娘与夫人有七八分的相似,难于想象夫人年轻的时候有多漂亮! 难怪刚才她一直觉得这位夫人面善,原来是狗官的娘亲! 也难怪狗官的美名在外,原来是娘生得好…… 顾氏一看到陆让,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让儿,这里发生了命案,刚才要不是这位姑娘拉我一把,我估计就要被人群撞倒了。” 陆让看了一眼阮玉薇,双手抱拳,就像不认识她一样,“多谢姑娘。” 阮玉薇,“……举手之劳。” 陆明珠本来还没有玩好有些不开心,听到偏殿发生了命案,她顿时来了好奇心,“哪有命案,我看看!” 陆让抬手就把陆明珠伸过来的脑袋摁了回去,“我去现场看看,你们赶紧回去,再请程太医给看看,别惊着了。” 说完他便径直朝偏殿走去。 陆明珠揉了揉额头,看着三哥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满道,“我没有惊着,让我看看嘛!” 顾氏没好气地拍了下陆明珠的手,“看什么看,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看的吗,给我回去。” 说着她又看向阮玉薇,“姑娘,今日谢谢你了,要不坐我们马车回去。” 阮玉薇,“多谢夫人,我们雇了马车,我还要去寻弟弟,他还在下面庙会贪玩。” 顾氏,“既然你们有马车也赶紧回去,等会儿京兆府和大理寺的官兵来了会要封寺。” 顾氏带着婆子和陆明珠赶紧走了,阮玉薇正准备去寻小福,正好小福找了上来。 “姐姐!”小福看到她就立刻跑了过来,“姐姐你没事,刚过来的时候,听说偏殿出命案了。” “我一想到你就在偏殿赶紧跑过来了!”说着他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你!” 阮玉薇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我从偏殿出来的时候,里面才叫起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她回头,恰好看到一个七窍流血的姑娘被抬了出来,身边还有一个哭得哆哆嗦嗦的老婆子。 阮玉薇搓了搓手臂,真的是见了鬼了,怎么她在哪里都能遇上命案。 “小福,佛门净地也不安生了,我们赶紧回去!” “好。”小福一低头就看到阮玉薇的手里捏着一个东西,“姐姐,这是什么。” 阮玉薇这才发现,是陆让他娘求的签文,刚才被人打断后,就忘记还给她了。 “这是签文,是一个夫人掉的……” 她松开手,上面赫然写着“陆让”二字。 阮玉薇,“……” 她再翻过来,另一面是“云深不知处”,一面是签文,一面是名字。 这是夫人给陆让求的签。 小福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是花爷爷教过他一些,他一下就看到陆让的名字了,“陆大人?” “云深不知处?是什么意思?” 阮玉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一个夫人掉的,我也是刚才才知道是陆狗……陆大人的母亲。” “等回去了,交给大理寺的官兵,还给陆大人就行了。” 小福头微微一偏,看向阮姐姐的身后,“姐姐,陆大人来了,你可以当面还。” 阮玉薇的唇角一抽,才慢慢悠悠地转过身。 陆让在五步开外的地方站定,“阮娘子,好巧。” 阮玉薇,“……”原来刚刚的两面,陆狗官都视若无睹吗。 陆让,“又一桩命案,阮娘子,巧吗。” 阮玉薇嘀咕,“原来是这个巧……” 她抬起眼眸,直视他的眼睛,“陆大人,你可不能再凭白冤枉我了!事发的时候,我和您的母亲一起在殿外。” 陆让盯着她的表情,“门口的小沙弥说,事发前,你是最后一个离开偏殿的,然后你才与我娘在门口相撞。” 阮玉薇抬手指向已经被挪出来的受害人,“陆大人,那位姑娘穿着打扮,身边还跟着婆子,你觉得我是认识她,还是能和她有过节。” 陆让的眼眸微垂,“你不认识他。” 阮玉薇刚想说,你知道就好,陆让再次抬起眼眸,“阮娘子,为何你在哪处,哪处就会发生命案。” 她没好气道,“我倒霉!” 说着她将手中的小木牌扔给他,“你的,物归原主。” “小福,我们走。”阮玉薇刚想拉着小福走的时候,一个小沙弥拿着一个月牙形状的香囊小跑过来了。 “陆大人,这是在那个姑娘跪的蒲团旁发现的。” 阮玉薇看到那个香囊上的图案时,脚步再也迈不动了。 又出现了。 和苗岩小木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个书生的小盒子,苗岩的小木牌,还有这个月牙形的香囊。 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陆让接过香囊放在鼻端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寺庙里可有懂医理的师傅,烦请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小沙弥,“有的,我去请慧通师傅。” 阮玉薇看着陆让似乎是不认识这个图案的样子,看来他还不知道,这个图案和苗岩的关系。 想到这儿,她试探地问道,“陆大人,上次济仁堂那个人抓到凶手了吗。” 陆让一双锐利的眼,陡然看向她,“阮娘子是想提供些线索。” 第52章 又被抓包 阮玉薇干笑了一声,“我哪里来的什么证据……” 苗岩的那桩案子,罗秉没有多的痕迹,若是没人看到直接指证,也确实很难发现他就是凶手。 陆狗官的身边放着这么一个大隐患,要是哪天趁着他睡着把他杀了,她还怎么找到杀害她娘的凶手。 思及此,阮玉薇踌躇一会儿才犹豫道,“好像有两日没有看到您的随侍了……” 陆让这才认真地看向阮玉薇,眼底的探究又闪过一丝疑惑,“阮娘子,你好像很多事儿都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若是你像当初无头案那样,坦诚两分,本官倒也能信你两分。” 阮玉薇抿了下唇,当初的无头案,她赌的是焦阳三人,起码有他们三人作保,她的小命至少无忧。 可是现在…… 陆让的手搭上腰间的玉石扣,食指在上面转了两圈,语调竟是少有的漫不经心。 “阮娘子想知道糕点的消息,却又不够坦诚。” 阮玉薇猛地抬头看向他,急急道,“你愿意帮我查?!” 陆让没有应她,只是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阮玉薇叫住他。 陆让的身形一顿,再次看向她。 阮玉薇咬了下牙,“当心您身边的随侍。” 陆让的眼底闪过一丝的失望,“没了?” 阮玉薇下意识隐瞒了苗岩的那一块小木牌,她不知道陆让找苗岩做什么,现在这块木牌的线索指向她“看到”的那个书生,现在还不能拿出来。 陆让,“阮娘子若是只有这一个消息,还不足以和本官做交易。”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 小福看了看姐姐,又看了下陆大人离开的背影,“姐姐?” 阮玉薇最后看了一眼陆让,“走。” 这个消息对他没有价值,他已经知道了罗秉有问题,那他应该还不知道苗岩留下来的东西,不然他也不会对刚才那个香囊上的图案无动于衷。 她一步一步地朝下走,脑袋里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她在陆让家第一晚变成了水壶,陆让把水壶放在外面,是为了惊出暗中的人。 那日,她变成小水壶在地上,她除了看到了罗秉手上的那颗痣,还有什么…… 鞋上的泥! 罗秉去叫管家点灯笼的时候,陆让提起水壶看了看,她被那个黑衣人踢了一脚,水壶上应该留下了痕迹。 灯笼全部亮起后,罗秉走前看了水壶一眼。 所以那时候,陆让就已经知道了罗秉的异心。 还有昨天晚上的事儿,陆让也是故意为之! 几个香客提着篮子脚步匆匆地往下跑,路过的时候,几人还在说着刚刚在偏殿发生的事。 “七窍流血,太可怕了!” “你们知道那是谁吗?” “看着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是顺成府府尹陈大人家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 “我岳家是顺成府的,陈大姑娘是在顺成府出了名,去年才从外祖家回来,干了不少离经叛道的事儿,整个顺城府谁人不知!” “怕是犯了神明,被降了天罚!” “嘘!小声些,刚刚没听到大理寺的大人说是他杀吗,你现在还在鬼神之说,当心被抓去!” 那人立刻捂紧了嘴,“走走走!” 阮玉薇看着那几个人仓皇逃窜的背影,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 死者是顺成府的陈姑娘,或许在顺成府能找到这个图案背后的意图呢。 阮玉薇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给小福,“小福,你先回去,姐姐还有些事,晚上你去朱哥那儿把肉买回来。” “今晚我估摸着赶不回来了,上回我教你的炼卤的法子,把猪毛烧干净,把肉洗干净,放进去卤就行了。” 若是快马,从相国寺到顺成府也有两个多时辰的路程,阮玉薇只在农家雇到了一辆驴车,等她赶到顺成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顺成府因为离京较近,也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城府,这会儿正是夜市繁忙的时候。 从一进城开始,阮玉薇就发现,街头巷尾已经在传府尹陈大人家的大姑娘惨死相国寺的事情了。 “你听说了吗,陈大姑娘在相国寺上香的时候死了!” “听说了,死状极惨!真是造孽哟!” “呸!我看死了好!天天说什么姑娘家挑男人,不知廉耻!” “我听说陈大姑娘的外祖家是苗栗族人,就是女人当家,陈大姑娘在外祖家长大,那边人都这样。” “苗栗族?就是那个会巫蛊之术的人?” “你们说,陈大姑娘是不是被自己的养的虫给咬死了。” “瞎说,苗栗族的蛊术师在前朝的时候就被处死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纵蛊之人,也不怕陈大人抓你们进大牢!”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走,闲聊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阮玉薇敛下心神,苗栗族,苗岩是苗栗族人,这个陈大姑娘的外祖家也是苗栗族人。 还有出现在拐卖案主犯,苗岩,马大人身上的蛊虫。 难道有人在行巫蛊之术?但是那些人中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马大人明明前一天还在调查那件案子,第二天却中了蛊,行蛊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阮玉薇仰面长叹,她只是一个厨娘,现在她怎么和陆狗官抢上活儿了。 陈府不难找,她寻到陈府的时候,恰好看到陆让和一个满面悲怆的中年男子从大门走了出来。 阮玉薇的脚在半空停顿,然后又收了回来,步子一转就朝旁边的大树后躲去。 她默默咬了下牙,“冤家路窄……”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了一声,“大人慢走。”她才松了一口气。 “以前办案都是焦大人他们,怎么现在陆狗官这么勤勉……啊!” 阮玉薇一边碎碎念一边转身,某个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的人吓得她差点儿灵魂出窍! 陆让的双手背负在身后,树冠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陆狗官?” 阮玉薇的眼皮跳了三跳,她干笑了几声,“好巧啊……” “陆、陆大人怎么到顺成来了……” 陆让,“办案。” 阮玉薇点点头,“哦,大人既然有公务在身,小女子就不打扰了!”说着她的脚步一转,径直准备朝大街上走去。 脚步才刚迈开,她的辫子就被人拽住了。 “呀!——”头皮一痛,阮玉薇捂着脑袋朝后倒去。 没有想象中的摔倒的疼痛,一只胳膊揽住了她的后腰。 接触的一瞬,阮玉薇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书生! 第53章 你查案我寻人,互不干扰 陆让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着倒在他臂弯,还在愣神的人,“阮娘子是不愿起来了吗。” 阮玉薇努力抓住最后一丝画面,才面色微沉地站直了身子。 她看到了,她看到那书生害了娘亲,害死外祖一家。 她看到了在火海中苦苦挣扎,却叫不出声的外祖和小舅舅。 这个书生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之前看到的画面,都是娘亲和他在一起笑靥如花的模样。 怪不得从小到大,娘亲从来不说外祖家的事,每年的夏日七月,她总会消失好几日,却从来不说去向。 陆让看了下自己空落落的手,片刻后手指蜷缩成拳,他似掩饰一般将手背在了身后。 “阮娘子,这个案子可没有世子再为你作保了。” 阮玉薇抬眼,眼眶微红地看向他,“陆大人,你查案,我寻人,我们互不干扰。” “寻人?”这是陆让第一次听到阮玉薇说她的目的。 他想到那日她说的话,“去年立夏前后,从铺子买点心的人家,没有陈家。” 阮玉薇垂下眼眸,“您不用管我寻什么人,反正我不会妨碍公务。” “陆三哥!” 一道轻快惊喜的声音打破两人凝重的氛围。 阮玉薇回头就看到一个姑娘从街道那边跑了过来,身后还跟丫鬟小厮一群人。 她快速朝陆让行了一个礼,“陆大人佳人有约,民女就不打搅了。” 说完,她提着裙摆就飞快地跑了。 江姝然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在陆让的面前站定,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陆三哥,方才那个姑娘是谁啊,感觉有点儿面熟。” 天色已经暗了,那姑娘跑得有点儿快,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 陆让收敛神色,“江姑娘告辞。” 江姝然见他要走,连忙急道,“陆三哥,你是为了府尹陈家的案子来的吗,陈姑娘昨日我见过!” 陆让看向她,“何处。” 江姝然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我觉得陈姑娘的举止有些奇怪,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我是来顺成接江子杰的,他就在前面的顺来楼与朋友喝酒。” 她指尖刚触碰到衣料,陆让抬腿就率先朝前走了。 “诶!——”江姝然看着陆让的背影,暗自跺了跺脚,嘟囔了两句后,又立刻跟了上去,“陆三哥等等我!” 江姝然追上陆让,她悄悄瞟了一眼他的侧脸,心中便忍不住欢喜。 她第一见陆让,还是在顾府的时候,她还只有十二岁,三皇子与她同岁也在顾府玩耍。 三皇子淘气,抓了虫子来吓唬她,身后的就莲池,她一头栽进了池子里,是陆三哥救了她。 那个身长玉立的身影那一次就刻了她的心底。 陆让看着长街上的灯火阑珊,脑海中却闪过阮玉薇那双泛红的眼。 他没有看身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的人,只是出声提醒道,“若江姑娘没有什么说的,本官先行一步。” 江姝然立刻反应过来,“我说!我昨天是在城北的望春楼看到她的。” “望春楼?”陆让的脚步顿了一下。 江姝然点点头,“对,就是顾府外面那条街上的望春楼。” “我本是不认识陈姑娘的,我刚好进去的时候,陈姑娘与望春楼的一个男子起了争执。” “两人不知因何事起了冲突,陈姑娘当时一脸怒容地自报家门,说她是顺城府府尹之女。” 说着,她的语气带了些羡慕,“其他的我也没有看到,只看到陈姑娘武艺了得,一根长鞭甩过去,一张八仙桌都碎了!” 听到她的话,陆让陷入了沉思,武艺了得…… 江姝然小心地看向他,“陆三哥,我觉得会不会是那个在望春楼被陈姑娘打了一鞭子的那个男人干的,他怀恨在心,蓄意报复陈姑娘。” 陆让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转身朝她点了下头,“多谢。” 江姝然立刻低下头羞红了脸,“不用谢,要是知道这些讯息有用,昨日我就应该多留一会儿……” “姑娘,陆大人走了。”香蓉拉了拉她的袖子。 “走了?!”江姝然收起笑脸猛地抬头,哪里还有陆让的影子。 阮玉薇一口气绕到了陈府的后门,她朝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才拍了拍胸口。 她看眼紧闭的后门,刚刚她从前门跑过来的时候,一路都已经看了,前门,侧门,后门,全部已经关门了。 陈大姑娘的死现在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陈府紧闭大门,她想寻陈府的下人打听陈大姑娘的事就落空了。 阮玉薇靠在院墙边上,整个人隐在黑暗中,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些头绪来。 苗岩的这个小木牌上的图案已经出现在三次了,小木牌,那个书生的小盒子,陈大姑娘的香囊。 外祖家的死与那个书生有关,是不是娘亲的死也与他有关,是不是娘亲当年侥幸逃脱被发现了。 她一定要找到这个图案背后的缘由,她才能知道娘亲的真正死因。 阮玉薇刚起身,后门“嘎吱”一声,她迅速贴墙站好,屏住呼吸,将自己整个人隐藏在暗处。 两个小厮架着一个姑娘快步走了出来。 那姑娘的后背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双脚耷拉在地上,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在路边。 矮个儿小厮将手里的包袱扔在她的身边,“趁着老爷没有改变心意,你还是赶紧走!” 另一个高个儿小厮拉了他一把,“你还有心思同情她,害死主子的人,留着她的小命,已经是夫人的大度了。” 矮个儿小厮看了地上的人,摇头叹了口气,“都是苦命人,走。” 阮玉薇远远地看着,那个姑娘几次三番地想从地上爬起来都摔了回去。 她等那两个小厮回去后,看了看后门,才跑上前将那姑娘扶了起来,“你没事。” 那姑娘满脸惨白,额头都是汗,下唇一排的血牙印。 她一把拽住阮玉薇的袖子,努力地仰起头,“救、救我!” 阮玉薇吃力地将她扶起来,“姑娘,你知道陈大姑娘……诶!姑娘!!” 她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倒了下去。 第54章 陆大人也喜欢爬窗子 “还好没有伤及筋骨,等会儿你把这药涂在她的身上。” 阮玉薇接过小瓷瓶,结果刚靠近,一股刺鼻的味道差点儿把她的眼泪熏出来。 她立刻捏着鼻子,一脸的怀疑,“大夫,你这药怎么这么臭!真的有用吗?!” 白胡子老头立刻胡子就吹了起来,“我这药膏卖了几十年了!顺成府多少人小时候挨揍了用的都是我药膏!” 阮玉薇有点儿受不了这个味道,但是医馆门口的专治跌打损伤牌子,想来也不是白挂的。 “那、那是不是涂一次就好了?” 白胡子老头,“我这又不是灵丹妙药,她肉骨凡胎地被打成这样,还想涂一次就好,想什么呢。” 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床上,还在昏迷的姑娘,只能长叹一口气。 “行了,你先上药,有什么事,直接去前头寻我徒弟就行。”白胡子老头摆摆手后就离开了房间。 阮玉薇将门窗都关好,在身上摸了半天后从袖袋里摸出一条帕子。 这条帕子,就是她的铺子被砸的那天,陆让给她的。 那天她没有派上用处,今天有用了,阮玉薇将帕子系在脸上后,才将小瓷瓶重新拿起来。 她走向床铺边,这个姑娘整个背上的衣衫都被血浸湿了,衣衫上都是一道道的口子,全部都粘在了伤口上。 阮玉薇皱着眉头,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的样子,若不是这姑娘撑不住昏过去了,怕是真的要被打死在陈府了。 陈家现在这个关头,大姑娘今天才在相国寺出事,现在一个丫鬟就被打个半死。 多半,这个丫鬟就是陈大姑娘身边,或者是房中的丫鬟。 没有伺候好少主子,导致少主子身死,主家没有打死她,真的就是仁慈了。 阮玉薇将药放在一旁,伸手撕开她身上的衣衫,粘在肉皮上的衣衫连带着干涸的血痂一并被扯下。 那姑娘疼得大叫一声,直接醒了过来。 阮玉薇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拿起竹片夹,开始夹她背上的木刺。 “醒了?大夫说,你这伤口的木刺都要清理出来,不然伤口恶化,小命不保。” 那姑娘疼得脸色都成了灰白色,她觉得整个背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颤抖着双唇道,“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阮玉薇一边挑拣着她背上的木刺一边道,“报答我很简单,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那姑娘想回头看她一眼,刚动一下就疼得整个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了。 阮玉薇连忙摁住她没有受伤的肩膀,“你别动,你都被陈家打成这样了,你还担心我是不是想害陈家啊?” 那姑娘默了片刻后,轻声道,“恩人,你想知道什么,你问。” 阮玉薇将竹片夹放下,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你叫什么。” 那姑娘一愣,没有想到第一个问题是问她的名字,“我、我叫丹桂。” 阮玉薇点了下头,又拿起那瓶能熏死人的药膏,“丹桂姑娘,这个大夫的药有点儿臭,你忍着些。” 丹桂勾起了唇角,“恩人不是顺成人。” 阮玉薇用竹片挑起青绿色的膏体,小心地涂在她的背上,“你怎么知道。” 冰冰凉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的那一瞬,她疼得瑟缩了一下,“胡大夫的挨打药,远近闻名,就是京城都有人专门来买。” “挨打药?老头儿挺古怪,取的名字也这么古怪。” “听说这药,当年是胡大夫配来给自己儿子用的,在学堂挨先生的打,回来就上药。” 阮玉薇笑了,“结果效果太好了,成了孩童必备药品了。” 丹桂说说笑笑,发现背上已经涂上了大半的药膏,清清凉凉的,似乎也没有刚刚那么疼了。 她踹了一口气,“恩人,你是想问大姑娘的事吗。” 阮玉薇涂药的手一顿,然后又重新挑起一块药膏,“对,陈姑娘为什么在顺成府的名声这么差?” 丹桂叹了一口,“大姑娘为人直爽,说话也心直口快,恩人别听了外人的传言。” “大姑娘是去年秋才回顺成的,之前一直都在延平外祖家。” “大姑娘的外祖母是苗栗人,我听大姑娘说,苗栗族的姑娘都是选婚,可以自己挑选夫婿,不满意还可以退回去。” “大姑娘回到顺成后,与夫人多有摩擦,常常闹得府里鸡飞狗跳,所以才开始流言四起。” 阮玉薇有一些不解,“我了解到,陈大人一共有三子两女,为何只有大姑娘是在外祖家长大。” 丹桂,“大姑娘是先夫人所出,听说大姑娘出生的时候先夫人就难产而亡,老爷那时候任上偏远又荒芜,大姑娘便放在了外祖抚养。” 阮玉薇,“丹桂姑娘,陈大姑娘身上的那个月牙形的香囊你有印象吗。” 丹桂点点头,“有的,大姑娘有心悸的毛病,香囊里的草药是大姑娘外祖母专门找苗医开的,一直戴在身上。” 阮玉薇,“那个香囊是陈大姑娘从小就戴在身上的吗?” 丹桂,“因为这香囊形状甚是奇特,我还问过大姑娘,大姑娘说,这香囊是外祖母亲手给她绣的,听说叫苗绣。” 她的话一顿,“恩人,可是大姑娘的香囊被人动了手脚?” 丹桂皱起了眉头,“不可能,香囊里的草药都是我亲手换的,而且姑娘从来不离身,没有人能动她的香囊。” 阮玉薇将药膏涂完后,将一大块白布覆在她的后背后,再将她慢慢扶了起来,再用布条前后缠绕包裹起来。 忙完这一切,她才坐回凳子上舒了一口气,“这破衣服将就穿一晚,明日我再帮你换。” 丹桂苍白着一张脸,忍着剧痛朝前倾了两分,“恩人,是不是大姑娘的香囊被掉包了。” 阮玉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急,官府现在正在调查。” 丹桂点了点头,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连忙将榻上的被子披在身上。 “昨日,陈姑娘去京城做什么。” 阮玉薇看向窗户,这声音…… 怎么这么像陆狗官! 她看了一眼把自己包成粽子一样的丹桂,直接走向窗户边,一把拉开窗子。 陆让正靠坐在窗台上,手里还捏着一片树叶。 阮玉薇的唇角抽了抽,“陆大人居然也喜欢爬窗子。” 陆让看了她一眼,直接翻了进来,自顾地坐在桌边,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阮娘子不辞辛苦为大理寺的案子奔波,本官怎么能落于下乘。” 第55章 蓄意谋杀 阮玉薇站在窗前咬了咬牙,片刻后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才慢慢转过身来,“陆大人,按大齐律法流程,案子不应该先交给京兆府吗,陆大人这么勤快,岂不是僭越。” 陆让瞥了她一眼,“阮娘子倒是熟知律法。”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丹桂,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昨日,陈姑娘去京城做什么。” 丹桂看着面前这个面如冠玉,从容尔雅的男人,“大人也是在查大姑娘的案子吗。” 陆让,“本官是大理寺少卿。” 丹桂想掀开被子站起来,下一瞬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衣衫不整。 她顿了一下后,裹着被子直接在床榻上跪了下来,“大人,大姑娘为人良善,从来不苛责奴婢,还请大人查找出真凶,以祭在天之灵。” 丹桂抹了一把眼泪,“昨日上午,大姑娘说要去京城玩,老爷没有同意,大姑娘是偷偷溜出去的,她谁也没有带,昨晚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全府上下找了一个下午,差不多将整个顺成府都翻了过来。” 陆让的食指点在桌子上,“陈姑娘会功夫吗。” 丹桂,“大姑娘会耍鞭子,若是她手里有鞭子,基本上等闲之辈是无法靠近她的。” 陆让,“京城可有什么地方,或是什么人,是陈姑娘想去或是认识的。” 丹桂摇了摇头,“大姑娘是去年秋才到顺成的,一共好像才去过三次京城前两次,都是老爷夫人带着的,应该是不认识什么人或是什么地方。” 陆让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陈姑娘和府里人的关系怎么样。” 说着他的话一顿,“包括陈大人,陈夫人。” 丹桂,“大姑娘性子爽朗,丫鬟们粗心大意犯错,她也从来不放在心上,是个顶好的主子。” “老爷平日里比较忙,府里的事儿都是夫人掌柜,但是夫人为人严苛,眼里容不得一丝沙子,常常因为大姑娘的言行举止,没少争吵。” “最近因为夫人给大姑娘相看,全被大姑娘搅黄了,夫人被气回了娘家,因此顺成府便传起了风言风语。” 陆让,“搅黄?为什么。” 丹桂叹了一口,“大姑娘是在外祖家长大的,自小就没有学过规训礼仪,还听大姑娘说,苗栗族的姑娘都是选婚,男人站一排,姑娘自己选的,若是选得不满意,三年之内还可以退。” “大姑娘说,若不是老爷将她接了回来,她在外祖家就自己选婚了。” “结果到了顺成府来,夫人不仅让她三纲五常,还请了女教习学习琴棋书画,大姑娘不喜欢这些,她就开始反抗……” 阮玉薇听到这些,眼睛都瞪大了,“这习俗……真好。” 陆让扫了一眼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阮玉薇,继续问道,“所以,和陈姑娘有过节的,只有陈夫人了。” 丹桂迟疑了一下,“这应该不算过节,私下里丫鬟小厮们会对夫人的严苛不满,就连夫人的亲生女儿二姑娘都会不满,但是大姑娘每回事后都是乐呵呵的,从未听过她的埋怨。” 陆让敲击桌面端的食指一顿,“所以你觉得府中没有人会暗害陈姑娘。” 丹桂咬了下下唇,思索了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陆让缓缓点了下头,“多谢姑娘。”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阮玉薇。 阮玉薇察觉到视线,不明所以看过去,看到他眼神的那一瞬,她不知为何,一下就明白了他是何意。 她看一眼床榻上裹着被子的丹桂,“丹桂姑娘,你好好休息。” 丹桂点了点头,“多谢恩人。” 阮玉薇从后院的厢房走出来,视线越过医馆前厅的药柜,就看到陆让站在医馆的门口的槐树下。 他背对着门口,微微仰着头似乎正在看着树上。 她抿了抿唇,抬腿朝外走去,近了,她才看到他合着眼。 刚想开口,陆让就睁开了双眼,“她撒谎。” 阮玉薇的嘴微张,“她、她说的全是假话?!” 陆让,“我在窗外的时候,她说,陈姑娘的香囊里的草药都是她负责换的。” “草药里面的一味牛白,被换成了沙春,两种的样子极其相似,但是沙春是杂草,牛白才是草药。” 阮玉薇一下就明白了,“所有的草药都是需要晒干炮制,沙春是杂草,自然没有人晒这东西。” “陈姑娘的香囊被掉包的以假乱真的沙春,是提前已经准备好的!” 说着她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陈姑娘是被人蓄意谋杀的!” 陆让,“丹桂应该知道点儿什么,但是又不全知道。” 阮玉薇看了一眼医馆,“她现在被打出陈府,看似是给了她一条生路,其实就是让她出来垫背。” 陆让转身看向阮玉薇,唇角微微勾起,一副“你还不算笨”的表情。 “提醒阮娘子一句,你被盯上了。” “嗯,嗯?!”阮玉薇愕然地看向他,然后扭头看了看四周,医馆位于街尾,这里基本上已经远离夜市的喧嚣。 除了医馆,还有斜对面的客栈,周围的铺子基本上都已经关门了。 不说这话还好,陆让一说这话,阮玉薇就觉得四周黑漆漆的到处都藏着人,冷不丁就会冲出一人送她归了西! 阮玉薇警惕地看着四周,“陆大人,我既然被盯上了,那你逃不了。” 陆让,“阮娘子,本官是朝廷命官,再蠢的人也不会对我动手。” “至于阮娘子……”他像是心情颇好一般,双手抱臂,“在陈府前就已经说过了,这里可没有世子给你作保。” 阮玉薇像是被提醒了一般,立刻看向陆让,“陆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保护百姓是您的责任啊。” 陆让往旁退了两步,“本官是大理寺官员,不是京城的城防军,更不是顺成府的守城官兵。” 顺成府她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靠山,真死这儿了可不划算! 阮玉薇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袖,“大人!——” 她的话还没有落音,医馆的后院就传来药童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走水了!” 阮玉薇转头看过去,一股黑烟自后院腾升而起。 她的脸色一变,“不好!丹桂!” 第56章 俊俏郎君陆狗官 阮玉薇和陆让再次冲回后院的时候,已经是浓烟滚滚,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一把拉住小学徒,“刚刚我带过来的那个姑娘救出来了吗。” 小学徒猝不及防,手中的木桶不稳,“咚”地一声掉在地上,他的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没有!黑烟太浓了,根本就进不去!人救不出来,师傅的药也救不出来。” 阮玉薇有些不甘,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线索,若不是陆让突然闯进来,她已经把她想问的全部都问完了。 “不是赶出来垫背的吗,怎么现在就杀了!” 陆让皱着眉,就在他的眼皮下,这么迫不及待,是怕他查出些别的吗。 白胡子老头胡大夫本来都回家了,半路又赶了回来,当他看着冒着浓烟的后院,急得直拍大腿,“我的草药房啊!” 小学徒“扑通”一下就跪在了胡大夫的跟前,“师傅,起火前,我明明进去检查了,药炉的火已经熄了。” “那个姑娘我也没有救出来。” 陆让看着后院的火势,“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听到呼救声,那个姑娘恐怕起火前就已经遇害了。” 阮玉薇现在还有些没有想通,“陈姑娘去年秋才从外祖回顺成,按理说,不可能树敌。” 陆让最后看了一眼着火的后院,转身就往外走,“暗杀,要么是知道秘密,要么是分赃不均。” “秘密……”阮玉薇追上他的步伐,“所以陆大人你是已经知道了,陈姑娘的秘密。” 陆让,“我不知道陈姑娘的秘密,但是这个丹桂的秘密倒是值得探究。” “我也去!”阮玉薇立刻道。 出门的时候,她差点儿撞倒医馆的小厮,那小厮慌慌张张连声道对不起。 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阮玉薇看着手长脚长越走越快递的陆让,直接绕过他。 她刚踏出医馆,身后就传来小学徒的斥责声,“你去哪儿了!早就交代过药炉不能离人!那一屋子的天冬,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那小厮唯唯诺诺地声音传过来,“我、我回家给我老娘换药去了……我走、走的时候让寿喜帮忙看一会儿的……” 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小学徒气得踢了一脚那小厮,那小厮瑟缩地跪在地上。 她再回过头,陆让已经快没有人影了,“陆大人!” 陈府连大门口的灯笼都没有点上,整个府邸在黑暗中显得阴森森的。 也不知是不是陈大姑娘枉死的缘由,阮玉薇觉得有些汗毛倒竖的感觉。 陈府的小厮也是没有想到陆让会去而复返,“陆大人?” 陆让点了点头,“陈大人可在?” 小厮,“老爷前脚刚走,去京城了。” 阮玉薇从陆让的身后探出头来,“那陈夫人可在?” 小厮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黑漆漆的夜里,他本就高悬着的心,被突然出现的阮玉薇吓了一下。 “哎哟……在、在的……” 陆让垂眸看了一眼从手肘边探出一个头的阮玉薇,眼底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绪。 小厮将大门开大了些,他提着灯笼,一边拍着胸口一边道,“大人还请前厅坐,小的这就去通知内院的管事嬷嬷。” 阮玉薇跟着陆让走进前厅,这才有丫鬟进来将灯笼点上。 她环顾了下四周,她怎么觉得这里也有点儿眼熟的感觉…… 自从她进京后,做了许多的梦,“入梦”的地方都是真实的,但是这里离京城这么远,她也能过来? 陆让在一旁的圈椅落座,“陈大人府上的这个前厅,倒与张大人家十分相似。” 张大人?阮玉薇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人要看人家屁股的张大人……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变成了一只挂在笔架上的毛笔,墙上也有这两张一模一样的山水画,就是不知道谁真谁假了…… 那个张大人拉着另一个大人就要看人家的屁股,“老孟,给我看看!” 孟大人一边捂着裤子一边跑,“张兄,你、你真是令人不齿!” 最后这场追逐戏码,由张夫人到来所打断,张夫人愤怒地掀了桌子,砸了书房。 后来她好像被人一脚踩断了,然后她就立刻醒来了,当时她以为自己又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 阮玉薇看向陆让,声音低了两分,“陆大人,你和这个张大人很熟吗……” 陆让看向阮玉薇,“阮娘子还认识张大人?” 阮玉薇摆摆头,“不认识不认识,就是……” 她看着陆让在灯笼微黄的烛火下,显得越发深邃俊朗的五官,不由地感叹,这么俊俏的郎君若是落在那个怪癖张大人的手里…… 想到这儿,她觉得看着今天陆狗官带她来陈府的面子上,还是提醒他一句。 “陆大人,为了你清誉着想,最好还是离那个张大人远一点。” 陆让莫名地看了阮玉薇一眼,他怎么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还没来得及多想,陈夫人就在一个嬷嬷的搀扶下进来了。 “见过陆大人。”憔悴不已的陈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屈膝行礼。 陆让站了起来,“陈夫人不必多礼。” 陈夫人,“陆大人,该说的,我家官人都已经说了,心儿那孩子可怜,才到顺成不到半年就出了这样的事,我该怎么跟她外祖家交代啊。” 说着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让人看着就觉得伤怀。 陆让,“陈夫人,被赶出府的丹桂可是陈姑娘房中的人。” 陈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是,丹桂原是我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心儿来后,我将院里的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一等丫鬟都拨给了她。” “这四个丫鬟,就数丹桂最得她的心,基本上出行都会带上她。” “这次心儿遇害,四个丫鬟就唯独她一个人不在心儿的身边,这种懈怠懒惰的丫头,没有打死她,都是怕损了心儿的阴德!” 陆让的眼眸微垂,手指搭在腰间的玉扣上,片刻后复抬起眼来,“丹桂在医馆被烧死了。” 陈夫人惊讶地张大了嘴,“怎么会……” “陆大人怀疑,是我们做的?” 陆让扫了一眼陈夫人身边嬷嬷的鞋底,“这位嬷嬷衣着干净,鞋子却泥泞不堪。” “本官今日在陈府走了一圈,陈府虽然不奢华,但是布置也是干净典雅。” 他的声音一顿,“好像没有这样泥泞的地方。” 第57章 阮娘子似乎很爱走神 周妈妈的手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她连忙将手交叠在腹前,垂眸回道,“回大人,老奴家中还老母在世,前些日子她感染了风寒,老奴要回家给老母熬药。” “家门口的路泥泞了些,还没来得及换衣衫,大人就来了……” 阮玉薇只能看到周妈妈的低垂的额头,给母亲换药……这不是刚刚医馆那小厮才说过的话吗。 她扫了一眼眼眶微红的陈夫人,她总觉得,这位夫人的伤心有些过了头。 一个前夫人生的孩子,从小就不在自己的身边长大,到顺成也才不足半年。 更何况,还是还常常和她作对,把她气回娘家,她真的有这么伤心吗? 陆让点了下头,“是陆某唐突了。” 陈夫人看了一眼陆让,擦了下眼角的泪,斥责道,“平日里我的规矩都忘了吗,陆大人办案,还轮得到你这个婆子指责,这几日不用你伺候了,自己下去领罚。” 周妈妈立刻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是老奴僭越了。” 阮玉薇看着周妈妈离开的背影,门口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 在医馆的时候好像没有泥地,院子里都铺了青石板,地上架子上都晒满了胡大夫做的药。 陆让继续问道,“丹桂是何处人士,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陈夫人,“丹桂不是家生子,但入府也有五六年了,是个机灵勤勉的丫头,不然也不会得心儿的青睐。” 陆让,“丹桂的房间在哪儿,可让本官查看。” 陈夫人侧身伸手,“陆大人请。” 陆让率先走出前厅,陈夫人紧随其后,阮玉薇落在最后。 她跨出门槛的时候,蹲下身看了眼那个泥脚印,泥土里似乎还伴着絮状物,她伸手捡起几根絮状物放在鼻端闻了闻。 “这位姑娘不去吗?” 阮玉薇抬起头,就看陈夫人正回头看着她,唇角还含着似有似无的笑。 她立刻伸手揉了揉脚踝,脸上扬起假笑,“今日路走多了,脚有些疼。” 胡乱揉了两下后,立刻跟了上去。 陈府是个三进的宅子,丫鬟们,除了贴身的丫头,全部都住在后罩房。 但是丹桂例外,她虽然是个二等丫鬟,但是在大姑娘面前得脸,因此就与一等丫鬟一同住在大姑娘的院子。 丹桂的房间离陈大姑娘的房间最近,巴掌大的房间一目了然,一张床,一个柜,一张桌,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丹桂的房间还有些乱,床铺被半掀在地上,衣柜有一半的门还没有关上,桌子上的妆匣子也都是打开的,里面还有两根束发的发带,一盒摔碎的口脂。 陈夫人站在门口,“陆大人,这里就是丹桂的房间。” “今天傍晚的时候,她被打了十大棍子扔了出去,房间里的东西也都给她收拾了出去,现在这里基本上没有丹桂的东西了。” 阮玉薇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已经被翻成这个样子,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她的目光投向外面的庭院,院子不算大,但是打理得还算用心,错落有致的花盆,旁边还有怪石堆成的一个小假山,凹槽里还种上了好几株兰。 阮玉薇走出房间,看着院墙边上的花池,回头出声道,“大姑娘院子里的丫头怎么都不上心,这么好看的花儿,杂草都不除。” 陈夫人回头看向她,“哦,那个心儿让人种下的牛白,是味草药。” “顺成府的气候不同,牛白少,心儿说她外祖家就常年种着牛白,她便特意让人种下的,种死了好多次,好不容这回成了,她却……” 说着陈夫人又开始落泪,今日自接到消息不知哭了多少回,一双眼睛都快哭肿了。 陆让从屋子里出来,“最后再问陈夫人一个问题,昨日陈姑娘去京城做什么。” 陈夫人擦泪的动作一顿,“昨日这孩子说要上京城去,官人没有同意,说下回再带她去,结果中午的时候就不见人了。”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回来,全府上下,快把整个顺成府都翻了个遍。” 陆让点了点头,双手抱拳拱起,“多谢陈夫人,这么晚还来叨扰。” 陈夫人侧身避开,“陆大人是公事,配合大理寺的调查,都是应当的。” 阮玉薇和陆让走出陈府的时候,外面街道的夜市也渐渐没人了,不少的店家都熄了灯火,整个顺成府就像一只巨兽逐渐陷入沉睡。 阮玉薇暗自思忖着,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陆让停下了脚步。 “哎哟!”她一头就撞了上前,惯性的后仰让她失去平衡,“啊,啊!——”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她的胳膊肘,阮玉薇看着陆让那张还是如常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下一瞬那个“书生”的画面又出来了。 那个书生似乎在一家府邸前徘徊,她就要看到那个府邸的时候,胳膊肘上的那只手松开了,她“眼前”的画面也随之消失了。 陆让,“阮娘子似乎很爱走神。” 阮玉薇,“……” 陆让,“刚才那婆子留下的泥,可发现什么了。” 阮玉薇,“泥里有絮,应该不是她。” 陆让看着阮玉薇的眼睛,慢慢抬起了脚,“这是在医馆后门站上的。” 阮玉薇看着他鞋底的泥,一下就想起来了,她在同丹桂问话的时候,陆让就是从窗户翻进来的。 她恍然道,“怪不得,那絮我闻着隐隐有些药草味,但是我又明明记得院子里是没有泥的,后门有泥,那就说得通了!” “一个下人要杀主子……” 阮玉薇瞪大了眼,“是陈夫人指使她干的!” 她的脑子里闪过花坛里种的那一片牛白,“对!还有陈姑娘香囊里被替换的牛白!走!去找胡大夫!” 阮提着裙角就朝街尾的医馆跑去。 陆让看着她的背影,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那股莫名的心安又涌了上来。 “不可能!” 医馆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后院收拾,陆让走进来,就看到胡大夫一脸的肯定回应着阮玉薇。 胡大夫从身后的药柜取出两种几乎一样的药材,“这就是牛白和沙春。” “顺成的气候干,除了那高山上,牛白根本就活不成,这沙春是贱草,就算是沙地,只要到了春天,它就长出来了,所以它沙春,也叫不死草。” 所以,陈大姑娘的院子里种的根本就不是牛白,就是沙春。 阮玉薇看着面前极为相似的干草叶,“您卖沙春?” 第58章 刑狱判官的威名 胡大夫大手一挥,“这东西满地都是,谁买,我是发现沙春和天冬一起炮制,就是上好的祛瘀膏!不然我也不会晒沙春。” 阮玉薇回头看一眼陆让,又回过头来继续问,“胡大夫,整个顺成府就只有你这里有沙春吗。” 胡大夫小心将牛白收拾好,“沙春虽然与牛白相似,但是单独是没有药效,我也是偶然发现沙春和天冬一起,祛瘀效果更甚。”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是顺成府,只有我这这儿有沙春。” 阮玉薇看向一片狼藉的后院,“胡大夫,着火前,您的药炉在做祛瘀膏吗。” 胡大夫,“做啊,我这专治跌打损伤,沙春不值钱,但是我那一屋子的天冬啊!” 说到这儿,胡大夫的心都在滴血。 阮玉薇走出医馆,此刻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打更人敲着梆子唱喝道,“子时,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她三步并两步跑到陆让的跟前,伸出食指在半空中点了点,“还记不记得,医馆后院着火后,我们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挨骂的小厮。”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现在一想,就全通了。” 阮玉薇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个小厮就是偷了医馆的沙春,卖给陈夫人身边的那个老嬷嬷,陈夫人再指使每日给陈姑娘换药的丹桂偷偷掉包了她牛白。” “今日陈姑娘在相国寺上香的时候,丹桂又恰好不在陈姑娘的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陈姑娘身上的时候,丹桂提前跑回来报信,然后陈夫人过河拆桥,骗丹桂说打她一顿再放她出府。” “丹桂的房间被翻乱,不该出现的东西也乘机销毁,然后那个老嬷嬷再杀人灭口!她鞋底的泥就是最好的证据!” 陆让看着她越来越亮的眼,唇角勾起一个幅度,“动机呢。” “动、动机?”阮玉薇懵了,什么是动机。 陆让,“陈夫人为什么要杀陈慧心,她的目的,就是动机。” “目的……”阮玉薇一时语结了,“我哪里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陆让摸了下腰间的玉扣,“没有动机,你如何让陈夫人认罪。” 阮玉薇张了张嘴,半晌后道,“那老嬷嬷鞋底的泥不就是证据吗,有证据还不能认罪吗……” 陆让,“那只能算佐证,不能算直接证据。” 阮玉薇仰天长叹,“怎么真相摆在面前,都不能定罪。” 陆让,“真相?何来的真相,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就算是把陈夫人押送刑部大牢,没有证据也做不得数。” 阮玉薇扁了扁嘴,嘟囔了一声,“那公主府上的紫烟,不也就仅凭两根银针……” “阮娘子。”陆让打断她,脸色也沉了下来,“有些话,三思而后行。” 看着陆让冷冽的样子,她才恍然,这才是她熟悉的陆大人。 阮玉薇觉得自己好似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她后退了几步,屈膝行礼,“多谢大人提醒,民女知晓了。” 今日在顺成府,陆让难得的耐心让她差点儿忘记了陆让是什么人,纵然生得面如冠玉,刑狱判官的威名却让人生寒。 她只是一个来京想寻找真相的孤女,其他的事儿与她并无关系。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民女先告辞了。” 说着她转身朝医馆对面的福来客栈走去。 阮玉薇懊恼地握拳捶在掌心,刚刚她怎么就忘了形呢,那陆让是什么人,在公主的面前都面不改色的人。 还是两次差点儿就掐死她的人。 若是她还是不长记性,还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阮玉薇走进客栈,柜台后面的掌柜立刻走出来迎了上来,“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两位?她转头,就见陆让随着她的后面跨进客栈,他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两间上房。” 掌柜的笑呵呵地收起银子,“好咧,两位客官楼上请。” 陆让看也没看,直接越过她,率先朝楼上走去。 阮玉薇看着陆让的背影,抿了抿唇后,抬步跟了上去。 二楼的栏杆边能恰好看到一楼的大堂,只是现在夜已经深了,除了打瞌睡的小二,没有别的人了。 掌柜的等在拐角处,“这位娘子,这间房就是您的,那位郎君就住在您的隔间。” 阮玉薇福身,“多谢掌柜的。” 她又摸了摸肚子,肚子早已前胸贴后背了,“掌柜的,可有餐食?” 从相国寺赶到顺成府,又是救人,又是火灾,又是查案的,她已经大半日没有吃东西了。 掌柜,“有,只是现在已经深夜,还要看后厨里还剩了些什么。” 阮玉薇赶紧道,“不打紧,随便来点儿填填肚子就成。”说着她就要拿银子。 掌柜的立刻抬手制止,“不用了,郎君给的够多了,一点儿饭食而已。” 阮玉薇回房间发现,客栈的上房竟比她家还要舒适得多,房间南北通透,推开窗子一股槐花的香气便飘了进来。 倚靠着窗子,她看着陈府的方向,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陈大姑娘的死另有隐情。 那个香囊的图案是陈姑娘的外祖亲手缝制的,在这里寻不到答案,恐怕她要走一趟苗栗寨。 还有今日陆让拉她的时候,她“看到”的画面,那个书生一定和她娘亲的死有关。 她记得上次她“看到”书生到了京城,这次她看到了书生在一个府邸前徘徊。 若是按照她娘亲的年龄来看,这个书生现在应当也是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她现在都已经十七岁了,快二十年的光阴,他的面貌变化还能否认得出来? “小娘子,您的饭食好了。” 同时响起的还有门口的“叩叩”敲门声。 阮玉薇收回思绪,转过身来,她有些惊叹这小二的身量竟然这么高,丝毫不逊色陆让。 他的肩上搭着一块随时擦桌椅的白布,手中的大托盘上是简单得炒了两个菜。 她指了指放中的桌子,“放那儿,多谢小哥了。” 高个儿小二躬着身慢慢走进来,脚步稳健,竟然没有一丝的声音。 阮玉薇好奇地看向他的鞋,却刹那间变了脸色。 再抬头,高个儿小二面露凶相,从托盘底下抽出匕首。 “受死!” 第59章 小娘子可是同郎君拌嘴了 阮玉薇大惊失色,转身堪堪躲过了一击。 那个小二再要扑过来的时候,一柄长剑自门外破空而来,似乎都能听到剑的铮鸣声。 她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长剑深深没入墙壁,那个小二的手臂划了一道长长伤口,鲜血瞬间将衣料氤成深色。 陆让走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阮玉薇,“阮娘子的嘴是哑了吗,呼救都不会。” 那个高个儿小二显然功夫不济,杀她这样的手无缚之力的弱女子还行,但是对上陆让这样的高手,就是蚍蜉撼大树。 陆让甚至连扎进墙壁的剑都没有拿,几招便把高个儿小二直接打飞出去了。 他长手长脚地撞在栏杆上,一下就翻了过去,然后“砰”地一声巨响,似乎将一楼的桌子砸塌了。 陆让看向阮玉薇,“还算是机灵。” 阮玉薇颤抖着手脚慢慢爬了起来,“他走路没有声音,而且竟然穿的是靴子。” 陆让一把拔下墙上剑,“看来,背后的行凶之人,在京城。” 阮玉薇愣了下,“京城?不是陈夫人吗?”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他擦剑的动作一顿,“动机。” 阮玉薇半张着嘴刚想说什么,片刻后她又慢慢合上。 按照陆让的说法,现在就算陈夫人不能定罪,但是也不能干干净净地摘了。 她现在做任何事情都容易打草惊蛇,也更容易惹上怀疑。 再加上,她现在没有必要再背上一条人命官司。 所以,陆让才能肯定这个人不是陈夫人派来的吗。 陆让走出房间,“明天一早,阮娘子还是回京的好,起码在京中,轻易没有人敢动手。” 阮玉薇才不信,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紫烟不就死得不明不白吗。” 陆让回头看向她,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摆摆手表示无辜。 阮玉薇跟着走了出来,她刚趴在栏杆边准备往下看,一股异香幽幽地钻进她的鼻腔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让刚想提醒她有迷香,就看到她两眼一翻滑倒在地上。 来不及了。 阮玉薇觉得,她自从进京以来,从未睡得这样的香过。 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皮上的时候,她似乎觉得自己离这样的美好,已经非常久远了。 她慢慢张开眼,还有些愣愣地看向窗边洒下的阳光。 她腾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昨日她好像遇着杀手了! 阮玉薇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额头,昨天本就饿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来了饭菜,还是杀手伪装的,她一口都没有吃到就昏了过去。 现在她何止饥肠辘辘了,她现在看到个人都想一口吃了。 房间里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有墙壁上的那个洞,还昭示着,昨日发生的那一切都不是梦。 阮玉薇走出发房间,一楼大堂现在热闹起来了,吃饭的人多了起来。 一楼二楼还有背着行囊上上下下的人,现在是早上,许多人收拾好了又要准备出发了。 掌柜的看到她,直接站在一楼的柜台里,朝她招手,“这位娘子!” 阮玉薇手指指向自己,掌柜的点点头继续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您下来直接吃就是了。” 说着他指了指窗边的一张小方桌,桌上的每个菜碗上都倒扣着一个碗。 店家还挺贴心,阮玉薇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走下楼。 掌柜的又拎了一壶热茶过来,“马车也按照郎君的吩咐准备好了,您吃饱就可以启程了。” “郎君?马车?”阮玉微的唇角抽了抽,“他人呢?” 看来陆狗官是非得赶她回京城不可了。 掌柜摇头道,“一早就走了,只吩咐准备饭菜和马车。”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两分,“小娘子可是同那位郎君拌嘴了?昨晚你们进来的时候,虽然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我就知你们是一道的。” 阮玉薇,“……掌柜的,别瞎猜了,赶紧做生意去,来客了。” 掌柜的一抬头,正好来两个背着书箱的书生进来了,他立刻展开笑脸迎了上去,“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阮玉薇一边大口的吃饭,一边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事儿。 昨儿丹桂有多少真话她不知道,但是那个香囊的信息应当是真的。 这个图案是苗栗族的图案,看来想要知道那个书生与这个图案的关系,只能去苗寨。 或是,陆让这次的案件再多查出些什么。 桌子上一共三菜一汤,阮玉薇一个人扫荡得干干净净。 来收碗的小二都吓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都好似她是什么饕餮兽似的。 阮玉薇看着一直停在客栈外的马车,摸了摸满足的肚皮。 看来,陆大人已经安排好了,既然大人一番美意,她也不能辜负不成。 不论是昔年书生的消息,还是苗栗族图案的消息,现在在顺成都不会再得到新的消息了。 与其留在这儿担心小命,还不如赶紧回京去。 更何况,小福一个人在铺子里,她得快些回去才行,她还要靠这家铺子活下去呢,可别叫小福给她玩儿垮了。 阮玉薇的马车刚刚出城,后脚就有人报信了。 “夫人,人已经出城了。” 陈夫人双手捏着三炷香,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拜了拜,周妈妈立刻接过她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 她这才慢慢站起身来,“走了?给京城那边飞鸽传信。” 周妈妈立刻应道,“是。” 她刚走到门口,脚步陡然停下,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 “怎么回事。”陈夫人不悦地转身,看到门口那张冷冽的脸时,身形一晃,跌坐在蒲团上。 陆让抬脚跨进门槛来,“看来陈夫人的背后另有高人。” 陈夫人的唇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大人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听不懂?”陆让撩起衣袍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他从怀里拿出一份籍书,“袁崇文,男,二十一岁,昌州人士,去岁中进士二甲三十七名……” 陈夫人尖叫一声,扑过来就要抢,“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陆让没有回应她,只是继续说道,“袁大人现在在翰林院供职,好巧不巧本官来顺成前就见过。” “本官就说,怎么陈夫人这么面善呢……” “陆大人!”陈夫人颤抖着嘴唇打断他,“你冲我你冲我来……” 陆让看着她,面色一冷,“京城的那位,到底是谁。” 第60章 相国寺案真相 陈夫人看着陆让样子,突然就忘记了颤抖,她仰头笑了笑。 “陆大人,看来您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陆让的眼底迸出一抹杀意,“陈夫人,是真当本官不会杀你吗。” 陈夫人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她展开抢回来的籍书,脸上的表情又似哭又似笑,“信,当然信,一条毒杀三品府尹之女,足够了。” 陆让,“陈夫人为了一个私生子,连现在的几个孩子都不顾,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这个在他们心目中不亚于父亲的母亲。” 陈夫人抬起头来,“陆大人,此事是妾身一人所为,您可以将妾身抓捕归案了。” “夫人!” 陈大人满脸憔悴地跑进来,衣衫还是昨日的,看来是连夜赶去了京城,又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才一夜的光景,脸上的青胡茬都冒了出来,他扶着门框喘着气,“陆大人手下留情!” 陈夫人看到自家老爷回来了,下意识将手中的籍书往身后藏。 陆让看了眼陈大人,“大人可见到令嫒了?” 陈大人跨进来的步子一顿,“见到了,这孩子苦,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当年我上任的地方荒凉贫苦,她才一直在外祖家长大。” 陆让慢慢站起身来,“陈大人这么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是想为女儿主持公道,还是想替陈夫人遮风挡雨。” 陈大人走到陆让的跟前,双手抱拳,“陆大人,昨日您已经看过了,小女被害确实与内人无关。” 陆让,“陈大人,本官又寻到了新的证据。” “陈夫人与此事到底有无关系,还需看陈夫人能否老实交代。” 陈夫人看着陈大人脸上的青胡茬,衣袍也皱皱巴巴,膝盖还摔了一个泥印子,“老爷……” 陈大人抬手制止了她,“陆大人,小女昨日要去京城,是因为她想看看我们给她相中的侍郎郑大人家的大公子。” “她自小在外祖家,因为苗栗族的风俗不同,她言行在这儿就是胆大妄为,内子觉得这里不是苗栗,纵然我们理解她,但是外人不理解,所以我们不让她去。” 陆让勾唇笑了一下,“所以,陈大人的意思是,陈姑娘昨日进京就是想看看郑公子的模样。” 陈大人,“是。” 陆让看向陈大人的眼睛,“看来,陈大人也是个知情人。” 他看向后院的方向,“那一笼的鸽子,应该是知道地方的,你们不愿意说,本官只好费些心力一点点自己查了。” 陈大人和陈夫人同时看向窗外,一阵扑腾展翅的声音,然后便看见一群白鸽飞上蓝天。 两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陆让,“本官办案,只看证据。” “陈夫人和陈姑娘确实没有积怨,但是陈姑娘知道了些秘密。” 说着他从袖袋中拿出一本话本子,打开里面却写着一些像药方一样的东西。 “这里面写了陈姑娘她所知道的所有的引蛊术。” 陆让微微偏头,就看到陈大人耳后隐隐蠕动的皮肤。 “引蛊术?”陈大人愣住了。 陆让,“陈姑娘在外祖家长大,知道些引蛊术不稀奇。” “可她所知道的引蛊术都不能帮陈大人引出体内的蛊虫。” 陈大人的脸色一变,“你、你怎么……” 陆让没有看他,转身继续道,“应该从陈姑娘开始帮陈大人查找蛊毒的源头时,她就开始要在园子里种牛白了。” 他扬起手中的册子,“因为这里面所记录的引蛊术都需要牛白,她种牛白,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陈大人。” “本官很是好奇,陈姑娘到底发现了什么样的秘密,竟然让她最为信任的人对她下了杀手。” 陈大人的脸色突然煞白,他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陆让看着陈大人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虎毒尚不食子,陈大人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陈大人已经老泪纵横,“心儿……” 他的脑海里闪过前昨日陈慧心说的话—— “爹!你知不知你会死的!” “你不说我自己去找!” 陆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大人,“若陈大人真想让陈姑娘安息,便老实交代。” 陈大人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他看着这个满眼肃杀之气的年轻人,“陆大人,我对不住心儿,我不能对不住剩下的几个孩子了。”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他慢慢走向门口,语气满是悔意,“一己私欲,害苦了全家。” 陆让皱起眉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陈大人转头看向陈夫人。 “夫人,我早就知晓袁崇文是你年轻时,所遇非人生下的孩子,那日心儿不是把你气回娘家,而是袁崇文要成婚了,你想去看最后一眼。” “心儿的事,本就与你无关,是我吩咐丹桂换了她香囊中的草药,所以你在陆大人离开后就察觉到了,你想让周妈妈去医馆带走她,结果却迟了一步,让那人派人杀害了。” “我不知心儿寻去京城是为了我,我以为她为所欲会想害了家里,结果是我这个父亲狠心害了她。” 陈大人看向陆让,“陆大人,内子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孩子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陆让的唇线抿成一条,半晌后他才冷硬道,“陈大人还真是厚此薄彼,这几个孩子是心头肉,为了你连命都丢了的陈慧心,死得真不值。” 陈大人突然一怔,然后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摇摇欲坠地扶着门框,“陆大人,我对不起心儿,也对不住她娘临终的嘱托……” “我已是步步错,我该下地狱炼油锅,她们……还望大人不要牵连……” 陈大人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慢慢滑跪在地上,“对不起……” 陆让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探出他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 不对! 他扶着陈大人的肩往后一看,果然在他的后脑勺有一根银针! 刚刚有人下了杀手! 陆让追出院子,几个起落就翻出了院墙,除了墙壁上一个浅浅的脚印,再也没有其他了。 此人来去无声,是少见的高手! “夫人!!——”一声凄厉的叫声。 “不好!”陆让再度回到院内的时候,陈夫人也倒在了陈大人的身边。 她的额头上明晃晃一根银针! 第61章 陆大人,我还没活够啊! 阮玉薇百无聊赖地靠着车厢壁,都快等到晌午了,陆狗官还没来。 她打开车厢,钻了出来,“你家大人什么时候来。” 小厮头也没有回,只干瘪地应了她两个字,“不知。” 阮玉薇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别和陆狗官及陆狗官的随从一般见识。 她皮笑肉不笑道,“你和你家大人倒是一脉相承。” 驾车的这个人,就是自从罗秉不见踪迹后,跟随在陆让身边的随从。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他还是那么言简意赅,“宋衡。” 早上她在客栈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了架着马车正在门口等下的宋衡,她就大约知道了陆让的意思。 她来顺成府本就是只想知道陈慧心香囊上的那个图案,现在这个案件陆狗官不让她掺和了,她索性坐着他安排的马车回去就行了,正好也省了她雇车的钱。 但哪想到,这车出了城就再也不动了! 这个宋衡和他的主子一样,三棍子敲不出一个屁来,任她说得口干舌燥就是不搭理她。 前面的那个罗秉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好歹还有笑脸呢。 说两句话,还能回应一句呢。 这个倒好,要不是他偶尔还能憋出两个字来,不然她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阮玉薇看着这个如老僧入定,坐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的宋衡,心道,这个不会又是个叛徒。 她踌躇了半晌试探道,“宋大哥,你知道罗秉哪儿去了吗。” 宋衡回头看了她一眼,“和他很熟?” 阮玉薇连忙摆手否认,“不熟!” 话音刚落,一阵车轮滚滚马蹄声,飞扬的尘土吹起一片黄沙,一支十余人的小队停在了马车旁,这不都是大理寺的官兵吗。 宋衡跳下马车,双手抱拳道,“大人。” 陆让和焦阳骑着马在最前方,后面是十余人的队伍,穿着官服,挎着佩刀。 阮玉薇扶着车门朝后望去,只见队伍的中间拉着两架板车,车子上还盖了白布。 她的心尖一跳,陈夫人不会是死了…… 但怎么是两架车呢。 陆让翻身下马,朝后面的焦阳道,“你们先回京,案子结了就发送刑部。” 焦阳一眼就看到了从马车门探出的那半张脸,是大理寺对门的阮娘子。 “是。”他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免感叹陆大人终于铁树开花了,想当年他在大人这个年岁的时候,家中次子都出生了。 大理寺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地走了,焦阳路过马车的时候,还朝阮玉薇投去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阮玉薇一头雾水,抬手打招呼的手也愣在了原处,焦大人的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陆让跃上马车,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就连晌午高悬的太阳也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在他周身晕开的日光。 阮玉薇仰着头,逆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满了谄媚,“陆大不跟着他们回京吗。” 陆让俯身钻进车厢,“不回。” 阮玉薇一愣,弄半天她在这儿白等了半天! 她的唇角抽了抽,咬牙道,“大人不早说……”要是她自己雇车走,这会儿她都已经快到京城了! 陆让看向她,“你也跟着我走。” 阮玉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觉得心里有点儿毛毛的感觉。 她扒着车厢门框,两只脚想悄悄往外移,“大人有公干,民女就不要跟着打搅了……” “民女自己雇车回去——啊!——”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宋衡就跳上马车,挥起鞭子抽在马儿身上。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阮玉薇猝不及防地朝车厢内滚去,她最后一个字都变成了颤抖的尖叫,声直冲云霄,“啊啊!——” 下一瞬,她被稳稳地接住,她嗓子眼儿的心跳还来不及回归正位,她的眼前立马又出现了那个书生的画面。 画面里刚浮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手里似乎还拿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还没有看清楚,下一瞬接住她的手臂松开了,画面也随之消失了。 阮玉薇咬着牙扶着车窗坐好,若她不是怕被掐死,她真想扑在陆让的身上看个够! 她看了一眼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陆大人!我要回去!” 陆让没有应她,弯腰从座位下拉处拉出一个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这那日阮娘子想要的买点心人的名单。” “从京城到钦州,最快的路线要两天,立夏的前两天至前五天,购买点心的人都在这上面。” 阮玉薇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伸手就想接那张可能与娘亲遇害有关的名单。 陆让的手指往上轻轻一挑,阮玉薇抓了个空。 “阮娘子想白拿?” 阮玉薇的手一顿,看向他的眼,“陆大人想要多少钱。” 陆让将名单塞进她的手里,“帮我做件事就行。” 阮玉薇看着手中的名单,感觉自己走进了陆让的圈套里。 “什、什么事儿……杀人放火我、我可不会……” 陆让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锦袋,抛进她的怀里,“这是酬劳,去吴州知府的府上当两天厨娘。” 阮玉薇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厨娘?!” 就当两天厨娘,不仅给了她三日的名单,还有钱拿!她怎么感觉这个厨娘有点儿危险啊…… 陆让垂下眼睑,“吴州知府嫁女,府上会摆两日的席面。” 阮玉薇突然觉得怀里的银子有点儿烫手,“大人不会想让我在饭菜里下毒!” 她刚说完,车厢外宋衡的声音传了进来,“大人抓紧,尾巴跟上来了。” “什么尾巴!”阮玉薇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连忙紧紧抓住车窗,生怕自己再次被甩飞! 她的手一松,怀里的钱袋也“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松散的口袋漏出了金黄的一角,是锭金元宝! 阮玉薇看到金子都快哭了,谁家请厨娘给金子啊!! “陆大人,我还没活够啊!!” 第62章 他不想松开 阮玉薇头昏脑涨,紧紧地抱着树干,然后目送宋衡架着车继续飞速前行。 发生了什么,刚刚在车上她才知道,陆让现在没有可信的人了,所以他抓了她来帮他办事儿?! 几天前不是还那么提防她,差点儿将她掐死! 现在送命的时候到了,她就值得信任了?!阮玉薇欲哭无泪。 陆让站在树枝上,离她很近,却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刚刚他带着她飞上树梢的时候,她眼前的画面终于“看到”了,那个书生的木盒子是一个中年人给他的! 算起来,这个中年男人,现在应该是个六十左右的老者。 想到这儿她不禁皱起了眉来,按照这人的年纪,莫非是与外祖家有间隙? 可外祖家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普通百姓,刚刚她看到的画面里,那人明明衣着富贵,怎么可能会与外祖家有关系呢。 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断阮玉薇的思绪,她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看到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速而过。 她刚想松一口气,手肘被陆让抓住。 伴随着再一次的马蹄声,她眼前浮现出画面,那个书生将木盒子给了那个中年人,中年人给了那个书生一份上任诏书。 阮玉薇一下就明白了,这个书生杀害了外祖一家,从而获取了官职! 所以,她前面零零碎碎看到的画面,这个书生骗了娘亲,也骗了外祖让他们给他上京的路资。 外祖好心的结果,就是书生为了他自己的利益,杀害了外祖一家! 阮玉薇愣神之际,三匹马陆续经过。 陆让看着地面扬起的飞尘,剑眉蹙起,清冷的薄唇吐出一个字,“走。” 阮玉薇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被陆让拎着后脖颈的衣领飞下了大树。 她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马车没有了,马也没有,我们走着过去?” 陆让看她一眼,“跟我走。” 说着他朝着树林的深处走去,阮玉薇将信将疑地跟了上去。 这一片的林子没有老山林那么阴冷,从枝丫间洒下来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 看着树林缓缓向下的坡度,林间也有人活动的痕迹,山下估计是个村子或者是镇子。 阮玉薇如是想着,走得越近,听到的不是人的声音,而是……水声? 她看着陆让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脚步,似乎他对这一片很熟悉。 阮玉薇去过吴州府,还是从钦州上了黑船,在船上飘荡了十几日后,她逃窜后,才飘到了吴州府。 她没有看过大齐的舆图,不知道吴州在什么方向,但是吴州衙门那群人的嘴脸,她记得清清楚楚。 要是陆让是让她去下毒的,她第一个就毒死那个死胖子! 阮玉薇跟着陆让走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才走出林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宽阔的大河! 怪不得她隐隐约约听到的是水声。 她看向陆让,“陆大人,我们不会是要游去。” 陆让继续往前走,“不想游就跟上。” 阮玉薇扁了扁嘴,还真是冷一阵热一阵,难不成只有破案的时候才会耐心一点儿? 以后哪个姑娘要是嫁给他,真的就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阮玉薇不敢说出声,只能在心中不停的念叨。 一直走到了河边,她才喘着粗气往回看了一眼,明明在林子边上看河边没有多远,现在往回看才看到,从官道到林子边,从林子边到河边,是差不多宽的。 站在河岸边,这里水波荡漾的声音更大了,也看得更加得清楚,看似平静的水面,其实岸边也激荡着不小的水花,一遍一遍地冲刷着河岸。 “诶?那儿好像有船!”阮玉薇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河面。 陆让,“往前走。” 阮玉薇的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还要走多远……” 陆让看着她就像霜打了茄子一般的样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将另一头递给她,“走。” 阮玉薇看着那根树枝,手刚搭上去,一股力将她往前一拉,她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栽倒! “你慢点儿!” 陆让头也没有回,“要慢自己走。” 太阳渐渐西斜,阮玉薇的肚子早就开始抗议了,就算她早上吃得再多,也招架不住一天的饥饿。 饥肠辘辘,手脚发软,她哪里还有力气自己走。 现在荒郊野岭的,若是天黑了,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她就是被野兽吃了都没有人知道。 想到这儿,她又不由得恨恨起来,若不是早上她贪图省钱,她这会儿早就到家了! 香喷喷的肉卤,再焖上两个鸡蛋,色泽诱人,鲜香开胃! 她越来越饿了。 “咕——咕——。”阮玉薇的肚子传来一声清晰的咕噜声。 就连前面的陆让都听到了,他的脚步一顿,然后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今日先给你一份三天的名单,等吴州府的事儿过后,再给你一份五日的名单。”像是要转移的她的注意力一般,他的声音伴随着河风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快饿晕了的原因,阮玉薇觉得陆让的声音有点儿飘忽,好似是她的幻觉一般。 陆让没有得到回应,他停下脚步朝后看了一眼,“怎么,阮娘子不想要?” 阮玉薇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听错,“真的?!” 落日渐渐藏进云层里,天边泛起一丝橘红色的光晕,照到陆让的身后,给他冷硬的模样平添了一份温柔。 陆让,“本官的话看起来不可信吗。” 阮玉薇笑弯了眼,“可信!当然可信!!” 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河面的波光像撒另一把碎银一般,闪耀在她的眸间。 那一股莫名的心安再次涌上陆让的心间,与以往不同,这次就像惊涛骇浪一般席卷他的全身。 陆让分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不想松开手中的这根棍子。 “那里有村子!” 阮玉薇的视线越过陆让的肩头,看到了不远处余晖下的村庄。 棍子另一头被松开,掉在地上沾染上了泥土。 “陆大人!我们找到了,有救了!” 阮玉薇上前两步,大大的笑容映在他的眼眸中,陆让的唇角似乎也不自觉地牵扯起一个幅度。 “对,有救了。” 第63章 你不会让我帮你抢亲吧! 阮玉薇从村民的口中得知他们要去的吴州府是相反的方向时,她看向陆让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陆让无视她的眼神,从袖袋里拿出银子,“还请老丈,送我们到最近的府城。” 老丈连忙摆摆手,一脸的惊恐,“去不得去不得!现在松平府正在闹鬼!” 原本其他还在对外来者好奇的围观,一听说她们要去松平府,一下作鸟兽散,全部返回了家中,将门窗紧闭,生怕迟了一步,被他们缠上一样。 老丈看了眼纷纷跑回家的村民,牵着身旁的小孙子后退了两步,“你们还是去别处!” 说罢老丈转身抱起小孙子就跑回了家。 阮玉薇看着瞬间空空如也的村落,还能看到窗边有人偷偷掀开一角偷看他们。 “陆大人,我们是不是回京的好……” 陆让瞥了她一眼,“鬼神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 他将手中的银子放在旁边的磨盘上,又从怀中多了拿了一块银子,高声道,“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一辆驴车,这是买车钱,在下放在这儿了。” 刚才那老丈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听小老儿一声劝,现在松平府闹鬼了,已经死了七个姑娘,您要是想让您身边的小娘子无恙,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陆让没有回应他,只是双手高高拱起,“多谢老丈。” 说罢他转身朝村外走去,“走,去松平。” 阮玉薇的牙齿都打颤了,“大人,松平闹鬼!您不怕,民女的胆子可小得很!!” 陆让,“要去吴州,只有去松平坐船。” 阮玉薇跟上他的步子,“不去不行吗。” 陆让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阮娘子是不想要另一份名单了。” 他看着她一脸纠结的表情,眼眸微垂,留下一句话,继续朝村口走去。 “我在,你死不了。” 阮玉薇看着陆让的背影愣了片刻后,才咬着牙道,“那鬼怪来无影去无踪,谁知道会不会在我们上船前取了我小命……” 她相信陆让的功夫,面对活生生的人,估计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 但是鬼怪…… 她都能半夜附体窥探满京城的秘密了! 这么离谱荒唐的事儿都已经发生在她的身上了,闹鬼这种老生常谈的事情,她怎么能不相信! 陆让麻利地跳上驴车,抬眼就看到还愣在原地不动的阮玉薇,“左右不过是一桩人为作祟的案子罢了,值得害怕成这样。” 阮玉薇看着他拿着鞭子就要走的样子,只能愤愤的追了上来,“大人是官,有神明护体,自是不怕的。” 陆让,“上来,天都快黑了,再不走,就算没有鬼怪,荒郊的野兽也能将你撕成几块。” 夕阳下,天边已经染成了橘红色,那半个太阳待全部落下去后,天地一色,漆黑一片,到时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到这儿,阮玉薇连忙跳上车,伸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大人刚刚可是说了,护我性命无忧。” 陆让扬起鞭子在半空一甩,伴随着清脆响声,似乎还有一声低低的回应声,“嗯。” 阮玉薇现在也管不了,他是不是回应她了,反正从现在开始,她是一刻也不会松手了。 从京城到吴州府,应该南下,但是松平府是相反的方向。 她们从顺成府坐马车是故意跑了错误的方向,待追踪的人察觉,他们早就已经上了去往吴州方向的船。 但现在偏偏松平府在闹鬼,这么偏远的小渔村,都惊吓成这样,还不知城里是什么情况。 码头还有没有船,他们能不能顺利地上船。 天色渐暗,只能借着微弱的月色看清前方的道路。 阮玉薇一直紧紧地攥着陆让的衣摆,似乎这就是她的定心丸一般,只要不松手,鬼怪就不敢欺上来。 陆让没有说话,只有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道路两旁,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最后就是车轮声和毛驴小跑的脚步声。 令她最为意外的就是,陆让一个堂堂冠军侯府的贵公子,居然还会赶驴车! 从上手来看,似乎并不生疏。 视线渐渐开阔,少了层层遮挡的树叶,高悬的月光也明亮多了。 阮玉薇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也微微落了几分。 整个人松快了些,她才想起在马车上没有说完的话,“陆大人,你许下重金,让我去吴州府当厨娘,不会是想让我打入吴州府,帮你抢亲?!” 陆让,“……” “你不杀人也不求财,除了美色,我也想不到别的。” 说着,她倾着身子往前探了探,正好看到陆让月色下的半张容颜。 星眉剑目,鼻若悬胆,从这个方向看不到他眼底的冰冷,还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颜色。 怪不得男人都喜欢流连烟花场所,这么好看的人,不论男女,谁不喜欢啊。 “看够了吗。”陆让冷不丁的开口。 阮玉薇吓得赶紧坐好! 美则美矣,带刺儿,还是毒刺,太危险了。 也难怪小福说,自从陆让到了大理寺后,追在他身后的人几乎没有了。 “到了。” 小车一停,阮玉薇从陆让的肩头探出视线,月色下,城门头写着“松平”二字,都显得渗人得慌。 城墙头上连个巡逻的官兵都没有,城门口插着一排的火把,却连一个守城的官兵也没有。 想到小渔村那个老丈说的话,阮玉薇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大人……这里不会是一座空城……” 陆让挥起鞭子驶着毛驴继续往前走,“是不是空城,进去看看便知晓了。” 阮玉薇捏紧了怀里娘亲曾经给她求的平安符,又朝陆让靠近了两分。 驴车缓慢地驶进松平府城,城里没有一丝的灯火,清冷的月光投在街道上,街上不是想象中的萧条模样,反而干净整洁。 看来,白天城里还是有人迹活动,只是到了晚上,惧怕鬼怪之说全部都闭门不入。 突然一阵夜风吹起,阮玉薇觉得自己后脖颈都是凉的。 她颤抖着声音,“陆大人,这、这里看着就、不像有、有人的样子……” 陆让指了下街尾唯一亮起的灯笼,“那儿有客栈。” 阮玉薇刚想应下,突然有个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身后,本就提心吊胆,这会儿直接吓得她灵魂出窍。 “啊!!——” 尖叫声划破夜空,给死寂的黑夜平添了一份惊恐。 伴随着她的尖叫声的是一声微弱的猫叫声。 阮玉薇颤抖着双手,泪眼婆娑地低头,才看到刚刚落在她身后的是一只小黑猫。 “一只猫而已。”陆让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火折子递给她,“害怕就把这个点上。” 街道不长,他们到客栈的时候,还把守店的小二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人还是鬼……” 第64章 装神弄鬼 店小二的视线落在地上两人的影子上,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两人要跨进来的样子,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等等!” 他从门后端起一个火盆放在两人的面前,“跨跨火盆,去下晦气。” 说着他歉意地弯了弯腰,“客官对不住,城内最近实在不太平,掌柜特意交代的,晚上进店的客人一定要跨火盆。” “去去晦气,也去去邪祟。” 阮玉薇连忙率先跨过火盆,嘴里还念念有词,“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救苦救难观世音……” 陆让看了下客栈的陈设,也跟着阮玉薇跨过了火盆。 店小二等他们进来后,提着墙角的水桶,用里面的柳条在门口撒了一遍水。 陆让看着店小二的样子,“小二,松平出事多久了。” 店小二将水桶和火盆归回原位后,站直身子才看向这个一身贵气的公子,“松平原来不是这样的。” “就现在这个点儿,小孩儿都敢在外面玩儿。” “可自从半个月前,开始半夜无缘无故接连有姑娘失踪后,晚上就成了这样。” 陆让微微皱起眉来,“她们都死了?” 店小二的声音都压低了,“可不是吗,失踪的姑娘,隔天尸体就出现在了城中,身上穿着红嫁衣,还被摆成了跳舞的姿势。” 阮玉薇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她抱着双臂,环顾了下四周,牙齿打颤道,“小二,明日有从松平到吴州的船吗?” 店小二挠了挠头,“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要去漕运问问。” “你们明日还是早点儿走得好,这城中的姑娘早就走了个干净了,不知是不是城中没有年轻姑娘了,这两日都没有姑娘的尸体出现了。” 陆让,“两间上房。” 阮玉薇立刻抢白,“一间!” 店小二看看两人。 阮玉薇立刻从袖袋里掏出碎银子,“一间就行。” 陆狗官和鬼怪,她还是选择陆狗官。 陆让看着阮玉薇在柜台付钱的背影,左手的食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再慢慢展开。 阮玉薇回过身就看到陆让面无表情看着她的样子,她的心尖一颤,才慢吞吞地解释道,“大人说过护我性命无忧,我怕……”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陆让直接转身朝二楼走上去。 阮玉薇见他没有说多的话,立刻追了上去,生怕和陆让离远了些,就被鬼怪抓住。 房间在二楼,就在楼梯口边上。 阮玉薇亦步亦趋地跟在陆让的身后,他查看二楼走道尽头的窗户,她也跟着,他站在楼梯口抬头看了看大堂的天窗,她也在身边杵着。 直到进了房间里,她整个人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下来。 阮玉薇看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榻,“我、我不用睡,我在边上坐着就行。”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是死也不敢和陆让独处一室。 陆让将佩剑放在桌子上,“说了护你性命无忧,你睡。” 阮玉薇今天从顺成府到松平府,感觉就像经历了千山万水了一般艰难。 昨日和小福说了,今日就会回京,可是照现在的情景来看,估计短时间内,他们是不能回京了。 昨天她饿了大半天,今天又饿了大半天,担惊受怕一路,她也早就不知何为饥饿。 