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清冷男主在宿主怀里掉眼泪》 第1章 做个亲子鉴定吧 学校旁的这条小巷子早已废弃,无人会从这里经过,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墙上隐隐约约一道黑影,看不真切。 晚上九点,这是高中生下晚修的时间,巷子外的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唤醒了缩在墙角的许然,他手指微动,睁开眼睛。 鼻尖满是浓郁的铁锈味,肩膀上有一道不浅的伤口,已经疼的有些麻木,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滴下,在石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迹。 许然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大概能弄清楚他现在的处境,这具身体显然是被人打了,被人扔在这里多时,身下血液已经染红了石板。 “宿主,你还好吗?我给你用了痛觉屏蔽。”脑海里响起系统有些忐忑的声音。 许然动了动身子,半边都是麻木的,但是好在还能动,“还好,多谢你。” 虽然不疼,但失血的无力感总不会让人有多好受。 许然是快穿局的实习员工,他绑定的系统负责保护主角的身心健康,维护世界稳定。这是他进入的第一个世界,任务成功之后他和系统才能转正。 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他名义上的哥哥裴绪冬,而他是裴父的私生子。 之所以说是“名义上”,是因为原身根本就不是裴父的孩子,他的生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怀孕之后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干脆就算计了裴父,想要通过这个孩子来跻身豪门。 但裴父与原配夫人感情甚笃,原身的生母机关算尽,也只得到五百万,原身也被留在她的身边。 原身五岁时他的生母因病去世,他被接回裴家,裴夫人因此心情抑郁,与裴父貌合神离。 裴父与裴夫人其实并没有迁怒原身,虽然无法亲近他,但也不曾苛待他,裴绪冬就算无法接受这个弟弟,也只是对他视若无睹。等到原身成年搬出去,或许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但就在原身十六岁这一年,他意外得知自己不是裴父的孩子。原身过惯了富二代的日子,他害怕真相暴露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更接受不了从裴父的儿子变成一个生母早逝,生父不详的孤儿,浑浑噩噩中挑衅了校外的小混混,但原身手无缚鸡之力,自然被打得半死,许然就是这个时候穿过来的。 按照原剧情,原身心里藏不住事,被裴父发现真相,原身情绪激动,与他起了极大的争执,当时裴父正在开车,二人出了车祸,都没抢救回来。 这场事故最终被定义为意外,但原身并非裴父亲生子的秘密也被揭开。裴夫人因为这十几年对丈夫的冷落和埋怨痛苦不已,本就患有抑郁症的她不堪折磨,最后从高楼一跃而下。 裴绪冬就这么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裴氏也因为没了掌权人一夜之间风雨飘摇,他放弃学业,耗尽心血才保住裴氏,但因为积劳成疾,年仅三十二就去世了。 “现在宿主过来了,只要宿主不伤害裴家人,我们的任务很轻松就能完成了!” 系统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雀跃,新手任务果然很简单,主系统诚不欺它! 很轻松吗?许然回忆着剧情,从裴父到裴绪冬,裴家无人善终,他不觉得仅仅是意外这么简单。 裴家出事的时候,还有谁的戏份来着?原身知道真相后,接触的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又是怎么回事,许然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很快又被受伤的虚弱掩盖过去。 他眼前发黑,走了几步就摇摇欲坠,系统自告奋勇,入侵许然的手机替他叫车。 到了医院包扎好伤口,又输上葡萄糖,想来输液还需要几个小时,懒得再待在这副身体里受罪,一人一系统钻进系统空间里看电影。 情节正到最精彩的时候,许然神色一凝,“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系统茫然摇头。 一进入身体,就又被乏力感裹挟,本来清醒的头脑也有两分晕眩,许然拿起手机,五个未接电话。 二个来自裴父,三个来自裴绪冬。 明明已经屏蔽了痛觉,许然却感觉自己头有些痛。 还没想好要如何解释,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备注是极其直白的“裴绪冬”三个字,原身从来没把主角当做过哥哥。 许然深吸一口气,按下接通键“喂?” “爸说你没回家,人在哪儿?”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冷冽疏离,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原身记忆里的裴绪冬就是一个很“冷”的人,对除了裴夫人之外的人都十分疏离,对原身更是天然的抗拒。 既然不喜,为什么还要打电话来关心? 裴绪冬和他母亲一样,都是十分心软的人。 许然这时候才有了真正进入这个世界的感觉,剧情里的文字成为他身边的人。 如果他不来,裴夫人会从高楼一跃而下,裴绪冬会亲眼看见母亲粉身碎骨的模样,那片鲜红也将成为伴随他一生的噩梦。 每次午夜梦回,痛入骨髓,裴绪冬在这样日复一日地折磨中,飞快的衰败下去。 到了三十岁的年纪,旁人生龙活虎,而他行将就木。 许然看了看已经快滴完的点滴,“在医院,不好意思,我很快就回来。” 他的声音意外的和缓,惹得电话那头的裴绪冬都愣怔片刻。按照以往,许然会骂一句,“不用你假惺惺!” 反应过来许然话中的意思,裴绪冬起身道,“哪个医院?我来接你。” 许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语气有些飘忽,“系统,裴绪冬不是在上大学吗?他怎么在家?” 系统翻了翻数据库,“他放暑假了。” 许然扯了扯自己的书包,意味十分明显。 “那个啥……他是大学生吗,所以放假肯定比你早啊。” 许然,“你别告诉我,我还要替原身上学。” 系统有些心虚的点点头,想到许然看不见,又开口道,“那个……还得高考。” 许然:…… “没事的宿主,等我们离开了裴家,天高任鸟飞啦,裴家对‘许然’的感情很复杂,跟他并不亲密,我们不得罪他们,之后几年可以去旅游!”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许然木着脸坐在裴绪冬的后座上,几次想开口,但见裴绪冬那冷若冰霜的样子,就又把话咽了下去。 裴绪冬作为主角,面容自然十分优越,他其实像他母亲,五官都生的比较柔和,雾灰色眼眸,眼尾下垂,是很容易让人想要亲近的长相。 但裴绪冬眼神淡漠,作风一丝不苟,待人疏离,再温和的面相也结了一层冰霜。 黑色的衬衣衬得对方身形修长,也让他更有距离感。 车内气氛凝滞,许然干脆闭眼,让系统给他放电影看。 到了裴家别墅门口,裴绪冬停下车,才恍然发觉许然这一路太过安静,安静的离谱。 他只当是受伤没精神,但也不能让人在车上睡,还受着伤呢。 “许然,醒醒。” 裴绪冬觉得自己的语气并不重,不至于惊扰了对方,但方才还闭着眼的许然此刻猛然睁眼,慌乱下手打到车窗上,牵扯了肩膀上的伤处,脸色也变得惨白。 他眼中满是惊惧,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死死地盯着他眨了几下眼,眼神才仿佛终于聚焦一般,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裴绪冬心软了一瞬,但语气还是冷硬的,“你怎么了?” 许然摇摇头,下唇被咬处一丝殷红,“没事,下车。” 没事,就是没想到系统随机选的一个电影竟然是恐怖片,但此刻系统自己也被吓得缩在他脑海里哭唧唧,许然也没办法责怪它。 裴绪冬在车身上靠了几秒,见许然步履平稳,才跟上去。 裴父坐在家里的客厅上,手边摆着一杯咖啡,见许然身上带伤,皱眉道,“怎么回事?” 许然抿了抿唇,感觉到一丝刺痛,“没怎么。” 作为快穿局的员工,即便他目前只是实习员工,但也是文采武功无一不通,结果进了小世界原身被揍得跟死狗一样…… 这种丢人的事休想让他说出来。 见他拒不配合,裴父脸色沉了沉,“你也不小了,做事不能不管不顾,裴家不会是你一辈子的避风港!” 这件事早就说的很清楚,裴家照顾他到十八岁,然后会给他一笔钱,从此不再管他。 许然觉得这安排已经仁至义尽,但如今既然知道原身并非裴家人,就要赶紧解开裴父裴母之间的心结才是,毕竟他们一家人都因为这一件事饱受折磨,本来美满的家庭分崩离析。 既然决定了就没必要再犹豫。 “我们也许需要做一份亲子鉴定。”许然斟酌一下开口。 他不是原身,不贪恋裴家的富贵也不奢望他们的亲情,哪怕没有成年,他也多的是法子养活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该赖在别人家。 裴绪冬本无心观看裴父教育许然的场景,已经走上了半截楼梯,闻言很是惊疑不定地看了许然一眼。 六月的夜里还有几分寒意,对方只穿着单薄的校服,肩膀处的血迹晃眼,只一眼,他就有些移不开视线。 许然说的话叫人惊心,按照从前的经验,裴绪冬会觉得他又在无理取闹,可现在许然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裴父只觉得要么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要么这个逆子脑子出了问题,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气,“明天给你请假,你先回房……” 许然打断他的话,语速放慢,“我确实不是您的孩子,希望您可以和我做一份亲子鉴定。” 他紧急呼唤系统,系统连忙调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资料上有用的部分标红,系统甚至还在一旁画了小星星,许然憋着笑照着念,“我母亲的血型是a型,今日在医院里我才知道我的血型是o型,但我记得您的血型是ab型?” 憋着笑的语气落在旁人耳中就是因为强装镇定有些颤抖。 裴父一时怔在原地,“你说什么?” 楼上“啪——”的一声响动。 裴夫人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她的手紧攥着扶梯,眼睛里似有泪光,嘴唇哆嗦得厉害,一字一句,“什么……意思。” 裴绪冬的注意力从许然身上收回,忙跑过去扶住她。 裴夫人精神状态本就不好,此刻眼神都有些涣散,裴绪冬怕引她发病,强硬地拉她回房,略有些踉跄的步伐却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许然轻叹一口气,他也许明白了快穿局为什么会有清除情感与记忆的服务了,演员在明知一切都是扮演的情况下都可能出不了戏,更何况快穿局的员工,他们面对的都是真实的人。 “我很抱歉……”许然重新看向裴父,这个在商场上游刃有余的男人,在四十几岁的黄金年龄却被愧疚折磨得有些筋疲力尽了。 许然上前几步拿走了裴父的咖啡,“天太晚了就不要喝咖啡了。” “我会离开裴家,您没有做对不起您妻子的事情,是我和我母亲对不起您。” 裴父觉得自己应该在做梦。 “等……明天做了亲子鉴定再说。” 他花了十几年才接受自己有个私生子,突然告诉他其实不是,换做是谁都得懵。 许然知道亲子鉴定的结果,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让出道来示意裴父先走。 “我不是要怀疑你的意思,”裴父的神色有些迟疑,“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血型的?” 许然从记忆里扒拉一圈,终于圆了回来,“您之前住院,我看过病例。” 许然受了伤,身上校服还染着血迹,脸色也苍白,额前碎发微湿,但身形挺直,眼神也透亮,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裴父是不喜这个孩子的,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绝不会辜负妻子,没办法接受自己和别人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被引到他跟前,他从前的一腔真情成了做戏,上流圈子的聚会开始拿他的家庭当做谈资,他最爱的妻子积郁成疾,与他离心,他的儿子一夜长大,与他越来越疏离,他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孩子变得破碎不堪。 他想,养他到成年,然后就叫他离开,然后用余生去赎罪。 不管这个孩子多不甘心,多不情愿,都要狠下心,叫他离开。 早知道是要离开的人,所以从来也不会投注感情,给他避风之地,供他衣食住行,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虽说稚子无辜,可人心都是偏的,他爱的是妻子和妻子为他生下的孩子。 可结果这个孩子竟然不是他的儿子,本该是叫人觉得轻松的事情,本该…… 他明明只把这个孩子当做一份累赘的。 但许然平静地说出自己并不是他的孩子的话,让他心中有些刺痛。 他一直逃避那件事,不仅伤害了妻子和绪冬,可能也伤害了许然。 第2章 他想好了离开 “宿主就直接离开裴家吗?”系统调出小世界的剧情。 许然解释道,“裴家外部的威胁我们可以慢慢来,还有你能帮我盯着。但是他们内部的矛盾才是最紧要的,‘私生子’每存在一天,这个家庭的伤就重一分,所以尽早解决比较好。” 他没有家人,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抵就是如此? 系统似懂非懂,“主系统给我的资料里没有,有人要害裴家吗?” “不确定,但是小心为上。” 许然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剧情,让系统在裴父和原身出事那里做了标记,本已安静下来的宅子却突然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许然耳力不错,听见那人是朝他的房间来的,还不等人敲门,就率先起身开了门。 “徐妈?”许然有些诧异。 来人是裴家负责做饭的阿姨。 徐妈将一碗粥递给许然,刚出锅的瘦肉粥炖的软烂,淡淡的香味充斥鼻尖。 “小少爷回来得太晚了,吃些宵夜。” 徐妈受雇于裴家,但没有主人家的吩咐的时候,也不至于大晚上专门做一碗粥。 许然捏紧碗沿,热腾腾的粥有些烫人了…… “是谁让您送来的?” 裴父吗?或者裴绪冬? 徐妈笑道,“夫人说您受了伤,该补充些营养。” 竟然是裴夫人,本应最厌恶许然的人。 受伤之后会被人惦念着的感觉实在过于怪异,许然闭了闭眼,他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认认真真喝粥。 或许是粥的味道太好,温度太暖,等反应过来,许然已经站在了裴夫人房门口。 自从裴父出轨的事情被闹出来,他们就分房了,直到如今,隔阂越来越大,当初让人称羡的佳偶走到了相看两厌。 裴夫人有睡眠障碍,每晚都会吃安眠药,这个时间她本应该睡着了——但门缝里透出的光亮在黑夜亮的晃眼,不容忽视。 许然是个孤儿,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何况还是关系这么复杂的长辈。 裴夫人无疑是个很美的女人,她气度雍容,是书香世家养出来的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但自从丈夫闹出“私生子”,她衰老的速度就加快了。 许然罕见地有些踌躇,或许不该来见她——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女人的伤害。 “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裴夫人死死地盯着许然,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盯出个窟窿,看看他掩盖在外表下的真实的目的。 她很少用这样锐利的眼光看人,她一向是温柔平和的,对裴父和许然,则是平静疲倦的,她这辈子,都不曾为难过谁。 也许正是因为不会为难别人,她只能为难自己,最后难受的是她和她的孩子。 “我没有必要说谎,”许然并不避开她的视线,“我的母亲做错了事,给你们带来的伤害我很抱歉,无论是离开,还是偿还裴家花在我身上的钱财,我都会尽力。” 裴夫人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他的话,顿了良久,起身拿药。 许然急忙拦住她的动作,“佐匹克隆您一次只需要吃一颗。” 许然语气自然,似乎裴夫人只是不小心数错了药。 “先回去……”她喃喃道,“你受了伤,先好好休息。” 许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谢谢您让徐妈送的粥,您也早些休息。” 许然替裴夫人关上房门,才发现外面杵着一个人。 裴绪冬不知何时来的,又不知为何没有进去,他静静地靠墙站着,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眼中是化不开的复杂。 二人默契的没有出声,直到离裴夫人和裴父的房间足够远。 许然猜到裴绪冬应该是有什么要问的,却没想到他沉默良久,只憋出一句,“伤口要不要紧?” 这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吗? 应该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问他想对自己的母亲做什么,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这些才是裴绪冬要做的事。 ——而不是关心这微不足道的伤口。 甩开那些莫名的想法,许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心口微暖,但准备好应付质问的说辞已派不上用场,他只能摇摇头,轻笑一声:“不严重。” 裴绪冬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即便语气再笃定,这话也没什么说服力。 从前关于这个“弟弟”十年的印象都不如今晚这一会儿来的深,那些尖锐消失不见,对面的人周身都透着温和,但刚刚和父母对话时,却一直掌握着主动权,与那个动辄暴怒失控的人截然不同。 他闭了闭眼,如果,如果许然说的是真的,是不是一切就能好起来? 可是许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对他没有好处。 今日在医院接到许然的场景此刻异常清晰,那个时候,许然似乎是有话想跟他说的。 早知道,他该问一问。 从前对许然身份的抗拒与厌恶就仿佛不曾存在一般,他难以将今日见到的这个少年同从前那个人联系起来,只觉得茫然。 许然不该如此,又好像本该如此。 许然回房后和系统一起整理这些年裴家花在原身身上的钱,这些肯定是要还的。 “主系统回复了,可以全额报销!”系统开心地在空间转圈圈。 这倒是无所谓,许然将记好的账本收起来,“在小世界赚钱对我们来说并不难,还钱也不是很着急,总不能莫名其妙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系统誓死保护宿主的权益,闻言立刻杀回去撒泼打滚让主系统将货币换成快穿局的员工积分。 主系统:抢劫呢? 许然打开电脑开始浏览股市情况,投资是快穿局员工的必修课,许然更是其中佼佼者,裴家对原身很大方,欠的钱自然也很多,常规的赚钱方法就不太够用了。 等系统得胜归来,已经是后半夜,系统的算法在这个小世界是作弊一样的存在,帮着许然进行了投资模拟,推算出最优选择,许然将原身卡上的余额悉数投入。 第二日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裴父竟然没有一早就喊他起来做亲子鉴定,这一家人实在是宽仁的过分,许然想,家破人亡的悲剧,实在不应降临到他们身上。 下楼看见三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气氛实在诡异,许然动作一顿。 看三人的脸色,他们估计是一晚上都没睡好。 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许然和系统:…… 就,还挺不好意思的。 徐妈还贴心地给许然留了早餐,许然啃着吐司喝着牛奶心情复杂。 其实亲子鉴定只需要许然和裴父两个人过去就行,但裴夫人固执地要跟着,最后就变成了裴父开车,许然坐在副驾驶,裴夫人和裴绪冬坐在后座。 许然装作闭目养神,在脑海里跟系统交流。 “兑换一个探测仪安在车上。” 裴父的开车技术很好,原剧情里那样惨烈的车祸不仅是因为二人的争端。 他一路都没有睁眼,也就没发现后座上裴绪冬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 鉴定结果本来应该三至五天才能拿到,但裴父砸了钱,加急的结果当天就能出,也不需要等着,只要结果出来了就会发到裴父和许然的手机上。 裴父一个从来没沉迷过手机的人,今天几乎每分钟都要打开手机看一次,生怕错过了鉴定机构发来的结果。 许然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回到裴家就开始在自己房间收拾行李。 傍晚,许然终于收到鉴定机构的短信,他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下楼。 裴夫人眼眶泛红,似乎是哭过了。 裴家三人在楼下守了半天,虽然都默不作声,但注意力却一直在裴父的手机上,收到短信不过几分钟,他们尚未整理好自己复杂的心绪。 他们还没想好要怎样对待许然,但许然已经干脆利落地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从昨天开始,他突然之间就对离开这个家做好了准备。 系统甚至已经提前替许然订好了酒店,但徐妈已经做好饭菜,没有落下许然的份。 许然没有想到,裴绪冬会挽留他,也没有想到,裴父与裴夫人几乎是默认了这种挽留。 “你还小,又受了伤,不要因一时……”裴绪冬看着许然冷静的神色,将“赌气”这个词咽了回去,换了种说法。 “不用着急……你什么都没想好,上学,住宿的问题,要先商量好,你一个未成年……” 如果忽略裴绪冬紧攥到泛白的手指,他的语气堪称冷漠,全然的公事公办。 许然叹一口气,将手机打开,他定了酒店,手机里也有不少的余额,上学就能办住宿,他向他们证明,确实想好了。 裴夫人却只看着他的肩膀,“先养好伤。” 许然摇摇头,“不严重,也一点都不疼。” 真的不疼,严重程度根本比不上他在主世界训练时受的伤。 裴父没有发表意见,沉默着递给许然一张银行卡。 “没有必要,裴先生。”许然推开裴父递过来的卡。 “是我和我母亲亏欠了您,”许然没有半点赌气的意思,“裴家从前给我的钱已经足够我好好活下去了。” 许然到酒店的时候收到了一笔转账。 系统感动道:“宿主,是裴父给你转的!” 洗澡的时候收到了第二笔转账。 系统惊叹,“裴夫人竟然也转了。” 准备睡觉的时候收到了第三笔转账。 系统麻木:“主角也转了。” 许然看着自己暴增的余额,“裴家人这么热衷于做慈善的吗?” 系统,“虽然说原剧情里裴家人确实做了不少慈善啦,但是这次他们给宿主转钱肯定是因为宿主太讨人喜欢了!” 许然一愣,讨人喜欢…… 他将这三笔转账也记录在账本里,不经意道,“我可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 系统在心里反驳,算法肯定不会出错,宿主就是很讨人喜欢! 第3章 扣这么紧啊 肩膀上的伤处对许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拒绝了系统让他休息几天的提议。 原身是个学生,不知道判定任务成功的标准是什么,也就不知道要在这个世界待几年,那自然要去上学。 早点去也能早点熟悉,许然也没有请假的习惯。 这个学期已经接近尾声,不合适办理住校,何况许然私心里也不想住宿,即便不住裴家,他也能赚钱,系统已经在帮他看学校附近出租的公寓。 高中生的作息实在有些反人类,早读时间大部分学生都是浑浑噩噩,许然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他倚着墙往外看,天色还黑着,甚至挂着一两颗星。 为了抵抗困意,大部分学生都假借背书地名义聊天或唱歌,许然发着呆,吵嚷的教室却突然恢复了寂静。 班主任是个资历丰厚的女老师,她冷着脸站在讲台上,下面的学生头都恨不得埋进书里,一眼也不敢多看。 “下个周学校要开一次运动会。” 这个消息一出,气氛几乎又要被点燃,却又在触及班主任那“杀人”的视线时收了回去。 “你们马上要放假了,下次再来就是高三生了,这是你们中学阶段最后一场运动会,希望大家认真对待。” 下了早读体育委员开始统计参赛的人数,许然也有些困,蒙着头往桌上一趴,杂乱的脚步声却停在了他面前。 “接力赛……差一个人……” 他听见自己同桌和体育委员小声交流,“……受伤了,没人了吗……” 许然扯下脑袋上的校服外套,“什么差人?” 体育委员苦着脸,“四百米接力,咱们班人少,男生还差一个。” 许然点点头,不算什么事,“那把我加上。” 体育委员忙摆手,“你不是受伤了吗,别逞强,我再想想办法。” 许然都忘了自己还受着伤,四百米能有什么事,他好笑道,“没事,你加上。” 