也不知明天有没有去往吴州的船,这个可怕的地方她是多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阮玉薇坐在床榻边,下一瞬她隐约闻到一抹异香后,便失去知觉沉沉睡去。 陆让坐在桌边,眉头一皱,下一刻也同阮玉薇一样,昏倒在桌边。 一个黑色的身影,脚步无声地走了进来,他看了下桌边的陆让,转身看向靠着床架已经陷入昏迷的阮玉薇。 他刚伸出手,身后“唰”地一声,一扭头,一道银光闪过,原本昏迷的人剑势凌厉地朝他刺了过来。 黑衣人的眼瞳微缩,转身躲过一剑。 没有黑衣人的,长剑直逼阮玉薇,陆让沉着脸色,剑锋一挑,起势带起的剑风吹动着她额间的碎发。 陆让抬起掌风一推,将阮玉薇推进了床榻内。 黑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他的样子,他看着陆让,唇角勾起一笑,挥手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 白色的粉末飘在空中,模糊了视线,粉尘还没有散去,那把银光闪闪的利剑破空而来。 黑衣人脸色一变,疾步后退,陆让的速度更快,单手持剑袭来。 一把长剑势道强劲,火树银花一般招式凌厉。 黑衣人招架不住,再次洒出一把粉末,陆让却对这粉末没有任何反应一般,手下的剑势更甚! 这下黑衣人明白了,这些药粉对他根本就没有用! 陆让看着他招数用尽,冷哼了一声,“装神弄鬼。” 说罢,他的剑也到了黑衣人的跟前,黑衣人避之不及,被利剑刺破胳膊。 黑衣人知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抬手直接朝床榻射出两枚飞镖! 陆让转身击落两枚飞镖,再转身,黑衣人已经趁机跳窗逃走了。 他看着还有微微晃动的窗扇,抬手举起长剑看了下剑身上的血迹。 他们才进城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竟然这么快就寻来了。 难不成是阮玉薇惊吓的那一声尖叫引来了黑衣人? 不对。 松平府这么大,黑衣人就会这么恰好的就在城门边逗留? 陆让走在床榻边,弯腰伸出手指搭在阮玉薇的脉搏上,还好,只是一些迷药。 他走到门口朝下看了一眼,楼上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出来看看。 看来,这个鬼怪的传言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了。 阮玉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爽,难得能睡得这么深沉了。 与昨天晚上进城的光景不同,从窗子外传来的声音,热闹非凡,和煦的阳光洒满大地,和昨晚阴森恐怖的氛围截然不同! 房间没有陆让的身影,阮玉薇整理了下发髻后,刚踏出房门,差点儿与路过的小二撞上。 店小二看到她的那一瞬,吓得手里的盘子碗碟摔了一地。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第65章 她看起来很像鬼?! 阮玉薇一脸的莫名,昨晚这么问都算了,怎么现在大白天的还这么问,她看起来很像鬼?! 她有些不悦道,“你这小二怎么回事,毛手毛脚都算了,大白天的说谁是鬼呢!” 二楼的动静也惊动了一楼的宾客,原本还有些吵吵嚷嚷的一楼大堂也瞬间静地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阮玉薇抬眼能看到的人,几乎都与小二的表情无异。 什么情况?? 怎么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明明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大堂,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她还没有弄清什么情况,就看到门口进来一队官兵,打头的那个扶着腰间的跨刀,高声道,“谁报的案,哪里又有失踪姑娘。” 听到他这话,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又全部聚集到二楼的楼梯口来。 打头的捕快顺着众人的视线朝二楼看过去,也是一脸的惊讶。 现在城中几乎已经没有年轻的姑娘了,更何况是活着的年轻姑娘。 阮玉薇突然觉得众人的视线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抱着双臂搓了搓,“你、你们都这么看我干什么!” 陆让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楼上楼下的都没有看到他人。 明明说好了要护她性命无忧,现在却独留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人奇怪的视线。 然后她又听到了和店小二几乎相同的话,“居然还有活的!” 阮玉薇,“……”难道她就不配活着?! 捕头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对不住姑娘,在下没有咒怨你的意思。” “只是最近松平府不太平,已经接连有七个姑娘离奇死亡了,现在城里基本上已经没有年轻姑娘了。” “有人报案说,客栈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我们这才赶过来的。” 店小二反应过来,“大人,昨晚这姑娘的房间发出了打斗的声音,就以为这姑娘也……” “打斗?”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发现靠墙的桌子少了一条腿,凳子也散架了两个堆在角落里,地上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昨晚她睡得太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像没有听什么。 “小二,昨晚……”捕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进来的一人打断。 “松平府的官员还真的欺上瞒下,已经连续死了七个人,不上报京城大理寺,却将罪责推卸在鬼怪身上。” 陆让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看着几个军官毫不留情地嘲讽,手里还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油纸包。 跟在捕头身后的一个小兵立刻拔出佩刀,“大胆刁民,知府大人岂是你能置喙的!” 陆让看都不看他,越过几人径直走向二楼,将手中还热乎的饼子递给阮玉薇。 阮玉薇愣愣地接过饼子,微微有些烫手的温度让她反应过来,“昨天鬼……不,有凶手来了?!” 屋里的粉末,还有散架的桌子和凳子,小二说的打斗声。 她真的被盯上了! 不管是鬼还是人,她岂不是小命休矣。 陆让低低地“嗯”了一声,“去吴州府的船还有两日才到。” 阮玉薇听到他的话,心立刻就荡到了谷底,这个鬼地方还要再待两日,她还有没有命能留到船来的时候。 那捕头看向走向二楼的男子,此人看着就不像是普通百姓,步子沉稳有力,那眼神都含着肃杀之气。 知府大人正头疼这事,已经死了七个人,还迟迟寻不到线索,这已经是重大的案件了,大人现在正是升迁的关键节点,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若非怕上头怪罪下来,不但不能升迁,还掉了脑袋,不然也不会任由流言四起,也就闹得百姓人心惶惶。 这件事也在城中百姓里闹得人心惶惶的,姑娘总是在半夜失踪,隔日尸体又穿着嫁衣出现在城中,渐渐流言四起,说是鬼王要娶妻。 可是接连娶了七个,既没有线索,也没有什么遗漏的证据。 只知道死的七个姑娘,身份地位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都是年轻女子。 现在看,这姑娘安然能站在这里,这人要是有能力将这个凶手抓住,到时候知府大人岂不是要记他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捕头转身让跟在身后的人停在原地,他连忙追上楼。 “这位公子,昨晚可是已经见到了凶手,可否告知线索,在下也好早日将凶手抓捕归案。” 陆让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冷冷两个字,“不知。” 捕头一噎,他就知道这人没有这么好说话。 他顺着敞开的门朝里面一看,他一眼就看到了常人不会发现的细节。 除了破损的桌椅,地上的白色粉末,地上,墙上,甚至是房梁上,都有被利剑刺过的痕迹。 捕头看了两人一眼,扯下的腰间的腰牌给两人看了一眼,“虽然姑娘没有受伤,但本捕头还是要查验下姑娘的客房。” 说罢,他就绕过两人径直走进了房中。 阮玉薇看了眼抱着双臂看捕快查看现场的陆让,她靠近了两分,“陆大……公子。” 叫顺口的大人两个字差点儿让她咬掉舌头。 “这里还是太危险,我们去别的地方坐船……” 她的话还未落音,捕头查验完后走了出来,“地上,墙上的剑痕应该都是公子的配剑所致,地上的药粉是医馆常用的麻沸散。” “想来贼人都是半夜用麻沸散将姑娘带走,然后抽干身上的血,隔日再放在城中。” 捕头的眉头凝重了起来,“麻沸散,医馆……” 想到这儿,他又朝陆让双手抱拳道,“公子昨夜可看清了贼人的样子。” 陆让,“没有。” 他的话一顿,又继续道,“我刺伤了他的右臂。” 捕头点点头,“姑娘现在应当是被盯上了,贼人一次没有得逞,恐怕会来第二次,晚上我会留几个人守在客栈。” 捕头走了,阮玉薇现在吃饼子的心情都没有。 她颤抖着手指指着捕头离开的身影道,“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晚上多留几个人,我难道就不能现在就离开松平府吗。” 陆让瞥了她一眼,“不能。” 第66章 前朝禁术 松平的城内,从申时开始,街上人就少了,到了酉时,几乎已经没有人走动了。 客栈的一楼守了十几个官兵,听说客栈的前后都布置了兵力。 捕头查看了城内的所有的医馆,只有一家曾卖出了大量的麻沸散,时间恰好就是半月前。 药童依稀只记得是个中年男人来买的,具体模样,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想不起来了。 捕头带着人在全程摸排了一遍,右臂受伤的男人寻出来好几个,但是陆让看一眼就知道不是。 没有别的法子,他只能在客栈布下这样的天罗地网,等着凶手的自投罗网。 二楼的客房里现在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官兵穿着阮玉薇的衣服假扮。 真正的阮玉薇换上小二的衣服正窝在厨房里。 天色渐黑,阮玉薇蹲在灶台边上,灶膛里的木柴时不时清脆的爆裂声,橘红的火光将她映在他的侧脸上。 阮玉薇朝灶膛里扔了一根稻草,稻草接触到火焰的那一瞬,火舌瞬间卷噬燃烧殆尽。 她抬眼看了眼厨房里剩下两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陆让靠坐在墙边的长凳上,握着长剑双手抱臂,闭目小憩,一股与世隔绝的模样。 另一个是松平府衙门的捕头,靠在厨房的门边,一直监视着大堂的动静。 阮玉薇收回视线,只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已经看开了,她走哪儿哪儿就有命案。 下回她问问焦大人想不想升官,跟着她,十两银子一个案子,靠数量取胜,一年就能升官,顺便她也能发个财,一举两得。 厨房的后门连通着后院,是客栈小二厨子,及掌柜的住所。 现在客栈一众的客官和掌柜小二,都挤在后院的三间房里,免得晚上打起来误伤。 突然,一声弱弱的猫叫声。 陆让睁开眼朝后门看过去,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猫自后院的房檐跳了下来。 迈着软绵绵的步子走进了厨房里,走进来时还舔了舔爪子。 “诶?又是这只小猫。”阮玉薇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只小猫就是进城时,吓了她一跳的小黑猫。 小猫走到她的身边,蹭了蹭她的脚,然后又喵喵叫了两声。 阮玉薇昨晚被吓得不轻,就算小猫可爱,她现在也有些发怵不敢摸,“小猫你没主人吗,怎么大晚上又跑出来。” 小黑猫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看样子就被打理得很好,一点儿也不像被抛弃的样子。 “又?”陆让看向阮玉薇。 阮玉薇点头,“昨晚进城的时候,我就是被这只小猫吓出声的。” 说着她低头又看了一眼小猫,“养得挺好的,怎么大晚上又被放出来了。” 陆让的眼眸一沉,起身就扑向阮玉薇,“当心!” 下一瞬厨房的屋顶,“哗啦”一声巨响,瓦砾尽碎,飞身下来三个黑衣人。 捕快瞬间反应过来,冲着大堂喊道,“厨房!” 阮玉薇一下就傻了,她怎么躲在这儿都被找到了。 外面的那群官兵还没有冲进来,就被一个黑人用药全部放倒了,只有捕头一人反应过来捂住了口鼻。 他拔出佩刀就和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一群的兵力,瞬间只剩下两个了。 她看着挡在她面前的陆让,原本矜贵的锦袍上全是尘土灰烬。 明明两人接触的那一瞬间,她又看到了那个书生的画面,这次她却无法静心去看。 陆让看了一眼阮玉微眼底闪过的惊慌和害怕,他鬼使神差般说出了他曾经也对她说过的话,“别怕。” 他站起身来,转身一眼就看出三个黑衣人中间那个就是昨晚的黑衣人。 他声音冷冽,“竟然炼制前朝禁术,残害无辜。” 黑衣人没有想到这个昨夜才进城的年轻人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 他没有动,只是沉声道,“杀了。” 声音刚落下,另一个高个儿黑衣人身形极快地欺身上前,同时甩出三枚银针。 陆让未动,抛起佩剑,一掌击在剑柄,剑鞘如破竹之势飞向高个儿黑衣人,长剑在空中挽出一个剑花,那三枚银针应声而落。 高个儿黑衣人迎着剑鞘,徒手接住剑鞘,结果被剑鞘的冲击推开了好几步。 发号施令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速战速决,主人等着最后一罐鲜血!” 高个儿黑衣人立刻缠斗了过来。 可不论他怎么打,陆让都不曾让开其身后的那一方小天地。 阮玉薇缩在墙角,刀光剑影就近在咫尺,一道道剑风扫在她的身上,好似这些凌厉的招式下一瞬就飞到她的身上了。 她是已经认命了,她走哪儿哪儿就有命案,但是这次的命案未免也太要命了! 她刚这样想着,突然眼尾银光一闪,她出声提醒道,“小心!” 竟然从后窗又飞身进来一个黑衣人! 只是那个黑衣人看到陆让的那一瞬明显一愣,下一刻,他直接朝阮玉薇甩出长鞭,鞭子缠上她的手腕,直接她整个人拉了起来。 “啊!——”阮玉薇猝不及防飞了起来。 这一瞬变化得太快,陆让脸色一变,回身伸手抓了个空。 那个黑衣胁着阮玉薇已经翻出了后窗,跃上后院的房顶,几个人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阮玉薇被鞭子缠住了手脚动弹不得,黑衣人扛着她几个起落后,便降落在一条小巷道,那儿早有一辆马车在等着。 她被粗鲁地扔进马车里,脖颈一疼,她眼前一黑就彻底昏死过去了。 阮玉薇醒来的时候,她觉得除了脖颈疼痛,还不能动弹。 目之所及,是一间极为奢华的房间,房间里灯火通明,家私装饰无不精美,只有房间中间那个祭台格格不入。 而她被绑在祭台的正前方,身上还被换上了红嫁衣。 祭台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本老旧的残本,残本上的图案,却让她的瞳孔一缩。 苗岩的木牌,陈姑娘的香囊,书生的木盒,现在又出现在了这个残本上。 她的脑海里闪过陆让说的那句话,前朝的禁术。 松平府的案子,是有人拿少女献祭炼制禁术! 那书生害死祖父一家,也是用他们的性命炼制禁术吗。 还有苗岩,陆让得知苗岩死后,那般的暴怒,也是想寻他练禁术吗。 “你醒了。”一道她从来没有听过的男声自门口响起。 阮玉薇朝门口的声音望去,却见—— “程雪松!” 第67章 你可要护我性命无忧 “程雪松?”门口的人突然露出渗人的一抹笑来。 阮玉薇立刻明白过来,他不是程雪松!只是有着一张和程雪松一模一样的脸。 那人的双手放在椅子两旁的扶手上,她才看到,这人坐的椅子还有轮子。 他推动着两旁的轮子缓缓进了房间,直到了阮玉薇的面前,“想不到这次寻来的货,装扮起来竟还是个美人儿。”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邪气,“姑娘既然认识程雪松,我突然有点儿舍不得杀了。” 阮玉薇看着他的脸逐渐暴露在灯火之下,若是这人不开口说话,真的难以分别他和程雪松。 若不是双生子,天底下难以寻出这样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驱动着椅子侧身,围着阮玉薇转了两圈。 “程雪松在京城是人人敬仰的济仁堂大公子,妙手仁心。” “我就只能在背后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像阴沟里的臭虫。”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恨,似乎埋怨着,两人明明一样,却是明和暗,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阮玉薇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大齐双生子是不吉之兆,往往体弱的那一个,还没有睁开眼,就已经没有了活命的机会。 程雪松和他,程雪松就是活下来的那个,他就是被抛弃的那个,只是拖着残腿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 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眼底燃烧的愤恨,她颤抖着嗓音道,“公、公子,我和程雪松不认识!” “他傲慢无礼,诊金还、那、那么贵,小女子只是贫苦百姓……”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人突然愤怒暴起,“他程雪松就算是傲慢,世人也将他奉为座上宾客!” 他的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旁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毕现,整张脸涨红,目眦欲裂,丝毫没有了刚刚在门口那一眼的光风霁月。 “我们同父同母!他是太医院使的嫡长孙,我就是药人的贱奴!” “我们自同一娘胎所出,凭什么他就是程公子,而我却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残废!” 阮玉薇看着他疯魔可怕的样子,悄悄转了转手腕,绑在她手臂上的绳索反而更紧了。 无名看着她悄悄挣扎的样子,唇角勾出一抹怪异的笑来,“他程雪松是名动京城的神医,甚至连宫中的娘娘都对他青睐有加。” “快了,程雪松很快就能从神坛跌下,我要让程文甫后悔他当年的选择。” 他的牙关咬紧,眼睛通红,似乎他最为仇恨的人就在眼前,“我,才是程家那个最得意的子孙!” 抬手间,他指尖的三枚银针闪着渗人的寒光,手腕翻飞,三枚银针扎进阮玉薇的心口,腹部,膝盖三个位置。 他的声音幽幽,指着祭台道,“这里,就是姑娘最后的归宿。” “放心,姑娘的待遇与其他人不同,不会痛苦,他程雪松能做到的事儿,我也能做到。” 阮玉薇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喉头一股咸腥之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血迹喷洒飞溅在面前的祭台上。 无名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他立马掉转椅子的方向,转动右边的椅子扶手,三根极细的细线自下方的小孔射出,缠上阮玉薇的手腕。 他将手搭在丝线上,片刻后,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分,“离魂蛊。” 他将视线落在已经陷入昏迷的阮玉薇身上,“苦寻数年没有踪影,原来在你身上,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的眼眸微垂,侧脸朝向门口,一个掂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跨步进来,看到祭坛上的坛子还是空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今天怎么这么磨蹭,还没完事。” 无名掩下眼底的厌恶,“她不行,重新再抓个来。” 那中年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抓一个?现在哪里还有姑娘让你抓。” “抓这个都费了我多少心力!没得商量,这就是最后一个!” 无名轻哼了一声,“若不是令公子胡闹,弄得满城风雨,现在还能抓不到人?” 中年男人朝架子上的人瞟了一眼,“你不会看她有几分姿色舍不得下手了。” “告诉你,别坏老子的事……” 无名嫌恶地掉转椅子,左边的扶手一转,再次射出数根丝线,将中年男人缠绕地密密实实。 中年男人就像一个胖球一样摔倒在地上,“反了你!本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休想踏出松平半步!” 无名冷哼一声,“若你不是还有一点儿用处,你哪里还有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无影。” 一道极快的影子自外面跃了进来。 无名驱动着椅子走到祭台边,“杀了。” 地上的中年男子立刻惊恐起来,“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杀我!” 无影低垂着脑袋,从背后抽出大刀就要朝地上的人砍去。 “叮”地一声!一颗石子带着劲风打偏了刀身,大刀落在中年男人的脑袋旁。 他满头大汗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刀,突然一股尿臊味弥漫开来,堂堂松平府的知府大人竟然吓尿了! 无影看着自己手中落偏的刀,再偏头,一片冷光,一把长剑自门外的夜空袭来。 刀光剑影,陆让已经将无影逼退了好几步。 松平知府看到有人打进来了,立刻嚷嚷道,“给我杀了他们!” 陆让回头看了他一眼,松平知府看到陆让的那一刻,瞬间就噤声了,“大理寺少卿……” 下一瞬他就反应了过来,立刻高声道,“陆大人,他们就是嫁衣案的凶手!” “绑在架子上的那个姑娘就是他们从客栈抓过来的!” “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藏身在这里,下官带人追到这里,就被袭击了……” 陆让看到阮玉薇被绑在十字木架上,脸色白得近似白纸一般,唇角的鲜血触目惊心,整个人了无生气地挂在架子上。 那句,大人,你可要护我性命无忧,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他提着剑,剑尖的血迹还在滴落,似是一路斩杀而来的杀神。 “找死。”他清冷的嗓音此时更如寒冬风雪。 第68章 嫁衣案 一把刀,一柄剑,在这个极尽奢华的屋子里,寒光交错,迅猛如电,两人的身法都几乎快到看不见影了。 倒在门口的知府大人看着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蠕动着身子奋力朝门外爬去。 刚半个身子爬到台阶边上,就一头撞倒了一个东西。 他奋力地抬头,才看到是自家衙门的捕头正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他立刻叫骂道,“看什么看,还不把你家大人扶起来!” 这里是他的私宅,曾经是他用来招待京城来的巡抚官员,还有请上峰大人玩乐的地方。 知府大人被扶了起来,解了身上的束缚,一股夜风吹来,一股尿臊的臭味再次袭来。 他看着屋里那两个人的眼神更加愤恨了,“看着些,那两个人,不能留活口。” 捕头一脸的为难,“大人,当着大理寺大人杀人,不太好。” 知府大人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背着吗!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你这捕头也不用当了!” 交代完,他看了眼屋里还在打的陆让,转身就准备走,却被捕头拦住了去路。 他脸上的肥肉抽了抽,“你敢拦本大人的路。” 捕头看着他,扯下腰间的捕快令牌扔在地上,“陆大人交代了,谁也不准走。” 陆让双目如炬,手上的招式越发的凌厉,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逼得无影步步后退。 无名皱着眉,看着越来越落下风的无影,他没有想到这人的功夫竟然这么高! 他掉转椅子,走向阮玉薇,将她脚踝边的绳子割断,缠绕在她身上的绳子掉落,她整个人也软软地倒了下来。 无名伸手稳稳地接住,他看了眼双眼紧闭的阮玉薇,抬手拔下头顶的发簪,捏碎发簪上的珍珠,掉落下一个黄豆大小的药丸。 陆让的余光瞥见无名的动作,剑势直转,刺向准备给阮玉薇喂药的无名。 剑锋破空而来,无名动也不动,捏着阮玉薇下巴就将小药丸喂了进去。 那剑尖到了他的跟前时,无影一刀就将陆让的剑挑开了。 无名转头看向陆让,“大人既然这么舍不得,还给大人就是了。” 他的话还没有落音,就将阮玉薇抛了出来。 无影跃起,一掌将她打得更远了些。 陆让的眼瞳一缩,一脚踩在祭台上,借力一跃而上,接住了阮玉薇。 后窗“砰”地一声,他再转头,就见无影将无名连人带椅子一起带走了。 听到声音,捕头押着想要逃走的知府进来了,“大人。” 陆让抬起眼眸看了一眼知府,“绑起来。” 阮玉薇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她还在钦州,她还是一个扎着双丫髻,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娘亲对着她严防死守,不让她进厨房,她就跑去对面饭馆舒姨家偷学。 舒姨丈夫死得早,唯一的孩子也因为天花走了,所以虽然舒姨和娘亲互为竞争关系,却对她很好,她的生辰,还会给她送衣裙。 她及笄的那日,娘亲不仅给她置办了衣衫首饰,还带着她和舒姨去了城郊游玩。 她的及笄礼没有赞礼人,也没有宾客,但却是她觉得最好的及笄礼。 可是这一切被打破了。 她从钦州到京城,是背负了血仇。 自从她遇到陆让开始,好像冥冥之中指引着她去发现更多的真相,甚至是更大的阴谋。 只是陆狗官没人性,仗着自己是大官儿,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弄到了松平府这个鬼地方。 她的小命要是在这儿丢了,她变成恶鬼都不会放过他! 阮玉薇醒来的时候,觉得阳光照在脸上暖得就像还在钦州的小院儿一样。 半晌后,她才眨了眨眼坐了起来,房间不是客栈的房间,也不是她被抓来的时候,那个极度奢华的房间。 她抬手发现后背隐隐泛疼,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 她揉着胳膊的时候反应过来,她好像出了京城就没有做那种窥人秘密的离奇梦了。 她刚从床榻坐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床架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了起来。 一个小丫鬟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她就一脸的惊喜,“姑娘你醒了。” 她连忙将水盆放在盥洗架上,上前搀扶住阮玉薇,“姑娘你都睡一日了,肚子饿了。” 不说还好,一说阮玉薇的肚子还就真的咕咕叫了起来。 她就说她怎么头晕眼花的,原来是饿的! 小丫鬟将她扶坐在桌边,端起一直煨在门口小炭炉上的陶锅,“这是大人吩咐煨在这里的,您醒来就有热食吃了。” 大人?陆狗官? 陶罐揭开,鸡肉混着米香飘散了出来,阮玉薇肚子叫得更响了! 自从离开了京城,她饥一顿饱一顿,都快成人干了! 一想到还要跟着陆狗官去吴州,她整个人都萎了,就算不是被吓死,估计也被饿死了。 阮玉薇看着陶锅袅袅升起的热气,她突然想起她昏迷前是被那个和程雪松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抓住要献祭的。 她现在安然在这里,而且这小丫鬟也是个小姑娘,想来,这个案子应是破案了。 她看向正在盛粥的小丫鬟,“之前就听说松平府年轻的姑娘都跑了,现在看你在这儿,那个案子的凶手已经抓住了。” “抓住了。”小丫鬟一脸的愤慨,“凶手竟然是知府邱大人,还有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儿子。” “我原先也只是听说邱大人府上的活儿不好干,现在才知道进了邱大公子院子的丫鬟不是死就是伤,还听说好些姑娘出来后都疯癫了!” 阮玉薇一脸懵,“知府是凶手?” 那那个和程雪松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死了吗? 明明是血缘最为亲近的亲兄弟,因为一句不吉之兆,分隔两端,云泥之别。 小丫鬟将碗放在阮玉薇的跟前,又从腰后取了团扇,一边搅合一边扇扇子。 “昨日衙门审案的时候,全城的百姓都来了!您还没有醒,我不能去看,是别人告诉我的。” “听说,是邱大人为了升官,讨好京城里的贵人,专门寻了会禁术的游医,取少女的血炼制秘药。” “所有被取了血的姑娘本来都没有死的,全都是被邱大公子……” 说到这里,小丫鬟就说不下去了,她的眼眶也隐隐含了泪水,“秋姐姐都快成亲了,就是因为他们,白白丧了性命。” 阮玉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现在凶手既然已经被抓住了,以后再也没有姑娘会被伤害了。” 小丫鬟抹了一把眼泪,笑道,“对,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总归有个好消息了。” “姑娘先吃,我去告诉大人您醒了。” 说完,小丫鬟就出去了,阮玉薇想叫住她都来不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中衣,“好歹先告诉我衣衫在哪儿……” 第69章 大人小时候这么可怜 码头的大船停靠在港口,工人正在卸货,听说这都是从南边儿来的丝绸茶叶。 还有不少远行的人背着行囊上船,船工都在码头边上的饭馆吃饭。 阮玉薇站在码头上,仰头看着如巨兽一般的大船,之前她在钦州坐的船还不及这一半大呢。 “大人,现在松平府群龙无首,你就是最大的官儿了,这么走了不好。”阮玉薇还想拖延。 陆让没有看她,“这会儿布政司派来的人应该进城了。” 阮玉薇,“……那个会禁术的人还没抓住呢。” 陆让偏头看她,“阮娘子是舍不得这里了吗。” 阮玉薇唇角扯了扯,“那不是……不是大人的公务还没有完吗。” “您在松平办您的公事,我就自己先回去了,我那铺子已经离了好几日了,再不回去,就真的要黄了。” 陆让,“阮娘子那名单不想要了。” 她斩钉截铁,“不要了。” 说着她还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真的不要了,民女思索再三,小命还是更重要。 阮玉薇转身看向陆让,学着他们武人抱拳道,“陆大人,恕您的事情,小女子实在不能胜任,您拿着大把的金银,还何愁找不到能人呢。” “多谢大人这几日的照拂,江湖路远,咱们就此别过!” 说着她不等陆让有任何的反应,转身就准备跑。 陆让抬手就拽住那条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的麻花辫,阮玉薇向后一个趔趄,“啊呀!——” 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吓得她闭紧了双眼,半晌后,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她睁开双眼,直接对上陆让那双没有波澜的双眼。 陆让,“要走,先还钱。” 原本心如擂鼓的阮玉薇瞬间收起了胡思乱起,一下就跳了起来,“什么线还钱,我什么时候借钱了!” 陆让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胳膊,然后抬眼看向跳脚的阮玉薇,“言阁的消息十金一条,我记得我在马车上的时候已经给阮娘子了。” 说着,他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微微抬了下下巴,“还有,预付的定金十金。” 阮玉薇的唇角抽了抽,“你刚给我,就有人追了上来,都掉车里了!我什么都没得到!!” 陆让,“那便与本官无关了。”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转身朝大船上走去,“阮娘子自己选,还钱,还是抵债。” 阮玉薇,“……” 她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倒欠了一声的债?! 陆让已经走上了船,他站在甲板之上,俯瞰还在一脸纠结的阮玉薇,“阮娘子,那两个游医可还没有抓到。” 就这一句,阮玉薇果断地跟着上船了。 她刚才就说了还是小命比较重要,那个疯子还没有抓到,若是陆让一走,她又被抓了怎么办,真的变成祭坛上那一滩血水。 起码现在陆狗官还是有求于她,他就得继续护她周全。 大船分成两部分底仓是专门放货物的,上面就是住人的。 从松平府到吴州府,大约四日就能到。 船工收起缆绳,拉起风帆出港了。 阮玉薇站在甲板上,看着平静的江面,恍然间,她觉得自己还在黑船上。 那条黑船上,也是像这样,下面是货物,上面是船客,她们一群姑娘被藏在暗仓里,那么多次,官府进港检查,都是敷衍了事,从来没有人认真地检查过。 黑船每到一个地方,除了表面的船运生意,同时还做着贩人的生意。 甚至还有人上船来挑选,她们就像货物一样,待价而沽。 她们被卖进富贵人家为妾,或者妓子楼里为娼。 有姑娘被卖出去,也有姑娘被拐骗上船,暗仓里的姑娘,来来去去,总没有低于过十人。 大船离岸线越来越远,阮玉薇回头看了下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的码头,抬手揉了下弥散了水雾的眼睛。 “阮娘子不必伤怀,事后报酬丰厚。”旁边陆让的声音隔着江风,有些不真切似飘进她的耳朵里。 阮玉薇转头看向陆让,江面上的风吹得他衣摆翻飞,他没有看她,整个人面向江面,看得显得他整个更为寂寥。 这份寂寥与他那富贵显赫的身世,就像两个世界一样。 她不禁问出了心底的话,“大人,你真的是侯府公子吗。” 陆让侧头看向她。 阮玉薇这才惊觉自己居然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她连忙又道,“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坏事了,这种话她是怎么瞎说出来的! 她在相国寺见过陆让的亲娘了,母子的五官有四分的相似。 她顶着陆让的目光,磕磕巴巴解释道,“民女是觉得、觉得大人有点儿落寞……一点儿也不像京城中意气风发的贵公子……”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她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这是什么意思,说陆让是个冒牌货吗。 陆让垂下眼眸,“确实不像。” 阮玉薇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抿紧了唇角,这回,她不敢再随便回话了。 他回过头,“我五岁就去了玉渡山习武,山中十年,回来已经十五了,已然习惯了独处。” 阮玉薇张大了嘴,学的什么武功,要去十年。 怪不得陆让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原来这是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孤寂。 她看着他的侧影,呐呐道,“离家十年也未免也太久了,为什么不把师傅请到府上来。” 陆让没有回她,只是片刻后留下了一句就转身离去,“你的屋子在甲字三号房。” 阮玉薇看着陆让背影,瞬间就脑补一个倔强又委屈的小男孩模样,小小年纪被迫离家,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已经长成了一个封闭内心,孤寂无言的少年。 陆让的娘亲好像是冠军侯的继室,他的前面还有原配所生的哥哥。 若是他娘亲都在侯府举步维艰,他又是个不得宠爱的三子,扔去那什么山习武,一学就是十年,搞不好就是冠军侯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脑补到这儿,阮玉薇瞬间对陆让充满了同情,她摇头叹息道,“大人小时候竟然这么可怜。” 怪不得罗秉背叛他后,他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了,宁愿来相信她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厨娘。 冠军侯三子,顾太傅外孙,这个身份说着好听,其实根本就没有给他带来益处。 不然,他怎么住在那么小的一个二进的宅子,连个仆从都没有两个。 越想,阮玉薇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 “姑娘,帮个忙。”一个老人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第70章 又是黑船 一个老婆婆牵着一个莫约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拿着一根糖葫芦,朝她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好。” 不知为何,阮玉薇觉得这小孩甜甜的模样,应该就是陆让被送出去前的样子。 有爹有娘,幸福可爱的样子。 老婆婆将小男孩儿往前推了推,“姑娘,我这肚子难受得很,要去方便一下,但是我这小孙子没人看着,我怕他乱跑。” “姑娘,能帮忙看下吗。” 阮玉薇看着小男孩童真的脸有些动容,“可是……婆婆,我不会照顾小孩儿。” 老婆婆连忙摆手,“不麻烦姑娘照顾,就看着他别乱跑就行了,我方便完了就立马回来。” 阮玉薇还是一脸的纠结,“我怕给您弄丢了,我可赔不起一起孩子。” 老婆婆拍了一下大腿,“嗨,就在这船上,能丢到哪里去,更何况我这小孙子乖巧得很,他不会乱跑的。” 阮玉薇犹豫了一下,“要不我把他带到我屋里玩一会儿,等会儿您来我屋来接他。” 老婆婆一顿,然后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小孩子没有轻重,要是把您的东西弄坏了,老婆子可赔不起。” “让他在这里玩会就行了,麻烦姑娘看一会儿。” 阮玉薇还在犹豫,老婆婆双手捂着肚子哎哟哟地叫了起来,“哎哟哎哟,小宝你就在这里和姐姐玩会儿,奶奶去去就回来!” 说完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同时小宝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我要看大鱼!” 阮玉薇诶诶了两声,老婆婆已经看不见了踪影,她又看了看另一边小宝扒着栏杆要看大鱼。 小孩儿胆大,阮玉薇怕他从栏杆缝隙里掉下去,只能赶紧追了上去。 她将小孩儿从栏杆边拉了下来,循循善诱道,“小宝,这里太危险了,掉下去会受伤的。” “我才不要你管!”小宝朝她做了个鬼脸,还将糖葫芦往她的身上一扔,转身就要朝后甲板跑去。 “哎呀!”阮雨薇躲闪不及,黏糊糊的糖葫芦粘在她的衣衫上。 这小孩儿哪里还有刚才乖巧可爱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变脸的小混球。 她一把将糖葫芦扯了下来,衣衫上留下一块红色的糖渍,再抬头,那小屁孩儿都快跑得没影了! “小宝!”阮玉薇立刻起身追去。 前甲板宽敞,船客想要活动都在前面,后甲板比较窄,且放置了一些行船的工具,所以这边除了船工没有人来这边。 阮玉薇追到了后甲板,却空无一人,地盖板却被打开了。 她望着那个黑洞洞的底下船舱入口,咬着牙,“臭小孩儿,哪里乖了,转头就跑。” 她刚想上前,陆让就提着一个小孩儿的后衣领从另一边绕了过来,“别找了,在这儿。” 小宝被拎在半空,短胳膊短腿儿奋力地挣扎着,“放开我,大坏蛋!” 阮玉薇看了眼陆让,陆让拎着他的后衣领再往高处提了提,“为什么乱跑。” 小宝手抓不到,脚也踢不到,挣扎了半天,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关你屁事!我就是要跑!” 陆让拎着他直接往栏杆边一放,“那就喂鱼。” 小宝纵然再老练,也是一个小孩,忍不住害怕地哭出声来,“是奶奶,奶奶要我跑的,我不要喂鱼,我不要喂鱼!” 阮玉薇和陆让两人相视一眼,陆让才把他放了下来。 小宝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的鼻涕眼泪就朝前甲板跑去,“奶奶!呜——” 阮玉薇回头看了眼那个黑洞洞的底舱入口,“可是……” 陆让伸手拉了她一把,“别以身犯险,去前甲板。” 小宝嚎啕大哭,本来前甲板没有几个人,一下都出来看热闹了。 他一看到那个要把喂鱼的人从侧廊走过来,就哭得更大声,“哇!——我不要喂鱼啊!奶奶!爹!” 这时候老婆婆才着急忙慌地从另一边跑了出来,“小宝!”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瘦个儿的男人,那个男人看了下小宝,又看了下阮玉薇。 他指着阮玉薇就嚷嚷开了,“你这么大个人怎么欺负我儿子!”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阮玉薇。 阮玉薇鼻子都快气歪了,“你儿子自己乱跑,我好心给他寻回来,你说我欺负他?!” “还有!你看看我衣衫,都是这个小鬼头弄的,我还没找你赔衣衫呢!” 瘦个儿男人不依不饶,“你自己听听小宝在说什么,要不是你吓唬他,他能害怕成这样!” “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要你命来抵!” 老婆婆终于把大哭不止的小孙哄好了,她抬手拍了一下高个儿男人,“人家帮你看孩子,你还在这儿恩将仇报!” “要不是你只顾着睡觉,我能麻烦人家看小宝吗。” 那个高个儿男人还想说什么,被老婆婆瞪了一眼。 老婆婆朝着阮玉薇歉意一笑,“真是对不住了姑娘,是我家小宝调皮,都是误会,对不住了。” 说完,她就抱着小宝,推着瘦个儿朝着丙字房的方向走去。 陆让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阮玉薇忍不住朝后甲板的方向看了一眼,“大人,那里肯定……” “稍安勿躁。”陆让打断她。 “敌在暗,我在明,这船会路过京城,只有一日了,等到了再说。” 老婆婆推着瘦个儿男人进了屋子,才警告道,“明日就到京城了,别忘了规矩!也别忘了,六子是怎么死的。” 瘦个儿男人毫不在意,“她又不是京城的,从松平上的船,还以为松平没女人了,没想到上来一个好货。” 老婆婆打发小宝去角落自己玩儿,才低声道,“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看着不是好招惹的,这个已经失败了,就不要再想了。” “不好招惹?”瘦个儿男人大喇喇地朝床榻上一躺,“只要那娘们儿消失一个晚上,就算第二天给他完好地送回去,他也不会要了。” 说着他又坐了起来,“张婆婆,这次你交差的数可是不够,这一个打扮打扮,起码抵下面三个。” “晚上,老法子,再试一试。” 第71章 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江面平静,船舱里该睡觉的基本上都睡了,甲板上偶尔传来脚步声,基本都是船工的声音。 阮玉薇双手抱膝,坐在榻边,下巴搁在膝头上,双眼轻阖。 固定在墙上的灯笼,被江风吹得轻轻晃荡,映在她的脸颊上一明一暗。 “叩叩叩。” 门被敲响了,阮玉薇倏然睁开了双眼,“谁。” “姑娘,奴是管事娘子,来添灯油的。” 大船除了管事,还有一个管事娘子,船上的一应杂事都是归这个管事娘子在管。 阮玉薇打开了门,一个中年女子,荆钗布裙,沧桑的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一个油壶。 “姑娘安好,这么晚打搅姑娘了。” “没事。”阮玉薇让开身,管事娘子取下墙上的灯笼,打开灯罩,再提着油壶将里面的小油盒装满。 管事娘子做惯这些活,两下便将灯笼添油装好了,“这灯油用到明日天明不成问题了。” 阮玉薇看了眼亮堂多了的灯笼,“多谢管事娘子,请问明日什么时候到京城。” 管事娘子想了一下,“明日大概晌午前能到。” 阮玉薇点了点头,“多谢娘子。” 管事娘子提着灯笼和油灯欠身行礼,“不必,姑娘早些歇息。” 看着管事娘子去敲下一个房门,她才转身将房门关上。 阮玉薇揉了揉眼,伸了一个懒腰,“好困。”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不是在奔波的路上,就是解决突发事件的路上,几乎没有片刻的安宁,所以她的头一沾上枕头,便睡意来袭。 半开的窗子,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撒了一地。 船上没有打更人,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能听到水花拍打在船上的声音。 还有管事娘子,敲开一间间客房,添加香油的轻声细语询问声。 大概,这就是独属于大船的宁静。 月光渐渐隐入云层中,整个江面都笼罩黑暗之中,只有还有着微弱灯光的大船还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就像一只巨兽一般静静地行驶在江面上。 大船的客舱分成了三层,最上面的是甲字房,依此往下,是乙字房和丙字房。 越下面的房间越小,住的人也越多,常常四五口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此时的船舱里,鼾声和呼吸声此起彼伏,两条鬼鬼祟祟的黑影轻手轻脚地直接上了三楼的甲字房。 两个人影指了指门牌上的三号,抽出一把小刀缓缓门缝里,挑起门内的锁片。 “咔哒”一声,锁片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尤为清晰。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这时,窗外的月光跳出云层,清冷的月光再次撒了进来。 照在床榻上沉睡的人的脸颊上,缱绻的睡容,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纱一般。 张婆婆上前看了一眼,“快点儿弄下去。” 没有人应她,转头就看到那人去翻放在桌子上的包袱去了。 她皱起了眉来,“马治平,这是大船,今儿素娘子的药可放得浅,再磨蹭,坏了主子的事儿,你的命可就保不了了。” 马治平从包袱里翻出了一个金锭,他立刻两眼放光地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他娘的!这娘们竟然有金子!” “老子要干多少买卖才能攒的下这一锭金子!” 张婆婆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一把拉起阮玉薇的手,在月光下,这只手指骨纤长,指甲修得圆润干净,就是没有富贵人家的细嫩。 “不对,这是陷阱,她双手粗糙,明明是个操劳的平头百姓,怎么可能有金子!” 马治平将金子揣进怀里,看着张婆婆胆小如鼠的样子嗤笑了一声,“她的包袱里连个路引,籍书都没有,肯定是个和少主子偷情逃跑的贱婢!” 说着,他走上前看着榻上的沉睡的人,冷笑了一声,“只要落在我的手上了,就算她是皇家公主,她也是老子手里的货!” 他又看向张婆婆,“张婆婆,这个算你的,算是还了你救我一命的人情。” 张婆婆缓缓点了下头,“这票干完,我就不干了,超儿越来越大了,他爹已经死了,我不想让他也走向这条没有回头路的绝路。” 马治平没有应她,片刻后轻笑了一声后,才道,“先弄下去,明天船上肯定一片混乱。” 两人刚弯腰准备将人抬起,一柄泛着寒光的剑便伸在两人的中间。 张婆婆和马治平两人一顿,同时转头,就看到白日那个站在阮玉薇身后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张婆婆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婆子财迷心窍,偷到了贵人这儿,还请贵人饶命!” 马治平也立马跟着跪了下来,“贵人饶命!小的鬼迷心窍,是小的该死,还请贵人看到我上有老下有小的,饶了小的这一回!” 他立刻将刚刚从包袱里翻出来的金子拿了出来,“小的偷的金子都在这儿!” 这时,阮玉薇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上前一把就夺过马治平手中的金子,“偷金子?你真的是来偷金子的吗?” “是……” 阮玉薇打断马治平的话,直接单刀直入,“底舱是不是藏的都是你们拐的姑娘!” 马治平和张婆婆的心里同时“咯噔”。 马婆婆的声音里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两下,“姑娘说的什么底舱,老婆子听不懂。” “偷了姑娘的钱财,是老婆子财迷心窍,都是老婆子一个人的主意,请贵人饶了我儿。” 马治平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声泪俱下,“是我主意!与我娘没有关系,是我没用,小宝的药钱都凑不齐,才连累娘干出这样的事来。” 陆让慢慢收回剑,两人见肩上的威胁没了,大喜过望,立刻磕头道谢,“多谢贵人!” 才磕了两个头,陆让一剑就刺穿了马治平的大腿,“不见棺材不掉泪。” 马治平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大船。 张婆婆看着马治平的样子,吓得话都忘记说了。 陆让,“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第72章 你可饶恕她们一命?! 船头正在干活的管事听到惨叫声,立刻站直了身子,旁边的管事娘子拉他一把,“别管。” 管事娘子看了一眼船楼三楼的方向,“他们是齐总管的人,与我们无关,别掺和。” 管事弯下了腰继续忙活自己的,片刻后他察觉不对劲,怎么整个船这么安静。 他又看向管事娘子,“你给灯油下药了?” 管事娘子低着头,将拖网里的鱼一条条捡出来,“我只是保护其他船客的安危。” “现在在江面上,明日就要进京城港口,船上混乱起来,若是死伤惨重,咱们俩谁也逃脱不了。” 她的手顿了一下,“我去添油的时候,甲字二号房没有人,三号房里却有两个人的呼吸。” “上船的时候已经告诫过他们安分了,现在踢到铁板也是他们自找的。” 管事看着平静的江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年齐总管发展迅猛,一个易燃的雷火,就算掩藏得再深,也终有爆炸的那日。” 管事娘子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将所有的鱼儿捡进木桶里后,回了尾舱。 管事将渔网收起,最后看了一眼三楼的方向后,也当做听不见一样回了尾舱。 三楼断断续续传来求饶的声音,而整个大船除了熟睡之人的呼吸声和呼噜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马治平满面狰狞,从怀里掏出那把撬门的匕首就刺了上去,“老子和你们这些权贵拼了!” 陆让面不改色,提剑一挥,一抹寒光闪过,他的那只手连同匕首一同斩了下来,声音更加冷冽了几分,“背后的主子是谁。” “啊!——”马治平断肢处的血喷洒了一地,如杀猪般凄厉的惨叫在这个沉寂的黑夜里显得更为凄惨。 阮玉薇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让,就像从地狱而来的索命阎罗。 她哆哆嗦嗦地退后了好几步,直到后腰撞到墙边的桌子上才惊觉过来。 张婆婆已经吓得说不清囫囵话了,“贵、贵人饶命……我、我们……” “张婆婆!”马治平咬着牙嘶吼了出来。 陆让再次提剑,慢慢在马治平的身上比划了一下,最后落在他的脚上,“大理寺的手段,本官还是第一次在大理寺昭狱以外的地方实行。” “大理寺……”马治平惨白的脸终于惊恐万分。 “本官给你两个选择,一只脚,后背之人。” 张婆婆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大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我们只是万花楼齐总管下面的行头。” “万花楼。”陆让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们要将那些姑娘运到京城。” 万花楼是京城的一座妓馆,其楼中的女子琴棋书画俱佳,在京城名声颇盛。 “不是……”张婆婆继续颤抖道,“运到吴州府。” “京城的万花楼不归齐总管的管辖,姑娘都是运到吴州府或是江同府。” 阮玉薇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张婆婆,心底那一片冰凉,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吴州府衙门将她打了出来,怪不得她出城的时候总觉得有人跟着她。 若不是她遇到了要上京的商队,是不是也会被悄悄的处理掉这个“知情人”。 也怪不得,在京城时抓到的那个贩子那么快就死了。 原来背后都是一只只大手在操控。 对,还有蛊,那个贩子是中蛊毒死掉的。 想到这儿,她再顾不得害怕,上前撩开张婆婆的耳侧的头发,耳后的皮肤微微隆起,片刻后,皮肤下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阮玉薇的呼吸这一刻都停滞了,一模一样。 她看着张婆婆,“你们给万花楼办事,是不是给你们吃了什么东西。” 张婆婆不知道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齐管事给我们每个行头一颗气血丹,说我们这行在外行走,难免会得罪人,气血丹可保一命。” 阮玉薇心底一片冰凉,气血丹就是被下的蛊,所以他们是被蛊控制了吗? 可看他们又毫不知情的模样。 陆让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道,“这次你们掳了多少人。” 张婆婆,“十一人。” 陆让,“有多少行头。” 张婆婆,“十二行头。” 陆让冷哼一声,“十二行头,每人掳上十一人,一百三十二人,这座妓馆可真是千人馆。” 张婆婆低下了头,“行头每个月要交至少五人,吴州府和江同府两地听说是训练姑娘的地方,训练好了便再送往其他的地方。” 陆让,“送到什么地方。” 张婆婆磕了一个头,“大人,老婆子真的不知道了,行头只负责把人到行院,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其余多的,老婆子真的一概不知!” “大人,老婆子知道全部都已经交代了,请大人饶恕一命!” 陆让冷冷得看着她,“饶恕一命?经过你手的姑娘,几十人,几百人,你可饶恕她们一命。” 阮玉薇想到在船上担惊受怕的日子,咬着牙道,“你们骗人,明明你们是边掳边卖!行船一路上就有二三十人被卖掉!” 张婆婆连忙转向她,又砰砰地磕了几个头,“姑娘,老婆子万不敢撒谎,入了万花楼的行头都是要守规矩的,外头边掳边卖的,都是散行,或是接了私活儿的行头。” “在京被抓的六子,就是自己接私活的时候被抓的。” 陆让,“什么叫散行。” 张婆婆,“散行都是自己干的,但要是被官府抓住了都是死路一条。” “入了万花楼的行头,不用担心被官府抓到,基本在牢里待上十几日便可以出来了。” 阮玉薇从来没有想到过,少女拐卖已经成了这么一大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些姑娘的姑娘全部都成为他们口袋的银子,笼络官场的利器。 陆让抿紧了唇,“京城的万花楼是谁的管事。” 张婆婆,“老婆子不知道……” “我知道。”马治平捂着断手,整张脸都成了灰白色,“京城的万花楼没有管事,是东家亲自经营的。” “东家。”陆让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李昭林。” 第73章 母蛊在他的身上 “李昭林?”阮玉薇的脑海里闪过那个一脸得意洋洋的身影,“他?” 陆让沉着脸色看着两人,“其他地方的万花楼和京城里的万花楼都是一个东家吗。” 马治平吸着气道,“小的只知、只知道,齐总管、就是从京城来的。” “大人,小的,什么都说了,您、是不是可以宽恕小的一命。” 张婆婆也磕着头,眼泪鼻涕一起流,“我们二人什么都交代了,求大人宽恕!” 陆让慢慢蹲了下来,看着马治平越来越灰白的脸色,若不是他现在还在喘气,现在的这副模样,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原本耳后的蠕动现在已经到脖子了。 他看着他气息渐无的模样,握着长剑挑开他的衣襟,“你知道,你吃的气血丹是什么东西吗。” 马治平现在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到了嘴边,就算大口地吸气,好像也喘不过气来了,脑袋也发晕地开始视线模糊起来。 他努力地张嘴呼吸,“什、什么……” 陆让看着已经到了他心口的蠕动,冷然道,“死得快。” “死、死得快?”马治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让慢慢站了起来,“前朝禁术,听说用母蛊的血喂养而成的蛊虫,食用者会觉得气血畅通。” “可要是伤了,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原是为了前朝皇后治疗产后血瘀之症而研制,后被人用在了培植势力上。” “若是使用者被严刑拷打,等不到他说出实情,几乎都会暴毙而亡。” 陆让看向他,“本官看过不少前朝卷宗典籍,还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早已消失的前朝禁术。” “也没有想到,你也能挺这么久,看来前朝的典籍也不能尽然相信。” 张婆婆看着马治平大口喘着的模样,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样,“大人大人,求大人救老婆子一命啊!我家孙儿才五岁啊,我要是死了,他该怎么办啊!!” 马治平突然抓着自己的心口,剧烈地开始喘气呼吸,两只脚不住地在地上乱蹬,两只眼睛不住地向上翻着。 不过片刻的时间,马治平就彻底没了气息。 这就是毒蛊的厉害之处,没有伤及关键,却能迅速要了人命。 张婆婆看到张治平的下场,吓得朝后瘫坐在地上。 阮玉薇看着张婆婆的样子,走向陆让,“大人,你去吴州府,和这件事有关吗。” 陆让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张婆婆,“只有十二个行头,肯定是认人的。” “这个老婆子既然没有死,就让她带我进万花楼。” “不行。”陆让想也没有想得拒绝了她。 “为什么不行。”阮玉薇皱眉,“官府已经靠不住,我靠自己还不行吗。” 陆让眼眸微垂,“前朝的典籍不全,这蛊既然最开始是用来治病的,就一定有解法。” “到时候,这老婆子为了解药,将我们全部供出来。” “到时除了多你一条冤魂,还有打草惊蛇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作用。” 阮玉薇张了张嘴,“那……” 陆让越过阮玉薇,“她不能留,你去二号房歇着,明日到了京城,我会想办法把底舱的人都放了。” 阮玉薇最后看了一眼满眼死寂的张婆婆,最终垂下眸子转身离去。 她该死,葬送了那么多姑娘鲜活的生命,只是为了她自己安稳的日子。 万花楼的行头这么好做,都不怕官府的抓捕,想要做万花楼的行头,没有手段万花楼又怎么会收呢。 恐怕她这一辈子都是以此为生! 在她手中的生命,何止成百上千! 她的孙子是命,难道折在她手里的姑娘就不是命了吗! 阮玉薇走出房门,然后她就听到了屋里的求饶声。 她一步一步走向二号房,隔壁房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初她们在船上的时候,她和琴姐姐还有几个稍有姿色的姑娘被关在最里面,只听到说要把她们送到楼里。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人被带走,也会有新的姑娘被带进来。 直到有人进来挑选,挑中了琴姐姐,琴姐姐却将来人打伤了。 最后琴姐姐被那个刀疤男当着所有的姑娘…… 刀疤男告诫所有人,反抗就这样的下场,所有的姑娘泣不成声,也再也没有人敢反抗了。 琴姐姐从那日开始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天天跟在刀疤男的身边。 直到有一日,船上所有的人都喝醉了。 琴姐姐把所有的姑娘都放了,她们坐着小船,奋力地划着,没命地划! 茫茫江面上,她们迷了方向,也被大船追了上来,她们就像活靶子一样被那群人笑着取乐。 琴姐姐护着她,让她好好活下去,她望着像芝麻大小的岸边,将她推下了小船。 她得以新生,可是现在明明线索就在眼前,她却无能为力。 陆让说得对,一个庞大的人贩团伙,连官府都不怕,他们妄动,只能打草惊蛇。 除了让这些恶魔藏得更深,更隐蔽一些,没有一点儿别的作用。 二号房和三号房的格局一样,阮玉薇坐在床榻上,双手抱着膝头,一直望着天边的那一轮明月,一夜无眠。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陆让站在窗口,一直到旁的呼吸声变得清浅且平缓,他才挪动脚步,走下楼梯,朝船尾的底舱走去。 走在船廊边,江面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头脑清明了几分。 自他有记忆起,他就走在那条既定的道路上。 玉渡山,大理寺,未来可能成为贵妃姨母手中的一把刀。 只有阮玉薇,是他生命中的变数。 从遇见她开始后,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与她没有关系,可却又事事都掺杂在其中。 他调查过,试探过,她好像真的一如他探查到的那般干净。 可她身上的谜团,他看不透。 今日,他确定了,她找的东西,和他一样。 今天的两个人,大理寺的马大人,顺成府府尹陈大人,还有京城拐卖案的主犯,他们身上都中了子蛊。 而母蛊,在他的身上。 这一切的解密,都在松平府知府宅子里,那个祭坛上的古籍。 那人男人给阮玉薇喂下了药,却没有杀她之心。 苗岩已经死了,现在他想要解蛊,就要找到这个男人。 想要找到这个男人,阮玉薇就不能离他半寸。 第74章 狗官变兄长 阮玉薇是被窗外阳光,还有楼下的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了双眼,窗外的蓝天白云,静谧美好的好似昨晚的那一切都是梦境一样。 “前面就是京城吗?” “京城好气派!” “听说要在京城停两日呢。” “不对,刚才管事说了,今日京城进港的船太多了,只停半日就要走。” “诶,真是可惜,还想去京城的街上看看呢。” 阮玉薇走到窗边,恰好看到站在船廊下的陆让。 他双手背负在身后,身上的衣衫已经两三日没有换了,纵然有些皱巴,但还是不损他贵公子的气质。 甲板上有好一些姑娘正在偷偷地看他,他却恍然未觉,一直站在栏杆边巍然不动。 前甲板上管事娘子拿着一些小木牌分发给船上的人,“客官们,等会儿到了京城港口,大伙儿可以就近买些必须品。” “从京城启航后,中途不会再做停留,直接到吴州府。” 船上有些人不满了,“怎么回事,我要在延平下的。” 管事娘子耐心道,“管事乘小船已经进港了,刚刚他飞鸽过来说,延平瘟疫,为了大伙儿的安危,我们就不在延平进港了。” “瘟疫!”这会儿船上的其他的人立刻吵闹起来,“怎么会有瘟疫?!” 管事娘子将手里的牌子一一分发给众人,“现在吴州府还是安全的,我们大船在吴州府全部下客,到时候客官可在吴州府再行乘车或者乘船。” 阮玉薇下意识地看向陆让,真的有瘟疫? 还是他为了让船尽早赶到吴州府,故意要挟管事? 好像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陆让回身抬头,就看到站在窗边看着他的阮玉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阮玉薇的眼眸微微闪了下,然后默默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刚呼出了一口气,就听到旁边屋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还隐隐有哭泣的声音。 好像是三号房。 她走出房间,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不是我们要被卖了。” “那位公子不是说了,放我们归家吗,那两个拐子也不见了。” “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拐子。” “我觉得不像,白姐姐把他的手都划伤了,他居然没打我们。” 最后一个坚毅的声音道,“你们别怕,要是他骗我们,等会儿我拦着他,你们跑,这里是京城的港口,我就不信他还能只手遮天。” 这个声音,让阮玉薇恍然觉得好像是琴姐姐,琴姐姐也是这样让她先跑。 她不知道这群姑娘都是从哪里被拐来的,但是她们和她一样,都是经历了可怕的鞭打,饥饿,恐吓。 但是她们更加幸运,能够遇到陆让。 里面再次传来一个声音,“快靠岸,都把簪子藏起来,逃命的时候能防身。” 阮玉薇深吸了一口,伸手推开房门。 “吱呀”地一声,里面的一群姑娘吓了一跳。 当她们看到来的是一个姑娘的时候,顿时警惕心都放下来一半。 只有那个坚毅的声音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阮玉薇闻声望去,一个杏眼桃腮,却满目英气的姑娘,“你们别怕,昨日我也差点儿被拐子利用小孩被骗了,是……是我兄长发现了端倪。” 白若瑶皱着眉头,半信半疑,“真的?” 阮玉薇点头,“千真万确,你们回家就不要坐这样私船了,就坐官船,虽然麻烦了点,但是更安全点。” 剩下的姑娘立刻喜极而泣,相拥在一起,“是真的,我们可以回家了!” 阮玉薇从怀里拿出昨日陆让做诱饵的那锭金子,递给白若瑶,“你们找个钱庄,换成散银,给每个姑娘都分点儿,作为回家的路资。” 白若瑶看着手中的金锭,她抬眼看了下面前这个满是善意的姑娘。 今晨放她们出来的男子是什么身份她不知道,但绝不是这位姑娘的兄长。 现在她只知道他们是真的救了她们,其余的她也不需要知道。 白若瑶收起金锭,“白瑶多谢姑娘及姑娘兄长救命之恩。” 她带着后面的姑娘稀稀拉拉地俯身跪了一地。 阮玉薇吓得连忙上前将她们拉起来,“快、快起来!” 她跪过天地,母亲,还有那么多大官,就是还从来没有被人跪过!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 阮玉薇转头就看到陆让握着长剑,剑柄敲击在门板上。 她生怕刚刚的谎言被拆穿,立刻迎上前道,“兄长,我把昨日你放在包袱里的金锭给她们了,让她们去换成散银,当做她们回家的路资。” 她咬重了兄长二字,还朝他眨了眨眼。 陆让看着她快抽筋的眼睛,淡淡地瞥开了眼,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阮玉薇放心地点了点头,“我还给她们说了,可以坐官船回去。” 陆让点了点头,“等会下船,会有人带你们签路引。” 白若瑶欠身行礼,“多谢公子。” 陆让点头,随后船舱外就传来管事的声音,“下船了。” 等着船上的人下得差不多后,陆让和阮玉薇才带着这些姑娘走下楼。 甲板边上管事看到她们后,默默得朝后转身。 下船后,阮玉薇才看到,宋衡早就在边上等着了。 宋衡上前递给陆让两个包袱,“大人,都准备好了。” 陆让接过包袱,直接扔给在一旁东张西望的阮玉薇,转头指了下另一边的十一个姑娘,“你带她们去签个出城路引。” 宋衡看着一群的莺莺燕燕,不免微微瞪大了眼。 陆让,“船只停留半日,若是没有赶到,自行前往吴州府。” 宋衡双手抱拳道,“是。” 阮玉薇抱着两个包袱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斜前方管事娘子正在买鱼,她朝管事娘子走去。 “素娘子,船上日日吃鱼还没吃腻吗,还买鱼。” 管事娘子转头看是她,欠身道,“姑娘安好。” “我家当家的,自小就长在水边,吃鱼习惯了,这几日没有打到他喜欢的鱼,恰好看到有卖的,索性买点儿。” 卖鱼的小贩也抬起笑脸,“姑娘可要买点儿,这鱼都是新上的,还鲜活着呢!” 小贩手中的鱼差点儿就要跳到她的脸上,阮玉薇连忙摆摆手,“不要了,在船上还有好几日,我不要了。” 素娘子拎着一网兜的鱼,与小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转身看到阮玉薇还没有走,她再福了一礼,“姑娘请便,奴家上船了。” 阮玉薇看了一眼管事娘子的背后,若有所思。 一旁的小贩收起钱银,继续吆喝,“卖鱼咯,今儿新上的鱼!” 管事娘子走上甲板,看了一眼抱着包袱的慢慢走向陆让的阮玉薇后,提着鱼就朝尾舱走去。 第75章 各有心思 阮玉薇最后和白若瑶挥了挥手,才揉了揉肚子,“大人,准许民女填个肚子!自打跟着您,三天饿九顿!” 陆让瞥了她一眼,“不是兄长吗。” 阮玉薇,“……民女只是权宜之计。 陆让不再看她,径直朝路边的酒楼走去。 港口船来船往,做生意的多,船客多,船工也多,所以这边的酒楼都不算什么大酒楼,基本上都是比较实惠的酒楼。 不论钱多钱少,都能在这里饱餐一顿。 酒楼的二楼临窗的位置,对港口还有街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软玉薇发现从这里看过去,正好对大船的甲板一览无余,正好管事娘子端着一碗饭菜走上甲板,递给管事。 她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人家的碗里有什么,“到底有没有鱼……” 陆让刚点完菜就看软玉薇趴在窗口的样子,“你想吃鱼?” “不是。”阮玉薇回头看到店小二还在等着她回话的模样,朝他摆了摆手,“可以了,不要鱼。” 小二走后,她才说出心中的疑惑,“素娘子有点儿奇怪。” “常年跑船的人,天天捞鱼吃不够吗,好不容靠了岸,还要花钱买鱼吃!” 陆让的下巴微微扬起,“桅杆顶上的那面小旗,早上还是红色的,现在换成了蓝色。” 阮玉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停在港口的船,有的有旗,有的没有,感觉看不出什么差异。 陆让继续道,“各家的旗都有各家的意思,这条船是景隆钱庄的船,临时换旗,必有说法。” “船舱底下帮万花楼藏匿转运被拐少女,船上的那两个人也是管事处理的,手段利落冷静。” 陆让上午眼睫微垂,景隆钱庄,万花楼,李昭林,锦城王。 “钱庄?”阮玉薇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听说景隆钱庄是京城最大的钱庄,这船是景隆钱庄的产业,又帮着万花楼藏匿被拐少女,万花楼的东家是李昭林。” 说着她恍然大悟,“所以景隆钱庄背后的老板是锦城王。” 锦城王用蛊来操纵人来为他做事,也能操纵朝臣,他这是想谋逆啊! 陆让,“……不是一个景,景隆钱庄的东家姓景。” 阮玉薇一愣,然后干笑了两声,“是民女口音问题……” 陆让看着阮玉薇,“相国寺的那个案子,你专门去顺成府,就是为了陈姑娘那个香囊。” 他的话一顿,又继续说道,“松平的祭台上,那本前朝古籍也有和陈姑娘香囊上一样的图案。” “苗岩死的时候,你恰好也在,苗岩死前在你家隔壁刚租下房子,房子里却没有苗岩的东西。” 陆让又看向外面的港口的大船,“我曾经怀疑过你,但是这件事却始终没有怀疑在你的身上。” “但是——” 阮玉薇看着陆让,他一个转折,让她的心尖一颤。 但是什么,她一直以来想找的是娘亲的真相,还有抓住真正的贩子,告慰琴姐姐的在天之灵。 陆让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阮娘子,我们或许各自寻找的东西不一样,但是也有可能是殊途同归。” “这一趟,可能不会太平,阮娘子可愿意与陆某前往。” 阮玉薇抿了下唇,在心里权衡再三后,端起茶杯,一脸地义气豪迈道,“愿意。” 这一趟只要顺利,就能替琴姐姐报仇,陆让官职高,也算是最后一道保命符,更何况他的功夫高,最起码有安全保证。 最重要的是,事后她能知道那包点心到底是谁买的。 只要将买点心的名单,和出具路引的单名像匹配,就能找到嫌疑人。 还有,她跟着陆让就能“看到”画面,她还有机会弄清楚那个书生是谁,为什么要杀害外祖一家。 这么看来,一举几得,跟着陆狗官,她不亏。 陆让的唇角难得勾起一抹笑来,举起茶盏和她碰了一下。 他的脑海闪过在松平看到的那本古籍。 他一直知道自己身上有蛊,但从来不知道是母蛊,怪不得父亲要把他送到玉渡山。 因为母蛊的受体若不是根骨强健之人,年岁都不超过二十岁。 若不是去年冬,他缴获了一批前朝禁书,他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直到前日在松平,他才明白全部。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一眼就看出了,他对阮玉薇是猎物的兴趣,还给她喂了香息丸,只要阮玉薇不离他半寸,他必然要再次出现。 他身上的母蛊,才能得到解除。 两个人各有目的,各有心思。 但在此刻,都达成了统一的战线。 酒楼的生意不错,但是店小二也不马虎,上菜还是比较快。 以前的阮玉薇在娘亲和舒姨的美食投喂下,早就养刁了嘴,实在没有好吃的,她都会自己动手。 她跟着陆让天天挨饿,已经彻底戒掉了刁嘴的毛病。 现在摆在她的面前的吃食,只要是能吃的,能吃饱的,吃不坏的,她都吃! 阮玉薇从小到大,还真没挨过饿。 这几天,差点儿给她饿出好歹来! 她刚端起饭碗,才满足地吃了两口饭,就有一个人大喇喇地坐在了她的左手边。 李昭林将他的扇子插在后腰,弯腰闻了闻桌上的菜。 “这种小店,居然闻着还不错。” 说完这话,桌边正在吃饭的两个人静默了。 李昭林恍然,转头对阮玉薇一脸肯定道,“阮娘子的小店虽然小,但是是绝对的宝藏小店!就连望春楼都比不上!” 阮玉薇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世子好闲心,都不需要好好经营你的万花楼吗。” 李昭林拍了下桌子,“阮娘子,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一拍,吓得她差点儿把饭吃进鼻孔里。 李昭林一脸的愤愤,“景世文这狗东西!当初把万花楼输给本世子,说好了日进斗金,结果生意一年比一年差!” 阮玉薇眨了眨眼,“景世文是谁。” 李昭林从桌子上的筷子筒抽出一双筷子,“景隆钱庄的少东家。” 阮玉薇,“所以,万花楼以前不是你的,是你赢来的?” 李昭林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我要是敢开妓馆,我爹不打死,百官的弹劾折子也得压死我。” 阮玉薇半晌反应过来,转头又继续问他,“你来这儿干什么。” 李昭林夹起一大筷子的菜塞进嘴里,“坐船啊。” “去哪儿。” “吴州府。” 第76章 全靠阮娘子本事了 大船在江面上行驶了四天,李昭林就吐了四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在床上瘫了四天。 若非世子爷财大气粗,还真没有人愿意帮他收拾那堆污秽。 阮玉薇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船工一脸隐忍地从隔壁屋拎出一个小木桶。 隔着老远,那股难以名状的味道袭来,阮玉薇捂着口鼻跳了老远。 差点儿撞倒刚好从另一边屋里出来的陆让。 船工走后,李昭林的屋里隐隐传来虚弱的声音,“怎么还不到啊……” 阮玉薇走到他的门口,朝他的门口探头望去,正好看到李世子抱着木桶又是大吐特吐。 她赶紧撇过头,这画面太恶心了。 陆让直接越过她,看也不看两个人,径直走下走去。 现在甲板上已经有不少的船客已经聚集在这里了。 甚至还有人早早地已经把东西全部都收拾好,翘首以盼地准备下船了,这几天睁眼就在船舱里,张嘴就是鱼。 阮玉薇从来没有把一样东西吃到这样子,看到就开始反胃。 她越发地觉得她怀疑管事和素娘子这件事的合理性是对的! 阮玉薇下来就看到船客们心情高涨的样子,她也不由地激动起来,在这个船里就像坐牢一样,现在终于“刑满释放”了。 宋衡跟着下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两个包袱。 阮玉薇看着那两个包袱轻声哼了一声,在京城的港口,陆让把这两个包袱扔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有一个是给她准备呢。 结果这是陆让和宋衡的包袱。 她身上的衣衫,还是在松平的时候,那个小丫鬟给她拿的一身,说是知府小姐的衣衫。 这身衣衫再是好看,也经不住连续穿了四五天! 阮玉薇现在觉得身上都快腌入味了,尤其是裙子上的那块糖渍,已经变得黑乎乎,硬邦邦了。 但是她现在马上就快成穷光蛋了,陆让许诺给她的金子,她一分都没有得到。 前两日她问宋衡的时候,宋衡说,马车早就被毁了,他也不知道马车里还有金子。 听得阮玉薇是一阵肉疼。 宋衡站在陆让的身后,“大人,岸上好像有人来接。” 有人来接? 阮玉薇站在船廊边往岸边的方向望过去,除了像芝麻大小一点儿的黑点点,她什么也看不见。 陆让回头看了一眼,管事已经爬上了桅杆,只见他从腰间又抽出一条蓝色的三角旗系了上去。 桅杆上两条蓝色的三角旗。 陆让微垂下眼眸,“去把李世子扶下来。” “是。”宋衡转身上楼,路过阮玉薇的时候,顺手再次将手里的包袱扔给她。 阮玉薇,“……” 陆让再次看向桅杆,恰好桅杆上的管事系好了蓝旗,看向陆让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与之相撞。 管事的视线瞬间低下头去,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慢慢从桅杆爬下来。 宋衡搀扶着李昭林下来的时候,肉眼可见,宋衡那张和他主子如出一辙的脸越来越来难看。 一阵江风飘过,一股让人恶心的酸臭味飘散开来。 甲板上的人都大退了好几步,要不是退无可退,这甲板上现在估计都没有人了。 李昭林现在蓬头垢面,丝毫没有平日里贵公子的形象可言。 他眯着眼看着岸边,差点儿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终于要到了!”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他日回京,本世子宁愿多坐几日的车,再也不坐船了!” 陆让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阮玉薇,“阮娘子,吴州知州府见。” “啊?”阮玉薇愣愣地接过银票,什么意思。 陆让,“剩下的钱银,全靠阮娘子本事了。” 阮玉薇,“?!” 她明明是被要挟来的,现在还要看她的本事! 她刚想说什么,旁边的李昭林也来了精神,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阮玉薇,“陆让,你就指望她啊?!” 阮玉薇,“……” 虽然她很不情愿,但是被李昭林质疑,她怎么还有些些不爽呢…… 陆让毫不留情面,“难道指望你吗。” 李昭林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乖乖地闭上了。 他来吴州还是瞒着他爹来的,上船的前一天,他不小心在书房偷听到了,关于景隆钱庄的事儿,万花楼也是景世文故意输给他的。 他还傻乎乎地干了两年,原来是帮别人转移靶子。 他堂堂锦城王世子哪里能吃这个亏,他必须要来一趟吴州,揪出景隆钱庄背后的人! 可惜他没有听完,被府里的那条蠢狗看到他汪汪乱叫,差点儿被他爹发现。 上船后,他问了陆让后,才知道,陆让这一趟也是为了景隆钱庄和万花楼的事。 所以,正好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决定这一路上粘着陆让不放了。 陆让的功夫不错,他的这个随从看着也是个高手。 他就且当,是自己带了两个护卫了! 此时一脸隐忍的宋衡不知道李昭林的想法,若是知道,恐怕李世子还等不到上岸梳洗,就要被扔下去洗澡了。 阮玉薇展开手中的银票看了一眼,一百两。 这一百两,她要买多久的肉卤才能卖出来。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陆狗官出手就是金子,她见惯了他的阔绰,现在一百两的银票在她手里,她竟然毫无波澜。 阮玉薇抬头还想再说什么,却一眼就看到岸边的盛况。 和之前松平府,京城的港口不一样,吴州的港口一艘船都没有。 但是岸边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甚至好像还有舞狮队,恐怕过节都没有这么热闹。 她忍不住嘀咕道,“这不会是来接你的……” 李昭林也看到了,他的嘴也张得老大了,“不是,本世子偷偷跑来的,也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大船逐渐靠岸,船上的其他人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更何况,岸上还有好几个穿着官服的人。 今儿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官老爷都来了! 离港口越来越近,阮玉薇一眼就看出了站在正中间的就是吴州知州施大人。 她逃脱虎口后,好不容易进城找到了衙门,敲了鸣冤鼓,诉说了冤情,却被这个施大人让人打了出去。 她被拖出去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小厮抬着一口大箱子与她擦肩而过。 现在看来,那口大箱子,应该就是施大人收受的贿赂。 大船靠岸,船工将舷梯放好,船上却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下船。 李昭林拍了拍皱皱巴巴的衣摆,昂首阔步地朝舷梯走去。 陆让看了岸边的那群人一眼,抬起步子跟着李昭林的身后下了船。 施大人看着走下舷梯的年轻人,他一眼就将他与画像上的人对上了。 但桅杆上有两面旗,还有一人是谁? 他扫了一眼船上的人,然后脸上堆起笑脸,双手抱拳拱起,直接越过第一个人,“陆大人远道而来,真是让下官受宠若惊。” 李昭林半的手才抬起一半,然后看到人家直接越过他,走向陆让,他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咬着牙嘀咕道,“搞半天是接陆让的……” 第77章 琴姐姐没死 岸上的人还没有寒暄完,港口堵了一众的官兵,船上人,一个也不敢下去。 施大人看了眼陆让的身后,有些犹豫道,“陆大人就一个人吗。” 陆让看着他又瞟了好几眼桅杆,才抬手朝前指了指,“这是锦城王世子。” 施大人这才看向满身酸臭,一脸胡渣不修边幅的李昭林。 他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是锦城王世子,更想不到锦城王世子会跟着一起来。 “下官眼拙!下官眼拙!”施大人立刻双手抱拳。 陆让看了一眼大船上还没有下来的众多人,“施大人,还在这儿堵着,他们可不敢下船。” 施大人立刻拍了下脑袋,“是下官疏忽了!” 他立刻让师爷将人全部清走。 他的双手挥向路边的大马车,“世子,陆大人,寒舍已经准备好热水,微薄小菜。” 马车走了,那一群官兵也走了,港口终于清净了,船上的人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原来那两人是大官!” 这一下就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他们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两个大官待了四天。 这会儿有人懊悔道,“要是早知道,就告一状了,青田县的知县侵占百姓良田……” 他的还没有说完,就被旁人捂住了嘴巴,“你不要命了!” “你不想活着,我们还没活够呢!”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背着包袱走向舷梯,他冷哼了一声,“告状?难道你们不知道,施大老爷的手段吗。” 老头儿说完这一句,将手里沉甸甸的包袱抱在怀里,便朝舷梯走下去。 阮玉薇站在侧面,看到老头儿抱在怀里的包袱,看着轮廓像是一个坛子。 直到老人走了,这才有人陆陆续续地跟着走,人群才渐渐传出说话的声音。 “这老头是在石岗上的船,听说是给儿子收尸去的。” “石岗?这么远?他儿子是犯了什么事儿?” “我远亲和他是一个村子的,听说过,好像是他儿子在知州当差,好像是对少爷的爱妾起了色心,结果不小心把人家打死了,这才流放到了石岗挖矿。” “石岗的矿山塌了,死了几十个!” “真是造孽。” 阮玉薇慢慢跟着人群走下大船。 管事站在船边看着渐渐隐入人群的阮玉薇,“那位姑娘……” 管事娘子拦住了他,“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能不说的别说。” 阮玉薇走向大街,她才发现不一样,街上灯红柳绿,好似过节一般,街上巡逻的官兵感觉比京城还要多。 她临街寻了一家成衣铺子买了两身衣衫,才朝着最大的客栈走去。 她的脑海里,闪过陆让在船上说的话。 “其一,寻找前朝禁术的踪迹。” “其二,吴州府贪墨去岁天灾赈灾款证据。” 吴州知州这次嫁女,就是借着女儿大办喜事来掩盖收受贿赂,钱权交易的事实。 一是阮玉薇一直在探究的事儿,至于二,若是这个知州能找到贪污罪证,那琴姐姐的事儿,万花楼的事儿,一样迎刃而解。 阮玉薇一踏进客栈,店小二就满头大汗地迎了上来,“哎哟,对不住了姑娘,小店已经全部客满了,您去其他的店看看。” “满了?”她一脸的不解,“最大的客栈都满了吗。” 店小二擦了一把汗,“知州府的千金小姐出嫁,来送贺的人太多了,好几天前就住满了!” 阮玉薇恍然地点点头,“再问小哥一句,现在哪里有招工啊。” “招工啊?”店小二挠了挠头,“要不你去万贤楼问问,知州大人府上的宴餐都是万贤楼包了,这会儿应该是缺上菜传菜的丫鬟。” 说着他还朝外跨出一步,热心地给她指路,“姑娘,你朝前走,第三个路口,转个弯儿就到了。” “多谢小哥。”阮玉薇朝店小二欠身行了一礼。 万贤楼很好找,这条街显然要比刚才的街热闹多了!万贤楼的对面就是万花楼。 吴州的万花楼和京城大不一样。 吴州的万花楼金碧辉煌,只是看一眼便叫人纸醉金迷。京城的万花楼阮玉薇路过一回,丝毫没有觉得那是一座妓馆。 万贤楼就是此刻站在门口,都知道里面的人声鼎沸。 阮玉薇还在想该怎么去问招工的事儿,万花楼的门口一阵骚动。 “万花楼的晚香姑娘出街了!” “万花楼的晚香姑娘出街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攒动,就是在万贤楼吃饭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阮玉薇一个不留神,差点儿就被人挤摔跤了。 对面的万花楼,几扇大门全部打开,站在门口的姑娘也全部都退到了一旁,中间的路全部都被让了出来。 阮玉薇只能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过去,隐约看到一个身着粉白色轻纱,带着赤金流苏面罩的姑娘踩着轻缓的步子走了出来。 一辆硕大的莲花车停在她的面前,她提着裙摆上车,这才看到她竟是赤足,莹白的玉足,十指红寇,引得围观的人更加骚动。 “晚香姑娘!” 阮玉薇旁边的两人手里还拿着筷子,显然是饭都没有吃完,就出来凑热闹的人。 “我怎么记得去年万花楼的花魁娘子好像是沉香。” 另一个人啧啧摇摇头,“你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花魁娘子是这个晚香姑娘。” “晚香姑娘听说是从别的地方买来,跳舞的时候那个身姿就是一绝!” 那人打趣他,“难道赵兄还去看过?这会儿就不怕嫂夫人了?” 另一人,“嗨,周兄你是知道的,我口袋里的那点儿银子,哪里能点得起晚香姑娘一舞。” 莲花车上的姑娘,双手抬起,遮挡住了面部,再缓缓侧转身姿。 打趣朋友的那人立刻拍了拍旁边的好友,“这会儿不用花钱!” 另一人,“听说是有人请了晚香姑娘出街,连跳三天,就是为了知州家的喜事。” 一阵轻风,缓缓吹开了花车上晚香遮挡的衣袖。 她垂着眼眸,歪着头,流苏面罩垂在了一边,露出了她半张容颜。 阮玉薇如遭雷击地看着那半张容颜,突然她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那半张刺痛着她的眼。 “琴姐姐……” 第78章 他们也追到吴州来了 阮玉薇看着花车上那个翩翩起舞的身影,如仙子般翩翩欲飞,可她却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如死寂般的深黯。 虽然她已经见过和程雪松一模一样的人,但她还是肯定那就是琴姐姐,绝不是和她相似的人。 她想追去看看,但是涌上街道的人越来越多,人多到几乎走不动。 她只能看着花车越走越远。 她和琴姐姐是在船上认识的,但是两人一见如故,两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琴姐姐说她半生凄苦,从来没有想到过,遇到能够对她真心相待的人,好不容易遇到的书生却早亡。 遇到个趣味相投的姑娘,她也满心欢喜。 两个不同命运却同样苦楚的姑娘在船上相遇,相惜。 所以她知道琴姐姐是真心当她是妹妹。 那日她被琴姐姐推下水后,她由着水性好,潜到了水底,她看着追着她跳下水的两个人在水中摸寻了一会儿后就返回了船上。 她悄悄游得远了些后,再悄悄浮出水面,借着黎明的天色,她看到她们坐的那个出逃的小船翻了。 上面还趴着两个看管她们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不远的地方好像还飘着几具尸体,而大船已经没有了踪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些贩子和姑娘都死了。 所以她一直以为琴姐姐已经遇害了,没想到琴姐姐没死,还是流落到万花楼了。 阮玉薇看着花车在街道转角不见了踪影,街道上的人追着花车也渐渐没了身影。 万贤楼的食客也少了半数,店小二估摸着是这会儿不忙了,这才踏出店门口来。 店小二看着瞬间空荡的街道,啧啧了两声,“这个晚香姑娘来了才两个多月,估摸着不止吴州,恐怕京城都知道她的花名了。” “还是齐娘子有两把刷子,这肉皮生意,都快被她玩出花儿了。” 另一个小二走出来恰好听到他的话,“你小子仔细点儿皮,齐总管那条鞭子可是吃人的。” 店小二讪笑了两声,“这不是没人吗,走走走,忙去了,也不知道那些吃了一半跑出去的人,还回来吃不吃。” 说着,两个小二又返回了万贤楼。 阮玉薇看着已经恢复了静谧的万花楼,门口的姑娘看到街道上没有人了,几人相互扁了扁嘴,才相携回到楼里。 琴姐姐在这儿经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走向万花楼。 万花楼的门口,两个一脸络腮胡的大汉,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姑娘,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这儿是爷们儿消遣的地方,赶紧走。” 阮玉薇的唇角微抿,她刚想张嘴说些什么。 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扭着腰肢走了出来,“哟,好标致的小娘子。” 两个大汉分别往两侧退了一步,“雪娘子。” 雪娘子涂满丹寇的纤纤十指扶了扶额头上的金簪,“近日来的都是看晚香姑娘的,男人我见过了,姑娘还是头一回。” 阮玉薇的唇角微抖,“晚香姑娘舞姿曼妙,怎么样才能一见。” 雪娘子没想到这姑娘是真的来见晚香的,她先是一愣,然后仰头笑了三声。 “那我就不知了,只知道前儿有贵客万两黄金都没能带走晚香。” “小姑娘还是回家去,污秽之地,少看。” 雪娘子最后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莫名地听着让人有些哀愁。 阮玉薇的心一动,声音有些微颤道,“污秽之地,可是姑娘们愿意污秽?” 雪娘子的手一颤,转而朝她厉声道,“哪里来的小娘子,这般不懂事,还不赶紧滚!我万花楼开门做生意,让你多管闲事!” 她挥着帕子,像是驱赶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她往外赶。 “不……我不是……”阮玉薇猝不及防,后退了好几步,脚后跟绊到地上的石子,一屁股就摔到地上。 手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擦破了皮。 雪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阮玉薇,眼底是森森寒意,“姑娘是良籍,清白高洁之人,雪娘堕入深渊已久,自是不能与姑娘相比,姑娘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不待阮玉薇说话,雪娘子宽大的袖子一甩,转身回了万花楼。 门口那两个大汉也嗤笑道,“小娘子,想要来万花楼寻乐子,下辈子投身成男人了再来!” 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雪娘子上了二楼,才在窗子边看到刚才的小姑娘走向了万贤楼,门口的店小二给她指了后院的方向。 雪娘子微微叹了口气,“这种地方都敢踏足,也真是不怕死。” 万贤楼的掌柜看了眼前这个姑娘一眼,“你要寻工?” “姑娘你来晚了,后日就是婚宴,早就招够了。” 阮玉薇双手十指交叉,轻晃了晃,“掌柜的,行行好,我再寻不到工就要饿死了。” 掌柜叹了一口气,“姑娘,你要是饿了,我管你一顿饭都行,但是工是真满了,要不,你去其他地方问问。” 说着他推了下身边的小二,“去,给她盛一碗饭,多放点儿菜。” 见小二真的要往后厨走去,阮玉薇叫住他,“不用了。” “既然满了,我也不为难掌柜,我去其他地方问问便是。” 阮玉薇转身走出万贤楼,看着对面的万花楼,她还是晃了晃神。 若不是琴姐姐抵死相救,她是不是现在也在这儿以死侍人,或者她不服管教,早已魂归西天。 “喵~”一声轻弱的猫叫声。 阮玉薇的步子一顿,她低头,就看到脚边一只黑色的异瞳小猫。 阮玉薇的瞳孔微缩,这只猫就是松平府的那只猫。 她下意识地朝街口望去,无名还是坐在那张有轮子的椅子上,他的身后站着双手抱臂的无影。 阮玉薇的呼吸一窒,手脚都冰凉了起来,无名还抬手朝她挥了挥手。 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脑海里闪过那张祭台。 他们并没有过来,然后就看到无影推着他走了,她脚边的小黑猫也喵喵叫了两声后,朝两人跑去,一个起跳直接跳到了无名的怀里。 他们也追到吴州来了。 第79章 我帮你们送进去 阮玉薇的心地跳动起来,无名也来了吴州府。 松平府他没有炼制成他想要的东西,难道他现在又要在吴州继续犯案了吗。 亦或是,背后指使他的人现在也在吴州府? 阮玉薇走到街角,已经看到无名两人的身影了。 现在是青天白日他们还不敢动手,等到晚上的时候,月黑风高,“护身符”陆让又不在身边。 她要尽快寻个庇身之所才行! 吴州是个大城池,比松平和钦州都大得多。 万花楼和万贤楼所在的这条街都还不是最繁华的街道,最繁华的主街道在位于城中,一条城中河贯穿全城。 这条河在正好在城中的位置最宽,河面上有一座浮台,和今日她看到的那个莲花车一样,也是莲花的造型。 这个浮台就是一座全方位的最佳景观位置。 现在浮台上有好几个工人正在给浮台重新上漆,听说知州千金出嫁的那日,浮台上将会有晚香姑娘和沉香姑娘两人出演双人飞天舞。 阮玉薇走到这里的时候,岸边已经有不少的人在围观了。 “这座浮台已经好几年没有用过了。” “以前每年过年的时候,倚雪楼还没有改成万花楼,雪娘子都会带着弟子在这里一舞,自从三年前改了名字,好像再也没有见过雪娘子了。” “以前手里有点儿闲钱了还能去万花楼听个曲儿,看个舞,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看的了。” “听说新来的晚香姑娘和当年的雪娘子的舞姿不相上下。” “晚香姑娘今日出街跳舞你没看吗,到底能不能和雪娘子一较高下。” “怎么没去,只能看到满大街的人头,差点儿没把我挤死在里面。” 阮玉薇看了一眼岸边闲聊的几人,慢慢朝道路旁的商铺走去。 这里更多的是古玩字画,绣坊银楼,点心茶楼,还有各种小玩意儿。 这里倒是一个闲逛的好去处。 突然斜前方的绣坊里,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掌柜的,这活儿我做不了了!” “我送了三回衣衫就挨了施大姑娘三回打,我上头还有老子娘,您就行行好,这回就别让我去了。” 掌柜娘子面露难色看了下其他的小丫鬟,原本看戏的其他人,瞬间都低下了头去。 她靠着柜台摸了下高耸的肚子,叹了一口气道,“若非我现在是这个情况,我定自己去了。”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哭得抽抽搭搭的,“以前咱们绣坊也给施大姑娘送过衣衫,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模样,现在都快出嫁了,反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动辄打骂。” 掌柜娘子的脸色一变,紧张地看了眼铺子外来往的行人,才低声斥责道,“不要命了吗,管好你的嘴。” 小丫鬟低着头,“掌柜的……” 掌柜娘子心一横,咬着牙道,“柳儿,今儿左右也是最后一次了,往日你是施姑娘最喜欢的丫头,这今日施姑娘应当是有些气不顺罢了,再受气也就最后一回了。” “今儿无论你是否受了委屈,回来后我都给你一百两的红封!” 这件事就算是一锤定音了。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红着眼还想说什么,掌柜娘子已经让旁边的人将她拉了起来。 阮玉薇站在绣坊旁的糕点铺子前将这事儿听了个全,瞬时她的心下就有了计较。 糕点铺子的伙计看着她在这儿站了半天,不说要买什么,也不让开,有些恼怒道,“姑娘,若是不想买,别挡了后面的人。” 阮玉薇回过神来,随手点了两种糕点,“各来半斤。” 这一斤糕点就是阮玉薇的饭,当她吃得眼冒金星,差点儿快要翻白眼的时候,绣坊终于走出来了三个姑娘。 打头的姑娘愁眉苦脸的,应该就是刚刚在绣坊里哭诉的姑娘。 阮玉薇远远地跟着,直到快到施府的时候,她一直在拐角处徘徊,不敢进去。 想来也是被打怕了,脸上就算涂了粉,也隐隐看得出五指印。 慢慢走到拐角处,算着那姑娘来回踱步的频率。 就在她从拐角冒头的瞬间,阮玉薇佯装不知地撞了上去。 两人仰面撞在一起,那姑娘叫了一声,猝不及防往后倒去,与后面两个端着衣衫的姑娘撞在一起。 几人摔成一团,精致的衣衫和一条绣着金凤的霞帔掉落在地上。 那姑娘瞬间脸色大变,不顾自己的疼痛,连忙将地上的衣衫捡了起来,“完了完了!” 阮玉薇满脸歉意地将她扶起来,“姑娘对不起,我没看到……” 那姑娘连日的担惊受怕,到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一把推开阮玉薇,尖叫道,“你害死我!你知不知道你害死我了!!” 另外两个丫鬟也是一脸惨白地将新绣制的霞帔捡起来,“怎么办啊!吉祥姐姐怎么办啊” 吉祥抱着衣衫崩溃地大哭,“我哪里知道怎么办,等会儿我肯定要被打死了!” 另外两个小姑娘看着她哭得这么伤心,也急得掉起了眼泪。 阮玉薇看着她们三个,“你们别哭了,我帮你们送进去。” 三人一下就止住了哭泣声,同时看向她。 吉祥,“你、你帮我们送?” 阮玉薇一脸的歉意,“是我不小心弄脏你们的衣衫,要骂我替你们挨骂。” 吉祥的唇角抿了抿,片刻后才道,“可是……还可能会挨打。” 阮玉薇,“没事,我挨得住。” 吉祥抹了一把眼泪,“姑娘,我刚才是急了才推你的……” 阮玉微接过她手里的衣衫,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我知道,你别急,擦擦眼泪,我们一起进去。” 施府和吴州府衙门离得不远。 从外面看,施府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宅子,外面已经装点一新,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两天后的盛会。 四人是从侧门进去的,阮玉薇和吉祥并排走在一起,两个丫鬟走在后面。 施府的府内这才看到别有洞天! 若是懂行的人,一定看得出来,这里一步一景都是专门请了能人巧匠做的。 就是假山的奇林怪石都是从别处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拉过来的。 就连墙角不太起眼的几丛竹子,也不是当地的品种,都是从别人专门运过来的。 处处透着一个雅字。 也处处透着一个贵字。 阮玉薇跟着吉祥低着头七弯八拐地朝着后院走去。 突然一双宝蓝色祥云纹软靴停在几人的面前。 “站住。” 第80章 我能帮您逃出去 阮玉薇和吉祥的均是一顿。 阮玉薇瞥见吉祥交叠在前腹的手紧张地拧在了一起,她立刻欠身行礼。 “奴婢们是锦兰绣坊的,今日是来给大姑娘送改好的衣衫,和按照大姑娘要求重新绣制的霞帔。” 施弘兴上下打量了一眼她一眼,“听口音不是吴州人。” 阮玉薇,“奴婢是钦州人士。” 施弘兴看了眼后面两个丫鬟手里端着的衣衫,“锦兰绣坊这点儿事都做不好,只有两日就是婚宴了,到现在东西还没有做好。” 阮玉薇唇角勾起笑来,“施大姑娘出嫁是吴州最盛大的盛事,新绣制的霞帔是我们掌柜专门从苏皖染织的,前日才送到吴州,便赶制了一条更加繁复精美的出来,今日就是来拿给施姑娘过目的。” 施弘兴点了点头,这才侧身让过,“快送去给我妹妹看看,现在府里繁忙,你们也别在此处逗留。” 四人连忙行礼,“是。” 吉祥带着阮玉薇继续朝施大姑娘的院子走去,直到没人了,她才扭头低声斥责道,“你怎么瞎说!” “万一施家怪罪下来,我们锦兰绣坊上下所有的绣娘都要丧命!” 阮玉薇,“不会的,施家嫁女要的是场面,这等小事,他们是不会过问的。” 吉祥现在有些后悔因为害怕打骂就带一个她都不认识的人进来,到时候她要是说错了什么,办砸了什么,连累的还是锦兰绣坊。 阮玉薇看出她的担忧继续道,“吉祥姑娘你放心,我既然已经说了,这件事我愿意帮你担着,就算有鞭子落下来,也不会怪罪在你的头上。” 吉祥张口还想说什么,两个提着好几个红灯笼的小厮匆匆从前面的长廊处走来。 阮玉薇和吉祥迅速站好,抬步朝施大姑娘的院子走去。 施大人一共有三子三女,现在出嫁成家的是长女,听说是施大人的原配所出。 曾经也是吴州府颇具盛名的才女,及笄后也有不少的青年才俊上门提亲,奈何这些人没有一个过得去施大姑娘的难关。 这也是阮玉薇一下船后听到百姓津津乐道的事情。 而施府的新婿,听说是昌宁伯府的大子。 吴州的百姓不知道昌宁伯府,只知道施大姑娘要嫁到京城去了,但是阮玉薇诧异了,昌宁伯府的大公子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她本来也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的。 恰好是她进京的那天,昌宁伯府的大公子从府里跑出来了,疯疯癫癫的,力气还出奇地大,十几个下人都没有拉住他。 那天,全京城都知道了,昌宁伯府的大公子是个傻子。 大公子在京城已经娶不到妻了,所以现在打上了吴州府施姑娘的念头。 但是施大人同在官场为官,他能不知道昌宁伯府的大公子是个傻子? 只能说,施大人为了自己的仕途,就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卖了。 正因为如此,阮玉薇才敢断言,施府不会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开罪锦兰绣坊,他们从头到尾,要的就只是这场婚宴的场面。 四人走到施大姑娘的院子门口时,就听到打骂声,以及瓷片落地的声音。 吉祥下意识地一抖。 站在施大姑娘门口的两个侍卫伸手拦着几个,“干什么的。” 阮玉薇欠身行礼,“官爷,我们是锦兰绣坊的,是来给施姑娘送衣衫的。” 门口的两人似乎对施姑娘频繁发难锦兰绣坊的事颇为同情,其中一人提醒道,“你们也别太实诚了,衣衫离姑娘远点儿,没伤没破你们也就能交差了。” 听到这话,吉祥看了一眼阮玉薇。 阮玉薇点点头,然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儿碎银塞进那人的手中“官爷辛苦了,这点儿请官爷喝酒。” 那人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阮玉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吉祥,“绣坊这次倒派来个懂事的。” 他将银子收进怀里,“这衣衫烂了都没事,要紧的是霞帔,给姑娘看过一眼后就赶紧收起交给外面的管事妈妈。” “若是姑娘拿了什么利器,就赶紧喊一嗓子,我们哥俩也就进去了。” 吉祥听得目瞪口呆,感情前面她挨了那么多打,都白受了! 阮玉薇笑道,“多谢官爷提点。” 吉祥三人跟着阮玉薇一进院子,就有一个丫鬟捂着脸哭哭啼啼地从正房跑了出来。 院子里正指挥丫鬟们干活的管事妈妈立刻板着脸斥责道,“再哭仔细你的皮子!” 满府,甚至是满城都是一派喜气洋洋,只有施姑娘的这个院子,充满了打骂声,丫鬟战战兢兢的啜泣声,还有门口侍卫的严防死守。 打发了那个哭哭啼啼的丫鬟后,管事妈妈抬头就看到锦兰绣坊的人来了。 她将几人引到正房的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立刻传来一声尖锐的叫骂声,“叫你们滚啊!听不懂吗!” 管事妈妈,“姑娘,锦兰绣坊的绣娘来了。” 这回屋里的人没有骂了,片刻后才冷着声音道,“让她们进来。” 推开门口,只看到满地的狼藉,书本,纸张散落一地,画卷也被撕烂了好几张。 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鹅黄色袖衫的姑娘背对着所有人站在里面的书桌前。 管事妈妈对这些事视而不见,垂首立在门口。 吉祥和身后的两个丫鬟立刻将衣衫和霞帔拎起来展示,“奴婢见过施姑娘,回门新装和霞帔已经全部按照您的要求修改好了。” 施姑娘没有回头,“严妈妈,我说过什么,你没忘记。” “是。”严妈妈的手一顿,还是退出了房间。 直到听到严妈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施姑娘才慢慢转了过来。 施姑娘披散着长发,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明一看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姑娘,现在却硬生生快被逼成一个疯子了。 她看着几人离得远远地,不禁冷哼了一声,“离得那么远远,是怕我看见吗。” 吉祥谨记着门口侍卫的话,现在哪里还敢再多上前一步。 现在只要霞帔交过了差,这桩苦差就算是结束了! 阮玉薇接过那件春衫,然后朝吉祥使了一个眼色。 她拿着衣衫走向施姑娘,“姑娘,这衣衫是我们锦兰绣坊精心赶制出来的,请姑娘过目。” 吉祥乘机赶紧拿着霞帔跑出去了。 施姑娘将她们的动作尽收眼底,冷哼了一声,“都是好手段。” 阮玉薇走近了才越发看清施姑娘眼底的悲凉。 “姑娘,确实都是好手艺,这莫说是吴州,就是在京城都是顶好的。” 她靠近施姑娘,在她变脸的那一瞬,她迅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能帮您逃出去。” 第81章 打起李、陆的主意 施映雪的心几乎漏跳了一拍,她快速看了一眼头都快埋进地板里的两个丫头后,她才打量了阮玉薇几眼。 阮玉薇转身看向那两个丫头,“你们先出去,我伺候施姑娘更衣。” 那两个丫头相互看了一眼后,躬身离开了房间。 施映雪慢慢转身轻笑了一声,“不用来试探我。” “这里已经被你们围得像一个铁桶一样,连只鸟儿飞过都会被打下来检查看看是不是我放出去的。” 阮玉薇知道现在她还不相信自己的话,“姑娘,昌宁伯府的大公子满京城都知道他是个痴儿,难道您就此认命了吗。” 施映雪腾得转过身来,她的眼底含霜,“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在吴州府知道的不超过五人。 没有去过京城人,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消息。 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是从京城来的,你要查我爹。” 阮玉薇没有回应她。 施映雪呵呵低笑了两声,“你不用帮我跑了,尽管查去,到时候一起死就行了。” 阮玉薇,“吴州府天高皇帝远,就算是查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到,而姑娘你还有两日就要大婚,被打包送往京城昌宁伯府。” “昌宁伯宁愿寻上这么远的吴州都要给大公子娶妻,姑娘您要是进了昌宁伯府,您觉得以后还有机会再出来吗。” “到时候施姑娘是钟家妇,既死不了,也跑不了。” 施映雪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其他的什么话来。 说得对,只有两日,她就要出嫁了,而她的父亲并不会两日就被捕,到时候她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还是另一个更加严实的牢笼。 阮玉薇也不着急她做出反应,“施姑娘,其实您这样百般为难锦兰绣坊也是想拖延婚期。” “您知道这样是无用功,其他人也知道这不过是您不甘心的抗议。” “所以施大人由着您胡闹,也不过是想让您有个宣泄口,免得真的逼得您寻了短见,他得不偿失。” 她走到窗子边,透过窗缝,看到严妈妈将霞帔交给另外的一个丫鬟后,跟吉祥说了几句话,吉祥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 阮玉薇就知道吉祥已经交差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施映雪,“施姑娘,您还有一日的考虑时间,等会儿你就告诉吉祥,明日让锦兰绣坊将之前所有的衣衫都配好首饰头面再送过来。” 她的话刚落音,房门就被敲响了。 外面响起严妈妈的声音,“姑娘,您试好了吗。” 严妈妈觉得今儿的施大姑娘有点儿奇怪,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脾气。 片刻后里面传来施映雪的声音,“进来。” 严妈妈一进来,一件鹅黄色的衣衫就被扔到她的脸上。 施映雪的神色恹恹,“现在锦兰绣坊也不过如此。” 跟在严妈妈身后的吉祥听到这话脸色一白,随后她又立即想到刚刚严妈妈说的,现在施姑娘的婚嫁妆都准备好了,锦兰绣坊的活儿也交差了,下午就会让管家去绣坊结钱。 想到这儿她看了一眼阮玉薇,这个阮姑娘说得对,施府要的只是婚宴的盛大,其他的事儿都不重要。 她受了这么多的气,也恰好是她运气不好,跟着院子里的下人一样,成了施姑娘的出气筒。 严妈妈将衣衫抱在怀里,垂下眼睑道,“若是姑娘不喜欢,将来去京城了,让京城的绣坊给您做更好的。” “伯爵府下的聘礼里,老奴看到还有几匹御赐的料子,到时候伯夫人自然会给您请京城里最好的绣娘做衣衫。” 施映雪没有理严妈妈,只是看向她身后的吉祥,“吉祥姑娘,这次锦兰绣坊给我做了多少的衣衫。” 吉祥立刻躬身行礼,“回姑娘的话,这次除了吉服,春夏秋冬,包括披风袖笼等,一共做了二十身衣衫。” 施映雪点点头,“就这二十套衣衫,每一套给我再配一套头面首饰,明日送来。” 吉祥一愣,“姑娘,锦兰绣坊没有首饰……” 施映雪冷眼扫过去,“让你们配,不是让给你们做!” 严妈妈皱起了眉来,“姑娘,所有的人首饰头面都已经准备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施映雪尖叫了起来,“让那个女人过来!” “用我来换她儿子的前途,现在却连一点儿首饰头面都舍不得了吗!!” “我告诉你们,我不好过,你们也别好过!!” 吉祥的脸色白了又白,好不容易交了差,怎么施大姑娘还不放过她,想要新的首饰头面,叫银楼的掌柜来便是。 严妈妈抿紧了唇,看了一眼施映雪,才沉声道,“大姑娘稍等,老奴这就去禀报。” 施府喜气洋洋,若说施大姑娘的院子怨气重重,那施夫人的院子才是最喜气的。 施夫人原来是施大人的妾室,也是第一个诞下长子的。 先夫人去世后,便被施大人迎娶成了正头夫人,庶长子也就成了嫡长子。 施大人的三子三女,除了长女是先夫人所出,长子,次子,次女,三女都是继夫人生的,只有最小才三岁的三子是后纳的妾室所出。 施夫人一直不喜欢施映雪,一个姑娘家家的,一直强压所有的兄弟姐妹一头。 在吴州府,提起知州施家,所有人头一个想到的只有施映雪。 施夫人想到这儿哼了一声,也好,若不是这个才女的名头,京城的伯爵府怎么会选中她。 现在攀上这层关系,以后老爷调进京也好,她儿子封荫官也好,都有益处。 挡了她孩子这么多年的道,现在总算是能发挥出些作用了。 门口的丫鬟打起帘子,“夫人,严妈妈来了。” 施夫人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死丫头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让她进来。” 严妈妈是施夫人扶正特意培养的心腹妈妈,这次特意安排在施映雪的身边看着她,以防这死丫头寻了短见。 严妈妈进来看了一眼夫人,“夫人,大姑娘还要做新首饰。” 施夫人还没说什么,施映蓉不高兴了,“她都做了多少衣衫,打了多少首饰了!她还要!她有没有脸啊!” “好东西全给她了,我和三妹怎么办!” 施夫人的脸色也不好,“这次为了她的婚事,已经花了多少钱了,还要首饰?!不行。” 门口的帘子一动,施大人进来,“都应她。” 施夫人站起来迎了上来,“老爷,您也太惯着雪儿了。” 施大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明天伯爵府的船就要到了,现在府里又有两个贵客,这个关节头上,别让她再闹出什么事儿了。” “不过是些衣衫首饰,答应她,都答应她。” 施夫人抓住了重点,“贵客?还有什么贵客。” 施大人,“锦城王世子,冠军侯三子。” 施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王爷世子?!侯爷儿子?!” 这不是比伯爵府更尊贵吗! 看着刚刚及笄的二女儿,她的心思一下就活络了起来。 第82章 胆大妄为的丫头 施夫人看着出落得比施映雪更要漂亮的施映蓉,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了笑容来。 当初伯爵府来提亲的时候,虽然钟大公子是个痴儿,但是伯爵府的门第,如何是他们这样的地方官儿能接触到的。 要说看着施映雪高嫁,她没有意见是假的。 但是要她的宝贝女儿嫁给痴儿,她也是万万舍不得。 现在府里有两个比伯爵府还要尊贵的人,她蓉儿又何愁没有出人头地之时。 若是能攀附上王爷的府邸,日后她施映雪见到蓉儿还不得乖乖地磕头行礼! 施大人现在还不知道自家夫人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他一定后悔将这事告诉她! 严妈妈带着施大人的回复回来的时候,锦兰绣坊的那几个丫头已经走了。 严妈妈看了眼半掩的门口,推门进去就看到施映雪坐在桌前发愣,她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大姑娘,夫人已经同意了。” 施映雪抬眸一抹浅笑,“她们已经被我赶走了,还麻烦妈妈亲自跑一趟,明日我还要今日这四个人来送。” 严妈妈低垂下了脑袋,“是。” 阮玉薇和吉祥走得老远的时候,吉祥才长长得呼出一口气来,“阮姑娘,你胆子是真大啊!” “施姑娘那么可怕的眼神,你居然敢让我先拿着霞帔先跑。” 阮玉薇摇摇头笑道,“现在临近大喜的日子,门口还守着两个门神,不会出人命的,顶多挨揍!” 吉祥想到施映雪的新要求,又开始头疼,“施大姑娘这是故意折腾我们绣庄吗。” “我们绣庄哪里有什么首饰头面。” 阮玉薇,“趁机多赚一笔,有何不可。” 吉祥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我不想再去施府了。” “以前给施府送衣衫,就是最挑剔的二姑娘也没有打过人,现在反而被从来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姑娘打了两次。” 她摸了摸还没有褪红的脸色,万分的委屈。 说着她又看向阮玉薇,“刚刚你给那两个门神的钱,等会儿我告诉的掌柜的,她会补给你的。” 阮玉薇连忙摆手,“不用。” 她也是利用了她,各有私心而已。 更何况吉祥这小姑娘一看便单纯可欺,等会儿估计又少不了掌柜的责骂,因为害怕挨骂就带一个陌生人进施府。 要是她真的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这次锦兰绣坊送衣衫出了什么事儿,整个绣坊都要遭殃。 吉祥一脸高兴地带着阮玉薇回了绣坊,称呼也从阮姑娘变成了阮姐姐。 锦兰绣坊的掌柜双手撑着后腰在铺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走到门口看一眼。 她何尝不知道施姑娘的反常,但她们又如何能和施府抗衡,就算有再大的苦楚,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吉祥带着阮玉薇回到锦兰绣坊的时候,正好看到掌柜娘子眉头紧锁的样子。 她脸上扬起笑容,立刻跑进铺子里,“掌柜的,咱们绣坊的所有的绣品都已经交差了!” 掌柜的转身就看到吉祥脸上的笑意,她拉着吉祥上下打量了一番,“施大姑娘没有为难你。” 吉祥摇摇头,“没有,今天还多亏了阮姐姐机灵,不然我又要老老实实地挨打了。” 掌柜的皱起了眉头来,“阮姐姐?” 吉祥点点头转头指向才刚刚进门的三人,“就是她。” 阮玉薇上前,“掌柜娘子,今儿是我不小心撞倒了吉祥姑娘,弄脏了施姑娘的衣衫,要责罚也应是我受。” 吉祥抿着唇小心地看了一眼掌柜,“阮姐姐很聪明,她用银子买通了施姑娘门口的‘门神’,我们才知道只要吉服确保完好,给施大姑娘看一眼,这事儿就能交差了,施大姑娘喜不喜欢都不重要。” “只有我,还老老实实地征求施姑娘的意见,昨日还因为说了一句,是掌柜挺着七个月的双身子熬了一宿做出来的,就被打了一巴掌。” 掌柜娘子看着滔滔不绝的吉祥,脸色白了几分,“吉祥,所以是你怕挨骂,所以才带了一个陌生人以锦兰绣坊的名义进去!” 吉祥低下了头,不敢看掌柜的脸色。 掌柜娘子脸色铁青地望着吉祥,“吉祥,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施姑娘异常吗,我为什么独独只交代你去。” “就是因为你心思简单不会生事,你去这事儿才简单,纵然受些委屈,也不至于伤了性命!” “这条霞帔不论能不能交差,都不会误了后日的吉时!” “咱们锦兰绣坊就是让施姑娘在出嫁前出气的!” 吉祥被吓得缩紧了脖颈,唇角委屈地朝下弯了弯,看着掌柜娘子怒意滔天的脸,想哭却不敢哭出来。 阮玉薇看着吉祥委屈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掌柜娘子,您别骂吉祥了,这事还是我造成的,我保证,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与锦兰绣坊牵扯上关系。” 掌柜娘子看向她,将吉祥往身后一推,“你进去。” 吉祥被掌柜娘子推得踉跄了两步,她看了眼阮玉薇,此刻她悔恨的心到达了顶端。 是她懦弱,才将阮姐姐这个局外人拉了进来,也是她太蠢了,明明之前她就与施姑娘接触得最多,现在她却看不透其中的变局。 吉祥擦了一把眼泪,“掌柜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吉祥一人承担,与锦兰绣坊,阮姐姐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掌柜娘子没有看她,只是轻哼了一声,“你一人承担?你拿什么承担,蠢丫头一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银子。” 吉祥愣了一下,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严妈妈就带着一个小丫鬟进来了,“掌柜娘子。” 她看了一眼掌柜娘子身后的眼眶通红的吉祥,“哟,吉祥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回来的时候在府里受委屈了。” 掌柜娘子扶着肚子笑道,“没有的事,这丫头犯了点儿错,让我训了。” 严妈妈笑了笑,手一抬,身后的丫鬟捧着小匣子上前两步,打开匣子,里面是放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 “掌柜娘子,这里是大姑娘所有衣衫和吉服的工钱。” 掌柜娘子没敢伸手接,“严妈妈,这、这好像多了。” 严妈妈,“你家吉祥没告诉你吗,你们锦兰绣坊财神爷是住在你们家了。” “我们大姑娘就钟情锦兰绣坊,她所有的衣衫都要配一套首饰头面,这事儿也交给锦兰绣坊了。” 说着她示意丫鬟将钱匣子放在掌柜娘子的手上。 “掌柜的,我觉得吉祥姑娘是个好姑娘,倒是……” 她瞟了一眼一旁的阮玉薇,“倒是这个姑娘,第一次见,是个胆大妄为,颇有主见的。” “我们大姑娘交代了,明儿,还是今儿这四个丫头送。” 掌柜娘子的脸更白了几分,手里的这哪里是银子,明明是火药。 她的唇角勉强扯了扯,“是……” 第83章 再见琴姐姐 严妈妈走后,掌柜娘子将阮玉薇带到了后院,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姑娘,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现在马上离开吴州,不然我现在就去施府告发你。” 阮玉薇叹了一口气,这个还不好糊弄。 她的眼眸抬了一下,“掌柜娘子是在怕什么。” 这是一句标准的京城口音。 她在京城还不久,让她变成京城口音不可能,但是说一句糊弄一下别人还是可以的。 掌柜娘子果然变了脸,“你是京城来的!” 她一下就想到了施姑娘要嫁过去的人家,“你是伯爵府的人。” 阮玉薇愣了一下,转瞬便换了一副莫测难辨的表情。 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太多,都不用说什么,她就能把自己给绕进去。 掌柜娘子咬着牙,扶着硕大的肚子就要跪下来,“姑娘,小妇人做的也只是小本经营,求姑娘高抬贵手。” 阮玉薇一惊,连忙将掌柜娘子托起,“使不得使不得!” “掌柜娘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也别管我是什么人,总之,施姑娘后日会穿着你们锦兰绣坊的婚服上花轿。” “你所担心的事儿,一件也不会发生。” 掌柜娘子的一颗心高高地悬起,施家她得罪不起,远在京城的伯爵府她更加得罪不起。 当初施家让锦兰绣坊来做施大姑娘的衣衫和婚服的时候,她以为是财神爷降临,现在看,哪里是财神爷,明明是灾星临头。 阮玉薇,“掌柜娘子,施姑娘要的首饰,你也别担心,让吉祥带着丫头去买就行,不会出错。” 掌柜娘子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看阮玉薇,半晌后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阮玉薇环视了一眼后院,“掌柜娘子,这儿是姑娘们的住所吗。” 掌柜娘子,“不是,后院大多都是库房,存放的布料。” “只有两个房间,有时赶工太晚了才会在这儿歇息。” 阮玉薇点点头,“那我就在这里凑合一晚。” 掌柜娘子的瞳孔颤了颤,“你晚上还要住这儿?!” 阮玉薇不好意思地,“掌柜娘子,我也不是还想占锦兰绣坊的便宜,客栈都住满了,到时候我按照客栈的钱给你结算。” 掌柜娘子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朝前面的铺子走去,“住,你住,别把我这小店砸了就行。” 阮玉薇看着掌柜娘子的背影,跟着陆狗官久了,她也变成坏人了,现在将锦兰绣坊牵连进来。 原本她想着混进施府再去找陆让,现在她必须要多做点儿事儿,才能将锦兰绣坊摘干净。 阮玉薇出来的时候,掌柜娘子已经离开铺子了,吉祥有些不明所以地凑了上来,“阮姐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掌柜的就像失了魂儿了一样。” 她看着一脸纯真的吉祥笑了下,“没事,掌柜娘子就是累着了。” “等会儿你带着两个丫头去陪首饰,明儿我们再一起送过去。” 吉祥愁眉苦脸道,“施大姑娘到时候会不会又像挑剔衣服一样挑剔首饰。” 阮玉薇安抚她道,“不会的,你只管去配,有我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你挑首饰都是最好的。” 吉祥立马乐呵呵道,“阮姐姐这么聪明,肯定又像今日一样,施大姑娘绝无二话!” “就是连累姐姐明儿又要跟着我,去施府冒险了。” 说着她又一派轻松,“刚刚掌柜的说了,除了她答应给我的一百两,她还额外再给我十两,说什么,买点儿核桃?” “我不喜欢吃核桃,但是一百一十两的银子啊!我可是要挣好多年呢,现在想想,那几巴掌挨得还挺值的。” 吉祥傻呵呵地笑着,哪里还有去施府前的半分不情愿。 天色渐晚,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街道上的灯笼也全部点亮了,从门口就能看到小河的中间,那座浮台也亮了起来,上面还有人正在干活。 阮玉薇看着铺子里一个接着一个的客人,她干脆自觉地退到了店外给绣娘们腾开地方。 她发现吴州和钦州,京城都不一样,吴州人说话都慢条斯理一些,就算是施姑娘那样横眉冷眼,也丝毫不影响她说话语调。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知州府施府嫁女的影响,阮玉薇觉得街上格外的热闹。 不论是白日里,还是晚上,街上的人多,表演卖艺的也多,各种小零嘴儿都生意红火,就连锦兰绣坊的生意也好。 她都恨不得立马挽起袖子开始炒菜挣钱了!在这儿干上几天,不得顶个两个月吗。 阮玉薇看着热闹的街道,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什么都不用想,若是在这样热闹的地方生活,看着人间烟火,也不失一种幸事。 一顶小轿停在锦兰绣坊的门口,阮玉薇朝着一旁挪了两步,感叹道,“这么晚,还有这么多人,还是衣衫生意好,早晓得当年就好好学学女工了。” 前面舞龙的队伍来了,正走上桥面,那龙头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时不时还能吹出火星来,在夜幕中霎时璀璨。 她刚想也去凑凑热闹,旁边小轿的丫鬟,“晚香姑娘,锦兰绣坊已经到了。” 阮玉薇刚迈出去一步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再也挪不动了。 丫鬟掀开小轿,一双细若无骨的手伸了出来,手腕间一只翠绿的镯子衬得她更加肤若凝脂。 紧接着一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便从轿子里出来了。 她知道琴姐姐非常漂亮,她见过了琴姐姐最狼狈时候的样子,还没有见过她这么仔细装扮后的样子。 丫鬟扶着晚香,抬头就看到刚才明明要走的人,却像失了魂儿一样拦在她们的轿子前不动。 她皱着眉喝道,“干什么呢!还不让开!” 阮玉薇听不到她的呵斥声,她只看到琴姐姐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眼底一片黯凉,不喜不悲。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揪的疼一样,琴姐姐是真的不认识她,还是在装作不认识她。 丫鬟看着她充耳不闻的样子,还突然那样一副家里死了人一样的表情看着她们,丫鬟顿时恼怒,推了她一把。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听不见吗!” 阮玉薇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向后踉跄几步后,被采买首饰回来的吉祥扶住了,“阮姐姐!” 吉祥一看是万花楼的晚香,顿时就鼓着小脸道,“晚娘姑娘,当时求着我们掌柜做舞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是吴州府的红人儿就可以欺负我们锦兰绣坊的人了吗。” 晚香那双黯凉的脸才看向她们,俯身盈盈下拜,“婢子鲁莽,姑娘见谅。” 阮玉薇的眼眶瞬间蓄满了泪,声音忍不住轻颤抖起来。 “琴姐姐。” 第84章 姑娘有胆色,是个聪明人 晚香看着她的眼神古井无波,“姑娘认错人了。” 阮玉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若非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样,她怎么敢断定。 独独不同的,就是这双了无生机的眼。 她看着晚香姑娘和丫鬟两人走进锦兰绣坊,立刻就有绣娘将准备好的衣衫取了出来。 丫鬟抖开衣衫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晚香则站在一旁像入了无人之境一般静默。 检查好后丫鬟才从荷包里数出银子递给绣娘。 丫鬟收好衣衫后道,“晚香姑娘,您不是说还想买个香囊,要什么样式的,让绣娘给您拿过来选选?” 阮玉薇的心一动,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在一起。 她和琴姐姐在船上相识后,她曾说过她想要个香囊,是因为她娘亲曾答应给她绣个香囊,却还没来得及便遇害了。 琴姐姐那时安慰她,往后的每年的生辰都会给她送个香囊。 而她的生辰,就是施大姑娘出嫁的那日。 阮玉薇看着铺子里暖黄烛光下的两人,晚香的声音传了出来,轻轻飘散在她的耳边。 “不用了,回去。” 万花楼这顶不起眼的小轿就像她来时一样,又轻悄悄地回去了。 阮玉薇看着慢慢走远的小轿,只觉得自己的心荡到了谷底。 吉祥挽她的胳膊,带着她往铺子里走,“阮姐姐,我买了千丝酥,是吴州的特色,你应该还没有吃过,还热着呢,等会儿尝尝!” “我听掌柜的说,你晚上要在这里睡,我留下来陪你!” “对,还有老福记的豆腐饼和甜豆花也可好吃了!这个只有早上才有,明儿我买给你吃!” 吉祥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阮玉薇的耳边响起。 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就像当时她和琴姐姐刚刚相识时,她就像此刻的吉祥一样叽叽喳喳的跟在琴姐姐的身边。 夜晚慢慢降临,铺子里的人的越来越少,绣娘们也一个个的回去了。 街上的灯笼灯油燃尽,已经有一些开始熄灭了,小河中间的那座浮台已经粉刷一新,一朵盛开的粉色荷花。 阮玉薇回头看向柜台方向,单手支着侧脸,闭着眼张着嘴,一下一下点着头的姑娘。 “吉祥。” 吉祥一下就惊醒了,“昨儿给施姑娘赶工没有睡多久,刚在这儿坐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阮玉薇,“现在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你把门锁了回去。” 吉祥摇头,“掌柜的已经交代我了,让我今晚在这儿陪着你。” “我们掌柜可好了,她是怕你一个人在这儿害怕,特意让我留下来的。” 阮玉薇看着吉祥一脸的灿笑,然后点了点头,“那今儿就麻烦吉祥姑娘继续陪着我了。” 吉祥笑嘻嘻应道,“不麻烦,难得有个姐姐不嫌我啰嗦。” 她一边回应一边走到门边,刚准备关门的时候,台阶下一只喵喵叫的小黑猫引起了她的注意。 “诶,这里有只小猫诶。”她蹲下去就想伸手摸。 阮玉薇一把拉住想要逗弄小猫的吉祥,“别摸。” 吉祥不明所以地看向阮玉薇。 阮玉薇,“我白日见到这小猫给它喂了点儿东西,它有点儿凶会抓人,没想到它竟然寻到这里来了。” “吉祥你先去梳洗,这小猫是有主人的,我把它送回去。” 吉祥站了起来,“那姐姐你小心,别被它抓伤了。” “我知道了,你关门洗漱,等会儿我回来会敲门的。”阮玉薇弯腰从地上捞起小黑猫。 阮玉薇刚走十步的距离,小黑猫就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朝着街口跑去。 街口一盏还没有熄灭的灯笼映映照出浅黄色的光来。 灯笼下的人坐在轮椅上,只有他一个人小黑猫一跃就跳进了他的怀里。 阮玉薇的脚步一顿,定了定心神,继续朝他走去。 无名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还真的来了,不怕我把你抓走吗。” “怕。”阮玉薇老老实实道。 她的话音一转,“你们应该更怕。” 无名没有应她,只是抬眸饶有趣味地看向她。 阮玉薇,“吴州为什么这么热闹,都是冲着施家的热闹来的。” “施大姑娘要嫁给京城昌宁伯府的钟家大公子,钟大公子虽然名声有损,但我听说钟大公子还是有清醒的时候。” “负责给钟大公子治病的就是济仁堂的小程大夫程雪松,明日钟家的仪仗就要进城了,钟家为了稳妥,应当会让程雪松相随。” 无名的眼神瞬间就像萃出的毒液一般,“你的意思是我会怕程雪松?” 阮玉薇梗着脖子继续道,“怕不怕的我不知道,你们生得一模一样,程雪松的身份光明正大,但你不是。” 这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戳中了无名的心窝,他捏着椅子扶手的手陡然一紧,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杀了她。 阮玉薇的视线紧跟着他的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她微微松下一口气,她赌对了。 在松平的时候,无名已经说过了,他和程雪松一母同胞,却是云泥之别,他心有不甘,他想奋然向上。 所以他不惜用炼制前朝禁术来攀附京中的权贵,就是为了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像程雪松一样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她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施家一个嫁女的婚宴,为什么这么多人来,这么热闹。 但是她明白一点,无名千里迢迢地来这里,必然不专门是为了她。 阮玉薇明白,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固然可怕,但她更加不想再像松平那样,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 “你寻我,还有别的事。”她十分肯定的语气。 无名放在扶手上的手松开了,唇角漾起一片笑意,“姑娘不仅有胆色,也是个聪明人。” 他垂眸摸了摸小黑猫油光水滑的后背,“我从来都不惧程雪松,只是无人肯给我这个机会。” 说着他抬眼看向阮玉薇,唇角是一抹恶劣的笑。 阮玉薇的唇角忍不住抽了抽,“你、你不会是让我帮你找这个机会!” 第85章 帮施大姑娘逃婚 阮玉薇回来的时候,吉祥还没有关门,一个挑着炉子卖馄饨的老爷子正在煮馄饨,吉祥捧着一只大碗正在喝汤。 她喟叹满足地放下大碗,就看到阮玉薇回来了。 “阮姐姐你回来得正好!你的馄饨刚好煮好了。” 她朝阮玉薇招手,“这家馄饨看着不起眼,已经卖了几十年了,味道是整个吴州最好的馄饨!” 说着她将碗再伸了过去,“爷爷,我还要再喝一碗汤。” 胡子花白的老爷子从另一个锅里舀起一勺奶白色的浓汤,“小吉祥汤都喝饱了,你还吃得下吗。” 吉祥吹了吹汤碗边上的热气,“今天多了一个姐姐帮我分担,吃得完吃得完!” 阮玉薇走近,老爷子刚好将馄饨煮好了。 舀起一勺汤,个个饱满的馄饨倒入碗中,一把葱花撒在上,香气弥漫,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在这个夜晚中带来了一丝丝的暖意。 老爷子将馄饨端起递给她,“姑娘,馄饨好了。” 阮玉薇接过粗瓷大碗,微微发烫的碗壁,腾升的热气,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一幕让人沉醉的美好,好似她还在钦州一样。 老爷子将汤勺递给她,“姑娘,夜里寒凉,吃碗馄饨暖暖身子。” 阮玉薇看着碗中漂浮的葱花,唇角只是勾起一笑,身入棋局,早已身不由己。 她吹了吹碗边的热气,浅浅地喝了一口微烫的浓汤,舀起一颗饱满浑圆的小馄饨,微烫的口感带着咸香下肚。 这一瞬,五脏六腑得到了最满足的慰藉。 吉祥一脸希冀地看着她,“是不是很好吃!” “我小时候最希望得风寒,得了风寒,我娘就会给我买一碗爷爷的担担馄饨。” 阮玉薇笑道,“很好吃,吉祥姑娘不惜得风寒都要吃的馄饨,怎么会不好吃呢。” 吉祥嘻嘻一笑,“我娘说我这辈子就亏在我张嘴上了,吃太多会找不着婆家,所以我就来锦兰绣坊学手艺,以后我靠自己吃。” “姐姐,你以后会留在吴州吗,我还可以带你去吃更多好吃的!” 阮玉薇吃着馄饨,半晌后才道,“有机会再吃。” 阮玉薇不忍破坏,吉祥那颗纯善的心,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对她充满了谎言。 自她从离开故土后,遇到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吉祥是头一个她无法直视其真心的人。 第二日早上。 吉祥早早地就醒来了,她不仅贴心地给阮玉薇打好了洗漱的水,还给特意排队去买了昨日她说过的豆腐饼。 掌柜娘子一来就看到一脸乐呵呵无忧的吉祥,摇了摇头。 “吉祥,等会儿你们就去施府把首饰送过去,明日就是施大姑娘出嫁的日子了,这回应当是施大姑娘出嫁前最后一次去施府了。” 吉祥和阮玉薇带着两个丫鬟,四人的手中都提了一个四层的木盒。 或许是吉祥昨日顺利地交差了,她今日没有以往那么担惊受怕。 她现在也总算是终于看明白了,这个姻缘,除了施大姑娘,所有人都很高兴,也怪不得施大姑娘性情大变。 要知道施二姑娘才是现在施家当家夫人的亲生女儿,二姑娘也及笄了,这门伯爵府的姻缘真这么好,施夫人怎么不揽给自己的女儿呢。 从侧门进入施府,府邸里的装扮都差不多了,下人们也都穿戴一新。 施大姑娘的院子门口还守着昨日的那两个门神,但是今儿院子里没有打骂声了。 平静地让严妈妈觉得不安,站在院子里频频地朝主屋看。 严妈妈一看到锦兰绣坊的人来了,立刻朝主屋走去,这次她都不敲门了,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姑娘,锦兰绣坊来了。” 施映雪的身上还是昨日的那身衣服,靠坐在窗台边,桌子上的饭菜原封不动,早就已经没了热气。 严妈妈,“姑娘,您昨儿晚上就没吃,今儿还不吃,这样下去会饿坏身子的。” 施映雪应声看过去,若不是她知道严妈妈是继夫人的人,她还会真以为严妈妈是个慈爱的人。 她的事儿事能无巨细地都报告给那边,都是严妈妈一来就将她最信任的两个丫头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她成了一叶孤舟,任凭风吹雨打。 阮玉薇跟在严妈妈的身边,她将盒子放在地上,行礼道,“施姑娘,首饰全部都已配好。” 施映雪慢慢站了起来,“拿来看看。” 阮玉薇和吉祥立刻上前,几人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一层层地铺在大书桌上,顿时珠光溢彩。 施映雪拿着一顶小巧的簪花飞蛾冠,上面的飞蛾栩栩如生,随着动作,飞蛾的翅膀轻颤欲飞。 吉祥看着施大姑娘看着发冠目不转睛的样子,立刻介绍道,“姑娘,这是金凤楼的镇店之宝,簪花飞蛾冠,与您那身橘红色的大袖衫最为相配。” 施映雪将簪花飞蛾冠放了回去,她看向阮玉薇,“你和吉祥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吉祥不知为何,心底一紧,她看了一眼阮玉薇,只见她慢慢皱起了眉头。 随着关门的声音,施映雪走到书桌后的圈椅上坐下,“说。” 说?吉祥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准备继续介绍首饰的时候,阮玉薇上前了一步。 “施姑娘,看在从前您还喜欢吉祥的份儿,让她回去。” 施映雪嗤笑了一声,“你担心她?” “若你真不想害她,那你作甚要利用她进来呢。” “利用?”吉祥愣愣地看着拦在她面前的阮玉薇。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施映雪又紧接着道,“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你怎么确保我安然无恙的离开。” 离开?!! 吉祥瞪大了眼,阮玉薇要帮施大姑娘逃婚?!! 阮玉薇回头看了一眼吉祥,她才慢慢转过头道,“施姑娘,置之死地而后生。” “您要是想换个活法,就要先换个名字。” 吉祥再也顾不上惊讶和害怕,她一把抓住阮玉薇胳膊,忍不住颤抖低吼道,“你要干什么!你想害死锦兰绣坊!” 说着她就要朝外跑,“我要告诉严妈妈!” 第86章 卖身为婢 阮玉薇一把拉住想要跑出去的吉祥,“吉祥,你现在出去才是害死锦兰绣坊。” “你以为掌柜娘子为什么会让我这一个陌生人跟你来施府。” 吉祥死死咬着下唇,看着这个昨日帮她解了围,今日却要陷锦兰绣坊于死地的人。 阮玉薇抿了下唇,复而抬眸,眼底一片冰凉,“如果你真的想为了锦兰绣坊好,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做一个眼瞎心盲之人。” 吉祥如遭雷击一般定定地望着阮玉薇。 她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有个姐姐和她一起进施府交差。 其实人家只是利用她能进施府的便利而已。 施映雪伸手拿起一串珍珠项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冷哼了一声,“想不到我爹还有这么大方的时候,这么多首饰,眼都不眨一下。” 她又将项链扔进盒子里,“他这么重视这个婚宴,我要是消失了,恐怕他掘地三尺都要将我找出来,你有把握躲过整个吴州衙门的官兵?” 阮玉薇看向施映雪,“施姑娘你不能跑,你要坐着花轿离开吴州。” 施映雪皱起了眉头,“坐着花轿离开吴州?难道你觉得京城的官兵比吴州的要松懈吗。” 阮玉薇,“那自然是不能到京城,从吴州到京城,水运最为发达,若是走水路,出了吴州的地界后……”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严妈妈的声音,“大姑娘,老爷叫您去前厅。” 严妈妈应声推门进来,就看到施映雪还是一头披头散发的样子,开口道,“大姑娘,这些首饰都不喜欢吗。” 施映雪的眼眸轻抬,“比衣裳值钱多了,怎么会不喜欢。” 严妈妈一噎,这一桌子的首饰其实还没有二姑娘那一箱子的首饰多,昨日老爷答应了大姑娘的要求后,夫人又许诺了等二姑娘出嫁的时候再给双倍的嫁妆。 大姑娘只比二姑娘大一岁,但自夫人扶正后,大姑娘的待遇一年级不比一年,常常衣衫短得不能穿了,夫人才想起来给做两身。 现在好不容易要出嫁了,虽然也是高门大户,但是嫁给那样的人,大姑娘没有娘亲帮忙,她现在怎么能不为自己谋划呢。 再多的衣衫,又哪有真金白银的首饰值钱。 若是大姑娘不趁机给自己谋划点儿东西,等去了京城,恐怕日子也不会比施家更轻松。 施映雪站了起来,“我在这一方小院儿关了这么久,终于舍得让我出去了。” 严妈妈,“前厅有贵客。” 说着严妈妈看向阮玉薇和吉祥,“今日辛苦绣坊的两位姑娘了,你们从侧门出去就好。” 施映雪抬手指了下阮玉薇和吉祥,“这两个留下,外面那两个回去。” “这……”严妈妈愣了一下,“大姑娘,她们是绣坊的人,不是我们府上丫头。” 施映雪嗤笑,“逼良为娼她不是最拿手吗,我只是要两个丫鬟而已。” “你们把银蝶发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 严妈妈没有说话,吉祥却有些急了,阮玉薇要干什么她管不着,但她可不想卖身为奴。 “我……”吉祥刚张口就被阮玉薇打断了,“大姑娘是要出嫁的人,这事儿大姑娘自己就能做主。” 她一下就明白了施映雪的意思,施大姑娘在出嫁前接触得最多的人就是锦兰绣坊的人。 不论施家大姑娘以何种方式消失,最后锦兰绣坊都少不了问责。 现在施映雪将吉祥也带上,等到她假死脱身的时候,一船的丫鬟仆从,施府的,伯爵府的,便再也牵扯不上吉祥。 严妈妈看了一眼阮玉薇,大姑娘早就和施家离了心,施家给的丫鬟她肯定不会要。 施映雪看也不看严妈妈,带着阮玉薇和吉祥就朝外面走去。 她在这个府邸里长大,活了十七年,她到现在才明白,从前她知礼数懂进退,但是这个府里的人却只当她是个软柿子。 从他们决定把她嫁给那个傻子开始,她就知道她的命运只能靠自己。 现在她不想当那个不争不抢的施大姑娘了,她发疯,她大骂,甚至是口无遮拦,破口大骂。 换来的不仅是惧怕,还有金钱和她那个爹的步步退让。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软弱人,她手里有她爹的罪证,足以让施家满门抄斩! 昨日阮玉薇出现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他们又想安插在她身边的人,没想到瞌睡来了递枕头,是京中来人了。 她乐意将手中的罪证奉上,但她也需借她的手完好地离开。 施映雪身上没有换衣衫,昨日的衣衫还有些皱,披散着长发在风中轻轻扬起。 她六岁之前都是母亲亲自教导,母亲怕也是不知道她有一天还需要靠着撒泼发疯才能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吉祥跟在施映雪的身后,落后于阮玉薇的半步,她看着阮玉薇的侧脸,平静地好像她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昨日,她在墙角徘徊,旁边那么宽敞的路,阮玉薇非要走在墙角根儿,不就是故意撞上来,利用她再进府吗。 明明锦兰绣坊只做衣衫,她出去交差后回来就立马让锦兰绣坊配首饰。 若没有昨日阮玉薇的那一出,她现在哪里会在这里,更不会被逼着卖身为婢! 亏她还把她当做好好姐妹,昨晚给她买馄饨,早上还给她打水,买豆腐饼。 阮玉薇不知道吉祥的碎碎念,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等会儿怎么和陆让搭上话。 现在帮助施大姑娘出逃的计划,少不了陆让的帮忙,不然就她没钱没人没权势,怎么敢夸下这个海口。 况且陆让要查施大人的贪污,施大姑娘手里就有证据,证物换自由,谁也不亏。 这算不算两天就把陆让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到时候名单非让他多给几份才行! 几人走到前厅,远远地就听到前厅里的说话声。 还有一道难以忽略的尖细女声。 “李公子,陆公子,还请见谅,我大姐姐一向如此,潇洒恣意,所以会来晚些。” “映蓉代大姐姐先向两位公子赔罪,先自罚一杯。” 第87章 是想显得她多笨吗 “二妹妹自己想敬酒便敬就是了,何故要攀扯上别人。” 施映雪的话让施映蓉敬酒的姿势生生一顿,酒杯里的酒撒了出来,浸湿了她脚边的一小块地毯。 前厅的人不多,就是施家上下老小,还有主位上的两个年轻公子。 也怪不得眼高于顶的施映蓉都这般当着所有的人面,主动敬酒了,确实是比伯爵府的痴儿强得多。 更何况,她父亲都坐在首下的位置了,只怕是比伯爵府更尊贵的地位。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朝施映雪看了过来。 施大人率先变了脸色,“成何体统!” 施映蓉当看到施映雪披头散发的样子,表情由怒转为瞠目结舌,最后是暗笑。 “大姐姐,你都快出嫁了,还是这副模样可不行,伯爵府到底不是自个儿家,别到时候传了出去,说是爹爹没教好女儿。” 施大人的脸黑了又黑,本来近来施映雪的歪名堂多,他早就受了一肚子的气。 现在倒好,叫她来见贵客,来得慢都算了,还敢这副鬼样子来,更是气得他二佛升天。 施映雪毫不在意地在空位上落座,“疯子配傻子,这不是二妹妹说的吗,我若不疯一点,怎么对得起二妹妹的金口玉言。” 施映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两位公子,“胡、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阮玉薇站在施映雪的身后,主位上的李昭林和陆让两人,一个像看好戏一样一脸津津有味,一个事不关己双手抱臂。 两人从她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了,似乎他们一点儿也不意外在施大姑娘的身后看到她。 阮玉薇收回视线,看向在面前落座的施映雪,不愧的才名在外,嘴皮子格外地利索。 才两个回合,施二姑娘就败下阵来。 阮玉薇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她抬眼就看到陆让正看着她。 她犹豫一会儿后,俯身在施映雪的耳旁轻声道,“施姑娘,我去方便一下。” 施映雪回头看了她一眼,“去。” 阮玉薇走出前厅,门口站着四个丫鬟,还有两个老妈子,在这里一览无遗,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直走出院子的门口了,她才被后面的人叫住,“站住。” 阮玉薇低垂着脑袋,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陆让走到她的面前。 她看着陆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唇角忍不住抽了抽,“陆大人,这么光明正大的,你就不怕被看穿吗。” 陆让,“谁敢来。” 阮玉薇,“……” 陆让从袖袋里抽出一只赤金如意发簪,抬手簪进她的发髻里,“这里面是假死药。” 阮玉薇瞪大了眼,她还什么都没说呢,难不成魂魄附体的异能陆让也有? 陆让,“我昨日看到你从施映雪的院子里出来,就知道你想做什么。” 阮玉薇连忙低声道,“陆大人,施姑娘手里有你要的东西,现在不用这么麻烦了,你直接拿着假死药找她去就行了。” 陆让的神色不变,“我还要你找,和冠军侯勾结的证据。” “谁?!!” 阮玉薇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冠军侯不是他爹吗?! 陆让却不再多说什么,准备转身离去,阮玉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明日施大姑娘就出嫁了,我现在上哪儿给你找去!” “明明你一开始交代的是贪污,不是勾结冠军侯。” 陆让一寸一寸抽出自己的衣袖,“施姑娘出嫁,和你有什么关系。” 阮玉薇,“……” 她觉得她要是死在了施府,她一定能化身厉鬼缠上他! 陆让双手背负在身后,悠哉地往客院走去。 阮玉薇还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陆让跑了这么远,这么久,就是想要调查他爹?! 好一个大义灭亲。 阮玉薇刚刚转身,差点儿就撞上了身后的严妈妈,吓得她差点儿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妈呀!——” 严妈妈眼色微沉地看着她,“姑娘,贵客跟你说了什么。” 阮玉薇感受着头上微沉的发簪,下意识脱口道,“他想收了我。” 严妈妈的眼眸微眯,似乎要将她的人看透一般。 阮玉薇搓了搓胳膊,后退了一步,“严妈妈,我、我去方便一下。” 说完她朝着施映雪的院子跑去。 她前脚刚回到院子,施映雪后脚就带着吉祥回来了。 施大姑娘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起码比昨日看起来要有人气儿的多。 阮玉薇,“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还打算让施大姑娘借机带着她在府里转上一圈呢,现在临时临了,她又不认识路,上哪儿给他找证据去! 施映雪看着她头上的簪子,笑了声,“贵人出手倒是大方,就是俗气了点儿。” “贵人都走了,戏也就该散场了。” 阮玉薇朝头顶的方向看了一眼,看不到,有点儿重量,也不知道是金子的重量,还是里面药的重量。 陆让是挺大方的,出手不是金子就是银票,人不小气,就是丧心病狂了点儿。 吉祥从回来开始就没有说过话,阮玉薇看向她,“吉祥……” 吉祥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垂首而立。 应了她说的那句话,眼瞎心盲,看不见也听不见。 施映雪的视线从阮玉薇的头顶落在她的脸上,“说把,贵人还想知道什么。” 阮玉薇,“……” 她就说嘛!他们两人面对面交易就行,干嘛非得再拉上她! 是想显得她多笨吗。 吭哧忙活半天,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阮玉薇刚想说什么,施映雪“嘘”了一声。 下一刻,房门被踹开了。 施映蓉满脸怒气地出现在门口,吉祥惊魂未定地看着她,然后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施映雪从桌子上的首饰盒里拿了一只珍珠簪子,簪进阮玉薇的发髻里,“这支簪子才好看,贵人给的这簪子未免也太俗气了些。” ??? 施大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施映蓉果然更加的生气了,“施映雪,你还要不要脸,你都要出嫁了,还让你丫头勾引别人!” 施映雪眨了下眼,“二妹妹你嫉妒了。” 第88章 羊入虎穴 施映蓉哪里在施映雪的手上吃过亏,这个大姐姐从来都是隐形一样的,若是过年过节的还能看到人,还以为府里没有这一号人物呢。 莫不是以为她嫁个伯爵府,就有人给她撑腰了。 想到这儿,施映蓉大笑了三分,“施映雪,你如今这么猖狂,不会以为伯爵府是你的靠山。” “钟大公子是长子,你不会以为将来世子之位是他的。” “明天你就出嫁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昌宁伯爵府的大公子都三十岁了为什么到现在才给他娶妻,用钱就能买来的平民女子能娶就不能娶了吗。” “那是因为人家当初压根儿就不想管这个傻子!” 施映蓉慢慢走到施映雪的旁边,她抬手摸了下桌子上的首饰,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现在为什么又要娶妻,那也是因为高人算卦,大公子要圆满伯爵府才能昌盛,妻子非富即且在南方,如此,这么好的姻缘才落到大姐姐你的头上啊。” 施映雪看着她得意的脸,却一点儿也不恼,都是将死之人,她便多存些善念,不与她计较。 她将手指放在嘴唇边上,轻声“嘘”了一声,“二妹妹声音轻些,咱们府邸不大,贵客若是听到了二妹妹这么尖酸刻薄的一面可不好。” 阮玉薇看着面前这两位五官有几分相似的姑娘,唇角抽了抽,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这么玩心眼儿的吗。 施映蓉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就听到施映雪的大笑声。 她恼怒道,“你笑什么!” 施映雪抬手擦了下眼尾笑出的眼泪,“当然是笑二妹妹痴心妄想。” “难道你没看到咱爹那老腰都快折断的模样吗。” “姐姐觉得,贵客应该是不想要这样的岳家。” 阮玉薇看着两姐妹之间只有两步的距离,伸手就能打到距离,两人愣是你来我往得说废话,就是没有一个人动手。 她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大户人家吵个架都是文绉绉的,这吵着多没意思。 不像当初在钦州的时候,舒姨掐着腰站在街上能把调戏她的下三滥骂得三天不敢冒头。 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抬头看到的房梁的时候,却是一愣。 中间的这条房梁一半干净一半布满灰尘,还真是奇异的存在。 “砰!——” 阮玉薇陡然间被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就看到桌子上原本整整齐齐的首饰全部被施映蓉扫到地上了。 施映蓉被气得不轻,她却不敢对施映雪下手,若是破了一点儿油皮,这个疯子都有可能明日不上花轿,要是因为她耽误了婚宴,她爹怕是会杀了她。 施映雪看着地上的首饰,唇角的笑容不减,只是扬声喊道,“严妈妈。” 下一瞬,严妈妈出现在门口,“大姑娘。” 施映雪,“这些首饰我本来非常满意,现在被二妹妹毁了,我想着,明日就要上花轿了,也不为难别人了,让他们多给我点儿银票。” 施映蓉咬牙切齿,“施映雪,你别得寸进尺!!” 严妈妈看着地上一地的首饰,许多首饰的珠宝都摔掉了出来,或是变了形。 这些拿到银楼修一修还能还原如初,但是明日就要上花轿了,再快也来不及了。 这位主儿撒了这么久的疯,临时临了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严妈妈转身让小丫头去通知夫人,又让两个小丫头进来收拾。 她才对施映蓉道,“二姑娘您该回去收拾收拾了,今晚城里有灯会,等会儿您和大公子还要给两位贵客当向导呢。” 施映蓉这才愤愤地跺了下脚,准备转身离去。 转身时看到一旁的阮玉薇头上那支显眼的发簪,抬手就像想去拿,被阮玉薇灵巧地躲开。 她想再次发难的时候,严妈妈出声提醒道,“二姑娘莫迟了。” 施映蓉这才不甘地瞪了阮玉薇两眼,气鼓鼓地走了。 屋里走得干净后,阮玉薇才叹声道,“施二姑娘的嫉妒心未免也太强了些。” 还只是得了一只簪子,就来兴师问罪,要是府里真的有丫鬟被李昭林或者陆让看上,不得被施映蓉五马分尸? 还有刚被摔得满地的簪子,估计着也是借机泄愤呢。 施映雪,“我就知道她会来。” 说着她朝阮玉薇眨了眨眼,“没有她,怎么好多要点儿跑路钱呢。” 阮玉薇,“……所以,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施映雪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一下,“你不是,但你也来得正好。” 阮玉薇觉得自己有种羊入虎穴的既视感。 施映雪,“我自己跑或许有几分的成功,但是现在有了你们,我一定会成功。” 阮玉薇,“……” 先是被陆让咬一口,现在是被施映雪咬一口,这笔账她要算在李昭林的头上! 没有原因,就是看不得他一个人落单。 正在别院里和陆让打架的李昭林一个喷嚏泄了气,被陆让一掌打翻在地上。 李昭林不服气地嚷嚷,“不行,重新来过。” 陆让不看他,“再跟着我,就不是一掌了。” 施映雪抬手拔下阮玉薇头上的簪子,“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阮玉薇,“假死药。” 施映雪的眼睛一亮,“我现在就可以吃,明天花轿来接的就是一具尸体。” 阮玉薇的呼吸一窒,赶紧制止她,“现在可不行!” “你现在死了,施家人将你埋得严严实实的,那你就从假死成真死了。” 施映雪,“难不成让我到了京城再死?” 阮玉薇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施映雪,“……” “房梁上的东西我早就拿了,你们要的东西呢,反正我什么时候脱身,我什么时候给你们。” 阮玉薇,“昌宁伯爵府我不是很熟悉了解,但是依着他们对大公子的对待来看,你要是死在昌宁伯爵府,估计只会一张草席卷了直接扔乱葬岗。” 两人将生死聊得像喝水一样简单,丝毫没有顾及到门口吉祥小姑娘心里的惊涛骇浪。 小姑娘还没有及笄,但短短的两日,就已经经历了被利用,被强制,被撒谎的艰难历程。 明日就要出嫁了,按常理来说,现在姑娘的房里,应该放着喜服喜冠,等着明天天不亮就开始梳妆打扮。 但是施映雪的房间空荡地就不像一个待嫁的闺房。 严妈妈怕施大姑娘疯起来将嫁衣绞碎,她将所有的东西都锁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阮玉薇听完施映雪的话,眼睛都瞪圆了,“所以,你早就开始谋划了,甚至为了不让人翻看被你掉包的嫁妆箱子,故意发疯发难,让严妈妈把所有东西都亲手锁了起来。” 突然间她就悟了,明明从小就才气盛名的施大姑娘怎么会发疯。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谋划。 阮玉薇还没有收回惊讶的表情,屋外就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二姑娘出事了!!” 第89章 蛊毒而亡 屋里阮玉薇和施映雪两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就有下人请施映雪去施映蓉的芙蓉院。 施映雪的院子属于比较偏远一点的院子,施映蓉的院子就在主院的旁边,其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施夫人的哭声几乎响彻整个院子,施大人正在责问今日当值的下人。 廊下的施弘兴一看到她们来了,立刻双目迸发出怒火,好似下一秒就要将她们三人吃掉。 阮玉薇心下一惊,怎么这副模样好像施映蓉已经死了似的。 下一刻,就见陆让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 “这是从施二姑娘的指甲里找到的,寻个大夫查查这是什么。” “我去!”施弘兴立刻接过纸包就朝院外跑去。 施夫人抬头就看到门口的施映雪,她一把推开搀扶她的丫鬟,直接冲着施映雪就过来了。 “就是你这个小贱人!我的蓉儿好端端地从你哪儿回来出了事儿!就是你害了她!!” 施映雪侧身一躲,让施夫人扑了一个空,撞到站在施映雪身后的吉祥身上。 吉祥本就瘦弱,哪里经得住施夫人圆润的体态攻击,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施夫人骂得更大声了,“你个小蹄子害死了我蓉儿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我啊!!” 施映雪觉得好笑,“我这还刚来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给我按罪名,是不是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巴掌大的府邸里到底有多少腌臜的事儿。 多少人为了她们所谓的脸面,枉顾丢了性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现在报应来了,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施夫人坐在地上,愤恨回头,“不是你还能是谁!自从给你定了亲,你便开始大闹,现在看闹不成用了,竟然害死你妹妹!你想让喜事变成丧事,你才好破了这桩婚!!” 施映雪冷哼了一声,“府里这么多跑腿的下人,大哥哥竟然这么勤勉地替贵人跑腿,还真是罕见。” 说着她扬声对陆让道,“贵人,在京城或许你的神通,你的手段还管用,但是在这个吴州府的地界,可能您也只是一个身份好听点的吉祥物罢了。” 阮玉薇钦佩地看了一眼施映雪,还是大姑娘厉害,敢当着陆狗官的面儿说他是个无用的吉祥物。 不像她,只敢在心里骂两句。 院子里正在责问下人的施大人,顿时脸都黑了,“施映雪,你妹妹遇害,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 施大人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温顺恭谦的长女竟然会当着外人背刺他,原先他只当她是不满意给她定下的婚配才会大闹。 现在来看,她就是一只蛰伏的毒蛇! 这边的事儿还没有理清,管家已经着急忙慌地过来了,“老爷老爷,伯爵府的队伍已经进城了!” 施大人大惊,“不是让人在码头守着了,怎么没人提前来报!” 管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们的船在江同漏了水,从江同走陆路来的,从北门进的城!” 施大人立刻朝院门走去,“快!先去门口。” 路过施夫人的时候,被她一把拽住衣袍,她满脸的不可置信,“老爷!蓉儿的死因还没有查清!” 施大人被拉了个趔趄,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低声警告道,“你要是敢坏事,你就下去好好陪着你的宝贝女儿!” 阮玉薇看着施大人匆匆离去的样子,她怎么感觉,施大人对于死了一个女儿这件事儿,一点儿也不伤心,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正想着呢,施夫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施映雪眼底满是不甘,最后竟然也只是哼了一声就走了。 就?就走了? 宝贝女儿不管了? 陆让从正房里出来,脸上还是一贯地没有什么情绪。 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正房,将已经咽气的施映蓉抬了出来。 施映雪抬手拦住他们,“你们要把她抬哪儿去?” 管家,“老爷说了,二姑娘暴病身亡,她是未嫁女,不能冲撞大姑娘的婚堂,现在将二姑娘带到祠堂去,今晚就送去庄子上。” “暴病身亡?”施映雪皱眉,“所以他们真的不管了?” 管家张了张嘴,最后道,“大姑娘,您就别管了,安心待嫁!” 看着管家和小厮远去的身影,阮玉薇靠近施映雪,“大姑娘,好像你知道些内情啊。” 施映雪脸上的表情木然,虽然她不喜欢这个骄纵跋扈的妹妹,但是上一刻还在她院子里撒泼打滚的人,现在却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能有什么内情,都是施府心照不宣的秘密。” “施弘兴色心重,府中但凡有点儿姿色的姑娘都遭了他的毒手,因为他,我和施映蓉受到过好几次威胁。” “以前不知道,我也是去年那件事儿才知道的。” 阮玉薇,“哪件事儿?” 施映雪,“去年施弘兴醉酒对巡抚大人的爱妾做出不轨,还将人弄死了。” “我爹着急忙慌地找了个小厮做顶罪,恰好被我和施映蓉看到了,我们才知道,我们遭受的一切被这个好大哥连累的。” 阮玉薇,“所以,你觉得这次,施映蓉是被人报复致死的?” 陆让上前,“她不是他杀,是蛊毒而亡。” “蛊毒?”施映雪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阮玉薇讶异,吴州府竟然也有蛊毒! 她看向施映雪,不会施大姑娘也有…… 陆让,“目前我还只看到施二姑娘有,其他人还未发现。” 整个府邸只有施映蓉才有? 阮玉薇没有想明白,她在京城看到那么多与蛊虫有关的人,都是与利益,或是权柄相关的。 但是一个闺阁姑娘,为什么也会身中蛊毒呢? 陆让看向某处的方向,“因为施二姑娘身上的蛊没有养成,反而受其毒害,所以中毒而亡。” 阮玉薇愣愣地看向陆让,“那你让施弘兴去查的什么东西。” 陆让,“自然是让他去转移他想转移的东西。” 说着他看向施映雪,“大姑娘带路。” 第90章 你家到底有多少秘密?! 施映雪的眸光微闪,“大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明天我就要出嫁了,我一个出嫁女,我爹就是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告诉我。” 陆让越过施映雪的头顶看向上空,“施姑娘,你很聪明,从一开始你应该就做了两手准备。” 说着,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或者说是,三手准备。” 阮玉薇顺着陆让的视线看向施映雪的手,手指上戴着两个形状有点儿奇怪的戒指。 戒指有点儿宽,戒托上还没有宝石,不知道是掉了,还是没有镶嵌。 施映雪下意识双手交叠相握,戒指被遮挡住。 陆让,“伯爵府已经进城了,你要的会不会有,就看你怎么做了。” 阮玉薇看了看陆让,又看了下施映雪,他们的哑谜她怎么听不懂。 陆让已经自己总览全局了,她来吴州到底还有什么用啊?! 施映雪笑了一下,“大人,我不好过,你也不会好过。” 陆让双手背负在身后,“施姑娘用不着威胁我,吴州府的秘密有点儿多,今日你不说,明日也会有别人说。” “只是姑娘到时候莫后悔今天的决定就行。” 施映雪垂眸挣扎了一番,她确实做了两手的准备,阮玉薇出现,就是她的第三手准备。 只是,没有一个是万无一失的,吴州府的秘密就是她最大的底牌。 可是也像他说的那样,吴州府的秘密太多了,她不说,以后自然有别的人说。 施映雪牙一咬,“跟我来。” 阮玉薇和陆让施映雪七弯八拐地越走越偏僻,直到走到一处小佛堂。 施映雪将手上的两枚戒指摘下递给陆让,“大人,剩下的能找到多少东西,就看您自己的了。” “诶?”阮玉薇刚诶了一声,就被施映雪拉了一把,“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看陆让的反应,施映雪直接将阮玉薇拉走了。 阮玉薇被拉了一个踉跄,她回头看了下陆让,又看了下拉着她脚步匆匆的施映雪。 这个施府到底有多少的秘密啊?! 大姑娘的房间里有秘密,大公子要转移秘密,二姑娘蛊毒身亡,陆让还要查勾结的案子。 阮玉薇和施映雪回到院子的时候,吉祥正在门口拦着严妈妈不让她进去。 严妈妈的脸都快歪了,吉祥昨天还是要跟她赔笑脸的绣坊小丫头,现在就敢跟她对着干了。 果然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着大姑娘这才半天,就是一副德性了。 严妈妈,“吉祥,你还不是我们施府的丫鬟,你有什么资格拦着这儿。” 施映雪上前两步,“严妈妈要闯我屋子做什么呢。” 正房的门口,吉祥死死地把着门不让严妈妈进,她转头一看到施映雪和阮玉薇回来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被施夫人撞到,施大姑娘就让她先回来了,并嘱咐她一定要守好正房,锦兰绣坊的生死就在她的手里了。 严妈妈看到施映雪回来了,唇角的幅度一松,“大、大姑娘。” 施映雪上前,在严妈妈的面前站立,“二妹妹没了,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你是夫人身边曾经的管事妈妈,都不去看看二妹妹,却在这里硬闯我的房间做什么。” 严妈妈的手抖了一下,“是老爷交代了,不允许我们哭,说不能影响您明日出嫁。” “大姑娘,老奴是想看看,姑娘备嫁的东西可有少的。” 施映雪笑了一下,“严妈妈,所有的待嫁的东西,不都被您锁进旁边的房间里了吗。” 严妈妈看了一眼旁边的房间,“是、是老奴忘记了,昨日的那批今早已经收拾出来了。” 施映雪的笑不达眼底,“严妈妈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想进去搜一搜不成。” 严妈妈的唇角抖了抖,“老奴不敢。” 阮玉薇看了眼严妈妈离开的背影,转身跟着施映雪回了屋里。 她这才发现吉祥颤抖着手脚跌坐在地上,“吉祥,你没事。” 吉祥将颤抖的双手伸到她的面前,“你看呢。” “是我倒霉偏偏就入了你的眼,现在跟着你掉进这个大窟窿里,我小命要是在这里丢了,我变成厉鬼都要缠着你。” 阮玉薇,“……哪里能让你的小命交代在这里。” 施映雪一把掀开床铺,将里面的架子移开,她回头看了眼两人,“再啰嗦都死这儿。” 吉祥立马双手捂住嘴巴。 阮玉薇上前搭手,将架子搬了出来。 施映雪将床纱帘卷起来,漏出墙壁上的一个洞,她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阮玉薇瞠目结舌,“你家到底有多少秘密?!” 施映雪一卷小臂粗的纸张摊开,分成三份,“他们有多少秘密我不知道,但是我手里的这个秘密会掉脑袋,会掉很多人的脑袋。” “他们应该是已经察觉了,我们一人带一点儿在身上。” 吉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大姑娘行行好,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这东西能让很多人掉脑袋,她也得死啊!! 阮玉薇只看了一眼最上面一张的内容,立刻脸色发白地将东西翻了过来。 “施姑娘,这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不怕我现在就跑了??” 施映雪哼了一声,“你跑得出去吗。” 阮玉薇,“……” 这份东西,在吴州是施映雪的催命符,要是离开了吴州,就是施映雪的底牌。 怪不得她发了疯似得,让施大人主动将她关在院子里,任谁也不愿意靠近。 阮玉薇吞了下口水,一边将东西藏进裤腰,一边道,“施姑娘,我觉得你得好好抱紧陆大人的大腿。” “陆大人?谁啊?”施映雪抬头。 阮玉薇,“……” “你连陆大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还带他去小佛堂?” 施映雪,“……都不重要,他是京城来的就行。” 说着她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府里来了两个贵人,刚才看到那个是陆大人,还有一个是谁?” 阮玉薇,“锦城王世子。” “锦城王?”施映雪眼睛眯了眯,“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顷刻后,施映雪猛地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锦城王,万花楼最大的买主!” 第91章 你的这些计划可是没有用了 “万花楼?!”阮玉薇的眼睛都瞪圆了。 闹了半天,万花楼还是和他有关系!李昭林骗她,还说京城的万花楼只是景世文输给他的! 施映雪点点头,“锦城王我也只听到了,说他是最大的买家。” “然后……还有什么不能被一个小小的万花楼压在头顶,得寻寻京城的路子……” “我就是那天偷听到我爹和我大哥说话,才发现家掩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我爹狡兔三窟,狡到我的房里来了,以前他从来不到我的院子里来。” “去年开始,一个月总会来个三四次,直到给我定了昌宁伯爵府的婚事后,来得就更加勤一些。” 阮玉薇,“然后你就开始发疯了?” 施映雪点点头,“对,开始他日日来,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就让人将我的院子封了起来。” 阮玉薇叹道,“所以,你不是不想嫁,而是在给自己造保命牌。” 施映雪瞪了她一眼,“我就是不想嫁,难道你想嫁给一个傻子吗?!” 阮玉薇看了眼还剩下的一份纸张,“既然吉祥不想拿着,就我拿着。” 施映雪伸手将那份纸张压住,“你拿这么多做什么。” 阮玉薇扯起唇角笑了笑,“咱们不是已经是一条船上的吗,我帮您分担分担。” 施映雪瞥了她一眼,然后她将那一份纸张卷起,朝吉祥招了招手,“吉祥,你过来。” 吉祥连忙摆手后退了几步,“不、不了,阮姐姐想拿着,就让她拿着……” 施映雪上前两步,直接将东西塞进吉祥的怀里,“等会儿的你出府去,找个地方把这东西藏起来。” 吉祥看着怀里的东西,脸都快成苦瓜脸了,她现在总算知道掌柜自从接了施府婚服的活儿后,总说烫手山芋烫手山芋是什么意思了。 这东西哪里是烫手山芋,就是烧红的烙铁啊! 阮玉看着吉祥欲哭无泪的表情,她刚才看了一眼,这上面都是底下地方官员贿赂的名单,具体到日期,名字,金额全部都有记载。 如果这一大摞全部都是的,那确实是掉脑袋的东西,还是掉很多脑袋的东西。 陆让想找的是和冠军侯勾结的证据,现在这东西被分成了三份,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冠军侯受贿的证据。 施映雪和阮玉薇刚将床铺恢复成原样,房门就被敲响了。 吉祥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整个人就像做了贼一样的心虚惊慌。 施映雪,“敲什么敲,不知道我的规矩吗,有事儿直接说。” 外面的的小丫头道,“大姑娘,奴婢给您送饭来了。” “严妈妈说,这是最后一顿饭,之后就不能吃东西了,明日卯时就会有红娘来给您更衣上妆。” 施映雪冲着门口尖声道,“我不吃!!” 这一声尖锐又刺耳,阮玉薇捂着耳朵都觉得耳朵刺耳得疼,怪不得满府上下都对施大姑娘发疯,讳莫如深。 也怪不得小吉祥那么害怕…… 门口的丫鬟应当也是习惯了施大姑娘的疯癫,外面一阵窸窣声,碗碟碰撞的声音后,脚步声就远了。 施映雪从妆奁下的一个小抽屉里翻出一张银票塞给吉祥,“你去陈记买点心。” 说着她拍了拍吉祥的怀里的东西,低声道,“寻个地方藏起来。” 陈记点心就在锦兰绣坊的旁边。 阮玉薇看着吉祥,眼眸微垂,现在证据被分成三份,明日出城后,她也只能得到两份,吉祥现在对她信任为零,若是这份让吉祥带出去了,没有施映雪亲自取,她怎么可能拿到手。 施映雪看得出吉祥的抗拒和挣扎,“吉祥,你是阮玉薇牵扯进来的,这个东西对她很重要,你拿在手里,她就要想法儿保你的命。” 阮玉薇,“……” 吉祥瞬间不抗拒,双手紧紧环抱住,生怕被阮玉薇抢了去。 阮玉薇的额角跳了跳,“施姑娘,难道你就没份儿了?我请你放了吉祥,是你要留下她的。” 施映雪双手一摊,“我当然要留下她,你对她有愧疚,留下她才好要挟你。” 阮玉薇指向吉祥的手抖了抖,“所以你现在又用我来威胁她。” “你怎么和陆狗官一样狗……” 施映雪耸了下肩,“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 她最后拉着吉祥,眼含警告,“别想着跑,你出府一定会有人跟着你。” “完事后带着糕点乖乖回来,我会保你安然无事。” 吉祥现在就是哭也没有力气了,只是喃喃地问一句,“真的会保我安然无事吗。” 施映雪抱了她一下,“会。” 吉祥走后,阮玉薇才回头看了一眼施映雪,“施姑娘,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保吉祥。” “我们上午来的时候,你就应该让她和那两个丫头一起回去。” 施映雪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身边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只能用威胁的方式留下你们两个。” “我会多给她留点儿钱的,到时候就算是回乡了,也能吃喝不愁。” 阮玉薇,“留钱有什么用,留命才行。” 施映雪没有回她,只是看着她勾起唇角笑了笑。 阮玉薇看她笑得渗人,搓了搓手臂,“你别又算计我!” 施映雪眨了下眼,然后转移话题道,“昨日你就说要帮我跑,到现在你还没有说你的计划呢。” 阮玉薇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都被你算计得透透的了,施大姑娘还需要奴婢的计划吗。” 她的话音一转,“施姑娘,你藏在嫁妆箱子里的东西我看了。” 施映雪的表情一凝,“你什么时候看的。” 阮玉薇,“我什么时候看的,你别管,施姑娘的计划挺好的。” “但是——” 施映雪皱眉,“但是什么。” “施姑娘有没有想过,昌宁伯府要是不走水路,走陆路,你的这些计划可是没有用了啊。” 阮玉薇的话刚落音,院门口就出现了一群的小厮。 严妈妈上前行礼道,“大姑娘,明日出嫁的队伍,昌宁伯爵府的管事说不坐船,走陆路。” 施映雪猛地看向阮玉薇。 后者却微微地耸了耸肩,一脸我就猜到的表情。 第92章 那个书生是施大人吗 施映雪看着旁边的房间被打开,小厮们将一抬一抬的嫁妆箱往外抬。 她的脸色晦暗不明,吴州的水运发达,几乎所有的人出行,或是出远门,都会选择坐船,所以她想过了在船上可能发生的所有事。 唯独没有想过走陆路这条路。 