体育委员性格赤诚得可以,许然的雪中送炭让他深感温暖,一口一个“救命恩人”。 许然原本和同学都不算太熟,结果被人缘好的体育委员招呼着,这一天说的话比原身一年说的都多。 晚上放学时许然拎了书包回酒店,却在校门口看见一辆有些眼熟的车。 许然敲了敲系统,“是裴绪冬吗?” 系统关了电影去扒拉记录,“呜呜呜,主角今天去酒店找宿主了,知道宿主来上学了就开了车在这里等,主角真是好人!” 许然也勾了勾唇,心中莫名的暖热,却转了步子往另一个方向走。 系统从空间里飘出来,纠结成一团麻花,“宿主,我们不问问主角过来干嘛吗?” 许然步履不停,“裴绪冬也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系统不明白,又透过空间偷偷看了车里的裴绪冬一眼,茫茫人海里,裴绪冬一眼就看见了许然,随后视线就再没移开过。 “可是宿主,他一直看着你耶……” 直到许然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那辆停在校门外半天的车子才重新发动,驶入夜色中。 裴绪冬回到家时客厅已经黑了,厨房却意外的有些光亮。 裴夫人久违的下了厨房,看他这么晚回来也什么都没问,“绪冬回来了?喝不喝粥?” “不用,”裴绪冬笑了笑,“您饿了吗?” 裴夫人的眼底似乎多了些光彩,“你爸喝了酒,怕他胃疼。” 裴绪冬心念一动,眼眸里也闪出几分星光来,想说什么又哽在喉口,显露出一丝无措。 裴夫人明白他的心思,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累了没有?快去休息。” 裴绪冬郑重地点头,狠狠地眨了眨眼,让那些许湿润锁在眼眶里,但眼前模模糊糊的,仿佛又看见那道俊秀挺拔的身影来。 有些东西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开始变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慢发酵。 ------------------------------------- 又一次走神想到许然后,裴绪冬鬼使神差地开着车到了许然学校门口。 这时候是上课时间,校园内却不复以往的宁静,传出阵阵喧闹声响。 运动会对精力旺盛却被拘在课堂上的少男少女来说实在是难得的活动。 许然被安排跑接力的最后一棒,他伤势未愈,体委焦急得不行。他们班体育能力本就不突出,到了第三棒已经尽显颓势。 “许然你随便跑跑,咱们重在参与啊。” 许然面上答应,拿到接力棒的那一刻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 重在参与……个鬼啊!跑啊! 他要赢。 伴随着许然超越一个又一个人,场上的欢呼声骤然热烈起来。 与此同时,保安亭里打盹的大爷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在校门外徘徊的年轻人。 大爷捧着保温杯笑呵呵地同他说话,“热闹,今天孩子们开运动会。” 裴绪冬按捺住自己难明的心绪,“大爷,我……我弟弟在这里读书,我能进去看看吗?” 裴绪冬进来时正好撞见许然冲刺,一往无前,意气飞扬。 他越过终点线的那一刻,班上的学生立刻围了上来,青春的气息几乎要将裴绪冬淹没。 心里记挂着许然的伤势,裴绪冬认认真真地将人从头看到尾,许然额前的碎发微微汗湿,被随意撂在一旁,校服短袖下隐隐约约一寸白色的纱布,但好在脸上的血色已经养了回来,裴绪冬略微放下心。 许然身旁围着一圈拿着巧克力矿泉水和毛巾的同学,许然时不时接句话,面上一派温和笑意,眸中却闪现笃定的光芒,裴绪冬似乎窥见了这个人外表下的几分锐利。 裴绪冬没有上前,只静静地看着,许然唇角带着些清淡的笑意,身姿清俊挺拔,少年感十足,他觉得有些热了。 还没想清楚心中的异样是为何,许然却已经看见了他,迈步朝这个方向走来,裴绪冬微微愣怔,跳的太快了…… 他的心脏。 许然其实刚刚没注意这边,但在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里,裴绪冬一身衬衫黑裤实在过于瞩目。 许然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裴绪冬,白色的长袖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只露出白皙的脖颈。 这么热的天,还扣这么紧啊…… 冷漠疏离吗?他倒觉得“禁欲”更符合裴绪冬给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强烈,以至于许然总能升起一种错觉,想……将其撕裂开来,偷偷看一眼,只一眼。 看完了就好好地包裹好,只自己偷看一眼。 第4章 颜值挺高 许然眼里含着笑,微微挑眉,“你怎么在这儿?” 裴绪冬脑子发懵,语言功能也混乱,“真巧。” 裴绪冬说完就意识到这句话有多蠢,心想这两个字还能吞进去吗?真巧什么啊真巧,这是人家的学校! 许然难得见这人窘迫的样子,也不拆穿他,“热不热?要不去教室,那有空调。” 裴绪冬摇摇头,“你结束了吗?” 许然还没回话,后面就传来了班主任的声音。 她脸上难得有两分喜意,“许然,咱们班赢了,这次多亏了你。” “这位是?” 许然手随意往裴绪冬肩上一搭,“我哥哥。” 许然方才拿了冰水,手心也是冰凉的,温度透着衬衣传到皮肤上,裴绪冬心都快要蹦上天。 平时可没听这人叫过他哥哥。 他抿了抿唇,“老师您好,我们家小然还多亏您照顾了。” 老师后面回了什么许然没听清,因为系统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我~们~家~小~然~” “宿主,主角把你当小孩子了诶。” 许然没和它计较,搭在裴绪冬身上的手却不动声色地狠狠一按。 占他便宜呢。 裴绪冬一路上来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认认真真听老师说话的样子叫人看了就喜欢,一向严厉的班主任对他也是和颜悦色,两人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办公室。 “宿主,主角这算是你的家长了吗?” 许然纠正它,“家属。” 裴绪冬才十九岁,算哪门子家长。 系统,“啊?” 许然却已经岔开话题,看着里面那人,“你们主角……颜值挺高。” “那当然!”谈到专业领域,系统眉飞色舞,“主角的数据都是我们局里的……” 校领导也知道这场运动会办完学生们肯定是没什么学习的心思了,干脆今天提前放假让他们回家好好休息。 裴绪冬记着许然的伤,顺手就接过了他的书包。 “我自己拿就行。”许然从他手上抢回自己的书包,里面就装了两本书,轻飘飘的,有什么好帮他拿的。 裴绪冬被那力道扯得一愣,才发现许然已经比自己高了。 现在十六岁的小孩,都这么有资本的吗? 裴绪冬看着身旁的人斟酌着开口,“要不要回家吃饭?” 许然愕然地看向他。 不是,他记得原身和裴家人没什么感情啊,本来只是源于血缘的责任,现在血缘关系也没了,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 裴绪冬想着刚刚班主任说的话,“你马上就要高三了,回家还有人照顾,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 许然——高级人才,快穿局特招,特训营实习生里的第一名。 谢谢,他非常知道学习的重要性,能不能不要一副教育叛逆期少年的语气。 裴绪冬却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要不,你回家我给你补课?” 许然:…… “你认真的吗?” 裴绪冬把对许然的关心归结于责任感,他觉得自己帮许然考上一个好大学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裴绪冬,我很感激你们,我马上就成年了,不是小孩子,我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许然看着裴绪冬无措的神情有些心软,他叹一口气,“我不是裴家人,你对我没有责任,知道吗?” 裴绪冬想说,你毕竟在我们家住了这么多年。 他还想说,你刚刚才向老师承认了我是你哥哥。 他也想说,不要任性,高考很重要。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把许然当做过弟弟。 谁会喜欢一个破坏了自己家庭的人呢? 只是习惯将情绪深藏心里,见到对方远远避开罢了。 那些不为人知的厌恶随着许然的离开,父母关系的缓和渐渐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也不明白的复杂感情。 所以……只能做陌生人了吗?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 ------------------------------------- 公寓已经找好了,许然从裴家出来只带了一个行李箱,搬家也很轻松。 系统哼哧哼哧地做完家务,飘到许然面前。 许然笑笑,“谢谢你,去买点零食吃,我给你报销。” 系统的零食其实是各种口味的数据条,是要用积分买的。 系统却围着他的脑袋飞了一圈,“宿主,你不开心吗?” 许然问,“你们主角都长这么好看的吗?” 系统犹犹豫豫,“宿主,你喜欢上主角了吗?” 许然摇摇头,“算不上,只是他确实长在我审美上,正经的样子也很撩人。” 许然不是个扭捏的人,要是在主世界碰上个这么合心意的,他一定会去追的。 可这是小世界,裴绪冬对他来说只是个注定会消散的人。 “小裴刚刚和你接触的时候心跳一直很快。” “小裴?”许然挑挑眉,“这是什么称呼?” 系统“唰”的一下逃进空间里,“嘿嘿,宿主,快穿局不会干扰员工的感情生活啦。” 最后那句话许然没听进去,快穿局有清除记忆和情感的功能,在小世界谈个恋爱确实不算什么,但是许然总觉得将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剥离有些怪怪的。 但是,小裴…… 这个称呼在他心头打转一圈,掀起一阵涟漪。 就当是回敬裴绪冬那句“我们家小然”了。 主世界的教育体系与小世界不同,许然也是第一次上高中,但在特训营经过多年的魔鬼训练,这点学习强度不在话下。 他按部就班的上学,直到放了暑假。 系统尽职尽责地关注着裴家人的情况,目前没什么问题,许然也就放下心,至于裴父一直让人关注着许然这件事,他也只做不知。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只有二十天,许然知道裴绪冬几乎游遍了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但放弃了原本的旅游计划,而是开始上手公司的事务,想多让裴父和裴夫人享受二人世界。 许然没有遇见过裴绪冬,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出过门。 他忙着……赚钱,原剧情里裴氏几乎墙倒众人推的境地让裴绪冬熬没了半条命,但是原本裴氏一直蒸蒸向上,即便裴父出了意外,公司会受些打击,但也不至于到那样危险的地步。 应该是有人在针对裴氏。 第5章 你害怕什么玩意儿? 裴家的消息没有放出去,但有些人总是瞒不住的。 周家的少爷又发消息约裴绪冬喝酒,裴绪冬很少和他们一道,那些玩乐他并不感兴趣,但今日他想喝酒。 周泉峰常年混迹于各大会所酒,难得把裴绪冬约出来,亲自给他调了一杯酒。 “尝尝,别人可没这个面子。” 裴绪冬抿了一口,辛辣入喉。 周泉峰点了一根烟,吐着烟圈道,“说说呗,你们家那事儿。” 裴绪冬与他不算熟悉,但周泉峰没有一点冒犯别人的自觉。 “没什么事,”裴绪冬冷声道。 “哦?”周泉峰有些诧异,“不是你的手笔?他们都以为是你赶出去的。” 他们是指和周泉峰玩得好的那几个二代。 裴绪冬心里有些焦躁,还是耐下性子,“小孩大了,出去住,算不得什么。” 周泉峰挑了挑眉,不说势同水火,怎么裴绪冬这态度,还像是护着呢? 他试探着问,“什么意思啊,到底是不是私生子啊。” “不是,但他一直是裴家的人。” 他和他父母都没有赶许然,容不得外人置喙。 周泉峰不敢真惹了裴绪冬,笑着岔开话题,“难得出来,就纯喝酒?” 裴绪冬一口喝尽了那杯酒,“你随意玩,我先回去了。” 周泉峰摆了摆手,“无趣。” —————————— 高三下晚修的时间又推迟了半个小时,按理说这个点学校周边是没什么人了,但许然却发觉,有人在跟着自己,连续好几个晚上了。 这天许然特意出来的晚了些,校门外的学生几乎已经走干净,这时候他身后的动作就更加明显。 他对系统嘱咐一声,“匿名报警。” 昏暗的路灯下,他转了步子迈进穿来时的那个小巷子。 “宿宿宿宿主,你干嘛!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啊。” 许然笑笑,“别担心,法治社会,我有分寸。” “他妈的,人哪儿去了?” “刚刚还在。” 模模糊糊的话语有些暴躁,许然靠在墙角看了一眼,跟着他的是三个男人,体格壮硕,一脸凶相,看着不太好对付。 但只是看着。 “找我有事?” 许然笑着走出来,语气自然的仿佛同好友打招呼。 知道自己被发现,三人一愣,尚未回神,许然手上提着的书包已经死命往中间那男人脸上砸去。 “操!” 三人被许然的动作惹火,一齐扑上来,系统一边关注警察的进度一边狂往许然身上叠“敏捷”“大力”等buff,甚至还亲身变成小石子绊了对方一下。 许然却不慌不忙,还有心情和它玩笑,“一对三,他们不讲武德啊。” 警察接到报警就立刻赶了过来,小巷里的情况确实惨烈,却和他们想象的有些不同。 穿着校服的男生一脚踩着一个男人的胸口,一手拎着一个男人的衣领,还有一个男人生死不知地躺在一边。 许然脸上挂了彩,唇角却带着笑,语气慢悠悠地,“说呗,谁雇的你们?” 直到看见警察过来,许然才松开手乖乖站好,“警察叔叔,他们跟踪我,我害怕。” 如果忽略此刻的场景,看着还是挺纯良的。 警察叔叔们:…… 你害怕什么玩意儿?这三个人是鬼揍的? 许然怀疑这三人是被人雇了来跟踪他,但那三人咬死了只是想从他手上敲诈点钱。 进了警察局,许然才突然想起来,这具身体是未成年,而现在,裴父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 “您能别打电话吗?”许然试图和警察协商。 警察毅然摇头,“按规章办事。” 裴父接了电话急冲冲地就要赶过来,却刚好被裴绪冬撞上了。 许然和裴绪冬在警察局面面相觑。 裴绪冬一身正装,身姿笔挺,神清骨秀。许然脸上一道口子,身上校服破烂。 他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了,怎么每次见裴绪冬自己都这么狼狈? 许然,“不是我先动的手。” 裴绪冬点点头,“我知道。” 许然没忍住,“你怎么还在家?” 裴绪冬有些诧异,“我还有五天才开学。” 已经开学十天的许然:……ok,尊贵的大学生。 “而且,我学校就在c城,离家里很近,以后我不住校了。”裴绪冬补充道。 其实本来就没必要住校,只是从前父母离心,许然和他关系也不好,他就不太想回家,当然,这些已经没必要说了。 许然下手心中有数,那三人看着严重,其实没受什么伤,他是正当防卫,做了笔录就出来了,倒是那三个人被拘留了。 “今天必须跟我走,爸快担心死了。” 裴绪冬几乎是半拽着他上了车,许然不是不能挣开,但手腕微动,还是任由对方将他塞进车里,又替他系上安全带。 车里的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裴绪冬松了松衬衣领口,他下午去了公司,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这时候才觉得有些闷热了。 “伤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 许然看着裴绪冬解扣子的手,骨节分明,漂亮得很。 他避开了裴绪冬关心的视线,“不用去医院。” 这算什么事啊,他好像真的栽了。 没想到自己也是见色起意的人。 “刚刚那三人你能查查吗?可能是冲裴家来的。”许然在内心唾弃了自己一秒,又提起正事。 裴绪冬边发动车子边点头,“我会去查,真没伤着?” 对方这样全然信任的态度让许然有些高兴,眼底也浮出两分笑意来。 裴绪冬注意到了许然这一笑,许然面容也生的极好,只是眉眼比他多了些锋利,笑起来眉眼舒展,又透出骨子里的温和随性。 十七岁的少年,真鲜嫩啊。 他是不是有些古板老成了?裴绪冬知道自己性子无趣,且又比许然年长三岁,做哥哥的话无所谓,但许然也不把他当哥哥,那他们现在算……朋友? 许然会不会觉得跟他有代沟? 裴绪冬忧心忡忡地开车,又忧心忡忡地在药店停下,在许然愕然的视线下拎着一袋子碘伏和药膏回来。 裴绪冬将袋子递给许然,许然没接。 他点点头,大概懂了,“你看不见,我给你擦。” 许然: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裴绪冬已经撕开了棉签,碘伏并不刺激,伤口处只觉得有些微凉。 许然不敢看裴绪冬凑近的脸,垂下眼帘,“怕我破相?” 裴绪冬被噎了一下,手上狠狠一按,惹得许然嘶了一声。 后半程许然一直安安静静的,倒是让裴绪冬不适应了,毕竟他们这关系,怎么说怎么复杂。 裴绪冬只能确定一件事,他……不讨厌许然了,一点也不。 “宿主,你要不要回裴家呀。”系统啃着鸡腿味的数据条。 许然道,“不回。” “可是回去了不是更能注意任务对象的情况吗?” 许然笑了笑,“裴家人都很善良,所以会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但是我身份毕竟尴尬,现在裴父裴母正在磨合期,我去了不好。” “人类真复杂。” 系统将最后一段数据条咽进肚子里,开始播放乡村爱情故事,它要快点学习人类的情感,来帮助宿主完成任务! 回到裴家已经是深夜,裴夫人已经休息了,裴父从前很少和许然交流,如今关心几句也别扭的很。 “你的房间一直让徐妈收拾着,什么都不缺,先好好休息。” 许然选择性无视了裴父隐晦的让他留下的意思,只是看裴父又搬回了主卧,感到一阵欣慰。 第二天天还未亮,许然就回了自己租的公寓。 等裴绪冬叫他吃饭时,才发现床铺早已冰凉。 “他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强求,我们家在c城护住一个人并不难,从前没发现,这孩子是个极有主见的,我之前担心他心思不纯,如今看却是个好孩子,他长大了,我们以前没费心,如今就更不必去干扰他。” 裴夫人淡淡地开口。 裴父心有愧疚,他逃避这件事逃避了那么多年,对家人和许然都是不公平的,若不是他的懦弱,早些查清楚这件事,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阿玥……” 裴夫人叹一口气,“我从没怨过那个孩子,虽防备他,但是我自小的教养也不能让我将过错推到孩子身上。” “白白蹉跎了这么多年,我们竟还没一个孩子果断。” 裴父最知道裴夫人的心软,听着话就笑,笑着笑着眼里闪出泪花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这十年却老的快了,两鬓都生出白发。 裴绪冬心里既安慰又酸涩,酸得心里都开始发疼。 许然……许然…… 第6章 偏爱 许然深知家庭对裴绪冬的重要性,所以但凡对他的家庭会产生威胁的人或事,他都要先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但现在,这个威胁是许然自己。 只要任务没成功,许然就必须作为原身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许然倒是没有刻意去学习高中的课业,但是以他的学习能力掌握这些内容也是易如反掌,原身的成绩在班级是中游水平,许然稳步提升,慢慢也到了前列。 他知道裴绪冬在关注他,每一次考试进步,他都有收到转账。 他开销不多,资产已经积累到足够丰富,只等到合适的某一天,将这笔钱还给裴家。 许然再也没有被跟踪过,想来裴绪冬应该是查到了什么,让背后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裴父车上的探测仪也一直没有发出警报。 许然就这样慢悠悠地混日子,混到了高考。 若非任务一直没有成功,裴家的威胁还没有解决,许然几乎要以为是他的判断出了错。 在主世界时一直在不断地训练学习,模拟演练,快穿局的招聘条件非常苛刻,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反倒是做任务的这一年,他难得如此闲暇的生活。 高考临近,一向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转了性子,出钱给他们买吃的喝的,把晚自习拿出来让他们办晚会,或许是受气氛感染,许然胸腔内生出些真实的情绪来。 “同学们,今天晚上大家好好休息,希望明天每个人都能发挥出最好的实力!” 好几个情感丰富的同学泪洒教室,和许然较为亲近的体委也拉着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许然今天不想回公寓,走到半路随意往巷子旁一靠,拿出手机划拉一圈,最后定格到与裴绪冬的聊天框上。 说撇清关系,就真的撇清关系了,聊天框空空如也,但那一笔又一笔的转账却切实的存在。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消失了又出现,许然几乎能看见屏幕那头那人轻蹙着眉,不断斟酌语句的样子。 许然有些好笑地打了个“?”过去。 他不否认他是在恶劣地作弄人。 裴绪冬吓得手机砸落在地,他摸了摸额头,颇有些心虚地看向沙发另一头,见父母没注意到这里,才小心地从地上捡起手机。 【裴绪冬:爸妈担心你考试紧张,让我问问你。】 许然挑了挑眉,一巴掌把飞到他脑袋旁凑热闹地系统拍远。 【许然:没紧张。】 【许然:放心。】 裴绪冬用的是父母的名义,但许然让他放心。 大三的课程比大二要少了一些,但偏偏高考这一天,裴绪冬是满课。 一上午金融风险管理课上下来,大家都是头昏脑涨,身边的同学小声聊天。 “好累啊,下午不想上课了。” “你要死啊,下午不是水课,你敢逃?” 裴绪冬闻言有些焦灼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机。 他从没有逃过课,即便是水课也都是全勤。 但今天……今天,几乎每个高考生都会有家长等候的。 冲动是一时的,等裴绪冬冷静下来,他已经站在许然考点门口了。 许然的班主任带着一面小旗子招呼本班的家长们聚在一起,一转头就看见了比起家长更像是考生的裴绪冬。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她对裴绪冬印象很深刻,笑着喊道,“许然哥哥,坐这里来,那里太阳大。” 裴绪冬为了许然和班主任通过很多回电话,此时也不尴尬,一向讲究的他席地而坐,听身边的家长絮絮叨叨地谈论自己的子女。 他是许然的什么?哥哥吗?可是许然并不承认。 许然看见他会高兴吗?还是……不喜他的自作主张。 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是几个相熟的同学。 【人呢?上厕所去了吗?】 【卧槽!点名了!】 【怎么办!你怎么还没到,怎么跟老师说?】 裴绪冬第一次逃课就遇上点名,也不知是什么运气。但此刻,他坐在这方难得的阴凉处,和家长们一起等候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出来的考生,莫名觉得心中安稳。 【裴绪冬:我逃课了。】 【裴绪冬:谢谢你,不用管了,记缺勤。】 他平时分很高,扣一点就扣一点。 值得! 对面的人觉得裴绪冬应该是被人夺舍了,他可是最规矩不过的学生! 但是反应过来不是玩笑后,对面却突然激动起来,【我靠!兄弟,你的大学生活终于完整了!】 裴绪冬轻轻笑了笑,【别贫,好好记笔记,我回来看你的。】 【保证完成任务!】 对面发誓自己期末周都没这么认真听过课,不管听不听得懂,全部记下来,绝不让自己那逃课的兄弟错过任何一个知识点。 许然知道裴绪冬来了的时候还在答题。 系统充分相信自家宿主的实力,丝毫不担心影响他的高考,裴绪冬到考点的那一秒许然就已经知道了。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一小时,许然无聊地转笔,这个地方的要求是高考提前交卷不得早于考试结束前三十分钟,许然还得再等半个小时。 “宿主,您很无聊吗?我可以给您放电影。” 许然笑了笑,“不用,你继续看你的乡村爱情故事。” 他想快点出考场可不是因为无聊。 有人在外面等他,啧,怎么想想心里就那么舒服呢? 许然是第一个交卷的,校门口满是翘首以盼的家长,他一出来,就获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裴绪冬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他确认了一下时间,考试确实还没结束。 班主任又气又好笑,“你这孩子,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提前交卷,多检查几遍吗?这可是高考,你心怎么这么大?” 许然笑着认错,“老师,我真的好好检查了。” 随后许然就自然地往裴绪冬身边一坐,“你今天下午没课吗?” 裴绪冬脑子乱乱的,他想了半天如果许然问他怎么回来该怎么应对,但许然态度这么自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裴绪冬略有些心虚的“嗯”了一声。 系统和许然告状,“宿主,小裴撒谎!他逃课过来的!” 还被记旷课了! 许然眼中笑意更盛,一把将裴绪冬拉起来,“坐够没有,还不走吗?” 裴绪冬愣愣的,许然冲老师点了点头,就拉着他往外走。 裴绪冬卡壳的脑子琢磨半天,终于琢磨出一句能说的话,“饿了吗?想吃什么?” 许然想了想,“回家吃。” 裴绪冬点点头,“也对,现在考试期间,万一在外面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说着他就拿起手机,“我给爸妈说一声。” 