若是走陆路,她不仅没有地方可藏,也没有地方可逃。 想到这儿,她看向阮玉薇,阮玉薇唇角正浮着浅笑看着她。 小厮将所有的嫁妆箱子都抬了出去,严妈妈最后看了一眼施映雪后,欠身行礼转身离开。 施映雪拉着阮玉薇进了房间,她的脸色异常的难看,“你早就知道昌宁伯府不会走水路!” 阮玉薇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但是昨天我看你藏在嫁妆箱子里的东西的时候,就觉得施姑娘的准备非常充分,但又十分欠缺,欠缺的就是陆路的准备。” 施映雪皱起眉,“你昨天就看了?!” 阮玉薇摸了下鼻子,“昨儿严妈妈去禀报后,我问了下院子里丫鬟的恭房的位置。” “回来的时候,我走错了路,绕到了施姑娘院子的后面,我就顺便看了下……” 施映雪的牙关咬了下,“所以,我们刚才去施映蓉院子前时了,你是准备说你从陆路出逃的计划?” 阮玉薇点点头,“对,但是——” 她的话音一转,“本来我以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但是施姑娘好像除了利用我们,并不把我们当做自己人看待。” “从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各取所需,但是施姑娘总是有所保留。” “施姑娘现在不信任我,我对施姑娘也不太信任。” “万一你逃脱掉了,我却什么都没得到,冒这么大的风险,收益却这么小,好像非常不划算。” 施映雪看着阮玉薇的样子,她确实没有信任阮玉薇,莫名其妙地出现她的面前。 后来得知她是从京城来的,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昌宁伯爵府派过来的,盯着她安然出嫁的人。 直到刚刚的那个陆大人,她才基本上相信阮玉薇的话。 她一直把阮玉薇视作手中的筹码,关键的时候,能让陆让出手的筹码。 她算计好了一切,偏偏没有算到昌宁伯爵府会走陆路。 施映雪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想要什么。” 阮玉薇看着她的眼睛,“施姑娘,你一开始是怎么说的,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其他的话不论真真假假,但是这句话必须是真的。” “施大人都会狡兔三窟,施姑娘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只有一张底牌呢。” 说着她拍了拍怀里的东西,“这东西确实很重要,但是施姑娘一定还会有好东西。” 施映雪笑了笑,“阮玉薇,我现在是知道了,那位看着矜贵的陆大人为什么会不声不响地来吴州,什么人都不带,只带了你来。” “或许不够机灵,但是小聪明还是有的,有时候小人物还是能起很大的作用。” 她朝着梳妆台走去,“确实,我不会只有一张底牌。” 她拉开妆奁最下层的小抽屉,里面除了几张银票,几块碎银以外,还有两支银钗。 施映雪将小抽屉拉开,掀开底下的底板,从里面拿出一本陈旧的书籍,还有一个小盒子。 她转身看向阮玉薇,“这是我在爹书房里的一个花瓶里看到的。” “这是本前朝禁术的解术,不全,但是从施映蓉中蛊毒而亡来说,我爹是真的在试着练蛊。” 她嘲讽地笑了笑,“如果不是我去年就定亲了,今儿中蛊毒而死的就不是施映蓉,而是施映雪了。” “他也是真的狠得下心,大女儿卖了,二女儿练毒了,三妹今年也才八岁,不知道会不会逃脱他的魔掌。” 施映雪将书和小盒子递给阮玉薇,“这就是我另一张底牌。” 前朝禁术,本就是我朝明令禁止的,当初立国初期,多少炼丹师被杀头。 就这两样东西交上去,吴州的知州偷练禁术,还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莫说是杀头了,就是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阮玉薇在施映雪拿出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她的视线就黏在了小盒子上。 这盒子…… 就和她“看到”的那个书生手里的一样! 阮玉薇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停止的,心口也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看到”的那个书生是施大人吗,是他杀害了她娘亲吗,还有她看到的外祖一家被杀害的场景。 阮玉薇强忍着手颤抖,指尖泛白地捏紧了书的边缘和小盒子。 施映雪察觉到她的异样,“你怎么了?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阮玉薇眨了两下眼,才抬起头来,“没事。” “你知道,你爹是什么时候开始练前朝禁术的吗?” 施映雪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从小,他的书房就不准许我们所有人靠近。” “我偷偷去书房,本是想偷昌宁伯爵府的婚书,结果婚书没有找到,却找到了这个。” 阮玉薇看着陈旧的书本,还有小木盒上特殊星星点点的纹理,微微晃动还会有金色的光泽。 这就是和书生手里的多次出现的那个小盒子一模一样! 从她“看到”的,这个书生一定是和她娘亲外祖一家都是相熟的。 他挑灯夜读时,娘亲不仅端茶倒水,还会洗手做羹汤。 他上京赶考,娘亲还是给他收拾行李褥子,还给他偷偷地塞钱银。 她看到的“画面”两人举止亲昵,要说没有关系,她是绝对不会相信! 阮玉薇的脑海里闪过她“看到”的那一幕,书生纵火烧了外祖家的宅子,宅子里的人都中了药,所有人都在无声的痛苦煎熬中死去。 施映雪转身拿起小抽屉里的一根银钗,“阮姑娘,自从我娘去世后,在这个宅子里,我就是数着日子过而已。” “我也知晓我不会有多好的姻缘,但是我不想认命。” “就算换个身份过活,从此不叫施映雪,不再是知州府的大姑娘。” 说着她缓缓抬头,“我不想像我娘那样,在后宅里慢慢枯萎。” “所以,我想逃。” 第93章 施映雪出嫁 酉时,施府灯火通明,丫鬟仆从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施映雪坐在妆镜前,一个喜娘嘴里一边念叨着吉祥话,一边在给她绞面。 阮玉薇和吉祥两人扯着长长的哈欠,将喜服和头冠归置好。 按照常理,府里的夫人就算不是新娘子的亲娘,也会作为长辈来给新娘子梳头,再送上压箱底的避火图。 但是施府的主子,除了刚才大老爷露了脸,夫人就没有看到影子,府里的妈妈也没有提醒的。 喜娘们也识趣儿地将这一步略过。 施映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发挽起,喜娘细细地给她净面上妆,若是她娘亲还在,此刻会拿着梳子在她的身后轻轻梳着她的长发。 应该还会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念着吉祥话儿。 可惜她对娘亲的记忆也就仅仅停留在六岁,娘亲在冰冷的池子里,高高隆起的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弟弟。 后来扶正的施夫人,嫌弃那湖死过人,就将那池子给填了。 再后来,她爹升官儿了,吴州知州,一家搬迁至此,这里没有她娘亲的一丝记忆。 她娘亲的音容样貌好像也渐渐模糊了,只记得娘亲那双温柔的手喜欢捧着她的脸,然后笑眯眯地说,我们雪儿真聪明。 喜娘最后将沉沉的凤冠戴在施映雪的头上,阮玉薇和吉祥上前,将吉服给她穿上。 嫣红口脂,远山黛眉,凤冠霞帔,赤金的宝塔耳坠子,轻轻晃动着,凤冠上的细细流苏垂在她的肩头,韶光流转。 吉祥在锦兰绣坊已经做了两年了,这件嫁衣,大身上的凤凰不是她绣的,但是袖口上的石榴滚边纹,是她绣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绣的嫁衣被穿在身上的样子。 吉祥现在已经忘记了害怕了,她情绪高涨地替施映雪整理着衣襟和腰带。 阮玉薇还没有忘记最关键的事情,她看着喜娘已经装扮得差不多了,瞥了一眼窗外已经渐亮的天色。 她上前两步,“两位嬷嬷辛苦了。”说着,她将碎银子分别塞进两人的手中。 两位喜娘面面相觑,怎么这么快就打赏了。 一般都是将新娘子送到夫家后,洞房前,让小两口喝完喜酒,吃了生饺子,喜娘的任务才算完成。 像施大姑娘这样嫁到京城去的,喜娘不能跟着去京城,也要送出了吴州的地界儿,才会得赏钱回转。 这连闺门都还没有出呢,现在就赏钱,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阮玉薇压低声音道,“昨儿我们二姑娘因疾去了,二姑娘年龄小,才刚及笄,这大姑娘又是今天的日子,这事儿都压着没放出来。” “夫人已经伤心地叫了大夫没能起来,我们大姑娘和老爷也强忍着伤心呢。” 她佯装叹了口气的样子,“也别为难我家大姑娘让她笑了,等会儿出了城,两位就可以回去了,不用跟着了。” 两位喜娘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俩从进施府起就觉得怪怪的! 原来是昨儿二姑娘去了,这事儿真是,丧不丧,喜不喜的,施大姑娘也确实是倒霉! 两位喜娘收了银子,在手里偷偷掂了掂,比以往都多多了,她们一脸地理解道,“都明白都明白,等会儿我们送大姑娘出城就走。” “那我们还需要回来向大老爷回禀吗?” 阮玉薇赶紧摆手,“你们却千万别了,我们老爷,刚没了二姑娘,大姑娘又远嫁京城,你们还去往他心口上撒盐吗!” 两个喜娘赶紧点头,“好好,多谢姑娘的提醒!” 一般回禀都会还有赏钱,但这给得已经够多了,她们也就没必要再去碰霉头了。 阮玉薇和喜娘交代完,转头看向施映雪,微不可闻的朝她点了点头。 吉时的钟声响起,隐隐约约能听到施府的门口鞭炮声响起。 昌宁伯爵府的大公子是个痴儿,也不知道等会儿进来迎亲的是他自己,还是别人代替。 亦或者,一只公鸡代替。 施映雪穿戴整齐,手里握着喜扇遮面,喜娘最后引导她在床榻上坐好,只需门口的丫鬟给了示意,就可以引着她去前厅,和新郎官儿进行出阁仪礼。 阮玉薇和吉祥站在施映雪的身后,耳边隐隐传来前院的声音。 施府的这场喜宴,热闹中透着诡谲,下人们的脸上几乎看不见什么喜色。 小院儿门口的丫鬟示意后,阮玉薇和吉祥两人抱着施映雪身后长长拖尾,跟着喜娘朝前院走去。 阮玉薇这两日在施府的时间不长,除了施映雪的院子,也只跟着去过一次花厅和施映蓉的院子,其他的地方都还没有去过。 前院的热闹声,才渐渐显得这场婚仪才像个正常的婚仪。 前厅里,几乎整个吴州有头有脸的客商都来了,还有不少吴州下面的地方官,每个人的嘴里都在说着恭喜的话,各种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前院的一隅,堆放的都是宾客的贺礼,旁边有两个小厮看守着,管家拿着礼薄一边清点,一边在在上面勾勾画画。 阮玉薇跟着一起到前厅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大红喜袍的昌宁伯府大公子。 略去他那双无辜的大眼和在身边时刻时刻牵着他的随从,钟大公子还真算得上是个玉树临风的俊俏男子。 她们一露面,钟冠霖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双手开始拍掌,“新娘……” 他的话刚说出口,就被随从急急地拉了下来,“大公子,别激动,你这样会吓到大少夫人的。” “噢噢!~我不吓新娘子!”钟冠霖立刻像一个乖乖听话的大狗狗一样,收起了双手,他那双无辜的大眼却冒着光,紧紧地盯着施映雪。 若是给他一条尾巴,估计他现在应该摇得飞起了。 施映雪双手举着喜扇,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从进入前厅开始,她就看到了“买家”昌宁伯爵府的大公子钟冠霖。 听人说起是一回事,可当亲眼看到的时候,她的心口还是像撕裂开的疼痛。 这就是她爹说的好姻缘,他爹为了他的仕途,就将她卖给了一个这样的人。 第94章 痴儿新郎官儿 前厅里,所有人都看到了昌宁伯爵大公子的不正常,可是所有的人都视而不见地将继续说着郎才女貌的恭维话。 施映雪看着满堂的人,脸上尽是虚伪的笑容。 满堂的喜庆,却恶臭味冲天。 施映雪被喜娘牵着蒲团边,钟冠霖也被随从牵到蒲团边上,两人并排站立。 阮玉薇看着两人,不由地唏嘘,若是钟大公子并非痴儿,这样的人才外貌又何尝不是一桩好姻缘。 她转念一想,如若钟大公子是个正常人,这样的家世和样貌,就算没有建树,这样的姻缘也确实落不到施家来。 司仪高声喝道,“新人拜。” 两人跪在蒲团上,行了三叩首,主位上的施大人才抬手让两人起来。 他看了一眼,始终眨着好奇的大眼,时不时要偷看施映雪的钟冠霖,转头对施映雪道,“雪儿,嫁人了就是钟家妇。” “女婿纯良,日后后宅简单,你们好好过日子,等你们添了孩子,爹就上京去看你。” 说着,他拈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雪儿,到了钟家,敬重公婆,爱护小辈,这才是我施家女儿的风范。” 施映雪心中忍不住冷笑,若非这柄扇子遮挡,他就会发现她唇角的嘲讽。 施家的典范?杀人的典范吗。 杀妻卖女的典范吗。 施大人交代完,朝两人挥了挥手,“走,上京遥远,抓紧赶路。” 施映雪眼眸微垂,慢慢屈膝行礼,“女儿拜别父亲。” 喜娘看着她冷静过了头的脸,凑近她低声道,“大姑娘,要出门了,哭两声。” 哪有姑娘出门不哭的,眼泪都不掉,怎么显示对娘家的不舍呢! 施映雪斜了一眼喜娘,她在这个时候没有笑出来已经是她的仁慈了。 喜娘被施映雪的眼神一惊,立马闭上了嘴,施家的婚事怪异得很,反正赏钱也拿了,等出了城,她也完事了。 阮玉薇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外围的陆让和李昭林两人。 她自从到了吴州后,还只见了陆让两次,就连话都没有说上两句。 她已经弄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就是不知道陆让的收获如何,有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她始终有一点想不通,儿子要查老子的证据,倒反天罡,她还真是头一次见识。 父子之间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了。 也难怪陆让一个人住在春柳巷的那个小宅子里,空荡荡的,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喜娘和随从扶着两位新人,跨出前厅,司仪立刻高声喝道,“新人出门!” 门口吹拉弹唱的人礼乐奏响,鞭炮齐鸣。 施府门口的一整条街,所有的鞭炮炸响,一时之间,恍惚以为还是过年的时候。 阮玉薇看着街道上青烟腾升,呛鼻的火药味直冲脑门,这出嫁的热闹才真正的显现出来。 施家嫁女的热闹都是外人的,施映雪自己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得可笑。 施映雪刚一脚准备跨出门槛,被紧紧跟着她的钟冠霖拦住,“新娘子、不能、自己走!” 钟冠霖大喇喇地挡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认真说着随从一路上对他耳提面命的事儿,“秋水说了,过门槛、要抱新娘子、上车!” 施映雪看着陡然在眼前放大的脸,纯良的大眼里满是焦急,生怕她自己就上车了。 钟冠霖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我力气、很大!” 施映雪皱紧眉头,冷声道,“不需要,我自己走。” 钟冠霖固执得梗着脖子,“不行!秋水说、不能!” 施府的门口,穿着喜服的一对璧人僵持在门口,仔细看,就能看出端倪。 新郎就像一个讨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噘着嘴,似乎是新娘子不答应的他的什么要求,他就要开始打滚儿一样的架势。 秋水上前道,“少夫人,出门子有出门子的规矩,我们昌宁伯爵府都是照规矩行事。” 阮玉薇看着门口越来越多的人,凑近施映雪的身边道,“别拖了,误了时候可就蛋打鸡飞了。” 施映雪强忍着怒气终于是应下了。 钟冠霖脸上的表情立刻阴转晴,拦腰将施映雪抱起。 他看着傻气,但是手上却有一把子的力气,将施映雪毫不费力地就抱起来了。 钟冠霖抱起来了还在手上掂了掂,“比秋水、轻!” 他在家中的时候,为了能抱稳新娘子不摔跤,他天天抱秋水。 施映雪的脸色瞬时更黑了些,握着喜扇的指尖又白了几分,从牙关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上车!” 钟冠霖就像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一样,欢欢喜喜地将施映雪放上马车。 阮玉薇和吉祥两人紧随其后,赶紧上车。 两人刚踩上车辕,钟冠霖的脚已经横在门口了,他噘着嘴嚷嚷道,“这是、我和新娘子、马车!” “你们、走!” 阮玉薇觉得有些头疼,这个痴儿太固执了些。 她软下语气,“大公子,我们是施姑娘的丫鬟,要随身伺候,不能走。” 钟冠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两条剑眉拧成麻花,张嘴就开始嚎,“不行!不行!我和新娘子,马车!” 秋水只在前面照例撒了些喜钱,就听到后面他家大公子的嚎叫声,生怕大公子在这紧要关头发病,他将钱袋子塞给小厮撒,拔腿就朝马车跑去。 “大公子!怎么了!” 阮玉薇有些头疼地看向秋水,“大公子不允许我们进去。” 秋水皱起眉,“我家大公子不能刺激,你们去后面的马车。” 施映雪强忍着怒气,“不行,要么她们俩上来,要么他下去。” 秋水眼看着围观指点的人越来越多,赶紧爬上马车,好声安抚,“大公子,她们是要照顾少夫人的丫鬟,她们不上车,少夫人就不会跟你回去了。” “大公子乖,你不是说还要带少夫人看你养的蝈蝈吗,我们要赶路了。” 钟冠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蝈蝈!蝈蝈!新娘子看!” 阮玉薇和吉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施姑娘要跑呢,施大人还是人吗,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吉祥到现在为止,终于认同施姑娘逃跑的事儿了。 第95章 钟冠霖发病 马车经过的街道一路上都是红绸飘带,经过穿城河的主街道时,那座莲台上一抹红影正在翩翩起舞。 阮玉薇透过小小的车窗,看着那抹红影渐行渐远。 钟冠霖坐在施映雪的对面,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两只手无意识地揉搓着膝头上的衣衫。 临出城的时候,阮玉薇朝外看了一眼,一队镖车自另一条街道而来。 这支娶亲的队伍声势浩大,队伍里送亲的施家人会把施映雪送到吴州的界线。 出城后,队伍的喜乐就停了,只能听到车轮吱吱呀呀地声音。 阮玉薇看着施映雪换了两次手,不住地揉了揉酸疼的胳膊。 她从怀里抽出一条红色的纱帕盖在施映雪的头上,“姑娘歇歇手。” 从行出门礼开始,施映雪手里举着喜扇就没有放下来过。 钟冠霖却像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一样,脸上的表情立刻兴奋了起来,他伸手就要去抓施映雪头上的纱帕。 “好玩!新娘子,玩!” 施映雪避之不及,被抓了个正着,纱帕的丝线勾住了凤冠的流苏,被钟冠霖连带着纱帕和凤冠一把扯了下来。 “啊!!”施映雪捂住脑袋,脸色都白了几分。 钟冠霖呆呆得举着丝帕,被勾住的凤冠还在半空晃动着,凤冠的头围边上还有一缕被拽掉的头发。 施映雪看着一脸傻气的钟冠霖再也忍不了了,她怒容满面地看着秋水,“让他下车!” 秋水有些为难的看着这个即将入门的少夫人,“少夫人,大公子他不能坐别的马车,为了能顺利接亲,我们从京城上船的时候,这个马车都是带着的。” 施映雪咬着牙看着面前的主仆两人,“行,我下。” 说着她钻出车厢,“停车!” 阮玉薇和吉祥两人相视一眼,立刻起身跟着下车。 车夫吁地一声停住了马车,车夫是昌宁伯府的车夫,他也基本上是大公子的固定车夫,大公子的各种意外情况,他不是没有见过。 今儿从少夫人上车,直到出了城才出意外,已经是难得了。 马车一停,后面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押在最后的姜弘兴不明所以,他直接策马上前。 他一来,就看到施映雪披散着头发从马车上下来,以为她又像往常一样发疯,不由地斥责道,“施映雪,现在不是在施府了,你已经被昌宁伯府的大公子迎娶,出嫁从夫,三纲五常,你不懂吗?!” 施映雪抬头看着高坐在马背上的施弘兴,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出嫁从夫?所以你现在也要让我像那个傻子一样,听话地任你们摆布才行对吗!” 施弘兴看了马车的前后,都是昌宁伯爵府的人,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恼怒。 “施映雪,你现在已经是钟家妇了,你不用激怒伯爵府的人,没用的,你上了这辆马车,你就是钟家的儿媳。” 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了过来,“大公子!” “大公子,后面来了个镖车队,咱们停下了,他们也走不了了。” 这一段儿的官道,但是两辆马车并行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现在,这支庞大的队伍里,有娶亲的,也有送亲的,将官道占了个满满当当。 现在队伍停了下来,后面的人自然也就走不了了。 施弘兴,“施映雪,赶紧上车!我告诉你,现在最好别使性子。” 施映雪唇角勾起笑来了,“可以啊,把你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 施弘兴的额角跳了跳,他已经忍着施映雪一个月多,他安慰自己,今儿是最后一天。 他将身上的钱袋拽下,扔进她的怀里,“我警告你,最后到边界前,你都别出什么幺蛾子。” 施映雪接下钱袋,递给旁边的阮玉薇,“果然还是大哥受宠,随便拿点儿钱,都能比得上妹妹小半年的月例钱了。” 阮玉薇暗中掂了掂钱袋,这里面除了碎银,银元宝,好像还有银票。 果然世家公子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她见过出手阔绰的陆让了,现在第二个阔绰人物出现了。 施弘兴懒得再跟她废话,“上车。” 施映雪领着阮玉薇和吉祥,就朝后面的小马车走去。 这辆马车本来是给阮玉薇和吉祥准备,但是三人都上了大马车,后面的小马车就空了下来。 施弘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大马车里就传秋水焦急地声音,“大公子!!” 话刚落音,就见秋水从车窗探出头来,“程大夫!” 然后就见从队伍末尾的那辆青篷马车里下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公子,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小厮。 程雪松疾步上前,一步就跃上了马车。 施弘兴看着程雪松上车的背影,他的眉头微皱,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马车里,钟冠霖整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手脚还止不住地抽搐,牙关咬得死死的,似乎真的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 程雪松立刻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布包,“掰开他的嘴,让他咬这个!小心他把舌头咬断了!” 他从腰间扯下那个长条形的布袋,从里面拿出金针。 手法极快地将金针扎进钟冠霖的头顶,前额,人中,前胸,最后还有脚底的三个穴位。 钟冠霖才慢慢停止下抽搐,他的额头全是汗水,整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程雪松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大公子经过调理已经好了很多了,都一个多月都没有发病了。” 秋水将钟冠霖嘴里的布包取了出来,口气不免有些怨怼,“还不是这个少夫人!” “那两个丫鬟上车的时候,大公子都不抗拒,都没有发病。” “就是她刚刚刺激的大公子!大公子纯良,这事儿施家人是早就知道的,不过是撤掉了她的凤冠,竟然就对大公子大火!” “这样的泼妇,我们大公子不要也罢!” 程雪松碰了下秋水的胳膊,飞快地看了眼前面马背上的昌宁伯爵府的二管家,“秋水,若是真的为了大公子好,就不要说话。” 钟冠霖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娶妻,现在娶妻,不过是有人说大公子不成亲,孤煞星移位,昌宁伯爵府再难有寸进。 昌宁伯府这才开始张罗让他成亲。 若是这回没能成亲,解不了昌宁伯府的困局,只怕钟冠霖小命难保。 第96章 你要给井里下药? 秋水看了眼队伍最前面的二管家,嗫嚅了半晌,最后还是紧紧地闭上了嘴。 程雪松把上钟冠霖的脉搏,半息后,他将钟冠霖身上的金针都拔了出来,“秋水,要尽快赶路,在前面的镇子上停一天,我这儿还差两味药。” 坐上小马车的施映雪摸了摸头皮,她想到钟冠霖那傻气的样子,她是一刻也不想留了。 她拉一把阮玉薇,“你到底安排好了没,若是我走不成,你就跟着我进昌宁伯府,我是妻,你当妾,咱们姐妹就一辈子耗下去!” 阮玉薇,“……” 她靠近施映雪,嗓音压得极低,“后面的那趟镖,是我下的,等到下个镇子歇脚的时候,你和吉祥就换到镖箱里去。” 施映雪皱眉,“这么多人盯着,你让我们凭空消失吗。” 阮玉薇勾唇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吉祥看着她道,“阮姐姐,我和施姑娘换到镖箱里,你怎么走?” 阮玉薇,“我们仨要是全消失了,你们才跑不掉,他们总要揪住一个去施府要说法。” “可是……”吉祥看着阮玉薇,咬紧了下唇,昨儿她还恨得她牙痒,可是现在她安排的逃跑,却独独留下了她自己断后。 吉祥年龄最小,还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的事。 她的世界非黑即白,昨儿能恨得阮玉薇牙痒,今儿就能被阮玉薇感动地心怀愧疚。 施映雪沉着脸看向吉祥,“若是你想活命,走的时候就干脆点儿,你要是有半分犹豫,我都会把你推出去。” 吉祥吓得立刻低下了头,双手手指不断地地搅动着衣角,泄露了她心底的慌张。 阮玉薇朝窗外看了看,刚刚她们上车的时候听到前面大车上秋水叫了程大夫,刚坐下她就从车窗看到了程雪松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的心里不免打起了鼓来,钟冠霖千万不能有事,主角都倒了,这台戏还怎么唱。 队伍重新出发。 若是单人单程,大约晌午就能到吴州的边界。 但是在这么一支大队伍,直到未时才走到吴州边界,至此,施家的送嫁算是完成了。 施弘兴纵马到施映雪的马车旁,看着里面,披散着头发始终一言不发的施映雪。 他的眼眉微敛,“映雪,京城不比家里,在家里你怎么做都是施家的大姑娘。” “在京城里,你是钟家的媳妇,上头有公婆,有时候做事别太激进。” 施弘兴侧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大马车,“妹婿纯良,这样的虽然不能与你对诗作画,但是在昌宁伯府那样的人家,这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施映雪冷笑了一声,转头讽刺地看向他,“那就多谢大哥了,专门把他留给妹妹,不然他早些娶妻,说不得他孩子都能与我一边儿大了呢。” 钟冠霖已经三十二岁了,这个年纪的男人,成家早些的,估摸着女儿也快及笄了,晚些的,恐怕也七八岁了。 施弘兴看着她脸上刺眼的笑容,脸上的肉抖动了两下。 施映雪不再看他,抬手就将车帘放了下来。 她永远记得,她娘亲还在的时候,还没有扶正的施夫人带着施弘兴和施映蓉耀武扬威。 施弘兴失足掉下池子里,所有的罪责都被推在娘亲的身上。 她爹打在娘亲身上的那顿鞭子,抽走了她所有的念想,第二日早上,那个施弘兴落水的池子里,漂浮着娘亲已经凉透的尸体。 施映雪的唇边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她亲娘没有做到的时候,她就要做到了。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施映雪,就是阿猫阿狗,她也能畅活在这个世间。 车队重新出发,轮子发出吱悠悠的声音。 阮玉薇在施映雪的脸上看到她慢慢卸下面具的样子,好像她终于摆脱了吴州这个让她背着重重枷锁的地方。 吴州紧邻平塘,当车队紧赶慢赶到最近的镇子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昌宁伯府的下人侍卫一共有二十多人,一个客栈住不下,最后找了两个客栈才勉强住得下。 阮玉薇和吉祥把施映雪安顿好后,楼下才传来姗姗来迟的镖师声音,“掌柜的,还有房吗。” 掌柜的一出来,看着四个镖师,一脸的为难,“爷啊,今儿小店已经客满了。” 镖师一脸的郁闷之色,“怎么回事,客栈全满了。” 另一个镖师,“怎么办,今晚不会要睡外面了。” 掌柜的看了下几个大老粗一样的镖师,“客房是没有,但是我们后边还有伙计们睡的通铺,您几个要是不嫌弃,我让伙计把房间空出来。” 镖师看了外面的天色,若是现在赶去下个镇子,估摸着要后半夜了。 “通铺就通铺,总比没有的强。” 掌柜的立刻笑眯了眉眼,他立刻指挥着伙计去收拾房间,“几位爷稍等,等会儿就好。” 镖师点了点头,“给我们弄点儿吃的。” 四个镖师将镖车停在院子里后,就转身进了大堂吃饭。 阮玉薇在二楼看着一楼的动向后,回到施映雪的房间。 她将从马车上拿下来的包袱拿了出门,从里面翻出两套衣衫,“等晚上的时候你们就把这衣服给换上。” “晚饭的时候,你们俩吃饱点儿,别到时候跑不动。” 话音刚落,房门声响起,门外的秋水道,“少夫人,可以吃饭了。” 阮玉薇将包袱扔进床榻里,才起身开门,“我们家姑娘赶了一天的车,疲惫至极,让小二把饭菜端到房里来。” 秋水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主仆三人,顿了一下后才点了点头,“好。” 小二送上来的饭菜不算美味,但是这也是施映雪逃亡前的最后一顿饱饭了。 阮玉薇叫住要走的店小二,“小哥,客栈的水井在哪儿。” 店小二指了下后面,“在后院,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阮玉薇笑道,“我们姑娘在府里洗漱惯了,等会儿我要打水,烧点儿热水上来。” 店小二恍然,“哦,我们后厨常备有热水,姑娘若是需要,去后厨倒就是。” “好,多谢小哥。”阮玉薇屈膝。 看着小二走了,阮玉薇才赶紧将门关上。 施映雪看向她,“你要给井里下药?” 第97章 夫人哪里去 客栈的后院,左边是马棚,店客的马儿都会栓在这儿,会有专门的人给马儿喂水吃草。 右边是柴棚,客栈每天的客人来来往往,每天做饭烧水,用柴火的需求量非常大,所以柴棚里柴火不能少。 客栈的水井就在正中间,水井上盖着一个木盖子,上面放着系了长绳的水桶。 阮玉薇穿过后厨,走向水井。 现在基本上迎亲队伍的人都在大堂里吃饭,等会儿他们睡觉前,店小儿还会给房里再送一次茶水。 要想制造出动静来,下药和火攻缺一不可。 她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一定会喝被下了药的水,所以等会儿钟冠霖的作用就很重要了。 昌宁伯爵府的人都知道钟冠霖是个痴儿,若是痴儿做出些什么不寻常的举动,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们的头上来。 阮玉薇观察了,钟冠霖现在不排斥的只有两个人,秋水和施映雪。 她在水里下药后,施映雪就会去找钟冠霖,由她引导钟冠霖拿着火折子在客栈乱跑。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施映雪和吉祥两人换到镖局的镖箱里。 阮玉薇再将后院儿的柴棚点燃,客栈各处点燃。 届时整个客栈大乱,没有中迷药的人,一定先救人再救火! 客栈起火,全场混乱的时候,镖师为了货物的安全,到时候会提前离开。 她下镖的时候,已经刚给镖局的人看过了,东西不是很贵重,但是怕火,请务必准时送达。 是一箱“托”给家人的布料。 昌宁伯爵府的人分住在两个客栈里,另外一个客栈的管事等再发觉的时候,偷天换日的镖局已经走了。 等昌宁伯府和施府再查到镖局的时候,估摸着已经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阮玉薇刚把手放在水桶上,她的身后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姑娘?” 她回头,就看到刚才给她们送饭的店小二正站在后院的门边,不解地看着她。 阮玉薇,“小哥,刚才我看了,水壶里的水不够,我还要多打一些。” 店小二又指了下柴棚旁的两个大水缸,“姑娘,那里面还有水呢。” “那个桶太重了,你拎不动,我们取水都是在水缸里取的。” 现在已经是夜幕降临,那两个大水缸又在墙根儿下,若是没有人指定,一时也难以发现。 阮玉薇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多谢小哥,我刚才还在犹豫呢,这么大的水桶,我要怎么把水提上来。” 店小二,“姑娘你要多少水,我帮你。” 阮玉薇提起台阶上的铜壶,“灶台上烧了五个铜壶,把那些倒完,应当是差不多了。” 店小二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好嘞,您先上去,等会儿我就给您送上去。” 阮玉薇笑应,“那就麻烦小哥了。” 她看了一眼大水缸的方向,抬眼看了下正上方二楼的窗子,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阮娘子?” 阮玉薇还来不得收回视线,就听到一个有点儿耳熟的声音。 她越过店小二看向他,程雪松手里拎着一个白瓷茶壶,正一脸惊讶地看向她。 程雪松,“阮娘子,你怎么在这儿?” 阮玉薇,“我……” 她的借口还没有找好,店小二倒是一边倒水,一边一脸奇怪地看向他们俩,“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一个是新娘子的丫鬟,一个是新娘官儿的大夫。” 新娘子的丫鬟?程雪松看着阮玉薇,“你?” 阮玉薇尴尬地笑了笑,“嗯……我寻了个新差事。” 程雪松还想问什么的时候,店小二那边已经把热水都填好了。 “姑娘,这热水,给您送到房中去吗?” 阮玉薇连忙上前,“对对,送上去,麻烦小哥了。” 说着她转头对程雪松道,“程大夫,您先忙着,我先走了。” 程雪松看着阮玉薇忙不迭逃跑的背影,生怕自己叫住她。 “她怎么会到施家当丫鬟?” 他看向后院的方向,抬步朝后院走去,他看着院中的水井若有所思,回过头时眼尾扫到柴棚旁的大水缸,他的眸光微闪。 程雪松回到钟冠霖的房间,将他身上的金针拔了出来。 拔完最后一针,钟冠霖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程雪松刚想说什么,房门就被敲响了,秋水将房门打开,就看到施映雪手里拿着一把烟火棒。 秋水有些奇怪,白日里少夫人还声色俱厉,现在一脸的柔笑让他觉得怎么有点儿毛骨悚然的。 施映雪身上繁琐的吉服换了下来,换了一身红色的广袖交领群衫。 她将烟花棒放在桌子上,“听说平塘是有名的烟火之地,我让吉祥买了点儿来。” “大公子,可要和我一起去玩儿?”施映雪拿着一根烟火棒递给钟冠霖。 阮玉薇想火遁,放火的人最好就是钟冠霖,只要所有人都看到了钟冠霖玩烟火棒,那半夜时分起火的责任首先就会想到钟冠霖。 到时候客栈的人不管有多少人被迷晕,起码没有迷晕的人都要先救火救人,谁还能先想到施映雪不见了。 想到这人,施映雪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一些。 程雪松抬眼看了一眼施映雪,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起身招呼秋水,“秋水,走,咱们下去吃饭。” 秋水看了看大公子和少夫人两人,他还在犹豫间,已经被程雪松拉了出去。 施映雪手伸了半天,坐在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这一点儿也不像白日里,在马车里时,时不时都要蹦两下的人。 “你不想……”施映雪放下手中的烟花棒,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被打断了。 “施姑娘。”钟冠霖双目微沉,哪里还有白日里看到的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你!你……”施映雪瞪大了眼,“你不是傻子!” 坏事了! 她转身就想跑出去,却被一只大手拉住手臂,一如出门的时候抱她上车那般有力。 施映雪猝不及防被大力一拉,整个人向后仰去,跌入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抬眼就撞进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 钟冠霖,“夫人哪里去。” 第98章 施姑娘除了聪明和狡猾,还非常自私 施映雪咬着牙看着他,“放开我!” 她的双臂被紧紧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钟冠霖,“为了夫人的安危,今夜还是不离开这里的为好。” 施映雪翕动着鼻子,闭了闭眼,最后冷静道,“大公子,既然您是正常的,以您的家世身份,什么样的姑娘您娶不到,您放我离开,您就当我在路上病死了。” 钟冠霖松开施映雪,让她站了起来,“放你离开可以,但不是现在。” 施映雪看他,“什么意思?” 钟冠霖站了起来,“施姑娘才及笄,花样的年岁,我三十有二,却从未娶过妻。” “施姑娘想要摆脱施家的钳制,我未必不是。” “我现在算是助姑娘脱离了苦海,现在是不是该轮到姑娘助我一臂之力了。” 施映雪想下意识地拒绝,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逃离了施家,现在又让她跳入比施家更加深不可测的昌宁伯府,她还不傻。 钟冠霖这个嫡长子尚且都要装傻才能得以过活,她这个身无二两肉的弱女子,进去了岂不是连骨头渣都不剩! 施映雪立刻苦着脸,“大公子,我若是有这样的本事,我哪里还需要等着出嫁的时候才能跑。” 说着她的眼眸一闪,“我这儿倒是有个聪明姑娘可以推荐给您。” “若是您有印象,就是白日里跟在我身边的阮玉薇,好生打扮,也会是出挑的美人,您带着她回去,没人会知道她不是施映雪。” 钟冠霖手掌翻转,一把钥匙出现在他的掌心,“施姑娘不仅聪明,还狡猾。” 施映雪看到那把钥匙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摸向腰间,已经空空如也。 “给我!”她扑上去。 钟冠霖抬手,居高临下看着她,“进京后,原封不动还给施姑娘。” 施映雪衣袖下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轻笑了一声,“不过是个妆奁的钥匙,无关紧要,大公子喜欢拿去就是了。” “我不会进京,我理解大公子的境遇,法子我也跟你说过了,您觉得好不好都在于您,但是我不想再掺和进任何的斗争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出钟冠霖的房间,踏出门之际,她忍不住看向钟冠霖捏着钥匙的那只手。 施映雪回到房间的时候,阮玉薇立刻迎了上来,“怎么没去放烟火?钟大公子不喜欢?” 她看向阮玉薇,“我们算了所有,唯独漏算了最大的变数,钟冠霖本人。” 阮玉薇微微皱起眉来。 施映雪失魂落魄地坐在圆凳上,“他是装的。” “装的?”吉祥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情况。 阮玉薇已经瞪大了眼睛,“那你……” “他拿……”施映雪闭上了嘴,这事儿不能让阮玉薇知道。 “他拿我们要逃走的秘密威胁我,让我跟他回京。” 阮玉薇摸了摸怀里的从施府带出来的罪证,这事儿就算是功亏一篑,她也不能还给施映雪了,毕竟事情的原因不在她啊…… 吉祥吓得都快哭了,“那、那那我们会不会被他们杀了!” 阮玉薇立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会,钟大公子应该是看上施姑娘,不然不会才第一天就坦白了。” “到时候,施姑娘进京当昌宁伯府的少夫人,我们俩就各回各家!” 说着她又看向施映雪,“施姑娘,钟大公子虽然年岁大了点儿,但是容貌在京城算得上首屈一指了,能与之媲美的也就只有陆让了。” “更何况钟家的门第,估计除了婆母,也没有人能给你气受了,相比之下,是不是比施府好多了!” 吉祥抬头问她,“阮姐姐,陆让是谁?” 阮玉薇推开她凑近的小脑袋,“跟你没关系,乖,一边儿玩儿去。” 施映雪看着阮玉薇的脸,突然扬起一抹笑来,“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阮玉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笑有点渗人。 但是看着施映雪点头,她也只能扯着唇角,跟着一点头。 夜半时分。 黑暗中,一双清亮的眸子倏然睁开。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了,走到另一边的竹榻边,她拍了拍榻上人的肩,“玉薇,玉薇。” 借着月光能看到,竹榻上的阮玉薇呼吸绵长,显然现在睡得极沉。 施映雪换下阮玉薇身上的衣衫,从包袱里摸出火折子后,闪身离开了房间。 一刻钟后,客栈的火苗四起,最先发现的还是外面打更的人。 “着火了!着火了!” 不过片刻,客栈的人全部惊醒了。 虽然没有下药,但是因为火灾,所有的人都在往下跑。 施映雪一直藏在二楼尽头的转角处,她一直盯着钟冠霖的房间,等着秋水和钟冠霖出去后,她才冒着烟闪身进了钟冠霖的房间。 刚进房间就被人从门边伸过来的剑抵住了。 “这火烧得真旺!施姑娘,除了聪明和狡猾,还非常自私。” 钟冠霖手中的剑抵着施映雪的脖子,他往前两步,施映雪就慢慢后退,退出了房间。 施映雪吞了下口水,“对,我很自私,我绝非良人,也绝非好的合作伙伴,从一开始,大公子就找错人了。” 钟冠霖的唇角却勾起了笑,“非常对本公子的胃口,施姑娘,我越来越舍不得放你走了。” “昌宁伯府,未来的伯夫人之位,姑娘可有兴趣?” 施映雪的眼皮抖了抖,“……” “我不感兴趣!有我在大公子不仅不会成事,还会死得更快!” 钟冠霖手中的剑一动,施映雪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举起右手,指尖捏着那枚钥匙,“施姑娘放这么大的火,是为了这把“妆奁”钥匙来的。” “鬼工钥匙,什么样的秘密,需要鬼工钥匙呢。” 钟冠霖,“施姑娘,天大的秘密可不是护身符,只能是催命符。” “你可不要低估了那些人的能力,只要想找,天涯海角,你都躲不掉,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 施映雪的眼眸闪了闪,“这么说大公子还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想护就能护?” 钟冠霖笑了笑,“我没有。” “那你……” 施映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看着钟冠霖将那把钥匙直接扔进了对面着火的房间里。 “我的钥匙!” 钟冠霖收起剑,一把拉住想去捡钥匙的施映雪,“我不能只手遮天,但是会让狗咬狗。” 第99章 钟冠霖不是昌宁伯儿子,是侄子 程雪松一边咳嗽一边从楼梯口上来,“小舅,二管家来了。” 钟冠霖松开了施映雪的手,“施姑娘,狗来了,想活命管好自己的嘴。” 施映雪看着被扔进火场的钥匙,听到钟冠霖的话,转头就看到他半扶在程雪松的肩头上,瞬间变成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施映雪的唇角扯了扯,这么厉害,不去当戏子可惜了。 三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昌宁伯府的二管家已经开始让人救火了。 施映雪下来后后知后觉,“玉薇和吉祥还没有下来!” 她的话刚落音,一个穿着青衫短打的人影出现在楼梯口,他的身量很高,肩上还扛着两个人。 他走下来了,施映雪才发现他是阮玉薇口中的陆大人。 二管家金毅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冠军侯府的三公子。 陆让将昏迷的吉祥和阮玉薇放在地上,“管事,请个大夫来看看。” 金毅看两眼地上的两人,甚至其中一个姑娘身上被换上了吉服,不用多问,他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程雪松,双手拱起,“程大夫,给这两位姑娘看看。” 陆让顺着金毅的方向看到程雪松时,眉头微皱。 程雪松的名字他自然是听说过,太医院使程太医的孙子,听说其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他没有想到,程雪松和嫁衣案的无名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程雪松将“昏病恹恹”的钟冠霖交给一旁的小厮后,转身蹲下给阮玉薇和吉祥诊脉。 “无大碍,只是迷药被下多了,恐怕会昏睡上两日。” 金毅上前两步,“陆大人怎么也在这样的小镇。” 他看向地上两个昏迷的姑娘,“陆大人和这两个丫头很熟悉吗?” 陆让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施映雪,才迎上金毅探究的目光,“本官在哪儿,还需告知昌宁伯府的管家吗。” 金毅弯了下唇角,“小人不敢,既然这么凑巧,大人就同我们一道结伴回京。” “待大公子的婚事过后,我们世子还说京中的飞花宴该办了,到时候陆大人需要帮忙,我们世子一样在所不辞!” 昌宁伯府的世子是陆让的外公,文华殿大学士顾世桥的学生。 陆让和昌宁伯府的世子钟冠诚不算熟识,但也在顾府见过几次,和钟冠霖有两分相似,身量却没有他高。 而飞花宴是京城里每隔三年就会办的盛会,当年也是顾太傅一手办的,在民间发掘了不少的能人贤才,这场盛会被陛下亲自提笔写了匾牌。 顾太傅为了避让任人唯亲的嫌疑,主动上书,飞花宴由京中世家轮流举办。 原本京中大大小小世家也有十几个,要是所有的世家都轮上一遍,差不多四五十年过去了。 但是前几年的定武大案中,朝中几乎血洗了一半,功勋世家也倒了大半。 今年便又轮上了发起人顾太傅的府上。 顾太傅只有两个女儿,一个为宫中贵妃,一个为冠军侯府的继夫人。 所以顾太傅的孙辈除了三皇子和五公主,就只有冠军侯三子陆让。 这场宴会除了顾太傅外,定然会让陆让来坐镇。 人少气势不足,身为顾太傅的学生的钟冠诚自然会想着去帮先生的飞花宴站台。 陆让也知道,昌宁伯府这样的做也不过是想攀他外公的关系。 天下所有的学子在入京后的第一件都是向顾府递拜帖。 但他外公早就不收学生了,只会偶尔去国子监讲两次课,这些授课的学生中就有钟冠诚,而这些学生就成了他外公的关门弟子。 现在,金毅说这样的话,也不过是想得到他的一个首肯,毕竟顾太傅的关门弟子还是有二十多个。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见得太多了。 陆让的唇角一勾,“是吗?” 金毅立刻笑道,“那是自然,我们昌宁伯府都在所不辞。” 陆让的眼眸微抬,“本官翻阅大理寺的卷宗时,发现了一点儿很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本官对钟府十五年前的旧案十分感兴趣。 被两个小厮搀扶着的钟冠霖闻言,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陆让。 金毅并不是府中的老人,他对十五年前的旧闻也只是听说而已。 所以,他以为陆让的这番说辞,只是在挑衅,嘲讽现在的昌宁伯并不是老昌宁伯的嫡子,不是开宗祠上告列祖列宗的正统的继承人。 想到这儿,金毅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但他却不敢和陆让呛白。 最后只能转头将怒火撒在钟冠霖身边的小厮身上,“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弄得所有人都不安生!” “这么多人陪着一起从京城到吴州,去的时候将船打漏了水,回来客栈又起火!” “耽误了大公子成亲,你们担待得起吗?!” 所有的小厮低下了头,这话看着是在说他们,其实是在说钟冠霖。 金二管家明着不会欺负大公子,私下不仅克扣大公子的衣食,就连这次大公子娶妻,金二管家以次充好,贪墨了一半的聘礼。 金二管家胆敢如此行为,也是因为钟冠霖并不是昌宁伯的儿子,而是侄子。 昌宁伯府和其他的府邸有些不同。 十五年前,一场离奇的疫病带走了昌宁伯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其中就包括钟冠霖的祖父,姑姑,小叔,父母,弟弟妹妹。 而在外任职的钟家庶长子一家因为不在京中,得以逃脱。 钟冠霖在舅舅程太医的冒死救治下,得以挽回了一条性命,可是却永远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孩童模样。 昌宁伯袭承爵位后,心疼侄子的遭遇,对外宣说,侄子永远是昌宁伯府的嫡长子,他的儿子永远要屈居钟冠霖之后。 昌宁伯袭承爵位时他说这话是真是假不知道,但钟冠霖也确实一直都是大公子,却在漫长的十五年之中,大家也几乎差点儿都忘记了还有钟冠霖这个人。 若不是这次钟冠霖浩浩荡荡地娶妻,怕是已经没有人记得钟冠霖,没人记得其父亲钟启元是先帝为先太子钦点的帝师。 甚至曾有学子言,若是没有那一场离奇的疫病,以钟父的才学,现在的文华殿大学士恐怕要换人来做。 钟冠霖也不会至于被拖到三十多岁才娶妻。 第100章 小吉祥走了,大吉祥来了 阮玉薇醒来的时候,正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旁边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姑娘。 她揉了揉额头,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吉祥呢?” 溶月将一只水囊递给她,“吉祥姑娘病了,程大夫说不易远行,少夫人给了吉祥姑娘遣散费,让她回家乡去了。” “回去了?”阮玉薇顿时警铃大作。 溶月点了点头,“好像吉祥姑娘的老家就离这里不远,金二管家已经安排人送她回去了。” 阮玉薇瞬间就清醒了,她立刻弯腰起身,推开车门,马车疾驰,道路两旁的景色飞快的向后掠过。 前面的大马车还是迎亲的那辆马车。 施映雪难道就在前面的那辆马车上? 她和施映雪相处得时间不算太多,但她绝对知道施映雪有多想摆脱钳制,施映雪绝对不可能因为她的两句劝诫就放弃逃走。 吉祥这个当口被送走,施映雪到底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她的! 一个小小的施府她都耗尽了心力,更何况是昌宁伯府这样的府邸哪里是吉祥能抗衡的。 溶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怕她扒着门框不小心掉下去,只能小心地拉着她,“玉薇姑娘,吉祥姑娘已经被送走两日了。” “你若是想她,等来年少夫人回吴州探亲的时候,便可相见。” “现在我们正赶着回京,府里的吉时万不能耽误!” 阮玉薇回头看她,“你是昌宁伯府的丫头?” “是,我是夫人特意拨给少夫人的丫头,我叫溶月。” “只有你一个人?” 溶月,“还有一个,叫溶枝,留在府里给大公子少夫人布置新园。” 阮玉薇若有所思,“既然拨了两个,怎么就来了你一个人?” 溶月迟疑了一下,“溶枝姐姐说,园子多年都没有修整了,这次就趁着大公子成婚好好修整一番。” “我没有溶枝姐姐聪明,所以就让溶枝姐姐留下监督园子的修整工作,我来吴州接亲。” 阮玉薇的唇角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施映雪的命好还是命不好。 走了一个单纯的吉祥,现在又来了一个单纯的丫头。 大公子一个冷灶谁愿意来烧呢,溶枝估计是犯了点儿小错的丫头,溶月应该就是个不会讨好管事的脑袋,这两个人才这样被打包送给新进门的少夫人。 这么远的路来接亲,就是一个苦差事,溶枝等所有人的人出发了,她就要开始寻门路了。 溶月拉着阮玉薇坐了下来,“玉薇姐姐,你是从小就跟着少夫人的吗。” “少夫人有些什么习惯,你可以给我说,我虽然笨了点儿,但是我会好好学的。” 阮玉薇看着溶月如同吉祥一样的单纯的眼神,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施映雪的命好不好她不好说,但是这丫头的命是真的不好。 她要是被施映雪卖了,她不仅会帮着数钱,还会自己跑回来让施映雪再卖一遍的程度。 吉祥虽然单纯,但是不傻,她跟着纯纯只是屈就于施府的威严。 想到这儿,阮玉薇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希望小吉祥能机灵点儿,拿着钱逃脱升天后在老家好好生活。 溶月看着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害怕自己夺了少夫人身边的位置,溶月立刻表忠心道,“玉薇姐姐,你是少夫人的心腹,我只是夫人拨进大公子院里的二等丫鬟,有什么事,玉薇姐姐吩咐我就行了。” 阮玉薇暗忖片刻,“溶月,我不是少夫人的丫鬟。” “啊?”溶月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阮玉薇张口就给施映雪编了一个凄惨的身世,爹不疼娘早亡,后娘还是个上位的恶毒小娘。 好不容易要出嫁了,不仅克扣她的嫁妆,还连婚堂都是敷衍了事。 溶月不解,“可是吴州很热闹啊。” 阮玉薇,“吴州是热闹,施府可不热闹。” “所以我是施姑娘出嫁前两天才到她身边的,要说她有什么习惯,我还真的不知道。” 溶月一脸的不忍,“原来少夫人这么可怜。” 她好像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我到府山的时候还只有八岁,也是因为我爹娶了后娘,后娘怀了了弟弟,家里穷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府里的管事原是不要我的,但是我进府的那年,府里有喜事,人手不够,管事看我听话就把我留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阮玉薇的故事讲得太成功了,溶月与她迅速拉起了深厚的情谊,两人东拉西扯聊了一个多时辰。 阮玉薇通过溶月的嘴巴把昌宁伯府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车队停下休息的时候,阮玉薇还没有下车,施映雪就先跑过来了。 施映雪一看到精神头还不错的阮玉薇,眼睛里下意识地迸发出光彩,“你醒了!” 溶月碰了碰阮玉薇的胳膊,“玉薇姐姐,这几天只要马车停下来,少夫人就会来看你。” 阮玉薇看了眼身旁的溶月,质问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她下了马车,两人走到了一边,阮玉薇才朝她伸手,“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这下轮到施映雪迷糊了。 阮玉薇,“……在施府时,作为交换,你给我的东西。” 施映雪指了下后面的马车,“被陆大人拿走了。” “陆让?”阮玉薇差点儿惊叫出声来。 她转头,恰好看到陆让和宋衡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了。 什么情况,陆让怎么和昌宁伯府一起了?她还准备找时机返回吴州去寻他呢。 更重要的是,她还要去吴州寻一个人。 施映雪抓着阮玉薇的胳膊,低声道,“玉薇,你终于醒了,现在昌宁伯府的二管家盯我盯着很紧!我都没有机会跑了!” “你再帮我想想办法!” 阮玉薇觉得好笑,“施姑娘,我还凭什么帮你呢。” “吉祥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姑娘,当初我就让你不要拉她下水,现在她因为你生死未卜,你觉得我还会受你的胁迫吗。” 阮玉薇来吴州的这一趟的最终目的就是拿到陆让手中的名单而已。 现在她已经完成了陆让交给她的任务,剩下的还与她有什么关系。 施映雪抿了下唇角,看着阮玉薇的样子,最后低声道,“我把假死药给吉祥了,她是个机灵的姑娘,她知道该怎么做。” 阮玉薇的嘴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然后慢慢合拢闭上。 她指了指刚刚她下来的马车,溶月正靠站在车厢边吃干粮,“喏,小吉祥走了,大吉祥来了,” “这个更厉害,熟知昌宁伯府的一切。” “我觉得,凭借施姑娘的聪明才智,一个小小的昌宁伯府哪里困得住呢!” 说着,阮玉薇不等施映雪的回答,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任务已经完成,她现在当然是要去拿她的名单了! 第101章 陆大人好算计 阮玉薇拦住陆让,“陆大人,名单。” 陆让看着目光熠熠的阮玉薇,嘴唇微抿,“若是你能拿到施映雪鬼工箱里的东西……” 阮玉薇抬手打断他,“陆大人,我怎么觉得你知道凶手是谁,只是现在一步一步诱我入陷阱而已。”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的价码到底是多少。” 陆让在路边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我的价码很贵,阮娘子恐怕付不起。” 阮玉薇咬了咬牙,忍住骂人的冲动,“那我从京城过来,都差点儿死在松平了,这些该怎么算。” 陆让,“值半张名单,况且已经付给阮娘子了。” 阮玉薇急了,“你在施府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陆让,“姑且再算半张。” 阮玉薇伸出手,“那就把名单给我,既然陆大人的价码贵,其他的我就不要了。” “咱们的账快点儿算,我还要回吴州有点儿事。” 陆让不回应反问,“你要去万花楼?” 阮玉薇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与大人无关。” 陆让的唇角微抿,“你不用去了,你要找的人已经被李昭林带回京了。” 阮玉薇微微皱眉,却不再开口,她觉得她在陆让的面前几乎已经没有秘密了,她就像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只能任其摆布。 陆让的右手垂放在膝盖上,大拇指和食指微微捻动,“你说你被拐过,在吴州范围逃脱,且报案无门。” “你进京的时候,吴州的万花楼几乎同一时间出现了一位绝色惊人的晚香姑娘。” “本不会联想到阮娘子的身上,阮娘子从京城出发时,对吴州并无多的波动,但现在却要返回吴州。” 阮玉薇的唇角扯了扯,“陆大人这样的联想未免太牵强。” “若这就是陆大人的办案方式,大理寺的冤假错案怕是已经堆积成山。” 陆让不以为意,“本官的办案方式,阮娘子不用置喙,但阮娘子不论是见故友,还是想查名单,都需听陆某的派遣。” 阮玉薇看着陆让,“所以大人早就设置好了陷阱让我跳?” 陆让笑了下,“本官早就告诫过阮娘子离京,这陷阱阮娘子自己一心要跳,本官若还不为己所用,岂不是浪费阮娘子的一番热忱。” 阮玉薇哼了一声,“陆大人好算计,小女子甘拜下风,但是这条船我现在不坐了!” 她的手一摆,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故人不找了,名单也不要了。” 陆让抬手,“阮娘子请便。” 宋衡看着阮玉薇气呼呼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担忧,“大人,若是她把大人……” 陆让收回视线,“船还没有靠岸,岂是她想下就下的。” 宋衡张了张嘴,但是看着陆让的模样,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自从罗秉消失后,大人的行径他是越发的看不懂了。 前段时间让他去查侯府大公子陆询,后又查了二公子陆诚,到了吴州后,还特意让景诚王世子看了万花楼的晚香跳舞。 桩桩件件,他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节。 阮玉薇一无所获地回到马车上,溶月已经去前车伺候新主子去了。 只有她一个人越想越生气,明明她是被陆让拐带到吴州的,明明是陆让自己说,作为交易,她给帮他找罪证,他给她名单。 现在她事儿都办完了,怎么反而她又被威胁了! 阮玉薇趴在车窗边往后看,还没看到人影,就被人挡住了视线。 金毅单手背负在身后,站在车窗前,他的手里还拿着两只饼子,“玉薇姑娘,饿了。” “看姑娘没有去拿,给姑娘送两个过来。” 阮玉薇被突然出现的金二管事吓了一跳,“多、多谢金管事……” 金毅看着她从窗子伸出来的手,突然道,“听溶月说,玉薇姑娘不是施家的家生子,听口音不像吴州人士,金某有些好奇,玉薇姑娘怎么会到吴州谋生。” 阮玉薇的唇角抽了抽,心道这个金管事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去问陆让,只来为难她这个弱小的小女子。 金管事既然装傻,那她也装傻装到底。 她一手接过饼子,“多谢金管事!” “我自然是坐船去的!金管事你是不知道,那大船摇摇晃晃可晕乎了!船上好多人吐得昏天黑地的,那个臭味哦……” 金毅连忙抬手打断她的滔滔不绝,“玉薇姑娘!我是问你,是谁带你去的!” 阮玉薇继续装傻,“瞧金管事说的,我都说了是坐船,当然是航行的船长了!我给你说哦,那船上的管事可奇怪了,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爬上那个杆子……” 金毅看着她装傻充愣的样子,脸皮抽动了好几下。 他侧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吃东西的陆让,转头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和陆大人什么关系。” 阮玉薇一愣,随即就羞红了脸,“金管事这可不能胡说,小女子还是黄花闺女呢,要是传出去,小女子还怎么做人呀!” 金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起来,“玉薇姑娘是在和金某说笑吗。” 阮玉薇佯装一脸的不解,“金管事,我没有和你说笑,事关我的清白,我怎么能和你说笑呢!” 金毅看着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侧头看了一眼陆让,正好和他的视线相撞,陆让微冷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地一颤。 他的指骨在袖管里不由地捏紧,陆让,还有李昭林,什么时候和一个地方官有交情了。 可这两人现在都是不能轻易动的人。 宫里的娘娘近来催得紧,可贵妃娘娘是顾太傅的长女,顾太傅在朝中根深蒂固,就算三皇子现在犯了错,又哪里会那么容易一下就扳倒。 陆让是贵妃娘娘的侄子,三皇子的错处与吴州有些关系,陆让这时候去吴州,恐怕就是为了三皇子所去。 世子虽然入了顾太傅的门下,却鲜少能见到顾太傅,更别说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这次吴州知州嫁女,几乎下面所有的地方官都来了,还有万花楼里的门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吴州知州想用一个女儿换一片坦途。 可他不知道的是,吴州,也是昌宁伯府的口中粮。 第102章 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车队到了京城的时候,车队在路上晃悠了十几日,终于到了地方。 阮玉薇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溶月立马趴在车窗边,“玉薇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府里吗?” 十几日的相处,溶月和阮玉薇十分地熟悉了,她虽然还是不知道阮玉薇为什么没有卖身,却会跟着少夫人从吴州陪嫁出来了。 但她看到阮玉薇那双不符合年龄的双手,也就知道,她应该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更何况,从吴州出来后,对她也颇为照顾,时常在少夫人的面前替她多有美言。 溶月觉得,和留在府里认识了好几年的溶枝相比,她好像更加喜欢这个才认识十几日的玉薇姐姐。 况且昌宁伯府里,虽然金大管事和金二管事都很严苛,但是从来都不克扣下人的钱银。 对于她这样的贫苦人家的姑娘来说,其实也算是个好去处。 阮玉薇朝她笑了笑,“下回你得空,到大理寺对面的食肆来,我请你吃我做的肉卤!” 溶月挠了下后脑勺,“玉薇姐姐,你要去食肆做工吗?” 阮玉薇没有应她,转头就看到,前面的马上,施映雪推开秋水跳下了马车。 施映雪现在顾不得其他,直接跳下了马车,她知道现在就是和阮玉薇最后的分别时刻,此后她真的就只是一个人了。 出了吴州后,在那个客栈里,她没有信任阮玉薇,自己擅自放火引来了金管事的警惕,她已经错失了最好的逃走的机会。 不管阮玉薇到施府有什么别的目的,阮玉薇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也没有伤害过吉祥。 错失的机会已经回转的余地,她现在除了进昌宁伯府的大门,没有别的选择。 好像在吴州时,两人的角色转变了,聪慧善变的施姑娘现在变成了惶惶不安的小姑娘。 施映雪看着阮玉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阮玉薇看着她,只能出声安慰道,“施姑娘,你是个聪明人,或许换个地方,你也能换一片天地呢。” 施映雪抿唇,换一片天地? 什么叫换一片天地,从吴州施府的四方天,换到京城昌宁伯府的四方天吗。 阮玉薇总说她聪明,但是钟冠霖一个七尺男儿都要伪装十几年的地方,她又哪里还有什么能力去改变什么。 阮玉薇看着不远处定定地盯着她们的金毅,只能将视线重新放在施映雪的身上,“施姑娘,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好好活着才是正事。” 既然挣脱不掉,为何不在这片泥潭里挣扎出一片天? 可惜这话,阮玉薇不能明着对她说。 施映雪的眼神微微暗淡,钟冠霖尚且能装傻,那她这个清醒的人该怎么办呢。 阮玉薇看了眼后面同样已经跳下马车的陆让,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施姑娘,以后有缘再见。” 施映雪看着阮玉薇走远的背影,她突然生出些艳羡之色,她或许没有经历过阮玉薇的过往,但是阮玉薇此刻的自在,是她最为羡慕的。 在金毅的催促中,施映雪沉着心重新回到车厢里。 重新跑起来的马车晃晃悠悠,十几日的奔波,满是灰尘的马车早就不复奢华,灰扑扑地朝远处越走越远。 阮玉薇走向陆让,她回头看了一眼重新出发的昌宁伯府的车队,“真不知道施姑娘会命运几何。” 陆让看了一眼阮玉薇,“阮娘子,还真的是菩萨心肠,泥菩萨过江还先关心别人。” 阮玉薇,“……” “陆大人,我是泥菩萨还不是拜你所赐!” 不知道是不是相处的时间长了,阮玉薇知道陆让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冷漠可怕,胆子也比以前大多了。 “陆大人,大九死一生地给你办了事儿,我的名单你必须……”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陆让就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 阮玉薇剩下的话瞬间就憋了回去,她刚想伸手去拿,又突然警觉起来。 “不会有诈……” 明明之前可没有这么好说话的…… 她已经在陆让的手中吃了不少的苦头了,她再不生出些警惕性,那里对得起她跳了这么都多次的坑! 陆让的手收了回来,“不要就算了。” “要!” 阮玉薇立刻劈手躲过名单,难得陆狗官松口,还怎么能让他收回去,陆让这个名字取错了,应该叫不让! 陆让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指,唇角微不可闻地扯了一下。 阮玉薇刚想打开看看的时候,脚边一阵柔软的触感,然后一声轻柔地猫叫声。 她手上的动作瞬间就僵住了,慢慢低下头,果然是那只小黑猫。 从松平到吴州,现在再到京城。 他们是怎么这么精准无误地找到她的?阮玉薇身上的汗毛倒竖。 她在吴州敷衍了无名两句,就消失了,现在他又不远万里追到京城来,是不是要取她小命?! 陆让显然也认出了这只小猫,他弯腰就想去抓,小猫喵地一声,朝旁边的巷子窜了进去。 宋衡立刻跟了上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阮玉薇刚刚拿到名单的喜悦已经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的唇角忍不住哆嗦起来,“从松平追到吴州,现在又追到京城,我到底和他们什么仇什么怨,非要置我于死地。” 陆让看向她,“你在吴州也看到他们了?” 阮玉薇咬着唇角,“从船上下来,我打听到施府的席面都是万贤楼包了,在万贤楼的那条街角遇到的。” “后来我到锦兰绣坊,又追到绣坊的门口。” 陆让的目光沉沉,“要杀你,早就杀了,不至于三番两次地在你的面前露脸。” 阮玉薇的呼吸都快乱了,“他们让我给他们引荐,我哪里会什么引荐,第二天施映雪就要出嫁,我以为离开吴州就好了,所以随便应付了两句。” 陆让,“他和程雪松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双生,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巧合。” 阮玉薇的嘴角嗫嚅了一下,确实是双生,一个天,一个地。 但是他们的遭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追着她阴魂不散呢!! 陆让看着黑猫消失的那条巷子,“有些问题,晚上应该就能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阮玉薇的心尖不由一颤。 她怎么…… 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103章 最好的器皿 当初离京的时候,阮玉薇和小福是在相国寺分别,说了离开两日,她却没有留下任何话语,直接消失了近一个月! 现在她却不能先去看看她的食肆是不是已经成空屋了。 宋衡没有追到任何可疑的人影,天色也已经渐晚,陆让断言,无名还会精准无误地寻到她的住所。 当阮玉薇坐在陆让的书房时,她就知道,她又成诱饵了。 和在松平时一样,诱的还是同一个人。 环顾书房四周,她的视线最后忍不住落两眼书桌上那块,她曾经“附魂”的镇纸上。 阮玉薇突然恍然,她好像自从离京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附魂”事件了! 莫非,出京一趟,她这奇奇怪怪的病症,全好了?! 她正想着的时候,一阵熟悉的香味飘了进来。 陆让提着一个油纸包进来,朝着阮玉薇晃了晃,“尝尝你徒弟的手艺。” 阮玉薇呆了呆,她的徒弟? 小福? 她的食肆还没有关门? 打开熟悉的纸包,浓郁的肉卤香味飘散出来,肉卤酥烂入味,稍微一动就脱骨。 除了肉,里面还有一些藕片和豆干。 就算这是曾经阮玉薇天天吃得都不想再吃的东西,但是已经一个月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了,馋虫一下就被勾引出来了。 “我消失这么久,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和小福交代,他居然还帮我撑了这么久的食肆。” 阮玉薇迫不及待伸手抓了一块肉塞进嘴里,瞬时唇齿留香。 吃完她还不忘将油包纸朝陆让的方向推了推,“大人也还没有吃暮食,来,一起吃点儿!” 陆让看着她一脸的喟叹,手指上不仅有油光,指尖上还有一颗翠绿的葱花,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扭脸转向另外一边。 阮玉薇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样子,轻哼了一声。 刚想吃第二口的时候,屋外传来一声喵呜声,轻得好像是幻听一样。 阮玉薇的手一顿,整个人都僵硬了,然后看向窗子。 夜色降临,屋外的月光倾泻了一地,走廊下的羊皮灯笼散发着莹白色的光芒。 片刻后,窗台上跳起一只通体黑色的小黑猫。 一如前几次那样。 陆让看着那只小猫,脸色微沉。 阮玉薇和陆让两人,谁也没有动,那只小猫也乖乖地待在窗台上,时不时地舔了舔爪子和身上的皮毛,好像正在等着它的主人到来。 阮玉薇小心地看向陆让,她现在很想问问能不能躲起来。 高手间的过招,她就不需要参与了,伤及鱼池,她可就得不偿失。 可惜陆狗官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盯着窗子的方向看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两人之间划过,阮玉薇觉得自己面前的肉卤都不香了。 不一会儿后,屋外传来脚步声,还有轮子在地上碾过的声音。 小黑猫再次“喵呜”了一声,然后朝后跳了出去。 “陆大人,是特意在等在下吗?” 无名和无影两人出现在门口,无名的膝头上蹲着那只小黑猫,无名一边摸着小黑猫的后背,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屋里的两人。 说着,他又看向阮玉薇,“这香味倒是有些熟悉,好像是钦州那边的特色,倒是有些日子没有吃了。” 钦州两字让阮玉薇的唇角一抖,她看向无名。 无名却不看她,只是看着陆让,“陆大人,你想找的东西,刚好我都知道。” “就是不知道,陆大人有没有兴趣和草民做个交易。” 陆让面色微冷,“松平的嫁衣案让你侥幸逃脱,现在还有胆子和本官做交易。” 无名不慌反笑,“陆大人,草民对杀人不感兴趣,松平的案子若是真凶没有归案,草民还有性命在这里和您说话吗。” 陆让瞥了一眼旁边安静如鸡的阮玉薇,又再次看向无名,“松平,吴州,京城。” “你的猫是怎么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 无名垂眸看了眼怀里的小黑猫,抬手怜爱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一点儿小伎俩。” 他复抬起眼眸,“大人放心,以后我的猫不会再找她了。” “香引只有一个月的时效,在松平,我给她喂了香引,小黑才能准确地找到。” 无名拍了拍小黑猫脑袋,小黑猫立刻跳了下来,钻进轮椅下面的隔层下。 “香引是苗栗族的一种药蛊,以前是用来追踪叛国贼的。” “自从前朝的覆灭,苗栗族被追杀得只剩些老弱妇孺,这些东西渐渐被尘封成了历史。” 听到苗栗族,陆让锐利的眼看向无名,“你是苗栗族人。” 若无名是苗栗族人,那程太医一家都是苗栗族人。 无名笑了下,并不否认,只是话音转了一下,“我的蛊术虽然不及前人那么的高深,但是大人想要的,草民可以为大人实现。” 陆让,“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无名无声地笑了一下,“大人从吴州带回来的那个尸母蛊是死的,虽然还有些小作用,但这些微乎其微的作用也没什么意义。” “活虫最大的作用也无非就是控制其他人为己所用。” 说着无名又看向阮玉薇,“而离魂蛊这种极难成的受体都被大人找到了,大人的野心,草民很是欣赏!” “只要有她在,草民便能炼制成前朝禁书上的魑蛊。” 阮玉薇看着无名看自己时一副看物品的眼神,心底就不由拔凉拔凉的。 她现在哪里还能不明白,无名在吴州是故意在她面前露面的。 无名的目的就是陆让。 只是有点她不明白,“什么离魂蛊,什么意思,你们弄错了!” 无名现在并不介意给阮玉薇答疑解惑,“离魂蛊和尸母蛊一个是练器皿,一个是练母虫,效果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尸母蛊种在活人身上,然后大火烧制。” 阮玉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是,外祖家的那场大火,她未曾谋面的外祖,外祖母,还有小舅舅,那一张张痛苦却无声的脸。 无名继续道,“而离魂蛊,则是要种在怀子的妇人身上。” “若成,此子就是最好的器皿,若不成,母子俱亡。” 第104章 陆让身上的蛊 “此法过于残忍,往往万人不成一人,所以就是前朝苗栗族的蛊术盛行,记录在案的也只得成三人。” 无名这时看着阮玉薇的视线更为热切了。 陆让的目光微冷,“何为虫,何为皿。” 无名的眼神忍不住狂热,“虫易得,而皿难求。” “炼制的虫种在普通人的身上,这人身上的血就是引子,控制人的引子,被下了引子的人,每个月需要吃特制的药才能解除引子带来的痛苦。” “而用皿炼制的血引,无痛无觉,却能为人的意志所转移,不知不觉就能达到大人的目的!” 换句话来说,阮玉薇的血真的这么厉害,若是别人知道了,她基本上活不过今晚。 用她的血,不用一兵一卒便能取得整个天下。 无名又继续道,“此皿还有个特点,成熟之际,会魂游天际,所以又唤名离魂蛊。” 他笑吟吟地看向阮玉薇,“姑娘,可又总做什么奇怪的梦,或是总觉得梦中所见,现实都会发生。” 阮玉薇忍住心底的骇然,她忍不住退了两步,“你、你胡说什么!” “若真是这么厉害!太宗时夺嫡时哪里还需要死这么多人!” “抓点人炼、炼那个什么皿不就可以了……” 无名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慌乱,“太宗时,夺嫡引发的祸乱虽说血洗了京城,但是统计出来也不过千人的死亡。” “炼皿,万人难出一人,况且都要怀子的妇人。” “前朝的禁术现在几乎已经难以寻得,这种传闻中的事情,谁又会冒着天下大不韪来做这样成功微乎其微的事情。” 阮玉薇的唇角忍不住抖了抖,“你也说了这是传闻,这个什么离魂什么皿的,你想说就是你想说的吗?!” 这种要命的事儿,自然不能认! 今儿要是按在她的头上了,明儿传了出去,不管是真还是假,她都活不成了! 陆让看了一眼阮玉薇,然后看向无名,“你要做什么交易。” 阮玉薇听到陆让的话,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下,她连忙道,“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若真的是这样,他怎么不自己干,非要跟你投诚!” 无名,“我对天下没兴趣,更何况皿现在还只有一个,就算我得了天下也守不住,前朝的例子还不够鲜明吗,到时候我只会死得会更惨。” “但是陆大人就不一样,文有顾家,武有冠军侯府。” “皿的作用,不过是更快的速度帮助大人达到目的。” 陆让,“你想从本官这儿得到什么。” 无名,“把程文甫交给我。” 陆让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程太医是太医院院使,不算是什么高官要员,你的这个要求倒是很让我觉得你话的真假。” 无名抬手,他身后的无影握着椅子的靠背后退了两步,“我的话是真还是假,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了。” “大人现在要考虑的,就是这件事情是否愿意和我交易。” 他的轮椅退到廊下,声音也变得空了些。 “大人既然今晚特意在等草民,草民也建议大人多考虑下草民的话。” 他的话音刚落,屋顶的瓦片传来清脆的几声声响后,便再没有了声息。 阮玉薇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半晌后转头看向陆让。 她的声音里还微不可闻地带着些颤抖,“大人,难道你要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吗。” “我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若她真的是那种被圈养的怀子妇人,万人只成一人,只需调取十六年前的案宗,可有大量死亡的妇人,便知真假!” “况且我娘在钦州开了十几年的食肆,那条街上街坊都知道!” 这人太可恨了,这简直比杀了她还残忍! 要是陆让不相信他的,他再拿上这套说辞去找别的人,她哪里会有活路。 陆让看着她明显越来越慌的眼神,唇角微抿,半晌后才道,“你是皿,我是虫。” 啊? 啊?? 阮玉薇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陆让,“按照他说的,种在我身上的就是尸母虫。” 说着,他将整个袖子挽了起来,手臂上鼓起的肌肉里,一条红色的虫在皮下缓缓的游动着。 阮玉薇的嘴微张着,好像这一切的反转,让她猝不及防。 她突然想到,大理寺的马大人,顺成府尹的陈大人,还有人贩张婆婆,都是中了蛊,当初张婆婆说,万花楼给了她们气血丹,所以这个气血丹就是陆让的血引做的?! 可是,陆让好像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样子。 就是当初在顺成府,陈夫人死前说的那句奇怪的话。 陈慧心死前到底发现了什么,这些未解之谜,现在好像都是在指向同一件事。 陆让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的角色,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阮玉薇逐渐冷静了下来,“大人,你现在自揭底牌,是想获取我的信任吗。” 陆让将袖子放了下来,“我五岁就被送往玉渡山练武。” “除了每日练武,还要药浴。” “只要我昏睡,我就能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游走。” “以前我只当是师傅所说的真气,后来我才知道,是蛊虫。” 陆让的脸色微沉,“我告诉你,不是获取信任,而是想让你配合我。” “配合?”阮玉薇不明白。 陆让从书架上取下一只花瓶,拿出墙砖,才从里面拿出几本陈旧的书来。 “无名没有说完,炼蛊炼虫,最终的目的是为人所有,而我们的下场最终只有死。” “我一直在暗中寻找苗医王,想要引出身上的虫。” “这个无名到底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应该是仅有的可能知晓破蛊之法的人。” 阮玉薇看着陆让,“所以,你想假意答应他。” “然后,让我为诱饵,最后让他帮你破蛊?” 她的唇角抿了下,又继续道,“你不甚信任无名,我又该怎么信任大人呢。” 谁知道他是想破蛊,还是想要她的血。 陆让的下巴微抬,“阮娘子现在还有得选吗。” 他要是真的狼子野心,她现在已经被打晕了。 第105章 挑拨离间 阮玉薇回到家的时候,天边已经布满了星子,小小的庭院里布满了灰尘,墙角的那一树梨花已经全部绽放,估摸着过不了多少的时日,就会开始掉落了。 屋里的样子还是她走的时候模样。 阮玉薇掀开床板,找到了当初被她藏起来的苗岩包袱。 当初这些东西她没有交给陆让,不过是想在以后恰当的时候卖他一个人情。 但是现在,这东西可能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无名和陆让现在是利益共同体,只有她才是砧板上的鱼肉。 她不信任陆让所说,仅仅只是想破了身体里的蛊,而面对她的血这样逆天的作用还能无动于衷。 阮玉薇将包袱提了出来,包袱里的东西她都原封不动的放了进去。 那块雷击木的小木牌上的符号,就是和从施映雪给她的那个小盒子上的图案是一样的。 刚刚无名说了,那个盒子里的虫是死的。 而施映雪出嫁的前一天,施映蓉在家暴毙,施知州身为父亲面上却丝毫不见伤心之色,而施夫人也不知所踪。 还有她最早“看到”的那个书生。 若施映蓉是被施知州炼蛊害死的,那那个书生手里的盒子也是炼蛊所用。 阮玉薇隐隐觉得,这背后之人布了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局。 他们所有的人,都是这棋局中的人。 阮玉薇将最下面的两本书拿了出来,这两本书的书皮上写着苗医方三个字。 翻开后,每一页都写着苗方,对症,功效,煎煮的方法,详尽至极,甚至是连少见的草药都画了出来。 看得出写医书的人,是想将自己的毕生心血都融汇在这书中。 包袱是苗岩的,苗岩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而这两本医书绝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所能着作出来的。 这就只能是苗医王的着书。 阮玉薇将书一页页仔细地翻看着,却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每一页都是治疗病症的苗方,没有丝毫与蛊字相关的内容。 她有些泄气地将书放在腿边,,莫非是她想错了? 苗医王死的时候,难道没有和族中人,或是孙子有所交代吗? 苗岩难道不知道,苗医王可能已经卷进了京中的权争之中吗。 陆让一直都在寻找苗岩的踪迹,却跟丢了踪迹,他若不想杀苗岩,那当初杀苗岩的罗秉,其背后还会有别的人。 这个人将罗秉安插在陆让的身边,是不是就是为了得到苗岩的线索。 所以当初,陆让的人没有跟丢,只是被罗秉截了胡。 阮玉薇摩挲着雷击木牌上的符号纹路,眉头紧紧地锁紧。 这些事情的背后的人不管是谁,现在的当务之急,她要先解决无名。 无名现在是找了陆让交易,若是他叛变了,想得到的东西是陆让所不能满足的,他转头将她再卖了,她毫无自保之力,就只能等死。 想到这儿,阮玉薇恨恨地拍了下大腿,“既然觉得双生子不详,怎么就不果断点儿干脆杀了!” 若是当初扼杀在摇篮里了,现在哪里还会这么多的事儿! “姑娘想要杀了谁。” 窗外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阮玉薇一跳,她赶紧将包袱一把卷起来,塞进床板下。 “你、你怎么寻到我家来了!”她一边惊慌地回头看向窗子,一边将床铺恢复原样。 窗外的音量大小没有变,外面的人没有进来。 “姑娘,在下的小猫实在喜欢你得紧,就算现在没有香引的作用,这小畜生还能准确得找到你。” 阮玉薇站直了身子,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声音微微提高,“你赶紧走!不然我就要叫人了!你是知道的,陆大人可就住在对面!” 不管是双腿残疾的无名,还是他身后那个哑巴一样的无影,她面对谁都毫无还手之力。 外面的人并不恼,继续道,“今日在下已经将姑娘当做了筹码,陆大人说是考虑,在下却并没有看到他的思虑。” “姑娘若是真的觉得陆大人是靠山,那便叫就是了。” 阮玉薇愤恨地咬紧了牙关,却不能泄露半分情绪,只能深呼一口气后道,“陆大人作为朝廷命官,才不会包庇你这样的江湖骗子。” 窗外传来一声轻笑,然后声音低了一些,但她还是能听清。 “小畜生,你这鼻子也不行了,竟然还来找她这样眼瞎心盲之人,她竟然觉得当官的有好人。” “被卖了一遍又一遍,还在替人数钱。” 阮玉薇抿紧了唇角,若她可以选择,她为什么要被卖。 无名抬头看了眼窗子内模糊的身影,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姑娘,你不想成为刀下鱼肉,在下倒是有一法子。” 他的话落音后,屋里的人影没有动,也没有回应他。 无名也不着急,怀里的小猫站起来在他的腿上转了一个圈儿,他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再抬头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还是刚才在陆让家中的那身衣衫。 无名无声地勾起了唇角,谁还能在听到自己被当初交易筹码后无动于衷呢。 他知道陆让并不全然信任他,甚至可能会更加信任阮玉薇一些。 他同样也不信任陆让,可他也不会坐视两人背后联手。 所以,无名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打消这一层背后的顾虑! 阮玉薇看着小院子里,坐在轮椅上的无名,他膝头上的那只小黑猫,睁着一双如同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在看到她的时候,还轻轻“喵”了一声。 他身后的无影,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无名的身后,一动也不动。 一仆一猫,是他的标配。 阮玉薇的视线重新回到无名的身上,嗤笑了一声,“公子前脚向陆大人投诚,后脚就来寻我,就不怕我在你走后告发你吗。” “只要你死了,不管你说的那个什么皿是真还是假,都不会有人威胁到我了。” 无名轻笑地摇了摇头,“姑娘,你还是太小看那群人了。” “你的离魂蛊在你的体内已经有十六七年之久了,你觉得十几年前,就只有你的母亲中了蛊毒吗?” “你觉得蛊术这么好的操控人心的工具,没有人会动心吗?” “还是你觉得吴州知州府上的那个豢虫盒是凭空出现的吗?” 第106章 陆让状告亲父 “豢虫盒?”阮玉薇抓住关键字眼。 她袖管的手紧紧握成拳,那个一模一样的盒子,她曾经“看到”是那个书生埋在外祖家的院子里的。 无名现在不介意给她答疑解惑,“豢虫盒,是析木制作,而最好的析木要取雷击木,再用药水泡制三年以上,才能豢虫。” “析木不难,难的是将析木炮制出来的药水。” “前朝过后,禁术被毁,苗栗族被杀得不足百人,隐居深山,药水早已遗绝,只能搜集前朝遗留下来的豢虫盒。” 无名抬眼看她,“这一场持续十几年之久的谋划,我们都不过是其中的蝼蚁。” 他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腿,“我是他们豢虫的失败品,这腿,就是为了保命而残!” “陆让只会是下一个继续豢虫的掌权者,蝼蚁尚且偷生,我们为什么要认命!” 阮玉薇看着他拍腿时微微狰狞的表情,唇角微抿,片刻后才道。 “你想怎么做。” 陆宅。 书房的桌面上被铺开的一些或新,或陈旧的一些册子,纸张。 陆让放下手中的笔,厚厚一本的札子他写得满满当当的,开头的几个字触目惊心,诉冠军侯七宗罪。 他要告他的父亲,亲生父亲。 陆让是冠军侯三子,他却鲜少有在侯府的生活记忆。 五岁之前,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在外公家的玩,都是外公专门找人帮他做的。 五岁后,他是在玉渡山渡过的,直至十五岁归家。 他永远记得,他被送往玉渡山的那日,山中只有两间简单的小木屋,他抱着父亲的腿,哭喊着不要把他扔下。 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那天的事情,他只记得,那个决然的背影,他追着马车滚下了山坡的样子。 玉渡山上,除了他和师傅,还有绿巧,绿巧比他大三岁,是第二年他母亲派人送上山的。 在山中的日子,除了每日枯燥练武的日子,剩下的就是每日的药浴。 那药,他泡了整整十年,直到三年前,他才知道,那是中了尸母虫后,成为豢养母蛊必须要泡的药,而不是师傅所说的,只是强身健体的药。 陆让小的时候常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调皮,所以才会被扔到山里。 他回到京后,他已经十五岁了,不会读书不会识字,就和这个京城里的一切格格不入,甚至就连侯府里管事儿子的学识都及不上。 十五岁的年纪,多少世家的子弟已经可以开始下场考试了。 父亲母亲,是他最亲近的人,也是他最陌生的人。 他的身边除了绿巧,再没有别人了。 可是在大哥生辰宴上,喝酒的大哥把绿巧…… 生辰宴后,一场简单的仪式大哥纳了绿巧为妾,他一直当绿巧为姐姐,他站在后门目送这个陪伴了他十年的姐姐上了花轿,花轿围着侯府转了一圈后,又从侧门抬了进来。 后大哥带着妻妾孩子去了地方任上。 此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进了国子监,和年纪最小的孩子同处一室,受到了来自国子监所有学子的嘲笑。 他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为伍。 李昭林是第一个挑衅他的人,锦城王世子,身后永远跟着一群人。 他练了十年的武,这些养在京城金窝里的小孩儿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也忘记了,两人是因为什么而起的冲突。 李昭林被他打得晕了过去,他父亲没有问他半句,只是让他在锦城王府的门口跪了两个时辰,王府的门开后,他爹当着王府人的面,抽了他十五鞭。 皮开肉绽。 他觉得在山上,那桶让他疼得死去活来的药水,都没有这顿鞭子来得疼。 此后,在国子监,再也没有人敢嘲笑他了,但再也没有人再敢和同处一室,不论他走到哪里,方圆范围基本上都没有人再靠近。 国子监里,所有的学子,都是十人一室,只有他一个人,先生单独教他。 国子监五年,他几乎赶超了京城中与他同龄的学子。 就连先生都惊叹,冠军侯耽误了一个惊世之才,若是自小就在京城中求学,说不得他就是大齐最小的三元魁星。 陆让面对先生的惜才之情,心底却无波澜。 他在先生的举荐下,准备下场考试,临考前的一晚,他却沾上了命案。 他被取消考试资格,在大牢里,他没有被刑审的官员打,被父亲打了进京后的第二顿。 皮开肉绽。 他这次觉得,好像也不怎么疼,毕竟上次已经经历过了。 还他清白的是,时任大理寺卿的于大人。 他走出大牢的时候,头发半白的于大人说,人生坦途,往前走。 陆让回头看着站在大理寺的门口的于大人,他这一生,除了国子监的先生,没有人再对他说过良言。 他只在进大理寺的时候见了于大人一面,他在里面待了五天,第二次见于大人,就是他出狱的日子。 这也是头一次生出,大理寺也是不错的地方的想法。 错过了科举,四年后,他再次下场,连中三元。 难得冠军侯府因为他热闹了一次,父亲喝了很多酒,没对他说几句话,最后只说了一句,不负他所望。 不负所望?陆让不知道冠军侯的所望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想去大理寺。 朝廷的任命下来了,大理寺寺丞。 是他自己去找了于大人,将翰林院侍读改了大理寺。 陆让看着冠军侯气红了脸,他的心底却再无波澜,冠军侯的手再次扬起来的时候,他轻松地就拦住了。 他看着现在比自己要矮的冠军侯,只是冷声道,我自己长大,就该自己选择。 他在冠军侯府的院子,他鲜少住,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住在国子监,每月休五日,后来入了大理寺,案情忙碌的时候,便更少了。 直到三年前,他知道了,他远离京城习武,是为了将他养成母蛊,因为耗费血气,所以他要日日勤练,不是为了他的身体康健,而是为了练成母蛊。 他从冠军侯府搬了出来,到了这个春柳巷的二进小宅子里。 陆让低头看着墨迹已经干透的札子,合起札子,“宋衡。” 宋衡出现在门口,“大人。” “把这个送到孟御史的府上去。” 第107章 经营天才小福 阮玉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还有些恍惚。 她昨天晚上是和衣而眠,腰间那张纸片,陆让给她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随后发生的事,她的人生几乎就快塌陷了。 好似泛海的孤舟,惊涛拍岸的巨浪中,她无力抵抗,只能任其吞噬。 阮玉薇慢慢坐了起来,从腰间将那张小纸片拿了出来,慢慢展开。 纸张上的字体苍劲有力,十三个名字。 从京城到钦州坐船三日可达,除去行船的三日,这上面就是五日内购买的。 按照李昭林说的,这是一家专司权贵的点心,街边没有铺子,要吃点心,需到冠军侯府下的珍宝斋预定即可,第二日就会专程送上门。 所以,这上面的名单,非富即贵。 按照陆让的身份手段,他应该是知道这里面的人谁的嫌疑最大。 但,也如他最开始就说过的,这趟浑水不是她所能走的。 如果她的母亲是被选中的倒霉鬼,而无名所说又是真的,杀了她母亲的人,是不是这一切背后之人,若是让人知道了她正在探查母亲的死,她是否有活路。 阮玉薇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原来这就是挣扎不得的感觉。 她重新回到阔别一个多月的食肆时,她站在门口傻眼了。 原本一个小小的门头,现在变成了三个! 旁边的两家,一家茶水铺,一家豆腐摊儿,现在三打通了,全变成了食肆。 匾额都是新做的,阮家肉卤。 阮玉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情况?! 现在铺子里已经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了。 小福,石头,还有宝树,花爷爷,都在铺子里帮忙。 她好像教小福没多久?!难道她无意中捡到了一个无师自通的厨神?? 最先发现她的是花爷爷。 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在济仁堂,程雪松开的药太好了,花爷爷不仅红光满面的,还连拐杖都用不上了。 “阮丫头,你终于回来了!”花爷爷放下手里的活,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阮玉薇瞠目结舌地指着一个变成三间的食肆,“这、这、这……” 花爷爷笑得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了,“铺子的生意太好,你留下的钱就拿来扩了铺子。” “我留下的钱?”阮玉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花爷爷点头,“你说两日就回的,结果七八天了都没有回来,小福急得不行,随后陆大人身边的小厮来了,留了一袋银子,说是你让他带来的,你帮陆大人去地方上查案去了,估摸着暂时不会回来了。” “食肆的生意好,小福一个人在铺子忙不过,我就领着石头和宝树来帮忙了。” “这店,就是用你留下的银子盘下来的!” 阮玉薇听得嘴是越张越大,她离开了一个月,一间小铺子就给她扩成了三间。 她要是离开一年,是不是就要变成京城最大的酒楼了。 以前她在铺子的时候,不到饭点儿,铺子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现在离晌午,还有一个多时辰,已经有不少的人了。 她突然就觉得,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的回来也是多余的。 阮玉薇朝里面看了一下,在厨房里忙碌的除了小福,还有那个沉默的少年石头,石头也是花爷爷养的这么多孩子中,唯一一个在书院念书的孩子。 石头好像还占了大厨的位置?! 歇了一口气的小福也看到门口的阮姐姐,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阮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阮玉薇看着忙得头发都打了绺的小福,“小福,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天分!我这小铺子都快被你干成大酒楼了!” 小福摸了下后脑勺,“这事儿也不是我的功劳。” “你说两日就回来,但是过了三四日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去相国寺找你,连去好几日。” “我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在山下休息的时候,我把带的肉卤分发给了她,她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等我的肉卤。” “陆大人身边的宋衡大哥说了你的去向后,我就没有再去相国寺了。” “隔天,那个老太太就坐着一辆豪华大马车来了!天天来!” 小福张着双臂比划着,脸上的神情越说越激动,“然后来这里吃饭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他捶了捶双臂,“阮姐姐,现在你回来了,再招两个人!现在忙不过了,石头哥都来帮忙了,明儿他要读书去了,少个人更加忙不过了!” 阮玉薇伸手握着小福的手,“现在你也是东家!你说招,咱就招!” 小福啊了一声,“我也是东家?” 阮玉薇,“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赚得的钱都算是你投入的本金!” 小福现在经营了一个多月的铺子,多少他是知道了一些,不仅铺子要交租,还有每日的食材,调料,柴禾,人工,这些都是要算钱的。 哪里能只算赚,不算开支呢。 “阮姐姐,这怎么行,铺子每日开支都要……” 阮玉薇打断他的话,满脸笑得灿烂如花,“开支算我的!我人都不在,你还将我铺子经营得这么红火,我说这一个月就是算你的!” “以后,福东家,将咱们的铺子开遍京城!” 小福这一身的福气,才一个月,不仅遇到了大客主,还扩了三间,她自然要留住! 阮玉薇的话刚落音,街道上就传来清脆的马蹄声,路上的行人连忙分站两旁。 她回过头去,看到那辆马车的时候,人都快傻了。 三匹马拉的大马车,车厢精致奢靡,马车在食肆的门口停下,立刻就有丫鬟将马凳放好。 小福已经迎了上去,“福奶奶,您来了!” 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的老夫人下了马车,她看到小福,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市井的样子,直接将手搭在小福伸过去的手臂上。 “对啊,老福就想吃小福做的这一口好吃食。” 小福将福老夫人扶了下来,“福奶奶,我一直说的阮姐姐今天回来了,她的手艺是再好不过了,今天要不要尝尝她的手艺。” 他指向门口的阮玉薇,“她就是阮姐姐,对我最好的姐姐!” 阮玉薇的嘴角却笑不出来。 在京城里行驶马车是有规矩的,就是陆让坐车,也只能坐一匹马的马车。 三匹马的马车…… 第108章 再见施映雪 阮玉薇不敢妄测这个福老夫人的身份,只能扯起笑容,“见过老夫人。” 小福笑嘻嘻道,“福奶奶,阮姐姐之前一个月有事没有在铺子里,我才跟着姐姐学了点儿皮毛。” 福老夫人看着小福,嘴角浮出点点笑意,“是吗?” 小福使劲儿点头,“是!我以前可瘦了,都是吃了姐姐的菜长的肉。” 阮玉薇忍不住眼角跳了跳,这个小福,在街上游荡惯了满嘴油,现在在贵人的面前,还不忘以前油嘴滑舌那一套。 福老夫人好像很吃小福的这一套,面上没有一丝的恼怒,“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小福的手艺,今儿还是想吃你做的,你阮姐姐的手艺还是下次。” “那行,福奶奶还没吃腻我这点儿小手艺,就请里面坐。” 阮玉薇看着小福引着福老夫人进了铺子,转头看向花爷爷,“花爷爷,这个老夫人就是小福在相国寺遇到的奶奶?天天来?” 花爷爷脸上的表情一闪过过,快得好像让阮玉薇觉得自己看错了,花爷爷在忧虑? 花爷爷动作有些僵硬地看向阮玉薇,“是,先前是天天来,现在倒是两三天来一次。” 门口的那辆三匹马的大马车被拉走了,只留下一个刚刚放马凳的丫鬟站在门口,双手交握,默然垂首,就像一个安静的石雕一样。 阮玉薇看着福老夫人的侧影,虽然已经年老,但是体态坐姿深刻在骨子里。 这个年岁的老人,起码都是四世同堂了。 京城里的富贵人家那家不是儿孙满堂的,这个老夫人怎么会对一个满身市井气的小福这般另眼相待呢。 阮玉薇的视线又飞向对面的大理寺。 陆让,无名,她谁也不信。 一个想要破蛊,一个想要报仇,让他们互啄去就好了,她可不想参与进去。 苗岩包袱里的东西没有派上用场,但是程雪松从苗岩的体内取出的那条虫的作用,她要去找程雪松探探虚实。 阮玉薇转身对花爷爷交代一声后,直奔济仁堂。 济仁堂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门口坐着三个大夫正在义诊,听说是程太医和其两个儿子。 每个月,济仁堂都会有一日的义诊 因为只有一日的世间,三位大夫不能给全城的人看诊,济仁堂只发放两百人的号码。 这一日,几乎全城的百姓都会天不亮就来排队,生怕去晚了排不上号。 阮玉薇拦住济仁堂门口的一个小厮,“小哥,程大夫在吗?” 那小厮看了一眼门口正在诊脉的三位程大夫,“你说的哪个程大夫。” 阮玉薇反应过来自己话中歧义,“是小程大夫,程雪松大夫。” 小厮,“我们大少爷不义诊,也不堂诊,若寻他看病,一切随缘。” “今日义诊的号已经全部放完了,姑娘要是想要看诊,明日早些过来,会有堂诊的大夫。” 阮玉薇知道小厮是把她当做想要看诊的病人了,“我不看病,还请小哥通传一下。” 小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看病来找我们少爷做什么,况且我们少爷也不在济仁堂,姑娘来得不凑巧。” 阮玉薇追问,“那小程大夫去哪儿?” 小厮还没有回答她,从门内走出一个青衫长裙的姑娘,她面上的神情隐隐有些不耐,“莫非你听不懂,我师兄不在。” 程心对她有很深的印象,之前送过一个老乞丐过来看诊,师兄不仅破例给看诊,竟然还没有收诊金。 没隔几日又送来一个身中剧毒的人,师兄还是没有收钱,这人最后还被人暗杀在济仁堂。 她不知道师兄是在哪儿招惹的这个女人,但是师兄不在,她就有权把这人赶走。 阮玉薇不知道程心的心底所想,她觉得程心有点儿眼熟,应该是上两回看到过,但没什么印象了。 “姑娘,我找小程大夫有点儿急事,所以想请问他的去向。” 程心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姑娘,所有来济仁堂的人都是人命关天的急事。” “若你的急事是私事,抱歉,我什么也不能说。” 阮玉薇的唇角抿了抿,程雪松从苗岩身上引出来的虫,是她亲眼所见。 那条虫将苗岩体内的毒血吸得一干二净。 若是那条虫有大用,她还是要先找到程雪松才行。 程心看着她皱着眉头不说话,轻哼了一声,“我劝告姑娘一句,女子矜为贵。” 阮玉薇回过神看了程心一眼,她还能有什么不明了的,这姑娘是把她当做假想敌了。 她刚想说什么,一辆马车在济仁堂的门口停了下来。 两人齐齐望去。 这马车阮玉薇再熟悉不过了!一路跟了二十几日,才从吴州走到京城。 是昌宁伯府,钟冠霖的马车。 昨儿才分别,今儿就又见到了,京城也未免太小了点儿…… 最先下车的时候溶月一眼就看到阮玉薇了,她脸上的惊喜一闪过儿,“玉薇姐姐!” 溶月的话音刚落下,从马车里钻出施映雪。 她不等溶月的搀扶,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 与在吴州不同,施映雪的衣着妆容无一不凸显着伯爵府邸的华贵。 她顾不上府里嬷嬷教导了一夜的规矩,扑上来就一把抱住了阮玉薇,“玉薇!” 阮玉薇猝不及防,只觉得一个行走的钱袋子直接向她扑来,躲闪不及,被抱了个满怀。 随后下车的程雪松一边揉着胳膊一边不满道,“小舅母,要不是看在我小舅的面子上,我才没这么好说话呢!” 从吴州起,一直给他冷脸都算了,刚刚抢着下车一把就把他给掀开了!胳膊撞在窗框上,疼得他好险没哭出来! 施映雪现在懒得理程雪松,她现在只想抱着阮玉薇大哭一场。 真刀真枪,冷待苛责,她从小就见惯了,见招拆招就是了。 但是昌宁伯府,全都是软刀子,好吃好用一样不差,规矩礼仪下马威,从进门开始就给她一件件上演。 出了一点儿马虎,嬷嬷给她训了一夜的新妇规矩! 偏偏还叫她说不出一点儿错来! 阮玉薇哪里见过施映雪这副模样,有些措手不及,不知作何安慰。 看后她身后的程雪松,半天憋了一句,“程大夫打你了?” 程雪松,“……” 第109章 都在查蛊的线索 程雪松写了一张药方交给程心,“这个药你亲自做。” 施映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紧紧地粘着阮玉薇。 施映雪有些恹恹地靠在她的身边,现在在偌大的京城中,她最为熟悉的竟然是她丝毫不知底细的阮玉薇。 昌宁伯府的境况与她所想,完全不同。 钟冠霖的院子不算热闹,但她总感觉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这个院子。 府里的下人也没有施府里的那些老油子看菜下碟,每个人看到她明明都是毕恭毕敬,可她觉得背后视线不断。 若不是今早钟冠霖发病了,秋水火急火燎请了程雪松,她现在也没法出府拿药。 阮玉薇看着一屋子的人,她一肚子的话,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她的视线突然落在程雪松的腰间,那个小竹筒。 是那晚,程雪松从苗岩的身上引出的蛊虫,就是在这个小竹筒里,她亲眼看着那条虫从黑色变成了白色。 她突然想到,她第一次见程雪松的时候,程雪松看着她时说的那一番奇怪的话。 无名和程雪松是双生子,她不知道无名是从何处习得前朝的禁术。 但程雪松的医术与其爷爷程太医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是个醉心医术的人,得了这么一条奇特的虫,他必定会潜心研究。 程雪松在未触及蛊虫的时候,都能看出不同,现在是不是有了些不一样的认识呢。 思及此,阮玉薇有些犹豫。 她不信任无名,不相信他说的胡话,但是又不能全然不信。 现在她还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能冒险一试。 施映雪坐直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溶月,“秋水说要买那个什么记的糕点,你去买点儿。” “是。”溶月退了出去买糕点。 施映雪看到溶月出了门,她才看向程雪松,“现在可以说了,钟冠霖的病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程雪松看了眼还在场阮玉薇。 施映雪,“不用看她,她早就知道了,我第一回知道就跟她说了。” 阮玉薇默默抬手捂住耳朵,“我可以不知道!” 施映雪瞥了她一眼,“你知道的还少吗。” 阮玉薇,“……” 程雪松,“是真的,甚至是在他出发去吴州前,都是真傻。” “我寻到法子唤回了他的清醒,但是也仅仅是唤回,只要发病就回打回原形。” “这事儿,还只有我们几人知晓。” 说着他摸下了腰间的小竹筒,“现在这个法子的作用也越来越短,我却束手无策!” 施映雪也皱紧了眉头,“所以你的法子失效的那日,钟冠霖又会变成以前的模样?” 程雪松点了点头,“我已经翻了大量的典籍,偶然间在前朝的禁书上看了点儿线索。” “但是前朝的禁书都是巫蛊之术,真正有用的不多。” “苗栗族分医蛊两支,但是现在苗栗族的人仅存百人,这些人当中多少精通医理的又不得而知。” 阮玉薇若有所思道,“钟大公子是中了蛊吗?” 程雪松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阮玉薇,他又想到,给钟冠霖治病的这条虫,是阮玉薇送来的那人身上所得。 他点了点头,“也算是,按照现存的书籍,他应该中的是蛊毒,不是蛊虫。” 虫控人心,毒害性命。 阮玉薇抿紧了唇角,昌宁伯府是十几年前出事,外祖家是也是十几年前出事。 陆让五岁就被送走,若他那时候就已经被种下了母虫,钟冠霖身上的毒是不是来自于陆让的血? 施映雪狐疑地看向阮玉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她从第一次见阮玉薇开始,就没有看透过她,说她聪明,胆敢孤身一人直闯施府,说她不聪明,这么多事情后,她却片叶不沾身。 “在施府的时候,我给你那个小盒子,你的表情就不对。” 阮玉薇,“因为那个盒子我见过,我娘说,外祖家就是因为这个死的。” 她说得半真半假。 施映雪脱口道,“所以,你也在找关于蛊虫的线索。” 这个也字一出,三人相互都看了一眼。 程雪松顾不得阮玉薇的话真假,看向施映雪,“我查是为了小舅舅,她查是为了外祖,你查是为了什么。” 施映雪抿了下唇角,“我没查,我娘就是苗女,所以我知道点儿。” 阮玉薇,“!!” 程雪松,“??” 施映雪抱紧了胳膊,“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是听我娘说过,仅仅只是知道点儿而已。” “我娘说苗蛊害人,近百年的衰落,也没有几个人会了。” “所以,我在我爹的书房找到豢虫盒的时候,讶异他竟然也有这样的东西。” 程雪松,“什么是豢虫盒?” 施映雪,“我娘说,豢虫盒是专门放蛊虫的盒子,没有豢虫盒,蛊虫会很容易就死了。” 程雪松拆下腰间的小竹筒,揭开盖子,看到里面有些恹恹的小虫子,恍然道,“怪不得它越来越死气沉沉,原来是盒子的问题。” “这什么虫!”施映雪猛然看到程雪松小竹筒里白花花的虫子,吓得猛地后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程雪松急忙道,“你那个豢虫盒在哪儿?” 现在治疗钟冠霖还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靠这条虫子吸毒。 施映雪指了指阮玉薇,“我给她了。” 阮玉薇,“……被陆大人拿走了。” 程雪松,“陆大人?” 怎么又牵扯到了陆大人的身上? “师兄,药做好了。”程心拿着一个白色小瓷瓶走了进来。 三人看着走进来的程心,都默默闭上了嘴。 程心狐疑,明明刚刚屋里还有声音,怎么她一进来,都不说话了。 程雪松忍住郁闷之色,“给少夫人,这药每日一粒,舌下含服。” 他的话刚落音,溶月也买糕点回来。 程雪松现在满腹疑问,但现在不是继续询问的时候,施映雪要是再不回去,金毅只会起疑。 施映雪走了,阮玉薇和程雪松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程雪松突然听到旁边的阮玉薇问道,“程大夫,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模一样的人。” 第110章 生父问责 程雪松不知道阮玉薇为什么会这么问,“世间多有相似之人,若说一模一样,恐怕只有双生子。” 阮玉薇似是无意地笑了一下,“双生子,还真是奇特,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分清谁是谁。” 程雪松疑惑地看向她,“阮娘子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阮玉薇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哦,是我来的时候,看到一人一闪而过,还以为是程大夫呢,想来应该是看错了。” 程雪松哦了一声,想着她来的方向会路过去往国子监的那条路,“那你看到的应该是我二叔家堂弟,他在国子监读书,侧面看与我倒是有八分相似。” “对了,阮娘子今天来济仁堂是……” 阮玉薇摸了摸后脖颈,“哦,昨晚落枕了本想是想正正骨的,刚刚施……不,钟少夫人一扑,好像好了。” 程雪松看了眼阮玉薇,试探道,“要不,在下再帮阮娘子看看?” 那个豢虫盒为什么会落在陆让的手中,陆让怎么也掺和进来。 还有阮玉薇出现在陪嫁的队伍里,很明显,是陆让带着她去的。 他总觉得阮玉薇知道些什么。 阮玉薇一顿,然后点点头,“那就麻烦程大夫了。” 两个满腹心思的人又重新回到济仁堂。 程心站在药柜之间,一转头就看到刚刚已经出去的人,又回来了一个。 她拧着眉,刚想上前一步,门口的小厮喊道,“心姑娘,大爷寻您呐。” 程心看了眼两人上楼的背影,门口的小厮又催促了一声,她才咬了咬下唇转身朝门口走去。 陆让刚到大理寺,就看到门口的官兵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焦阳转过长廊就看到终于来了的陆大人,他一脸如释重负之色,“大人,您父亲冠军侯来了。” 陆让一顿,唇角勾起讽刺一笑。 昨天晚上递了札子,今天早上就来寻他了。 “他在哪儿。”陆让抬步继续朝内走。 焦阳,“在您的书房。” 陆让朝内院的书房走去,大理寺的所有官员都有一间办公的书房,案情多的时候来不及回家,都会在书房对付一晚。 他走到门口,看到冠军侯正背着他站在他的书桌前。 听后背后的动静,冠军侯陆正则转头就看到这个长相极为出色,又极为冷漠的三子。 他的手上拿着的正是昨天晚上陆让给御史孟大人送去的札子。 他将札子扔在陆让的脚边,冷笑道,“好一个七宗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陆正则干了什么卖国求荣之事!” 札子翻滚在陆让的脚边后摊开,最后的落款,臣,大理寺少卿陆让,呈上。 陆让看着脚边的札子,嘲讽地笑了一声,“陆侯的消息倒很是灵通,原来连铁杆御史孟大人都归顺在了您的麾下。” 陆正则看着他满面的讽刺,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这就是我的好儿子!做了个大理寺的官儿专门查老子!” 三子从小就被送到了玉渡山,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晃眼间已经从一个摇头晃脑背着三字经的孩子长成了一个俊朗的少年。 陆让聪慧难得,却误了读书最好的年岁,这些年他一直内疚,就算陆让和家中怄气搬了出去,他也不曾多说什么。 哪里想到,这个三子对他竟然已经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这札子要是到了御案上,不管这里面是真还是假,冠军侯府就是不死,也要断条腿! 陆让清冷的眼眸不避不让,“下官身为大理寺的官员,在其位谋其政,查处报案是下官的职责。” “至于,为何就查到了陆侯的身上,难道陆侯不应该扪心自问吗。” 陆正则气得胸膛剧烈的起伏,“吴州府的贪污,盗矿,受贿,买卖官位,逼良为娼,与我有何关系!” 陆让,“有没有关系,下官说了不算,陆侯说了也不算。” “下官只是将所查处的案情如实上呈,是非对错,圣上自有裁断。” 陆正则看着陆让冷漠的眼神,他知道三子对他没有孺慕之情,“陆让,你这是在报复我小时候将你送到玉渡山学武吗。” 陆让现在只觉得他有点儿可笑,“报复?陆侯或许换个词更为妥当,自掘坟墓。” 玉渡山的真相,陆让的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 他体内的蛊还没有破,若是让陆正则知道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只会让他更为不利。 陆正则的脸皮忍不住抖了抖,心寒儿子竟然写札子弹劾他,更怕冠军侯的覆灭! 吴州府的案子与他没有关系,但是京城中哪家府邸又是干净的,他年少领兵,统领三军二十余年,陛下早已忌惮。 这本札子到了御前,冠军侯府的三分错,都会被群臣放大九分! 陆让的此遭,无疑是要灭了冠军侯府! 陆正则扶着桌角,鼻翼翕动着,半晌才从牙关里挤出好话来,“陆让,你以为冠军侯府倒了,你能独善其身吗!” 陆让的唇角扯一下,“确实不能独善其身,但是……” 他的话一顿,看着陆正则现在开始有些浑浊的眼,一字一句道,“若下官想到戴罪立功,陛下想来不会不给这个机会。” 陆正则的眼皮一跳。 陆让弯腰捡起地上的札子,拍了拍上的灰尘,“陆侯爷,下官还有许多案宗需要复核,衙门繁忙,恕不招待。” 大理寺门前的街道热闹非常,尤其是对门的食肆,烟火气甚浓。 陆正则站在门口回头看着大理寺在阳光下的匾额,面上看不出喜怒,旁边的长随也捉摸不透侯爷的心思。 陆正则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陆正则。” 陆正则回过神来,转身就看到福荣大长公主正站在对面食肆的门口,身边还站着一个貌约十四五岁的小少年。 看到这个小少年的容貌,他有一瞬的恍惚,竟然有三四分的像他已经去世二十多年的发妻,永安郡主。 回过神来,陆正则恭敬的行礼,“微臣参见大长公主。” 第111章 近二十年的布局 小福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富贵的大老爷行礼,他手里的油纸包都差点儿掉地上了,福老夫人是大长公主?! 福荣大长公主看了眼对面的大理寺,片刻后恍然,陆正则续娶的生了一个,好像就是在大理寺当差。 她看着发丝间也有了白发的陆正则,不由叹了口气。 当年她女儿永安郡主病逝三年后,陆正则就续娶了,她让人将陆府砸了个稀烂。 可看着还年幼的陆询和陆诚,她再为女儿伤怀,也不得不让自己放下。 索性后娶的这个,是个软和性子,待陆询和陆诚极好。 后来,她听说陆正则将年仅五岁的三子送去玉渡山习武,她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多过问,陆让与她没有关系,她无权过问。 一晃眼,她女儿已经死了二十多年,陆家现在除了陆询和陆诚,也几乎和长公主府没有关系了。 福荣大长公主最后对着陆正则点了点头后,由丫鬟搀扶上了马车。 福荣大长公主贵为先帝的胞妹,荣华一生,可是驸马,儿子,女儿,先后离世。 曾经伉俪和美的一家,现在独留大长公主一人。 陆正则站直了身,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影了,才转身走向侯府的马车。 都走了,独留小福一人在风中凌乱。 现在小福想想在大长公主面前,他到底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为了鼓吹铺子里的吃食,他说的什么,他说这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手艺! 完了完了完了…… 阮玉薇从济仁堂回来的时候,心底心底已经是慌乱无比,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同样慌乱无比的小福。 她没有让程雪松给她把脉,任由程雪松套了几句关于陆让吴州府的话。 她趁着程雪松被叫出去的空档,她看着桌子上的小竹筒,想着苗岩被杀的那个晚上,苗岩中刀的毒就是这只小虫吸干净的。 若这虫这样的厉害,程雪松的法子恐怕也是用的这个小虫子。 若是这虫也能治她的这个什么离魂蛊呢,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两滴血在竹筒里。 那只看着还有些恹恹的虫子,接触到血后,一下就扭动了起来,片刻后似乎还大了一点儿。 她还没能仔细再看看,程雪松就回来了。 从济仁堂初回来的路上,她越想越不对,那条虫若是以毒为生,为什么会吸了钟冠霖的毒会越来越弱。 她的血两滴下去,不仅肉眼可见的活跃了起来,还大了点儿! 无名说的话没有错,她就是一个行走的活血蛊! 已经临近晌午,铺子的更多了些。 铺子里几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一间小小的厨房已经不能满足这么多的人了。 焦阳和陈广丰两人走出大理寺,抬眼看向对面,铺子里满满当当的,没有一个多余的位置。 自从食肆扩了铺子以来,只要是饭点儿来,再也没有空位了。 两人走近了,才发现和陆大人一样,同样消失了一个多月的阮娘子回来了! 焦阳,“诶!阮娘子何时回来的?” 阮玉薇回过神来,就看到以前常常在食肆吃老三样的三位大人,现在只来了两个。 “焦大人安好,我是昨儿回来的。” “噢——”焦阳意味深长,陆大人也是昨儿回来销假的。 陈广丰才不管焦阳在哦什么,跟阮玉薇打了一声招呼后,就迫不及待地进店了,现在食肆的肉卤抢手得很,他已经扑空好几次了! 焦阳现在觉得再好吃的吃食,也没有陆大人的谈资来得诱人。 他朝阮玉薇挤了挤眼,“陆大人一直忙到现在,也还没有吃饭呢。” 阮玉薇看着焦阳像抽筋一样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现在,程雪松手中的这条不知到底是什么虫的虫,肯定会想办法要弄到豢虫盒。 阮玉薇的眸光微敛,片刻后笑道,“小店承蒙各位大人的抬爱,大人没有时间来吃,小店也是可以给大人送的。” 焦阳笑眯了眼,立刻点头道,“都是对门的邻居,我就在这儿吃,阮娘子给陆大人送点儿就行了。” 阮玉薇回到厨房,看着所剩不多的食材,炒了两个小菜,又切了一碟子猪耳,想了想后又带了点儿果酒。 她拎着食盒走出厨房的时候,已经寻到座位的焦阳看到她的笑容更甚了! 阮玉薇觉得焦大人的笑有些渗人,只能加快脚步走出了食肆。 大理寺,她这是第三次进来了。 第一次进来,是那个无头女尸案,她第一次见到陆让。 第二次进来,是水井案,她遭受流言蜚语,是陆让替她解了围。 现在是第三次了,她还是和陆让不熟,却又有点儿熟悉。 陆让的书房就在她第一回去的议厅的对面。 “陆大人。” 陆让停下笔,抬头就看着门口的人逆着阳光,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手中提着的食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他的手微微一颤,一团墨滴在他写了一半的札子上。 陆让看了眼已经废了的札子,将狼毫笔搁下,“阮娘子,莫不是来给本官送饭来的。” 阮玉薇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我离开铺子一个多月,还以为会倒闭呢,没想到越来越红火。” “小福说,是宋衡给他送去的钱,才扩了旁边的铺子。” 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和酒都端出来放在桌上,“大人这么大的恩情,一点儿小菜哪里能聊表小女子的感恩之情。” 陆让起身走到桌边,“阮娘子要是真心想谢谢本官,还是早些帮本官破蛊,莫再摇摆不定,有时候左右逢源,未必就能让阮娘子做出最优的选择。” 阮玉薇,“……” 她就知道陆让的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阮玉薇将筷子递给他,“当初,死在济仁堂的那个苗岩,程雪松从苗岩的体内得了一条虫,他就是用这条虫,治好了钟冠霖的痴症。” 无名没有否认过他不是苗栗族,而他和程雪松是同胞兄弟,若是程太医隐瞒了苗人的身份,拿无名来练蛊。 这一场布局了近二十年的局,也不是说不通。 只是端看程雪松到底知道多少了。 第112章 施映雪被罚 陆让接过筷子的手一顿,“所以,你一直知道苗岩是谁杀的。” 阮玉薇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在这里,“我……” 苗岩的那个案子发生时,陆让动不动就一副她是什么细作似的样子,脖子都差点儿都被他掐断了。 “我看见苗岩被人杀害的,我变成了一盏油灯,只看到凶手的背影。” “我以为那是梦,第二天跑到济仁堂,才发现那不是梦。” 陆让回想起,那天济仁堂的早上,阮玉薇披头散发,一脸惨白的模样。 阮玉薇悄悄看了眼陆让几乎没有变化的脸色,“做梦都能梦到凶案现场,大人差点儿差掐断我的脖子,我哪里还敢说什么牛鬼神说!” 陆让的唇角微抿,昨晚无名说阮玉薇身上有离魂蛊,他的心下一动,“那几个案子都是你亲眼看着发生的?” 阮玉薇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是多梦,从我京城开始就一直做梦!” “从相国寺离开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 陆让抓住关键词,“一直做梦?都是命案?” 阮玉薇,“……也不是。” 陆让直接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叠卷宗,“这些都是上个月的京城全部卷宗,你都看一遍,有没有你的梦境。” 他递卷宗的手一顿,“你识字。” 阮玉薇,“……” 不对! 她明明是来引火的!怎么现在让她开始看卷宗了! 阮玉薇愣愣地接下那一叠卷宗,“一个月死了这么多人?” 陆让,“……” “一共四个案子,这是卷宗,案件详情,走访记录,现场线索绘制。” 陆让重新拿起筷子夹起菜吃了一口,“既然多梦,就看看这几宗卷宗解梦。” 焦阳吃完饭回来,他特意从另外一边长廊绕了过来,路过陆大人的书房的时候,飞快地朝里面瞥了一眼。 他快飞地朝自己的书房走去,一边露出了兴味的笑来。 他还是没有看走眼,陆大人果然是对阮娘子更为不一样。 昌宁伯府。 施映雪一下马车,金二管家就迎了上来,“大少奶奶,以后拿药这种小事,吩咐下人去就是了。” 说着他看了眼溶月手中提着的十几包药,还有几包点心。 施映雪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些幅度,“钱嬷嬷昨夜才教导了,夫为天,夫君既然身子抱恙,我做妻子的不能代为受之,跑一趟拿点药是万不能推辞。” 金毅看了一眼施映雪,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既然大少夫人有心,便把今儿用马车的钱银结一下。” 施映雪满眼的不可置信,“用马车也要钱?!” 她昨天才嫁进来,现在连门都还没有进了,一个管家就敢堵着她要马车钱了! 金毅双手揣进袖管里,“大少夫人此言差矣!” “原本用马车是不用钱的,但是府上的女眷极为重规矩,出门都是有时间规矩的。” “宫里传召,赴宴,上香,采买,这些时候用马车都是公中出钱。” “其他的时候,就算是姑娘公子也是要给马车钱的。” 马车钱自然是假,不过是夫人交代,大少夫人嫁妆丰厚,且为人不安分,若不将她的钱银掏得干净些,恐怕不会和大公子好好过日子,时间长了心思只会飞了。 金毅哪里会不知道,大公子是个痴儿,但是大少夫人是个正常人。 有些事情,时间长了,谁又能说得清。 现在不过是寻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罢了。 施映雪都快气笑了,刚刚端起的架子也仅仅维持了片刻就破功了,“我朝开放,女子都可以经营买卖,甚至是独立女户。” “堂堂昌宁伯府,出个门都还有规矩了!” 金毅还没有说话,就从门口走出一个一脸气死的嬷嬷,她双手抱腹,跨过门槛的时候,甚至连耳环都没有动。 “大少夫人,若是自甘轻贱,将自己与贱民相较,置昌宁伯府满门于不顾,老奴就不得不请大少夫人去祠堂请祖宗家法了。” 施映雪咬紧了牙,就是这个钱嬷嬷,顿顿软刀子。 从前她在施府的时候,觉得踩着她娘上位的姨娘是个心机深沉的主。 现在看来,她在钱嬷嬷面前,完全不够看。 施映雪在施府发疯,或许能让施大人没有法子,但是在昌宁伯府,仅仅是孝道规矩,礼仪廉耻,都能压得她翻不过来。 钱嬷嬷看着说不出话来的施映雪,轻哼了一声,“大少夫人还不交钱了,随老奴去祠堂。” 交钱了还要去祠堂? 施映雪刚想说什么,溶月悄悄扯了扯大少夫人的衣袖。 大少夫人不了解钱嬷嬷,她可太了解了。 钱嬷嬷是姑奶奶进宫为妃后,宫里的管事嬷嬷,跟着娘娘六七年,听说当年为了护着小皇子伤了腿脚,所以出宫后就直接到了伯府来,做了个清闲的教养嬷嬷。 府里的姑娘,没有不怕钱嬷嬷的。 就光钱嬷嬷的那一套惩罚的法子,不见皮肉伤,就能让人好几天下不了床! 溶月飞快地跑回松云居,一看到秋水就上气不接下气道,“秋水不好了!少夫人被钱嬷嬷罚去祠堂了!” 溶枝收拾帕子的手一顿,心底不由地冷哼一声,谁让她出门的时候不带她,现在好了,撞枪口上了,钱嬷嬷都敢惹,真的活该! 她看了眼着急上火的溶月,端着水盆低着头赶紧出去了。 松云居就是一个“冷宫”,若不是大公子成亲,她哪里会被调到这里来,最差去扫庭院,也比在这儿强! 她还是要赶紧自寻出路去才成! 房间只剩下溶月和秋水,还有一个躺在床榻上,皱着眉头还紧闭双眼的钟冠霖。 “怎么会被罚去祠堂?!”秋水接过溶月的药包,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他要的东西,“还有别的药吗?” “只有这个药,我们进门的时候,金二管家向我们要马车费,府里何时有了马车费,大少夫人气不过争辩了几句,钱嬷嬷就出来了。” 秋水看了眼床榻上的大公子,药应该在大少夫人的身上,她还不信任溶月,所以药自己拿着的。 这时,床榻上的钟冠霖睁开了眼。 第113章 钟家祠堂的秘密 施映雪刚在祠堂的蒲团上跪下,就听到祠堂外一道雄厚的声音,“新娘子!” “新娘子!玩!” 钱嬷嬷刚回头就被撞了个趔趄,“哎哟!——” 她的眼睛一花,就被人推搡出了祠堂。 钟冠霖反手上锁,他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唇色苍白,额角渗出汗来。 门外的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疯狂地开始拍门,“大公子!大公子开门!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等会儿大老爷会生气的!” 钟冠霖看着呆若木鸡的施映雪,眼底的微光一闪而过。 施映雪连忙站起来,将他扶坐在蒲团上,从腰间取出那只程雪松交给她的小瓷瓶。 钟冠霖将药含在舌下,淡淡的苦涩之味慢慢弥漫口腔。 外面的钱嬷嬷还在拍门,若不是祠堂是昌宁伯府的重地,恐怕钱嬷嬷都想寻人撞门了。 钟冠霖喘过一丝气,看了眼两旁整整齐齐的蜡烛架。 他的声音还有些虚浮,“把这些都掀翻。” “还有那些。”他的视线又从蜡烛架转向牌位桌。 钟家从开国时十二功勋,到现在已经式微,钟家的列祖列宗统统都供奉在这个祠堂里。 还包括钟冠霖的爹娘。 “全推了?”施映雪生怕自己听错了。 钟冠霖,“等会儿想要安稳回去,就照做。” 施映雪明白了,发疯还是有用的,只是她不能用。 之前在回京的路上时,听溶月说过,昌宁伯府的祠堂好像是去年才重建的,整个府邸的房子,只有祠堂是新的,每日还有人专门打扫。 整个祠堂亮堂堂的,不仅不是阴森之地,还是个冬暖夏凉的舒适地方。 看着两旁三层的蜡烛木架,她又转头看向钟冠霖,他的眸光沉沉。 施映雪咬了咬牙,就像发泄从昨日进门起,就承受的磋磨怨气一样,将两旁的架子哐哐推倒了! 所有的蜡烛滚落熄灭,她这才发现,祠堂的地面是青石砖,所有的柱子的下面都垫了石鼓,还包了铜皮。 怪不得这里敢放这么多蜡烛呢,整个屋子空旷,容易烧起的东西非常少。 屋里哐当的巨响让外面的敲门声顿了一下,然后钱嬷嬷焦急的叫嚷声音更大了些,“大少夫人快开门!” “若是祠堂被大公子毁了,伯爷会怪罪下来的!” 钱嬷嬷这会儿急了起来,昌宁伯府最为重要的地方就是祠堂,每年伯爷都专门上相国寺请大师傅来念经。 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伯爷有多注重府里的规矩,尤其是祠堂的重视。 府里的公子姑娘鲜少会被罚跪祠堂,一般都是伯爷的书房里,有罚跪的条凳。 而从祠堂重修后,都不允许大公子过来,就是生怕他冲撞了供奉在祠堂的列祖列宗。 听着里面的动静,钱嬷嬷的脸色一分比一分白。 她颤抖地向一旁的丫鬟伸手,“快、快……快禀报伯爷!” 祠堂内,施映雪推翻了两旁的架子后,径直走向供桌。 她拽着桌子上的绣着精美如意纹的锦缎,看着上面几十个牌位,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使劲儿一拉。 “哗啦”一声。 牌位哗啦啦地全部倒在地上了。 一口气倾泻而出后,施映雪才后怕地双手十合,“各位祖宗,多有得罪,要怪……就怪钟冠霖!不孝子孙钟冠霖!” 钟冠霖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某一处。 摔落一地的牌位,独有五个牌位都被摔裂了,每一个里面有一角明黄色的纸,上面还似乎有朱砂笔写了些什么东西。 施映雪看到钟冠霖的模样,刚想问他怎么了,下一瞬祠堂的大门就被人撞开了。 好几个小厮冲撞着大门,摔了进来了。 施映雪抬眼就看到,伯爷钟怀瑾寒着一张脸踏进了祠堂。 “怎么回事,谁让大公子进祠堂的!” 钱嬷嬷战战兢兢地上前,“是大少……” 她刚想把所有的罪责推卸在才进门的大少夫人的身体,一旁刚还呆坐在地上的钟冠霖突然倒地开始抽搐! 施映雪大惊,连忙跪坐在地上将他的头扶了起来。 她刚想摸药出来,钟冠霖悄悄拉住了她的手。 施映雪突然发觉,他和今早发作的样子有点儿不一样,好像是正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钟怀瑾看着倒在一片狼藉中的侄子,眼底闪过一丝厌烦。 他的视线扫到一旁满地的牌位的时候,面色更是风雨欲来。 “把大公子送回松云居!” 钟冠霖长得身高手长的,三个小厮太将他抬了起来,他的手却紧紧地拉紧了施映雪的衣裙。 力道之大,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小厮一时是不知道走还是留。 钟怀瑾皱着眉挥了下手,施映雪跟着一起回了松云居。 钱嬷嬷看着罪魁祸首走了,她的心底更是惊跳起来,是她让大少奶奶跪祠堂的,这才招来了大公子。 现在祠堂被毁了,钟氏祖宗的牌位倒了一地。 现在她是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都出去。” 钱嬷嬷越想越害怕的时候,前面的伯也突然发话了。 “是、是……”她手脚发软地立刻退出了祠堂,顺便将外面的所有小厮丫鬟全部赶了出去。 祠堂里外的人都被清了个干干净净,钱嬷嬷站在月洞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远远望去,好像伯爷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牌位。 宽敞的祠堂是去年重建的,用了最好的木材,放置牌位的架子和供桌甚至都是金丝楠木。 钟怀瑾慢慢地蹲了下来,蜡烛倾倒在地上,烧化的蜡油被溅得到处都是。 牌位掉下来后,甚至白色的蜡油块凝结在牌位上。 钟怀瑾伸手从破裂的牌位中,将那黄色的一角拿了出来。 牌位应声裂开,钟怀瑜三个字分裂成两半。 钟怀瑾紧紧地捏着那一角黄纸,用力地似乎整只手都在颤抖。 半晌后,他低低的声音才颤抖着挤了出来,“二弟,现在连黄符都压不住你了吗。” “你都看到了,霖儿活得很好,也娶妻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114章 阮式挡箭牌 阮玉薇被陆让奴役看完卷宗的时候,天色都快暗了。 她不是刑案官员,卷宗上有些东西都看不懂,她看得很慢,等将这一叠的卷宗看完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发出抗议了。 陆让从书桌前抬起头,看到阮玉薇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好像有一瞬看到了她眼底的,怒视? 陆让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看完了?有没有梦到的案件。” 阮玉薇,“有。” 陆让看向她。 阮玉薇抬手捂住咕咕叫的肚子,“大人,要让马儿跑,先让马吃草。” 望春楼。 京城最好的酒楼。 临街的铺子,不需要店小二招揽,自是有许多的人慕名而来。 阮玉薇在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的小摊位慢慢都出来了,长街上灯火比天边的星子还要亮堂。 这是她到京城这么久,第一回吃酒楼。 不对,第二回。 第一回,是被陆让掳到松平,从松平坐船,在京城下船,码头边的酒楼吃的第一回。 不是她食肆里的东西不好吃,而是生意太好,已经卖完了! 她就勉为其难地跟着陆大人到其他的地方解决一下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 已经过了暮食,现在不是望春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二楼除了他们这一桌刚来的客人,也只有两桌客人了,也都是快吃完的客人。 阮玉薇的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大人,苗岩体内的那个虫,到底是个什么虫,难道你不好奇吗。” 她还是没有放弃她的目的。 现在出现的虫有好几条,既然要研究,先研究能看到的那条,万一那条虫和陆让体内的那条是一样的呢。 无名是程雪松的双生兄弟,这件事她觉得迟早要爆发出来的。 到时候,他们斗一窝就行了。 她只是一个最为无辜弱小的姑娘,还是早早的隐身为好。 陆让抬眸,“阮娘子为何不早说。” 阮玉薇,“……大人,你若是态度早好点儿,我也就是早说了。” 陆让,“那条不是蛊虫。” 阮玉薇有一瞬的呆愣,“你怎么知道。” 陆让的视线投向下面的灯火,“苗岩是苗医王的孙子,他怎么会自己中蛊呢。” 阮玉薇忍不住小声反驳,“怎么不可能,难道在身体就是中蛊了吗,万一苗人与众不同,把蛊就养在自己的身体,操纵自如呢。” 陆让的视线重新转了回来,他淡淡地看着阮玉薇,脸上似乎写了三个字,可能吗。 阮玉薇脸上的表情迅速就塌了下去。 陆让眼眸微垂,他眼底的笑一闪而过,再抬眸,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无名无影已经被我抓起来了。” 诶? 抓起来了? 阮玉薇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陆让,“本官不喜欢被威胁,也不喜欢不老实的人。” 阮玉薇的嘴张了张,最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都听到了。” 陆让,“没听到,看到了。”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月色不错,想不看清都难。” 阮玉薇想起,她收留翠鸣的那天,陆让就是在她的房顶,抓到了她骂他狗官。 对门这么近的距离,若是陆让昨晚又爬房顶了,确实能看到。 无名先向陆让投诚,转过头来,又让她反水,这是明晃晃的不把陆大人放在眼里。 生气的陆大人,干脆将人绑了,想要活命,就要认真干活。 阮玉薇唇角嗫嚅了几番,幸好她谨慎,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话! 店小二开始上菜了,一条鱼,一只鸡,然后就是一碟子青菜。 阮玉薇刚吃了一口,一道欢快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的用饭。 “三哥!” 阮玉薇抬头望去,是那个拐卖案的姑娘,还有一个是在相国寺山下看到的,好像是陆大人的妹妹。 她瞬间不自在起来,明明是她帮了陆让的忙,现在陆让才请她吃饭。 可在这两个姑娘的视线下,她怎么有一种被捉奸的羞耻感。 江姝然自然是记得这个姑娘,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那件好不容易被她抛到脑后的事情再次浮现在脑海。 她有些不高兴,这个厨娘怎么和陆三哥一起吃饭,好像还比较熟稔的样子。 偏偏现在出现,又让她想起那件足以被她爹打断腿的事情。 陆明珠没有见过阮玉薇,但是她从阮玉薇的穿着也能看得出她只是一介民女,身上的这衣衫,就是她的丫鬟都不会穿。 陆明珠是侯府唯一的姑娘,又是最小的,自然是受尽了宠爱。 宫里的贵妃姨母也常常诏她进宫,赏赐不断。 现在虽然只是侯府的姑娘,但是比起郡主,恐怕也不遑多让。 两个姑娘今日约在一起逛街,买尽兴了才想起来还没有吃暮食,干脆就近来了望春楼。 没想到一上楼就看到了,陆让居然正在和一个姑娘吃饭! 陆明珠有些不高兴,“三哥,今天父亲生了好大的气,回去把书房都砸了。” 陆明珠自小就和这个哥哥不亲近,这个哥哥回来的时候,她才五岁,只一眼就把她吓得哇哇大哭,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更喜欢带她玩二哥。 “母亲说是你和父亲又起了争执。”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生气,但是她现在看到了这个姑娘,她就明白了。 “三哥,莫说父亲不会同意她进门,就是我也不会同意!” “京城里多少的名门闺秀,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乡野村妇!” 江姝然震惊地看向陆明珠,又看向阮玉薇。 什么?陆三哥看上这个女人了?! 嗯?!! 阮玉薇咬着筷子,眼睛都瞪圆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站起来替自己辩解两分,她的脚一痛,差点儿叫出来。 陆让踩着她的脚,还伸出一只手搭在她另一手手腕上,让她动弹不得。 “快吃,等会儿带你看烟花去。” 阮玉薇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她觉得她迟早要死在陆让的栽赃陷害中。 手腕的灼热传来,小命在别人的手中,她只能把头使劲儿低下,乖乖地当个挡箭鹌鹑。 陆让看都不看两个姑娘一眼,自顾地继续吃饭。 陆明珠受了冷待,见陆让都不理她,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跑下楼了。 “我要回去告诉父亲母亲!” 第115章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阮玉薇吃饱了饭,楼下的长街也开始热闹起来了。 每个地方都有长街夜市,夜市上,杂耍花灯,应接不暇。 她也只有在钦州的时候,娘亲才经常得陪着她去夜市看花灯。 两人都没有着急走,店小二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收拾了下去后,又上了一壶清茶。 阮玉薇率先打破沉默,“大人,我助您破案,您助我寻真凶。” 她想找到杀害娘亲的真凶,找陆让帮忙,是最直接的捷径。 陆让抬眸看她,“你在跟我谈条件吗。” 这话,昨晚在陆宅的时候,她已经听过一次了。 阮玉薇抬眸直视,“我现在有资格跟您谈条件。” 她的话一顿,继续道,“这几个案子我全知道,甚至还有你们没发现的。” 陆让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才道,“阮娘子,你可想过,你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 “凭一张点心纸就要定罪,你就是去敲登闻鼓,也没有用。” 不知是不是陆让作为大理寺的官员,已经见过太多这样事情,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甚至是眼底还有一丝不近情面的冷漠。 阮玉薇只是斗升小民,真相于她来说,或许真的没有意义。 就如公主府的案件,大张旗鼓的给丫鬟伸冤,也不过是公主想掩盖自己的龌龊而已。 阮玉薇咬着牙,可就算她报不了仇,她也必须要知道真相! “若是大人也想就这么糊涂过,为什么要去吴州。” 陆让顿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好,等我的事解决后,你这桩案子,我接了。” 接、接了? 阮玉薇愣住了。 她想过这件事可能会不了了之,也想过,她也会步上娘亲的后尘。 唯独没有想过,陆让愿意帮她。 更何况,这是一桩已经在地方上结案的案子。 就像他自己说的,就凭她的一面之词,就凭那一张点心纸,都不可能给她娘亲翻案。 阮玉薇有一瞬的错觉,觉得,他是知道了谁是凶手。 只是蚍蜉撼树,她若对抗,不仅掀不起风浪来,甚至可能会丢掉小命。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陆让愿意接这桩希望渺茫的案件…… 陆让率先站起身来,“走。” 大理寺的灯火亮到半夜。 阮玉薇抱着卷宗,对着上面的案件细节,将已经过去月余的梦境再次回忆起来。 陆让看着卷宗上的陈案结果,“所以,这个案子,真正的杀人凶手是弟弟。” 阮玉薇,“这个案子到底怎么复审,是陆大人您所考虑的,我没有结论,只说我所看见的。” 她将卷宗放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陆大人,先放小女子回家休息,明日小女子会准时到大理寺报到。” 陆让看到阮玉薇脸上浓浓的倦意,“我送你回去。” 他刚站起来,突然腹部一股熟悉的疼痛,他撑着桌面,脸色瞬间惨白。 “你、没事。”阮玉薇想伸手扶他,却又不敢伸手,有些手脚无措。 “叫宋……”陆让才刚吐出两个字,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在地上。 “陆让!”阮玉薇伸手只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看着他面色苍白倒下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底会漏跳了一拍。 一直守在外面的宋衡听到动静,他一进来就看到陆让摔倒在地上的画面。 “大人!” 阮玉薇第一次见到一座民宅地下的样子。 空气里的味道不难闻,但是有些让人喘不过来气。 无名还是坐在他那张有轮子的椅子上,只是和他形影不离的无影不见了踪影。 那只小黑猫一看到阮玉薇,就从无名的膝头上跳了一下来,围着她喵喵地叫了好几声,小猫的小脑袋还在她的裙角边蹭了蹭。 无名的视线落在阮玉薇的身上,“玉薇姑娘,我家这小畜生,看来是真的非常喜欢你。” 宋衡看他顾左右而言他,眼底迸发出丝丝杀气,“想活命,先治病。” 陆让现在毫无生气地躺在竹榻上,平日里冷漠淡然的脸,现在平添了一分孱弱。 无名却笑了起来,“我死了,你家大人就真的活不成了。” “他身体里的母蛊已经开始进入衰败期,他与母蛊共生二十年,蛊没了,他也快没了。” 他双手推着轮子,往前走了寸许。 “你以为你家大人把我困在这里是为何?” 无名笑得肆无忌惮,“当然是他也急了。” 宋衡身侧的双拳紧紧捏住,离得近的阮玉薇,甚至还听到了几声清脆的“咔咔”声。 阮玉薇看向宋衡,“你先上去,我来跟他聊。” 宋衡看了眼对生死毫不在乎的无名,又看了眼竹榻上的大人。 他的拳头松开,“好,有事直接唤我。” 宋衡走了。 阮玉薇,“治他,有什么条件。” 无名这才看向阮玉薇,“玉薇姑娘,看来,你还是更相信陆让。” 阮玉薇抿唇,半晌后道,“是。” 无名有些好奇,“为什么。” 阮玉薇垂眸,“若他无情,早在松平,他就弃我于不顾。” 毕竟,棋子是最不值钱的。 无名冷笑,“倒是一对有情有义。” 阮玉薇,“其实,你的目的并不是单单是程太医。” 无名不应她,只是打了一个响指,阮玉薇脚边的小黑猫又回到了他的膝头上。 他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唇角才浮现出一个笑容来,“玉薇姑娘何出此言,我是程家的孩子,却被凌虐至此,我的仇人只有程家。” 阮玉薇就近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们三人都是被蛊虫所残害的无辜之人。”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们其实面临的是同一敌人呢。” 无名抚摸小猫的手一顿,然后才又继续摸着小猫的后背,小猫舒服地眯起了眼来,舒服地蜷缩着尾巴团在他的膝头上。 “若是往上追寻,都是陛下的纵容,或是先帝的昏庸。” 他抬眸看向阮玉薇,嘲讽一笑,“难不成,要我跟着你们去对抗皇权吗。” “我的仇人,始终就是程家。” “还有,我娘。” “我的蛊是她亲手种下,炼蛊失败,我的腿,也是她亲手砍下。”语气就是在说别人的事儿一样平淡。 他拍了下小猫的屁股,小猫跳了下去,乖乖地回到椅子下面的隔层。 他理了理被小猫弄皱的衣摆,“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这是相国寺的无为法师告诉我的,所以我在松平炼血容丸,又到吴州炼蛊。” “可惜都被陆大人所破坏。” 第116章 你是担心我吗 阮玉薇,“所以,你不单单只是想让程太医死。” “你想站上高位,亲手覆灭程家。” 她顿了一下,“还有你娘。” 无名突然暴起,双手使劲儿地捶着自己的大腿,脖子上的青筋毕现,“对!我就是想亲手杀了他们!” “哪怕成为一条狗!我也要亲手毁掉他们所在意的所有东西!” 阮玉薇慢慢站了起来,“松平知州,吴州知州,程太医,顺成府尹,或许还有一些没有发现的人,他们背后都是一个人。” “所以,你想攀附上那个人。” 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现在你找上了陆让,是因为陆让背后也是那人?” “不对……” 阮玉薇又立马自己否认了,陆让在调查着什么,他在书桌下藏了东西故意引出了罗秉,她刚和陆让认识的时候,他三番两次说,是不是他派来的。 这个他…… 阮玉薇有些呐呐地看向双眼紧闭的陆让,“你们都知道这人是谁。” 无名抬手又想抚摸小猫,发现小猫已经回到隔层睡觉去了,他的手又放了下来。 “玉薇姑娘,我早就说过了,为官者,永远非你所想的那样。” 他慢慢扬起脸,墙壁上昏暗的油灯只照亮了他半边的脸颊。 “你,还想救他吗。” 阮玉薇的视线落在陆让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陆让出色的容颜一如她初见的那一般惊艳。 那颗冰冷的心下,藏了什么样的心思,她以为她终于要看懂了。 现在,她看不懂。 你的案子,我接了。 陡然间,阮玉薇的耳边响起那句话,还有在望春楼,陆让定定看着她的样子。 无名看着默不作声的阮玉薇,轻笑了一声,“玉薇姑娘,我……” 阮玉薇打断他,“救。” “早在松平府,你就发现了我中的是离魂蛊,绝佳的器皿,你怎么会放过呢。” “不管我在哪里,你的猫都能找到我。” “不管你的仇能不能报,你都不会放过我的对,这样的绝佳器皿,又何尝不是一张有力的底牌。” 阮玉薇,“所以,你救他的条件是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落音,手腕被人牵住,腕间微凉。 陆让撑着竹榻慢慢坐了起来,声音虚弱清冷,“他没有资格谈条件。” “宋衡。” 他的话音未落,顶上的那块木板被打开,宋衡纵身跳了下来。 宋衡的声音里透着高兴,“大人,你醒了!” 陆让慢慢站了起来,“先把她带出去。” 宋衡看了眼无名,“是。” 阮玉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宋衡抓着后衣领,带出了出来。 她还想弯腰再看的时候,宋衡关上了地窖门板。 地下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地下入口的位置在陆让的书房里,这里的阮玉薇不算陌生,起码她变身都来了两次。 阮玉薇的看着入口的门板,缝隙处透着些光线。 好像从一开始,她和陆让谁也没有坦诚过,两个人身上都带着秘密。 如果—— 如果杀害她娘亲的人,是冠军侯。 陆让会不会坦言相告。 窗子外的月光撒在地面上,上次看到此情此景的时候,她还是一块儿被垫桌脚的镇纸。 陆让虽然为人冷淡,她却从未在他的眼中看到过任何对底层百姓的鄙夷。 可,好像不知不觉中,她和陆让要走向对立面了。 阮玉薇的思绪纷飞,她回想起和娘亲在钦州的日子。 若没有这一切的变故,隔壁的王婶估摸着会要把她正在读书的侄子带给她相看了。 她又想起在黑船上的日子,她绝望地想,是不是就要命丧黄泉了。 琴姐姐用自己换了她的命。 她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只要还没走向绝路,她就不能放下。 陆让再次上来的时候,就看着阮玉薇站在窗前的背影。 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好似在她的周身渡上了一层荧光。 他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是在他最为熟悉的师傅和绿巧身上,他都没有感觉到。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感觉到厌烦。 从他知道她要查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大致知道是谁了。 这趟浑水不是她能走的,恐怕她还没有露面,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件事明明与他没有关系,但是他下意识就不想告诉她。 他让她跟着一起去吴州,也是他临时起义,只望着她能在这一趟并不平安的途中敲响退堂鼓。 可她不仅没有心生退意,还真的当做一场交易来完成。 最让他没有想到过的就是,她的体内也有蛊,且更为棘手。 若是让他知道,只怕难有活路。 所以,他将无名软禁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清楚那种感觉是什么。 但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破了蛊,便离开京城,好好活下去。 陆让站在阮玉薇五步开外的距离,“阮娘子。” 阮玉薇回头来,发髻上那根简朴的银簪,在月光下闪过一抹银色的光亮。 “今日,多谢阮娘子。” 阮玉薇牵扯起唇角,“大人,应该多谢宋衡。” 陆让回头,原本站在地下入口边的宋衡早已没了身影,只有另一边半开的窗子在空中微微晃动着。 陆让回过来头,“为了阮娘子的安危,日后还是在这里住下。” 阮玉薇,“……不太好、” 陆让看向她的眼睛,“你娘杀害的凶手,我暂时没有办法帮你,但是你娘的死因,我知道。” “刚才你也听无名说了,蛊虫也是有寿命的。” “恐怕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你娘亲当年是怀着你中了蛊,而你娘还活下来了。” “他们就知道离魂蛊成了,所以他们去钦州,不是找你娘,而是找你。” “无名在松平就知道你体内离魂蛊的事,他满嘴谎言,为了目的,是不是已经将她离魂蛊的事已经告诉了别人,就是此刻,尚不知他所说真假。” 阮玉薇看着陆让眼底的一片认真之色,好像半天才找回的自己的声音。 “大人,你……是担心我吗。” 第117章 都是死路 阮玉薇没有得到答案。 她躺在榻上,看着自己的手腕,恍然察觉,她、好像现在和陆让接触,看不到那些画面了。 衰败期…… 陆让的母蛊有衰败期,是不是她的体内的蛊也有衰败期。 她现在不仅没有梦了,再和陆让的接触也看不到那些画面了。 那些有可能是证据的画面。 阮玉薇猛地坐了起来,那是她唯一可能知道的线索了。 她的双手搁在锦被上,滑腻的触感都在告诉她,她现在好似已经走进了一条不得不走的巷道。 第二日。 阮玉薇是被窗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的。 陆让不大,只有两进的院落,前面是待客厅,还有宋衡和齐叔的屋子。 后面是三间厢房,还有书房。 宅子的人少,声音更少,冷清地就像一个没有人住的空宅。 可是现在。 阮玉薇坐在床榻上,还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她和门口一个拿着鸡毛掸子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然后两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夫人——” 夫人? 阮玉薇一脸迷茫,陆让娶妻了? 她是不是被人误会了…… 阮玉薇穿戴整齐地坐在前厅,她双手拧在一起,面前的这个美妇,已经盯了她很久了。 这位夫人,她还有印象,在相国寺的时候,已经见过了,陆让的美貌娘亲。 她还捡到了陆让的签文,云深不知处。 顾氏总觉得这位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若不是,昨儿明珠回家向她告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儿子竟然已经荒唐到了如此地步。 无媒无聘,将人家姑娘置于何地。 “夫人……” “这位姑娘……” 两人同时开口。 顾氏细白的指尖捏着帕子,遮挡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姑娘请说。” 阮玉薇,“夫人莫误会了,我只是配合陆大人案件问询,大人为国为民,他怕我孤身一人遭受贼人报复才收留了我。” “是……这样啊……”顾氏不禁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她儿子开窍了呢。 家中的长子,次子都已经娶妻生子,唯独她生的这个儿子,就好像没有清心寡欲的和尚一样。 自从搬出侯府后,更是难得一见。 若不是她来,或是她叫他陪着去上香,恐怕她这个儿子,都忘记了他是有爹娘妹妹的人了。 顾氏幽幽地叹了一口,她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只望着这孩子的后半生能顺遂些,她就心安了。 “对!就是这样。”阮玉薇站了起来,她不能探究侯夫人眼底的复杂,现下的情况,她还是早些走为好。 “夫人,小女子的铺子还有活儿,就先告退了。” 她屈膝行礼后就匆匆地离开了。 蔡妈妈看着阮玉薇脚步匆匆地消失在门口,才开口道,“夫人,大姑娘说得没有错,这样粗鄙不知廉耻的姑娘怎么能入我们侯府。” 顾氏的眉头紧皱,“让儿的脾性倔强,若是他认定的人和事,无人能改变什么。” “不然,他和侯爷也不会闹到现在的地步。” 蔡妈妈宽慰道,“夫人莫忧心,三公子孤身这么多年,身边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待三公子成家后,有了子嗣后,自然会明白您和侯爷的苦心。” “届时,莫说什么隔阂,就是天大的误会,不消说什么也能统统消散。” 顾氏抿唇不语,若是真的这么容易,陆让如何到现在都不成亲。 父子不像父子,母子不像母子。 当年她是不是错了,她就不能同意他们将年仅五岁的儿子送走。 大理寺。 陆让双手扶着桌沿,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愤恨地盯着桌子上的札子,眼底的肃杀之气似乎都要溢了出来。 这已经是第三份札子了,怎么送出去,又怎么回来。 和札子放在一起的,是刑部今日才下的批捕文书。 吴州知州以及其一众官员,多达十几人。 数项罪名,却没有一条与京城有关。 吴州就像一个地方上的土皇帝一样,盘踞了十几年。 可若是背后没有人,这么多年,巡抚已经调换多任,竟然丝毫没有发觉。 现在东窗事发,全都成了吴州一个地方的过失。 呵。 他应该想到的,一个长达近二十余年的布局,怎么会轻易地被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推翻。 打蛇拿七寸,这回没有拿到要害,日后只会更难了。 “大人……”焦阳一进门就被陆大人浑身散发的杀气慑住了。 陆让抬头,眼里似是已经恢复清明一片。 “何事。” 焦阳,“……是西城的杀妻案有眉目了,书生的同窗说,案发的前日,嫌疑人已经向先生告假说要回乡,可他在案发的那日远远的见过嫌疑人,只是他也不确定。” 陆让回想起,昨晚阮玉薇说的话,“去问问,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亲属在京,或是走得近的,再去城防司查查进出城记录。” “是。”焦阳提着上下乱窜的心退了出去。 他与陆大人共事这么久,虽然大人为人不甚热络,甚至能说是冷情。 但也从来没有今日这副模样。 比刑审的时候还要可怕,这才是真正的阎罗在世的模样…… “等等。” 焦阳缩回步子,回头看向陆大人。 陆让慢慢坐了下来,“将阮娘子传唤来。” “是……” 焦阳那颗又怕又想看的心又颤抖起来,陆大人什么时候传唤过与案件不相关的人。 陆让已经冷静了下来。 朝中明面上以太子为首一党,以秦国公为首一党,还有以顾太傅为首的中立派。 他三次的札子递给了三个不同的人,却都在第二日出现在他的书房里。 若不是已经互通有无,怎么会这么一致的阻拦。 其他的路都是死路。 除非。 面圣。 焦阳刚走出大理寺,就看到对面食肆正在和小福说话的阮玉薇。 小福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阮玉薇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现在还顾不上这么多,“阮娘子,陆大人传唤。” 小福看了看焦阳,又看了看阮玉薇,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 “姐姐,我不会是真的要死了。” 第118章 陆大人的坑太多 阮玉薇抬手想摸摸小福的脑袋,发现小福的已经开始蹿个了,才短短一个多月没有见,就像柳条抽新枝一样,快到她的耳朵了。 她的手下移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福……老夫人应该是年龄大了所以会有些身体上的不适。” “若是要寻你的错处,早就让官兵把你抓了,你哪里还有时间和我说这些。” 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别担心了,我先去大理寺,要是有事,你直接过来寻我就是。” 阮玉薇想着刚刚在陆宅,陆让那个美貌娘亲带着一伙下人打扫。 不知道陆夫人是否知晓陆让现在在做什么,无名关押的地方并不算难找。 这事儿正准备告诉他,他就要寻了。 陆让正在书房里,正看着什么东西,焦阳出声,他才抬起头来,“大人,阮娘子带到了。” 阮玉薇,“大人,今日您母亲去了春柳巷的宅子,她看到我好像误会了……” 陆让听到母亲二字微微皱了下眉,“无碍,日后我会告诉她不必去,你安心住着。” 阮玉薇,“……” 她安什么心,这是要把误会坐实吗?! 陆让现在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花费过多的心思。 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当初你在吴州的时候,施映雪可还有藏匿别的证据?” 阮玉薇点点头,“有,施映雪为人谨慎,我的话她都不会全然相信,她是打定主意要跑的,按照她的性子,一定会给自己留后手。” 陆让抿了下唇,“我在吴州的时候,诸多证据中,却鲜少有与京中相关,难以站住脚,更何况这其中的多数人,要么已经被削了官职,要么告老还乡。” “最为重要的线索,我觉得要么已经被销毁,要么就是在施映雪的手中。” “绝对不会像这样,京中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阮玉薇心道,在吴州就仅仅三日的时间,她能弄来一些已经非常不错。 还想要精挑细选的,她是真的办不到了。 陆让叫来阮玉薇并不是责备的她的意思,他抬眸看她,“施姑娘孤身入京,身边恐怕孤苦。” 阮玉薇的警铃大响。 “陆大人,您……记不记得,前面的诸多承诺都还没有兑现呢……” 休想再诓骗她去干活了。 吃亏上当太多次,她怎么着都要涨一智了。 陆让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 阮玉薇轻哼了一声,“这里是京城,可不是吴州。” “现在施映雪是昌宁伯府的大少奶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娘,我要是能随意进出伯府了,我那点儿事儿,至于弄得现在这么狼狈吗。” 被诓骗多少回了,承诺一次也没兑现。 也不是,兑现了一回,给了个名单。 她已经找自小混迹京城的小福问过了,是能打听出来名单上的府邸在哪里,但是其他的消息,恐怕有点儿难。 阮玉薇觉得自己不是怕难,而是陆让明明知道,却不知道她。 现在他们俩身体里都有蛊虫,无名好像也不特别靠谱的样子。 若是悲观一点儿,恐怕残害他们的人没有伏法,他们俩就已经去地下找阎王喝茶了。 陆让,“不需要你去昌宁伯府,怕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阮玉薇,“……” 陆让将面前已经看了数次的文书合上,“给阮娘子在京城谋个活儿。” “一日即可,百两白银报酬。” “什么活儿。”阮玉薇小心问。 陆让看着她一副别坑我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过几日,就是文人盛会飞花宴。” “宴上菜食酒水虽然不能全然承包给阮娘子,但是其中的特色菜可以给阮娘子准备。” “特色菜?”难不成一个宴会,还请了多个厨子? 陆让解释道,“虽然是文人的宴会,但是宴会上的菜色酒水都是特意请了厨子研究。” “飞花宴不仅发掘能人贤才,也会让宴会上的菜色风靡一时。” “望春楼为何红火,他家已经办了数次飞花宴的菜食。” 阮玉薇抿唇不语,她在陆狗官的面前吃了多少次的亏,只有她自己清楚。 陆让,“京中贵女们最时兴各类宴会,赏花,游园,赏乐。” “但是京中厨娘不多,常常只能带寻常的厨子,可女子多的时候,总归不便。” “若是阮娘子能在飞花宴上得了脸,日后成为京中首屈一指的厨娘时,定会有人大把大把的银子请你去宴会!” 阮玉薇有种前面是个大坑的感觉,“大人,您就说,您给了我这么大的好处,您想让我做什么。” 陆让的眉眼透出些笑意,“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说一句话就行。” “什么话……” “看到施映雪的时候,告诉她,吴州知州的批捕文书已经到了大理寺。” 阮玉薇呆了呆,“就说这一句?” 陆让点点头,“就这一句。” 阮玉薇突然有些不习惯了,陆狗官突然不狗了。 给她这么好的一个活儿,就只是让她带一句话。 阮玉薇踌躇了半晌,“我们现在这个特殊情况,若是有不轨之人……” 毕竟这个什么蛊,这么邪乎…… 陆让,“我会让宋蘅跟着你,让他给你打打下手。” 三日后,望春楼。 小厨房的王掌柜,看着面前的年轻得过分的姑娘,怕是他孙子都要比这姑娘大上好几岁。 这就是顾府推来的掌勺? 王掌柜和掌勺张师傅,看到阮玉薇,只觉得被人羞辱了一般愤慨。 “若是大人不喜欢我们望春楼的菜食,换个酒楼便可,何须寻个小姑娘来羞辱老夫!” 酒楼的规矩,传男不传女,能进后厨的伙计,都是掌勺师傅亲自考验过的。 一个小姑娘进后厨,在望春楼是决计不可能的事儿。 阮玉薇能想到她会遇到阻拦,大齐的风气已经开化许多,但还是有许多迂腐之人。 女子街边卖花卖绣品,明明是补贴生机,却要被些恶臭之人,传得污秽。 沿街的小食店,若是女子下厨售卖,便是出卖女色。 酒楼的后厨就好像他们死守的最后阵地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阮玉薇不恼,“小女子姓阮,钦州人士,飞花宴上钦州特色,白肉。” 第119章 祠堂牌位的异常 掌勺张师傅哼了一声,“还以为是多惊天的手艺,不过是白肉,雕虫小技也敢出来卖弄手艺?” 小福心中阮姐姐的分量已经仅次于花爷爷,掌勺师傅对阮姐姐的轻看就是对他小福爷的轻看! “好你个老头子,难不成满京城只有你望春楼做的菜才好吃吗?!” “我姐姐的手艺若是不好,贵人怎么会荐她来!” 张师傅在后厨待了几十年,教会了十几个徒弟,甚至有两个还进了宫掌御勺。 什么人适合在厨房,什么人不适合,他从来没有看错过。 今儿这小女子若是和他一起做了飞花宴的掌勺,日后他张金刀的名号要和一个女子挂在一起,他还怎么在庖厨这一行当混! “这位娘子,你是什么手段进来的我不管,进后厨不行,洗菜刷碗的活儿倒是可以给你。” 阮玉薇哼了一声,这样的场景她见多了,白肉和卤肉,都是她娘亲的拿手绝活。 曾经多少人想要买她娘亲的秘方,更甚道,娘亲一介女子就该寻个人嫁了,要出钱将娘亲的秘方和铺子一起收了。 去年秋,更有一个号称来自京城的大胡子,威胁娘亲不成,还让随身的侍从砸了铺子。 官差来后,一群人还抱着肚子哀嚎,非说是娘亲的饭菜有问题,要吃死人了。 若非娘亲已经开了十几年,府衙的老爷夫人都是常客,不知道要被冤枉成什么样子。 娘亲是女子,就不能经营食肆。 是女子,就应该再嫁,相夫教子。 是女子,她有顶好的手艺就要被人蛮横的抢夺。 大齐风气开放,街上做小买卖的姐姐,婶婶非常多,可大酒楼就不一样了吗?不都是人吃的吗? 阮玉薇看着掌勺师傅倨傲的神情,“您是大师傅,我敬重您,若您不由分说要赶我出去,我也乐意陪着您去贵人跟前,说上一二。” 她跟着陆让跑了这么些地方,不算见多识广,但她见多了这些倨傲又难缠的小人物,最终明白还是直接抬出大人物来的有效! 张师傅果然一噎,他只是一个厨子,贵人喜欢他做的菜,褒奖两句就是对他的恩赐。 他若是因此跑去贵人面前,要将贵人指名过来的厨娘赶出去,他也就不用在京城里混了。 阮玉薇再也不看张师傅一眼,直接指挥小福将带来的家伙事儿拿到后厨。 像掌勺师傅这样的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在贵人面前得过一些脸,又在京城最有名的望春楼做了几十年。 莫说高人一等,起码在她们这些平头百姓,小人物面前,也学着三分架子了。 昌宁伯府。 自昨日祠堂被毁后,伯爷钟怀瑾独自在祠堂待了两个时辰。 听说出来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府里所有人都会以为伯爷会降罪于大公子和大少夫人。 可是伯爷没有任何的责难任何人,还给了钱嬷嬷丰厚的路资,让她回老家养老去了。 钱嬷嬷出宫到了昌宁伯府就是养老的,现在养老的地方从伯府到了老家,不是责罚,却比责罚更狠。 府里的下人对松云居更是避之不及,若是下回大公子再惹出什么祸端,挨罚的还是下人。 溶月和溶枝,都是后头才拨到松云居的。 溶枝原来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因为嘴甜很快就得了老夫人的喜欢,还有一副好嗓子,一直在老夫人跟前唱唱小曲儿,算是比较得脸的丫头。 去年大姑娘备嫁,老妇人看她机灵就把她还有院子里的春枝一起拨给了大姑娘。 大姑娘和姑爷是青梅竹马,大姑娘出嫁前总偷偷溜出去和姑爷相会。 她知道陪嫁丫鬟最后都是帮姑娘固宠的工具,也是她摆脱奴籍的最好方式,可偷偷装扮的时候,被大姑娘看到了。 她被大姑娘赶出了院子,夫人说她心思不正,将她赶到了洗衣房。 直到这次大公子成亲,松云居没有婢女。 谁也不想来松云居这个冷灶,她和溶月才被选到了过来。 溶枝拿着鸡毛掸子胡乱地将屋子打扫了一遍就退了出去。 松云居不大,但是院子边上有一棵松树,树下还有一个亭子。 此时亭子里正坐着两位主子,隔得有点儿远,溶枝看不清两人的神情。 但是她总觉得有点儿怪…… 以前她还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当差的时候,跟着管事妈妈到松云送过宫里下来的赏赐。 她总是能看到大公子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还不受控制地乱跑,扯丫鬟们的簪子。 府里的丫鬟都会害怕地躲着。 但是好像从大公子成亲前些日子开始,这样的声音就少了。 尤其是最近,鲜少能听到大公子以前的那种怪叫声。 “溶枝。”秋水突然出声。 溶枝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秋水,立刻扯了扯嘴角,“秋水……” 秋水非常不喜欢经常偷懒的溶枝,还总寻不到人,“看什么这么入迷,屋子打扫干净了吗,再偷奸耍滑,松云居不要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都、都打扫完了。” 溶枝的眼睛一转,面上扯起笑继续道,“最近大公子安静多了,也不乱扔东西,所以打扫还算轻松,不费事儿。” “不费事儿就不会找其他的事儿做吗,这窗户上多厚的灰尘了也不知道擦擦!” “是,我这就擦……”溶枝不敢再做过多的试探,只能压着心底的疑虑去打水擦窗子。 秋水看着溶枝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才抬步朝亭子走去。 钟冠霖刚吃完药,体内的疼痛才勉强压制下去。 施映雪看了眼小瓶子里的所剩无几的小药丸,“程大夫也不多做点儿,这才三天就快没了。” 钟冠霖默默喘了一口气,“若这么好做,我也不会发病这么多年,舅舅都束手无策。” 他面上的气色微微缓回了一点儿,“能清醒过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秋水靠近两人后,再次回头看了看,确定没人了才道,“大公子,祠堂已经恢复原样了。” “我已经确认了,夫人和大老爷的牌位确实和其他的不一样。” 第120章 怀疑大公子没有疯病 钟冠霖的眸色微暗,他浑浑噩噩十几年,他的神志虽然受损,但他的记忆可没有问题。 那场离奇的疫病,要了全府上下的性命。 大伯从任上赶回来的时候,全家仅剩他一个人了。 他一个人住在太医院的院子里治病,每天见到的人只有舅舅程文甫一人。 他只记得,他浑身滚烫就像一个大火炉,脑袋昏昏沉沉,神情恍惚,舅舅见到他就会眼眶湿润,一边给他擦身抹药,一边念叨,“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钟冠霖记得非常清楚,这五个字十几年一直都在他的脑海盘旋。 秋水犹豫道,“公子,我已经记住了牌位的样子,要不要重新雕一个换下来?” 钟冠霖摇头,“雪松的药效还不稳定,现在打草惊蛇,只会陷入万劫不复。” “秋水,等会儿你再去济仁堂把雪松叫来。” “是。” 秋水转身走出亭子,远远地就看到溶枝提着半桶水晃晃悠悠地就过来了。 手里还捏着一块儿小得不能再小的抹布。 他拧着眉头,刚想喊她,恰好溶月抱着干净的衣衫从洗衣服回来了。 溶枝看到溶月立刻就开始抱怨,溶月去得太久,屋子里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她的手指都快被泡起皴了。 溶月立刻说等她把衣衫送回主子的屋里,就帮她擦窗子。 松云居一直就只有他和大公子两人,两个杂役的小厮也不住在这里,简单清净。 这么多年,大公子都三十岁了,伯爷突然要给大公子娶妻,这才调来了两个丫头。 溶月不算聪明,但也还是个勤快又不会多嘴的丫头。 但这个溶枝,从到松云居开始,时常寻不到人,好不容易找到人后,交代的活儿总干不完。 一双眼睛还时刻滴流乱转,怪不得大姑娘出嫁掐你独独把她一个人扔了出来。 现在大公子已经清醒了过来,若是放这样的丫头在身边,难以时时提防。 秋水抿了抿唇,转身从庭院中的小石子路走了出去。 昌宁伯府的大门口,金毅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秋水,“又请大夫?” 秋水有些不悦,“金二管事,主子身子不适要请大夫,还须您的批准吗?” 金毅咬了咬牙关,昨儿才寻了大少夫人的霉头,还惹了一身腥,松云居的那位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可他也不想让秋水就这么轻松好过,“那是不巧了,府里最后一辆马车,刚刚被夫人身边的赵妈妈用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秋水呵了一声,“偌大的伯爵府,居然连依一辆马车都没有。” “不过没事,程太医家是我们公子的亲舅舅,总不会连一辆马车都没有,更不会收我们大公子的钱。” “也得亏是亲舅舅,不然就我们家公子的那点儿月银,哪里够看病吃药。” 金毅刚想说什么,被从外面回来的金大管家打断,“越发没规矩了。” 说着他把手中的账册交给金毅,“都拿去给夫人过目,这是庄子上这个月的收成。” 金康一脸和气地看向秋水,“秋水,大公子可是又闹了?” 秋水想着大公子交代的,“是啊,前些日子大公子好多了,都不怎么闹了,院子里都安静多了,可不知怎的,又开始闹了。” “昨儿砸了祠堂,今儿又要爬树找糕点,大少夫人好不容易劝下来的。” 金康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别耽误了。” 秋水走后,他脸上的笑才慢慢敛了下来。 “来个人。” 旁边立刻有小厮上前,“大管事。” 金康看着秋水越来越远的背影,“去跟着,别让他发现了。” “是。” 金毅抱着几本账册,刚穿过垂花门,就被迎面的一个人影撞了个趔趄,手中的账册尽数掉在地上,夹在中间的数张签条全部掉了出来。 这些坏了,整理好的账册全部乱了套。 金毅一时怒从心起,抬起一巴掌扇在小丫鬟的脸上,“他妈的没长眼吗?!” 溶枝被扇得眼冒金星,一屁股摔在地上,看清楚来人后,吓得声音都是抖的,“金、金管事……” 金毅一手薅在溶枝的头发上,抬眼看了眼四周,才恶狠狠道,“小蹄子,老子等会儿找你算账!” 他抓着溶枝的头发将她贯在地上,“滚!” 溶枝惊慌失措地连忙爬起来,“是、是……” 金毅骂骂咧咧地将地上的东西全部捡了起来,转身脚步匆匆地去账房寻账房先生帮忙。 这事儿错虽然不在他,但是夫人和伯爷只看结果,这差事是在他的手上坏的,责罚也只会寻摸在他的头上。 当务之急是将账本整理好,等会儿再去寻那闯祸的小丫头。 他若是没有记错,她就是松云居另外一个丫鬟,叫什么枝的。 金毅牙关咬紧,又是松云居…… 溶枝心惊胆战地看着金毅走后,才拍了拍狂跳不止的心口。 她这么急匆匆,就是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和溶月擦窗子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少夫人牵着大公子回屋子了。 