许然拦住他的动作,“我的意思是,去我那儿。” 裴绪冬面露茫然,“可是我不会做饭。” 许然失笑,“没让你做。” 裴绪冬心道他不做谁做,许然又没请保姆,难不成让他一个考生做,而且许然还是未成年呢。 未成年,天呐!裴绪冬心尖烫了一下,许然才十七。 还真是许然做,厨艺这门课程在许然所有课程里不算特别突出,但也拿到了a的好成绩。 裴绪冬目光复杂地站在厨房门口,看许然颠勺炒菜出锅一气呵成,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尝尝。” 许然脱下围裙,将饭菜放在裴绪冬面前。 裴绪冬试探着尝了一口,眼睛立马就亮了,“非常好吃。” 裴绪冬一向含蓄,很少用“非常”“特别”一类词,但面对许然,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系统在空间里哭唧唧,它也想吃,它之前一直都是和宿主一起吃的。 系统恶狠狠地啃了一口数据条,它才是宿主的饭搭子! 手里薯片味的数据条突然就不香了。 “你有想好考什么学校和专业吗?” 裴绪冬一直关注着许然的情况,对他的成绩很放心,但他毕竟是过来人,在学校和专业的选择上或许能给许然一些经验。 许然没什么想法,他能学的技能几乎都学过了,看着裴绪冬认真吃饭的样子,突然道,“要不,我去考个厨师?” 裴绪冬先是震惊,但许然若是喜欢的话……自己可以给他开家餐厅。 已经开始思考餐厅开在哪儿的裴绪冬对上许然玩味的视线时才意识到他是在逗自己,略有些无奈道,“别闹了。” 许然颔首,“先考完再说。” 他确实是想逗这人,这人性格就是十分认真的那种,会把别人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实在让人心软。 方才裴绪冬认真思考开餐厅的可行性的时候,许然心如擂鼓。 即便知道只是玩笑话,对方也不会生气,只会无奈地叫你“别闹”。 许然心里闪过一丝念头,“系统,主角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许然并非自负的人,但对方对他确实偏爱,这已经超过了对名义上弟弟的责任。 系统的咀嚼声停了,“应该……” 它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宿主你每次撩小裴,他的心跳都非常快。” 许然想反驳自己没有随意撩人。 但想了想,自己确实在无意识的撩拨对方,想让对方一向冷静的面色因为自己而变得丰富多彩。 他一直注意着裴绪冬,不仅仅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任务对象。 第7章 别难过 和许然吃完饭后裴绪冬去了公司,这段时日裴父有意培养他,他本就有天赋,公司的事务很快也能得心应手。 但今日他心神不宁,好几次下意识地看向手机。 良久,裴绪冬将手机揣进兜里,再待下去也是无益,干脆回了家。 天色还早,裴夫人难得还没休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爸呢?”裴绪冬语气自然。 “他在上面开视频会议,本来说让你开的,但妈妈觉得你上学也累,不用这么着急。” “绪冬,今天怎么了?” 他今日情绪不对,虽然面上不显,但裴夫人心细,多少能感觉出来。 裴绪冬没有隐瞒,“今天许然高考,我过去看了看。” 后者恍然一瞬,她和裴父并没有关注这件事,竟不知高考就是今日。 “你去了也好,小然没有别的亲人,他虽有主见,到底也是个孩子,我和你爸商量了,等他成年就对外说明他是我们家的养子,也免得被人欺负了。” 裴夫人语气温温柔柔的,裴绪冬却觉得憋闷得慌,“孩子”,“养子”…… 裴夫人见他出神,“绪冬?” 裴绪冬胸口堵得慌,忍不住开口,“妈,他应该也不想做我们家的养子。” 裴夫人笑了笑,“傻孩子,他在我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出去就被人盯上了,你以为盯的是他这个人?” “我们家和他的关系已经分不开了,”裴夫人在这个圈子里生活了几十年,享受着繁华富丽,但也没少见鬼蜮伎俩,“和小然撇清关系,有些人会更加肆无忌惮。” 裴绪冬心绪难平,裴夫人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到还稳得住,他如今身体不算好,所以才指望你,妈妈也希望你在轻松两年,从前爸爸妈妈自己过得一团糟,到底委屈了你。” “没有,”裴绪冬下意识反驳,看见裴夫人坚定的面色时心中微涩,他将胸口的气闷死命咽下去,露出一个笑容来,“您放心。” 他要好好管理公司,要让父母放心,也要有足够的能力庇护许然。 他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差错了。 裴夫人上了楼,裴绪冬却久久地坐在熄了灯的客厅里。 厨房被徐妈收拾的干净整洁,许然的厨房不是这样的。 裴绪冬回忆着,许然公寓的厨房有些小,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食材,只能一个人在里面,许然做饭,他洗碗,多一个人就嫌挤。 但是许然的厨房一点也不乱,东西摆放的错落有致,一眼看过去,温馨感就能溢满人的胸口,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裴绪冬轻轻敲响了裴夫人的房门。 “妈,您明天能去接许然吗?别人家小孩儿都有家长在外面等。” 第二天,许然考试的时候几次敲了系统,都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许然答完试卷,系统才慢悠悠地冒出来。 “宿主,你不要难过。”系统有些担心,它甚至不敢告诉许然,裴绪冬今天下午没有课。 系统不明白,明明昨天逃课都会过来的人,为什么今天不过来了。 许然抿了抿唇,“没关系。” 他不难过,只是有点不舒服。 草稿纸上杂乱的墨团无声泄露了主人的几分焦躁。 应该是在考场太无聊了,许然想。 “想看电影,要看惊悚悬疑片。” 系统忙不迭地答应,忍痛关掉了自己的乡村爱情故事,“宿主,你今天不提前交卷了吗?” “不交。” 外面又没人等他,急什么。 系统专注地陪许然看电影,也不再关注外界。 应该是考场的空调有些老化,许然静不下心,电影不错,但他心气浮躁,手上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草稿纸上划着。 他分出些心神来应付系统,但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裴绪冬,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了。 所以……选择了避着他吗? 也确实,男生,曾经的“私生子”,害得他家庭多年不睦的人,再加上未成年,随便一个条件单拎出来都不是良配。 不愧是主角啊,真明智。 他应该欣慰,主角越明智,他的任务就越容易完成,不是吗? 去他的欣慰! 许然咬牙咬得紧了,扯得头疼。 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刚好那人也喜欢他,怎么就摊上这事?! 等到考试结束,许然才交了卷随着大部队慢吞吞地出了考场。 在等候的家长中,他却意外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系统,怎么回事?” “对不起宿主!我看电影看入迷了,没注意……” 系统平时都很尽责,今天也是因为担心他。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事。” 许然走上前,避开那人温柔的笑意,“裴夫人。” 原身从前也叫她“裴夫人”,但一向都是阴阳怪气,让人不喜,许然眼神清澈干净,裴夫人心中多年的郁气散去,只觉得他是个乖巧的少年。 干净清香的纸巾擦去了他额头的一丝汗意,许然有些愣怔。 裴夫人笑着道,“昨天绪冬和我说了,我才知道你在高考,你爸和绪冬还在上班,和我一起回去吃个饭,好吗?” 系统已经开始洒泪花,“呜呜呜宿主,主角的妈妈是天使!” 许然没理会它,心中却是认同的,裴绪冬的母亲是一个很会爱人的女人,若不是早年的误会折磨她这么多年,裴绪冬的家庭肯定会很温暖。 无声叹了口气,许然的语气也软了下来,“麻烦您了。” 昨日可以将裴绪冬拐回去,但今天总不能把裴夫人也拐回去,许然乖乖跟着她回了裴家。 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般,等父子二人回来一同吃饭,裴父关心了许然的考试,许然也都一一应了。 但是裴绪冬在避着自己,这个认知让许然有些不爽。 对方今日的一言一行都像一个合格的哥哥,可是……自己不是他弟弟。 许然在裴家待到了第三天高考结束。 裴夫人拿着花递给许然,许然笑着收了,视线却移向驾驶座上的那人。 今天很热,对方的衬衣领口难得敞开,袖口处随意卷起,同以往的严谨不太一样。 “系统?” 系统会意,“花是小裴亲自配的,袖口沾了花汁。” 许然抱紧了那束花。 裴绪冬一直小心地观察着许然的人反应,见他喜欢,才松一口气。 他刚准备发动车子,许然却轻声道,“送我回公寓。” 裴绪冬和裴夫人俱是一怔。 许然解释道,“我住惯了。” 虽然没有回裴家,但是许然也没有干涉裴家的动作。 他们从前对外就一直称许然是裴家“养子”,只是当初私生子的事情圈子里人尽皆知,所谓“养子”也不过是一个挽尊的笑话。 如今,裴家是准备把这个坐实了。 许然知道裴家人是真心为自己好,可就是这样的真心,叫他不知如何应对。 冷静下来,心中的焦躁慢慢也散了。 裴绪冬考虑的事情太多,在意的人太多,不能怪他,许然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但裴绪冬却属于这里,许然不能逼他,这对他不公平。 说是哥哥,可实际上裴绪冬也才二十岁,许然想,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年长的人,不能欺负他。 何况,自己本就是为他而来的。 裴绪冬想好不容易和睦起来的家庭不再受任何打击,而许然不想裴绪冬难过。 六月尾,考试成绩出来那天,许然要成年了。 第8章 睡不睡 查分时间是零点,现在才下午六点,班群里消息刷得飞快,相约好守着一起查分。 许然刚从菜市场出来,一手提着排骨玉米,一手给体委回信息。 许然最近爱上了逛菜市场,但他早上起不来,傍晚时候菜市场已经没多少人了。 正好,菜还打折。 他慢悠悠地拎着袋子往回走,玉米和排骨都是系统点名要的,为此它还忍痛放弃了下个月的芒果味数据条的报销。 许然在单元门五米处停住,系统抱着根玉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微微一愣。 本就是下班的时间,单元楼门口人来人往,唯有一人,仿佛静止一般站在原地。 他一身烟灰色正装,唇线紧绷,注意力似乎都在自己的手机上,十分严肃认真地敲打着什么。 许然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和裴绪冬的聊天框。 果然,[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然:抬头。] 那人似乎被吓到了,手机屏幕被按熄,却还是紧紧盯着。 一秒。 两秒。 他没有抬头,但许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来了怎么不说?” 许然将装着玉米的袋子往裴绪冬怀里一塞,在上面飘着的系统眨了眨眼,悄悄抠了抠裴绪冬的扣子。 裴绪冬下意识抱住了那袋玉米,他呼吸都有些窒住了,“我刚刚按了门铃,没人答应,我以为……” 许然没听清他说的什么,系统的小动作不断,他忍不住笑了笑。 裴绪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抿了抿唇安静下来。 许然回过神,“来了正好,今天炖玉米排骨汤,喝不喝?” 裴绪冬跟着他上电梯,“喝的。” “宿主,”系统飞回来急得转圈圈,“我要喝的!我要喝的!” “给你偷偷留一碗。” 许然在厨房忙忙碌碌,裴绪冬帮不上忙,局促地站在门口。 “你今晚要查分,再加上……明天你生日,所以……” 许然将食材都放进锅里盖上盖子,他擦了擦手回头冲裴绪冬笑道,“其实我也不用人陪。” 他真不是小孩子。 裴绪冬点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他只是想陪着许然。 “查分得到十二点了,你要等我?”许然突然想起来,“那你住哪儿?” 裴绪冬闻言看向他,有些迷茫。 许然提醒道,“我客房没铺行李。” 裴绪冬试探着问,“我借你沙发睡一晚,成吗?” 其实开个车回裴家也就二十分钟的事,再不济周围酒店也多的是,总不会流落街头。 可他莫名的,想在许然这里住一晚。 许然失笑,“怎么能让客人睡沙发。” 裴绪冬刚想说没关系,就见那人慢悠悠地开口,“我房间的床还是挺大的。” 小混蛋,又在故意逗他。 裴家大少爷循规蹈矩二十年,骂人的词都找不出几个来。 许然抱着胸问他,“睡不睡啊。” 裴绪冬眨了眨眼,“嗯,睡。” 睡一个床而已,算什么事啊。 因为要等零点,许然开了电脑和裴绪冬一起看电影。 期间有工作的消息过来,裴绪冬还没看清楚,许然已经叉掉了。 零点还差两分,许然的手机已经振动了好几次。 许然划开消息栏,班群消息99+,体委的消息三条。 “许然,可以查分了!” “人呢?!!”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会睡了?!” 裴绪冬已经打开了查分的网页,许然打字,“现在查。” 许然从手机相册里扒拉出来准考证号和密码,熟练地输入,然后按下回车。 “嗯?竟然没卡。” 许然挑了挑眉,不是说查分人多都会很卡吗? 系统出来邀功,“宿主,我给你加速了!” 许然笑了笑,“谢谢。” 裴绪冬盯着那分数看了半晌,许然也没说话,屋内陷入静默。 电脑上的时间从59跳到零。 “很出色的成绩,恭喜你,”裴绪冬知道许然很优秀,但真的看到成绩时还是为对方感到惊喜。 “还有,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在心里演习了无数遍的话终于说出口,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 成绩在许然的意料之中,但裴绪冬都后半句话让许然一愣。 对啊,原身今天成年了…… 其实,裴绪冬是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许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也没过过生日,这是第一次,别人为他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感到高兴。 今天是原身的生日,但是许然知道,裴绪冬祝福的那个人是自己。 许然没什么反应,裴绪冬拿不准他的心思,略有些紧张地将揣在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这个,是给你的。” 许然垂眸看了看,一只黑色的腕表,拆了包装许然也认不出牌子,但一看就价值不菲。 许然问道,“生日礼物?” 裴绪冬拿着腕表的手指紧绷着,他肤色冷白,倒是和漆黑的表盘很相称,“是。” 其实不是,这块表是早就买了的,在陪母亲逛商场时一眼就看中了,后来悄悄返回将其买下,早就想送给许然的。 许然从裴绪冬手上接过腕表,有意无意地蹭过对方微凉的手心,见对方眸光微动,轻笑一声将腕表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许然不太会戴腕表,这次是真不会,他一只手实在不好操作,半天不得要领。 裴绪冬见状上手帮他整理,他的手心微凉,许然的手确实温热的,指腹轻触又很快移开,那温度却好像钻进了裴绪冬心里。 “想上什么大学?” 许然实话实说,“c大。” 裴绪冬有些愕然,这是他的学校。 “挺好的,”他面色如常,语速却比平常快些,“我们学校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许然选择c大跟他有没有关系,他不敢问,也不敢想。 裴绪冬不是个迟钝的人,许然也不是,他们心照不宣地装聋作哑。 许然岔开话题,“还看电影吗?” 刚刚的电影才放了一半。 “看。” 电影还没看完,说要看电影的人却不知不觉中靠着椅子闭上了眼睛。 裴绪冬既要完成学业,又要处理公司事务,今日是下了班直接赶过来的,熬到现在,早就生了困意。 许然静静地看了半晌,忽然起身将裴绪冬一把抱了起来,裴绪冬眉心微动,但并没有醒过来。 “宿主,你要干什么!” 许然将裴绪冬小心地放在自己床上,将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用被子裹好。 “他今天自己答应在我床上睡的。”许然陈述事实。 系统觉得不太对,但宿主说得好像也没错。 第9章 喜欢钻实验室 许然的床睡下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他十分君子的睡在床的外侧,与裴绪冬留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宿主~”系统冒出来,“小裴其实醒了。” 许然轻笑,“我知道。” 裴绪冬安安分分地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肌肉却是紧绷的。 早上六点,裴绪冬被自己的生物钟唤醒时还有些发懵,想伸手捞自己的手机,却碰到了身侧的人。 他触电般地收回手,屏住呼吸,心跳得厉害。 寻常人家兄弟在一张床上睡觉能叫什么事啊,裴绪冬心虚地抿抿唇,他对许然确实不太清白。 许然在裴绪冬一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身旁那人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下床,一步三回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出去再关上房门,终于松一口气,逃离一般地离开了许然的家。 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裴绪冬或许是第一次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许然就觉得好笑。 ------------------------------------- c城的夏天来得慢走的也慢,到了九月,暑热依旧蔓延在这座城市。 c大绿荫遍地,倒是比毫无遮挡的街道要好受许多,校门被提着行李箱的新生围得水泄不通,许然视线转了一圈,没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大四生虽然没多少课了,但九月还是要求返校的,裴绪冬现在就在学校里面。 “宿主,小裴是在躲你吗?” “估计是。” 被c大录取后裴父裴母叫他回家吃了饭,又是送车又是给钱,摆明了告诉其他人许然依旧是被承认的裴家人。 但……裴绪冬借口工作有事那天没有回家。 系统不明白,“可是他明明就喜欢你。” 许然笑道,“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 没有恋爱经验的许然随口糊弄同样没有恋爱经验的系统,目光锁定了人数最少的迎新点。 “也不知道今年能有几个新生。”女生趴在桌子上用小风扇扇着风。 蹭着风扇的男生道:“咱们专业存在感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许然在他们桌子前站定,正好听见这样一番对话。 他眸子里含着笑意,在这样燥热的天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干爽爽的,“学长学姐好,我是咱们专业的新生,请问宿舍怎么走?” 女生被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他一下,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自己头顶的横幅,确定字没印错。 许然耐心地等学姐回过神,她才起身,“你跟我来。” 许然避过了她准备接过自己行李箱的手,含笑道,“谢谢学姐。” 宿舍里已经有人了,娃娃脸的男生笑着打招呼,“同学你好,我叫关致。” 许然礼貌点头,“我叫许然。” “秦思远。”文质彬彬的男生扶了一下眼镜。 果然是c大最冷门的专业,四人间的宿舍只住了他们三人,许然租的公寓还没退租,也没准备一直住宿舍,行李没带多少,收拾起来很快。 到了晚餐时间,关致提议一起出去吃饭。 “我是擦线进的c大,被调剂到这个专业的,你们呢?” 秦思远叹了口气,“c大理工科专业多,我第一志愿汉语言没录上,我是文科生,能报的专业不多,随便填的这个专业就被录上了。天呐,我都没学过生物,我该怎么办?” 二人一齐看向许然。 许然,“我是自己选的。” 二人只当他也是分数不够,被迫选了这个极度缺人的古生物学专业,也就没再说什么。 直到第二日开学典礼,关致看着提前被叫到主席台的许然,神情恍惚地扯了扯秦思远的衣袖,“我真傻,真的。” “这次我们学校新生中最高分的是古生物学系的许然同学,他以高于录取分数线八十分的成绩毅然选择了我们学校,足以见我们学校底蕴之丰厚,学术之优良,接下来……” 主席台上副校长侃侃而谈,下面的学生交头接耳。 “成绩又好长得又帅,怎么不是我们专业的啊。” “我们学校古生物学这么强吗,之前没听说啊?” “这样一个人要是穿白大褂泡实验室岂不是浪费了?” “我倒觉得挺带感的,我实验室要是有这样一个人,我恨不得天天泡实验室。” “唉你说,咱们专业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做实验?” 在场地外的二楼,裴绪冬靠着栏杆看下面的许然,对方今日要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穿了较为正式的衬衫西裤,端正地站在副校长身边,丝毫不怯场。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许然了。 那个穿着校服,肩膀上还缠着绷带的高中生,今日站在万众瞩目的场地上,目光平和,一如往昔。 他和当初在裴家客厅淡定地提出要做亲子鉴定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旁边的男生饶有兴味,“许然,这不就是你那个弟弟?” 裴绪冬嗯了一声。 “没想到啊,成绩这么好,跟你比也不差了?” 裴绪冬淡淡地纠正他,“比我好,我当初入校是专业第二。” 许然的高考成绩是所有新生里的第一。 那人敷衍地点点头,突然提高声音道,“不对啊,这么牛的成绩干嘛去古生物学啊。” 许然没跟他说过,裴绪冬面露茫然,“可能……他喜欢?” “就算他喜欢钻实验室,他这成绩完全可以去a大啊,a大的古生物学可比咱们学校牛。” 裴绪冬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搜索了a大的专业线。 真的可以上……这个小众的专业,最好的教授和资源都集中在a大,如果是因为喜欢专业,许然没必要来这里。 ------------------------------------- “怎么了,走什么神,咱们在这学校可待不了多久了。” 大四的课少,今天就这一节课,下了课身边的同学絮絮叨叨,即将毕业,以后的路要自己走,大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 裴绪冬回过神摇摇头,嗓子哑的厉害,“没事。” “怎么看你像病了啊,下午有安排吗?要不去医院看看。” 裴绪冬也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估计是昨天加班到太晚,夜里空调又太凉。 但不过是小感冒,还不至于要去医院,他按着惯例,“要去公司。” 对方叹一口气,“好裴总,病了还坚守岗位,哥们吃不了这苦,我要抱着西瓜去看新生军训哈哈哈。” 军训?裴绪冬步子微顿。 第10章 裴氏危机 这届新生运气挺不好的,军训赶上大太阳,而且按天气预报来看,这两个周都不会下雨。 即便是穿着一模一样的迷彩服,裴绪冬也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那个人,他军姿笔挺,在太阳下站了那么久脸色也不过微微发红,丝毫不显狼狈。 灼热的阳光几乎要将大地烤熟,裴绪冬手心沁出细汗。 到了午饭时间,经受一上午摧残的新生们终于暂时解放。 裴绪冬下意识躲在了树荫处,见那人真的毫无所觉的走远,他本该松一口气,心中却隐隐冒出失落来。 这不对劲,他想,自己应该是发烧了,所以才昏了头。 军绿色的鞋子突然出现在视线中,裴绪冬迟钝地抬头。 “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裴绪冬心中酸酸的,本来只是轻微的头痛,这时候却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酸痛起来。 “你下午不用军训了吗?” 还穿着军训服的人抱胸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请假了,等你输完液。” 裴绪冬抬头看了看上方整整三大瓶药水,“你怎么请的假?” 军训强度大,因为自己生病而请假的学生不少,但因为别人生病而请假的,全校除了许然估计找不出第二个来。 许然:“跟辅导员说我哥哥生病了。” “你都……没叫过我哥哥。”裴绪冬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对方第一次说自己是他哥哥是和高中班主任,第二次是和辅导员,但私下里一次也没有叫过。 或许是最近确实没休息好,或许是输液过于无聊,裴绪冬看着点滴头逐渐发沉,慢慢睡了过去。 手机铃声急促的响起,许然眼疾手快地将其拿起,走出了病房。 “裴总,您在哪儿?快点来一趟公司。” 那边响起秘书焦急的声音。 “裴绪冬生病了,现在在医院。”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 “我是许然。”他补充道。 “小少爷……裴总怎么样了?公司这边出了点事。” 许然没理会他的称呼,“还有大概半小时输完液,你那边很着急吗?” 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很着急,裴董一时也赶不过来,所以才会联系裴总。” “我会带他过来。” 裴绪冬醒来时已经在拔针,许然先一步替他按住了针孔。 “刚才李秘书打电话过来了,我送你去公司。” 许然语速很快,裴绪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塞进车里。 裴绪冬在副驾驶联系着秘书,面色越来越凝重。 许然一边开车一边听系统给他汇报。 他们进入世界时拿的只是大致剧情,如今细节才慢慢被填补。 合作的公司突然违约,卷款潜逃,项目已经进行到一大半,每天都在烧钱。 裴氏肯定填不上这么大的窟窿,即便报警,追回欠款也需要时间,这样耗个几天,裴氏的资金链就要断裂了。 原剧情也有这样一回事,那时候裴父已死,裴绪冬好不容易稳住局势,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大批股东变卖股份,皆被周氏购入,等裴绪冬熬过这一阵,周氏已经成为裴氏的第二大股东,在股东大会上与他公然叫板。 后来是周家内部动乱,自顾不暇,才让裴绪冬有了喘息之力,慢慢收回了股份。 裴父和裴绪冬在会议室里和几个高层商量对策,稳住局势需要时间,裴氏倒不至于这样就被击垮,但是幕后一只黑手显然意不在此,裴氏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许然透过磨砂的玻璃往里面看,裴绪冬刚退了烧,脸色还苍白着,裴父紧皱着眉,他一向脾气温和,这次却忍不住拍了桌。 裴氏股东不算少,其中有人带头,即便裴父再三保证,但还是有不少人决定抛售裴氏的股份。 裴家虽然有些资产,但能灵活取用的也只有一小部分,公司的名誉要保住,项目就只能继续进行,这样一来,他们没有多余的资金收回股份。 如果卖出去的股份都被同一个人接手…… 裴父只能心存侥幸,“或许不是针对股份来的。” 但他们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卷款潜逃的消息在他们知道的同一时刻就被放出,股东群有人刻意诱导,对方的目的昭然若揭。 这是死局,他们明知后果,还得乖乖入局,不然就会亲手毁了裴氏。 许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裴氏,又跟辅导员请了两天假,回到公寓将电脑敲到飞起,系统在旁边加油打气,“宿主放心,我给你加速!” 他在与周家抢夺裴氏被抛售的股份。 周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不可能动用全部的资金,许然却可以将自己所有资产都投入里面。 裴父和裴绪冬这晚都留在了公司。 “有两个账户。” 除去散户不算,大批购入目的明确的有两个账户。 两个总比一个好,但裴绪冬还是无法放下心,“会不会是同一批人?” 裴父叹了口气,“说不好。” “喂?周泉峰?”看到来电的人裴绪冬微有些诧异。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突兀地开口,“是周家。” 这话没头没尾,但裴绪冬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霎时阴沉。 周家的业务与裴氏有不少重合的地方,若是对方,那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没办法跟你报信。” 裴绪冬语气艰涩,“还是多谢你。” 周家如今的掌权人是周泉峰的大伯周楚仁,周泉峰自然不会得到消息。 “但是……我看我那个大伯的态度,这件事不是很顺利,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裴绪冬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个账户,既然不是一拨人,那就总还有机会。 裴父当机立断,“让人去查,先联系到对方,不管他什么目的,都要试一试,不能坐以待毙。” 其实裴父也没抱太大期望,不敢奢想对方对裴氏怀有善意的态度,只能尽力一试。 经过系统加密的许然不知道裴父正在为了查自己而焦头烂额。 股价一再暴跌,原本有心掺和一脚的散户都开始停下观望,但那两个账户依旧逆势而上,争相购入。 知道周家不怀好意,裴家父子自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账户身上。 许然不知道这些,他……正在军训。 请假请了两天,辅导员打来电话严肃地通知他继续请假军训的学分就拿不到了。 系统接手了许然的工作,继续和周家争剩下的股份,许然在烈日下站军姿。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在主世界被快穿局的积分拿捏就算了,怎么到了小世界还得被学校的学分拿捏。 第11章 股份赠与合同 项目顺利推进,警方那边也有了眉目,裴氏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 这也就意味着,背后的人该要收网了。 裴绪冬病还没好,又连续熬了几个大夜,肉眼可见地憔悴。 裴父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先去休息,往好处想,至少裴氏保住了。” 多年心血创立的公司保住了,只是……很可能这家公司会不再叫裴氏。 “既然两个账户不是同一波人,我们也就有一争之力。”裴父毕竟要多经历几十年的风雨,此时尚还稳得住。 裴绪冬神色依旧凝重,却还是宽他的心,“周家内部也不和谐,周泉峰比他父亲要聪明,我会尽力帮他。” “另一个账户的幕后之人也该出来了。” 就是不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另一个账户的幕后之人正在拟股份赠与合同…… 许然刚刚结束了价值两个学分的军训,而系统和周家争个不相上下刚刚闲下来,虽说许然手上的股份和周家所持有的差不多,但是加上裴家人的,那就是压倒式的优势了。 系统这一闲下来,就发现在自己斗志昂扬的和周家战斗的时候,裴父也在努力地找他们是谁。 想到他们应该把裴父吓个够呛,系统略微有些心虚。 ------------------------------------- 风雨欲来,裴父不愿自己心血东流,但更不愿毁了这家公司,裴氏已经做好了易主的准备。 前台认识许然,见他过来直接放了人进去。 “周董,我们裴董现在在休息,您稍等。” 秘书应付着来者不善的周楚仁。 周楚仁笑道,“陈秘书不必紧张,周某今天不是以周氏董事长的身份来的,而是以裴氏股东的身份来的,都是自家人。” 周楚仁太不要脸,陈秘书脸上的笑意都要挂不住。 “哦 ?周先生虽然手持着我们裴氏股份,但还不是董事会的成员,实在称不上自家人。”许然缓步上前,冷声接过话头。 “小少爷?”陈秘书看向来人,一时愕然。 周楚仁脸色笑意变淡,上下打量了许然一眼,目光中尽是轻蔑,“裴家的养子?小子,你哥哥来了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许然挑了挑眉,“周先生,实话实说而已。” “好极了,”周楚仁冷哼一声,“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连个裴姓都没捞到,也敢来和我叫板。” 裴绪冬匆匆出来就见许然和周楚仁对峙,吓了一跳,“周董,我父亲请您进去。” 周楚仁见裴绪冬来了脸色才好看些,“裴家还是好好管教小辈才是。” 裴绪冬不卑不亢,“我们家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许然跟在裴绪冬后面,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脸,裴绪冬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但也遮不住眼下的青黑,这些日子,他真的很累了。 许然禁不住想,原剧情里的裴绪冬是怎么保住裴氏的?这次有裴父,也有许然,可原剧情里,裴绪冬只有一个人。 事情发展不如先前预料的顺利,不止裴父,周楚仁也绞尽脑汁地想找出那个与他分庭抗礼的神秘账户属于谁。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他赶忙来到裴氏,是想先下手为强,解决了裴父,再慢慢解决那个账户。 裴父似胸有成竹,“周董来势汹汹,只怕与自身实力不符?” 不同于原剧情,周楚仁手上所持有的股份虽不少,但也不到可以逼迫裴父的地步。 许然忽然开口,“如果我没记错,周先生手上有裴氏xx的股份?” 他打开自己的账户,轻描淡写道,“连我手上的股份都比您多百分之一,您是怎么敢来裴氏……放肆的?” 最后三个字许然语气忽然加重,冷意分明,周楚仁几乎是夺过了许然的手机,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账户。 “这怎么可能?!” 周楚仁再也不见方才的风度翩翩,话语中透露着狠意,“好啊,好啊,我还说你不如你哥哥,没想到你是远胜他许多。这么多年卧薪尝胆,你也想要裴氏?” 裴家父子二人俱是愣怔,裴绪冬垂下眸子抿了抿唇,方才许然上前时他还想拦着,怕许然招惹了周楚仁会无法收场。 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许然是想要裴氏吗?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可裴绪冬莫名觉得,许然不会。 周楚仁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怎么样,许然,要不要和我合作,周氏可不比裴氏差?” 没给几人怀疑的机会,许然从包里拿出早就拟好的合同放在裴父的办公桌上。 “周先生,我和您想要的东西可不一样。” 《股份赠与合同》几个大字分明,周楚仁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周先生若是无事就先请回,”许然笑道,“等裴氏召开股东大会,自然会邀请您这位股东参加。” 在商场多年,即便是今天这样的情况,裴父也能面不改色,周楚仁见状,只道裴家人商量好了给自己来这么一出,是他料错了裴家的底牌。 却不知,裴父的内心惊涛骇浪更胜于他,基本上可以概括为: 周楚仁找过来了,要完! 小儿子过来了,快护着免得被周家欺负了! 等等……你说那账户是谁? 等等,许然就是那个他翻天覆地也没找出来的人。 我草!许然要把股份给他! 周楚仁被气走了…… 裴父看了看许然,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愣怔的裴绪冬,接着看了看桌上的股份赠与合同……不是梦。 许然点了点合同,“我已经签字了,您签个字。” 裴父终于回过神,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肩上能扛得住事了。 “在你手上,那就是一样的。” 裴父的目光欣慰,“在你手上,我很放心。” “对外公开也是一样的,你是裴家的孩子,我和阿玥绪冬手上都有股份,你自己的,你好好拿着,别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他给了许然钱和房子,但毕竟有亲疏之分,将股份只留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可是许然凭自己的能力拿到了这些股份,那就是属于他的,谁也不能拿走。 许然愿意站在裴家这边,就已经足够了。 这个孩子足够优秀,他已经不需要裴家的人庇护了,甚至还能反过来庇护裴家。 许然执意将合同递到裴父手里,“我不需要这个。” 他不需要股份,裴父有了这些股份才能更有话语权。 第12章 任务完成 裴父过于执拗,许然也没办法。 他叹了口气,温声道,“那合同我留下了,有需要的话,您就签字。” 许然和系统商量,如果裴父不要,或许他们可以留个遗嘱,把股份全部留给裴绪冬不就行了吗? 裴父笑着点头,“没吃午饭,留着一起吃饭?” 许然摇摇头,“我先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 沉默到现在的裴绪冬闻言忽的抬头,“我送你。” “不用了,”许然温声婉拒,“我开了车来的。” 裴绪冬现在的状态开车送他,活脱脱就是疲劳驾驶啊。 裴绪冬心口堵得慌,他避着许然,怕自己做出错事来,可一看见许然,就忍不住想离许然近些,再近些。 裴父等许然走了才拿起这份合同细细地看了,他不会要孩子的东西,只是看着看着,不由得心惊。 真是没想到啊。 裴父将合同递给裴绪冬,“好好的替他收着,这次多亏有他。” 裴绪冬将纸张攥得死紧,“我知道。” 他知道。 在许然拿出这份合同时,他只是愣了几秒,随后就反应过来。 应该如此,许然就应是这样的人。 即便这和他从前十几年的认知不符。 但许然,本应如此。 裴父心里有了底气,反击的手段一个一个布置下去,锋芒毕露,裴氏当初的颓势似乎只是一场噩梦。 周泉峰在裴绪冬的帮助下开始与周楚仁争权夺利,,周氏上层风云变幻,周楚仁自顾不暇。 许然没有再插手这些事,他按部就班的上课,就像所有的大学生一样。 “任务还没有完成吗?” 不应该啊。 系统道:“我问主系统了呀,他让我们再等等。” 许然还是惦记着原剧情里那场车祸,“裴父的车真的没问题吗?” “探测仪没发出警告啊。” 许然还是放不下心,“那这样,你关注一下裴父的行踪,只要他出门就通知我。” “好的!” 裴父的行程很稳定,早上七点去公司,下午六点回家。 系统盯了一个多月,也没出什么问题。 “宿主,我还要继续盯吗?”系统发誓它最近连乡村爱情故事都没看了,就怕裴父那边会出事。 天气已经冷了,许然下了课回宿舍拿了自己的风衣。 关致问道,“许然,明天有早八诶,你今天不在宿舍住吗?” 许然穿上衣服出门,“嗯,今晚有事。” 秦思远拿起一袋零食抛给关致,“发什么呆呢。” 关致回神道,“你说,大晚上能有什么事,许然不会谈恋爱了?” “你少胡思乱想,”秦思远没好气道,“许然以前也很少住宿舍啊。” 关致小声嘀嘀咕咕,“可是明天有早八啊,他以前早八都是睡宿舍的。” 系统絮絮叨叨,“主系统终于回信了,它说我们应该明天就能回去了。” 等等,系统反应过来,“宿主,明天就能回去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许然步伐一顿。 不对,他霎时明白什么,“快,裴父裴母和裴绪冬人分别在哪儿?” 系统吓了一跳,“裴父在和人谈事,裴夫人在家里,小裴还在公司加班。” 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和谁谈事,在哪儿谈事?” “在咖啡厅和周楚仁,竟然没带助理,只有他们两个人,等等!”系统惊呼,“裴父车上的探测仪突然响了?” 裴父对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常开的只有那一辆车,平时只要没喝酒,也不会让司机送。 许然打开车门,“定位给我。” 许然边发动车边给裴父打电话,最理想的结果是裴父接了他的电话,不要开车,等他过去接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能查到咖啡厅的营业电话吗?” “来不及了宿主,裴父的车已经发动了。” “算了。”许然拧了拧眉,踩下油门。 许然的车技很好,他一边关注着定位,一边将车速压在限速的边缘疾驰。 裴家的别墅离市区有一定距离,裴父开车稳稳当当地驶入了车辆较少的路段。 周楚仁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拖着他讲了半天有的没的,手机都给他耗没电了。 前方突然亮了红灯,裴父踩下刹车,他的目光陡然冷肃,刹车失灵了! 道路空旷,前方是红灯,他手机关机,竟连报警也做不成。 通往别墅区的这条路是山路,裴父尝试着打方向盘,果然也失效了。 他目光惊惧,死死地盯着前方,虽有护栏遮挡,但绝对挡不住这辆车,这样下去,他会坠下山崖! 当尝试开车门也失败了的时候,他几乎要绝望了。 他闭上眼,不甘心爬满心头,若他尸骨无存,死无对证…… 他将迎接最让人无助的失重感,而下一刻,嘭——! 剧烈的撞击声,他的头撞到了车顶又被安全带拉扯,昏昏沉沉间,他费力睁开眼睛,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车身凹陷,里面的人生死不知。 裴父费力的抬手,而后徒劳地坠落。 许然来时已别无他法,让系统拨通了报警电话后就当即用自己的车身逼停了裴父的车。 剧痛只有一刹,脑海里传来系统惊慌的声音,“宿主,宿主,你怎么样?” 他想开口回应,脑海里却又传出另一道声音来。 【任务完成。】 许然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 “喂,您好,是裴绪冬先生吗?” 裴绪冬接到电话是刚准备下班回家,“喂?我是,请问?” 对方语速很快,“这边有您的家人出了车祸,请赶快到第一医院来一下。” 许然已经钻回了空间,看着自己和裴父被抬进抢救室。 裴绪冬的西装因为着急赶路而有些褶皱,鬓发散乱,唇被抿得泛白。 “您好,刚刚车祸的人怎么样了?” “您是家属?” 裴绪冬胡乱点头,“一位是我父亲,一位是……我弟弟。” 病房内的监视器和氧气瓶等医疗设备让裴绪冬有些喘不过气,也许不是因为医疗设备,而是因为此刻躺在病床上那个人。 医生简单向他说明情况,“我们及时进行了抢救,您父亲的伤势不算很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裴绪冬看了一眼被医护人员围成一团的病床,许然静静地躺在那儿,面色苍白,几乎要与病床融为一体。 他第一次见到许然这么虚弱的样子。 裴绪冬视线转回来,脸色也白了个彻底,“我弟弟他……” 医生脸色严肃,“患者情况有些严重,经过我们会诊,目前讨论出来的方案是手术,但手术过程中必定存在风险。” 裴绪冬语调艰涩,“您说怎么办……都听您的,请您救救他。” 医生应了一声,“您需要签署一下病危通知书,我们会尽力。” 裴绪冬的手都在发颤,“麻烦您……拜托了……” 许然被推进了手术室,他抱胸在空间内看着,只看了几眼,就移开视线,转而看向手术室外那人。 裴绪冬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医院的等候座位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但他再也分不出一丝力气。 系统似有所感,“任务完成了,你要留下吗宿主?” 许然已经收回了视线,但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裴绪冬在手术室外摇摇欲坠的样子。 “任务没有完成,他在难过。” “我要保护他,怎么能让他难过?” 第13章 账本和遗书 裴父的伤势还好,轻微的挫伤和脑震荡,但许然就不一样了。 两车相撞,裴父撞到的是车头,有缓冲。而许然却是用车身阻挡了裴父的车坠落山崖,直面了冲击。 心肺挫伤,肋骨和左臂骨折,碎裂的玻璃也在身上划出多道伤痕。 这时候离开世界,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但系统耗费了大半能量,在手术时悄悄注入了许然的身体,它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许然多看一眼,它就明白了许然的心思。 手术后的炎症引起了低烧,裴绪冬拧了毛巾一次一次给许然敷额头,用棉签蘸了清水给许然润唇。 这间病房过分的安静,只有监护仪发出的细微声响,裴绪冬无数次看向监护仪上的数据,他太阳穴疼得厉害,但不敢闭上眼睛。 他没有为许然请护工,事事亲力亲为,他不放心把许然交给其他人。 “许然,你什么时候醒啊?” 他一开口声音就哑得厉害,但他忍不住想说说话,这病房里太安静了,叫他不安。 警方查明了真相,就将许然的包交给了裴绪冬。 许然包里贴身带着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账本,一个是遗书。 账本里是一件一件被记下来的,裴家花在许然身上的钱财。 遗书里是许然罗列的他的所有资产,上面写着,若他有意外,全数留给裴绪冬。 裴绪冬看着面前这个睡了两天也不肯醒来的人,语气似有埋怨,“你明明比我还小,怎么就想到遗书去了。” “许然,我问你,什么意外呢?为什么会有意外?” 裴绪冬声音越来越低,泄露几分哽咽,“你不是没把我当哥哥吗,怎么还把东西都留给我……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一向言语斯文的裴绪冬脑子转了一圈,也只能不轻不重地骂了这样一句话,他作势要拍许然的手,可许然左臂打着石膏,右臂也被碎玻璃划了,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那些碎玻璃硬生生地嵌进了许然的血肉,被镊子一块一块的夹出来,当时裴绪冬就在旁边看着,他甚至觉得那些玻璃也扎进了自己的心里,他疼得呼吸不过来。 这和他从医院将十六岁的许然接出来时的场景莫名重合,一样惨白的纱布,一样殷红的血迹。 他想起自己几年前就想问的那句话,当时看到那个被自己叫醒的冷汗淋漓的少年,他是想问,“你是不是很疼?” 强行扯出的一抹笑意慢慢收敛,他轻轻握住许然的手,不敢多用半分力气,他低头看着许然的手,这双手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该这样无力的垂落。 “许然,你那么聪明,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喜欢你。” 裴绪冬的嗓音发涩发苦,“我喜欢你,但是不敢承认,我怕我母亲失望,怕伤害到她……但又忍不住招惹你。” “我后悔了许然,我伤害到你了。” “我错了,”他声音很低,但一字一句,逼自己说清楚,“对不起许然。” 苍白无力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动,点了点裴绪冬的掌心,他仓促抬头,对上一双温柔的黑眸。 “为什么……要道歉?” 许然不太明白,他确实知道裴绪冬喜欢自己,但他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和对方的亲人相提并论? 裴绪冬觉得许然这话化成了一把尖刀,扎在他心口上,疼得厉害,多看许然一眼,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他抢着开口,似乎要证明什么,“要道歉的,许然,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那双温柔的眸子沁出一点笑意,“我听到了。” 他听到了,他是为了裴绪冬留下的。 ------------------------------------- 醒过来是好事,但许然身子虚弱,多数时候还是睡着。 许然知道裴绪冬应该很忙,可这人实在赶不走,把公司的事务一应托付给裴夫人和秘书,每日只惦记着给许然喂饭和陪许然说话。 这具身子修复需要时间,精力不济的时候,在外人眼中是在睡觉,但其实许然回到了空间里。 这个世界的积分已经到账了但系统还是为最后的惊险忿忿不平,“我要投诉!说好的新手世界呢?” 许然笑了笑,“还好主系统给了你提示。” 系统哼哼唧唧,“是宿主聪明才能想到。” 主系统那含糊其辞的,换了个人谁能知道嘛! 许然其实觉得自己左手完全能动,可裴绪冬现在将他当个玻璃人,硬是要给他喂饭。 许然靠在病床上,含着笑看裴绪冬忙前忙后。 系统默默从空间里飘出来,碰了碰许然的手指,“宿主,我没有多少能量了。” 许然一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完成任务了可以选择留下没错,但系统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能量消耗大半,已经不足以支撑它在这个世界待多久了。 等到能量耗尽,系统就会被强制遣返主世界充电,它所绑定的宿主也无法单独留下。 一旦许然回到主世界,这个被判定任务成功的世界就会被封锁,不再允许任务者进入。 换言之,许然就回不来了,见不到裴绪冬了。 许然只是顿了几秒,就做好了决定,他温声道:“关掉痛觉屏蔽,去休眠。” 系统似有纠结,难得没有立刻听许然的话。 “其实我不是很怕疼,”许然微微勾起唇角,轻轻用指尖戳了戳系统,“听话,以后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再唤醒你,给你吃。” 系统终于妥协,它其实知道,许然从前受过很多伤,没有那么怕疼。 可是因为自己不想让他疼,许然就任由自己给他用痛觉屏蔽,然后告诉自己,多亏了自己。 他让系统知道,自己很有用。 系统不会流泪,将两段草莓味的数据条拧成麻花当做自己的眼泪,蹭蹭许然的手心。 它像往常一样撒泼打滚,“做了好吃的一定要给我留啊。” 许然认真地答应它,“记住了。” 系统只需要好好睡一觉,中间起来吃几回好吃的,他要留在这里和裴绪冬白头偕老。 好好的过几十年,然后带小系统回主世界充电。 第14章 不用追 系统休眠后许然就不怎么回空间了,虽然身上很疼,但他还是更愿意清醒着。 早晨被病房的动静惊醒,许然睁眼看向门口,却不是意料之中的那人。 裴夫人见他醒了,将食盒放下同他解释,“昨晚公司有点事,我临时将绪冬叫走了,所以先过来看看你。” 许然嗯了一声,“夫人气色越来越好了。” 裴夫人语气温和:“最近睡得比以前好很多了。” “那就好。” 