等她擦到侧窗的时候,竟然发现,大公子竟然在给大少夫人描眉! 她以前虽然没有在松云居当过差,但是松云居日日传出来的鬼哭狼嚎的声音却甚是吓人! 所以就算大公子生了一副令人可惜的好皮囊,却少有人敢走松云居前的那条路,都宁愿绕远些走。 大公子是疯子,莫说描眉,就是好好说句话都不可能! 这事儿、这事儿她要去告诉伯爷! 溶枝小跑到钟怀瑾的书房时,刚穿过月洞门,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站住,谁让你靠近书房的,不知道府里的规矩吗。”金康的声音冷得吓人。 溶枝一抖,转身就看到双手背负在身后的金大管事。 金二管事若是暴戾,金大管事便更加可怕,笑眯眯地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溶枝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婢子月前被调进松云居的丫鬟,有要事禀报伯爷。” 金康的手指微微一动,“何事。” 溶枝抬起头来,“婢子……婢子怀疑大公子没有疯病!” 第121章 有秘密 钟怀瑾的脚步匆忙略显凌乱,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侄子了,就算是前不久他才刚成亲,他也因公事繁忙没有出现。 走近了他才发现,松云居非常安静。 以往他在大门口都能隐隐听到从松云居传出来的声音,好像最近些时日都安静了些。 溶枝攥着指尖亦步亦趋地跟着伯爷回到松云居。 院子一片寂静,溶月不见踪影,秋水也不在,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她不知道大公子为什么要装疯,但是她隐约知道这件事儿一定要告诉伯爷。 穿过月洞门,伯爷的脚步明显顿了顿。 走在最后面的金康上前一步,瞥了一眼溶枝,“你在这儿候着。” “是。”溶枝乖乖地在月洞门边站好。 钟怀瑾沉着气,慢慢走向主屋,从主屋好像隐约传来一些窸窣声,有些不真切。 主屋外的窗子刚刚擦过,还有一些水痕在上面没有干,房梁上灰蒙蒙的蛛网和窗格上的水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院子,钟冠霖已经住了十几年,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估摸着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窗子上的窗纸是今年初新换的,隐约能看到窗子上映出的两个人影。 跟在身后的金康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钟怀瑾一抬手,金康被明白伯爷想要自己求实。 钟怀瑾在门口停下脚步,透着门缝他隐约看着屋里的两个人,年轻的女子背对而坐,他那个如孩童一般的侄子拿着一支眉黛,弯着腰好似正在给新婚妻子描眉画眼。 屋里很安静,钟冠霖全神贯注,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之色。 看到这一幕,他就感觉像被人遏住了脖颈一样,呼吸都乱了,袖管里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钟怀瑾死死地抿着唇,眼底更是黑沉如墨。 十五年了,他的好侄儿竟然心思深沉到如此地步吗? “吱呀”一声,他抬手猛地推开了房门,房中的两个年轻人俱是一惊。 钟冠霖大叫一声,丢下眉黛就一溜烟儿的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哆哆嗦嗦地像是一只受惊的大狗。 施映雪转过头来,脸上真切地五彩纷呈,原本秀丽的面庞,被画的如街边的乞丐一般狼狈。 她有些愣愣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中年男人,金康毕恭毕敬的站在伯爷的身后,顿了片刻后,她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施映雪回头看了一眼桌子底下的钟冠霖,然后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您、您吓到他了。” 钟怀瑾面色有些僵硬的看着这一幕,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一下就卡在了嘴边。 后面的金康立马上前打圆场,“少夫人,前几日您和大公子大婚的时候,伯爷公务繁忙,抽不开身。” “现下得空了专程来看看您和大公子。” 说着,他从袖袋摸出一叠银票,“伯爷说了,大公子闹腾了一些,屋里的器具砸坏了不少,就不给您物件儿了,还是给您些体己钱更稳妥些。” 钟怀瑾这才扯了扯唇角,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孩子,冠霖虽然不是我亲子,但也与亲子无异。” “你嫁给他受委屈了点,你进了我昌宁伯府,就和冠霖一样,都是我最重视的孩子。” 施映雪控制好面上的表情,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接过金康手中的银票,“多谢大伯,侄媳会好好照顾夫君的。” 刚刚钟冠霖说让她配合演一场戏,没想到一场戏还有这么丰厚的收获。 她从到京进门的那一日就知道,伯府里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大婚的时候这个传说把钟冠霖视为亲子的大伯没有现身,昨儿祠堂被毁却出现了,刚刚钟冠霖故意让溶枝看了一场戏后,又迫不及待的再次出现了。 施映雪纵是不知全貌,也明白钟冠霖的的处境有多艰难。 钟怀瑾最后看了一眼藏在桌子底下的钟冠霖,视线落在施映雪的身上,身上好似又恢复了那一派从容,“若是院子里的下人伺候不周,尽管告诉我,不忠不诚的人都发卖了出去。” 施映雪立刻道,“都挺好的,秋水是伺候夫君多年伺候惯了的老人,溶月也很勤快,院子里一切都好,多谢大伯挂心。” 钟怀瑾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转身看了一眼金康,“下人怎么当差的,院子里的草这么深了没有人剪吗?!” 金康立刻低下头,“是小人的疏忽,小人立马安排人来修剪。” 钟怀瑾嗯了一声,“下不为例。” 敲打两番后,他抬腿踏出房门,离去。 金康也朝施映雪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伯爷的脚步离去。 他在廊下追上伯爷,伯爷的声音微微透着些森冷,“那个丫鬟处理了。” 金康远远的看了一眼月洞门,溶枝还乖乖的站在门口,还时不时地朝这边偷瞄了几眼。 “是。” 钟怀瑾抬头看了一眼明朗的天空,“其他人我不放心,这儿你多盯着些。” 金康,“是,伯爷。” 施映雪猫着身子蹲在门缝边,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她才站直了身子。 “果然是溶枝,得找个理由把她赶出去了。” 钟冠霖没有从桌子下出来,就地坐在了地上,小小的桌子下几乎都无法容纳下他高大的身子。 他的声音有些淡淡的,“不用了。” “什么?”施映雪有些没有听清。 钟冠霖抬眼看向她,“不用找理由,溶枝活不成了。” “这样的秘密,整个昌宁伯府,恐怕除了金康,谁也不知道。” “溶枝闯了他的禁区,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为了自己安心,一定会将溶枝灭口。” 施映雪微微张大了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让我陪你演戏,并不是试探溶枝,而是试探你大伯。” 钟冠霖没有回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门缝里的光影。 他混沌了十几年,对十几年前的旧事已经有点模糊了。 他不知道府里是怎么发生的疫病,只隐隐记得,好像几天之内,所有的人都生病了。 全部被锁在昌宁伯府里,进出只有太医院的太医。 舅舅每天都会来看他,给他试药,扎针。 浑浑噩噩地渡过每一天。 当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秋水原是舅舅医馆的小厮,懂些药理和护理,便送来照顾他,一照顾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发生了什么,十五前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突然要给已经三十岁,还如同稚子一般的他娶妻。 钟冠霖潜意识觉得,这个袭承了他父亲爵位的大伯,有秘密。 第122章 马大人离奇死亡 望春楼的后厨,阮玉薇今日来的是第二次。 掌勺师傅昨日被她气走后,就再也没有现过身。 阮玉薇一进来,后厨所有的伙计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恍若无人地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小福咬着牙,“姐姐他们欺人太甚。” “本就是陆大人安排的,他们竟然敢违抗大人的安排,我要去告诉陆大人。” 阮玉薇拉住他,“这点小事还需要麻烦大人吗?” 小福回头看她,只见阮玉薇唇角微微勾起。 她不是掌勺师傅,她是被陆让塞进来的,宴会上的主菜都不是她负责,只能做一道或者两道特色菜。 可现在望春楼,不仅掌勺师傅不在,就连其他的师傅伙计都不理她。 她知道张师傅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这样他既不会得罪贵人,也不会坏了他的面子。 她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伙计们,拍了下小福的肩膀,“走,我们去找掌柜的。”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儿,望春楼前厅的客人不多了,三个伙计正在忙活着,掌柜的坐在柜台里,翘着二郎腿正在歇脚。 他一看到阮玉薇立刻转过身去,只留了个后脑勺。 阮玉薇上前抬手敲了敲柜台,“掌柜的,大师傅什么时候来?” 掌柜的像是才看到一般回过头来,“哟,原来是阮娘子来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望春楼的张师傅,昨儿个偶感风寒,起不来床了。” “所以实在对不住,今儿还是阮娘子一个人,厨房就在后面,咱们大厨房的刀具铁勺,瓜果蔬菜,都一应俱全,您只管用。” 说完他站起身来,“您忙着,我还有事儿,先上二楼看看去。” 阮玉薇看着掌柜要离开的背影,“掌柜的看来似乎并不在乎望春楼的名声,就不知道望春楼的东家在不在乎。” 掌柜的眉头一紧,他打定主意不搭理这个小娘子的诡计,抬脚就继续朝二楼走去。 阮玉薇的唇角勾了勾,转头对小福道,“看来望春楼不仅不想要自己的招牌,还想砸了飞花宴的招牌。” “走,我们去告诉大人,望春楼不想做飞花宴的主厨了,让大人趁早换个酒楼,到时候莫出了差错才行。” 掌柜上楼的脚步生生停住了,他差点儿忘了,这个小娘子是上头塞的。 他转头有些僵硬地叫住她,“阮娘子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阮玉薇停住脚步,打量一眼偌大的酒楼,“我绝对相信望春楼已经准备好了宴会的食材和东西。” “但是,从昨儿我到了望春楼开始,张师傅就避而不见,我的菜也已经准备好了,却没有人告诉我你们的菜色是什么,是否能够相匹配,份量是否足够。” “望春楼似乎对小女子的到来十分地不满,甚至到,宁愿放弃飞花宴。” 掌柜的唇角抽了抽,“阮娘子莫恼,张师傅只是小小风寒,怎么会放弃飞花宴呢,两副药便好,我这就去让人去寻他。” 望春楼是东家名下最赚钱的产业,众多管事中他分的月钱自然也是最多的。 要是他把飞花宴弄砸了,不用东家开口,多的是人想把他拉下来。 阮玉薇忍住唇边的笑意,“大师傅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小辈也不能勉强不是。” 掌柜的也不去二楼了,直接从才走了六阶的楼梯下来,“哪里会勉强,飞花宴为重!” “姑娘去后厨准备,等会儿张师傅就来了。” “姑娘往常没有参与过飞花宴,后厨的准备工作也不轻松,您先去,大师傅等会儿就到。” 得了掌柜的肯定回答,阮玉薇带着小福重新返回厨房。 小福回头看了一眼,掌柜就近拉了一个小厮,不知对他说了什么,然后拍了下小厮的肩,小厮立刻跑了出去,速度快得好像屁股着了火一样。 小福靠近姐姐,“还是姐姐有法子,这种小人就是要威胁才会动起来。” 阮玉薇笑了笑,“他们不过是想拿捏我而已,鞭子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到底是怄气重要,还是飞花宴重要,掌柜的自然清楚。” 大理寺。 “不好啦!马大人晕倒了!” “快!快去请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陆让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马绍仁被几个府兵抬了出来。 马绍仁的脸色灰白,嘴巴微张,两只眼睛鼓鼓的,几乎都快突出来了。 这个样子可不是晕倒的模样…… 陆让的脸色一凛,快步走到马绍仁的身边,他的手指甲变成了深紫色,指甲缝有血迹,拉开他的衣襟,胸口也泛着青紫,还有许多的抓痕。 他伸出手探在他的鼻翼下,“已经没了。” 周围的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人竟然能潜进大理寺来杀了大理寺的官员。 早上马大人来的时候,虽然看着精神有点儿不济,但也无法想到,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一副模样。 焦阳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他和马绍仁在大理寺的时间最长,常常被自誉为饕餮客的马绍仁拉着去吃肉喝酒。 现在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他一样。 焦阳忍着泛红的眼圈,“最后见过马大人的是谁。” 一个高个儿的府兵站了出来,“小的半个时辰前,给各位大人的屋里添水时,见了马大人。” “马大人正趴在桌子,小的以为大人睡着了,添完水准备出来的时候,大人又坐了起来。” “马大人的脸色不太好,小的还多问了一句,大人说是昨晚看卷宗太晚了。” 焦阳看了一圈,“还有谁去过马大人的屋子?” 看着周围都在相互看的府兵,他的双手捏紧,“封锁大理寺,谁也不能离开,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所有人都四散开来后,焦阳才看到一旁的陆让。 陆大人是他的上峰,他被情绪冲昏了头脑,越过了上峰下令。 陆让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在意。 他蹲了下来,仔细查看着马绍仁的尸身。 他总觉得,这样的死状,好似在何处看到过…… 他拉起马绍仁的衣袖,他的上臂上,赫然一条和他一样的线! 陆让瞬间记了起来,他在前朝的禁书上看见过! 这是被下了母蛊血,而中了毒! 陆让看着自己的手,他的血…… 可他竟然完全记不起,什么人能近身取过他的血! 近些日子,离他最近的,除了宋衡,就是…… 阮玉薇。 第123章 陆狗官的桃花 阮玉薇带着小福回铺子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小福整个人从瘫坐在地上,“姐姐,一个客人都没有招呼,竟然累得我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竟然连切丝的粗细都要一样!这也太过苛刻了!” 阮玉薇帮他被背上的大背篓放了下来,“不然,你以为望春楼在京城声名鹊起是凭什么?” “天下这么大,手艺好的人多如牛毛。” “为何有人能脱颖而出,除了过硬的本事,还有精益求精的极致追求。” 最后她拍了下小福的后脑勺,“别以为厨子就是拿着大勺炒两个菜。” “现在铺子生意红火,大概率还是沾了贵人的光。” “就算你有天赋,若你不精进手艺,迟早泯然众人矣。” 小福若有所思,以前他是街头的乞儿,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他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阮姐姐给了他一条谋生的路。 他不仅每天能自己吃饱饭,石头哥,宝树哥,还有花爷爷都能吃饱。 他还能看着铺子里的食客吃饱。 他现在的日子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他能做的更多了。 在望春楼的后厨这两日,他才看到原来大酒楼的后厨都是这样做的,和小铺子里的做法大不相同。 望春楼的后厨,洗菜,切菜,炒菜,炖菜,上菜,叫号,都有专门的人。 一个学徒要从洗菜开始干起,若想要学成出师,恐怕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行。 小福的心底突然浮现出一副景象,姐姐的铺子将来也像望春楼一样,开在最繁华,贵人最多的南城街。 他现在还只有十六岁,若是他能活到五十岁,他还有三十四年的光阴。 他又怎么没有机会将铺子开成下一个望春楼呢。 阮玉薇将所有的东西搬进铺子,“小福,你先回去,我扫下地就回去了。” “哦,好,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阮玉薇目送小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她才从墙角摸出火石。 “咔咔”两声,墙上的灯笼点亮了,照亮了铺子的一角。 一个漆黑的人影笔挺地坐在墙壁,灯笼点亮的那一刹那抬眼看向门口的阮玉薇。 阮玉薇吓得差点儿心脏停跳! “陆大人!大晚上的,你在我铺子装鬼是想吓死我吗?!” 陆让双手环胸,“刚才发现阮娘子这个小铺子也是个好地方,安静。” 阮玉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大晚上的,能不安静吗。” “大人现在回自己家,也非常安静。” 她拿起墙角的笤帚,“大人这大晚上的坐在这里不是图这里安静。” 陆让看着弯着腰开始扫地,静谧的夜空中,除了笤帚的声音,就只有拖动板凳的声音。 她的身影半隐在昏暗的灯光下。 就算这么近,好像她的面容都看不清了。 阮玉薇扫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回应,转头看向陆让,只见他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忍不住抬手摸了下面颊,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发热。 她的心莫名地跳了起来,手中的笤帚不由地攥紧了几分。 陆让看她半天不动,微微皱起眉来,“阮娘子,扫地也这么磨蹭吗。” 阮玉薇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啪叽”一声,“……” 初春过后,天气渐渐回暖,入夜后也没有之前那么寒冷。 将铺子落锁后,阮玉薇提着灯笼,朝春柳巷走,身后的陆让不远不近地跟着。 灯笼里跳动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两人相默无言。 直到了巷口,阮玉薇刚想说,她还是想回自己家时。 她的眼前一暗,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不能算是怀抱,陆让没有碰到她,但这样极近的姿势,若让其他人看到,恐怕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果然,下一刻。 “陆让!” 阮玉薇默默叹了一口气,刚才她就看见了,那么大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就算是晚上也不容忽视。 这个声音很陌生,她没有听说。 这么久了,终于见到陆狗官的桃花了。 她就说呢,这样的一张脸,居然没有姑娘倾慕,怎么对得起“美名”远扬的名声。 陆让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郡主这么晚还来找陆某人,所为何事。” “她是谁!” 陆让的声音不轻不重,只是含着浓浓的疏离,“陆某人的私事,与郡主无关。” 阮玉薇清晰地能听见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 心底不由地同情起这个姑娘。 天之骄女的郡主,怎么就偏偏喜欢上陆让这个木头桩子。 按照陆让的性子,郡主怎么可能会不伤心呢。 “陆让,我已经听明珠说了,一个低贱的厨娘而已,你若是喜欢,本郡主还不至于心眼儿小到和一个贱奴争风吃醋。” “别的本郡主不管,你就是不能纳妾!” 陆让的声音冷了下来,“宣宁郡主,若是上次说的话,你还是听不懂,明日朝会上,我倒要问问锦城王是如何教女的。” 好半天没有声音,阮玉薇以为对方已经被陆让吓走了,她刚想探出头看看时,宣宁郡主抽抽搭搭地哭了。 “你怎么能这样,我意属于你,你不愿娶我,我就等你,为了你,我硬生生从十六拖到了十八!” “原来你是这么报答我!” 阮玉薇支着耳朵,听着最近的一手消息。 陆让垂眸就看到阮玉薇听得一脸认真的模样,抬手在她的耳朵上一弹,她的耳尖迅速变红。 阮玉薇吓得捂住耳朵,也不知是弹红的,还是羞红的,她的耳朵在手心滚滚发烫。 宣宁郡主看不到那名女子的模样,陆让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 她的哭诉不仅得不到任何的回应,竟然还让两人心无旁骛地在打闹?! 一时怒从心起。 宣宁郡主抽出短刀就朝两人刺去! 陆让的耳朵一动,眉头敛起,短刀还没有近身,他揽着阮玉薇转身踢飞她手中的短刀。 宣宁郡主的手腕一麻,短刀掉落,她只见两人相拥旋转一圈,还是没有看到那女子的容颜,只看到发顶一闪过的银簪。 陆让沉声道,“宣宁郡主,别怪陆某无情。” 宣宁郡主刚想说什么,她的后脖颈一疼,便软软地倒了下来。 阮玉薇从陆让的身前探出头来,恰好看到宋衡收回去的手掌。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郡主都敢敲晕。 第124章 以身试险 阮玉薇跟着陆让进门的时候,跛着脚的齐叔朝着陆让微微躬身,“大人。” 路过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其貌不扬的齐叔,他提着一盏灯笼,佝搂着身子慢慢将大门合上,插上门栓,回头时,恰好和她的视线对上。 那幽冷的视线让她心底一跳。 陆让侧头看她,“看什么。” 阮玉薇赶紧回过头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敛下眸子,“没什么。” 陆让看着她的模样回头看了一眼,齐叔提着灯笼,步履蹒跚,正将廊下的灯笼一盏盏点亮。 他的声音有点轻,“你觉得齐叔有问题吗?” 阮玉薇不知道怎么回答,沉思片刻后才轻轻“嗯”了一声,“嗯。” 陆让抿了下唇角没有追问,只是脚下的步子更快了点儿。 阮玉薇回到房间,看着空荡的屋子,突然觉得陆让有点可怜,和他相处这么久,好像看不到他身边有什么可信之人。 就算他父母俱在,家中还有兄长和妹妹,家世地位在京中也是顶好的。 可他的身上,却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孤寂。 阮玉薇的右手攥成拳放在腹前,掌心的棱角微微刺痛,这是进门前陆让塞给她的。 她的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将她从钦州以来所有经历的事儿全部过了一遍。 她唯二的心愿,就是娘亲和琴姐姐。 之前“多梦”、“看到异常画面”,现在全部都没有,若是她的蛊真的也有期限,这是不是一个提醒她的信号。 还不知道琴姐姐怎么样了,上回就听说被李昭林带回京了。 今天看到的那个宣宁郡主,她虽然没有看到模样,但是一听就是个跋扈的主。 琴姐姐这样性子烈的,恐怕不会在她的手中讨得一个好。 她的铺子已经承诺分了一部分给小福,日后剩下的就全部给琴姐姐,就算赚不到太多的钱,起码也能让她在京城吃喝不愁。 害死她娘亲的凶手,现下仅凭她一个人难以寻到凶手。 陆让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阮玉薇慢慢松开手,掌心躺着一个三角形的淡黄色纸包。 陆让说这是最后的救命药,今晚,他要以身试险,试一试宋衡和齐叔。 她的视线看向窗子,半掩的窗缝投下一缕月光,就像一条白色的线画在地上。 她和衣而卧,心底却像打鼓一样。 马大人死了,死于蛊毒,陆让怀疑是有人取了他的血。 可是对此,他却恍然无觉。 几乎没有人能近他的身,倘若是用了迷药,能有这样机会的人,以前是罗秉,现在是宋衡和齐叔。 和陆让走得越近,越发现的他的路并不比她轻松。 她的羽轻颤,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好像他手指粗粝的茧子擦过她耳尖的触感还在上面,抬眸就瞧见的微微滚动的喉结,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阮玉薇捂着耳朵侧过身,掌心微烫,连带着面颊上都飞上红霞。 她愤愤地唾弃自己,“羞什么,不就是个男人,他陆让是多条胳膊还是多条腿。” 隔壁的陆让打了一个喷嚏。 宋衡看了眼自家大人,“大人,宣宁郡主已经送回了锦城王府。” 陆让点了下头。 宋衡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事……” “说。” “属下到王府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侯爷上了马车,他的手里好像……拿的是庚帖。” 庚帖,两家相看得宜后,才会合庚帖。 冠军侯府有三子,陆询和陆诚都已经娶妻成婚,剩下只有陆让和陆明珠,陆明珠还只有十四,自是不可能是她的庚帖,就只有…… 况且,宣宁郡主心意陆让,是满京皆知的事。 陆让的眉头紧锁,“你没看错?” 宋衡肯定的点头,“没看错。” 宣宁郡主得了警告,已经很久没有到春柳巷来了,今日突然来,恐怕就是来和大人说这件事儿的。 陆让的眸色肉眼可见的暗了几分,“现在又妄图用婚事拿捏了吗。” 宋衡的唇角抿了抿,最后试探着开口,“大人,若您万分不愿,可以请您的外祖顾太傅出面。” 陆让看了他一眼,“你见过我外祖?” 宋衡摇头,“没见过。” 陆让垂眸,“明日回一趟冠军侯府,你先去休息。” “是。” 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好一会儿后,他才起身去了浴房。 从浴房出来,陆让散开的长发尽数披在身后,发尾还滴着水,落在木质地板上,迅速晕成一团水渍。 他从盥洗架上取下巾帕时,他一愣,捏了捏巾帕,有些湿润。 这巾帕是他每日早晨洗脸用的,巾帕挂在这里已经晾了一天,觉悟可能还是湿的。 他放在鼻端前闻了闻,隐隐有股似有似无的香味。 这味道他好似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却没有太深的记忆。 他环视了寝卧一圈,慢慢走到墙角,伸出手才触摸到一些细沙的触感。 仔细端详,才发现这东西与木质地板是一样的颜色,与巾帕上一样的香味才淡淡袭来,这般隐蔽,难怪难以察觉。 陆让轻碾指尖,抬头看向窗子,只有廊下的灯笼映在窗子上。 他慢慢站起身来,抖开手中的巾帕,将才半干的头发卷进巾帕中,用力拧干。 最后他闻了下染在头发上淡淡的香味,将帕子扔回了盥洗架上。 他的唇角浮出一抹冷笑,为了取他的血,还真的煞费苦心。 入夜后,月光躲进了云层中。 若没有廊下的灯笼,恐怕连路都看不清了。 “叩叩”轻巧地叩门声,一下就惊醒了阮玉薇,她猛地坐起来,朝门口看去。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不是敲门声。 是墙壁。 陆让就在她的隔壁,两间房的床榻间以墙相隔,两人以两声叩击为信号。 阮玉薇看了眼手心里的东西,将它塞进腰间,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起床。 她走到半掩的窗子边,窗外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屏息凝神,听到脚步声停止后,“吱”地一声,好像打开了陆让的房门。 再过了片刻,一声急促的低呼!阮玉薇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旁跑去。 陆让面色苍白地将齐叔摁在了地上,一头墨发散落在胸前。 齐叔抬眼就看到又来了一个人,奋力将力竭的陆让踢翻。 挣扎间,齐叔的后脑勺一个刺疼,回头就看到阮玉薇正举着茶壶。 他的脸色刚变,前额一疼,又被砸了一下。 阮玉薇举着茶壶,声音都抖了,“怎么还没打晕。” 话音刚落,齐叔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第125章 大人,我什么都没看见! 阮玉薇看着陆让就水服下纸包里的药后,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怎么没有效果,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药啊。” 陆让抬手捂住左肩,手背的青筋都隐隐泛出了黑色,额头上豆大的汗往下滴。 他的声音几乎气若游丝,“蛊虫的衰败期,无药可医。” 阮玉薇第一次急红了眼眶,“为何发作这么频繁!这才几日的功夫。” 陆让靠着床沿,闭着眼,咬牙挨过体内一波又一波的蚀骨之痛。 他再睁眼的时候,看到阮玉薇发红的眼眶,唇角勾起一笑,“阮娘子还真是菩萨心肠。” “初见你就帮大理寺破案,再见你,就把被暗杀受伤的苗岩送去了医馆。” “在吴州的时候,明明你是被我算计的那个,却还想帮施映雪和那个绣坊想个万全之策。” 阮玉薇没有心思跟他说笑,“无名是不是有法子,密室的钥匙在哪儿,我去找他。” 说着她就要起身去书房。 陆让抬手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别去。” “无名为人奸诈,他到现在什么都没有说,你去也没有用。” “他是程家人,身边的那个无影的功夫并不像江湖草莽,你若信了他的话,就真的掉进陷阱了。” 阮玉薇生出浓浓的无力感,这样的感觉上一次还是在黑船上的时候。 上次是琴姐姐给了她一线生机,这次呢…… 她忍不住抬手捂住眼,“该怎么办……” 身在京城,明明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却又身处浓浓迷雾中,让人看不清前路,看不清方向。 恐怕现在连性命都难以为继。 陆让拉着阮玉薇的手,体内疼痛再次袭来的时候,他的手下意识一紧。 “痛!”阮玉薇的眼泪从眼角飙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碎了。 她刚刚白替他担心了,还这么大力气…… 陆让连忙松开手,可他体内巨疼再次席卷,他连道歉的声音都说不出了。 整个人歪倒在地上,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变得更加可怖了,脸色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陆让!”阮玉薇顾不得手腕上的疼,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 他双眼紧闭,浑身战栗,这一次的发作远比上次的更加厉害! “冷……” 阮玉薇抬手摸上他的额头,冰凉一片! 她回身将床榻上的被子拉了下来,裹在陆让的身上,双手拉起他的手在掌心搓着。 陆让此刻紧闭双眼,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副模样,就算是活着,也离死不远了。 阮玉薇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陆让,你不能死,我的案子里自己说接的,你说了还要帮我揪出凶手,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手中这只比她大的手,曾经握着长剑,对着穷凶极恶之人也气定神闲,现在却怎么也搓不热。 阮玉薇捧着他的手一边搓,一边哈气,她感觉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然后一个个滚烫的泪水掉了下来。 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你那么厉害,别光算计我,也去算计算计给我们种蛊的人。”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琴姐姐,小吉祥,陆让,是不是帮过她的人,都要离她而去。 这个衰败期到底有多久,他已经衰败了多久,这个蛊该怎么破。 阮玉薇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你想救他。” 被捆成粽子的齐叔醒来就看到,阮玉薇跪坐在地上,陆让枕在她的膝上,身上还裹着厚厚的被子。 阮玉薇抬眼看他。 齐叔的嘴角弯了弯,“要救他很简单。” “以血换血,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陆让醒来的时候,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阮玉薇光洁的下巴和淡粉的唇色。 她靠着床沿正熟睡着,而他却正枕在她的膝头上!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他的心底漏跳了一拍,她、这样守了他一夜吗…… 陆让一动,阮玉薇就醒了。 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两人的视线相撞。 “你醒了!”阮玉薇的眼底迸发出欣喜。 陆让轻声“嗯”了一声,然后盘腿坐了起来,顿了下后,“谢谢。” 阮玉薇一脸惊奇,“陆大人还会道谢。” “不过我不要你的谢谢,你记得你答应我的就是了。” 陆让自然明白她说的什么,“放心,忘不了。” 阮玉薇看了眼在地上睡了一夜的齐叔,“这个人在你身边好几年,你居然没有察觉。” “还有宋衡,平时那么警觉的一个人,一晚上都没有过来过。” 说着,她侧头看了一眼陆让,“好像,你的身边都没有好人。” 陆让,“……” 他转身从床底捡起一个白瓷瓶,里面有两颗米粒粒大小的小药丸。 “把我迷晕,然后取血浸泡,这就成了害人的东西。” 阮玉薇,“是不是他背后的人就是布局之人。” “包括十年前的诸多案件。” 陆让慢慢站了起来,“这就要等我回冠军侯府寻求个答案了。” 昨晚的发较之前几次更为强烈,若是他体内的蛊不破,他没多久的活路,阮玉薇也没有多久的活路。 阮玉薇刚想撑着床沿站起来,被陆让枕了一晚上的腿早就没有知觉,腿刚使上劲儿就重重地摔了下去。 “嗷!”她觉得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 陆让一把就她从地上捞了起来,语气不自觉带了些紧张,“你、你没事。” 阮玉薇现在只感觉腿又疼又麻,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腿了。 她一边飙泪,一边咬着牙道,“腿!腿!腿!” “去医馆。”陆让一把将她横抱起。 “等等……” 阮玉薇刚想说不用去医馆,就迎面和宋衡撞了正着。 宋衡张着嘴,他刚想说齐叔不见了,一来就看到披头散发的大人仅着中衣,怀里的软娘子脸上还挂着泪。 这…… 他的嘴慢慢合上,然后脚步转了个弯儿直接朝后柴房的方向走去。 “我、我走错了,我是去、去柴房的!” 他走出几步后,猛地拔腿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留下一句话。 “大人,我什么都没看见!” 阮玉薇,“……” 第126章 被虏 阮玉薇几乎从陆宅落荒而逃。 到了巷口,她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开着半扇门的陆宅,脑海里闪过陆让的脸。 她的呼吸一滞,然后猛地摇了摇头,才将脑海里纷扰的思绪摆脱。 她刚迈步子,一辆马车从巷口驶过,马车的帘子被吹开一条缝隙,一张脸一闪而过。 小福! 阮玉薇连忙上前追了两步,看到马车后面的灯笼上写着“长公主”。 她的心里更加乱了,长公主请小福做什么? 莫不是小福鲁莽得罪了大长公主? 阮玉薇转头就想回去找陆让,刚转身一个婆子就撞到了她。 “姑娘对不起,婆子没看清。” 阮玉薇不在意地摆摆手,绕过婆子就要走。 那婆子却一手就拉住了她,婆子看了看她头上的银簪,“姑娘这簪子好看得紧,能否卖老婆子?” 阮玉薇皱起眉头来,“不卖。” 这人好生奇怪。 婆子却笑了起来,“不卖就请姑娘走一趟了。” 阮玉薇面色沉了下来,刚想甩开她的手,那婆子甩了下帕子,她的眼前瞬间模糊。 坏了。 她刚了一个念头,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把她叫醒。” “是。” 阮玉薇觉得迷迷糊糊的,睡也睡不安稳,就像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 她的脸上被泼了一盆水,冰凉的水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抬眼才发现她现在身处一间柴房中,她被反绑在椅子上,怪不得觉得不能动弹。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面容秀丽,头上戴着一顶雕花象牙冠,雍容华贵,眼底却像淬了毒液的尖刀。 身后还站着好几个丫鬟婆子。 最边上的那个,就是那个撞了她,将她迷晕的婆子! “你就是缠着陆让的那个贱妇?” 是昨晚那个声音!宣宁郡主! 阮玉薇下意识反驳,“不是。” 她突然想到,昨儿晚上,陆让始终挡着她,没有让宣宁郡主看到她,她也没有看到宣宁郡主。 想到这儿,她轻捏着嗓子道,“贵人,奴从没有见过贵人,也不认识什么陆让,您认错人了。” 宣宁冷哼了一声,身后的丫鬟将手中的银簪递给她。 她捏着银簪看了看,眼底的恨意越发浓烈,“本郡主不是瞎子,这根银簪,绝不会认错。” “也不过如此,居然都不敢承认。” 她缓缓站起身来,“你以为陆让护着你,本郡主就找不到你了吗。” 阮玉薇咽了下口水,“贵人,这簪子不值什么钱,更不是稀罕之物,满京城莫说十个,也能找出八个!” 宣宁郡主慢慢弯下腰和她视线平齐,她的眼底逐渐疯狂,“一样的簪子,一样从春柳巷出来,你和陆让都当本郡主是傻子吗?!” “陆让宁愿要你这样的丑女人,都不看本郡主一眼!” 她握着簪子,抵着她的脸,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的样子。 “我还以为是多漂亮的女人呢,陆让竟然如此羞辱我。” “我现在杀了你,你说陆让会不会帮你报仇。” 阮玉薇感觉冰凉的簪子在脸上滑动着,这个宣宁郡主是李昭林的姐姐还是妹妹,他看着挺正常的,家里的姊妹怎么像疯子一样。 她的声音颤抖着,“贵、贵人,您真的弄错了……” 宣宁郡主冷笑一声,“错了?宁错一百不放一个!” 她慢慢站起身来,抬手将簪子插回阮玉薇的发髻中。 立马就有婆子拿着一根白绫走上前。 宣宁郡主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唇角露出一抹娇笑,“不要这个,我有更好玩的东西。”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这可是我从父王那儿得到好东西,你还是第一个享受的。” “听说用了这东西的人,就会变成一只听话的狗!” “今儿本郡主就拿你试试!” 阮玉薇立马意识到这东西是什么,摇头挣扎起来,“不不!” 两个婆子迅速上前,一人抓着她的头发,一人按着她的头,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嘴硬生生地掰开。 宣宁郡主笑得眉眼弯弯,从瓷瓶里倒出一粒米粒大小的红色药丸。 “可别小瞧了这东西,看着小,可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我要你爬,你就不会站着,我要你脱衣服,你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得一干二净!” 她捏着药丸靠近阮玉薇,“这东西,千金难寻,本郡主赏给你了。” 阮玉薇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宣宁郡主的眼越发的阴冷,将小药丸扔进她的嘴里,那药丸入口即化,即便是想吐也不能吐出来。 “把她关在这里,一个时辰后,我们再来看。” “是。” 阮玉薇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她拼命地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已经苟延残喘地活着了,还是不被放过! 阮玉薇放声嚎啕大哭。 陆让,为什么关键时候,你没有出现。 她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只能绝望得等着毒发,然后成为一个没有神志的傻子。 那个药丸…… 阮玉薇突然止住了哭声,那个药丸,只有米粒大小,她昨晚在齐叔的手中看到过,只是颜色不同。 按照陆让的说法,那药丸要用陆让的血才会有用。 她被绑在椅子后面的双手动了动,掌心的伤口还有些疼。 昨晚,陆让的发作,她用她的血帮他止住了。 是不是就代表,这个用陆让血做的药丸,对她没有用。 阮玉薇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屏息凝神,默默地感受身体的变化。 半晌后。 好像,没有变化…… 阮玉薇这时才开始环顾四周,她必须要跑。 若是被这个疯子发现这药对她没有效果,恐怕只会对她用更加阴狠的招数! 这个柴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 就是不知道门口有没有人守着。 她扯开嗓子一边哀嚎,一边喊,“哎哟!!疼死我了!有没有人!!” “救救我!贵人饶命!!” 半晌后,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然后推开门,走进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 阮玉薇瞬间怔住。 “琴姐姐。” 第127章 宣宁郡主是疯子 “我不是你琴姐姐,我是晚香。” 阮玉薇的眼神暗淡下去,琴姐姐还是不肯和她相认。 晚香拔下头上的发簪,抽出簪头,这簪子里竟然暗藏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她利落地将束缚阮玉薇身上的绳子割开,“你走。” 阮玉薇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你若不是琴姐姐,你为何要救我。” 晚香将簪子插回发髻中,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起伏,“世子让我来的。” “快走,世子只能将人拖住一世。” 阮玉薇被她推搡出门,这里一看就是后院,柴房,杂物房,再过去就是下人的房间。 此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回头看了一眼衣着华贵的晚香,她像琴姐姐,又不像琴姐姐。 晚香厌烦地皱了皱眉,“我冒险来救你,你却一而再的犹豫,若是我被你连累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对、对不起。”阮玉薇蜷起手指,转头朝后门的方向跑去。 她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后门处,果然李昭林正等着。 他将手里的帷帽扣在她的头上,“快上车。” 阮玉薇转身爬上一旁的青棚马车。 李昭林探头朝里看看后,一声短促的口哨声,一只大黄狗跑了出来。 他摸了摸大黄头的脑袋,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块肉干塞进它的嘴里,“去告诉那个漂亮姐姐,一切妥当。” 大黄狗汪了一声后,转身就跑开了。 李昭林跳上马车,“快走,去大理寺。” 他钻进车厢,看了眼满身狼狈的阮玉薇,“最近这几日,不要乱跑,我妹妹是个疯子,别再被她抓住了。” “若不是晚香告诉我,你今儿就要死在这里了!” 阮玉薇一下就摘掉了帷帽,“晚香告诉你的?” 李昭林,“嗯,你被刁婆子抬回来的时候,她在侧门看到的。” 阮玉薇的心底又抱了一丝希冀,“晚香是不是琴姐姐。” 李昭林疑惑道,“琴姐姐?我只知道她叫晚香。” “啊,我想起来了,她之前还有个花名,叫素琴,到了万花楼后才改名晚香。” 素琴…… 琴姐姐本名姓隋,隋兰琴。 曾是蓟州通判的女儿,后犯事,男丁流放,女眷充妓。 她是在母亲和姐姐的保护下过来的,后逢大赦,她家在开恩之列,免除贱籍。 可是此时,全家已经只剩她一人了。 若不是她后来遇到那个短命书生,她现在应该平平安安在钦州。 阮玉薇皱起眉来,她已经见过了一模一样的程雪松和无名,但是两人又不一样。 琴姐姐和晚香。 难道,琴姐姐也有一个双生姊妹吗。 可从未听她提起过。 李昭林见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双手抱臂,“你不是第一个。” “什么?”阮玉薇抬头看他。 “我妹妹这人占有欲极强,你不是第一个被迫害的。” 阮玉薇皱起眉来,“难道世子不能管束令妹吗?” “管?”李昭林笑了下,“我虽然是世子,却不是从王妃的肚子出来的,宣宁从小就看不起我。” “我是父王的第一个孩子,一个通房生的,生下来就扔在偏院了。” “这么多年,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却没一个生孩子的,直到府里女人都快住不下了,还是没有一个孩子出生,我才从偏院搬出来。” 阮玉薇抿了抿唇,“你把我弄出来,就不怕郡主找你麻烦?” 李昭林仰靠在车厢壁上,“以前不好说,但是现在她不敢拿我如何。” “毕竟,我是独子,没娶妻没生子,我要是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阮玉薇突然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京兆府的门口。 她问出了一直在心底的疑惑,“那你一个世子,当初怎么要在京兆府的门口揽活儿啊?” 李昭林打着哈哈,“和人打赌而已。” 不是和别人,正是和宣宁打赌。 他要争权夺利,就要让他爹看到他的价值。 打什么官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爹能看到,他在外不仅能吃开,也能玩弄人心。 遇到阮玉薇是意外,公主府的案子却是他故意诱之。 关家私下和王府往来密切,却卷进了公主府的案子,公主是皇后的长女,其舅舅与关大人水火不相容,公主必然不会轻易放了关学丰,说不得还会帮其舅舅杀了关学丰,一挫关家锐气。 怎么让关学丰安然回府,且不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就是他父王对他的考验。 虽然,阮玉薇不知道她帮了他一次。 但是这个情,今日他还了。 马车快到时,李昭林朝外看了一眼,然后看向阮玉薇,“阮娘子,你若是想保命,你就要攀棵大树。” “宣宁这人无所顾忌,去年广阳伯三女不过说了一句,陆大人好颜色,恰好陆让听到了,还对她看了一眼。” “宣宁便把她捆了,扔进了一个屠夫的床上。” “广阳伯告上御前,宣宁也只得了个禁足三个月。” 阮玉薇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呐呐道,“那那个姑娘呢……” 李昭林顿了一下,“广阳伯给那屠夫在神武营寻了个武官的职位,把他招婿入府。” “她还是在成婚前投井自尽了。” 李昭林想了下,“你若是能攀上大长公主,你便此生无忧。”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姑,陛下当年遇难时是大长公主庇护了还是皇子的陛下。” “大长公主?” 马车停下,李昭林将帷帽递给她,“我只能告诉你谁的庇护有用,至于怎么才能寻到庇护,自己想办法。” 阮玉薇,“……” 这么不是废话么…… 陛下的庇护更有用呢,她能见到谁! 阮玉薇跳下马车,铺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她才想起来,她被虏走之前,小福也被人带走了! 那个灯笼上写着长公主。 京城有两位长公主,一位大长公主,到底是是哪家带走的…… 她的脑海里,闪过福荣大长公主的慈祥的脸…… 大长公主和小福有一饭之缘,还多次来铺子专程吃小福的手艺。 阮玉薇一个念头闪过。 她的,机会来了。 第128章 寻求庇护 阮玉薇寻到大公主府时,她报上了家门,门房却毫不意外地请她进去。 “姑娘这边请。” 阮玉薇有些诧异地跟着走进公主府。 和上次去的嘉元公主府不一样,占地要大得多,也冷清得多。 嘉元公主的府上,随处可见训练有素,走路都步伐一致的下人,福荣大长公主的府上就不一样了,鲜少能看到下人,除了门口的门房,她还只看到两个正在打理园子的婆子。 阮玉薇七弯八拐地被领到了一个小佛堂,门口守着两个婆子。 佛堂里隐约传来木鱼声和诵经的声音,鼻端还能闻到清幽的檀香味。 门房哈着腰身恭敬道,“嬷嬷,阮娘子来了。” 右边的婆子抬眼看了阮玉薇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内室。 半晌后,那婆子出来了,“娘子请。” 阮玉薇跟着婆子踏进佛堂,她便不自觉地放轻了步子。 福荣大长公主从内堂走了出来,一边擦手,一边抬眼看了眼阮玉薇。 她将帕子递给身侧的丫鬟,“姑娘可是来寻小福的?” 阮玉薇俯身下拜,“民女见过大长公主。” “回长公主的话,是。” 福荣大长公主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身上的狼狈,一身衣衫皱皱巴巴,鞋子的边缘全是黑泥。 “小福已经回去了。” 已经回去了? 大长公主在圈椅上落座,“小福说怕你担心,到了这里就开始坐立难安。” “若不他执意要走,说不得你们现在能撞上。” 阮玉薇有点摸不清楚大长公主是什么意思,她的额头抵着双手叩拜在地上,大长公主没有叫她起来,她也不能乱动,只能顺着道,“是,小福良善,铺子自从交给他后,民女十分放心。” 话刚落音,就听到一声冷哼,阮玉薇不由地心底一颤。 她、她说错话了? 庇护没有寻到,还得罪了大长公主,唯一的一条路都是死胡同…… 大长公主,“姑娘自然是放心,小福年纪小,被人利用了还在乐呵呵地帮人数钱。” 啊?利用? 阮玉薇讶异地抬起头来,一时连敬称都忘了,“民女何时利用小福了?” 福荣大长公主不应她,只是继续道,“小福喜欢厨艺,本宫给他找了曾经宫里的御厨做师傅,他喜欢营生,本宫便把望春楼给他经营。” 原来望春楼是大长公主的产业…… “意想不到的是,小福竟然一口回绝了。” “他说受了你的恩惠,他现在就不能扔下铺子不管。” 阮玉薇从来没有想过要小福的什么回报,当初她对小福施以援手,也是因为小福对她的相助。 她的初心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她没有想到过一个小小的铺子,在小福的手中还能扩大。 她也隐隐明白了大长公主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大长公主会格外地青睐小福,甚至不在乎他曾经乞儿的身份。 “回大长公主,民女没有利用小福。” “当初和小福相识,也是因为民女昏倒后小福先帮了民女,后来民女的铺子开了起来后,每日便给小福留了一份肉卤。” “民女和小福的相识是意外,但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民女已经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 “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现在小福在铺子里除了工钱,也有分红,民女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他。” 大长公主看着她伏在地上的后背,好半晌后,才缓声道,“起来。” “谢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看着阮玉薇身上的衣衫,“可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她浸淫深宫几十年,若是连这点儿心思都看不透,她这十几年也算白活了。 若不是看在小福的面子上,这样的人莫说见,就是踏进门来都不可能。 阮玉薇发现被看穿了心思,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从锦城王府出来,她一身的狼狈,她却没有洗漱就来了大长公主府。 也不过是想博取一个同情。 只要大长公主的一句话,日后她便解了宣宁郡主对她的威胁。 阮玉薇重新跪了下来,“求大长公主主持公道。” “其实今日小福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时,我就已经看到了,只是还来不得追上,就被宣宁郡主掳了。” “宣宁?”大长公主皱起眉来,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从前她只当宣宁骄纵,可去年广阳伯府的事发生后,她就知道宣宁是个奸恶之辈。 只是皇帝太重情,当年锦城王为了救他,伤了身子,子嗣艰难,只得了一儿一女,皇帝看在锦城王的面子上,宣宁犯下的混账事才被轻轻放下。 可怜了那个花一般的姑娘。 大长公主的声音缓了缓,“你又是怎么惹上她的。” 阮玉薇老实回答,“因为大理寺的陆大人。” “大理寺?”大长公主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 一旁的丫鬟提醒道,“是冠军侯府陆侯爷家的三子,顾太傅的外孙,陆让。” “又是他。”一张冷清的脸在大长公主的脑海一闪而过,广阳伯家的那个丫头不就是因为赞了那个陆让一句惹上的祸事, 阮玉薇踌躇了一下,才继续道,“陆大人和宣宁郡主的事情本不该民女掺和,但民女属实无辜,宣宁郡主不能爱而不得,便拿民女的性命撒气。” “若不是李世子的相助,今日,民女恐怕已经是郊外的一具无名女尸了。” 福荣大长公主抿紧了唇,“去年本宫就已经说了,宣宁若不严惩,迟早是祸患!” “芷兰,把我的玉令给她。” 一直候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芷兰都忍不住讶异,大长公主真的要庇护这个才见了一面的女子。 “是。” 芷兰转回了内室,顷刻,取了一块质地通透的羊脂玉。 阮玉薇接过玉的时候,都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大长公主的玉令。 大长公主,“行了,你回去。” 阮玉薇刚准备的一肚子话,又瞬间憋了回去,“是,民女告退。” 芷兰瞧着人走远后,才抬手捏上大长公主的肩,“老祖宗,这女子显然心思不纯,您还给她玉令。” 大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人有私心,无可厚非,若不是看在小福的面子上,我怎会见她。” “更何况,宣宁确实不像话,她害了这么多人,还嫌不够,再不管管,又要添多少孽债。” 第129章 小福的运道 “人呢?!” 宣宁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了门口的一个小丫鬟,顿时那丫鬟的后背皮开肉绽! 她却死死地咬着牙,不敢哭,也不敢求饶。 旁边的刁妈妈战战兢兢道,“奴已经上下问过了,没有一个人看到那女人。” “你的意思,是那女人是凭空消失的。”宣宁阴恻恻地看着刁妈妈。 刁妈妈一抖,“不、不不是,奴不是这个意思!” “奴是说,这个女人只是一介平民女子,王府守卫森严,若没有人带她出去,她插翅难逃。” “有人带她出去……”宣宁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走,去看看我们世子爷。” 锦城王府曾经最多的就是女人,还无一人能生下孩子,后来锦城歇了这份儿心思后,府里的女人渐渐遣散。 剩下的三房妾室,两房侧妃,几人基本上也分成了两个派系。 赵侧妃和白氏站队李昭林,剩下的都是王妃的人。 锦城王只有一个儿子,日后袭爵的就是他,现在势头没有王妃娘娘的大,但是贵在未来无限。 所以宣宁郡主气势汹汹地朝青竹园去的时候,已经有丫鬟抄小路去告密了。 “来得真及时。”李昭林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从桌子上匣子里拿出一块儿碎银扔给那丫鬟,“赏你了。” 丫鬟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下人也都是要谋生的,府里两个小主子,世子和颜悦色,还有赏钱,郡主除了动辄打骂,一不留神还可能丢了性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宣宁走到青竹园的时候,恰好李昭林从园子里出来,还和旁边的石管事正在说什么。 石管事是锦城王身边的最得力的人,宣宁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大声一呵,“李昭林!” 同时她手中的鞭子挥舞出去,李昭林回头,鞭子已经近在咫尺。 他的脸色大变,下意识抬手,鞭子抽碎了他手中的一本账册,也将他的手背抽出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啊!”李昭林吃痛的后退了一步,随后,他看到地上已经被打烂的账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账本!” 宣宁大步上前,一脚踩在李昭林正在捡的碎成好几截的账本上,“那个女人是不是你放走的。” 李昭林像是十分生气一样,猛地站了起来,“是又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你打坏的是什么!” “这可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生生地咽下了嘴边的话语。 “可是什么可是!好哇,真的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宣宁本就气头上,从前几乎都是避着她走的李昭林今日竟然还冲她大声嚷了起来,她更是怒不可遏。 扬手一巴掌就甩在了李昭林的脸上,“今儿我就让你看看忤逆我的下场!” 李昭林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抬手的瞬间,石管事上前了,他的下颌绷得紧紧的,片刻后才慢慢放下手。 石管事的眼底闪过一丝的不耐,宣宁还想打第二巴掌的时候,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郡主,您的脾气该收收了。” 再这样继续跋扈下去,王爷的大计迟早要毁在她的手里。 宣宁看着这个她母妃都要给三分好脸的管事,“你没看到刚刚他要打我吗?!好呀!现在你们都帮着这个贱种是吗?!” 李昭林冷笑道,“石管事,跟她多说无异,账本为重。” 他拾起地上的账本碎片,一点儿碎屑都不能漏,这里面的东西,走漏一点儿都是灭门的罪。 石管事点了下头,这事儿本就已经迟了两日,还有些事下面人办事不力,有些出入,王爷的责罚只会在他身上,方才世子说他一人承担,他还心下感激。 现在账本被打坏了,死无对证,新的底账做出来又需两日,到时候出入的地方也有余力补上了。 瞌睡来了递枕头,既然宣宁郡主这么想背锅,他岂有不受的道理。 宣宁还想上前拦住李昭林,被刁妈妈一把拉住了,“郡主,万万不可!” “世子和石管事好像是往王爷书房的方向去了!若是误了王爷的大事儿,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宣宁愤愤地甩了一下鞭子,“李昭林竟然放了那个女人,敢和本郡主作对,我让他知道什么叫贱人生的永远都是贱种!” “你们去给我找,给我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最近父王召见李昭林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现在就连石管事都和他一起共事。 她必须要告诉母妃,不然,李昭林还真以为自己是这个王府的主子! 阮玉薇捂着玉令回到铺子的时候,小福已经在铺子里开始忙活了。 铺子里新寻了一个小二,小福说是和他不打不相识的一个小兄弟,以前花爷爷生病的时候,他还帮过忙。 她对这些都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嘱咐小福让他把身上洗干净,再穿上干净的衣衫来上工。 小福一看到她就放下手中的活儿朝她跑了过来。 他将姐姐拉到一边,“姐姐,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阮玉薇,“我知道,你去了大长公主府,我去寻你了。” 小福张了张嘴,“姐姐,我不是……” 她拍了拍小福的肩,“大长公主能看上你,还给你寻了御厨师傅,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你不要因为我而拒绝。” “若是有一门手艺,日后你娶妻便不愁了,你也能更好的照顾花爷爷,这是好事儿!” 小福,“姐姐,大长公主说,我长得有点儿像她的女儿,我十六了,若是转生了就是我这般的年纪。” “姐姐,我在街上长大的,早就看清了人情冷暖。” “大长公主看得上我只是因为我这张有三分相似的脸而已。” 他明白若是受了人的恩惠,以后就不单单只是一个小乞儿小福了。 若是以后大长公主嫌弃花爷爷和宝树哥他们,他是不是因为这些恩惠就要抛弃他们呢。 阮玉薇朝小福眨了下眼,“可就是三分相似也是福分啊,我们都是力争上游的普通百姓,大长公主愿意提拔,你就直接上,先顾好眼前才是正理!” “有了庇护,日后你也能顺利成为一棵大树,你也才能保护好花爷爷不是?” 她也不得不感叹,小福的好运道,今日若不是小福,她也不会拿到打长公主的玉令。 小福刚想说他再想想,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阮娘子。” 第130章 他们想用她的血去解钟冠霖的毒! 程雪松的身后还跟着施映雪。 阮玉薇将两人引进铺子,“两位客官要吃点儿什么?” 施映雪打趣她,“我可没有带饭钱,得东家请客才行。” 阮玉薇拎着茶壶给两人倒了杯茶,“一个伯爵府的大少夫人,一个济仁堂的少东家,居然还要到我这犄角旮旯儿来霸王餐呀。” 程雪松从进来后,就一直盯着阮玉薇看,直到阮玉薇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她将茶壶一放,“程大夫,您有什么话就说话,这眼神瘆得慌,我怕晚上做噩梦。” 程雪松,“……” “阮娘子,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说的话。” 阮玉薇的心底一突,“大概记得,怎么了。” 程雪松,“你的脉象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似是而非的感觉。” “我昨日在一本没有标明出处的旧书上看到了答案。” 阮玉薇这时已经笑不出来了。 程雪松用手指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容’字,“有容乃大,阮娘子的脉象奇特,明明是中毒之像,却没有中毒之迹,若有的毒物进了阮娘子的体内,都被被包容分解。” “换句话说,阮娘子有解毒之效。” 阮玉薇脸上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程大夫,这个玩笑可不好笑,这话你要是传出去了,不是要我的命吗。” 程雪松,“阮娘子莫慌,我是医者,又不是神棍,怎么能不经过验证就瞎嚷嚷,这都是书上所写,是不是这回事,还需亲眼所见才行。” 阮玉薇看了眼施映雪,又看了眼程雪松,她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所想。 她后退了一大步,“你们别想!” 他们想用她的血去解钟冠霖的毒! 施映雪刚站起来,阮玉薇就跑出了铺子,“施映雪,我们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你不欠我的,同样我也不欠你的。” “我知道你想什么,但,不可能。” 程雪松伸手拦住了施映雪,“别急。” 他的本意就不是伤害阮玉薇,他想弄清楚,阮玉薇的体质为何会如此特殊。 若是能追本溯源,日后岂不是一件造福天下的大好事! 施映雪怎么会不急,当她听到阮玉薇的血可能会治好的钟冠霖的毒时,她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她也不想伤害阮玉薇,她愿意补偿,也会配合慢慢治疗,尽量将伤害降低到最低。 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活着,岂不是皆大欢喜! 阮玉薇一直以来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不论她的血是能控制人心,还是能解毒救人,于她来说,都是致命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此时此刻,她能信任的人,真的只有陆让了。 程雪松上前两步,“阮娘子,你不要误会,杀鸡取卵不可取,我也不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阮玉薇转头已经跑进了大理寺。 施映雪捏了捏手指,心底更加复杂了。 就如阮玉薇所说,她们相互利用,也可以说是互惠互利。 可这件事,怎么都不可能互惠互利。 宣宁气呼呼地跑回了母亲的院子,一进门就开始哭。 “母妃,您现在什么都不管,李昭林都敢爬我的头上了!” 锦城王妃张氏放下手中的剪子,将修剪好的将修剪好的花枝错落有致地插在花瓶中,丝毫不理会一旁发脾气的萱宁。 见状,宣宁立刻黏了上来,撒娇道,“母妃!” 张氏左右看了看,才对一旁的嬷嬷道,“将这一瓶放在门边的小几上。” 王嬷嬷上前小心地捧起珐琅如意瓷瓶,放在门边的小几上。 像这样的宝物,大多都是放在博古架上,只有王妃娘娘钟爱鲜花,库房里所有的花瓶进,不论珍稀还是罕见,在这儿都是插花儿的物件儿。 张氏推开攀在她手臂的上女儿,继续捡起桌上的花枝继续修剪。 宣宁嘟囔起嘴,“难道您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您的宝贝女儿被欺负吗?” 张氏瞥了她一眼,“这府上还能有谁欺负了你?” 宣宁不高兴地走在一旁坐下,“还能有谁?还不是父王的宝贝儿子。” 张氏翻了下桌子上的花,挑选了一只继续修剪,“既然知道是宝贝,自己就避开点。” 宣宁狠狠的跺了跺脚,撒气的将鞭子扔在地上,“你也这么说,石管事也这么说!” “要我屈居于他之下,还不如让我死了去算了!” 张氏修剪花枝的手一顿,眼睫微垂,“宣宁,你若是男儿,在这个王府你就是一人之下的主子。” 她的语气一顿,眼眸闪过一丝寒光,“可你是女儿身,若是还学不会避其锋芒,终有一日母妃也救不了你。” 宣宁微怔,片刻后不服气地扁了扁嘴,“女儿身如何?难不成我还比那个妾生子不如?!” “哼!你们都不帮我,我要进宫找皇伯伯,去年宫宴上皇伯伯答应封我为公主,我就不信李昭林还能越过公主去!” 说完她捡起鞭子就跑了。 王嬷嬷看了眼郡主的背影,又回头叹息道,“娘娘,郡主是您娇养长大的,那孩子也不过是这两年才开始得到王爷的信赖,郡主不懂自然气不过,您何苦跟一个孩子计较。” 张氏重新拿起剪刀子,静谧的屋子里,只有“咔擦咔擦”剪子声。 半晌后她才轻声道,“正因为她是我娇养的女儿,我才想让她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让她一一试错,撞撞南墙,以后她才不会像我这般在愤恨中度过余生。” 王嬷嬷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其他的话来。 郡主骄纵,若是有人护着,她便是闯下天大的祸事也无妨。 可现在若是王爷不愿意护了,宫里的陛下还能够继续纵容吗? 去年广阳伯府的姑娘投井后,郡主不仅没有悔改,竟然还说,一个贱人而已,死了便死了。 娘娘想给郡主试错的机会,可这些错误只会让郡主越走越远。 刚想到这儿,王妃娘娘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嬷嬷,去查查郡主今天是为了什么事儿?” 王嬷嬷抬头看了一眼王妃娘娘,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是。” 第131章 想帮你破蛊 冠军侯府。 花厅里,陆让坐得笔直,一旁的小几上茶盏热气渐散,还是原封不动的摆在那儿。 齐叔被反绑着坐在地上,半阖着眼,好像对现在的境遇一点儿也不在乎。 陆让进门已经近半个时辰了,冠军侯还没有出现。 他就像一颗青松一样,不急不恼,也不动。 顾氏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恼怒地跺了下脚,转身疾步朝书房走去。 冠军侯陆正则正在书房里写字画画,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花厅里三子陆让还在等着他。 顾氏气冲冲的闯进来,“让儿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你还要让他等多久?!” 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儿子。 一个在花厅坐着不动,一个待在书房不动。 陆正则放下手中的笔,看向门口满面怒容的妻子,“夫人,许多事让儿不清楚,我也不想让他卷进来。” 顾氏和冠军侯是老夫少妻,除了三子陆让幼时被送走的事之外,府中的大小一切冠军侯都是听从顾氏的。 可顾氏在父子俩关系上,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两个人都是一头倔驴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就算是有自己的打算,也不能不见他啊,他都已经回来了,你就不能挪动一下去见见吗?” “齐管事是从府里带出去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被捆在那儿。” 陆正则没有正面回应顾氏,悠悠叹了一口气,“夫人你去代我说一声,齐叔留下,其他的无可奉告。” 顾氏咬了咬下唇,保养得宜的脸上是浓浓的忧愁,“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开呢?父子俩非得弄得像仇人一样。” 陆正则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现在朝堂情况不明,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还会有大动作。” “当年的事我们做错了,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就当让外人觉得我们父子隔阂如山海,也不失为对他的一种保护。” 顾氏并不清楚,丈夫和儿子之间的纠葛。 两人就像嘴上都长了一把锁似的,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谁也不愿意告诉她为什么。 她回到花厅的时候,陆让已经走了,地上倒着已经昏过去的齐叔,他的心口上还有一个脚印。 小几上的茶盏还是纹丝不动,看到这儿,顾氏的忧愁更深了,她真怕这父子俩成为一辈子的仇人。 陆让回到大理寺的时候,门口的官兵告诉他,阮娘子来寻过他。 官兵,“阮娘子让我转告您,说程大夫已经知道了。” 程大夫已经知道了? 陆让皱了皱眉头,脑海里某些东西飞快的闪过,下一瞬,他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可看到阮娘子去哪了?” 官兵想了想,“好像跟着一男一女走了。” 陆让的心里一沉,无名是程文甫的孙子,他和程雪松是双生子,两人一明一暗,若是阮玉薇被虏走,恐怕凶多吉少! 他疾步朝对面走去,小福正在厨房里忙活,他招手将小福叫了出来。 “小福,你阮姐姐呢?” 小福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跟程大夫走了,好像程大夫说姐姐跟他们去抓什么药?姐姐病了吗?” 陆让牙关咬紧,随后拍了一下小福的头顶,“没事。” 转头骑上大理寺的马直奔济仁堂。 小福看着陆大人急匆匆的背影,挠了挠后脑勺,是姐姐自己说要去抓药的,陆大人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济仁堂里排队看病的人不少,一楼的大堂里,除了病患和坐诊的大夫,还有三四个小厮在六七个大药柜之间穿梭。 陆让直接抓住一个匆匆路过的一个小厮,“程雪松在哪?” 小厮一愣,见是大理寺的陆大人,抬手指了指二楼,“大公子在楼上。” 他松开小厮,转身向二楼走去。 上次他来济仁堂,还是苗岩被杀身亡的时候,他迁怒于阮玉薇,差点将她掐死。 没想到到头来,现在阮玉薇竟然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陆让在二楼找到阮玉薇的时候,看到她平安无恙的样子,他的心底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不大的房间里,阮玉薇和程雪松相对而坐,旁边坐着施映雪。 三人都盯着桌子上的一个竹筒正在看,三人的神色、震惊? 阮玉薇在看到陆让的那一刹那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原本不安的心也瞬间安定下来。 程雪松看着桌上的蛊虫,看着蛊虫重焕活力的那一刻,正觉得惊诧之时,陆让进来了。 他下意识想将桌上的小竹筒收起来,阮玉薇的手更快。 阮玉薇紧紧地抓住瓶身,“程大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陆让走近,看到两人争夺的小竹筒里的东西时,眸色一暗,“蛊虫?” 阮玉薇立刻抬头,“这是从苗岩身上弄下来的。” 苗岩是苗栗族人,他身上的蛊虫? 程雪松的眼角抽了抽,“阮良子我是答应你了,但也不是现在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得再看看!” 阮玉薇头一偏,手中的力气更大了些,“程大夫不是已经在钟大公子身上试过了吗,效果出奇的好!不用再看了!” 施映雪急急地站了起来,“玉薇,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阮玉薇立刻举手发誓,“我以我爹起誓,保证不骗你们,否则天打五雷轰!” “更何况你们不是知道我铺子在哪儿吗?我又跑不掉!”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陆让,“陆大人是?” 陆让不明所以地看向阮玉薇,顷刻便点头,一脸正色道,“是。” 阮玉薇又笑着看向程雪松和施映雪,“看!有陆大人作保,你们应当放心了!” 她又朝桌上的一个瓷瓶努了努嘴,“更何况我的诚意已经摆在这儿了,若你们还这般寸步不让,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程雪松和施映雪两人面面相觑。 程雪松道,“小舅母,当,如何?” 施映雪咬了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信她一回。” 阮玉薇立刻扬起笑容。 回去的路上,陆让牵着马走在阮玉薇的身边。 好半晌后,他才冷硬道,“为什么冒险,若是程雪松直接将你软禁起来,你该如何应对。” 阮玉薇的唇角动了动,半晌后才道,“程雪松说,苗岩身上的蛊虫不一样,能治蛊毒。” “所以呢?” 阮玉薇,“我想帮你破蛊。” 谁也不知道衰败期有多久,她帮了陆让一次,不知道能不能帮第二次,她化身烛台的时候,亲眼看见了苗岩体内的虫解了他的毒。 程雪松用在钟冠霖的身上,唤醒了痴傻了十几年的钟冠霖。 她等不了,若是有用,她愿意冒险一试! 陆让的脚步一顿,心底不由地漏跳了一拍,半晌后才继续道,“方才那瓷瓶里是什么?” 阮玉薇,“血。” 陆让的脸色一变,“你疯了?!” 第132章 破蛊 “假的。”阮玉薇露齿一笑。 “今天朱哥送肉来的时候,带了一盆猪血,我用油包纸带了一点,恰好刚刚派上了作用。” 陆让的脸色有点沉,“你太鲁莽了。” 阮玉薇的眼睫轻垂,昨日他的发作已经如此骇人,保不齐下一次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 她深知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敌在暗,他们在明。 陆让如此谨慎的人,身边连续出了罗秉和齐叔。 这次是提前警觉了,若是下次呢?不是在家中下药呢,直接在大理寺下药呢。 陆让见她不说话,放缓了声音,“你和程雪松并不熟识,况且你明知钟冠霖是他的舅舅,万一引起程家人的觊觎,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阮玉薇抬眸,故作轻松道,“我娘的死,我们身上的蛊,还有那么多受蛊毒控制的人,自牵扯进来,就已经命悬一线。” “若是能给你争得一线生机,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揪出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陆让的脚步顿住,走在前面的阮玉薇回头朝他招了招手,“走,赶紧回去试试。” “等程雪松反应过来,以后可就借不到了!” 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她的笑脸好像驱赶了那些年笼罩在心头上的阴霾。 陆让的的心口倏然抽疼了一下,片刻后,他大步向前在她的跟前站立,高大的身形似乎要将她个人都笼罩住,“好,我试了无恙后,再破你的蛊。” 阮玉薇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看着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陆让盘腿坐在床榻上,他上身的衣衫退尽,他的两个肩膀都是可怖的红痕,正在向心口的方向蔓延。 甚至能看到手臂上的血管都几乎成了黑色! 阮玉薇的眉头紧蹙,怪不得昨天发作那么骇人。 她看着靠近心口位置的那丝状的红痕,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好似要把陆让的心生生地绞杀掉。 陆让的双眼紧闭,紧绷的下颌,手臂暴起的青筋,无不透漏出了他此刻的痛苦。 那条虫子自陆让的耳下慢慢向下,一点一点靠近他的肩头。 小虫子精准地在他红痕最深的地方咬了下去。 瞬间,陆让的额头上豆大的汗滴了下来,双手抓着床沿,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似乎像要将手臂上的那些可怖的红痕挤压出来。 巨大的疼痛,让陆让生生地将床沿掰裂开来! 他的嘴唇疼得亦然在发抖。 就好像,他小时候在玉渡山的时候。 明明是大雪封山的季节,师傅却让他围着山头跑了整整两个时辰,他冻到嘴唇发紫,视线变得模糊,可他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就会被冻死。 那日,他的肩上开出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师傅破天荒地免了他下午的训练,师傅也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第二天父亲就来了,不仅给他带来了新的冬衣,还有娘亲手做的点心。 他很开心,那天他的心情就像肩上的那朵小花一样。 可后来,这朵小花开始生长,就像要将他整个人吸干一样。 师傅对他的训练越来越严苛,让他的东西也越来越奇怪,山根,鲜花,绿草,最后开始有蛇胆,蜈蚣,蟾蜍。 吃到他害怕,恶心。 五岁上山,十五岁下山,玉渡山的十年,都是笼罩在他心上一辈子的噩梦。 到了京城,他发现,这里是一个与玉渡山不遑多让的地方。 都让他恶心。 直到阮玉薇的出现,她没有当初照顾他的绿巧细心,也没有京城里这些闺女的高贵出身。 她胆小,狡猾,自私,可丝毫不耽误她良善。 仅仅在她晕倒时扶过她的小福,不仅给他吃的,还教会他谋生。 跪求在她跟前的翠鸣,她劝说过,挽留过。 在船上,遇到同样遭遇的姑娘,她想解救。 在吴州,她没有诓骗施映雪,提前安排好了镖车和火油,若是施映雪足够相信她,现在应该逃到天涯海角了。 这是他从来没有的感觉,她不够完美,他也不见得多好。 两块残缺的月,合在一起,便是圆满。 待他们的蛊破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他亲自上呈陛下后,他便辞官。 他们两人困顿前半生,余下的日子,携手并进。 暮日西沉,最后一点光线在窗台上溜走。 陆让睁开眼睛的时候,阮玉薇单手支着下颌,正一下一下地点头。 他看了眼右肩,原本的嵌刻进血肉里的红痕已经消散了大半! 真的有效! 那条白虫已经变得黑红的颜色,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活力,掉在他的腿上,似乎一动也不动。 难道就用这么一次就死了? 陆让刚刚才腾升的喜悦,瞬间就沉了下去。 阮玉薇猛地一点头,一种踩空掉下悬崖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睁眼,她就看到陆让右肩已经消退了大半!她惊喜地站起身来,“真的有效果陆让!” 陆让朝她摊开手心,那条虫子已经不动了。 阮玉薇刚想说,明日就好了,外面传来宋衡的声音,“大人,顾府来人了。” 陆让将身上的衣衫穿好,刚准备起身的时候,阮玉薇拉住了他,“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谁也不要见。” 陆让张了张嘴,他想说,外公是他当年回京后,唯一能感受到的一丝温暖。 阮玉薇却坚定地拉着他的手摇头。 现在不单单是陆让一个人,她的希望也在他的身上。 陆让的外公顾太傅,她并不多信任。 相国寺案的陈姑娘,她在顾府外的这条街来做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还是未解之谜。 她觉得,一切的巧合的巧合,就是蓄谋。 陆让看着阮玉薇眼底的坚持,半晌后,“我已经歇下了。” “是。”随后就是宋衡脚步离开的声音。 阮玉薇这才看向陆让手中的虫子,“没死,苗医王孙子体内的的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就死。” 说着,她将小黑虫放进小竹筒里。 “按照程雪松所说,估摸着再有一日,你就好了!” 阮玉薇的话刚落音,就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 “大人真的已经歇息了。” “怎么,本官连看自己的外孙子,都要受阻?” 第133章 一命换一命 房门被推开,陆让正在慢条斯理地系侧身衣带,他身后的床榻上的被褥一个细长的人形。 满地的衣衫好像刚刚屋里发生了什么无法言表的事情。 宋衡震惊地差点儿收不回自己的表情,身边连只母蚊子都不能近身的大人,居然…… “穿好衣服出来。”已经头发花白的顾世桥,眸色一怔,转身走了出去。 “孙儿不知这么晚竟是外祖亲自来的。”陆让穿戴整齐出来。 顾世桥没有回头,只是双手背负在身后,“你从吴州回来后,都没有去外公的府上看看。” 陆让的眼眸微垂,好半晌后才缓声道,“您说的都对,所以孙儿这段时间都在搜集新的证据。” 顾世桥的步子往前迈,“咱们祖孙边说边聊。” 陆让亦步亦趋跟上, “听说你今儿把门房管事送回来了侯府。” “是。” 顾世桥的步子凌空微微一滞,又复向前走了几步,“你太冲动了。” 陆让看了眼外祖父后背,已经有些佝偻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顾世桥轻叹了一声,好像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道,“让儿,你在大理寺也已经好几年了,可想过往其他的地方?” 朝堂的中流砥柱大多都是从六部出来的,陆让科考中举后,任职翰林院编修,后来他自请调往大理寺,一待便是好几年。 他知道外祖父现在是什么意思,只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的其他想法。 “孙儿在大理寺已经习惯了,去了别处恐无法胜任。” 顾世桥直接挑明,“邑王是你的表弟,今年已经出宫建府,他从小就被你姨母惯坏了,此次陛下也有点锻炼他一二,所以让你调任,也是你姨母的意思。” 陆让的姨母是宫中的贵妃娘娘,邑王到现在也还只有十六岁,也只在回京后见过几次。 若是贵妃娘娘打主意想让他辅佐邑王,这怕是不可能。 邑王虽然他见的次数不多,但是和宣宁郡主算是一对儿卧龙凤雏,其跋扈程度不遑多让。 陆让,“外祖是大儒之家,其实才是再合适不过的人了。” 顾世桥回头看了一眼了,这个自小就外面长大的外孙子会拒绝,他也不算太意外。 “你若不愿便算了,过几日就是飞花宴,到时候你替邑王掌掌眼,帮他选几个得用的幕僚。” 陆让微愣,随后道,“是。” 陛下膝下已经长成建府的皇子一共四人,除了太子,还没有皇子这般公然选择幕僚。 顾世桥看了一眼还亮着油灯的屋子,视线又落在陆让的身上,“若你当年早些成亲,现在孩儿都满地跑了。” “若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可带来给外祖瞧瞧,外祖不是迂腐之人,你外祖母当年也只是以豆腐摊儿为生的苦命女子。” 陆让看着外祖父脸上那一抹什么都知道的浅笑,他的耳尖竟悄悄地红了。 他就像掩饰一般的,半握着拳轻咳了一声,“孙儿知道了。” 顾世桥笑了下,鬓边的白发在月光下闪过丝丝银光。 “外祖父就不打搅你了,调职的这事儿你好好想想,迟几日再给答复也行。” 陆让现在就想拒了,但看到外祖父花白的头发,想说的话又咽回了嘴边。 “是。” 陆宅不大,却又很空,除了些必要的家什,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一般的人家都会在庭院里放上些格局风水格局之物,但是陆让什么都没有放,他不敬鬼神,自然也就不信鬼神。 陆让看着外祖父被月光拉长的身影,直到那道身影完全隐在影壁后,他才迈开步子转身回房。 他回到房间,“出来。” “吱”地一声,墙角的大衣柜才被推开,阮玉薇身上裹着陆让的衣衫从衣柜里钻了出来。 宽大的衣衫在她身上缠了足足两圈儿,越发得显得她的腰身盈盈一握。 陆让不自然地撇过眼,“我外祖父是可信之人,大可不必如此。” 阮玉薇捡起自己的衣衫,闻言看向他,“你可信那是你外祖父,又不是我外祖父。” “若是你不想功亏一篑,保险起见就不要声张。” 阮玉薇最后将小竹筒递给陆让,里面的蛊虫已经已经恢复活力,“看,没死。” 陆让出去和外祖父说话也不过只有一盏茶的功夫,这虫竟然这么快就恢复如初! 也怪不得,当那么多的人追杀苗岩,有两这样的宝物,还何愁天下剧毒? 阮玉薇,“今晚你好好休息,你们练武的人不都会什么调息运气的。” 调息运气? 陆让难得有心情调笑,“阮娘子不会以为练武之人都是和话本子里一样都是盖世功夫。” 阮玉薇,“……我又没见过,反正你今天好好休息。” “程雪松说了,这种破蛊之法痛苦至极,非常人所能忍受,好好修养身息才能将体内的虫蛊清理干净。” 陆让没有忽略她略有疲惫的神色,“多谢阮娘子,娘子大恩,没齿难忘。” 阮玉薇再度提醒他,“不忘的话,就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陆让失笑,“记得。” 阮玉薇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抱着自己的衣衫和鞋子就直奔旁边的客房。 速度快得就像后面有人正在追赶她一样。 直到回到房间里,阮玉薇才慢慢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指尖传来的疼痛,让她慢慢张开手,指尖深深的伤痕原本已经凝固,此刻渗出丝丝血迹,她紧紧抱着衣衫时又撕裂了伤口。 齐叔说得没有错,要救陆让,一命换一命。 她这么惜命的人怎么会舍得舍身取义,是在陆让晕倒那日,她陆让的书房发现了一本残书。 那残本另一部分恰好就在苗岩的包袱里。 也恰好她看到离魂蛊。 也恰好知道了她也正处于衰败期。 与陆让不同,她现在不会痛苦,只是逐渐痛苦。 先是五感尽失,然后是四肢退化,最后才是噬心而亡。 她一件事都没有做成,与其两个可怜人都痛苦得死去。 她还不如救活陆让,让他帮她完成那些不能完成的事。 第134章 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去 阮玉薇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好像那种还在黑船上恐惧之感,其实她们谁也没有逃脱掉,她不甘被卖,被黑船上的拐子狰狞地一刀挥舞过来的时候,她被吓醒了。 