许然脸色苍白,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宽大,衬得他比真实年纪还要小些,因为疼得很了,说话也是无力的,裴夫人看着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她拉了椅子在病床前坐下,斟酌着用词,“小然,从前的事不怪你,是我们这辈人的错,白白连累了孩子,你不要因此让自己不好受。” 许然自然不会因为这个难受,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裴家没有愧疚,但裴夫人的温柔还是让他心中酸酸胀胀的。 “哪怕是为了偿还恩情,也不该让你拼出命来,股份是你自己拿到手的,就该是你的。” 裴夫人是个善良又聪慧的女人,纵然十分感激许然救了自己的丈夫,但她也不愿许然同从前的她一样,作茧自缚,苦耗了自己。 许然费力摇了摇头,“我不是为这个。” 他不是为了偿还恩情。 裴夫人本想好了要说的话,但看到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明晃晃的认真,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从没费心教导过,好不容易误会消融,她十几年的心结慢慢解开,许然也不是个小孩子了。 裴夫人眼底染上笑意,“我知道,绪冬同我说了。” 许然这时候是真真切切地有些惊讶了,“他同您说……什么?” 裴夫人觉得许然这样子有些难得,失笑道,“你放心,阿姨不管你们年轻人的感情问题。” 她自称阿姨,让许然感觉怪怪的。 “不过,”裴夫人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你们年轻,有些话还是想说给你们听,两个人之间,旁的都不怕,最怕的是不肯开口,一个一个误会压下来,再好的人也要熬不住。” 许然轻轻点头,“我知道的。” 许然一向知道裴夫人通情达理,但对方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实在太不容易。 或许是自己吃了苦头,不忍再给孩子们平添阻碍。 也或许是因为她自觉亏欠了裴绪冬,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很多年,让自己的孩子也没能在一个美满和谐的家庭中成长。 但裴绪冬一定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 等许然出院,罪魁祸首已经锒铛入狱,商场上的争端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细究下去又要牵扯出旧仇宿怨,到如今,也算尘埃落定。 裴绪冬严格遵循医嘱,患者即便出院也要悉心照顾,他没让许然回裴家,而是登堂入室,问了许然公寓的密码,然后将自己的行李都提前放了过去。 裴绪冬替许然开了车门,又想来替许然系安全带。 许然一把握住了裴绪冬的手腕,无奈道,“我是残废了吗?” 裴绪冬尴尬的收回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抱歉……” 许然失笑,“抱歉什么啊。” 裴绪冬一路上都认真开车,虽然这人一向是个认真的性子,但这次有些认真得过头了。 许然若有所思地盯着裴绪冬紧抿的唇瓣,有事瞒着他啊…… 开门的那一刹,裴绪冬下意识地避开了许然的视线。 他强装镇定,“你出院了,我想着庆祝一下,所以……” 裴绪冬不知道,自己的眼睫都在发颤,许然轻笑了一声看向摆满的桌面,他知道裴绪冬为何今早不在,而是等他办完出院手续才匆匆赶到医院了。 许然慢悠悠地道,“都是你准备的吗?” 红酒,蛋糕,花束,都是身边这个人准备的吗? “对,”裴绪冬站姿僵硬,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大腿,“我学了好几天,应该不算难吃……” 竟然还是亲手做的蛋糕,许然哑然。 随后他不自然地偏过头,不客气道,“你做的啊,难怪不太好看。” 和蛋糕店的比起来确实不算十分美观,但也称不上难看。 许然第一次对他那么毒舌,也掩过了自己心里的触动。 裴绪冬眼也不眨地盯着许然吃了一口蛋糕,“怎么样?不……不难吃。” 不可能对裴绪冬硬下心的,许然笑了笑,“很好吃。” 是真的很好吃。 听到这话,裴绪冬的眼睛就立刻亮了亮,他的瞳孔颜色比许然的要淡很多,此刻眸光闪动,像染了金光。 许然恍了神,鬼使神差地抬手摘了裴绪冬的眼镜,这双眼睛是真的很亮。 “能看清吗?” 裴绪冬怔了怔,“可,可以。” 他只是轻微近视,平时不戴眼镜也不影响什么的。 许然拿了桌上那瓶酒倒出一杯,“既然准备了酒,那就喝一点。” 裴绪冬忙拦了他一下,将酒杯移到自己面前,“别,你刚出院,不能喝酒。” 许然扬了扬眉,准备了酒却不让喝,这酒是裴绪冬给自己准备的吗? 还真是给自己准备的,裴绪冬是准备拿着酒给自己壮胆的。 他是真的怕许然不顾死活地喝酒,把酒杯拿过来就忙给自己灌了一口,呛到喉咙咳个不停。 许然似乎是闷笑一声,裴绪冬心中有些泄气,自己一定狼狈极了。 一只手突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后面那人漫不经心的声音。 “喝这么急做什么?不跟你抢了。” 裴绪冬抬眼看他,眼尾咳嗽得泛红,语气平平淡淡的,却莫名显得委屈,“你笑我。” 许然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他欲盖弥彰,“没笑你。” 他刚准备将这人咳嗽得弯下去的身子扶起来,裴绪冬突兀地说一句: “许然,我可以追你吗?” 许然的手微颤了颤,滞在原地。 裴绪冬唇抿得死紧,强迫自己盯着许然,不敢错过他的任何反应。 许然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良久,他轻轻说,“不用追。” 裴绪冬呼吸都窒住了,他不敢深想许然是什么意思,只愣愣的问,“什么?” “我说,不用追,我也喜欢你。”许然释然一笑,语气郑重。 裴绪冬心里突然酸涩蔓延,“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很早。”许然将裴绪冬拉了起来,他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裴绪冬来医院接他那一眼。 “许然,我真过分。”裴绪冬眼睛更红了。 “你不能那么纵容我” 第15章 哥哥,看我 裴绪冬的酒量并不怎么样,偏偏心里有事,一杯一杯地往下灌,不知不觉就有了醉意。 他站起身,有些天旋地转。 许然揽住他的腰,想送他回房,裴绪冬迷迷糊糊,下意识道,“别,别动。你伤还没好。” 许然敷衍地嗯了一声,按住这个醉鬼。 肩膀上忽然一重,许然微愣,裴绪冬双手环住了他。 “裴绪冬?” 身上这人没有被叫名字的自觉,只认真地看着许然的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他恍然大悟一般,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仅仅是贴着,没有更深入的动作。 偏偏触感微凉,酒味蔓延,足够温柔,也足够缱绻。 “哥哥,接吻不是这么接的。”许然的嗓音有些哑,墨色的眸子也愈发暗沉。 裴绪冬刚刚亲上许然时酒已经醒了大半,等许然那声“哥哥”传入耳中,裴绪冬几乎是立刻打了个激灵。 许然是疯了!突然叫什么哥哥啊! “嗯?酒醒了?” 裴绪冬听见许然带笑的嗓音,忙松开了自己的手,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方却不肯放过他,揽在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强硬地吻了回来。 裴绪冬惊讶地嘴唇微张,敌方趁机长驱直入,攻略城池。 “!!” 许然的吻比裴绪冬那个蜻蜓点水的嘴唇相触要具有攻略性的多,裴绪冬毫无招架之力,他眼神无法聚焦,脑子一片混乱。 酒意又上来了吗? 许然用手指轻按了按裴绪冬微红的眼尾,雾灰色的眸子茫然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裴绪冬懵懵地抿了抿唇,方才唇舌相交的触感尚未散去,他噌的升起一阵热意。 “去,去床上。”他声如蚊吟。 许然没明白,去床上干什么? 裴绪冬声音更低了,“你床头柜,我准备了东西。” 裴绪冬死死地低着头,耳垂是熟透一般的深红色。 骤然失重,他慌乱地去看许然的手,“你的伤——!” 他被“扔”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另一个人的气息猛然覆压下来,“哥哥,这么主动啊?” 裴绪冬瞪大了眼睛。 许然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自己的伤一点事都没有。 “你别……” “哥哥,看我。” 许然似乎要将从前没喊过的哥哥全数还回来。 裴绪冬眼神已经涣散了,听到这个称呼还是下意识的战栗。 实在是……太刺激了。 许然将人拉起来拥在怀里,“带你去洗澡?” 对方还是懵懵的,一向冷淡的眸子里染上情欲,竟然有些乖。 ------------------------------------- 下午胡闹的结果就是裴绪冬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 他一起身,就感受到身后不同往常的怪异。 天呐…… 裴绪冬按了按额头。 如果酒后能失忆就好了。 床侧的温度是凉的,房间里也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裴绪冬打开房门,正对上穿着围裙的许然。 对方笑得毫无异样,“刚准备叫你吃饭。” 裴绪冬僵在原地。 许然笑了笑,拉了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心头,让人莫名安心。 “傻啦?我给你做了饭,一起吃。” 裴绪冬胡乱点头,随后反应过来,“你的伤!” 许然侧头看他,“真没事。” 裴绪冬神思不属地扒饭,脸几乎要埋进碗里。 许然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的碗里,“怎么样,身体难受吗?” 裴绪冬,“不,不难受。” 他扒饭扒的更快了。 许然的公寓里没有洗碗机,吃完饭,裴绪冬自觉地收拾碗筷去洗碗。 做饭的人不洗碗这是共识。 许然却按住了他的手,眼底带着笑意,“今天准你休息。” 裴绪冬有些茫然,而后听见对方悠悠然开口。 “男朋友帮你洗。” ------------------------------------- 知道许然出了车祸,辅导员建议他休学。 但有系统的帮忙,许然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拒绝了辅导员的好意。 回到学校正值期末周,关致和秦思远贡献了他们的笔记,许然认认真真复习,学校的期末考的不算太难,也没什么压力。 最后一门近代史考完是下午,出了考场就迎面一场大雪。 冒着寒风回到宿舍,关致和秦思远都在收拾东西。 “你们俩都是今天回家吗?” “对。许然你呢?奥,你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你公寓不是挺近。” 许然想了想,“不回公寓,今天去约会。” “靠!”关致不可置信,“你谈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许然认真纠正,“是男朋友。” 裴绪冬说了今天来接他,扔下两个震惊的室友,许然笑着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你们一路顺风。” “我靠……” 关致转头看向秦思远,“你掐我一下。” “嘶——”关致龇牙咧嘴,“真疼。” 寒来暑往,裴绪冬已经彻底接手了裴氏,许然没有干预他的工作,他充分信任裴绪冬的能力,这些年裴绪冬虽然吃了些不大不小的亏,但也成长的飞快。 裴父卸下担子,开始带着裴夫人到处旅游,也找回些当初年少时的感觉来。 因着许然在商业投资上出色的表现,裴父和裴绪冬都曾问过他要不要进裴氏,看许然确实无意,这才作罢。 许然没有放下学业,顺利保研,进了心仪导师的实验室。 二人并非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圈内大多嗤之以鼻,谈及裴家偌大的家业,裴绪冬早晚会娶妻生子。 谈及许然的成就越来越大,为了名声着想,早晚与裴绪冬一拍两散。 可一年,两年,十年,几十年,他们一如最初。 -你降临,我迷雾重重,终见光明。- 第16章 他早知自己的结局 【公子颜如玉,才子亦英雄,世间俊彦者,无人能及哉。 剑舞影飘逸,诗书腹满腔,战场勇猛冠,文场诗韵长。 眉目如画工,风姿绰约舒,春风吹拂面,倾城复倾国。】 新世界的主角裴观,是天齐朝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裴家世代守卫边疆,满门忠烈,裴观十四岁上战场,十五岁孤身入敌营,生擒敌将,名扬北疆。 那年黄沙漫天,少年将军铁甲披肩,手刃了杀害自己父亲的敌将主帅。 这是天齐最年轻的战神。 后先帝急病,瑞王狼子野心,逼宫谋反,裴观回京救驾,先帝临终前托孤,允其代掌朝政,裴观年仅十七,便成为天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彼时太子许然年仅十岁,朝局混乱不堪,由裴观一手平定。 这是天齐朝最惊才绝艳的人物,文治武功业,千古传颂扬。 然天妒英才,青史美名虽有,但他却未得善终。 天子幼时需依赖摄政王,等天子长成,国无二君。 没有帝王容得下功高盖主之臣。 裴观是自愿饮下那杯毒酒的,他是真正的心怀天下,不愿再起动乱,那杯酒端过来那一刻,他就知晓里面是穿肠烂肚的毒药。 他自觉完成使命,帝王已有能力稳固他的江山,护佑他的百姓,为了让帝王放心,他甘愿“急病而亡”,草草收场。 系统看得心里酸酸的,“为什么要杀他啊……他那么好。” 他那么好,将一切倾囊相授,为百姓呕心沥血。 即便他不恨也不怨,但被自己照看长大的孩子杀死时,他有没有难过? “他死时也才二十五。” 才二十五啊…… 二十五岁的裴观,在战场上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在朝堂上是说一不二的权臣。 天子本没有杀他的能力,不过是他甘愿。 许然来到这里时已经是启盛八年,这年许然十八岁,裴观二十五岁,他几乎已经将朝政全数交还给许然。 再过一月,皇帝就将赐下毒酒。 他早知自己的结局。 “陛下,该上早朝了。” 首领太监赵福在外头小声提醒。 这位陛下幼年时差点叫贴身伺候的宫女夺了性命,从此就再也不肯叫人服侍,凡是沐浴更衣,也只让赵福在外面候着。 这正合许然的意,他正了正发冠走出去。 “陛下驾到!” 许然坐在至高无上的龙椅上,俯瞰群臣叩拜。 唯一人未跪,仅躬身行礼,他就是摄政王裴观,先帝曾允其面圣不跪,龙椅左侧下首另设一座,便是为摄政王准备的。 若是按往常,陛下会叫起摄政王,而后请其落座,但今日摄政王已经躬身半晌,陛下还未叫起。 群臣虽安分跪着,但心思却千回百转,难不成陛下自恃已夺回朝政,不再与摄政王虚与委蛇? 许然死死地看着裴观,心中酸涩难言。 “诸位请起。” 裴观直起身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陛下当众对他发难,毕竟他这些年也算兢兢业业,放权也放的干脆,陛下与他为难,于陛下名声无益。 他自知自己这些年锋芒毕露,恐怕被陛下忌惮已久,他并非愚忠之人,只是陛下确实有明君之相,既如此,他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换陛下安心。 只是不知,陛下是否连这一身清名也不愿留给他了?这样想着,裴观忍不住看了许然一眼。 透过琉璃冕,他对上了一双过分温柔的黑眸,许是他看错了,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些对他的关心。 裴观微微愣怔,便听上方的人道,“摄政王快请落座。” 今日陛下的声音似乎格外柔和些。 系统已经飞到了裴观面前,左看右看,震惊不已。 它飞回许然耳边,“宿主,他是小裴吗?!” 还是主角共用一张脸? 许然回想起刚才那人的眼神,相貌也许说明不了什么,但感觉错不了。 “是他。” 他相伴了一辈子的人,他不会认错。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朝中无甚大事,裴观居功至伟。 许然分出一只耳朵听朝臣们说些不重要的话题,时不时应付两声。 “系统,他是不是生病了?” 十五岁便名扬北疆的少年将军,那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绩。 作为一名身手不凡的武将,裴观有些过分瘦削了。 许然看着他苍白的唇色,心道得想办法给他把脉。 系统翻遍剧情,“里面没有提到小裴的身体啊。” 剧情没有提到,但许然也能猜想到,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应该落下了伤病。 回京之后又忙于朝政,殚精竭虑,不仅没时间休养,恐怕还积劳成疾。 时辰一到,赵福忙上前。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相熟的大臣隐晦地目光交流,今日陛下的视线从未从摄政王身上移开过,面上不见喜怒,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摄政王留一下,”许然已经亲身走到了裴观面前,“朕有事请教。” 裴观一愣,“臣遵旨。” 从前下朝后裴观也会留在御书房,他要批奏折,还要教小皇帝治国理政,甚至繁忙的时候,他会留宿宫中。 但今年皇上已经完全亲政,为了避嫌,他就再也没有留下过。 裴观身着红色朝服,脸色有些苍白,只看了许然一眼,就立刻垂下眼眸。 陛下应该不会傻到在宫中杀他? 第17章 心软 “不知陛下唤微臣何事?” 今日朝中应该无甚大事才是。 许然示意他坐下,“可用早膳了?” 裴观一愣,“尚未。” 许然笑了笑,“正好,朕也还没用,陪朕用些。” 裴观一头雾水,许然已经叫人传了膳,又摆手挥退了准备给自己布菜的赵福。 裴观自觉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拿过许然身前的白瓷小碗,替他盛了一碗粥。 许然抬手拦他的动作,手指自然地搭在他的腕上,“朕没让你做这个。” 裴观在许然的手腕触碰之下,心神不自觉地一颤。 他垂眸将碗放置在许然面前:“陛下的膳食在呈上之前,已有专人试食,是否还需微臣再行试食?” 许然心口一阵憋闷,几乎要忍不住将面前的人拥进怀里,然后狠狠堵住他的嘴。 “冷静!冷静宿主!冷静!” 系统感应到许然飙升的心跳唰的一下飞出来。 许然微笑,“……没事。” 虽然相伴一生的男朋友忘了自己而且觉得自己要杀他…… “皇宫被摄政王整治得固若金汤,哪里需要这么仔细。” 许然是真心夸赞,但裴观却不得不理解出另一番意味来,“微臣从前多有僭越。” 身为外臣,却将手伸到了皇宫,确实也称得上僭越。 许然轻叹一声,带着些许无力:“裴观……” 裴观的唇紧紧绷着,这是皇上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从前皇上喊他摄政王,裴卿,甚至最初的裴将军…… 用依赖的,试探的,戒备的,甚至讨好的语气。 许然不想听裴观说这些话,“咱们先吃饭,好吗?” 咱们…… 许然盛了一小碗参鸡汤放在裴观手边,“快喝,待会儿凉了。” 裴观顿了顿,他和皇上一起用膳也不是稀奇事,可是皇上不会为他盛汤的。 许然看他不动,“怎么了,不喜欢喝吗?” 他记得第一个世界的裴绪冬是很喜欢鸡汤的。 没有不喜欢,裴观对上那双清澈的黑眸,他今日没在陛下眼中看到猜忌戒备。 他不再想这碗汤里是不是有毒了,也不愿深究陛下今日的举止背后的意图,他只把这当做是真正的关心,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多谢陛下。” 许然看他一口一口认真喝完了汤,忽的心软的厉害。 不想逼迫他,对方没有记忆,是真的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朝代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的身份于他是天然的压迫,何况原身的杀心早已显露,许然有很多时间,他不着急。 “朕……我觉得你脸色不太好,让太医来给你看看好吗?”许然换了个自称。 许然原以为裴观是身子亏空,可方才探了他的脉象,却意外的稳健有力,比寻常人还要强些。 几乎是许然这话一出,裴观就感受到熟悉的幻痛来,不自觉咬住下唇,眼神也略有些空茫。 时间未到,不过是幻痛,裴观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片刻功夫已然恢复常样。 他扯出一抹笑意,“有劳陛下关心,微臣身子无碍,实在不必劳烦太医。” 旁人注意不到,许然也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神色不变,大步走出殿外。 “传太医!” 不再理会对面这人,许然阖眼翻找剧情。 “他不肯告诉我。”许然语气平平淡淡。 系统担心的都快哭出来了,“宿主,我找过了,解锁的剧情里真的没有……” 快穿局的人才考核十分严格,例如上个世界裴父的车祸,这个世界裴观的身体,都要靠任务者自己发现。 许然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可是他不信我。” 许然不是原身,他从来没想过伤害裴观。 “宿主,你不要难过……小裴他也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能怪裴观,许然叹了口气,慢慢来。 “主世界的补剂可以给他用吗?”许然忽然想到。 系统琢磨一下,“应该是可以的,可是补剂只能用在大病初愈的人身上,现在还不知道小裴的情况呢。” “先买着。”他上个世界积分挺多的,有钱! 太医的结论和许然一样,裴观的脉象很好。 裴观收回手笑道,“微臣早说了无碍,陛下此刻该信了?” “不信。” 许然心中涩意难言,他盯着那人愕然的眉眼,“你方才是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他竟是注意到了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异样,裴观嗓子发哑,一向用来搪塞旁人的说辞堵在喉口。 半晌,裴观抬眼对上许然的视线,“从前在军中受过些伤,那时年幼,记忆的深了,遗留些幻痛罢了,竟让陛下担心了。” 十分合理的说辞,十几岁的年纪从尸山血海杀出一身功名,想也知道是何等惨烈。 许然轻声开口,“当真?” “当真,”裴观抿唇轻笑,倒真像有几分羞赧,“实在是无病呻吟,所以才不好说,让陛下笑话了。” 许然微微摇头,“不是无病呻吟,还是疼得厉害吗,要怎么才能好些?” 裴观彻底僵住了,他几乎要窒息,恨不得立刻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 恨不得陛下现在是用言语试探他,瓦解他的心防,而后立刻赐他一杯毒酒! “不怎么疼了,”他听见自己说,“多谢陛下关心。” “既然没事,留下来帮朕批奏折。” 皇上又重新自称朕了,语调也冷了两分,裴观心中涩痛。 裴观今年已经没有批过奏折了,他教会了小皇帝,而后退得毫无留恋。 为什么现在要让他批奏折,是新的试探吗? 裴观抿了抿干涩的唇,他不该忤逆皇上,反正自己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对方要如何,都顺着就是了。 明明该这样做,可他开口,“微臣从前行事多有过界,请陛下宽恕。” 他不是很想死在陛下手上了。 许然忽的拉住他的手腕,冰凉僵硬,这人在不安。 “可是我一个人批不完,”许然知道怎么让这人心软,“裴观,你帮帮我。” 十八岁的天子眸光温柔,这时候微微蹙眉看他,倒像是真的因为奏折太多而委屈狠了。 “微臣遵旨。” 裴观拒绝不了这样的许然。 第18章 罚什么? 许然分了一半奏折给裴观,二人执笔批阅,一时无言。 许然喜欢和裴观独处的时光,批完最后一份奏折,他看向正襟危坐的那人。 裴观动作微滞,双手将奏折呈给许然,“微臣已经批完了,陛下看过无误就可以落印信了。” 裴观不会出什么错漏,许然笑着翻开一本奏折,“你是摄政王,你的印信也是一样的。” “裴观……” 许然脸上的笑意已经全数收敛了,他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为当下的状况感到无奈。 “你为什么要用我的字迹批奏折?” 两份奏折上的字迹几乎如出一辙,叫旁人来看,定会以为他们出自一人之手。 裴观微顿,平静地开口,“臣思虑不周,陛下恕罪。”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将摄政王在朝中的影响力降低,直到这个人消失也不会掀起太大波澜。 “用我的字迹,落我的印信,摄政王是要替朕打白工吗?”许然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甚至想将这奏折敲在裴观脑门上! 打白工是什么意思?裴观有些茫然。 可陛下的话意好像不是要寻他的不是,他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虽有太傅,但小皇帝更多时候是由裴观教导的,本来字迹就与裴观一脉相承,裴观要模仿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这样想着,许然忽得有些嫉妒了,怎么不让他早来两年。 一向稳重的摄政王看起来紧张过了头,许然叹一口气,“算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府。” 裴观如蒙大赦,“臣先行告退。” “对了,”许然看着那人微僵的身影眼底闪出笑意,“明日记得带印信。” 还有明日?裴观实在不清楚许然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了。 