窗外的阳光洒进房间,那些恐惧散去后,只剩下些恍然。 她从床榻上慢慢坐起来后,才惊觉全身都是汗淋淋的。 阮玉薇回到自己的家中梳洗干净,又去街上买了些包点酥饼,才朝陆让的家中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宣宁郡主又来了! 宋衡几乎是黑着脸挡在门口,“郡主,大人现在不见任何人,您请回。” 阮玉薇心道不好,这个疯癫郡主怎么又来了。 现在正是陆让破蛊的关键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功亏一篑,还能再上哪儿再寻第二条能吸蛊解毒的白虫。 她上前将手中的包点交给宋衡,“这是陆大人的包点,你先送进去。” 宣宁看到阮玉薇的那一瞬,眼睛都瞪大了,“你居然没死!” “可……”宋衡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宣宁郡主。 阮玉薇轻轻推了下他的手肘,让他先进去,“没事,郡主天之贵女,怎么会当街伤害无辜的人呢。” 话还没落音,她便轻笑着看了一眼宣宁郡主。 宣宁郡主从来没将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中过,不论是打了还是杀了,都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而已。 可现在这只早就该死的蚂蚁不仅现在活着,还竟然又挑衅在她的眼前。 宋衡被阮玉薇推了进去后,才转身看向宣宁,“郡主,大人现在不方便见您,您还是先回去。” 宣宁看着阮玉薇,眼底几欲喷出火来,这间简陋地就像她家下人的住的房子,她已经纡尊降贵地亲亲自来了,可陆让让她吃了多少次闭门羹! “上次让你侥幸逃脱,现在居然又不知死活地出现在本郡主的面前。” 她捏紧了手中的鞭子,眼中的杀意毕现,“你以为,有陆让护着,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吗。” “我现在就是马上杀了你,陆让又能怎么样呢。” 阮玉薇不疾不徐地从怀里摸出“护身符”,“郡主,就算您是郡主,身份也不是法理之外,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身份也不能护您的时候。” 宣宁抬抬手就想将鞭子甩出来的时候,一块湖绿色的令牌出现在她的眼前。 阮玉薇看着萱宁郡主高高扬起的鞭子,晃了晃手中的玉令,“民女确实没有郡主高贵,郡主觉得陆让护不住,那大长公主能不能护住民女呢。” 宣宁郡主看着那块玉令,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着牙慢慢放下鞭子,“好,很好。” 这个毫不起眼的贱民居然不声不响地攀上了那个老不死的妖婆! 怪不得李昭林愿意搭救她,原来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阮玉薇没有想到这个玉令的作用这么厉害!刚拿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会以为宣宁这个疯子会不管不顾,看来就是疯子也有害怕的人。 她最后晃了一下玉令,“民女上回去大长公主府的时候,大长公主正在礼佛,民女觉得大长公主有句话说得很对。” “过多的杀业只会让自己陷入阿鼻地狱。” 这话自然不是大长公主说的,可也不妨碍她拿来膈应这个疯癫的郡主。 宣宁果然受不住刺激,扬起鞭子就想抽她,“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诅咒本郡主下地狱!” 身旁的嬷嬷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手里的鞭子,“郡主使不得!” 向后的鞭子没有收力,抽中了身后的两个丫鬟,两个丫鬟立刻捂着脸惊叫起来。 嬷嬷拉住快被愤怒淹没的宣宁郡主,“见玉令如见大长公主,郡主万莫冲动!” “您这一鞭子打出去,打的可就不是这卑贱的女子了!” 王嬷嬷是上次宣宁发脾气打坏账本后,被王爷罚了三日禁足后,锦城王妃便把身边的王嬷嬷拨到宣宁郡主的身边了。 宣宁郡主身边的婆子丫鬟,没有一个能规劝主子的。 若是今儿没有王嬷嬷在,宣宁郡主的这一鞭子打下去,郡主会不会挨罚不知道,但是今儿随行的丫鬟婆子一个都逃不脱一个死! 刁妈妈在后面心惊肉跳地看着王嬷嬷拦住了郡主后,一颗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沉了回去。 阮玉薇笑眼弯弯地将玉令收回自己的怀里,“郡主,今儿陆大人实在不便见客,您还是请回。” 说完她后退两步退回门内,“砰”地一声,当着宣宁郡主的面关上了大门! 宣宁郡主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气地鼻子都快歪了! 阮玉薇心情颇好地朝陆让的房间走去,能把一个郡主气得变了脸,也不算白走这一遭! 宋衡正坐在廊下吃阮玉薇买回来的包点,他看到阮玉薇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诧异地张大了嘴,刚咬进嘴里的一口包子掉了出来。 “宣宁郡主居然放过你了?” 广阳伯府的姑娘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居然能放过她?! 阮玉薇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屋里突然“嘭”地一声巨响,阮玉薇和宋衡俱是面色一变! 两人冲回屋里才发现,陆让受不住疼痛,竟然生生地将床架的柱子掰断了! 今日好像比昨日还要痛苦! 陆让的右肩已经完全消散,现在左肩上的红痕也在慢慢减退,但是陆让全身的肌肉都因为疼痛而迸发,额头上的青筋好像随时要爆开了一样! 阮玉薇这才明白,书上写的,慢破七日,欲速不达,是什么意思。 这样下去,陆让恐怕会全身经脉爆裂! 阮玉薇果断地上前将小虫拿了下来,“你的身体受不住,这样下去会死的。” 陆让双手撑着双膝,好半晌才喘过气来,他抬眼睛看了眼阮玉薇手中还只微微变色的小虫。 “我受得住,再来!” 阮玉薇摇头,“不行,陆让我好不容易把虫骗过来,是想治你,不是送你去死。” “你自己答应我的,我娘的案子你接了。” “你活着才能接,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去。” 第135章 像,实在是像。 陆让看着阮玉薇眸底的认真之色,心底微颤,片刻后才轻轻点头,“好,听你的。” “程雪松那儿,我会亲自去跟他说,不会让他来寻你的麻烦。” 阮玉薇将小虫子重新放回小竹筒里,她垂下眼眸忽略陆让眼底的情绪。 “我买了些早点,你去吃点儿。” 身后的宋衡愣了愣,然后挠了挠头,“刚刚大人说不吃,我就吃完了……” 陆让,“阮娘子你想吃什么,让宋衡再去买。” 阮玉薇将小竹筒收回怀里,“不用,还是我去,我顺便把宋衡吃完的碗送回去,宋衡不知道是哪一家。” 说完她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我知道,那碗上……”宋衡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阮玉薇的背影。 “碗上有铺子的名字……” 阮玉薇直走到影壁墙的后面,她才觉得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消散。 阮玉薇轻捻指尖,已经结痂的手指微微刺痛,她才慢慢抬起眼眸。 不论是身份上的天堑,还是生命的长度,现在都让她无法直视陆让的心意。 他们本就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若不是同样的蛊虫将两人牵扯在一起,他是京城里高高在上的陆大人,而她是钦州小饭馆里还在和娘亲唱反调的普通姑娘。 她能得到什么,不能肖想什么,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 陆让看着阮玉薇飞快的背影,眸底闪过一抹郁色。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昨晚第一次破蛊时,他就已经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从昨日的决定到现在面对阮玉薇的退却,也不过短短的一夜。 他什么都还没有说出来,但是她什么都明白,不仅明白也退却得干脆。 陆让看向一旁的宋衡,第一次问了不同于以往的问题,“宋衡,若是心仪一个女子,应当同她说些什么。” 什、什么?心仪? 宋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后,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已经空空如也的庭院,“大人、您、您心仪阮娘子?” 陆让这会儿已经缓过来精气神,慢慢站了起来,“算了,你也是个孤家寡人,问你做什么。” 宋衡,“……” 陆让换过了衣衫后,转头看向宋衡,“阮娘子怎么还没回来,我记得春柳巷的巷口就有早点。” 宋衡拍了下额头,“坏了!宣宁郡主今天又来了,不知道被阮娘子用什么法子赶走了,阮娘子不会是被宣宁郡主抓走了!” 陆让的面色一冷,拉开门就看到放在廊下栏杆上的纸包。 没有包严实的缝隙里还正腾升着热气,她来了,只是没有进去。 阮玉薇回到铺子,现在还不到午时,铺子还没什么人吃饭,但是已经开始有人买肉卤了。 铺子里原先的厨房有点儿小了,小福变成铺子的东家后,找人将铺子里的厨房扩大了,原本一个肉卤的锅,现在多了两个锅。 小福一看到阮玉薇,立刻将新锅里的肉卤挑了两块出来。 “姐姐,我是按照你的方法做出来的,你尝尝。” 阮玉薇接过碗筷,碗里的肉卤色泽赤亮,皮肉都已经是入口即化的程度。 “小福现在的火候把控的很好了,颜色也很漂亮。” 她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先是一愣,然后慢慢放下筷子,试探地问道,“小福,你放盐了吗?” 小福有些疑惑,“放了啊,花爷爷,石头哥都尝过了,说没有问题。” “是盐味不够吗?” 阮玉薇扯了下唇角,“没有,挺好的,以后就照这样做就行了。” 小福闻言立刻笑眯起了眼来,“那姐姐你吃完,把碗放厨房的池子里就行了。” 小福回厨房忙活去了,阮玉薇看着碗里的肉却吃不下去了。 早上她买早点的时候,还能吃到酥饼肉汁丰腴的内馅,还有焦香四溢的酥皮,一时食指大动的她还一连吃了三个! 这才短短一个多时辰,她现在已经吃不出味道了。 五感尽失,四肢退化,噬心而亡。 她的味觉现在已经开始退化,待五感尽失,她也就是一个等着死亡的废人了。 她不知道五感尽失的时间是多久,现在只能庆幸昨日她当机立断地将程雪松手中的虫子骗了过来。 一辆青棚马车在铺子前停下,一个中年男子从马车上下来,他看了眼铺子上的招牌,转头就看到阮玉薇手中端着的肉卤。 “姑娘,这铺子卖的可是蜀地肉卤?” 阮玉薇回过神,面上立刻扬起笑容,“是的,您请里面请。” 那中年男人算是呼出了一口气,“我家主人在同僚家中吃了这肉卤一直念念不忘,小老儿可算寻摸到地方了!” 说完他转身走到马车旁,“大人,是这儿了没错。” 青棚马车的车帘被掀起,一个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下了车。 虽然马车不起眼,但是阮玉薇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衣着简单,面相儒雅,腰间的玉佩通透翠绿,就是下车时露出的鞋底都是一尘不染,一看就是个大官儿! 那位大人下车后看了一眼门口的阮玉薇,抬步朝铺子里走去。 阮玉薇看着碗里的肉,脚边传来一阵哈气的声音。 她低头就看到一只黄色的小狗正坐在她的跟前摇尾巴,小狗张着嘴,舌头伸得老长,好像已经对着她碗里的肉垂涎三尺。 阮玉薇将碗放在小狗的跟前,“还是给你,这样的好东西现在给我吃了都是浪费。” 现在铺子里吃饭的人还不多,杨管事将桌椅都重新擦过了一遍,“大人,要不还是带回府吃,这里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江均华将膝上的褶皱抚平,“这种话切莫再说,百姓能在这儿吃,本官一样能在这儿吃。” 杨管事连忙点头称是。 江均华抬眸就能看到刚刚下车时看到的那个姑娘。 方才那一眼还不曾觉得,现在看着她蹲在小狗的面前,阳光撒在她的侧脸上。 一刹那间,好像十几年前的回忆突然活了过来。 像,实在是像。 第136章 我要找的人,是不是户部尚书 杨管事顺着江大人的视线朝外望去,是刚才的那个姑娘。 他家大人不算是重欲之人,府中除了夫人,也只有两个通房,前几年那两个通房也送到庄子上养老去了。 他又悄悄地瞥了一眼江大人,大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姑娘。 他刚想问大人,是否需要去打听打听这姑娘的家世时,大人已经开口了。 江均华,“杨管事,你去问问那姑娘,可是容州人士。” 杨管事愣了,“直接去问?” 江均华眉头皱起,“不直接问,你还想怎么问。” “是,老奴这就去问。”杨管事压下心中的疑虑直接朝门口的倩影走去。 阮玉薇看着小狗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肉,它还将空碗用鼻子朝前拱了拱,抬头继续朝她摇尾巴。 它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在说,没吃饱,还要吃。 阮玉薇失笑,她刚想说没有的时候,一片黑影笼罩在她的头顶。 原本乖顺的小狗也站了起来,还朝黑影“汪汪”了好几声。 她连忙站起来,是那个刚才问她那个管事。 杨管事的面上挂着笑,“敢问姑娘可是容州人士?” 阮玉薇皱起了眉,怎么一上来就打听,可人家现在是铺子里的食客,只得耐着性子回答,“不是。” 杨管事这才连忙找补,“我们家大人是容州人,贵店的招牌是容州特色,勾起了我们家大人的思乡之情,所以让小老儿来问问。” “若是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阮玉薇的视线越过杨管事的肩头,看向里面的那个大官。 片刻后,她才垂眸道,“我师傅是容州人,这些都是她教我的。” 杨管事恍然地点点头,“明白了,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说完后,杨管事再次追问,“小老儿再多嘴问一句,姑娘是何处人士,日后府上有宴会,我们家大人想念容州菜时,也想请姑娘一展手艺,但是府中有规矩,来往各处的人都需是清白人家,所以,请姑娘宽容小老儿的多嘴一问。” 阮玉薇抿了下唇,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钦州。” 杨管事面上含笑,“多谢姑娘。” 阮玉薇微微屈膝,“无碍,客官若是能吃好,能一解思乡之情,便是对小店的最大肯定。” 杨管事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到了江大人的身边。 “大人,那位姑娘不是容州人,她说这些手艺都是她师傅教的。” “师傅教的……”江均华若有所思。 杨管事小心地看了一眼大人,然后犹豫道,“小的还多嘴问了一句,那姑娘说,她是钦州人士。” “钦州?”江均华猛地看向杨管事,再看向门口的时候,刚才那姑娘的人影已经没有了。 杨管事没想到大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大、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江均华放在膝头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他忍不住喃喃道,“不会这么巧……不会这么巧……” “大人?”杨管事没有听清大人口中念叨的词。 江均华立刻站了起来,朝门口疾步走去,却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一转身差点儿和跟上来的杨管事撞上,“管事,你去查查刚刚那姑娘叫什么,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她家在钦州何处!” 杨管事立刻道,“是。” “等等!”江均华又叫住他,杨管事回头,就见大人满面心事地对他叮嘱,“这事儿万不能让夫人知晓!” “否则,你应该知道陈四的下场!”说到这儿,江均华的眸色狠厉起来。 杨管事的心底一颤,这会儿他突然觉得大人让他去查这姑娘并不是为了美色…… 阮玉薇站在大理寺的门后,她从缝隙里清楚地看到那个大官的一举一动。 都是巧合吗,她娘亲是容州人,逃到钦州不过才安稳度过十七年,最后在钦州的小院儿里丧命。 “阮娘子是来寻陆大人的吗?陆大人跟你前后脚,他刚进去。” 焦阳一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后的阮玉薇,以为她是来找陆让的。 这俩人儿怎么回事,陆大人一脸寒锐之气,阮娘子却在这里……面门思过? 阮玉薇没有回过身,眼睛还透着缝隙看着粘在铺子门口的人。 “焦大人可认知铺子门口的那个大官儿是谁。” 焦阳微微一偏头,从大理寺的大门边露出半个头,他一眼就看到了铺子门口的江均华,“江大人?” 江大人? 她的脑海里一下就闪过江姝然的脸,确实和这个江大人有着三分相似。 阮玉薇这回慢慢转过头来,“江大人的官儿很大吗?” “那当然大!我只是从四品,江大人可是一品大员,户部的尚书大人!” 焦阳疑惑地看向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阮玉薇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个大人十分地儒雅,坐的是青棚小马车,就连小店这样的地方也丝毫不嫌弃。” 焦阳赞同地点点头,“江大人的清廉可是出了名的,江大人说他是穷书生出身,过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所以他更懂得体恤百姓的不易,不必要的铺张他一律杜绝。” “在朝会上,陛下都曾赞扬过江大人,两袖清风,一身清廉。” 阮玉薇点点头,“焦大人可知江大人是哪一年中举为官的?” “哪一年?”焦阳一愣,“阮娘子你不会……” 阮玉薇笑了下,“焦大人想哪儿去了,我父亲曾说过,他的拜把子大哥中举当官儿了,我进京的时候,他说若是有难可寻他。” 焦阳,“你爹没告诉你江大人的名字?” “没有,我爹只记得诨名,狗蛋。” “狗蛋……”焦阳的嘴角抽了抽,他实在无法想象江大人的诨名叫狗蛋…… “阮娘子你应当是弄错了……” 阮玉薇点点头,“应该是弄错了,人以群分,我爹那种人渣怎么可能认识一品大官儿呢。” 焦阳觉得阮玉薇有点儿奇怪,总觉得她说话像是要把谁吃了似的…… 阮玉薇不理会焦阳满眼的疑惑,“多谢焦大人的解惑。” 说完便朝陆让的书房走去。 她是故意套焦阳的话,她是定武三年出生,若这个江大人是定武三年…… 阮玉薇的脑袋里不断地闪过娘亲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已经僵硬,她想抱她,都无从下手的样子。 不断地闪过,她曾经“看到”过的那个书生的画面,那书生和年轻的娘亲携手相拥。 她一手推开书房的门,对上陆让讶异的眼眸。 “我要找的人,是不是户部尚书江大人。” 第137章 陆让,你要说话算数 “你在哪儿见到了江大人?” 阮玉薇手扶着门框,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好像她的思绪一下就拉回来她刚认识陆让的时候。她尾随陆让,却被陆让发现,警告她离开京城,这趟浑水不是她能够蹚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的感觉,陆让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 她的手脚有些凉,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好像面前这人的模样快模糊了,“所以,从始至终,你什么都知道。” 陆让给她的那份名单,她看了无数次,就是没有姓江的。 从一开始,陆让就没有打算给过她真正的名单。 阮玉薇咬着牙,微哑的声音从喉间挤了出来,“陆让,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等你们功成名就,握手言和的时候吗。” 陆让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是!” 阮玉薇蓄满泪水的眼眶再也盛不住,一颗滚烫的泪从眼尾滑落,“我以为、以为我们有着相同的痛苦,所以我们是一致对外的。” “我竟然忽略了我们身份上天然的区别,妄想将一个王公之子与自己平视,真是可笑至极!” 陆让急急地站起身来,“玉薇,我从来没有想过瞒着你!” “江大人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况且现在的时机不对,我已经在吴州州府的案子上吃了亏,若不能……” 阮玉薇打断他,“陆大人,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个答案,是,与不是。” 陆让眼眸微垂,“玉薇,办案要实凭,不能臆测。” 阮玉薇冷笑,“臆测?陆大人要实凭,民女就给您看看什么是实凭!” 陆让的眼瞳微缩,他上前一把拉住阮玉薇,眼底是不容拒绝的冷静,“阮玉薇!你的小心谨慎哪里去了!” 阮玉薇颤抖着双手,她把所剩无几的希望寄托给陆让,甚至替他破蛊,到头来都是欺骗! 仇人近在眼前,还让她如何小心谨慎! 陆让紧紧地拉着阮玉薇的手,她指尖上茧和痂粗粗地划过他的掌心。 他拉起她的手,不甚光洁的手指纤细,掌心和指尖都有伤痕。 这些就像刺疼了他的眼睛一样,“阮玉薇,那虫子是你用血供养出来的。” 他抬眸望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欺骗了你,你拿命救我,不值得。” 阮玉薇扭过头去,对,不值得。 陆让,“玉薇,今天开始,小虫先破你的蛊。” 两人站在书房的门口,庭院里来来去去的人,无不能看到门口的两人。 陆让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将阮玉薇揽进怀里,“阮玉薇,从前是我不想告诉你,现在是我想护着你。” “江大人的夫人和锦城王妃是同宗姐妹,我不想让你牵扯其中。” 阮玉薇的脑海里一下就闪过宣宁郡主曾经喂进她嘴里的那个米粒大的红色药丸,那药丸入口时有些血腥味。 陆让出手救过几次阮玉薇,都是离险即离手。 像现在这样真正地拥在怀里,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间突然间被填得满满的,好像他一直渴望得到的已经被他拥有了。 “玉薇,我陆让言出必行,你娘的案子我一定会翻案,不然我哪有脸面去她的墓前求她将你许给我为妻。” 阮玉薇被结结实实地揽着,鼻尖的热气混合着皂荚的清香,她有一瞬的呆愣。 娶她为妻…… 阮玉薇突然觉得自己已经退化的味觉好像又回来了,不然她的舌尖为何会弥漫着一股苦涩久久不能散去。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让,你要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替她母亲翻案。 陆让的声音里一抹不易察觉的轻颤,他的手臂慢慢收紧,“好。” 锦城王府。 李昭林刚从父亲的书房里退出来,迎面就遇到了宣宁。 他面上不显,故意将手背上的伤露了出来,果然下一瞬宣宁握着鞭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世子爷伤得挺重,既然博了父王的同情,是不是应该感谢本郡主。” 李昭林的面上浮现温和的笑容,“妹妹,你年纪还小,失手打了哥哥没事,若是打了不该打的人可就难以收场了。” 不该打的人,宣宁一下就想到今儿早上在陆宅门口吃到的闭门羹。那个贱女人拿着大长公主的玉令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宣宁咬着牙冷笑,“原来那个贱女人在世子爷的心中是本郡主都不能得罪的人。” 若不是母妃的警告时时在耳边响起,按照她的性子,早就将李昭林打得皮开肉绽了!不仅挑衅本郡主,还敢嘲笑本郡主! 若非父王子嗣不丰,这个王府哪里还轮得上一个妾生子说话! 李昭林还不知道宣宁早上在陆宅门口发生的事儿,但是他现在明显的能感受到宣宁的怒气。 此刻正在父王的书房门口,现在他还不抓紧时机挑起她的怒火引她犯错,还能什么时候挑起。 李昭林顺着她的话往下,“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妹妹瞧不起的人未必是没有大用处的人。” “大用处?”宣宁手握着鞭子围绕着李昭林走了好几圈,“世子爷慧眼识珠,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亲贵胄,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怪不得世子爷最近这么得父王的青睐,世子爷这是从民间寻来多少能人义士。” 李昭林的眉眼一扬,呵,疯子居然也开始学聪明了。 他抬起右手摸了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妹妹这话就说错了,为人子,为父亲排忧解难在所不辞。” “虽然为兄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是为兄现在深知朝野的局变,在这个王府当一个听话的世子,不惹事,不招摇,就是为兄对父王最大的交代。” 宣宁前日里不仅得了母妃的责备,后锦城王还专门去了她的院子,将她训斥了一通。 宣宁还在屋里发了好大的脾气,院子的花草树木,丫鬟婆子遭殃了不少,这才微微平息了些这位郡主的怒火。 现在宣宁本就在陆宅的门口吃了一肚子的气,她本想让父王直接请旨逼婚,没想到还只到门口,又被李昭林又惹了一肚子的怒火。 宣宁一想到,李昭林小时候被她打得直接吓尿了裤子,现在他却在她的面前讽刺她惹事又招摇,从小就没受过委屈的宣宁郡主此刻就爆发了。 她扬起鞭子朝着李昭林狠狠地抽了过去。 “敢教训本郡主,你算哪根葱!!” 第137章 陆让,你要说话算数 “你在哪儿见到了江大人?” 阮玉薇手扶着门框,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好像她的思绪一下就拉回来她刚认识陆让的时候。她尾随陆让,却被陆让发现,警告她离开京城,这趟浑水不是她能够蹚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的感觉,陆让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 她的手脚有些凉,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好像面前这人的模样快模糊了,“所以,从始至终,你什么都知道。” 陆让给她的那份名单,她看了无数次,就是没有姓江的。 从一开始,陆让就没有打算给过她真正的名单。 阮玉薇咬着牙,微哑的声音从喉间挤了出来,“陆让,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等你们功成名就,握手言和的时候吗。” 陆让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是!” 阮玉薇蓄满泪水的眼眶再也盛不住,一颗滚烫的泪从眼尾滑落,“我以为、以为我们有着相同的痛苦,所以我们是一致对外的。” “我竟然忽略了我们身份上天然的区别,妄想将一个王公之子与自己平视,真是可笑至极!” 陆让急急地站起身来,“玉薇,我从来没有想过瞒着你!” “江大人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况且现在的时机不对,我已经在吴州州府的案子上吃了亏,若不能……” 阮玉薇打断他,“陆大人,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个答案,是,与不是。” 陆让眼眸微垂,“玉薇,办案要实凭,不能臆测。” 阮玉薇冷笑,“臆测?陆大人要实凭,民女就给您看看什么是实凭!” 陆让的眼瞳微缩,他上前一把拉住阮玉薇,眼底是不容拒绝的冷静,“阮玉薇!你的小心谨慎哪里去了!” 阮玉薇颤抖着双手,她把所剩无几的希望寄托给陆让,甚至替他破蛊,到头来都是欺骗! 仇人近在眼前,还让她如何小心谨慎! 陆让紧紧地拉着阮玉薇的手,她指尖上茧和痂粗粗地划过他的掌心。 他拉起她的手,不甚光洁的手指纤细,掌心和指尖都有伤痕。 这些就像刺疼了他的眼睛一样,“阮玉薇,那虫子是你用血供养出来的。” 他抬眸望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欺骗了你,你拿命救我,不值得。” 阮玉薇扭过头去,对,不值得。 陆让,“玉薇,今天开始,小虫先破你的蛊。” 两人站在书房的门口,庭院里来来去去的人,无不能看到门口的两人。 陆让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将阮玉薇揽进怀里,“阮玉薇,从前是我不想告诉你,现在是我想护着你。” “江大人的夫人和锦城王妃是同宗姐妹,我不想让你牵扯其中。” 阮玉薇的脑海里一下就闪过宣宁郡主曾经喂进她嘴里的那个米粒大的红色药丸,那药丸入口时有些血腥味。 陆让出手救过几次阮玉薇,都是离险即离手。 像现在这样真正地拥在怀里,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间突然间被填得满满的,好像他一直渴望得到的已经被他拥有了。 “玉薇,我陆让言出必行,你娘的案子我一定会翻案,不然我哪有脸面去她的墓前求她将你许给我为妻。” 阮玉薇被结结实实地揽着,鼻尖的热气混合着皂荚的清香,她有一瞬的呆愣。 娶她为妻…… 阮玉薇突然觉得自己已经退化的味觉好像又回来了,不然她的舌尖为何会弥漫着一股苦涩久久不能散去。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陆让,你要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替她母亲翻案。 陆让的声音里一抹不易察觉的轻颤,他的手臂慢慢收紧,“好。” 锦城王府。 李昭林刚从父亲的书房里退出来,迎面就遇到了宣宁。 他面上不显,故意将手背上的伤露了出来,果然下一瞬宣宁握着鞭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世子爷伤得挺重,既然博了父王的同情,是不是应该感谢本郡主。” 李昭林的面上浮现温和的笑容,“妹妹,你年纪还小,失手打了哥哥没事,若是打了不该打的人可就难以收场了。” 不该打的人,宣宁一下就想到今儿早上在陆宅门口吃到的闭门羹。那个贱女人拿着大长公主的玉令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宣宁咬着牙冷笑,“原来那个贱女人在世子爷的心中是本郡主都不能得罪的人。” 若不是母妃的警告时时在耳边响起,按照她的性子,早就将李昭林打得皮开肉绽了!不仅挑衅本郡主,还敢嘲笑本郡主! 若非父王子嗣不丰,这个王府哪里还轮得上一个妾生子说话! 李昭林还不知道宣宁早上在陆宅门口发生的事儿,但是他现在明显的能感受到宣宁的怒气。 此刻正在父王的书房门口,现在他还不抓紧时机挑起她的怒火引她犯错,还能什么时候挑起。 李昭林顺着她的话往下,“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妹妹瞧不起的人未必是没有大用处的人。” “大用处?”宣宁手握着鞭子围绕着李昭林走了好几圈,“世子爷慧眼识珠,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亲贵胄,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怪不得世子爷最近这么得父王的青睐,世子爷这是从民间寻来多少能人义士。” 李昭林的眉眼一扬,呵,疯子居然也开始学聪明了。 他抬起右手摸了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妹妹这话就说错了,为人子,为父亲排忧解难在所不辞。” “虽然为兄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是为兄现在深知朝野的局变,在这个王府当一个听话的世子,不惹事,不招摇,就是为兄对父王最大的交代。” 宣宁前日里不仅得了母妃的责备,后锦城王还专门去了她的院子,将她训斥了一通。 宣宁还在屋里发了好大的脾气,院子的花草树木,丫鬟婆子遭殃了不少,这才微微平息了些这位郡主的怒火。 现在宣宁本就在陆宅的门口吃了一肚子的气,她本想让父王直接请旨逼婚,没想到还只到门口,又被李昭林又惹了一肚子的怒火。 宣宁一想到,李昭林小时候被她打得直接吓尿了裤子,现在他却在她的面前讽刺她惹事又招摇,从小就没受过委屈的宣宁郡主此刻就爆发了。 她扬起鞭子朝着李昭林狠狠地抽了过去。 “敢教训本郡主,你算哪根葱!!” 第138章 阮玉薇这个骗子 “宣宁,放肆!” 鞭子还没有落在李昭林的身上,就被一个极快的身影抓住。 锦城王双手背负在身后,看着他唯一的一双儿女,眼底的威仪不容忽视,“宣宁,看来为父的话,你是半句没有记住。” 宣宁被夺走了鞭子,看着父亲对自己的训斥,顿时委屈之情溢满心头,凭什么李昭林要和她平起平坐,凭什么曾经明明说她就是掌上明珠,现在却让她处处忍让。 陆让不把她放在心上,一个凭空出现的贱女人也敢挑衅她。 她还算什么明珠! 宣宁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讨厌你们!” “我不要再看见你们了!”她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几人,转身就跑了出去。 锦城王看着宣宁背影消失的方向,好半晌后他的下颌微抬,缓声吐出三个字,“下去。” “是。”那个身法极快的影卫下一瞬又不见了身影,甚至都无法看到他是从哪里出现的,又是从哪儿消失的。 李昭林低垂着头站在一旁,这里是父王的书房门口,他和宣宁的话,自然会被知晓,他故意引导宣宁的话也会被知道。 可他的心底丝毫不慌张,他在王府里野蛮生长到十二岁,才被请了武习师傅和先生,他才慢慢地走进锦城王的视线里。 他太了解这个曾经求子心切的父亲想要什么了。 他喜欢宣宁的傲气和跋扈,却不喜欢她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 他喜欢他身上的谨慎和算计,却不喜欢他的软弱和仁慈。 不论是他放了阮玉薇还是和晩香洗牌京城的万花楼,他知道这些全部都在他父王的眼皮底下。 疑心病重重的锦城王他既想要一个完美的儿子,却又想要儿子能有些缺点,他才能利用人性的弱点掌控儿子。 锦城王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个并没有宣宁亲近的儿子,“昭林,宣宁是你妹妹,我不希望你的这些小聪明用在家人的身上。” 李昭林抿了抿唇,低低地回了一声,“是,儿臣明白了。” 锦城王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别不服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妹妹若是在外受了折辱,你以为你的面上就有光了?” 李昭林抬起头来,“父王,儿子明白宣宁最大的倚仗是您,若是从前,她就是捅破天去,您也可以给她顶着。” “可是现在时局不同,她若是再犯了去年广阳伯府三姑娘的那事儿,陛下还会这样轻轻揭过吗。” 他面上的表情突然不甘起来,“宣宁万事有您护着,儿子没有怨言,但是现在她还不懂事地要拖了王府的后腿,我便不服气。” “儿子是故意惹怒宣宁,想您将她禁在府里,若您觉得儿子做错了,您便罚。” 锦城王看了眼儿子,片刻后才道,“行了,念你是为了大局,今儿先不罚你了,宣宁那儿为父自有分寸,你先回去。” “是。”李昭林双手拱起,“儿子告退。” 锦城王瞥到他手背上的伤,“拿本王的帖子请程太医过府,给世子看看手。” 一直立在锦城王身侧的石管事应声道。 李昭林前脚回到青竹园,后脚程太医就带着程雪松来了。 程太医虽然已经花甲之年,但步子稳,精气足,听说程家有一套祖传的养身步法叫八步掌,现在京中上了年纪的大人,老夫人都在练。 程太医看了下李昭林手背上的伤,“鞭痕上有倒刺,勾带起了皮肉,所以伤会恢复地慢一些。” “老臣的孙儿自己研制了一种雪肌膏,虽然多用于女子,但是对世子手上的伤消肿愈合也有奇效,世子可愿一试?” 李昭林笑了笑,“治病用药还分男女?能治就行!” 程太医收起脉诊,“世子身子康健,没有其他的问题,老臣就先告退了,雪肌膏等会儿老臣会让小药童送来。” 李昭林站了起来,“这样的小伤,多谢程院使特意跑一趟。” 他看着程家的爷孙两人,他觉得程雪松有些怪怪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一样。 他的视线扫过去,程雪松又匆匆的避开,好似是不想让其爷爷程太医有所发现。 约莫半个时辰后,程雪松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瓶雪肌霜。 李昭林似笑非笑道,“还麻烦小程大夫多跑一趟。” 程雪松将雪肌膏放在桌子上,“世子,阮玉薇在何处?” “啊?”李昭林没有想到程雪松竟然寻人寻到这里来了,“我怎么会知道阮娘子在何处,小程大夫不应该去食肆找吗?” 程雪松咬了咬牙,“阮玉薇这个骗子,我已经扑了多次空了!” “骗子?她骗了你什么?”李昭林突然来了点儿兴趣。 他和阮玉薇接触不多,但是对阮玉薇的整体观感还不错,有点儿小聪明。 程雪松却像是被封住了嘴一样,说不出任何所以然来。 半晌后,他继续问道,“我听小福说,前天她是坐世子的马车回去的。” 李昭林点头,“是啊,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了宣宁,我不放她回去,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说到底,阮娘子到底骗了小程大夫什么东西,竟然不惜找到我这儿了。” 说着,他的话语一转,“不会是骗了小程大夫的一个芳心。” 程雪松现在没有心思说笑,那白虫是他现在找到的唯一能治钟冠霖的法子。 可这法子太过痛苦,他隔上四五日就去他治疗半个时辰,从他开始给钟冠霖治疗开始,就从未间断过,可现在时间快到了,但是阮玉薇却消失不见了! “既然世子也不知道,草民先告退了。” 程雪松所有的治疗都是瞒着爷爷程文甫的,家里不被允许提起任何关于蛊虫蛊毒,更何况是研究其药性。 自从他得知小虫子的作用,他喜不自胜,却不敢让爷爷知晓。 他本打算等小舅舅钟冠霖全好了之后,再将他带到爷爷跟前,用事实说服爷爷后,让爷爷准许他开始研究前朝禁术中的药用性。 可阮玉薇将东西都骗走了!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程雪松刚从马车上下来,他就看到斜对面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望春楼。 他立刻追了上去,“阮玉薇!” 第138章 阮玉薇这个骗子 “宣宁,放肆!” 鞭子还没有落在李昭林的身上,就被一个极快的身影抓住。 锦城王双手背负在身后,看着他唯一的一双儿女,眼底的威仪不容忽视,“宣宁,看来为父的话,你是半句没有记住。” 宣宁被夺走了鞭子,看着父亲对自己的训斥,顿时委屈之情溢满心头,凭什么李昭林要和她平起平坐,凭什么曾经明明说她就是掌上明珠,现在却让她处处忍让。 陆让不把她放在心上,一个凭空出现的贱女人也敢挑衅她。 她还算什么明珠! 宣宁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讨厌你们!” “我不要再看见你们了!”她咬着牙恨恨地看着几人,转身就跑了出去。 锦城王看着宣宁背影消失的方向,好半晌后他的下颌微抬,缓声吐出三个字,“下去。” “是。”那个身法极快的影卫下一瞬又不见了身影,甚至都无法看到他是从哪里出现的,又是从哪儿消失的。 李昭林低垂着头站在一旁,这里是父王的书房门口,他和宣宁的话,自然会被知晓,他故意引导宣宁的话也会被知道。 可他的心底丝毫不慌张,他在王府里野蛮生长到十二岁,才被请了武习师傅和先生,他才慢慢地走进锦城王的视线里。 他太了解这个曾经求子心切的父亲想要什么了。 他喜欢宣宁的傲气和跋扈,却不喜欢她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 他喜欢他身上的谨慎和算计,却不喜欢他的软弱和仁慈。 不论是他放了阮玉薇还是和晩香洗牌京城的万花楼,他知道这些全部都在他父王的眼皮底下。 疑心病重重的锦城王他既想要一个完美的儿子,却又想要儿子能有些缺点,他才能利用人性的弱点掌控儿子。 锦城王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个并没有宣宁亲近的儿子,“昭林,宣宁是你妹妹,我不希望你的这些小聪明用在家人的身上。” 李昭林抿了抿唇,低低地回了一声,“是,儿臣明白了。” 锦城王只是淡淡地撇了他一眼,“别不服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妹妹若是在外受了折辱,你以为你的面上就有光了?” 李昭林抬起头来,“父王,儿子明白宣宁最大的倚仗是您,若是从前,她就是捅破天去,您也可以给她顶着。” “可是现在时局不同,她若是再犯了去年广阳伯府三姑娘的那事儿,陛下还会这样轻轻揭过吗。” 他面上的表情突然不甘起来,“宣宁万事有您护着,儿子没有怨言,但是现在她还不懂事地要拖了王府的后腿,我便不服气。” “儿子是故意惹怒宣宁,想您将她禁在府里,若您觉得儿子做错了,您便罚。” 锦城王看了眼儿子,片刻后才道,“行了,念你是为了大局,今儿先不罚你了,宣宁那儿为父自有分寸,你先回去。” “是。”李昭林双手拱起,“儿子告退。” 锦城王瞥到他手背上的伤,“拿本王的帖子请程太医过府,给世子看看手。” 一直立在锦城王身侧的石管事应声道。 李昭林前脚回到青竹园,后脚程太医就带着程雪松来了。 程太医虽然已经花甲之年,但步子稳,精气足,听说程家有一套祖传的养身步法叫八步掌,现在京中上了年纪的大人,老夫人都在练。 程太医看了下李昭林手背上的伤,“鞭痕上有倒刺,勾带起了皮肉,所以伤会恢复地慢一些。” “老臣的孙儿自己研制了一种雪肌膏,虽然多用于女子,但是对世子手上的伤消肿愈合也有奇效,世子可愿一试?” 李昭林笑了笑,“治病用药还分男女?能治就行!” 程太医收起脉诊,“世子身子康健,没有其他的问题,老臣就先告退了,雪肌膏等会儿老臣会让小药童送来。” 李昭林站了起来,“这样的小伤,多谢程院使特意跑一趟。” 他看着程家的爷孙两人,他觉得程雪松有些怪怪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一样。 他的视线扫过去,程雪松又匆匆的避开,好似是不想让其爷爷程太医有所发现。 约莫半个时辰后,程雪松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瓶雪肌霜。 李昭林似笑非笑道,“还麻烦小程大夫多跑一趟。” 程雪松将雪肌膏放在桌子上,“世子,阮玉薇在何处?” “啊?”李昭林没有想到程雪松竟然寻人寻到这里来了,“我怎么会知道阮娘子在何处,小程大夫不应该去食肆找吗?” 程雪松咬了咬牙,“阮玉薇这个骗子,我已经扑了多次空了!” “骗子?她骗了你什么?”李昭林突然来了点儿兴趣。 他和阮玉薇接触不多,但是对阮玉薇的整体观感还不错,有点儿小聪明。 程雪松却像是被封住了嘴一样,说不出任何所以然来。 半晌后,他继续问道,“我听小福说,前天她是坐世子的马车回去的。” 李昭林点头,“是啊,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了宣宁,我不放她回去,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说到底,阮娘子到底骗了小程大夫什么东西,竟然不惜找到我这儿了。” 说着,他的话语一转,“不会是骗了小程大夫的一个芳心。” 程雪松现在没有心思说笑,那白虫是他现在找到的唯一能治钟冠霖的法子。 可这法子太过痛苦,他隔上四五日就去他治疗半个时辰,从他开始给钟冠霖治疗开始,就从未间断过,可现在时间快到了,但是阮玉薇却消失不见了! “既然世子也不知道,草民先告退了。” 程雪松所有的治疗都是瞒着爷爷程文甫的,家里不被允许提起任何关于蛊虫蛊毒,更何况是研究其药性。 自从他得知小虫子的作用,他喜不自胜,却不敢让爷爷知晓。 他本打算等小舅舅钟冠霖全好了之后,再将他带到爷爷跟前,用事实说服爷爷后,让爷爷准许他开始研究前朝禁术中的药用性。 可阮玉薇将东西都骗走了!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程雪松刚从马车上下来,他就看到斜对面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望春楼。 他立刻追了上去,“阮玉薇!” 第139章 我二哥可比三哥会疼人! “好你个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想做什么!” 程雪松目瞪口呆,怎么转过来人就不一样了。 刚刚一晃而过的侧脸简直和阮玉薇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可是现在却又大不一样! 江姝然皱着眉头躲在丫鬟的身后,上次被拐子拐走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此后她再也不敢离丫鬟小厮半步。 可这人好像有点儿眼熟,不太像拐子。 程雪松只当是自己找阮玉薇找得昏了头,眼前的姑娘明显是高门闺秀,怎么可能是阮玉薇那样的市井女子。 “姑娘对不起,认错人了,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 江姝然侧身让开并不搭理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说认错,其实就是想上来搭讪,这样的小把戏她见多了。 香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立刻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转头就呵斥道,“知道唐突了还不速速离去,还想等着我家小姐打赏吗?!” 这个丫鬟说话太刻薄,程雪松闹了个没脸,也不好意思反驳,只好灰溜溜地回了济仁堂。 江姝然看着程雪松进入济仁堂的背影,这才想起来,他就是曾经上门给母亲看过诊的小程大夫,程太医的孙子程雪松。 她放下手中的团扇,才对着香菱冷声道,“你这丫头只会嘴上不饶人,倘若得罪了什么人,可是你担待得起的。” 香菱低下头,敢怒不敢言,说轻了姑娘会说不上心,说重了姑娘又说嘴上不饶人,她摸不透姑娘的心思,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了。 江姝然最后瞥了一眼济仁堂,左右不过是个御医的孙子,也谈不上什么得不得罪的,日后再请他程家的大夫上门,还敢推脱不成。 想到这儿,她轻晃着团扇走进了望春楼。 二楼上,陆明珠已经在等她了。 江姝然走上二楼的包厢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正在托腮出神的陆明珠。 陆明珠才十四岁,但是已经出落地如出水芙蓉一般绝色。江姝然自诩容色过人,可一见陆明珠就自惭形秽。 幸好陆明珠的年岁还小,更何况,她欢喜之人还是陆明珠的亲哥哥。 这样想着就算是被年纪小小的陆明珠比下去了,也算不得委屈。 “明珠。”江姝然踏进包厢,陆明珠这才转过头来。 陆明珠蔫儿着小脸,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姝然姐姐。” “哎呀,我们明珠怎么了,谁欺负了,告诉姐姐!” 陆明珠满脸的不情愿,“娘亲让我多去三哥那儿,她说三哥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理是一家人却越来越远。” “三哥冷冰冰的,我都贴了多少次冷脸了,我不想去,我宁愿和二哥一起玩。” 冠军侯府的三个儿子,大哥在外任职,二哥在京闲赋,三哥出府另住在大理寺任职。 陆明珠从小就是二哥陆诚牵着长大的,也和二哥的感情更为深厚。 江姝然下意识开口,“我替你去……嗯、我是说,我陪你去。” 看着陆明珠望过来的眼神,她惊觉自己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才又慌忙地改口。 陆明珠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姝然姐姐,你不要被我三哥的一副皮囊给欺骗了,好看有什么用,宣宁郡主惦记了那么久不也没成吗。” 说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我二哥也还没有娶妻啊!姝然姐姐,你嫁给我二哥,做我二嫂,我二哥可比三哥会疼人!” 江姝然扯着唇角干笑了两声,陆诚是没有娶妻,但是在京城花花公子的名号这么多年可没禅让过别人,身边的莺莺燕燕,没有三十也有十八。 她可不想还没进门就开始争风吃醋,后宅比万花楼还要热闹,到时候她就是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陆让就不一样了,虽然为人冷了些,但是身边从来没有围绕过什么红颜红粉。 更何况看着陆让的那张脸,连饭都能多吃两口。 江姝然知道陆明珠和陆诚的关系好,她现在也不能明晃地说陆诚的不是,她默了片刻后只能委婉道,“明珠,陆二哥是个风流不羁的人,恐怕他不想被世俗姻缘所累……” “不然陆伯母也不会天天为了陆二哥着急上火了。” 她看着陆明珠还想说什么,又立刻道,“明珠,既然陆伯母已经吩咐了,想来你也推辞不掉,若是你实在不想去陆宅,买上两盒糕点,你送去大理寺。” “大理寺人多,陆三哥想来也不好驳你的面子,你也算是完成陆伯母交代的任务。” 她和陆明珠交好还有着自己的私心,现在她打动了除了陆让以外的所有陆家人。 江姝然今年秋就要及笄了,她爹不可能让她跟宣宁郡主一样,都等到十七岁了,没有结果还一直纠缠下去。 虽然,她的家世没有宣宁郡主的显赫,但她自觉不比宣宁郡主差,若是让陆三哥选,肯定不会喜欢一个疯子,去年广阳伯府的三姑娘那事儿,到现在还有人在说呢。 这种人在枕边,不是嫌命太长吗。 所以,现在她必须得想办法多在陆让的跟前多出现才是。 陆明珠扁了扁嘴,“好。” 大理寺不同于京兆府,没有那么多的人进出报案。 江姝然和陆明珠都还没有来过大理寺,陆明珠是不喜欢主动贴冷脸,江姝然是惧于宣宁的疯癫。 两人一下马车,看着闪耀在阳光下的牌匾,江姝然觉得自己的心口都快跳了出来。 “江姝然?” 江姝然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头就看到父亲正在对面的食肆里。 “爹……”她的声音都快颤抖了起来。 江家的家教严明,绝不允许任何出格的行为,更何况现在像她这样来寻…… 当初她为了掩盖被拐的事情,说自己来大理寺买东西时摔脏了衣衫,为此父亲都罚了她十遍女戒。 现在抓了个现行…… 江均华看了眼女儿身边的陆明珠,又将视线落在江姝然的身上,“你来这儿做什么?” “难道为父平日里跟你说的都忘了吗?!” 江姝然刚想说什么,杨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老爷,都打听到了,那姑娘……” 第139章 我二哥可比三哥会疼人! “好你个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想做什么!” 程雪松目瞪口呆,怎么转过来人就不一样了。 刚刚一晃而过的侧脸简直和阮玉薇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可是现在却又大不一样! 江姝然皱着眉头躲在丫鬟的身后,上次被拐子拐走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此后她再也不敢离丫鬟小厮半步。 可这人好像有点儿眼熟,不太像拐子。 程雪松只当是自己找阮玉薇找得昏了头,眼前的姑娘明显是高门闺秀,怎么可能是阮玉薇那样的市井女子。 “姑娘对不起,认错人了,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 江姝然侧身让开并不搭理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说认错,其实就是想上来搭讪,这样的小把戏她见多了。 香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立刻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转头就呵斥道,“知道唐突了还不速速离去,还想等着我家小姐打赏吗?!” 这个丫鬟说话太刻薄,程雪松闹了个没脸,也不好意思反驳,只好灰溜溜地回了济仁堂。 江姝然看着程雪松进入济仁堂的背影,这才想起来,他就是曾经上门给母亲看过诊的小程大夫,程太医的孙子程雪松。 她放下手中的团扇,才对着香菱冷声道,“你这丫头只会嘴上不饶人,倘若得罪了什么人,可是你担待得起的。” 香菱低下头,敢怒不敢言,说轻了姑娘会说不上心,说重了姑娘又说嘴上不饶人,她摸不透姑娘的心思,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了。 江姝然最后瞥了一眼济仁堂,左右不过是个御医的孙子,也谈不上什么得不得罪的,日后再请他程家的大夫上门,还敢推脱不成。 想到这儿,她轻晃着团扇走进了望春楼。 二楼上,陆明珠已经在等她了。 江姝然走上二楼的包厢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正在托腮出神的陆明珠。 陆明珠才十四岁,但是已经出落地如出水芙蓉一般绝色。江姝然自诩容色过人,可一见陆明珠就自惭形秽。 幸好陆明珠的年岁还小,更何况,她欢喜之人还是陆明珠的亲哥哥。 这样想着就算是被年纪小小的陆明珠比下去了,也算不得委屈。 “明珠。”江姝然踏进包厢,陆明珠这才转过头来。 陆明珠蔫儿着小脸,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姝然姐姐。” “哎呀,我们明珠怎么了,谁欺负了,告诉姐姐!” 陆明珠满脸的不情愿,“娘亲让我多去三哥那儿,她说三哥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理是一家人却越来越远。” “三哥冷冰冰的,我都贴了多少次冷脸了,我不想去,我宁愿和二哥一起玩。” 冠军侯府的三个儿子,大哥在外任职,二哥在京闲赋,三哥出府另住在大理寺任职。 陆明珠从小就是二哥陆诚牵着长大的,也和二哥的感情更为深厚。 江姝然下意识开口,“我替你去……嗯、我是说,我陪你去。” 看着陆明珠望过来的眼神,她惊觉自己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才又慌忙地改口。 陆明珠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姝然姐姐,你不要被我三哥的一副皮囊给欺骗了,好看有什么用,宣宁郡主惦记了那么久不也没成吗。” 说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我二哥也还没有娶妻啊!姝然姐姐,你嫁给我二哥,做我二嫂,我二哥可比三哥会疼人!” 江姝然扯着唇角干笑了两声,陆诚是没有娶妻,但是在京城花花公子的名号这么多年可没禅让过别人,身边的莺莺燕燕,没有三十也有十八。 她可不想还没进门就开始争风吃醋,后宅比万花楼还要热闹,到时候她就是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陆让就不一样了,虽然为人冷了些,但是身边从来没有围绕过什么红颜红粉。 更何况看着陆让的那张脸,连饭都能多吃两口。 江姝然知道陆明珠和陆诚的关系好,她现在也不能明晃地说陆诚的不是,她默了片刻后只能委婉道,“明珠,陆二哥是个风流不羁的人,恐怕他不想被世俗姻缘所累……” “不然陆伯母也不会天天为了陆二哥着急上火了。” 她看着陆明珠还想说什么,又立刻道,“明珠,既然陆伯母已经吩咐了,想来你也推辞不掉,若是你实在不想去陆宅,买上两盒糕点,你送去大理寺。” “大理寺人多,陆三哥想来也不好驳你的面子,你也算是完成陆伯母交代的任务。” 她和陆明珠交好还有着自己的私心,现在她打动了除了陆让以外的所有陆家人。 江姝然今年秋就要及笄了,她爹不可能让她跟宣宁郡主一样,都等到十七岁了,没有结果还一直纠缠下去。 虽然,她的家世没有宣宁郡主的显赫,但她自觉不比宣宁郡主差,若是让陆三哥选,肯定不会喜欢一个疯子,去年广阳伯府的三姑娘那事儿,到现在还有人在说呢。 这种人在枕边,不是嫌命太长吗。 所以,现在她必须得想办法多在陆让的跟前多出现才是。 陆明珠扁了扁嘴,“好。” 大理寺不同于京兆府,没有那么多的人进出报案。 江姝然和陆明珠都还没有来过大理寺,陆明珠是不喜欢主动贴冷脸,江姝然是惧于宣宁的疯癫。 两人一下马车,看着闪耀在阳光下的牌匾,江姝然觉得自己的心口都快跳了出来。 “江姝然?” 江姝然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头就看到父亲正在对面的食肆里。 “爹……”她的声音都快颤抖了起来。 江家的家教严明,绝不允许任何出格的行为,更何况现在像她这样来寻…… 当初她为了掩盖被拐的事情,说自己来大理寺买东西时摔脏了衣衫,为此父亲都罚了她十遍女戒。 现在抓了个现行…… 江均华看了眼女儿身边的陆明珠,又将视线落在江姝然的身上,“你来这儿做什么?” “难道为父平日里跟你说的都忘了吗?!” 江姝然刚想说什么,杨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老爷,都打听到了,那姑娘……” 第140章 你进不了陆府 马车上,江家父女一路无言,江姝然的心底却已经如波涛般翻涌了。 杨管事去查了什么姑娘,父亲为什么要打断杨管事,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是不是父亲要纳新人了。 江姝然的心底越来越没有底,娘亲曾在外祖家是人人羡慕的江夫人,父亲这么多年,不纳妾,不沾酒,她几乎觉得整个京城没有人能与父亲媲美。 看着窗外,快到的时候,江姝然才鼓起勇气道,“父亲,您今日……” “姝然。”江均华打断她,“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你和陆家姑娘交好,为父不阻拦,但若是其他的念想,绝无可能。” 江姝然猛地抬头,“不是的,父亲我……” 马车停了下来,江均华在膝头上的手半握成空拳,“陆家和顾家是姻亲,贵妃的动作最近不小,一个倒,一串倒。” “为父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除了儿女情长,看得长远些。” “你未来的夫婿,为父和你母亲会为你把关,你快及笄了,若是没事,自己把嫁衣绣了。” 江姝然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好像她的所有努力和幻想,这一刻全部成了泡影。 她愣愣地看看着父亲下了马车,好像一股酸涩的委屈涌了上来,她一直都是按照父亲的要求长成了一个大家闺秀。 她的心思是出格,那父亲的心思呢?! 江姝然咬紧了下唇,起身下了马车,朝着已经走上台阶的父亲大声道,“那您呢!” 江姝然走后,陆明珠就更不想进去了,她站在门口看着大理寺门口两个像个门神似的官差,她真想将东西就扔在门口就走。 她正在犹豫间,就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姑娘从大理寺走了出来。 那个姑娘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直接朝对面的食肆走去了。 陆明珠的视线落在她头上的银钗上,一下就想起来了,就是上回在望春楼!那个和三哥一起吃饭的姑娘! 那天陆让对她甩了脸色,她回去就告诉了娘亲,娘亲还信誓旦旦地说,是他故意找人搪塞,不然三哥要开窍早开窍了,怎么会对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开窍。 可!可!!可现在这个姑娘从大理寺出来了! 明明刚刚那姑娘的眼神是已经认出她来了,居然还当做不认识的直接就走了?! 陆明珠身后的丫鬟看着自家姑娘如同色盘一般的脸色,犹豫道,“姑娘,还要进去吗……” “等会儿,我要先去找个人!”陆明珠转身直接就朝对面的铺子走去。 门口的小福正好送走上一桌客人,一看又来了客人,脸上立刻堆上笑容,“两位客官是想吃点儿什么。” 陆明珠眼看着阮玉薇直接走进了铺子里的厨房,却被一个一身油烟味的小子拦住了去路。 她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我不吃饭,我找她!”手指指向厨房的方向。 小福回头看了一眼,阮姐姐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可面前的小丫头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双丫髻上还攒着珠花,发髻上垂下的发带上还坠着金如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孩子。 阮姐姐做生意一向和气生财,就是街尾赖账的麻二她也没红过脸,更何况是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小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两分,“姑娘,有什么事儿寻我是一样的。” 陆明珠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善,但是他身上的那股油滑又让她退避三舍,可他拦着不让开,她有些恼怒起来,“你这小二真有意思,什么叫找你一样,我又不认识你,我找你做什么。” 小福不乐意了,“姑娘,真有意思的是你,你又不说什么事儿,我们这店小,您要是吃饭,我伺候着,您要是找麻烦,我小福在这街上也不是白混的!” 阮玉薇从厨房探出头来,就看到陆明珠居然和小福争执了起来! “小福!干什么呢!” 小福,“她要找你,就是不说什么事,我觉得她就是来找事儿的。” 阮玉薇拍了下小福的胳膊,将他赶去了后厨,“就你那刀工还想拜师,有时间在这里斗嘴,还不去练练刀工。” 陆明珠上下打量了一下阮玉薇,发现她没有那么丑。 可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三哥偏偏对这样的市井女子动心,不通文墨,不懂诗书,身上无半点闺秀的柔美。 阮玉薇看着这个个头还只到她肩的小姑娘,“陆姑娘,铺子里人多,我们外面说。” 陆明珠出了铺子微微仰头看着阮玉薇,直截了当道,“你进不了陆府。”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妾都不够格。” 阮玉薇的唇角忍不住跳了跳,这小姑娘看着也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竟然这么直接。 “陆姑娘,我没想进你家做妾,你不必担心。” 陆明珠的嘴张了张,好半晌后才蹦出五个字,“你想做外室?!” 阮玉薇,“……陆姑娘,我只想好好做个人。” 陆明珠,“啊?” 阮玉薇笑了笑,不逗这小姑娘了,“我娘的案子在陆大人的手上,那日望春楼,我只是出于对陆大人的感谢,才帮着他演了一出戏而已。” “估计,是那日和你一起的那个姑娘,让陆大人感到困扰了?” 陆明珠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就说呢。 她再看向阮玉薇,“我不讨厌你,刚才的话也只是实话实说。” “若是伤害了你,我愿意给你道声不是。” 阮玉薇明了,陆府她确实进不去,不可改变的事实。 她对陆明珠的观感不算多好,但也不差,陆明珠或许是骄纵了些,毕竟冠军侯老来女,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但陆明珠的骄纵和宣宁郡主不一样。 宣宁郡主骄纵恶毒,唯我独尊,陆明珠更多的是直接,还有小姑娘的娇气。 她看了一眼陆明珠身后丫鬟手里的点心盒,“陆姑娘,陆大人是好人,他是冷了些,却也非他所愿,往昔的旧伤不是一朝一夕能愈合的。” “你是他的亲妹妹,只要有心,会走进他心里的。” 第140章 你进不了陆府 马车上,江家父女一路无言,江姝然的心底却已经如波涛般翻涌了。 杨管事去查了什么姑娘,父亲为什么要打断杨管事,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是不是父亲要纳新人了。 江姝然的心底越来越没有底,娘亲曾在外祖家是人人羡慕的江夫人,父亲这么多年,不纳妾,不沾酒,她几乎觉得整个京城没有人能与父亲媲美。 看着窗外,快到的时候,江姝然才鼓起勇气道,“父亲,您今日……” “姝然。”江均华打断她,“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你和陆家姑娘交好,为父不阻拦,但若是其他的念想,绝无可能。” 江姝然猛地抬头,“不是的,父亲我……” 马车停了下来,江均华在膝头上的手半握成空拳,“陆家和顾家是姻亲,贵妃的动作最近不小,一个倒,一串倒。” “为父今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除了儿女情长,看得长远些。” “你未来的夫婿,为父和你母亲会为你把关,你快及笄了,若是没事,自己把嫁衣绣了。” 江姝然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好像她的所有努力和幻想,这一刻全部成了泡影。 她愣愣地看看着父亲下了马车,好像一股酸涩的委屈涌了上来,她一直都是按照父亲的要求长成了一个大家闺秀。 她的心思是出格,那父亲的心思呢?! 江姝然咬紧了下唇,起身下了马车,朝着已经走上台阶的父亲大声道,“那您呢!” 江姝然走后,陆明珠就更不想进去了,她站在门口看着大理寺门口两个像个门神似的官差,她真想将东西就扔在门口就走。 她正在犹豫间,就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姑娘从大理寺走了出来。 那个姑娘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直接朝对面的食肆走去了。 陆明珠的视线落在她头上的银钗上,一下就想起来了,就是上回在望春楼!那个和三哥一起吃饭的姑娘! 那天陆让对她甩了脸色,她回去就告诉了娘亲,娘亲还信誓旦旦地说,是他故意找人搪塞,不然三哥要开窍早开窍了,怎么会对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开窍。 可!可!!可现在这个姑娘从大理寺出来了! 明明刚刚那姑娘的眼神是已经认出她来了,居然还当做不认识的直接就走了?! 陆明珠身后的丫鬟看着自家姑娘如同色盘一般的脸色,犹豫道,“姑娘,还要进去吗……” “等会儿,我要先去找个人!”陆明珠转身直接就朝对面的铺子走去。 门口的小福正好送走上一桌客人,一看又来了客人,脸上立刻堆上笑容,“两位客官是想吃点儿什么。” 陆明珠眼看着阮玉薇直接走进了铺子里的厨房,却被一个一身油烟味的小子拦住了去路。 她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我不吃饭,我找她!”手指指向厨房的方向。 小福回头看了一眼,阮姐姐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可面前的小丫头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双丫髻上还攒着珠花,发髻上垂下的发带上还坠着金如意,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孩子。 阮姐姐做生意一向和气生财,就是街尾赖账的麻二她也没红过脸,更何况是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小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两分,“姑娘,有什么事儿寻我是一样的。” 陆明珠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善,但是他身上的那股油滑又让她退避三舍,可他拦着不让开,她有些恼怒起来,“你这小二真有意思,什么叫找你一样,我又不认识你,我找你做什么。” 小福不乐意了,“姑娘,真有意思的是你,你又不说什么事儿,我们这店小,您要是吃饭,我伺候着,您要是找麻烦,我小福在这街上也不是白混的!” 阮玉薇从厨房探出头来,就看到陆明珠居然和小福争执了起来! “小福!干什么呢!” 小福,“她要找你,就是不说什么事,我觉得她就是来找事儿的。” 阮玉薇拍了下小福的胳膊,将他赶去了后厨,“就你那刀工还想拜师,有时间在这里斗嘴,还不去练练刀工。” 陆明珠上下打量了一下阮玉薇,发现她没有那么丑。 可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三哥偏偏对这样的市井女子动心,不通文墨,不懂诗书,身上无半点闺秀的柔美。 阮玉薇看着这个个头还只到她肩的小姑娘,“陆姑娘,铺子里人多,我们外面说。” 陆明珠出了铺子微微仰头看着阮玉薇,直截了当道,“你进不了陆府。”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妾都不够格。” 阮玉薇的唇角忍不住跳了跳,这小姑娘看着也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竟然这么直接。 “陆姑娘,我没想进你家做妾,你不必担心。” 陆明珠的嘴张了张,好半晌后才蹦出五个字,“你想做外室?!” 阮玉薇,“……陆姑娘,我只想好好做个人。” 陆明珠,“啊?” 阮玉薇笑了笑,不逗这小姑娘了,“我娘的案子在陆大人的手上,那日望春楼,我只是出于对陆大人的感谢,才帮着他演了一出戏而已。” “估计,是那日和你一起的那个姑娘,让陆大人感到困扰了?” 陆明珠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就说呢。 她再看向阮玉薇,“我不讨厌你,刚才的话也只是实话实说。” “若是伤害了你,我愿意给你道声不是。” 阮玉薇明了,陆府她确实进不去,不可改变的事实。 她对陆明珠的观感不算多好,但也不差,陆明珠或许是骄纵了些,毕竟冠军侯老来女,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但陆明珠的骄纵和宣宁郡主不一样。 宣宁郡主骄纵恶毒,唯我独尊,陆明珠更多的是直接,还有小姑娘的娇气。 她看了一眼陆明珠身后丫鬟手里的点心盒,“陆姑娘,陆大人是好人,他是冷了些,却也非他所愿,往昔的旧伤不是一朝一夕能愈合的。” “你是他的亲妹妹,只要有心,会走进他心里的。” 第141章 你想用我入药,解万民于病痛 晚上阮玉薇回到陆宅的时候,在她的房间里,就看到了白天里陆明珠丫鬟提的那个点心盒子。 揭开点心盒子,包裹着点心的油纸上印着的那个标志,她第一回见的时候,就是在钦州小院的桌子上,娘亲在地上躺着已经了无声息。 阮玉薇拿起一小块儿绿色的酥点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瞬间松散在嘴里,内陷软绵。 应该是比酥饼更加香甜的点心,倘若她还能尝得出味道,她应该会喜欢。 “想不到你喜欢这个味道。” 阮玉薇回头,就看到陆让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边,她的指尖微颤,然后放下的酥点,“还行。” 陆让走了进来,“这是用苦叶做的,味道有些苦涩,说是有清热解毒之效,快立夏了,用苦叶做的酥点,面条,团子,甚至是香囊,算是京城的特色。” 他拿起一块苦叶酥闻了一下,“这东西应当算是我唯一吃不惯的东西。” 阮玉薇的眼眸微闪,随后她转移话题道,“破蛊原本需要慢破七日,但是你强破,右臂已经完全没有了痕迹,只剩下左臂还有一点儿。” “估摸着再有个三四日,你就能完成破蛊。” 陆让,“我的先不急,今日先给你破。” 说着,他拿出小竹筒,直接牵起她的手,将小虫倒在她的手心。 小虫在阮玉薇的手心转了一个圈儿,然后又懒洋洋地趴在她的手里不动了。 陆让皱起眉头,“怎么不动了,刚才在竹筒里还在动。” 这虫明明放在他的手中,就会自己爬到他的肩上去,怎么今日就不动了,莫非是在他身上吸了太多的毒蛊? 阮玉薇毫不意外这虫对她没有用,她将小虫重新放回小竹筒内,开玩笑道,“你以为这小虫子是人吗,吃了米饭还能吃馒头。” “先给你破,养几日后再给我破。” 无名早就说过了,她是皿,养虫最好用的皿。 一个皿,何来破蛊一说。 阮玉薇将小竹筒塞进陆让的怀里,“你快去,早点儿破蛊了事,这虫也是程雪松给钟冠霖用的,难保他不会让人回来偷。” 陆让被推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阮玉薇,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虫只对他有用。 刹那间他想到书房好像有个残本,莫非这虫还要用什么别的东西养养才能给另外的人用? 刚想到这儿,宋衡就来了,“大人,济仁堂的程大夫来了。” 陆让将手中的小竹筒握紧了,“就说我不在。” “陆大人,别说您不在,我已经进来了。”程雪松隐含着怒气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陆让手里的小竹筒,“大人,是否能将东西归还在下了。” 陆让面色不改,“程大夫,这是当初死在济仁堂的苗人,苗岩身上的蛊虫,大理寺在济仁堂查案的时候你隐瞒不报,这蛊虫就能变成程大夫的东西了吗?” 程雪松的下颌一紧,他怎么知道…… 当时取虫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件事就连他爷爷都不知道,陆让是从何处得知? 这虫他还有大用处,不能认的事儿,就只能咬口不认。 “苗人?什么苗人?陆大人,不是随意杜撰一个苗人,就能将在下的东西据为己有。” “苗人的蛊害人害己,这虫子明明能治病救人,何来苗人身上得来一说!” 陆让将小竹筒递给阮玉薇,然后抬步朝程雪松走去。 程雪松看着高大气盛的陆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陆大人,还想灭口不成。” 陆让抬手揽着他的肩,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硬生生地带着他往大门边走去,“程大夫,本官是大理寺少卿,不是刑部的刽子手。” “若是程大夫不撒谎,倒是不必这么害怕。” 程雪松想回头看阮玉薇,却被压着转不过身来。 明明阮玉薇自己说只借两日,现在却霸着不还了,就连她留下的小半瓷瓶里的血都是假,是猪血!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想到已经痴傻了十几年的小舅舅,明明希望就已经在眼前了,现在却被阮玉薇生生截断,程雪松陡然生一股力气,将禁锢在他肩上的手一推,转身就朝阮玉薇方向跑去。 陆让的脸色一变,回身抓了个空。 他提气向后一跃,稳稳地拦在程雪松的面前,“程大夫,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雪松的视线越过陆让的肩头,看到窗子内的半个背影,“阮玉薇,你明知这虫能治我小舅舅,你为什么要骗走!” “我那么相信你,小舅妈已经来问我三次了,她一直都在等着。” “你们患难与共那么久,难道你就希望她这一辈子都和一个痴儿共度余生吗?!” 阮玉薇走到门口,看着被有些狼狈的程雪松。 虫只有一条,需要的人却那么多。 那日,程雪松来寻她,小虫治疗了钟冠霖那么多次,就像一匹只干活不进食的老马一样,迟早有一天会耗死。 直到他找到了解决之法,曾经在她身上看到过的“将死之脉”。 她的血能养虫,程雪松便提出来会不会有更多用途的可能性。 她利用了程雪松,这虫能治钟冠霖,是不是就能治陆让。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她原本和娘亲安安心心地生活在钦州,她不来京城,谁也不会发现她的秘密,也不会牵扯出这么的事端来。 她不知道她还有多少的时间,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管不了其他,她就想替娘亲报仇! 程雪松看着不说话的阮玉薇,眼底浮现出浓浓的失望,“阮玉薇,我知道你怕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后将你囚禁从此取之不尽,所以你骗走白虫,就是为了自保!” “你以为没了白虫,旁的人知道了你的用处,就不会加害于你了吗?!” 陆让倏地抬手掐住程雪松的脖子,眸底迸发出丝丝的寒意,“程大夫,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唔……咳咳!——”程雪松双手死死地扣着陆让的手,才艰难地从喉间挤几句话,“陆大人,你这才是威胁……” 阮玉薇上前,看着面色涨红,几乎快呼不上气的程雪松,“程大夫,你想用我入药,解万民于病痛。” “将来你是受人敬仰的神医,我不过你药方中的一味药,你为何觉得我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程大夫神医的功名。” 第141章 你想用我入药,解万民于病痛 晚上阮玉薇回到陆宅的时候,在她的房间里,就看到了白天里陆明珠丫鬟提的那个点心盒子。 揭开点心盒子,包裹着点心的油纸上印着的那个标志,她第一回见的时候,就是在钦州小院的桌子上,娘亲在地上躺着已经了无声息。 阮玉薇拿起一小块儿绿色的酥点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瞬间松散在嘴里,内陷软绵。 应该是比酥饼更加香甜的点心,倘若她还能尝得出味道,她应该会喜欢。 “想不到你喜欢这个味道。” 阮玉薇回头,就看到陆让抱着双臂斜靠在门框边,她的指尖微颤,然后放下的酥点,“还行。” 陆让走了进来,“这是用苦叶做的,味道有些苦涩,说是有清热解毒之效,快立夏了,用苦叶做的酥点,面条,团子,甚至是香囊,算是京城的特色。” 他拿起一块苦叶酥闻了一下,“这东西应当算是我唯一吃不惯的东西。” 阮玉薇的眼眸微闪,随后她转移话题道,“破蛊原本需要慢破七日,但是你强破,右臂已经完全没有了痕迹,只剩下左臂还有一点儿。” “估摸着再有个三四日,你就能完成破蛊。” 陆让,“我的先不急,今日先给你破。” 说着,他拿出小竹筒,直接牵起她的手,将小虫倒在她的手心。 小虫在阮玉薇的手心转了一个圈儿,然后又懒洋洋地趴在她的手里不动了。 陆让皱起眉头,“怎么不动了,刚才在竹筒里还在动。” 这虫明明放在他的手中,就会自己爬到他的肩上去,怎么今日就不动了,莫非是在他身上吸了太多的毒蛊? 阮玉薇毫不意外这虫对她没有用,她将小虫重新放回小竹筒内,开玩笑道,“你以为这小虫子是人吗,吃了米饭还能吃馒头。” “先给你破,养几日后再给我破。” 无名早就说过了,她是皿,养虫最好用的皿。 一个皿,何来破蛊一说。 阮玉薇将小竹筒塞进陆让的怀里,“你快去,早点儿破蛊了事,这虫也是程雪松给钟冠霖用的,难保他不会让人回来偷。” 陆让被推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阮玉薇,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虫只对他有用。 刹那间他想到书房好像有个残本,莫非这虫还要用什么别的东西养养才能给另外的人用? 刚想到这儿,宋衡就来了,“大人,济仁堂的程大夫来了。” 陆让将手中的小竹筒握紧了,“就说我不在。” “陆大人,别说您不在,我已经进来了。”程雪松隐含着怒气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陆让手里的小竹筒,“大人,是否能将东西归还在下了。” 陆让面色不改,“程大夫,这是当初死在济仁堂的苗人,苗岩身上的蛊虫,大理寺在济仁堂查案的时候你隐瞒不报,这蛊虫就能变成程大夫的东西了吗?” 程雪松的下颌一紧,他怎么知道…… 当时取虫的时候,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件事就连他爷爷都不知道,陆让是从何处得知? 这虫他还有大用处,不能认的事儿,就只能咬口不认。 “苗人?什么苗人?陆大人,不是随意杜撰一个苗人,就能将在下的东西据为己有。” “苗人的蛊害人害己,这虫子明明能治病救人,何来苗人身上得来一说!” 陆让将小竹筒递给阮玉薇,然后抬步朝程雪松走去。 程雪松看着高大气盛的陆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陆大人,还想灭口不成。” 陆让抬手揽着他的肩,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硬生生地带着他往大门边走去,“程大夫,本官是大理寺少卿,不是刑部的刽子手。” “若是程大夫不撒谎,倒是不必这么害怕。” 程雪松想回头看阮玉薇,却被压着转不过身来。 明明阮玉薇自己说只借两日,现在却霸着不还了,就连她留下的小半瓷瓶里的血都是假,是猪血!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门,想到已经痴傻了十几年的小舅舅,明明希望就已经在眼前了,现在却被阮玉薇生生截断,程雪松陡然生一股力气,将禁锢在他肩上的手一推,转身就朝阮玉薇方向跑去。 陆让的脸色一变,回身抓了个空。 他提气向后一跃,稳稳地拦在程雪松的面前,“程大夫,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雪松的视线越过陆让的肩头,看到窗子内的半个背影,“阮玉薇,你明知这虫能治我小舅舅,你为什么要骗走!” “我那么相信你,小舅妈已经来问我三次了,她一直都在等着。” “你们患难与共那么久,难道你就希望她这一辈子都和一个痴儿共度余生吗?!” 阮玉薇走到门口,看着被有些狼狈的程雪松。 虫只有一条,需要的人却那么多。 那日,程雪松来寻她,小虫治疗了钟冠霖那么多次,就像一匹只干活不进食的老马一样,迟早有一天会耗死。 直到他找到了解决之法,曾经在她身上看到过的“将死之脉”。 她的血能养虫,程雪松便提出来会不会有更多用途的可能性。 她利用了程雪松,这虫能治钟冠霖,是不是就能治陆让。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她原本和娘亲安安心心地生活在钦州,她不来京城,谁也不会发现她的秘密,也不会牵扯出这么的事端来。 她不知道她还有多少的时间,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管不了其他,她就想替娘亲报仇! 程雪松看着不说话的阮玉薇,眼底浮现出浓浓的失望,“阮玉薇,我知道你怕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后将你囚禁从此取之不尽,所以你骗走白虫,就是为了自保!” “你以为没了白虫,旁的人知道了你的用处,就不会加害于你了吗?!” 陆让倏地抬手掐住程雪松的脖子,眸底迸发出丝丝的寒意,“程大夫,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唔……咳咳!——”程雪松双手死死地扣着陆让的手,才艰难地从喉间挤几句话,“陆大人,你这才是威胁……” 阮玉薇上前,看着面色涨红,几乎快呼不上气的程雪松,“程大夫,你想用我入药,解万民于病痛。” “将来你是受人敬仰的神医,我不过你药方中的一味药,你为何觉得我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程大夫神医的功名。” 第142章 现在只剩个尸体,还怎么奉还 程雪松看阮玉薇漠然地面,他停止了挣扎,脖子上的禁锢也松开了,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肺腑。 “你觉得我是为了所谓的神医之名?” 阮玉薇垂眸不再看他,“我不知。” 好半晌后,程雪松点点头道,“好,我为了神医之名,我就是沽名钓誉之辈,阮娘子不想当一味药,程某不能强求,那阮娘子可否将东西还给我了。” 阮玉薇嗤笑了一声,“你的?程大夫你从苗岩身上取虫的时候可问过他是不是愿意将虫曾与您呢。” 程雪松看着阮玉薇和陆让,“程某今日看清了,陆大人也不过是以权势压人,和前朝的亡国丞相薛海峰有什么区别。” 阮玉薇唇角微勾,“程大夫,听说程太医妙手回春,治愈了不少的疑难杂症,方法奇特,用药迅猛,过程虽苦,却极有成效,一般的大夫轻易不敢模仿。” “可这样的秘方,程太医却从不外传,包括亲传弟子。”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程雪松,“应该也包括你,程大夫。” “我还听说,有些不良的大夫,为了试药,会专门豢养药人,会试各种相克却又可能会有奇效的猛药。” 程雪松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阮玉薇继续说,“恰好,我就认识一个药人,他就是从程家庄子上逃出来的。” “不可能!”程雪松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儿时不小心闯进了庄子的后山,爷爷罚他跪了一夜的祠堂,说他踩坏了种了五年才成的白冬。 后山满山的草药,都是爷爷的心血,爷爷才为此惩罚了他,爷爷一辈子都在潜心研究,庄子上那个大药炉他亲眼所见,为了炮制一枚药丸,要耗费多少心血。 爷爷怎么可能豢养药人! 阮玉薇不再多说,“程大夫,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威胁谁。” “我的命,换整个程家覆灭,也不是不划算。” 程雪松咬着牙,眼眶猩红,“你血口喷人!我程家悬壶济世,不是你两句话就能磨灭的!” 阮玉薇,“程大夫,是真是假,你自己一探便知。” 无名对程家的恨,他的双腿,他的医术,还有他所说的真真假假。 都足以说明,程家并不干净,只是程雪松不知道而已。 阮玉薇,“程大夫,这虫子你有大用,我也有大用,可是没有我,这虫撑不到钟大公子治愈就会死。” “借,这个字我没说错过,再过三日,原物奉还。” “可若你威胁我,我也不介意争个鱼死网破。” 程雪松抬眼看向她,“呵,我该信吗。” 阮玉薇转身,“你没得选。” “啊!——” 阮玉薇是被一声怒吼惊醒的。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随后再次传来一声吼叫,声音里还夹杂着痛苦的嘶叫,“啊!——” 陆让! 阮玉薇立刻跑向隔壁,宋衡一脸焦急,却无从下手。 这回,陆让的情况更加可怖! 他几乎全身通红,眼底全是红血丝,他拳风所到之处,所有的家什已经没有完好的了! 小虫牢牢地吸附在他的左肩上,肩上的红痕越来越淡,但是他全身却越来越红,几乎快要盖过红痕了! 阮玉薇刚想上前,却被宋衡拦住了,“大人交代了,他说势要今日要把蛊破了。” 她一把挥开宋衡拦在她面前的手臂,“慢破七日,欲速不达!你没看到他的样子吗,蛊还没破,他就先死了!” 宋衡的眉眼松动了一下,“可、可我都无法近身,你怎么靠近?” 他已经试过了,根本就靠近不了,只能看着大人挺过这一遭。 “有刀吗。” “有。” “你能过他几招。” “三招……” 阮玉薇握紧了匕首,“那你就挺住三招。” “诶?” 宋衡还没弄清她要做什么,只见她直接就朝已经失控的大人走去,大人掌风扫来的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先迎上去。 阮玉薇迅速绕到陆让的身后,他肩上的虫已经变得僵硬了。 她摘掉陆让肩上小虫,划破掌心,鲜血迅速涌出,滴在小虫的身上,可小虫却不像以往一样满血复活。 欲速不达…… 阮玉薇恨不得将匕首扎进陆让的心窝里!他是铁人,没被折磨死,反而把虫弄死了! 昨儿她软硬兼施,岂不白费功夫! “阮娘子我撑不住了!”宋衡的声音拉回了阮玉薇思绪。 阮玉薇看着逐渐疯魔的陆让,握着匕首划破他的肩头,陆让吃疼,龇牙咧嘴地扭过头来,眼底的猩红似乎要将人撕碎一般。 她立刻将还在流血的手覆在他的肩头上。 陆让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清醒,“玉薇……” 可下一瞬,他抬手就想推开她。 阮玉薇立刻整个人攀附在他的后背,另一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以防被甩出去。 她抬头对宋衡道,“快点他的穴!定住他!” 宋衡有一瞬的呆愣,差点儿被迎面击飞的凳子腿打中,“我不会……” 阮玉薇,“……点穴都不会,你还算什么高手!” 宋衡咬牙,“大人也不会……阮娘子,江湖武林只是茶楼说书先生的故事!” 阮玉薇觉得自己都快被气懵了,不然怎么会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你想个办法!或是找个棍子把他敲晕!” “好像不用了……” 随着宋衡的话落音,阮玉薇感觉陆让渐渐静了下来。 她半跪着,身子微微前倾,就看到陆让已经阖上了双眼,额角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 阮玉薇慢慢松开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另一只在其肩头的手始终没有离开。 她缓缓跌坐在地上,才慢慢呼出了一口长气。 视线落在地上,那只虫子已经一动不动了。 昨日还说原物奉还,现在只剩个尸体,还怎么奉还。 “阮娘子,你……” 阮玉薇正想着,就听到宋衡有些惊惧的声音。 她抬起有些昏沉的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一黑,便整个人朝前,扑倒在陆让的后背上。 第142章 现在只剩个尸体,还怎么奉还 程雪松看阮玉薇漠然地面,他停止了挣扎,脖子上的禁锢也松开了,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他的肺腑。 “你觉得我是为了所谓的神医之名?” 阮玉薇垂眸不再看他,“我不知。” 好半晌后,程雪松点点头道,“好,我为了神医之名,我就是沽名钓誉之辈,阮娘子不想当一味药,程某不能强求,那阮娘子可否将东西还给我了。” 阮玉薇嗤笑了一声,“你的?程大夫你从苗岩身上取虫的时候可问过他是不是愿意将虫曾与您呢。” 程雪松看着阮玉薇和陆让,“程某今日看清了,陆大人也不过是以权势压人,和前朝的亡国丞相薛海峰有什么区别。” 阮玉薇唇角微勾,“程大夫,听说程太医妙手回春,治愈了不少的疑难杂症,方法奇特,用药迅猛,过程虽苦,却极有成效,一般的大夫轻易不敢模仿。” “可这样的秘方,程太医却从不外传,包括亲传弟子。”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程雪松,“应该也包括你,程大夫。” “我还听说,有些不良的大夫,为了试药,会专门豢养药人,会试各种相克却又可能会有奇效的猛药。” 程雪松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阮玉薇继续说,“恰好,我就认识一个药人,他就是从程家庄子上逃出来的。” “不可能!”程雪松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儿时不小心闯进了庄子的后山,爷爷罚他跪了一夜的祠堂,说他踩坏了种了五年才成的白冬。 后山满山的草药,都是爷爷的心血,爷爷才为此惩罚了他,爷爷一辈子都在潜心研究,庄子上那个大药炉他亲眼所见,为了炮制一枚药丸,要耗费多少心血。 爷爷怎么可能豢养药人! 阮玉薇不再多说,“程大夫,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威胁谁。” “我的命,换整个程家覆灭,也不是不划算。” 程雪松咬着牙,眼眶猩红,“你血口喷人!我程家悬壶济世,不是你两句话就能磨灭的!” 阮玉薇,“程大夫,是真是假,你自己一探便知。” 无名对程家的恨,他的双腿,他的医术,还有他所说的真真假假。 都足以说明,程家并不干净,只是程雪松不知道而已。 阮玉薇,“程大夫,这虫子你有大用,我也有大用,可是没有我,这虫撑不到钟大公子治愈就会死。” “借,这个字我没说错过,再过三日,原物奉还。” “可若你威胁我,我也不介意争个鱼死网破。” 程雪松抬眼看向她,“呵,我该信吗。” 阮玉薇转身,“你没得选。” “啊!——” 阮玉薇是被一声怒吼惊醒的。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随后再次传来一声吼叫,声音里还夹杂着痛苦的嘶叫,“啊!——” 陆让! 阮玉薇立刻跑向隔壁,宋衡一脸焦急,却无从下手。 这回,陆让的情况更加可怖! 他几乎全身通红,眼底全是红血丝,他拳风所到之处,所有的家什已经没有完好的了! 小虫牢牢地吸附在他的左肩上,肩上的红痕越来越淡,但是他全身却越来越红,几乎快要盖过红痕了! 阮玉薇刚想上前,却被宋衡拦住了,“大人交代了,他说势要今日要把蛊破了。” 她一把挥开宋衡拦在她面前的手臂,“慢破七日,欲速不达!你没看到他的样子吗,蛊还没破,他就先死了!” 宋衡的眉眼松动了一下,“可、可我都无法近身,你怎么靠近?” 他已经试过了,根本就靠近不了,只能看着大人挺过这一遭。 “有刀吗。” “有。” “你能过他几招。” “三招……” 阮玉薇握紧了匕首,“那你就挺住三招。” “诶?” 宋衡还没弄清她要做什么,只见她直接就朝已经失控的大人走去,大人掌风扫来的时候,他只能硬着头皮先迎上去。 阮玉薇迅速绕到陆让的身后,他肩上的虫已经变得僵硬了。 她摘掉陆让肩上小虫,划破掌心,鲜血迅速涌出,滴在小虫的身上,可小虫却不像以往一样满血复活。 欲速不达…… 阮玉薇恨不得将匕首扎进陆让的心窝里!他是铁人,没被折磨死,反而把虫弄死了! 昨儿她软硬兼施,岂不白费功夫! “阮娘子我撑不住了!”宋衡的声音拉回了阮玉薇思绪。 阮玉薇看着逐渐疯魔的陆让,握着匕首划破他的肩头,陆让吃疼,龇牙咧嘴地扭过头来,眼底的猩红似乎要将人撕碎一般。 她立刻将还在流血的手覆在他的肩头上。 陆让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清醒,“玉薇……” 可下一瞬,他抬手就想推开她。 阮玉薇立刻整个人攀附在他的后背,另一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脖子,以防被甩出去。 她抬头对宋衡道,“快点他的穴!定住他!” 宋衡有一瞬的呆愣,差点儿被迎面击飞的凳子腿打中,“我不会……” 阮玉薇,“……点穴都不会,你还算什么高手!” 宋衡咬牙,“大人也不会……阮娘子,江湖武林只是茶楼说书先生的故事!” 阮玉薇觉得自己都快被气懵了,不然怎么会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你想个办法!或是找个棍子把他敲晕!” “好像不用了……” 随着宋衡的话落音,阮玉薇感觉陆让渐渐静了下来。 她半跪着,身子微微前倾,就看到陆让已经阖上了双眼,额角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 阮玉薇慢慢松开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另一只在其肩头的手始终没有离开。 她缓缓跌坐在地上,才慢慢呼出了一口长气。 视线落在地上,那只虫子已经一动不动了。 昨日还说原物奉还,现在只剩个尸体,还怎么奉还。 “阮娘子,你……” 阮玉薇正想着,就听到宋衡有些惊惧的声音。 她抬起有些昏沉的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一黑,便整个人朝前,扑倒在陆让的后背上。 第143章 想不到陆大人还是个痴情种 阮玉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饿得慌,她自从失去了味觉,她就应该没怎么好好吃饭了。 不管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一般,吃两口也就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她从床榻下来,发现除了手脚有些发软以外,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不适的地方。 窗子外的阳光正好,走出房间,发现廊下居然敢放满了鲜花! 就连原本空荡荡的庭院里也放了成片的鲜花。 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还是陆让的家吗? 阮玉薇揉了揉眼睛,若不是影壁上的那条旧到发灰的锦鲤纹路碎瓷贴片,她真的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趁着她睡着,把她移到了别的地方。 满院子的花儿争相开放,阵阵花香扑鼻而来,就好像置身于花海中一般。 阮玉薇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陆让这么是怎么了? 和他接触这么久,他实在是不像一个爱花的人。 “阮娘子醒了。” 阮玉薇侧头就看到无名坐在他的那张轮椅上,无影在他的身后推着轮椅,他的腿上那只小黑猫喵喵地叫了好几声。 过了好一会儿,阮玉薇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怎么在这里? 直到走近了,才看到无影的脚有些跛,脖子处还有伤痕,只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好像她还从来没有听过无影说话。 无名看向庭院里的花丛,唇边勾起些笑容来,“阮娘子怎么就不好奇。” 阮玉薇点了点头,“好奇,但是我现在有点儿饿。” 无名失笑,“是我弄忘了,阮娘子已经昏迷了三日,想来是应该饿急了。” “无影,去告诉陆大人,阮娘子已经醒了,他该履行承诺了。” 看着无影跛着脚一深一浅地走向大门,阮玉薇的眉头紧锁,“我怎么看不懂了。” 无名看向阮玉薇,“如何不懂,阮娘子大义,用自己的性命救陆大人,陆大人为了救你,不仅把我们兄弟放了出来,还答应了在下的一个小条件。” 说到这儿,无名还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陆大人答应这么快,条件还是提少了。” “阮娘子,你说我是不是可以坐地起价,毕竟现在主动权还在我的手里不是。” 阮玉薇皱了下眉,“什么我用自己的性命救陆让?” 她只记得陆让浑身绯红,整个人已经几乎神志不清了,就连她和宋衡都不认识了,情急之下,她只是想用自己血换一点儿给陆让,起码让他先清醒过来。 齐叔被抓的那个晚上,陆让也是昏迷不醒,齐叔说救陆让很简单,以血换血。 所以,她只是先让陆让先清醒过来,不然以陆让的战斗力,恐怕她和宋衡都会死在他的手下。 后来…… 阮玉薇皱了皱眉,后来她就不记得了,好像她昏了过去。 刚刚无名说什么,她昏迷了三日? 无名有些好奇地看着阮玉薇,“阮娘子,是谁告诉你用自己的血救陆让的。” 阮玉薇看着无名的表情,就知道恐怕她已经掉入了齐叔的圈套中。 不用程雪松,也不用无名,恐怕现在背后的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血的作用了。 她不回应,无名也不恼,视线再次扫向庭院里的花,“这些可不是简单的花草,都是延平的花草。” “延平?”阮玉薇的眸底一闪,“苗栗族?” 无名点了点头,“阮娘子倒是懂得不少。” “陆大人是被你救过来了,但是你自己的恐怕时日无多,我只是随口一说,若是在延平,能呼吸到延平特有的花花草草,恐怕能意外寻到能相克延缓的草药。” “所以,陆让立刻搜索了全城,只有谁家种了延平特意的花草,全部高价收了回来。” “想不到陆大人还是个痴情种。” 阮玉薇的唇角忍不住扯了扯,“别说笑了,什么叫时日无多,我已经在书上看到过了,五感尽失,四肢退化,噬心而亡,我现在活蹦乱跳的,离死还远着呢。” 最起码,她要看到娘亲大仇得报。 无名笑了笑,没有和她争辩,反而说起了另外的一件趣事,“阮娘子,还有一件事我十分地好奇,陆大人却不肯告诉我。” “什么。” “昨日,程雪松在门口破口大骂,已经没有了以前我看到的那副贵公子的模样,我非常好奇阮娘子你是怎么做到让他如此失态!” 说着这儿,无名还心情颇好的笑了笑,“程问甫精心挑选的继承人也着实不怎么样。” 阮玉薇,“大概是我打碎了他成为一代神医的美梦。” “神医?”无名嗤笑,“程文甫一年要试药试死几十个人,都没成为神医,就他?异想天开!” 无名的这话一出,阮玉薇的眉毛一扬,是无名知道的消息有误,还是程雪松知道的消息有误? 他们两人,一个说她是皿,她的血养蛊虫最好。一个说她的血能解毒万物,是最好的治病圣药。 阮玉薇,“你说我已经时日无多,我到底还有多少的时间。” 无名沉吟一番,“若是像这几日这样好好将养着,约莫还有个七八个月。” 他推动着轮椅的轮子走到庭院,随手从花盆中摘了一片叶子递给她,“尝尝。” “什么?”阮玉薇接过那片细长的叶子。 无名,“放心,没有毒,这还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草药。” 阮玉薇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竟然有一股淡淡的苦味,片刻后,又有一丝的回甘。 竟、竟然!竟然有味道! 阮玉薇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开始五感尽失了吗,她不是已经失去了味觉了吗。 她又能尝到味道了?! 阮玉薇满脸震惊地看向无名,“这、这是怎么回事……” 无名呵了一声,“若我没点真本事,怎么能让陆大人帮我办事呢。” 阮玉薇刚想问,他们做了什么交易的时候,大门处“砰”地一声。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极快的身影朝她冲了过来。 阮玉薇避之不及,被人迎面揽了个满怀! “阮玉薇,你终于醒了。”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脖颈处几滴滚烫的泪。 第143章 想不到陆大人还是个痴情种 阮玉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饿得慌,她自从失去了味觉,她就应该没怎么好好吃饭了。 不管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一般,吃两口也就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她从床榻下来,发现除了手脚有些发软以外,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不适的地方。 窗子外的阳光正好,走出房间,发现廊下居然敢放满了鲜花! 就连原本空荡荡的庭院里也放了成片的鲜花。 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还是陆让的家吗? 阮玉薇揉了揉眼睛,若不是影壁上的那条旧到发灰的锦鲤纹路碎瓷贴片,她真的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趁着她睡着,把她移到了别的地方。 满院子的花儿争相开放,阵阵花香扑鼻而来,就好像置身于花海中一般。 阮玉薇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陆让这么是怎么了? 和他接触这么久,他实在是不像一个爱花的人。 “阮娘子醒了。” 阮玉薇侧头就看到无名坐在他的那张轮椅上,无影在他的身后推着轮椅,他的腿上那只小黑猫喵喵地叫了好几声。 过了好一会儿,阮玉薇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怎么在这里? 直到走近了,才看到无影的脚有些跛,脖子处还有伤痕,只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好像她还从来没有听过无影说话。 无名看向庭院里的花丛,唇边勾起些笑容来,“阮娘子怎么就不好奇。” 阮玉薇点了点头,“好奇,但是我现在有点儿饿。” 无名失笑,“是我弄忘了,阮娘子已经昏迷了三日,想来是应该饿急了。” “无影,去告诉陆大人,阮娘子已经醒了,他该履行承诺了。” 看着无影跛着脚一深一浅地走向大门,阮玉薇的眉头紧锁,“我怎么看不懂了。” 无名看向阮玉薇,“如何不懂,阮娘子大义,用自己的性命救陆大人,陆大人为了救你,不仅把我们兄弟放了出来,还答应了在下的一个小条件。” 说到这儿,无名还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陆大人答应这么快,条件还是提少了。” “阮娘子,你说我是不是可以坐地起价,毕竟现在主动权还在我的手里不是。” 阮玉薇皱了下眉,“什么我用自己的性命救陆让?” 她只记得陆让浑身绯红,整个人已经几乎神志不清了,就连她和宋衡都不认识了,情急之下,她只是想用自己血换一点儿给陆让,起码让他先清醒过来。 齐叔被抓的那个晚上,陆让也是昏迷不醒,齐叔说救陆让很简单,以血换血。 所以,她只是先让陆让先清醒过来,不然以陆让的战斗力,恐怕她和宋衡都会死在他的手下。 后来…… 阮玉薇皱了皱眉,后来她就不记得了,好像她昏了过去。 刚刚无名说什么,她昏迷了三日? 无名有些好奇地看着阮玉薇,“阮娘子,是谁告诉你用自己的血救陆让的。” 阮玉薇看着无名的表情,就知道恐怕她已经掉入了齐叔的圈套中。 不用程雪松,也不用无名,恐怕现在背后的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血的作用了。 她不回应,无名也不恼,视线再次扫向庭院里的花,“这些可不是简单的花草,都是延平的花草。” “延平?”阮玉薇的眸底一闪,“苗栗族?” 无名点了点头,“阮娘子倒是懂得不少。” “陆大人是被你救过来了,但是你自己的恐怕时日无多,我只是随口一说,若是在延平,能呼吸到延平特有的花花草草,恐怕能意外寻到能相克延缓的草药。” “所以,陆让立刻搜索了全城,只有谁家种了延平特意的花草,全部高价收了回来。” “想不到陆大人还是个痴情种。” 阮玉薇的唇角忍不住扯了扯,“别说笑了,什么叫时日无多,我已经在书上看到过了,五感尽失,四肢退化,噬心而亡,我现在活蹦乱跳的,离死还远着呢。” 最起码,她要看到娘亲大仇得报。 无名笑了笑,没有和她争辩,反而说起了另外的一件趣事,“阮娘子,还有一件事我十分地好奇,陆大人却不肯告诉我。” “什么。” “昨日,程雪松在门口破口大骂,已经没有了以前我看到的那副贵公子的模样,我非常好奇阮娘子你是怎么做到让他如此失态!” 说着这儿,无名还心情颇好的笑了笑,“程问甫精心挑选的继承人也着实不怎么样。” 阮玉薇,“大概是我打碎了他成为一代神医的美梦。” “神医?”无名嗤笑,“程文甫一年要试药试死几十个人,都没成为神医,就他?异想天开!” 无名的这话一出,阮玉薇的眉毛一扬,是无名知道的消息有误,还是程雪松知道的消息有误? 他们两人,一个说她是皿,她的血养蛊虫最好。一个说她的血能解毒万物,是最好的治病圣药。 阮玉薇,“你说我已经时日无多,我到底还有多少的时间。” 无名沉吟一番,“若是像这几日这样好好将养着,约莫还有个七八个月。” 他推动着轮椅的轮子走到庭院,随手从花盆中摘了一片叶子递给她,“尝尝。” “什么?”阮玉薇接过那片细长的叶子。 无名,“放心,没有毒,这还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草药。” 阮玉薇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竟然有一股淡淡的苦味,片刻后,又有一丝的回甘。 竟、竟然!竟然有味道! 阮玉薇瞪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开始五感尽失了吗,她不是已经失去了味觉了吗。 她又能尝到味道了?! 阮玉薇满脸震惊地看向无名,“这、这是怎么回事……” 无名呵了一声,“若我没点真本事,怎么能让陆大人帮我办事呢。” 阮玉薇刚想问,他们做了什么交易的时候,大门处“砰”地一声。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极快的身影朝她冲了过来。 阮玉薇避之不及,被人迎面揽了个满怀! “阮玉薇,你终于醒了。”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脖颈处几滴滚烫的泪。 第144章 帮我搭上太子的船 阮玉薇被陆让揽在怀里,被迫仰着头,他的耳廓近在眼前。 她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人的耳朵,阳光透着耳朵呈现出橙黄色的光,就连耳朵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想不到陆让一个冷峻的八尺男儿,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好半晌后,阮玉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放手,勒死我了……” 陆让这才急忙松开手,看着一脸病色的阮玉薇,明明是暖洋洋的日头,可她看着却如秋风落叶一般萧瑟。 好似,他一不注意,她就会乘着风飘散。 他的眼眶微红,心底一股酸涩满溢了出来,“阮玉薇,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 他在她租的那个小房子里,看到了苗岩的那个包袱,还有他书房里的那个残本,正好和苗岩包袱里的书合成一本。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阮玉薇搓了搓被箍疼的手臂,状似无意道,“知道什么?你这表情怪怪地,好像我不在了似的。” 他的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颤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什么不在了,不许胡说!” 陆让说不出那个让他颤抖的字眼,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占据了他心里全部的位置。 半晌后,他才继续道,“玉薇,你活着,我才能帮你娘亲翻案。” 破蛊的那两日都是她陪在他的身边,他看到她手指上伤,就隐隐知道她在喂虫。他想给她先破,可她说要他破蛊完成后,再养几日后才行,他信以为真。 那日,程雪松上门要虫,可她只许了三日的时间,三日也只够他破,他便想自己挺住巨疼先破完,赶在将虫还回去之前给阮玉薇用上。 事与愿违,他差点儿害死自己,也连累了阮玉薇。 直到看到那本书,他才明白,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她把唯一生的希望都给他。 惊梦游魂破冬生,曦露朝来惊春蛰。 无名告诉他前一句就是破他体内的冬生血蛊的关键,后一句,他却不肯再说。 他的蛊已经破了,惊梦游魂说着应当就是阮玉薇,离魂蛊。 后一句,曦露朝来,是什么意思? 阮玉薇的嘴张了张,似是认真道,“我还活着呢,你什么时候把江大人抓了,就立刻翻案了。” 陆让看着她一脸的认真之色,半晌后沉声道,“江大人去年并没有出城记录,还有吏部的出勤记录,江大人未缺席过一日。” “从京城到钦州,来回需要六日,而官员的休沐每个人月只有三日。” “还有你说过的十七年前的容州旧案,是发生在定武三年,那时候江大人还只是一介书生,江大人是定武四年高中。” “这事就算和江大人有关联,江大人一定不是主谋。” 阮玉薇的羽睫轻颤,突然间她感觉真相好像正在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来。 她的声音忍不住地轻颤,“所以,你觉得背后另有其人。” 陆让点了点头,“江大人是容州人,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他是容州人就断定他就是凶手。” “你还记得吗,在顺成府陈姑娘的案子上,我跟你说过的,动机。” “当年的时候,江大人还只是一介书生,即将要参加殿试的读书人,什么事儿能比他的前途更重要,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人。” “还有,你娘是不是认识江大人,有什么恩怨,能让江大人过了这么多年,不远万里,不仅给你娘带糕点,还杀了你娘。” 阮玉薇袖管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娘亲什么都没有和她说,就连回容州和外祖家上坟,都是她已经十岁了才第一次去,才第一次知道了外祖家是容州的,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祖籍是容州。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让牵起她的手,眸中尽是认真之色,“我是定武二年被送往玉渡山,身上被种下冬生血,你外祖家定武三年遇害,你也是定武三年出生,而钟家是定武四年,离奇疫病。” “我们两人身上有蛊,钟冠霖的身上也有,只是他没有成,所以痴傻了十几年。” “这些事情被串在一起,就不是巧合。” 阮玉薇抬起头来,陆让逆着也阳光,他的半张脸都陷在阴影中,可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我所知不多,也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我娘亲的案子也会迎刃而解。” 陆让点头,“所有的指向都是京城里的某的人,一场布局二十年之久,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所以,玉薇,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才能看着这场长达二十余年的阴谋落幕。” 活着…… 阮玉薇的唇角微抿,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活着。 陆让的视线直接落在回廊下,无名正唇角含笑地看着他们。 “今晚,你就能看到你想要的。” 无名知道陆让这是在和他说,他眼底的笑意更甚,“在下也说话算数,阮娘子已经醒来了。” “陆大人,我早就说过,你还会来找我的,合作还要继续吗。” “我可以送大人一个消息,不,两个!” “刚才陆大人分析地非常精彩,不愧是大理寺少卿,我再给大人提供一个,定武元年,年仅三岁的我被送出了程家,原由就是不吉,事实上,在我身上已经试过了七种蛊虫,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唯一幸运的是我没死。” “第二个消息,曦露,朝来惊春蛰,若是大人能找到‘曦露’,阮娘子身上的蛊便有救了。” 陆让一下就抓到字眼,“你能找到‘曦露’。” 无名摇头,“陆大人高看在下了,在下若是这般神通,还会被大人关在地窖这么久吗。” 陆让眼眸微垂,半晌后,他缓道,“好,你还要我做什么。” 这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先问他要不要合作,后又说不知道。 他不怕死,甚至是不怕折磨,可他半真半假的话,偏偏就有对他来说有用的消息。 无名摸了摸膝盖上的小黑猫,“在下和这么多人打交道,还是陆大人最聪明。” 陆让不想听他的废话,“说。” 无名抬起眼,眼底一片寒意,“帮我搭上太子的船。” 第144章 帮我搭上太子的船 阮玉薇被陆让揽在怀里,被迫仰着头,他的耳廓近在眼前。 她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人的耳朵,阳光透着耳朵呈现出橙黄色的光,就连耳朵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想不到陆让一个冷峻的八尺男儿,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好半晌后,阮玉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放手,勒死我了……” 陆让这才急忙松开手,看着一脸病色的阮玉薇,明明是暖洋洋的日头,可她看着却如秋风落叶一般萧瑟。 好似,他一不注意,她就会乘着风飘散。 他的眼眶微红,心底一股酸涩满溢了出来,“阮玉薇,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 他在她租的那个小房子里,看到了苗岩的那个包袱,还有他书房里的那个残本,正好和苗岩包袱里的书合成一本。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阮玉薇搓了搓被箍疼的手臂,状似无意道,“知道什么?你这表情怪怪地,好像我不在了似的。” 他的声音里是不易察觉的颤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什么不在了,不许胡说!” 陆让说不出那个让他颤抖的字眼,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占据了他心里全部的位置。 半晌后,他才继续道,“玉薇,你活着,我才能帮你娘亲翻案。” 破蛊的那两日都是她陪在他的身边,他看到她手指上伤,就隐隐知道她在喂虫。他想给她先破,可她说要他破蛊完成后,再养几日后才行,他信以为真。 那日,程雪松上门要虫,可她只许了三日的时间,三日也只够他破,他便想自己挺住巨疼先破完,赶在将虫还回去之前给阮玉薇用上。 事与愿违,他差点儿害死自己,也连累了阮玉薇。 直到看到那本书,他才明白,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她把唯一生的希望都给他。 惊梦游魂破冬生,曦露朝来惊春蛰。 无名告诉他前一句就是破他体内的冬生血蛊的关键,后一句,他却不肯再说。 他的蛊已经破了,惊梦游魂说着应当就是阮玉薇,离魂蛊。 后一句,曦露朝来,是什么意思? 阮玉薇的嘴张了张,似是认真道,“我还活着呢,你什么时候把江大人抓了,就立刻翻案了。” 陆让看着她一脸的认真之色,半晌后沉声道,“江大人去年并没有出城记录,还有吏部的出勤记录,江大人未缺席过一日。” “从京城到钦州,来回需要六日,而官员的休沐每个人月只有三日。” “还有你说过的十七年前的容州旧案,是发生在定武三年,那时候江大人还只是一介书生,江大人是定武四年高中。” “这事就算和江大人有关联,江大人一定不是主谋。” 阮玉薇的羽睫轻颤,突然间她感觉真相好像正在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来。 她的声音忍不住地轻颤,“所以,你觉得背后另有其人。” 陆让点了点头,“江大人是容州人,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他是容州人就断定他就是凶手。” “你还记得吗,在顺成府陈姑娘的案子上,我跟你说过的,动机。” “当年的时候,江大人还只是一介书生,即将要参加殿试的读书人,什么事儿能比他的前途更重要,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杀人。” “还有,你娘是不是认识江大人,有什么恩怨,能让江大人过了这么多年,不远万里,不仅给你娘带糕点,还杀了你娘。” 阮玉薇袖管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娘亲什么都没有和她说,就连回容州和外祖家上坟,都是她已经十岁了才第一次去,才第一次知道了外祖家是容州的,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祖籍是容州。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让牵起她的手,眸中尽是认真之色,“我是定武二年被送往玉渡山,身上被种下冬生血,你外祖家定武三年遇害,你也是定武三年出生,而钟家是定武四年,离奇疫病。” “我们两人身上有蛊,钟冠霖的身上也有,只是他没有成,所以痴傻了十几年。” “这些事情被串在一起,就不是巧合。” 阮玉薇抬起头来,陆让逆着也阳光,他的半张脸都陷在阴影中,可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我所知不多,也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我娘亲的案子也会迎刃而解。” 陆让点头,“所有的指向都是京城里的某的人,一场布局二十年之久,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所以,玉薇,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才能看着这场长达二十余年的阴谋落幕。” 活着…… 阮玉薇的唇角微抿,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活着。 陆让的视线直接落在回廊下,无名正唇角含笑地看着他们。 “今晚,你就能看到你想要的。” 无名知道陆让这是在和他说,他眼底的笑意更甚,“在下也说话算数,阮娘子已经醒来了。” “陆大人,我早就说过,你还会来找我的,合作还要继续吗。” “我可以送大人一个消息,不,两个!” “刚才陆大人分析地非常精彩,不愧是大理寺少卿,我再给大人提供一个,定武元年,年仅三岁的我被送出了程家,原由就是不吉,事实上,在我身上已经试过了七种蛊虫,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唯一幸运的是我没死。” “第二个消息,曦露,朝来惊春蛰,若是大人能找到‘曦露’,阮娘子身上的蛊便有救了。” 陆让一下就抓到字眼,“你能找到‘曦露’。” 无名摇头,“陆大人高看在下了,在下若是这般神通,还会被大人关在地窖这么久吗。” 陆让眼眸微垂,半晌后,他缓道,“好,你还要我做什么。” 这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先问他要不要合作,后又说不知道。 他不怕死,甚至是不怕折磨,可他半真半假的话,偏偏就有对他来说有用的消息。 无名摸了摸膝盖上的小黑猫,“在下和这么多人打交道,还是陆大人最聪明。” 陆让不想听他的废话,“说。” 无名抬起眼,眼底一片寒意,“帮我搭上太子的船。” 第145章 这样的承诺太重了 阮玉薇惊讶地回头看向无名,他想搭上太子?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松平府的知府府上,他还只是一个帮松平知府练秘术的江湖骗子。 他的野心竟然这么大,居然要攀附太子! 陆让垂眸,片刻后复抬眼看他,“本官只提醒一句,浪大会翻船。” 无名却只是笑了笑,“陆大人只管牵线,翻船淹死也是在下自己的事儿。” 陆让点头,“‘曦露’在何处。” 无名这次没有在陆让做出承诺后就立刻告诉他,“大人,这东西不易得,但是在下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我什么站在了太子的面前,‘曦露’便什么时候双手奉上。” 无名双手推动着轮子,转了一个方向,朝另一边的长廊走去,“在下期待大人的结果。” 直到看到无名进了屋子,阮玉薇才回身道,“他,可靠吗?” 陆让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上,“死马当作活马医。” “啊?这么随意的吗……” “那可是太子,这样是可以随意答应的吗?” 阮玉薇错愕,在她的印象中,好像陆让任何时候都是沉着从容的模样,头一次从他的嘴里说出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样的话。 陆让抬手抚过她耳边的碎发,望着她的眼,好似潮水般要将她淹没,“我不能看着你在我的眼前死去,无名开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阮玉薇的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 陆让的心意她不是看不到,自从吴州回来,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近,可是,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天堑,无法逾越。 更何况,谁知道明日的太阳还能不能升起。 陆让看着阮玉薇避让的眼神,眼底闪过一抹黯色。 他的视线扫过她露在袖管外的手指,伸手牵起她的手,“你昏迷了好几日,你换衣裳,我带你去吃东西。” 说着拉着她的手朝屋子走去。 屋子的窗台上也有一盆紫色的小花,说不上来名字,但是小巧可爱。 房间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屋子里的衣柜打开,竟然有整整一衣橱的衣衫! 阮玉薇诧异地看向陆让,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陆让的的耳朵悄悄地红了,“我让绣丝坊的掌柜娘子来给你量得体,这些衣衫都是你合身的。” 阮玉薇伸手抚上折叠地整整齐齐的衣裳,好半晌她才颤声道,“我都没醒,你买这么多衣衫,要是白买了……” “不会白买!”陆让打断她,他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只通体润白的簪子。 阮玉薇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凉,刚想抬头,就被一只手摁住了发顶了,“被动,戴歪了就不好看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贪得无厌,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明明已经答应了陆明珠是不会进陆府,可她还是生出了不舍之情。 倘若…… 倘若,当初那个无头女尸案,她没有去大理寺,而是去了京兆府,是不是就不会和陆让产生交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痛苦。 “好了。” 陆让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回头,在陆让的深幽眼瞳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半挽的发髻,簪着两只簪子,一银一玉。 她忘记了好像是在何处听人说过,若是男子赠发簪给女子,便是想和她相守一生。 这样的承诺太重了。 阮玉薇抬手想拔掉头上的簪子,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摁住。 “玉薇,别有负担,我送给你簪子,只是觉得它好看,和你很配。” 陆让抬手轻拍了一下阮玉薇的发顶,“我在外面等你。” 他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走出房间。 庭院里的花五彩斑斓,原本昏沉的小院儿一下集齐天地间所有的颜色。 那天,他是在宋衡的惊呼声中清醒的,阮玉薇倒在他的身后。 他肩上的红痕已经彻底消失,代价却是阮玉薇越来越微弱的脉搏!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地窖里的无名,他让宋衡将无名带了出来。 无名只看一眼,便说救人简单,他要条件交换,让程雪松的父亲,程和同身败名裂。 他答应了。 程和同为人平庸,上有太医院使的父亲,下有小神医之名的儿子,程和同就是一个没有自己名字的人,程太医之子,或小程大夫之父。 让这样的人身败名裂,过于简单。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无名设置的敲门砖而已。 现在阮玉薇已经醒了,无名又立刻抛出了“曦露,朝来惊春蛰”,只要与阮玉薇有关,他就一定会自动上钩。 他只是想不到无名的野心竟然在太子的身上。 陆让微微仰头,和煦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快了…… 这些掩藏了二十余年,糟烂得发臭的事儿快大白天下了。 “大人!” 一声急切的呼叫。 焦阳提着官袍越过影壁,当他看到满庭院的鲜花时,顾不上惊讶,直接朝陆让跑来,“大人,又有学子死了!” 还有三个月就要秋闱,全国赶考的学子都在陆陆续续地往京城赶来。 “已经有三个学子离奇死亡!” 陆让眉头紧锁,“又是丰山学子?” 焦阳喘着气点头,“是,丰山人士!” “只要进了城的丰山学子,下官都安排了官兵守护,还是出事儿了。” 身后“吱呀”一声,陆让回头,衣衫很合身,不再是她往常为了方便做饭而穿的棉布短衫。 一袭青绿色的对襟,下身是浅绿的马面裙,裙面上绣着一串串润白小巧的梨花。 焦阳没有想到阮娘子竟然在陆大人的家中,好像这两个人的发展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大人,下官先去现场……” 陆让回头看了他一眼,“先去门口等我,我们一起过去。” “是……”焦阳蠢蠢欲动地心跳动着,可是背后大人的眼刀太锋利。 阮玉薇率先开口,“公务要紧,我会自己去吃饭的。” 陆让从袖袋摸出一袋银子,上前塞进阮玉薇的手里,“喜欢吃什么就吃,喜欢什么首饰就买。” 片刻后又补充道,“钱不够,便记账,我会去结。” 阮玉薇失笑,“焦大人还等着呢。” 陆让看着眼前的人,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抚在她的耳后,然后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直到看不到人影了,阮玉薇唇角的笑才慢慢收了回来。 她看着手中的钱袋,突然意识到,好像陆让一直都挺大方的,不管之前的目的是什么,起码给钱毫不吝啬! 她将钱袋收进袖袋中,刚准备去祭祭五脏六腑庙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黑影,她还没有看清,便被人当头一棒! 又晕了过去! 第145章 这样的承诺太重了 阮玉薇惊讶地回头看向无名,他想搭上太子?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松平府的知府府上,他还只是一个帮松平知府练秘术的江湖骗子。 他的野心竟然这么大,居然要攀附太子! 陆让垂眸,片刻后复抬眼看他,“本官只提醒一句,浪大会翻船。” 无名却只是笑了笑,“陆大人只管牵线,翻船淹死也是在下自己的事儿。” 陆让点头,“‘曦露’在何处。” 无名这次没有在陆让做出承诺后就立刻告诉他,“大人,这东西不易得,但是在下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我什么站在了太子的面前,‘曦露’便什么时候双手奉上。” 无名双手推动着轮子,转了一个方向,朝另一边的长廊走去,“在下期待大人的结果。” 直到看到无名进了屋子,阮玉薇才回身道,“他,可靠吗?” 陆让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上,“死马当作活马医。” “啊?这么随意的吗……” “那可是太子,这样是可以随意答应的吗?” 阮玉薇错愕,在她的印象中,好像陆让任何时候都是沉着从容的模样,头一次从他的嘴里说出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样的话。 陆让抬手抚过她耳边的碎发,望着她的眼,好似潮水般要将她淹没,“我不能看着你在我的眼前死去,无名开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阮玉薇的心头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 陆让的心意她不是看不到,自从吴州回来,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近,可是,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天堑,无法逾越。 更何况,谁知道明日的太阳还能不能升起。 陆让看着阮玉薇避让的眼神,眼底闪过一抹黯色。 他的视线扫过她露在袖管外的手指,伸手牵起她的手,“你昏迷了好几日,你换衣裳,我带你去吃东西。” 说着拉着她的手朝屋子走去。 屋子的窗台上也有一盆紫色的小花,说不上来名字,但是小巧可爱。 房间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屋子里的衣柜打开,竟然有整整一衣橱的衣衫! 阮玉薇诧异地看向陆让,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陆让的的耳朵悄悄地红了,“我让绣丝坊的掌柜娘子来给你量得体,这些衣衫都是你合身的。” 阮玉薇伸手抚上折叠地整整齐齐的衣裳,好半晌她才颤声道,“我都没醒,你买这么多衣衫,要是白买了……” “不会白买!”陆让打断她,他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只通体润白的簪子。 阮玉薇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凉,刚想抬头,就被一只手摁住了发顶了,“被动,戴歪了就不好看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贪得无厌,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明明已经答应了陆明珠是不会进陆府,可她还是生出了不舍之情。 倘若…… 倘若,当初那个无头女尸案,她没有去大理寺,而是去了京兆府,是不是就不会和陆让产生交集,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痛苦。 “好了。” 陆让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回头,在陆让的深幽眼瞳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半挽的发髻,簪着两只簪子,一银一玉。 她忘记了好像是在何处听人说过,若是男子赠发簪给女子,便是想和她相守一生。 这样的承诺太重了。 阮玉薇抬手想拔掉头上的簪子,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摁住。 “玉薇,别有负担,我送给你簪子,只是觉得它好看,和你很配。” 陆让抬手轻拍了一下阮玉薇的发顶,“我在外面等你。” 他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走出房间。 庭院里的花五彩斑斓,原本昏沉的小院儿一下集齐天地间所有的颜色。 那天,他是在宋衡的惊呼声中清醒的,阮玉薇倒在他的身后。 他肩上的红痕已经彻底消失,代价却是阮玉薇越来越微弱的脉搏!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地窖里的无名,他让宋衡将无名带了出来。 无名只看一眼,便说救人简单,他要条件交换,让程雪松的父亲,程和同身败名裂。 他答应了。 程和同为人平庸,上有太医院使的父亲,下有小神医之名的儿子,程和同就是一个没有自己名字的人,程太医之子,或小程大夫之父。 让这样的人身败名裂,过于简单。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无名设置的敲门砖而已。 现在阮玉薇已经醒了,无名又立刻抛出了“曦露,朝来惊春蛰”,只要与阮玉薇有关,他就一定会自动上钩。 他只是想不到无名的野心竟然在太子的身上。 陆让微微仰头,和煦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快了…… 这些掩藏了二十余年,糟烂得发臭的事儿快大白天下了。 “大人!” 一声急切的呼叫。 焦阳提着官袍越过影壁,当他看到满庭院的鲜花时,顾不上惊讶,直接朝陆让跑来,“大人,又有学子死了!” 还有三个月就要秋闱,全国赶考的学子都在陆陆续续地往京城赶来。 “已经有三个学子离奇死亡!” 陆让眉头紧锁,“又是丰山学子?” 焦阳喘着气点头,“是,丰山人士!” “只要进了城的丰山学子,下官都安排了官兵守护,还是出事儿了。” 身后“吱呀”一声,陆让回头,衣衫很合身,不再是她往常为了方便做饭而穿的棉布短衫。 一袭青绿色的对襟,下身是浅绿的马面裙,裙面上绣着一串串润白小巧的梨花。 焦阳没有想到阮娘子竟然在陆大人的家中,好像这两个人的发展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大人,下官先去现场……” 陆让回头看了他一眼,“先去门口等我,我们一起过去。” “是……”焦阳蠢蠢欲动地心跳动着,可是背后大人的眼刀太锋利。 阮玉薇率先开口,“公务要紧,我会自己去吃饭的。” 陆让从袖袋摸出一袋银子,上前塞进阮玉薇的手里,“喜欢吃什么就吃,喜欢什么首饰就买。” 片刻后又补充道,“钱不够,便记账,我会去结。” 阮玉薇失笑,“焦大人还等着呢。” 陆让看着眼前的人,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抚在她的耳后,然后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直到看不到人影了,阮玉薇唇角的笑才慢慢收了回来。 她看着手中的钱袋,突然意识到,好像陆让一直都挺大方的,不管之前的目的是什么,起码给钱毫不吝啬! 她将钱袋收进袖袋中,刚准备去祭祭五脏六腑庙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黑影,她还没有看清,便被人当头一棒! 又晕了过去! 第146章 程大夫要用我入药 “直接杀了放血吗?” “蠢!杀了以后怎么办?豢养懂不懂,豢养!” 阮玉薇觉得头非常地疼,想抬头揉揉脑袋,却发现手无法动弹,甚至就连全身都无法动弹。 睁开眼只觉得刺眼的阳光让她无法睁开眼,眯着眼好一会儿后,她才慢慢地睁开眼来。 一间空屋,什么都没有,她帮绑在木桩上,除了脖子,浑身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 屋子的窗子和门都开着,外面好像还有人在说话。 窗子外的景色不想是城里,像是哪一处庄子上。 她转动着脖子,房间空空如也,也被刷洗得干干净净,但是墙壁上,还有这个绑着她的柱子上,到处都是抓痕,就像是曾经这间屋子里关过什么动物一样。 应当是关过多次,抓痕新旧交替。 阮玉薇扭头朝外望去,除了一片田埂,什么也看不到。 外面还继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前天那个大肚子死了,真是可惜,长得还好看。” “能不漂亮吗,听说是万花楼曾经的头牌姑娘。” “这次带回来的这个,怎么做,既不是孩童,也不是怀子的妇人。” “管事没有交代,先别动她,看着别死了就行。” 外面的声音不大,过了一会儿声音渐行渐远,知道完全听不到了。 阮玉薇闭上眼,转了转手腕,皮肤被绳子摩得生疼,不知道这绳子是怎么绑起来的,她越挣扎,绳子就越紧。 从刚才那两个人的说话中,她无法判断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抓了她过来。 唯一能让她猜测的就是,背后之人必定与练蛊有关。 孩童,怀子妇人。 若是说,这些人一直在用孩童和怀子夫人练蛊,这么多年得成的寥寥无几。 她一下就想到了无名那天说的话,程太医用活人试药,试的是不是就是蛊…… 这里难道是程府的郊外庄子上? 她刚这样想着,一个的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钟大公子?” 钟冠霖只是撇了她一眼,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将绳子割断。 随后程雪松闪身进来了,“已经全部迷晕了。” “快走,我有一处宅子平日我制药都在哪儿,少有人打搅。” 钟冠霖一顿,然后漫不经心道,“用不了那么远,我们来的时候,看的那处废弃的屋子,就是最好的地方。” “这、这么急吗……”程雪松一时怔住了。 阮玉薇有种不详的预感,她刚迈开步子,就被钟冠霖的匕首抵住了脖颈。 “在下的娘子三番五次扑空,阮姑娘既然不喜欢礼遇,在下只有武请。” “阮姑娘请。” 阮玉薇的唇角扯了扯,“施……不,钟少夫人什么事这么急,再说我也不是故意躲着她,我不是昏迷了好几日嘛……” 说着她还抬手抚上额角,“又昏了,恐是蛊毒作祟,怕是小命休矣,还劳烦两位公子费心搭救。” 钟冠霖不理会她的花招,“阮娘子若是不想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药人,就乖乖地跟我们走。” 药人,这里果然是程家的庄子! 墙上新旧交替的痕迹,恐怕就是药人发作的时候留下抓痕。 阮玉薇走出屋子的时候,才发现屋外大片的田埂种的都是草药。 这种草药她认识,还是娘亲教她认的,那是她第一次跟着娘亲去容州祭拜外祖,在路上她高热,娘亲就是摘了这个草药给她吃。 她有点儿不记得草药的味道了,只记得娘亲抱着她时,暖暖的怀抱。 庄子上的人不多,都已经被放倒了,不知从何处走出来的一人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被程雪松眼疾手快地用吹针放倒了。 程家的这个庄子很是巧妙,并没有多隐蔽,但是从外看就是一个种了满山草药的庄子,庄子的地势较高,不管从任何方向,都能看到来人。 阮玉薇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疑虑,这样地势的庄子,不可能没有人把守,程雪松和钟冠霖是从何处进去还不被人发现的? 从田埂间的小道穿过,阮玉薇被推着踉跄地差点儿摔进田里。 她突然有点儿嫌陆让买的衣服碍事,爬坡上坎的一点儿都不方便!她已经好几次踩裙边了,她怕是没有被人害死,先被自己摔死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阮玉薇本就昏迷了三日,没吃没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被强迫走山路,她几乎已经头晕眼花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要杀要剐,你们就在这儿动手。” 程雪松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追上来,“小舅,她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撑不到给你解毒,先带回去。” 钟冠霖一脸煞气地看着程雪松,“带回去?带回去好等着陆让再来救她吗!” “我已经等了十五年了,我已经等不起了!” 程雪松的嘴长了张,好半晌才呐呐出声,“小舅,你答应我不取她性命的……” 钟冠霖手中的匕首一用力,阮玉薇的脖颈刺疼,然后一股温热准备脖颈流了下来。 “她也答应会帮我解毒,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你觉得我为何还要守信。” 说着他拉着阮玉薇的手肘,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阮姑娘,我不啥你,但是死是活,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阮玉薇的唇角抽了抽,“程大夫要用我入药给你解蛊毒,这和杀我有什么区别。” 钟冠霖推搡着她继续走,“阮姑娘,现在我还能取活人血,再磨蹭,我也不介意用死人血。” 阮玉薇两眼发黑的走到地方的时候,浅绿色的裙摆已经泥泞不堪,衣裳上精美繁复的刺绣几乎都被挂出了丝线,绣鞋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破旧的小屋里都是厚厚的灰尘,屋里有一张快要倒的破桌子,地上还有几个破陶罐和破碗。 这里好像能看到下面的官道,似乎是以前有人在这里放哨的临时住所。 阮玉薇的气都还没有喘匀,一把被钟冠霖抓住隔壁,他的匕首就要划向她的手腕! “等等!” 第146章 程大夫要用我入药 “直接杀了放血吗?” “蠢!杀了以后怎么办?豢养懂不懂,豢养!” 阮玉薇觉得头非常地疼,想抬头揉揉脑袋,却发现手无法动弹,甚至就连全身都无法动弹。 睁开眼只觉得刺眼的阳光让她无法睁开眼,眯着眼好一会儿后,她才慢慢地睁开眼来。 一间空屋,什么都没有,她帮绑在木桩上,除了脖子,浑身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 屋子的窗子和门都开着,外面好像还有人在说话。 窗子外的景色不想是城里,像是哪一处庄子上。 她转动着脖子,房间空空如也,也被刷洗得干干净净,但是墙壁上,还有这个绑着她的柱子上,到处都是抓痕,就像是曾经这间屋子里关过什么动物一样。 应当是关过多次,抓痕新旧交替。 阮玉薇扭头朝外望去,除了一片田埂,什么也看不到。 外面还继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前天那个大肚子死了,真是可惜,长得还好看。” “能不漂亮吗,听说是万花楼曾经的头牌姑娘。” “这次带回来的这个,怎么做,既不是孩童,也不是怀子的妇人。” “管事没有交代,先别动她,看着别死了就行。” 外面的声音不大,过了一会儿声音渐行渐远,知道完全听不到了。 阮玉薇闭上眼,转了转手腕,皮肤被绳子摩得生疼,不知道这绳子是怎么绑起来的,她越挣扎,绳子就越紧。 从刚才那两个人的说话中,她无法判断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抓了她过来。 唯一能让她猜测的就是,背后之人必定与练蛊有关。 孩童,怀子妇人。 若是说,这些人一直在用孩童和怀子夫人练蛊,这么多年得成的寥寥无几。 她一下就想到了无名那天说的话,程太医用活人试药,试的是不是就是蛊…… 这里难道是程府的郊外庄子上? 她刚这样想着,一个的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钟大公子?” 钟冠霖只是撇了她一眼,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将绳子割断。 随后程雪松闪身进来了,“已经全部迷晕了。” “快走,我有一处宅子平日我制药都在哪儿,少有人打搅。” 钟冠霖一顿,然后漫不经心道,“用不了那么远,我们来的时候,看的那处废弃的屋子,就是最好的地方。” “这、这么急吗……”程雪松一时怔住了。 阮玉薇有种不详的预感,她刚迈开步子,就被钟冠霖的匕首抵住了脖颈。 “在下的娘子三番五次扑空,阮姑娘既然不喜欢礼遇,在下只有武请。” “阮姑娘请。” 阮玉薇的唇角扯了扯,“施……不,钟少夫人什么事这么急,再说我也不是故意躲着她,我不是昏迷了好几日嘛……” 说着她还抬手抚上额角,“又昏了,恐是蛊毒作祟,怕是小命休矣,还劳烦两位公子费心搭救。” 钟冠霖不理会她的花招,“阮娘子若是不想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药人,就乖乖地跟我们走。” 药人,这里果然是程家的庄子! 墙上新旧交替的痕迹,恐怕就是药人发作的时候留下抓痕。 阮玉薇走出屋子的时候,才发现屋外大片的田埂种的都是草药。 这种草药她认识,还是娘亲教她认的,那是她第一次跟着娘亲去容州祭拜外祖,在路上她高热,娘亲就是摘了这个草药给她吃。 她有点儿不记得草药的味道了,只记得娘亲抱着她时,暖暖的怀抱。 庄子上的人不多,都已经被放倒了,不知从何处走出来的一人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被程雪松眼疾手快地用吹针放倒了。 程家的这个庄子很是巧妙,并没有多隐蔽,但是从外看就是一个种了满山草药的庄子,庄子的地势较高,不管从任何方向,都能看到来人。 阮玉薇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疑虑,这样地势的庄子,不可能没有人把守,程雪松和钟冠霖是从何处进去还不被人发现的? 从田埂间的小道穿过,阮玉薇被推着踉跄地差点儿摔进田里。 她突然有点儿嫌陆让买的衣服碍事,爬坡上坎的一点儿都不方便!她已经好几次踩裙边了,她怕是没有被人害死,先被自己摔死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阮玉薇本就昏迷了三日,没吃没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被强迫走山路,她几乎已经头晕眼花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要杀要剐,你们就在这儿动手。” 程雪松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追上来,“小舅,她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撑不到给你解毒,先带回去。” 钟冠霖一脸煞气地看着程雪松,“带回去?带回去好等着陆让再来救她吗!” “我已经等了十五年了,我已经等不起了!” 程雪松的嘴长了张,好半晌才呐呐出声,“小舅,你答应我不取她性命的……” 钟冠霖手中的匕首一用力,阮玉薇的脖颈刺疼,然后一股温热准备脖颈流了下来。 “她也答应会帮我解毒,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你觉得我为何还要守信。” 说着他拉着阮玉薇的手肘,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阮姑娘,我不啥你,但是死是活,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阮玉薇的唇角抽了抽,“程大夫要用我入药给你解蛊毒,这和杀我有什么区别。” 钟冠霖推搡着她继续走,“阮姑娘,现在我还能取活人血,再磨蹭,我也不介意用死人血。” 阮玉薇两眼发黑的走到地方的时候,浅绿色的裙摆已经泥泞不堪,衣裳上精美繁复的刺绣几乎都被挂出了丝线,绣鞋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破旧的小屋里都是厚厚的灰尘,屋里有一张快要倒的破桌子,地上还有几个破陶罐和破碗。 这里好像能看到下面的官道,似乎是以前有人在这里放哨的临时住所。 阮玉薇的气都还没有喘匀,一把被钟冠霖抓住隔壁,他的匕首就要划向她的手腕! “等等!” 第147章 命悬一线 程雪松一脑门的汗拦住钟冠霖的匕首,“小舅,等等!” 钟冠霖的眼底闪过不耐,“程雪松,若是你不愿,现在就可以离开。” 阮玉薇大汗淋漓地看着手腕上近在咫尺的匕首,她却挣脱不开钟冠霖的钳制! 程雪松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小舅,让我来,现在她的脉搏虚弱,稍有不慎就会性命不保。” 钟冠霖看着程雪松的表情,将匕首收回刀鞘,“雪松,咱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好,你才好。” 程雪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我知道,小舅。” 他打开瓷瓶,在阮玉薇的面前缓缓蹲下,“阮娘子,事情本没有这么复杂,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 “我这一生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害过人,若你命大没死,以后山高路远,你离了京城,谁也找不到你,若是你死了,请你记住,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阮玉薇冷哼了一声,“程大夫,你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从你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目的。” “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她一边和程雪松周旋,一边扫视门外的环境。 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从这儿能看到下面的官道,走下去恐怕不容易,她要是豁出命直接滚下去,不知会不会博得一线生机。 钟冠霖只一眼就知道阮玉薇现在想干什么,“阮娘子,你不用刺激雪松,与其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还是祈求雪松的医术更胜一筹来得更合适。” 程雪松取出一枚银针,手法极快地扎进阮玉薇的眉心,鲜血便顺着银针缓缓滴落,程雪松连忙用瓷瓶将滴落的鲜血收集起来。 这一针不疼,但是却让阮玉薇手脚发软,眼前发黑,脑袋里甚至像是有一只手正在搅动似的炸疼! 耳边更是像是千军万马一般,隐隐间,她好像还听到了钟冠霖的催促声。 眉间的银针被拔出的时候,阮玉薇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唇角也忍不住地战栗。 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靠着不甚稳当的桌子腿,手掌一阵刺疼,随后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她的手上。 阮玉薇费力地引头望去,缠在她的手上的竟然是一条通体墨绿的小蛇! 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程雪松……不必、不必这么折磨我!杀了我岂不更快!” 程雪松只瞥了她一眼,并不回应,继续观察小蛇的变化。 这条小蛇,是他从爷爷的药室里偷出来的,这个药室除了爷爷和大伯,谁也不能进去,就算是里面的洒扫都是大伯亲力亲为。 药室里不仅有各种药材,还有蛊虫,那些蛊虫竟然是这条小蛇的吃食! 还有爷爷口中,不让他沾染的旁门左道,前朝禁书! 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堕入了深渊一般,彷徨无措。 他从偷了这蛇开始,他竟然开始有些理解,不论是禁术还是秘术,能治病不就行了,大夫一生的追求不就是攻破疑难杂症,若没有前人之躯,又怎么能成就伟大的医理? 阮玉薇这一刻觉得自己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她的身体好像从手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凉! 原来看着自己慢慢地死掉,是这样的感受。 她突然有些庆幸,她没有接受陆让的心意。 前脚互诉衷肠,后脚她却不见了,可能等再寻到她,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不知道陆让会不会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但她知道失去所爱的滋味不好受,就好像当初她看到娘亲冰凉的尸体时,一样的痛不欲生。 阮玉薇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的时候,好像看到那只小黑猫,它站在门口喵喵地叫着,然后低头舔了舔爪子。 “哪儿来的猫,赶出去!” 真的有猫,不是她死前的幻境! 阮玉薇努力地睁开眼,然后就看到陆让如天神降临一般,一脚就将钟冠霖踢翻了! “陆让——” 她只来得及轻唤出两个字,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阮玉薇觉得自己又开始做梦了,她不再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而是梦到了钦州的点点滴滴。 她小的时候,娘亲还没有开食肆,她只记得一盆又一盆洗不完的衣裳,那些衣裳比她人还要高! 娘亲怕她乱跑,会用绳子将她栓在身边,她好像还隐约记得,总有两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儿叫她小狗,黄毛丫头黄毛狗。 娘亲不洗衣裳后,开始卖抄手,街边的一只小炉子,一张小桌子,她在抄手的香气中长大。 再后来,娘亲用攒下来的钱,盘下来一间小店,位置不太好,但是味道好! 娘亲从来没有说过外祖家的事儿,也没有说过她自己的故事,更是从未提过关于她爹的半个字。 大概娘亲从未想过报仇,她知道对方位高权重,以卵击石的后果只会在她的头上,以及她含辛茹苦带大的女儿身上。 造化弄人,她不甘,娘亲是容州人,被迫躲在钦州,还是没有逃脱。 娘亲,你在哪儿,为什么在梦也找不到你。 她看见了水井边一盆盆堆满的衣裳,她看见了街边那一只小炉上烧地滚烫的汤锅,她看见了食肆门口那面迎风飘的幡旆。 就是没有看到娘亲。 她好像想起来了,每年她生辰的时候,娘亲总说的一句就是,好好活着。 是不是娘亲不愿见她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娘亲没有出现,但是好像正悄悄地抱着她,她觉得好暖。 “她怎么还不醒!” “陆大人,她本就风烛残年,程雪松用蛊蛇咬她,她还能留着性命就已经是奇迹,这条蛊蛇程文甫饲养多年,是药也是毒,能不能撑过来,全看阮娘子自己的造化。” 阮玉薇睁开眼,入眼就是一副争奇斗艳的牡丹屏风。 她正坐在一只大桶中,难怪她觉得暖和,原来她正泡在热水中。 只是这水怎么是黑的? 再低头,不对!她好像没穿衣裳?! 她一动,桶中水荡起水声,屏风后那个人影便飞快地冲了进来。 “别——”进来。 话还没有说出口,两人已经四目相对。 第147章 命悬一线 程雪松一脑门的汗拦住钟冠霖的匕首,“小舅,等等!” 钟冠霖的眼底闪过不耐,“程雪松,若是你不愿,现在就可以离开。” 阮玉薇大汗淋漓地看着手腕上近在咫尺的匕首,她却挣脱不开钟冠霖的钳制! 程雪松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小舅,让我来,现在她的脉搏虚弱,稍有不慎就会性命不保。” 钟冠霖看着程雪松的表情,将匕首收回刀鞘,“雪松,咱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好,你才好。” 程雪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我知道,小舅。” 他打开瓷瓶,在阮玉薇的面前缓缓蹲下,“阮娘子,事情本没有这么复杂,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 “我这一生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害过人,若你命大没死,以后山高路远,你离了京城,谁也找不到你,若是你死了,请你记住,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阮玉薇冷哼了一声,“程大夫,你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从你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目的。” “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她一边和程雪松周旋,一边扫视门外的环境。 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从这儿能看到下面的官道,走下去恐怕不容易,她要是豁出命直接滚下去,不知会不会博得一线生机。 钟冠霖只一眼就知道阮玉薇现在想干什么,“阮娘子,你不用刺激雪松,与其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还是祈求雪松的医术更胜一筹来得更合适。” 程雪松取出一枚银针,手法极快地扎进阮玉薇的眉心,鲜血便顺着银针缓缓滴落,程雪松连忙用瓷瓶将滴落的鲜血收集起来。 这一针不疼,但是却让阮玉薇手脚发软,眼前发黑,脑袋里甚至像是有一只手正在搅动似的炸疼! 耳边更是像是千军万马一般,隐隐间,她好像还听到了钟冠霖的催促声。 眉间的银针被拔出的时候,阮玉薇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唇角也忍不住地战栗。 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靠着不甚稳当的桌子腿,手掌一阵刺疼,随后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她的手上。 阮玉薇费力地引头望去,缠在她的手上的竟然是一条通体墨绿的小蛇! 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程雪松……不必、不必这么折磨我!杀了我岂不更快!” 程雪松只瞥了她一眼,并不回应,继续观察小蛇的变化。 这条小蛇,是他从爷爷的药室里偷出来的,这个药室除了爷爷和大伯,谁也不能进去,就算是里面的洒扫都是大伯亲力亲为。 药室里不仅有各种药材,还有蛊虫,那些蛊虫竟然是这条小蛇的吃食! 还有爷爷口中,不让他沾染的旁门左道,前朝禁书! 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堕入了深渊一般,彷徨无措。 他从偷了这蛇开始,他竟然开始有些理解,不论是禁术还是秘术,能治病不就行了,大夫一生的追求不就是攻破疑难杂症,若没有前人之躯,又怎么能成就伟大的医理? 阮玉薇这一刻觉得自己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她的身体好像从手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凉! 原来看着自己慢慢地死掉,是这样的感受。 她突然有些庆幸,她没有接受陆让的心意。 前脚互诉衷肠,后脚她却不见了,可能等再寻到她,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不知道陆让会不会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但她知道失去所爱的滋味不好受,就好像当初她看到娘亲冰凉的尸体时,一样的痛不欲生。 阮玉薇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的时候,好像看到那只小黑猫,它站在门口喵喵地叫着,然后低头舔了舔爪子。 “哪儿来的猫,赶出去!” 真的有猫,不是她死前的幻境! 阮玉薇努力地睁开眼,然后就看到陆让如天神降临一般,一脚就将钟冠霖踢翻了! “陆让——” 她只来得及轻唤出两个字,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阮玉薇觉得自己又开始做梦了,她不再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而是梦到了钦州的点点滴滴。 她小的时候,娘亲还没有开食肆,她只记得一盆又一盆洗不完的衣裳,那些衣裳比她人还要高! 娘亲怕她乱跑,会用绳子将她栓在身边,她好像还隐约记得,总有两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儿叫她小狗,黄毛丫头黄毛狗。 娘亲不洗衣裳后,开始卖抄手,街边的一只小炉子,一张小桌子,她在抄手的香气中长大。 再后来,娘亲用攒下来的钱,盘下来一间小店,位置不太好,但是味道好! 娘亲从来没有说过外祖家的事儿,也没有说过她自己的故事,更是从未提过关于她爹的半个字。 大概娘亲从未想过报仇,她知道对方位高权重,以卵击石的后果只会在她的头上,以及她含辛茹苦带大的女儿身上。 造化弄人,她不甘,娘亲是容州人,被迫躲在钦州,还是没有逃脱。 娘亲,你在哪儿,为什么在梦也找不到你。 她看见了水井边一盆盆堆满的衣裳,她看见了街边那一只小炉上烧地滚烫的汤锅,她看见了食肆门口那面迎风飘的幡旆。 就是没有看到娘亲。 她好像想起来了,每年她生辰的时候,娘亲总说的一句就是,好好活着。 是不是娘亲不愿见她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娘亲没有出现,但是好像正悄悄地抱着她,她觉得好暖。 “她怎么还不醒!” “陆大人,她本就风烛残年,程雪松用蛊蛇咬她,她还能留着性命就已经是奇迹,这条蛊蛇程文甫饲养多年,是药也是毒,能不能撑过来,全看阮娘子自己的造化。” 阮玉薇睁开眼,入眼就是一副争奇斗艳的牡丹屏风。 她正坐在一只大桶中,难怪她觉得暖和,原来她正泡在热水中。 只是这水怎么是黑的? 再低头,不对!她好像没穿衣裳?! 她一动,桶中水荡起水声,屏风后那个人影便飞快地冲了进来。 “别——”进来。 话还没有说出口,两人已经四目相对。 第148章 前朝禁术死灰复燃 阮玉薇连忙塌着腰下沉几分,只露了一个头在水面上,不知是不是热水的原因,她只觉得热气直冲天灵盖! “你、你——出去!” 陆让冷峻的脸上迅速爬上红晕,立刻转过身去。 好半晌他才开口,声音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有好些……” “我很好,你出去!”阮玉薇咬牙,要不是这水有点儿臭,她整个人都钻进去了。 看着陆让出去后,她刚松了一口气,屏风的后面又传来无名的声音。 “阮娘子,你现在可有觉得胸闷气短的症状?” 阮玉薇此刻觉得自己脸上的热气几乎要冲破头顶了,她是想让你们人光不溜地坐在这里的她先不想,但是此时此刻屏风外是两个活生活的大男人! 想到这儿她的语气不免冲了起来,“我很好!不闷也不短!” 无名轻笑了一声,“既然阮娘子大好,在下就不打搅娘子和大人了。” 一阵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然后屏风外就只剩下陆让一人了,屏风上只能隐约地看出一个人来,他不动,也不说说话,就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若不是还能看见影子,阮玉薇都要觉得这屋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 阮玉薇想着她晕倒前陆让如天神降临一般的样子,语气又软和一些,“我真的没事,你出去。” 好半晌屏风那边才传来陆让的声音,“好,有事你唤我,我就在门口。” 脚步声渐远,阮玉薇才慢慢坐直了身子。 回想起程雪松放在她手上的小蛇,她立刻抬起手来。 手心上两个小洞,指尖上也是之前的旧伤,她不知在这里里面泡了多久,伤口的四周泛着白,其他没有受伤的手指也泡起了浮囊。 这水除了臭,好像没有其他的问题。 阮玉薇想了下,这个无名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不像程雪松只想用她入药,也怪不得他看不上程雪松的医术。 程家…… 程太医作为太医院使,他却在研制前朝禁术。 那间满是抓痕的屋子…… 无名要引荐太子…… 阮玉薇直觉,程太医也只是一把杀人刀而已,背后的持刀人是谁。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那条蛇,程文甫可能还有更的用处。 背后之人到底图谋的到底是什么,禁术之所以是禁术,除了惨绝人寰,它还成了奸臣掌控天下的工具。 前朝禁术死灰复燃,难不成是有人想要复制前朝薛相之路? 还有一事,她也没有想通。 程家庄子想来应该是守卫森严,怎么就仅凭程雪松和钟冠霖两人就轻松地将她带走了,还无人发现,泥地那么明显的脚印痕迹,也没有人追上来。 感觉就像,故意露出来巨大的破绽让他们逃走一样。 阮玉薇一想到,他们逃跑的时候,背后其实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三人,她便觉得毛骨悚然! “你们要做什么!” 钟冠霖被绑在他才救了阮玉薇的房间里,却没有人回应他的话,那两人只是沉默地将将他和程雪松两人绑在椅子上。 “是不是舅舅让你们做的!是不是程文甫!” 他已经混沌了十几年,清醒过来时,不仅父亲母亲已经死了十几年,就连爵位都换了人,整个府邸,他谁也不认识。 好不容他抓住了希望,就近在眼前! “程雪松!你是不是也知道!” 钟冠霖红着眼眶看着这个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的侄子,他就是他醒来后抓住的第一根浮木。 这十五年发生了什么,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程雪松低垂着脑袋,他没有回应,许许多多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好像曾经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串起来都是不寻常的事儿。 程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不多会儿,一个人抱着一只琉璃罐走了进来。 程雪松抬头,“大伯?” 那人只是瞥了一眼他后,径直走向钟冠霖,“好久不见,表弟。” 钟冠霖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慢慢和记忆中那个年轻儒雅的表兄重叠在一起,“程和康?” 程和康笑了,“已经十五年没见,表弟到底一眼就认出为兄。” 他手中的琉璃坛子里发出嘶嘶声,半透的罐子能隐约看到就是那条小蛇! 看到钟冠霖的视线,他继续道,“冠霖,我记得咱们小时候还总逃学去打陀螺,你小时候就喜欢住在程家,都不愿意回伯府。” 说着他的语气一顿,“怎么清醒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要来找为兄,反而和雪松一起瞒着我们。” 钟冠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现在昌宁伯府除了他,已经和程家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把他引出昌宁伯府,他就是最好的试蛊人。 “那场疫病是你们干的!”他看着程和康,眼眶猩红,“我母亲可是你亲姑姑!” 程和康抬手抹了一把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疫病与程家无关,这事儿,待你回家了,可以问问你的好大伯钟怀瑾。”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件事儿,还想请表弟解惑。” 他揭开琉璃罐,嘶嘶声更响了些,“少时你被下了冬生血,种蛊失败后便开始神智恍惚,直至再也不认识任何人。” “这次你清醒的契机和蛊虫有关,所以,为兄现在就想请你试试这条已经喂了多年的蛊蛇。” 钟冠霖剧烈的挣扎起来,“所以,你们抓了阮玉薇只是想引我出来!” “程文甫呢!程文甫在哪里!我要他亲自告诉我,十五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程和康捧着琉璃罐靠近钟冠霖,“表弟莫急,这事儿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钟怀瑾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大伯!”程雪松急忙出声,“小舅的脉搏本就弱,不能这么试!气蒸法!用气蒸法!” 程和康回头看了一眼程雪松,“气蒸法?雪松,你就是太过软弱,就和你的父亲一样,莫要浪费了你这一身医才。” 他不再看程雪松,转头就将钟冠霖的手放进琉璃罐里。 “啊!——” 一声痛苦的嘶吼后,钟冠霖的面部开始变得痛苦狰狞。 第148章 前朝禁术死灰复燃 阮玉薇连忙塌着腰下沉几分,只露了一个头在水面上,不知是不是热水的原因,她只觉得热气直冲天灵盖! “你、你——出去!” 陆让冷峻的脸上迅速爬上红晕,立刻转过身去。 好半晌他才开口,声音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有好些……” “我很好,你出去!”阮玉薇咬牙,要不是这水有点儿臭,她整个人都钻进去了。 看着陆让出去后,她刚松了一口气,屏风的后面又传来无名的声音。 “阮娘子,你现在可有觉得胸闷气短的症状?” 阮玉薇此刻觉得自己脸上的热气几乎要冲破头顶了,她是想让你们人光不溜地坐在这里的她先不想,但是此时此刻屏风外是两个活生活的大男人! 想到这儿她的语气不免冲了起来,“我很好!不闷也不短!” 无名轻笑了一声,“既然阮娘子大好,在下就不打搅娘子和大人了。” 一阵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然后屏风外就只剩下陆让一人了,屏风上只能隐约地看出一个人来,他不动,也不说说话,就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若不是还能看见影子,阮玉薇都要觉得这屋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 阮玉薇想着她晕倒前陆让如天神降临一般的样子,语气又软和一些,“我真的没事,你出去。” 好半晌屏风那边才传来陆让的声音,“好,有事你唤我,我就在门口。” 脚步声渐远,阮玉薇才慢慢坐直了身子。 回想起程雪松放在她手上的小蛇,她立刻抬起手来。 手心上两个小洞,指尖上也是之前的旧伤,她不知在这里里面泡了多久,伤口的四周泛着白,其他没有受伤的手指也泡起了浮囊。 这水除了臭,好像没有其他的问题。 阮玉薇想了下,这个无名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不像程雪松只想用她入药,也怪不得他看不上程雪松的医术。 程家…… 程太医作为太医院使,他却在研制前朝禁术。 那间满是抓痕的屋子…… 无名要引荐太子…… 阮玉薇直觉,程太医也只是一把杀人刀而已,背后的持刀人是谁。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那条蛇,程文甫可能还有更的用处。 背后之人到底图谋的到底是什么,禁术之所以是禁术,除了惨绝人寰,它还成了奸臣掌控天下的工具。 前朝禁术死灰复燃,难不成是有人想要复制前朝薛相之路? 还有一事,她也没有想通。 程家庄子想来应该是守卫森严,怎么就仅凭程雪松和钟冠霖两人就轻松地将她带走了,还无人发现,泥地那么明显的脚印痕迹,也没有人追上来。 感觉就像,故意露出来巨大的破绽让他们逃走一样。 阮玉薇一想到,他们逃跑的时候,背后其实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三人,她便觉得毛骨悚然! “你们要做什么!” 钟冠霖被绑在他才救了阮玉薇的房间里,却没有人回应他的话,那两人只是沉默地将将他和程雪松两人绑在椅子上。 “是不是舅舅让你们做的!是不是程文甫!” 他已经混沌了十几年,清醒过来时,不仅父亲母亲已经死了十几年,就连爵位都换了人,整个府邸,他谁也不认识。 好不容他抓住了希望,就近在眼前! “程雪松!你是不是也知道!” 钟冠霖红着眼眶看着这个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的侄子,他就是他醒来后抓住的第一根浮木。 这十五年发生了什么,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程雪松低垂着脑袋,他没有回应,许许多多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好像曾经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串起来都是不寻常的事儿。 程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不多会儿,一个人抱着一只琉璃罐走了进来。 程雪松抬头,“大伯?” 那人只是瞥了一眼他后,径直走向钟冠霖,“好久不见,表弟。” 钟冠霖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慢慢和记忆中那个年轻儒雅的表兄重叠在一起,“程和康?” 程和康笑了,“已经十五年没见,表弟到底一眼就认出为兄。” 他手中的琉璃坛子里发出嘶嘶声,半透的罐子能隐约看到就是那条小蛇! 看到钟冠霖的视线,他继续道,“冠霖,我记得咱们小时候还总逃学去打陀螺,你小时候就喜欢住在程家,都不愿意回伯府。” 说着他的语气一顿,“怎么清醒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要来找为兄,反而和雪松一起瞒着我们。” 钟冠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现在昌宁伯府除了他,已经和程家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把他引出昌宁伯府,他就是最好的试蛊人。 “那场疫病是你们干的!”他看着程和康,眼眶猩红,“我母亲可是你亲姑姑!” 程和康抬手抹了一把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疫病与程家无关,这事儿,待你回家了,可以问问你的好大伯钟怀瑾。”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件事儿,还想请表弟解惑。” 他揭开琉璃罐,嘶嘶声更响了些,“少时你被下了冬生血,种蛊失败后便开始神智恍惚,直至再也不认识任何人。” “这次你清醒的契机和蛊虫有关,所以,为兄现在就想请你试试这条已经喂了多年的蛊蛇。” 钟冠霖剧烈的挣扎起来,“所以,你们抓了阮玉薇只是想引我出来!” “程文甫呢!程文甫在哪里!我要他亲自告诉我,十五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程和康捧着琉璃罐靠近钟冠霖,“表弟莫急,这事儿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钟怀瑾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大伯!”程雪松急忙出声,“小舅的脉搏本就弱,不能这么试!气蒸法!用气蒸法!” 程和康回头看了一眼程雪松,“气蒸法?雪松,你就是太过软弱,就和你的父亲一样,莫要浪费了你这一身医才。” 他不再看程雪松,转头就将钟冠霖的手放进琉璃罐里。 “啊!——” 一声痛苦的嘶吼后,钟冠霖的面部开始变得痛苦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