他今日表现的太糟糕,竟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在陛下面前如坐针毡。 十五岁那年,他迎回双亲的尸体,在军心涣散时披上沉重的银甲,同敌方数万铁骑对阵时,牙齿旁的软肉被咬烂,血腥蔓延,又被自己硬生生地吞下去,他没有露出半分异样。 他赢了那场仗,此后再也不会不安了。 父亲说裴家人为国为民,纵死也不可辱没门风,他就听了父亲的话,认真教出一个帝王。 他将杀自己的刀亲手递给帝王,他自认会坦然赴死。 可仅是半日的相处,他罕见的无措。 他放弃了防备陛下的杀意,结果趁虚而入的,是让人无所适从的信任与关心。 按下心里复杂的思绪,他避开几个宫人的视线,去了宫中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 此后几日,许然果然每日都让裴观留下来一起用膳,而后毫不客气地分给对方一半奏折。 朝臣也自然也发现摄政王开始重新批阅奏折,一时间风言风语。 虽说这一年裴观几乎是沉寂,空占摄政王的虚名,但他从前积威甚重,即便是有些人心中有了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 古代的娱乐生活太过单调,系统追完了乡村爱情故事,昨晚难得找到一个好看的电影,许然看到夜深,今日早朝时精神难免有些倦怠。 “陛下,臣有本要奏!” 许然看向下方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户部尚书张道全啊,这人后来可是惹了好大的麻烦,没找到机会收拾他呢,他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张卿有话直言。” 张道全声音洪亮,字字恳切,“陛下!老臣虽仰慕摄政王,但如今陛下既已亲政,摄政王怎可再擅权!” 说着说着他就跪下,“从前陛下年幼,摄政王批阅奏折是无奈之举,如今却是于理不合,更何况还在奏折上留下印信!” 他此话诛心,只差指着裴观的鼻子骂他有不臣之心。 殿内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许然看向坐在一旁的裴观,面对这样的指控,他倒是面色平静,只在接收到许然视线时,默默起身行礼。 “臣确有僭越之举,陛下要罚,臣绝无怨言。” 许然忽得冷了脸,“摄政王确实该罚。” 裴观心中一颤,本该如此……可他无端生出两分委屈来。 群臣:陛下果然要向摄政王发难了! “朕让你批阅奏折,你既然想借此偷懒,既如此,今日的奏折你全批了,批不完不准回府!” 裴观震惊地抬眼,那双琉璃冕下的黑眸藏着两分促狭的笑意,此刻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裴观的心酸软得厉害,陛下在维护他……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发生的这样理所当然。 群臣:等等……什么?陛下刚刚说罚什么? 张道全闻言慌了神,“陛下三思!” “朕身子不好,”许然悠悠然道,\"不能操劳,张尚书不让摄政王帮着批折子,是想让朕早逝吗?\" 张道全两眼一黑,没人说过陛下身子不好啊! 他腿都发软,“陛下,臣绝无此心啊!陛下明鉴!臣忠心耿耿……” 许然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张尚书对摄政王颇有怨怼,想必是因为前日你奏折中所提的拨款修路一事被摄政王驳回了?” 张道全心中一惊,他强撑着回话,“臣绝不敢怨怼摄政王,方才句句所言,全然是为陛下着想,绝无私心!至于修路一事,实在是来日天寒,臣怕百姓多有不便啊,陛下!” “张尚书如此心系百姓,朕十分感动,但是——”许然话锋一转,“张尚书将拨款的数额夸大十倍,是打算将剩下的银子给朕埋在路下面吗?” 许然语气平静无波,但那话却把张道全吓了个半死,他第一次想贪污啊! 他额头的冷汗几乎要滴到地上,“陛下,臣……臣……” “张尚书或许是老眼昏花了,”许然唇角轻扬,“朕体恤臣下,不如让张尚书告老回乡?” 这人从前倒也确实没贪污,抄家也抄不出什么来,许然不赶尽杀绝,但也不会任由他继续担任要职。 “陛下,求陛下恕罪!臣再也不敢了!” 许然自顾自地点头,“就这么定了,户部尚书的位置,就由户部侍郎赵集担任。” 赵集突然被点名,忙谢恩。 许然没理会下面战战栗栗的张道全,“今日就到这儿,退朝!” 说罢他就直接起身,眼前琉璃晃动,他锁定那个人,轻声开口,“跟上,今日要罚。” 那人唇角顷刻间绷紧,罚什么…… 第19章 你想让我娶妻吗 赵福将今日的折子送进御书房,许然就直接示意他全数放在了裴观面前。 许然点了点奏折,嘴角噙笑,“来,你的惩罚。” “陛下说的惩罚,就是这个?”裴观完全顿住了。 许然看了看那堆得老高的奏折,诧异道,“得批大半天呢,还不够?” 不愧是摄政王啊,批了这么多年的折子,不是自己能比的。 裴观对上许然暗含敬佩的眼神,彻底哑然。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方才朝会时称龙体有恙……” “嗯?”许然眸中带笑,“骗他们的。” “陛下日后不可再有此言论。”裴观脸色严肃。 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许然心下一松,“别担心。” 小半个时辰过去,许然捧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 系统好奇地凑着脑袋过来瞧了几眼,随后震惊:就这?!就这样一本无趣的书,宿主竟然为了它放弃和自己一起看回村的诱惑! 真是,不懂欣赏艺术的人类! 裴观平和的眉目忽然凝住,一份奏折看了半晌,迟迟没有落笔。 “臣杜玉成谨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春秋鼎盛,龙体康泰,乃我天齐之福。然后宫空虚,后位虚悬,皇嗣不丰,此乃国之隐忧。伏望圣上垂鉴,充实后宫,广纳佳丽,以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 臣忠诚奉劝,敬请圣上裁夺。” 杜玉成是当朝丞相,为人清正,他的确忠心,裴观却下意识地想驳回这道折子。 可杜丞相言之有理,他不能像驳回张道全的奏折那样驳回他的折子。 裴观右手紧绷,那只毛笔几乎要被折断。 广纳佳丽,开枝散叶…… 历代帝王皆是如此。 许然注意着裴观的动静,忙放下游记问道,“怎么了,你身子不适?” 裴观僵住的手一松,沾满墨水的笔瞬间在规整的奏折上留下一道浓重的印迹,那道墨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佳丽”二字上。 裴观几乎是有些仓皇地抬头,却对上了许然满是关心的眼神,是略有些锋利的眼型,不冷不热看人的时候既有压迫感,但此刻这双黑眸清润温和,叫人生不起半分戒心。 “臣一时走神,”裴观恭谨地将手头的折子递给许然,“丞相的折子,请您过目。” 许然疑惑地挑眉,接过那本奏折。 他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蹙起眉头,最后有些羞恼地将奏折砸在案台上。 “想来真是最近朝中太闲了,杜相都开始关心这些琐事了。” 裴观垂眸看向那本染了墨迹的奏折,那团乌黑越看越戳眼,“陛下年已十八,后宫空虚,是臣失职。” 许然微愣,“你想让我娶妻吗?” 裴观全然的公事公办,“陛下,臣不敢置喙陛下的私事,只是陛下倘若有心仪的贵女,也该早做准备,先立后再娶妃,有利于后宫安定。” 许然几乎要气笑了,“朕该娶妻,那摄政王年已二十五,为何孤身一人?” “皇嗣关系国家社稷,臣怎可与陛下相较。” 许然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问:“那不提社稷呢,裴观,你想让我娶妻吗?” “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许然忽得一笑,“罢了。” 他有些累了,声音里也带出两分倦怠,“烦请摄政王批完今日的折子,朕先去内殿歇息了。” 裴观僵在原地,他拿起那份被许然遗忘的奏折,随后轻轻合上,当做没有看到过一般,放回原地。 一墙之隔,说着要歇息的许然回了系统空间。 “宿主……”系统戳了戳他,“你还好吗?” 许然叹了口气,“裴绪冬会喜欢上我,并不代表裴观也会喜欢我,对吗?” 系统不敢说话。 裴观批完了奏折依旧不见许然出来,赵福急得直跺脚。 “摄政王,您看呐,这陛下还未用膳呢,可老奴也不敢扰了陛下休息啊。” 裴观忙起来忘了时辰,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感觉到腹中饥饿,他有些焦灼地看向后殿,“你去传膳,我去唤陛下。” 赵公公忙不迭地应了。 裴观屏着呼吸走进内殿,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 “陛下……” 许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闭上眼睛的模样异常乖巧,只是眉心微微蹙着,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 几乎是本能的,不想让他不高兴,不想见他皱眉,裴观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了抚他的眉间。 许然意识待在空间里,将裴观的动作看了个分明。 睡着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眼底清明,裴观吓了一跳,触电般的收回手。 “陛下恕罪,微臣冒犯。” 许然忽然抓住他的手,同时唤道,“系统。” 系统:“裴观的心跳……啊啊啊啊啊,好快!!!” 许然将裴观的手抓的更紧了,在脑海里对系统炫耀,“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 本来还为许然激动的系统瞬间冷静,滚啊,你们这些该死的小情侣! “陛下,您……”裴观想收回手,可许然的力气出乎他意料的大,怕伤了许然,他又不敢真的用力,一时进退两难。 “没事,朕准你冒犯。”许然的声音里带着笑。 裴观震惊抬眸,对上一双认真的眉眼。 许然掌心的温度灼热,裴观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许然轻笑一声松了手,裴观陡然站起身,后退数步,“陛下起来用膳。” 他的心太乱了,许然也不再刺激他,“摄政王留下和朕一起用膳。” 裴观闻言滞住,从“我”到“朕”,从“裴观”到“摄政王”,这次是命令。 一块肉被夹到自己碗里,裴观的心颤了颤。 许然恍若未觉,“怎么不吃菜?” 一餐饭还没吃完,裴观的胸口突然涌上一阵熟悉的闷痛,他不动声色地捏紧了筷子。 “陛下,臣府中还有事,可否先行告退。” 许然也停下动作,面带忧色,“你怎么了,身子不适。” 说着许然就要唤太医。 “陛下,臣身子确实无碍,您唤太医来看也是一样的,只是今日府中有事,臣放心不下。” 许然定定地看他,裴观脸色如常,系统查探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来。 “真的没事?” 裴观轻笑,“真的。” “赵福!派人送摄政王回府。” 裴观闻言心中一松,紧绷的手指才慢慢松懈,他撑着最后的力气同许然谢恩,随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府。 不同于外人猜测的奢靡金贵,这摄政王府空空荡荡,找不到什么名贵的摆件,甚至连洒扫的小厮都没有几个。 裴观疾步回房,步子都有些紊乱,才关上房门,他就忍不住带出一阵闷咳,他死死按住胸口,锥心的疼痛让他呼吸都险些窒住,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就咳了出来。 第20章 我这就去听墙角 许然未曾娶妻,先帝的嫔妃也早都迁去了行宫,傍晚的皇宫无端显出几分冷寂。 已是深秋,御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景色,许然折了一片红叶,饶有兴致地问系统。 “你知道这片林子通往何处吗?” 系统“啪叽”一下将皇宫的电子地图甩到许然脑海里。 许然看着林子深处一片红点,“这是什么?” 系统卡了壳:“……” “你给的地图,你不知道?”许然挑了挑眉,微微诧异。 “那个……我从数据库里翻到的。” 许然失笑,“好,那我们去看看。” 越往里走,越是荒芜萧瑟,倒真是像是人迹罕至之地。 “宿主,那边有烟!” 烟雾升腾,有人在此生火做饭。 许然仰头看去,微微眯眼,皇宫中竟还有这样破落的宫殿,瓦片残缺,牌匾蒙尘,依稀可辨“玉华宫”。 玉,高贵也;华,繁荣也。 宫殿旁人工湖荒废已久,湖面沉寂无声,秋风轻拂,潮湿水汽弥漫。 “玉华宫”这三字放在这里倒是讽刺极了。 系统“咻”地贴紧许然的肩头,“宿主,这是哪儿。” 许然看了看四周,思索道,“你知道金屋藏娇吗?” 系统:啊? 里面的人听见动静,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拎着个面团出来,笑着嘀咕,“这是谁来了,悄没声儿的。” 许然抬眸,见那妇人的眼神顷刻间就转为惊惧,手里的面团“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脚像死死地黏在地上一般,偏腿也发抖,一动不动,活像见了鬼。 许然纳闷,“我看着那么吓人?” 系统摇摇头,“她看着更吓人。” 那女子裸露在外的皮肤光滑细腻,偏脸上坑坑洼洼的划痕,叫人看了生寒,像是被尖锐的物件硬生生划了无数下,再也辨不清本来面目。 里面又有脚步声传来,“月华,是怎么了?” 一道清越的女声传来,又走出来一个戴着面纱,年纪相仿的妇人,她见了许然,立时也愣神,但还反应快些,拉了月华行礼,“参见陛下。” 许然淡淡地看她,\"你们是何人?你既识得朕,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宫中还有朕不知道的地方。\" 皇宫的主人不是他吗,怎么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里。 那女子垂眸回话,“妾身名叫玉莹,是……” 许然皱了皱眉,“是什么?” 那女子有些纠结,“妾身与月华都是昔年伺候先帝的乐女。” 玉莹,月华,玉华宫,想必这二人也曾极为受宠。 “既是父皇的妃嫔,怎会没去行宫?” 玉莹又福身一拜,“怕污了陛下尊耳,妾身二人出身贱籍,虽有幸侍奉先帝,但没有名分,先帝去后,太妃出宫,妾身二人原意图一死以全己身,幸得摄政王仁善,允妾身二人仍居玉华宫,不许旁人打扰。” 许然神色微动,意味不明,“摄政王?” 玉莹道:“是,陛下恕罪。” 许然轻笑一声,“摄政王可曾来过此处?” 玉莹微顿,“摄政王事务繁忙,不曾来过。” 许然笑笑,不置可否,“既然如此,这玉华宫你们就继续住,不必担忧。” 玉莹松了一口气,“谢陛下。” 待许然走远,玉莹望着那道挺拔俊逸的身影,眸光幽深,一声轻叹消散于风中。 微风挑起她的面纱,是如同月华一样布满划痕的一张脸。 月华慌乱地攥紧她的手,“姐姐,他……” 赵福担心许然着了风,回凝辉殿拿了披风回来就见皇帝已经不见了踪影,够呛没吓出个好歹。 此刻见许然出来了,赶忙上去替他系好披风,哭丧着个脸,“陛下可吓死奴才了。” 许然好笑道,“在宫中能出什么事?” 从前倒还有刺客潜伏在宫里,后来裴观血洗了一次皇宫,就再也没出过这样的事。 “对了,”许然看向赵福,“玉华宫是怎么回事,从前朕都不知道。” 赵福道,“您说玉夫人和月夫人啊,这二位宫中无人敢提起,到如今十几年过去,也没多少人记得她们了。” 许然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奴才也是当年听师父说的,当初陛下年幼,一来二去,也忘了同您说这件事。这二位夫人原是歌舞坊的乐姬,因容貌姣好,又通诗词歌赋,得了先帝的青眼,虽不曾给名分,但也是极尽宠爱,还特意修筑玉华宫,宫中也都称一句‘夫人’。” 许然想起那两位妇人,眉目确实是极其出众的,“那后来呢?” “后来月夫人不知何故惹怒了贵妃,连带着玉夫人都被贵妃娘娘命人刮花了脸,先帝发了好一阵脾气,但贵妃娘娘出身侯府,也不能为了两个没有名分的女子而责罚她,此事不了了之。” “两位夫人失了容貌,也就失了先帝的宠爱,此后就常居玉华宫,不大出来了。” 许然是先皇后所出,但先皇后身子孱弱,贵妃一直在宫中一手遮天,如此也说得通。 许然问道,“这事是哪一年发生的?” 赵福回道,“是陛下出生的前一年。” “原是如此,回凝辉殿。”许然语焉不详。 系统飘出来,“宿主,有什么问题吗?” 许然问道,“你觉不觉得,那玉夫人的眉眼有些眼熟?” 系统:噶? 许然语气好似稀疏平常,“你回玉华宫去听墙角,我觉得那玉夫人才是原身的生母。” 系统:!!! “我这就去听墙角!” 第21章 独不可以是他 系统不在,许然晚上睡得很早,第二日早朝异常的精神,朝政没有需要太操心的地方,许然多余的精力无处安放,仗着琉璃冕的掩饰,目光时不时往裴观身上瞟。 裴观极为不自在,直到杜玉成站出来说话,许然移开视线,他才略松了一口气。 “陛下,臣先前上了折子请陛下立后,不知为何陛下没有回复。” 裴观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忍不住抬眸看向上方那人,心尖微烫,但不过一瞬,他的眸子就暗淡下去。 许然叹了口气,“丞相,朕先前才说了朕身子不好不能长时间批奏折,自然也不宜娶妻。” 杜玉成一滞,这位年近半百的老臣几乎要被皇帝的直言直语吓死。 “陛下的身子自然是重中之重,但陛下一向康健……这立后关系社稷啊!” 陛下总不能是不行,就算是不行……也不能说出来啊。 许然声音略沉,“此事不必再提。” “陛下三思啊!” 早在原身十五岁时杜相就曾提过让他立后,那时是原身自己拒绝的,原身当时尚未亲政,又提防着裴观,不想让自己的婚事拿捏在别人手里,杜相此人确实是纯臣,许然也语气也好了些。 “朕既担此重任,必定以民生社稷为重,但后宫之事诸位就不要多加揣测,总归朕不会让天齐后继无人。” 不就是子嗣吗,多大点事,宗亲那么多孩子,挑出一个品行才能上佳的多加培养就是了。就算宗亲里找不到,许然从世家乃至寒门挑一个可堪大任的继承者又能如何,当时候他就说效仿上古圣贤的禅位之举,只要百姓安居乐业,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陛下气势不同以往,杜玉成微微仰头,对上那双淡漠的黑眸,微顿了顿,随后妥协道,“既如此,臣谨遵圣意。” 许然却突然点了裴观的名,“摄政王如何看?” 裴观袖中的手指微缩了缩,“臣不敢妄言,但凭陛下心意。” 许然对这个回答不算满意,之后的时间里没再看裴观一眼。 下了早朝,裴观亦步亦趋地跟在许然后面。 “今日的折子不多,”许然突兀地开口,“摄政王若有事,就不必留下了。” 裴观心中一惊,几乎就要开口说自己今天没事,但又怕这是陛下不欲再给他批阅奏折的权力,想说的话一时哽在了喉口。 许然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先用膳。” 不同于在现代社会长大的裴绪冬,裴观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接受着忠君报国的教育,少时征战沙场,后又在朝廷浸润多年,所作所为皆是为国为民,他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舍弃,许然不敢逼他。 许然自然地将菜夹到裴观碗中,裴观本就神思恍惚,这样一惊,手中的碗就砸落在地。 他慌乱地去收拾,“臣失仪,陛下恕罪。” 手心被碎瓷划出一道口子,皇帝似乎比他还要着急,拉了他起来,语气似有埋怨,“做什么这么着急,伤着自己了。” 一道微不足道的小伤口,被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细心上了药,裴观觉得这伤口开始发烫,他闭了闭眼。 “陛下到底所求为何?” 是帝王之术吗,可他早已将一切奉上。 这些日子的善待究竟是为何,若不是没有别的差错,他几乎要以为陛下被人掉了包。 许然放下他的手,“我想和自己心仪之人长伴一生。裴观,你告诉我,这过分吗?” 比起那些荒淫无道,草菅人命的君王,这过分吗? “陛下自然该配这世上最好的人。” 裴观垂下眸子,他也不惯有些君王靠后宫来制衡朝政,所以从前也不曾为陛下娶妻纳妃,就是为了让陛下亲政后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子。 只是,事情却偏离了他的预料。 即便陛下有断袖之癖,要同端方清正的公子相守,也都可以,但独不可以是他…… 不可以是他,他是一个早就走上末路的人。 裴观的眼眸闪过一丝温润的悲伤。 他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可即便陛下愿意,他也只能将这心思按捺下去。 他听见自己冷静的近乎无情的声音,“陛下,臣不想做个媚上的宠臣。” 皇帝似乎僵住了,裴观却忽得弯了弯唇,声音又轻又冷,“臣并非要死守这虚妄的名声,日后史书上写裴观是忠臣还是权臣,乃至是奸臣佞臣都可,但独不可是媚上的宠臣。” 这样直白的拒绝,皇帝该如何处罚他? 处死也可,不过是早晚的事,但陛下似乎真的不爱批奏折……若自己死了,还有人能帮他批奏折吗? 许然沉默良久,开口有些艰涩,“来日……来日再说。” 陛下对他纵容太过,裴观心口发酸,都已经这样了,陛下怎么可以还不发怒,心里的想法没有泄露半分,他恭敬道,“微臣告退。” 背过了身子,裴观的脸上的冷淡才化作难言的悲哀,来日……可他还有几个来日。 陛下近日的关切与偏爱做不得假,正是如此,才更要绝了陛下的念头。 他宁愿陛下是在戏弄他,这样自己还能故作不知地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总能偷得几日欢愉。 可陛下是真心,他竟然是真心。 裴观眼中有水汽蔓延,他狠狠闭眼,他真的,头一次生了私心。 他想和陛下承认自己的心意,想强硬地守在陛下身边,可他注定不得善终…… 系统已经在玉华宫守了一整天,生怕漏听了消息,连回村的诱惑都没看。 系统无聊地揪着数据条玩,在脑海里给许然发消息。 【太痛苦了qaq!】 这两个人为什么要一天到晚聊吃什么! 它好馋! 别聊好吃的了,聊点宫中秘辛拜托了。 许然把它养得太好了,各种口味的数据条任由它买,所以对其他系统来说算得上珍贵的数据条对它来说稀疏平常。 他想吃许然做的饭了,可惜许然这个世界是皇帝,他根本不下厨。 深夜玉莹和月华已经睡下,虽然说不能看的东西系统屏幕会自动马赛克,但本着要尊重小世界人物隐私的原则,系统没有跟着她们进内室。 拧断了最后一根数据条,系统想着白天两人剩下的点心,决定溜到厨房偷吃一点。 去厨房要经过二人的寝殿,好巧不巧,系统去时二人正好聊天,话语传进了系统的耳朵。 “陛下总归是姐姐的孩子……” 系统瞳孔地震,宿主说的是对的! 系统还没来得及给许然发消息,他又听到了更重要的秘密。 一刻钟过去,系统僵在原地。 半晌,它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颤颤巍巍地离开了玉华宫。 已经睡着了的许然突然惊醒,脑海里是系统惊天动地的呐喊,“宿主!!!” 第22章 他必须立刻见到裴观 轮回丹,看似是延年益寿的仙丹,服用之后人的脉象稳健,更胜常人。 但实际上只要服用它的人,每隔一月就需要服用一次来维持生命,否则将承受剧痛,生不如死。 裴观胸口闷疼,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他死死地捏着一个瓷瓶,白净的瓷器碎裂,乌黑的药丸滚落在地。 这个月的轮回丹他没吃,这已经是第二回发作了。 他艰难地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要再看那颗丹药,他控制不住想把这颗药吃进去,只要吃下去,立刻就不疼了。 可是不行……不行…… 他不能再吃了,他有了想做的事。 他想熬过去,然后回到陛下身边,问他还需不需要人帮忙批折子。 朝政事多的时候,折子是需要批到深夜的,他不想留陛下一个人。 ……可是好疼,全身的骨头都像被碾碎了一样,额发被冷汗浸透,他的眼神无法聚焦,牙齿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腕,来让自己不至于惨叫出声。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牙齿咬破手腕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计。 殷红的血液从口中涌出,覆盖了手腕上的伤口,他快要失去最后一丝清明。 最终还是败给这灭顶的痛苦,他的手开始在地上摸索那颗药丸,浑身疼得冷颤,他甚至拿不起那颗药丸。 颤抖的手忽然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盖,他听见了一声叹息。 他僵冷的身体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不含一丝情欲,这个怀抱灼热烫人,裴观定在原地。 “别怕,没事的。” 十八岁的少年身量比他还要略长些,有力的臂弯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那种渗入骨髓的冷意都似乎被融化了。 是陛下,只会是陛下。 可……怎么能是陛下呢。 裴观鼻尖发酸,他不敢说话,这应该是一场梦境,没有人会将他揽入怀中,没有人会把他护在身后。 “有没有好一点?”许然关切地注意着裴观的脸色,他动用了自己的能力,幸得这个小世界的身体是一个帝王,有龙气庇佑,换作别的身体,他此刻怕是已经七窍流血。 似乎真的好一点了,疼痛真的在慢慢的淡去,化作磨人的酥麻,裴观怔怔地抬头,那人轻抚了抚他的头,“好些没有?” 裴观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手,温热的,熟悉的,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梦,裴观眼圈有些发热:“陛下?” 许然点点头,温和的答应他:“是我。” 裴观固执地重复,“陛下?” 许然耐性极好,将身上的人揽得更紧了些:“嗯。” 陛下一边回应他,一边将他半抱半拽到榻上。 “玉夫人,就是朕的生母,对吗?” 裴观怔住了,“陛下,臣……” 许然抚了抚他的背,“没事,朕知道了,就都能解决,先睡一觉。” 裴观还想再说什么,可陛下的手和声音似乎真的有魔力,眼皮越来越沉,这具疼得脱力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意识。 许然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即便有龙气护佑,但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动用精神力对他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系统将地上那枚轮回丹收进空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两个人,恨恨地对那丹药骂一句,“坏东西!” 许然替裴观掖好被角,随后将人整个裹起来,抱进怀里。 他最怕裴观已经不想活了,但裴观忍着剧痛没有吃药,他想活。 不管支撑裴观的念想是不是自己,许然都感到莫大的安慰。 赵福在王府外急得团团转,见许然出来赶忙上前,看见许然怀中的人心中一紧,“陛下,这……” 许然不欲与他多说,“先回宫。” 两个时辰前,玉莹在月华担忧的目光下被赵福请到了凝辉殿。 “妾身拜见陛下。”玉莹低着头行礼,虽然陛下是她的亲子,但她从未与他相处过,眸中难掩紧张之意。 许然打量她良久,忽然轻笑一声,“玉夫人是朕的长辈,不必多礼,朕今日请您过来只是问几句话。” “摄政王所服用的轮回丹,在夫人手上?” 此言一出,玉莹蓦地攥紧了掌心。 许然悠悠然地转了转手中茶盏,“夫人不必紧张,只是摄政王是天齐的股肱之臣,朕不能允许有人伤害他的身体。” 玉莹一时拿不定许然的态度,咬了咬下唇,斟酌道,“陛下明鉴,奉先帝之命,摄政王每月来妾身这里取一次轮回丹。” “先帝已逝,”许然冷声道:“夫人如今是最了解旧事之人,还请夫人细细道来,这轮回丹朕闻所未闻,究竟是何物,可会对身体有损。” 他称的是先帝而非父皇,且语气中全无敬意,玉莹心中一紧。 “当年先帝急病,察觉到瑞王有不臣之心,密召摄政王回京救驾。待摄政王将瑞王拿下,先帝已是行将就木,陛下当时方才十岁,二皇子方才六岁,且皇后早逝,贵妃性子急躁,于是便请摄政王服下轮回丹,交托国事。” 许然眼底带着审视,唇角却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哦?他是如何‘请’的?” 玉莹脊背一僵,怎么‘请’的,当时是趁其不备诱其服下,可她又怎敢说先帝的不是。 许然已经从她的脸色中猜到了真相,脸色倏地冷了下来,“轮回丹何解?” 玉莹踌躇一下,“无解,只能每月服用一次。” “无解?”许然的眼底已然冰凉一片,“那长期服用有何坏处?” 先帝荒唐了一辈子,临死倒是清明了一阵,知道召裴观回来,知道用药物制衡他。 可裴观凭何替他收拾这烂摊子,若是按许然的脾气,早让这天下改名换姓。 “妾身……不知。” 玉莹额头冷汗涔涔,她是真的不知,先帝只将轮回丹交给他,其余的确实不曾告诉她。 许然闭了闭眼,又问:“先帝是否服用过轮回丹?” “是,先帝沉迷炼丹之术以求长生,这轮回丹便是他常服用的一种。” 许然脑中霎时想过什么,“先帝病逝于三十五岁,此前可曾有何不适?他……什么时候开始服用轮回丹的。” 玉莹心中一凉,“先帝是突发急病,疼痛而死,先帝二十五岁开始服用轮回丹。” 疼痛而死,若是每月不服用轮回丹也是疼痛而死…… 二人的脸色一齐白了。 先帝是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裴观当年十七,如今二十五。 玉莹猛地跪下,“妾身有罪。” 她是真心感激摄政王,却没想到自己成为先帝手中那把夺了摄政王性命的刀。 许然没工夫理会她,隐藏的剧情已经在他脑中展开。 【饮下毒酒的那刻,裴观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只有两年了,也等不了吗?”他语气中似有埋怨,但更多的是释然。 从服下轮回丹的那一刻起,他就只剩下十年寿命了。 这些年,他真的很累了……如此,也算解脱。】 都说先帝昏庸无道,可临终他却是算无遗策,偏他算计的那人……是裴观。 许然高声道,“赵福!去摄政王府!” 他必须立刻见到裴观。 第23章 很高兴 玉莹还没来得及和月华说清楚,她将玉华宫上下翻了个彻底,终于翻出个陈年旧册来。 面纱掉落在地上,她来不及捡,就顶着一张被簪子刮得面目全非的脸捧着册子急匆匆往凝辉殿去了。 三十几岁的妇女在宫里跑了一路,路边的小宫女吓得丢了魂,又被凝辉殿里赵福公公耳提面命地叫管住嘴。 裴观还是睡着,玉莹将册子递给许然。 “先帝从前记录吃的丹药的册子,”她急喘了一口气,“摄政王是个好人,他对我有恩,我没想害他。” 她没想害裴观,裴观救了她,救了她的孩子,救了天齐。 许然点点头,“朕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夫人,想做太后吗?” 玉莹眼中先是惊慌,而后泪光闪烁,“陛下要妾身答什么。” 许然语气温和,“答什么都行,若想登高,就请夫人入主宁寿宫,若不愿,就出去走走看看。” 玉莹的泪砸在地上,她轻声说,“陛下和摄政王怎么办呢?” 许然看了看榻上那人,什么怎么办,他能救裴观。 他来这儿,就是为了救裴观。 玉莹手中的轮回丹全数交给了许然,连带着裴观掉在地上的那一颗,都被许然没收。 系统加班加点,终于分析出可行的治疗方法来。 “只是你得受点罪。”系统告诉许然。 轮回丹一颗也不能吃了,发作的痛苦裴观熬不过去,得靠许然。 许然没把这点罪放在心上。 系统小声地说,“我偷偷把你的数据接进来一点,会好受些。” 许然讶然,“主系统准这么作弊吗?” 系统握拳,“偷偷的,瞒着它。” 许然笑了笑,这怎么瞒得过主系统。 裴观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桌子上却依旧燃着烛火,一道身影静静地坐在那儿,奏折堆得小山一样高。 “怎么这么多?” 病后的人嗓音还有些哑,但那几分戒备与疏离却退去了,难得的轻松笑意,细听还有些调侃。 许然骤然转身,榻上的人已经半直起身子,雾灰色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 “因为今日摄政王没帮朕批折子。” 那人有些讶异,随后立刻认下了这罪名,“微臣的错,叫陛下受累了。” 许然心里那点气闷立刻就消了,他拿这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然走到榻前,轻轻按在了裴观的胸口,丝质的里衣轻薄,许然的手掌能感觉到下方一道凸凹不平的痕迹。 那里有一道很深的刀伤,几乎要把这人的胸口豁开,伤势早已痊愈,但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裴观一愣,“是陛下……为臣换的寝衣?” “放心,只是换了衣裳。” 裴观:“臣不是这个意思。” 许然轻笑,“朕是这个意思。” 陛下的手还按在他的胸口,那上方的帝王薄唇轻启,咬字清晰,“朕确实对你心怀不轨。” 裴观仓促避开他的视线,“是那年回京,未免打草惊蛇没带太多人,路上着了埋伏。” 许然顿了顿,将手放下了,伤势未愈就一路疾驰赶回京护驾,然后被迫服下轮回丹,又接下一派混乱的朝政。 其余人却只道裴观年少得志,位极人臣,战场上所向披靡,朝堂上搅弄风云。 却没想当时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担了多重的责,一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许然有些恨,却说不清是恨什么。 他缓声开口:“裴观,你恨先帝吗?” 此话一出,裴观立刻就明白许然都知道了,他沉默良久,“不恨。” 他接到密召时以为陛下是信任他的,从北疆赶回来的路上是心怀壮志的,知道真相后只余下失望,却真的不恨。 许然看着裴观平和的眉目,他早就释怀。 “那朕呢?你怨过吗?” 裴观讶然,诚实地点点头。 怨过的,小皇帝与先帝不同,他是真的付诸心血,护着教着,也是真的心存一丝期待。 许然沉默了。 他应该怎么办,告诉裴观他不是从前那个皇帝吗,天齐不信鬼神,皇宫里也不会发生天子被人调包的荒唐事。 裴观倏地轻扯了许然的衣袖,“陛下的名讳就是许然吗?” 许然微愣。 那人却又带着笑试探一句,“许然。” “嗯。”许然下意识应了。 裴观又开口:“陛下为何要挂怀,陛下从未伤害过我。” 许然立时恨铁不成钢,这人就是记吃不记打,他正要教育,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一起就不能停,直叫他心尖都烧得发烫。 “你是不是……” “许然,”裴观勾了勾唇,眼眸里闪出细碎的光,“微臣叫陛下的名字,陛下似乎很高兴。” 不觉得他无礼僭越,反而很高兴。 从前的小皇帝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这个名字太过随意,他嫉恨贵妃所出的二皇子,二皇子名叫许璟,听着比他的要有气势的多。 帝王身上的阴沉散了个干净,他认真点头,“是很喜欢。” 这种程度的暗示是被允许的。 裴观问:“还有呢,不能说?” 许然点点头,“不能说。”觉得不太够,又补充一句,“不会害人。” “哦。”那就没关系。 裴观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臣从前对陛下,只有对君主的敬畏和对年少者的护佑。” 许然抱着胸靠坐在榻上,“那现在呢?” “臣不知道。” 裴观又觉得自己这话像是风月场所里玩弄人心的公子哥了,懊恼得不行。 帝王却极宽慰地笑笑:\"不着急。\" 裴观抿抿唇:“陛下不该把时间浪费在微臣身上。” 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朕偏爱做这与天挣命的事情。” 许然从袖中摸出一套银针来,“我有法子治你,信我。” 天子学过的东西众多,但绝不包括医术。 裴观慢半拍地移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他信许然,最重要的是,他想让许然做任何想做的事。 第24章 他都听 银针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寒光,许然看向裴观:“把衣服脱了。” 裴观一滞,“从前军医施针,也没去除里衣。” 许然已经上手扯他的衣裳,语气带笑:“听大夫的,病患没有发言权。” 裴观下意识要揽,又听那人慢悠悠道:“不让朕脱?那朕让赵福进来服侍裴将军” 裴观护住自己的衣襟,忍气吞声:“臣自己脱。” 将背后暴露给别人是很危险的行为,银针一入体,裴观就感觉到了不适,身体下意识紧绷,多年征战的本能让他想要逃离。 他咬住下唇,指甲深陷进掌心,抑制住了想要反抗的冲动。 他相信身后的人不会害他……他放下了自己的戒备心。 许然凝神施下第一套针法,才缓缓吐一口气,分出心神来安抚性的按了按裴观的肩头。 “别担心,难受了点,三个月就能好。” 许然的声音莫名让人信服,裴观却敏锐地觉察出来许然语气的不对劲,“陛下,您能到臣前面来吗?” 许然不明所以,依言走到他身前,疑惑道:“怎么了?” 许然用袖子拭去裴观额边的冷汗,“很疼是不是?” 皇帝没有注意裴观的神情,他自顾自地懊恼,小声道:“若是我早些来就好了。” 在裴观二十岁的时候来,或者十七岁的时候,把轮回丹换成甜腻的糖丸,或者十四岁的时候,替还是个孩子的裴观穿上沉重的盔甲与敌军拼杀。 裴观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眼中头一次透露出绝望的神情,在他十四岁那年没有表露出来,十七岁时也没有,发作时疼得想撞墙时也没有出现过的神情。 他手背爆出青筋,可落在许然腕上的力道却极有分寸,一点也不觉得疼。 “裴观?怎么了?” 又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纯粹的关心,裴观冷得发颤,许然不知道,在裴观眼中,他此刻面若金纸,嗓音沙哑,比裴观这个病人看起来还要差些,即便是施针费了精力,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裴观有些哆嗦,一字一句问:“你不舒服,是不是?” “轮回丹无解,你怎么解,要付出什么代价?” 裴观越说越觉得自己该死,显而易见的事,他怎么能同意让许然给自己治,怎么能放任自己心存妄念。 他是一个早就放逐了自己的性命的人,这般种种苦果,也该自己承担,若为他伤了许然,他该万死。 “我不要你给我治了,许然,你别管我了,我本就不想活。” 他说得倒是认真,像那么回事,不敢看许然的神情,只感觉到许然的手腕失了力,直直地垂了下去。连带的他的心也落了下去。 裴观眼眶又泛出热意来,怪他,他放弃得太早了,如果知道许然会来,他该坚持的久一点。 可只剩两年了,回天乏术,他不敢想许然要用什么来救这条命。 系统吓得要命,它刚刚着急忙慌地将许然的数据接过来一点,想问他有没有好受些,就看到这样一幕。 “小裴怎么了,他这样子,我要是不知道还以为宿主你要死了呢。” 不就是消耗点精神力吗,怎么就要生要死了,人类真奇怪。 气氛被脑海里上蹿下跳的系统破坏了个彻底,许然眼角抽了抽:“乖,吃你的数据条去。” 不会说话就别说。 许然低下头,从裴观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随后轻轻抬起了这个不听话的病患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裴观正疼着,不是因为施针,而是那附骨之疽般的幻痛,他额头重新渗出冷汗,缓慢地理解了一下许然说得话,嗓音艰涩:“什么?” 许然耐心地拨了拨他额前的黑发,“忘了告诉你,如果你不在,我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管是出于任务,还是出于许然自己,裴观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原因。 不能叫他胡思乱想,正如系统说的,这人再脑补下去,许然得在他心里死上八百回:“救你还犯不上费我什么力,不许低看了我,知道吗?” “陛下不能骗臣。” 许然走到裴观后面,应了一声:“嗯,我不说谎。” 才不是,裴观心想,许然分明就很会说谎,早朝时说了两次自己身子不好。 时间到了,许然取下裴观后背的银针。 想了想裴观方才的样子,他觉得有必要警告一下自己的病人,“不要动,放松一点,每次要施三回针。” 许然想着自己要严厉一点,语气竟然颇有几分唬人。 裴观不敢再动,银针被刺入不同的穴位。 裴观疼得有些恍惚,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耳边的呼吸声却忽然有些粗重起来。 裴观陡然清明,那呼吸声不是他的,而是身后的许然的,他看不清后面的景象,许然的呼吸中分明带着喘意。 裴观胸口起伏,陛下又在骗他,这叫没事?这叫不费什么力? “停下!” 他咬住自己唇边的血肉:“陛下……许然,你停下。” 说不清是在呵斥还是在哀求,裴观疼得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往常疼得不都是胸口吗,怎么心脏里面开始疼了? 一只温柔有力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极有耐心地安抚,直到他慢慢冷静下来,听见那人无奈的叹息。 “好了好了,别担心。” 那人又按住他的肩头,“别动啊,再要一会儿。” “陛下……”裴观闭了闭眼,\"臣不值当。\" “方才说了那么多,一句也没听进去?”许然轻弹了一下这人的脑袋,“说了能救你,说了我不会有事,怎么不肯信?” 裴观沉默的彻底,哪里会有这样好的事情,许然来了,刚好能救他,自己还不用付出什么。 在他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失去更重要的,叫他拿什么信?怎么信这样好的事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在自己都已经放弃之后。 许然沉下声音,十八岁的天子声音已经足够威严:“不许再任性,听不听我的?不听就算了,你要好好过两年我陪你,两年后也陪着你下黄泉。” “不可——”裴观声音急促,“陛下是天子,怎能……” “你要用国家和百姓来压我?”许然说得不留情,语气倒是平稳温和,“两年时间,培养出一个好皇帝,赶了些,但也不是做不到。” 裴观想说不是,他想说陛下往后还有大好的年岁,不该记挂一个将死的人。 最后说出来的话苍白又无力,“陛下……别说这个,不要说这个。” 他压住心中的涩意,“我听。” 他都听,许然别说这些,也别有事。 银针被缓缓取下,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好了,别担心。” 第25章 不该这时候解毒 解轮回丹并不急于这一时,许然要在三月之内给裴观解毒,是因为此后天齐将有一道劫难。 原剧情中北疆的军队训练有素,战力强悍,裴观回京前也部署完善,按理来说可保天齐十年安宁,十年时间天齐未必不能再出一个战神。 可也只是按理,这年冬天风雪太大,北部的夷族游牧而生,草原被风雪覆盖,牛羊和孩子被饿死冻死,绝望在这方土地蔓延,他们热爱这里的自由与热烈,又觊觎天齐的富足与温暖。 眼看着大雪即将封路,天齐最让他们忌惮的战神裴观身亡的消息传入,他们的王决定放手一搏。 草原的孩子生来就是雄鹰,但强悍如斯,也无法想象该如何面对一个又一个一个缺衣少食的寒冬。 再次进犯的不仅是草原上的勇士,妇孺老幼,人人皆兵,讲求礼仪的天齐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年轻的将士做不到对孩子挥剑,他们被打的措手不及。 本就因为摄政王身亡略有不稳的朝政再次动荡,夷族进入天齐边境,烧杀抢掠,一如饿狼进城。 皇帝无奈之下御驾亲征,总归他是裴观一手教出来的,也算有些能耐,天齐的军队在调整过后也整装待发,耗时三年,终于逼退弹尽粮绝的夷族人。 将解毒之期压至三月并非没有风险,但即便许然这次不会让裴观出事,但在生存的压力下,夷族必定会同原剧情一样进犯,强邻压境,不死不休,不能让裴观拖着病体上战场,许然同样决定御驾亲征。 在亲征之前,要将裴观的毒解了,然后将朝政全部丢给这人。 裴观该给他批一辈子折子。 解毒不能出差错,许然不再让裴观上朝,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陛下虽已经大权在握,但摄政王多年的威名非一时可以磨灭,总有人在等着二人间谁能更胜一筹,更有甚者期待两败俱伤的结局。 摄政王已经三日不曾上朝,王府闭门谢客,有人称摄政王已经被陛下软禁宫中,很可能已经丧命。 杜玉成忧心地看了看帝王下侧那空着的座位,他虽忠君,但毕竟为人臣子,不想看到这种卸磨杀驴的结局。 群臣心思各异,但下了朝收到送回来的奏折,诸多心思俱化为震惊,上面赫然是摄政王裴观的朱批和印信! 陛下没有痛下杀手,难道摄政王是真的病了?可即便陛下顾念这君臣情谊,对摄政王也该是诸多猜忌与戒备,趁着摄政王生病,更该彻底夺了他的权势,怎么能让摄政王批奏折? 杜玉成更是唇角直抽,他担忧摄政王性命不保,摄政王却大笔一挥,在他绞尽脑汁写得请安折子上落下“已阅”两个字。 往常陛下批阅时都还回一句“朕安好”呢! 许然也有些困乏,下了朝便急冲冲地赶回凝辉殿偏殿,桌上的早膳分毫未动,裴观一袭青衫,执笔批阅今日的折子。 许然的视线从桌上掠过,“怎么不用膳?” 裴观犹豫一瞬,许然就了然地点点头:\"在等我。\" “……” 他只是刚醒还不觉得饿,但看了看陛下唇边的笑意,算了,还是不要反驳陛下了。 系统趁没人注意偷了块点心,躲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吃,吃完了飞回许然耳边。 “感觉没有宿主做的好吃。” 许然失笑,“人家御厨这么多年的手艺,你还不满意?” 系统叹了口气:“宿主,要不我给你选个当厨师的小世界,或者美食博主。” 想天天吃宿主做的饭。 吃完早膳许然又给裴观把了把脉,“还不错,轮回丹解了之后你身体会略差些,但你放心,能养回来。” 裴观倒不在意身体是好一些还是差一些,“陛下怎么样?” 昨日施针后陛下累极了,听赵福说今日早朝都险些误了时辰。 “我没事。”许然笑道:“不过天气渐冷,朝臣们来宫实在不易,日后便三日一朝。” 裴观轻轻噎了一下,到底是不忍朝臣奔波之苦还是陛下自己起不来啊。 陛下才十八,尚未及冠呢,裴观心软了一瞬,顺着他的话放缓了语气:“陛下圣明。” 十八岁的少年,贪睡也是正常的,只要不误事,也没必要对他这么苛刻。 这日之后,许然晚上为裴观施完针,总以第二日不需要早朝的借口耍赖留在偏殿,第一次耍赖时许然其实只是想逗逗他,但裴观却意料之外地没有过多拒绝。 施完针后许然脸色苍白,声音又比往常哑了几分,他软了声音说:“裴观,累了,不想过去了。” 十八岁的少年卸下帝王的锦衣华服,低声说话的样子像寻常人家的小少爷在撒娇。 裴观实在受不住这个,硬板着脸劝了两句,就默许了这种行为。 夜间,裴观悄然睁眼,黑暗中许然的面目朦胧,裴观看了一会儿,恍惚中又瞧见他温润的黑眸在对自己笑。 最初答应治疗是不忍许然心伤,但慢慢的,他是真的越来越渴求活下去,陪在许然身边。 直到……许然不再需要他的那一日。 他也曾见过有断袖之癖的达官贵人,对男宠极尽宠爱,甚至将其带到人前,给予名分,但家中正妻小妾样样不少,对待男宠,也明显是轻贱的态度。 可许然不是,身为一国之君,他待自己却从未有任何轻薄的态度,只要自己好好的在他身边,他的眸中便总是溢满笑意。 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裴观心中有些酸酸胀胀的。 伴着秋去冬来,裴观的轮回丹终于解了,日后不必再有寿命之忧,但轮回丹一解,他从前在战场所受的旧伤和多年劳碌的疾患开始显露,身子依旧虚弱。 太医开了药,裴观日日被许然亲自盯着喝药,皇帝丝毫没有该放人回王府的自觉,不知为何,裴观竟也没提。 许然计算着,将太医开的补药喝完,刚好能将北疆的隐患解决,正好能给裴观用补剂了。 第一次大雪落下,天气骤冷,这个冬天比剧情中描述得更加难捱。 裴观时隔三月再次上朝,便遇上安稳已久的北境传来急报,夷族来犯,不同往常的挑衅与试探,这次他们来势汹汹,显然是要背水一战。 许然从裴观身上移开视线,深红色的朝服与这人极为相称,过了这几月他好不容易才看到一次,夷族就进犯了。 上方帝王周身蔓延着莫名的阴郁,群臣也有些惶惶,天齐虽兵强马壮,但夷族人悍不畏死,他们还是有些忌惮,天子如此表现,只怕此战更会艰难。 若是系统知道他们的想法,定会轻啧一声,许然分明是不想和小裴异地恋。 “陛下,夷族人不可小觑,北境良将虽有,但臣以为,保险起见,还请摄政王前去坐镇。” 说话的是杜玉成,他年纪较长,家中曾有小辈投身军营,更知其中艰险。 许然轻叹一口气,正欲驳回他的话,下侧的裴观却已经站了起来。 “陛下,杜相言之有理,臣自请前往北疆,请陛下应允。” 裴观面色苍白,旧伤多年隐而未发,如今来势汹汹,他甚至开始后悔,不该这时候解毒…… 裴观听见军情时就知不妙,如今北境的主帅是他曾经的副将齐盼山,此人勇猛善战,但绝非心狠之人,只怕会被夷族钻了空子。 杜玉成话一落他就打起精神起身请命,但他心中并无把握,他如今的身子不比以往。 他心中的悔意越来越重,早知有此一劫,他绝不会让许然这时候给自己解毒。 轮回丹虽是害人之物,但服用后确实能让他维持在较好的状态,他能替许然守住这天齐的江山。 “不可。” 许然声音冷硬,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第26章 离别 许然只一眼就知裴观心中在想什么,正是料到若北境出事,裴观绝对不允自己给他解毒,他才会这么着急的在事发之前就替他解毒。 这人将事情揽在自己肩上已经成了习惯,可许然偏要替他扛一扛。 许然盯着裴观,开口却是对杜玉成说话:“杜相一心为我天齐,可摄政王病体未愈,实在不宜出征。” 杜玉成满腔的话堵在喉口,“这……” 竟是这般,他实在没料到…… 何止是他没料到,这满殿的朝臣没一个料到,裴观站在最前方,深红色的朝服宽大,更显得他苍白瘦削,正好印证了陛下的话。 旁人信或不信不重要,可裴观知道,许然说的是真的。 许然不是防备他重掌兵权,许然怕他出事…… 帝王的目光有些灼人,裴观下意识垂眸,“陛下,臣身子无碍,如今朝中武将多有旧伤在身,北境的齐将军虽有勇有谋,但经验不足,请陛下允臣前往。” “朕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许然声音笃定,“朕并非自视甚高,摄政王功在社稷,是不可多得的良将,但摄政王伤势未愈,朕不可能将你的性命弃之不顾。” 还不待裴观开口,许然又道,“朕将御驾亲征。” “陛下不可!”裴观厉声道,“战场刀剑无眼,龙体贵重,陛下尚且年幼,怎能以身犯险!” 许然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朕年已十八,摄政王当年上战场时方才十四,朕缘何不能为天齐而战?” 裴观还欲再说,又被许然打断,“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陛下态度坚决,“朝政之事一应有摄政王和杜相,出不了差错。” 杜相等人劝不住,他们哪里是担心朝政之事,说句大逆不道的,有摄政王在朝中坐镇,即便没有天子也出不了大事,可陛下尚未娶妻,宫中没有子嗣,若陛下出了什么万一,这…… 许然心知自己定然平安归来,但还是按着流程说了自己的想法:“无论朕是否会出事,朕此生都不会有子嗣,宗亲中若有可造之材,可送入宫中培养,若朕有不测,储位由摄政王全权决断。” 此言一出,殿内一派寂静,唯有几个宗亲眼神交接,暗藏心思。 宗亲不再阻拦,朝中反对亲征的声音就少了大半,许然深深看了裴观一眼,“退朝。” 凝辉殿内气氛凝滞,许然对赵福使了个眼色,赵福识趣的退下,还顺手关上了门。 许然语气带笑:“摄政王生朕的气了。” 裴观何止是生气,他忍了再忍才没敲天子一个脑瓜崩,“陛下怎能如此冲动,您可知战场不论身份?” 许然叹了口气,“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要去,北境的将士最熟悉你的风格,我可是你一手带出来的。” 裴观一滞,他知道有些话不能问,可心中诧异还是冒出来,“你不是……” 许然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更生气了,原剧情里皇帝能险胜这一仗还是多亏了裴观的教导,这人死了都还在为他们许家的江山发光发热,越想越不是滋味的许然俨然忘了自己也姓许。 “我必须去,我也一定会胜,你要信我。” 许然这么说,裴观不敢不信他,上次解毒不信许然的后果还历历在目,陛下都想拉着他共赴黄泉了。 即便知道这是最优的方法,自己也不能阻拦许然,裴观依旧难掩忧色,他最知战火无情,可要自己在意的人去面对,才知道这有多难捱。 若是他的轮回丹还没解就好了,两年的时间,足够他替许然平定北疆。 “还敢胡思乱想,我要去你现在就知道难受了是不是?你怎么不想你要拖着病体去的时候我有多难受。” 裴观看见那双黑眸中的埋怨,有些心虚。 他想说不一样,自己早就上过战场,早就领过兵。 他想说怎么也还没有到必须御驾亲征的地步。 他想说陛下不该把他看得那么重。 战场上死人是常有的事,那人可以是他,但怎么能是许然,决不能是许然。 他都没说,他开口时异常冷静:“陛下所说的宗亲之子,可有中意人选?” 这话说的,许然几乎要以为这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只要自己留下一个继承者,保住天齐的江山了。 裴观面色如常,口中却已经咬出了血腥。 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太在意,十分在意,所以要问清楚,如果有中意的人选,他会尽快教他帝王之术,倘若许然不测,他无心再管这个江山。 他此生不过二十五年,却已经为天齐尽忠十年,若许然出事,他最多只能替他教出一个继承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疆。 这条命是许然救的,那便交给许然,他从前为了天齐的百姓,为了父亲的嘱托而活,这条命的寿数该尽了,此后的裴观是因许然而存在的,生或死,都该和许然在一处。 有些事想通就在一瞬间,譬如此刻,裴观知道,他该和许然在一处…… 他就该和许然在一处…… 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 一只熟悉的手捏了捏肩头,裴观微怔,抬眼对上一双温柔的黑眸。 “怎么这么难受?” 陛下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裴观感受着肩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臣没难受。” 他没有难受,他只是有些害怕。 许然微微笑了一下,语气像在哄人,“真的不会出事,跟你保证,嗯?” 裴观心中发酸,轻轻点了头。 临近年关,宫中却比往常更冷清,明日一早,许然就要离京了。 裴观依旧歇在凝辉殿偏殿,外头风雪未停,裴观的心越来越焦灼,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赶路,陛下骑马去北境却是路途遥远。 翌日,裴观将许然一行人送到了城门外。 时间紧凑,许然身上穿的是裴观昔年的盔甲,许然只看了裴观一眼,就纵马而去。 裴观迟迟未动,他作战时从不祈求神佛保佑,但昨日他亲手将求来的平安符放进了许然的盔甲。 愿他平安,盼他早归。 第27章 我可能玩脱了 北部夷族知道天齐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却很是高兴。 他们部落成群,拥立一王,如今最出色的勇士就是二王子赤那,他裹着一身风雪入了王帐,满脸喜色。 “父王,果然如您所料,那裴观定然病重,天齐无将领堪用,那小皇帝无奈亲征,儿子定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王拍桌而起,仰天长笑:“好好好!我儿让那富贵窝里养大的小娃娃见识见识我们草原儿郎的英武。” 十八岁的天子,连只鹰都没逮过,岂知如何用兵? 发动战事之前他们的探子就发来密报称天齐的摄政王裴观病重,这也是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如今这消息属实,他们士气大振。 然而这都是高兴得太早,他们实在没想到,那小皇帝竟比裴观更加阴险狡诈! “宿主,你现在在这个样子小裴会不会不喜欢你了?”系统揪着许然的胡子忧心忡忡。 许然挥手将它打下去,他在军中有些不放心,所以让系统回京替他看了看裴观,结果回来之后系统就跟中了邪一样,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裴观怎么样,药按时喝了吗?” 系统叹了口气,放过了许然的胡子,“放心,小裴有乖乖喝药,但是宿主啊,你现在看起来比小裴年纪还大,再俊美的脸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许然步子一僵,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扎人的胡子,“真的很不好看?”他不就是因为不方便没刮胡子吗? 系统抛弃自己的良心,毅然点头,反正没有之前好看!但其实宿主长得好,即便现在胡子拉碴,也只是少了几分俊秀多了几分英武。 许然被它说的有些犹疑了,“那……要不下单个剃须刀。” 积分花在这种东西上,真的有些浪费了。 军报每月送回朝堂,一起送过去的还有许然写给裴观的信。 但无论多少句“我一切安好”也不过是寡淡的文字,只要一刻见不到真人,心就一刻不能放下。 裴观批完最后一道折子,从匣子里取出许然的信,只要上了战场,就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可陛下从未提及自己是否受伤,军营生活是否艰苦,直面战场血腥是否不适,他的陛下已经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但他只能信这信中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陛下一切安好,来日便将得胜归朝。 他会替陛下料理好后方,让陛下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打仗对许然算不上什么难事,再加上裴观早急信嘱托了齐盼山,有这位北境主帅的协助,许然在营中如鱼得水。 夷人数次进犯全被许然和齐盼山逼退,因为不熟悉草原地形,他们没有贸然乘胜追击,但即便这么耗下去,夷人弹尽粮绝,已至绝境。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草原的路已经好走了。 许然同齐盼山商量,这已是反攻的时候了。 营帐被掀开一角,凉飕飕的寒风直往里灌,穿着异族服饰的女子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 “将军,妾的母亲是被夷人虏了去的,她被磋磨至死,只嘱托妾身一定要想办法回天齐……将军将军,妾孤苦无依,求将军允条活路。” 那夷人女子跪在地上抽泣,字字恳切,好不可怜。 齐盼山按了按额头,问身边的士兵,“怎么回事?” 那士兵脸色为难,“齐将军,在下巡视是发现此女在营外鬼鬼祟祟,就将其带了回来,谁知她这番说辞,又看她肤色白净,弱质芊芊,确像我天齐人的模样,所以请将军做主。” 那女子又是磕头:“将军,将军,妾只想回家……妾真的受不了了,那些夷人,他们都是畜生!” 她声泪俱下,不免让人动容。 齐盼山叹了口气:“这位姑娘,军营重地,干系重大,不可听信你一面说辞。” 那女子神色哀切:“将军若不肯收留,妾只有死路一条。” 她瞧着身形瘦弱,脖颈和手背上还有青紫的伤痕,好不可怜。 “这……”齐盼山有些犹豫。 那女子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赤那王子说的果然不错,天齐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她等着齐盼山松口,背后却倏地一凉。 贴身的信物被扯下,那女子惊慌回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黑眸。 许然甩了甩那象征着夷族王室的狼牙,唇角轻勾,“只有死路一条?那就请姑娘去死。” 这变数来的猝不及防,那女子心知暴露,脸色大变,手中银针乍现,向许然飞身扑去,齐盼山目光一寒,手中剑尚未出鞘,那女子就已经被许然先手制住。 齐盼山满心懊恼,抱拳道:“微臣失职,陛下恕罪。” 今日若不是陛下,他只怕会酿下大错! 许然将那女子反手缚住,“齐将军未有对妇孺挥剑的经历,一时不备也可以理解,日后更该当心。” 齐盼山对那女子喝道:“你究竟是何人,胆敢行刺陛下!” “呵,既然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女子恨恨地盯着许然,这竟是天齐的皇帝,若她得手,天齐必定内乱,也可给赤那王子喘息之机。 许然侧目道:“观姑娘容貌,想来方才言论也并非全是虚假,应是有我天齐血统,姑娘胆色惊人,却缘何为夷族出生入死?” 那女子并不答话,只死死瞧着许然手上的狼牙。 许然轻轻挑眉,注意着那女子的脸色缓缓道:“这狼牙,是你们王上的?” 说罢他又自顾自摇头,“看来不是,那是……二王子赤那?” 那女子瞳孔剧缩,许然便一笑,将那狼牙收入袖中:“看来是了。” “你胡乱说什么!”那女子一阵惊慌,疾声道:“我不为从小长大的地方,难不成为将我和我母亲抛弃的天齐?” 许然不再理她,同齐盼山耳语两句,令人将那女子带了下去,严加看管。 回了自己的帐内,许然便开始写信,系统在一旁偷窥。 “宿主,这个月不是已经给小裴写过信了吗?” “嗯,”许然笔下不停,“有些想他了。” 思念并非是单向的,已是丑时,凝辉殿偏殿依旧灯火通明。 裴观没有回王府,或许是待在陛下曾待过的地方他夜间才能少些梦魇,或许是只有赵福还能同他说说陛下。 他从前绝不会相信自己会有如此举动,身为臣子,却居于皇宫,若被人知晓,定会以为他有不臣之心。 他确实有大逆不道的心思,却不是对皇位,在凝辉殿里的夜越来越长,这心思也就越来越明晰,他知晓自己想要什么……纵万劫不复,也不会后悔。 赵福上前灭了煤油灯,“摄政王啊,陛下走前可是嘱咐了再嘱咐,万不可让您熬坏了身子,您可看在奴才这条小命的份上,快去休息。” 裴观失笑,无奈地上了榻,陛下是当真操心。 他幼时便懂事,母亲都不曾这么操心过他,倒也是新奇的体验了。 闭上眼便不免有些不好的场景时时浮现,扰得他不得安睡。 这样的噩梦从前也有,他上战场时尚且年幼,血风肉雨,肝髓流野,即便不能表现出来,也不可能不害怕的,但也只梦魇了一月,便慢慢适应了,适应了机械的杀戮,适应了身边昨日谈笑的兄弟今日便化作一具尸体。 可如今陛下已经去了数月,他便担惊受怕了数月,适应不了…… 不过一个时辰,他梦中惊醒,那片血色犹在眼前,大口喘着粗气,几乎有些踉跄地行至案前,那将匣子死死捂在怀里,才稍稍安心。 陛下答应了他,会平安归来…… 他相信,他会等。 可等了还没多长时日,又有消息传来。 “摄政王!军中急报!” 传令之人满头是汗,持着齐盼山的印信喘了一口气便道:“陛下被困!” 裴观骤然站起,声音都有些发颤:“什么?” 许然确实被困,赤那这次是发了狠心,带了所有的部下围了他们一行人,极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不是不能突围,但许然别有所图,也不愿平添伤亡,站出来将那狼牙在赤那眼前一晃,赤那就变了脸色。 天齐皇帝就这样以一己之身换其余将士回营,被夷族的赤那王子带走了。 消息不敢散播,只有几个亲信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立刻冲到夷族大帐将陛下抢回来,又被齐盼山死死按住。 “陛下智谋无双,切不可冲动行事,给陛下添乱。” 齐盼山自然也是慌乱,毕竟那可是天子,可他无端的相信,陛下绝不会行没有把握之事。 若陛下出事,身为北境主帅,他也只能以死谢罪了,多年血战的荣誉不在都不论,只怕还会累及满门。 “快马加鞭,回京通知摄政王,切记,只可是摄政王。” 夷族帐内许然却没受什么苛责,赤那待他如座上宾。 许然轻笑:“如今战事焦灼,赤那王子想必也无法可解,朕却有你想要的东西,就不知赤那王子如何决断?” 赤那听不惯许然这拐弯抹角的话语,直言道:“天齐皇帝,您身上这狼牙曾是赤那贴身之物,烦您告知,这狼牙之主,如今何在?阿雅她……她可还活着。” 问道“活着”二字,赤那眼中明晃晃地闪过担忧。 原来那姑娘叫阿雅,还真是这位二王子的红颜。 许然沉默一瞬,眼见赤那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才缓缓道:“朕欣赏那姑娘的胆色,留了她一命。” 赤那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不知那女子是赤那王子何人?” 赤那一愣,“她没同您说?” 许然奇怪道:“朕向来没有对俘虏严刑逼供的习惯,她又不愿归顺我天齐,怎会同朕说?” 赤那默然,他还以为…… 阿雅的母亲是从前两方交战时被抛下的天齐女子,因容貌出色,被夷族一位贵族收入房中才勉强保住一条命。他以为事情败露,阿雅能保住性命定然是成了这位天齐陛下的人,他绝不会介意,他会将阿雅带回,迎她为妻。 许然的话衬得他心思卑劣,不可见人,他本该知道,阿雅看起来柔弱无依,性子却极为刚烈,绝不会屈从,他怎会起了那样的想法,阿雅心悦他,绝不会跟了旁人。 他原先对阿雅是七分喜欢三分利用,如今那三分利用尽数被愧疚占据,他开口嗓音沙哑:“她是为了我才以身犯险,多谢您留她一条命,请您放过她。她是我的……王妃。” 许然本也没打算杀她,只当默认了赤那的话,这个世界男女尚不平等,赤那王子虽不比阿雅赤诚,但能反思己身,能体会女子不易,已是难得, “既如此,赤那王子可再同朕谈谈你的想法了。” 帐中归于安静,同赤那谈妥,许然放下心来。 “要不了多久,这里的战事就可平息了。” 系统开心地点了个烟花,“恭喜宿主,终于要和小裴团聚了!” 烟花在眼前绽开,许然的脑中却霎时闪过什么。 等等……裴观…… 许然眼底的轻松褪去,当时形势特殊,他假意不敌以图同赤那交流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同齐盼山商量,他想的是以他对齐盼山的了解,定然能稳得住,不会让军中出乱子。 可他忘了一件事……齐盼山曾是裴观的副将,裴观又一直表现的对自己如此在意,齐盼山定然会将消息告知裴观。 “完了……”许然唇角的弧度僵硬,“我可能玩脱了。” 系统:??? 年少成名的战神知道面对这种情况要多加试探小心行事,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会权衡利弊不动声色,可许然曾亲手剥去了裴观在他面前的这两种身份,在他面前,裴观便只是裴观。 至于裴观的心思呢……裴观的心思很好揣度,许然只需将自己当做他,将下落不明的人当做裴观,立刻就能知道他此刻心绪如何。 他嗓音有些飘忽,“你能不能变成个鸽子,替我给裴观送封信?” 那人身子还未恢复,本应好好休养。 第28章 苦味 齐盼山担心许然担心到后半夜才睡着,帐内却突兀地出现一道黑影。 齐盼山心神一震,不动声色地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齐将军,是朕。” “哐当——”一声,利器落地。 “陛陛陛下?!您怎么逃出来的?您没受伤?” 许然面色复杂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塞给还在被子里的齐盼山,“朕没事,此事日后再与将军细说,现在朕有急事要走一趟,将军不必担心。” 齐盼山诧异道,“陛下有何要事?微臣遣人同陛下一道。” 哪个皇帝身边侍卫都不带一个,独来独往甚至还敢闯敌营的啊。 许然笑道,“不必,只是去接个人。” 系统最终没变成鸽子,因为裴观已经离了京。 未免引起恐慌,他谁也没带,什么也没收拾,一人一马连夜出了京城。 朝政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希望杜相明早起来收到他的信后别气坏了身子骨。 这实在是太任性了,裴观迎着夜里的凉风咳嗽两声,陛下一心叫他休养,知道他连夜赶路兴许要生气……生气也没关系,陛下过分的好哄,但他要先找到陛下,和陛下一起回宫。 这条路不是第一次走,闭着眼马都会自己跑,许是错觉,月色亮了些,前路亮堂堂的。 发着光的系统焦急地给许然发消息,【宿主你好了没?】 它能飞过来,许然就只能和裴观一样骑马赶路了。 许然不太好意思:【马上,马上,辛苦你了,给你买数据条,新口味全部来一条。】 系统能量不是用来这么消耗的,可裴观太急了,许然怕他在路上摔了跤。 系统恨恨地看月亮,这月光太暗淡,全靠它的能量了。 山路崎岖,多有险阻,可也是最近的一条路,裴观没有分毫犹豫,一扬马鞭,径直扎进山林里。 系统一边给许然定位一边吐槽,【你觉不觉得裴观很像你?】 许然看着定位一愣,缰绳又攥得紧了些。 定位已经越来越近,本不该这么快,二人皆是不要命地赶路,活像背后有索命的阎罗,又或者,是前方有胜过生命的宝物。 即便是能行千里的良驹,这样不眠不休地赶路也有些力竭,裴观拍拍马身,“再坚持一下。” 实则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眼前泛起重重黑影。 他不能停下,他不敢停下,他还没有见到许然。 他没来得及告诉他…… 前方忽然又有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逐渐明晰,裴观甚至没了抬头的力气,他勉强侧过马,想给人让一让路,那马蹄声却同时也停了下来。 裴观愣愣抬眼,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形有些熟悉,他听见一句丝毫不显轻薄的调侃,“这位公子这么着急,该不会是要去接心上人?”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也只有那个人,即便是调笑的话语,说出来也异常温柔,裴观按了按手心,眼前的黑雾散去,眼眶微微泛起涩意。 他轻声道,“陛下?” 那人没动,就这么坐在马上看他。 裴观放松了缰绳,露出一个笑,“许然,我的马有些累了。” 不必再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了,裴观的马累了,他们同骑一马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裴观贴着背后那人的胸膛,耳边温热的气息使他忍不住发颤,他下意识地要去攥缰绳,却被另一双手拦住,力道很轻,却不容拒绝。 许然点了点他掌心的血痕,“你受伤了,我来就好。” 裴观垂眸看下去,绳子勒出的红肿,连血都没见,这算什么伤?这叫什么伤?只有这个人,把自己任何一点微不足道地伤口放在心上。 许然……许然是什么人,他知道这件事不能问,可忍不住要去猜想,他身边来了一个这样好的人,时时都要忐忑,时时都要患得患失。 “陛下受伤了吗?” 裴观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懊恼,他竟一时没想起来,他是为了来找许然的,怎么又是许然先找到了他。 靠着自己胸膛的身体有些僵硬,许然又将人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压下唇角的笑意,“没受伤。” 裴观才放下心,一句问话又将他的心神提到嗓子眼。 “朕叫摄政王每日喝药,这两日没喝可怎么好?” 裴观心口的火烧到耳朵上,燥热无比,幼时父亲请的教书先生对他也没有过这样的问责。 “嗯……”许然语气里的笑实在压不下去,“答应的事没有做到,该罚什么?” 罚什么,上次陛下也说要罚,结果只是叫他批了一天的折子。 裴观试探着道:“陛下说罚什么就罚什么?” 反正陛下不会害他。 “一时想不到,先攒着。” 系统捧着早就买好的补剂在旁边晃荡晃荡,“这时候给小裴喝吗?” 许然想了想,遮住裴观的眼睛,“给你变个戏法。” 裴观睫羽轻颤,下意识闭上眼睛,唇边被抵上一个微凉的瓷瓶。 “喝进去。” 裴观张嘴将瓶中味道奇怪的液体抿了进去,又涩又苦的味道在唇色间蔓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下一刻,又被喂了一颗清甜的饴糖。 现在真是好乖,让喝什么喝什么,让吃什么吃什么,许然满意地笑笑,“难喝?吃颗糖缓缓,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那颗圆润的饴糖在舌间滚动一番,方才的苦味立刻就被甜味覆盖了个彻底。 含着糖说话的语气有些含糊,“陛下给臣喝了什么?” 许然半开玩笑,“穿肠烂肚的毒药,怎么样,怕不怕?” 裴观早已分得清这人的玩笑和认真,即便分不清,他也知道这人绝不会苛责他,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顺着许然的话哄他,“难为陛下还给一颗糖,死前也不让臣尝到苦味。” 许然闻言笑了笑,而后想到了什么,唇边的弧度渐渐淡了。 他想问问原剧情里的裴观,那杯毒酒,苦不苦? 是不是到了最后,唇舌间的苦意也没来得及消散。 第29章 纵容 裴观骑了这么多年的马,还是头一次这么被人纵着,他舒舒服服地靠着身后的人,半分力气没出,手上的红痕被妥帖的抹上药膏,手里拿着装满饴糖的荷包。 不像赶路,倒像在游山玩水。 许然絮絮叨叨地讲些军中的事情,依旧是报喜不报忧,裴观嘴角噙着笑意,果然,书信上的寥寥几句由陛下亲口说出来,就是不一样的,足够令人安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常年淤积胸口的闷痛也在慢慢散去,浑身都轻快起来,似有生机在慢慢复苏。 天色又暗了,许然带着裴观下了马,这方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二人随意找了棵树靠着,席地而坐。 身下的嫩草染了春夜里的寒气,湿漉漉的,裴观蹙了蹙眉,将半阖着眼的许然拉起来,脱了自己的外衫垫在底下。 软乎乎的布料隔绝了地上的潮湿,裴观又拉着许然坐下,示意他休息:“陛下这一路辛苦了,睡一会儿,有臣盯着就够了。” 系统看了看脸色泛白的裴观,又看了看年轻火气旺的许然,“啧啧……” 许然没跟它呛声,“我没他会照顾人……算了,能买床被子吗?” 许然和系统绑定,他的心情也会影响到系统,系统贴近许然蹭了蹭,“宿主很好,我给你们买被子。” 裴观拍了拍许然的手,“陛下发什么呆?” 许然反握住他的手,触及到那过于寒凉的体温,默不作声地将他攥到自己身旁坐下,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自己冷了不知道?” “对不住,”裴观认错认得很干脆,“陛下重视臣的身子,臣不能糟践自己,下次再不犯了。” 说着裴观当真不再乱动,好好地坐在自己的衣衫上,又和许然贴的近了些,二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 “这样就不冷了,行吗?” 那双雾灰色的眼里泛着温柔的光,不闪不避,盯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看。 许然心里变得软乎乎的,他只泄露了一丝的情绪,立刻就被面前的人托住,不让任何不高兴砸落在自己心底。 许然低头解下自己的外衫,将二人一同裹住,眉眼舒展,“歇会儿,不着急。” 他来了裴观就不需逼着自己快要力竭的身体赶到军营,也不必为了大局将自己所有的感受都抛之脑后,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不着急,即便面前的人没有记忆,他们也可以慢慢相爱。 系统好不容易抢到打折的被子,以九个积分顺利拿下,回来想跟许然邀功,就看到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景象。 系统:“……” “宿主……”它目光幽怨,喃喃道:“被子,你还要不要啊。” 许然胸腔震动,闷闷地笑了一声。 他将身边的人揽得更紧了些,将裹着小被子的系统扔回空间,“看电影去,乖。” “给你开会员。” 齐盼山在许然的营帐前站了半晌,过来送酒菜的小兵见了问道:“将军找陛下有事?” 齐盼山抹了把脸,咬牙道,“无事,你进去,不必告知陛下我方才在此处。” 若那小兵细看,便会发现齐将军的步履都微微有些踉跄。 齐盼山实在没料到陛下要接的人是裴将军,他回想起陛下和裴将军回来时的景象。 见到二人他急忙要上前迎接,却在看见二人交握的手时瞪大了眼睛,生生顿住步子。 只是如此便也算了,可他预备让人给裴将军安排一个营帐的时候,却被陛下拦住了,说不必麻烦,就让摄政王待在他的营帐里。 就待在陛下的帐内! 军中没有女人,有些将士之间相互纾解的事情他也曾见过,再加上战场上刀光剑影,有的士兵很难再相信其他人,无法娶妻生子,便也有同身边的战友搭伙过日子的。 齐盼山发誓他对此绝无任何偏见,可那是裴将军啊!裴将军当初在军中和他相处最多,他不曾发现裴将军有断袖之癖啊! 日后倘若陛下立后选妃,裴将军如何自处?! 他们一个摄政王,一个天子,史书又该如何评说? 他想偷偷去营帐问问裴将军,却看到陛下在给裴将军束发……这天底下谁能让陛下替他束发? 那样亲密无间的动作,那样暧昧浓稠的眼神。 齐盼山看了看天,目光沧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 许然不知外面齐将军复杂的内心戏,他拿起小兵送来的酒,笑问道:“喝一点吗?” 军中的酒虽不比宫中的精酿入口绵柔,回味醇香,但一碗下去也是极畅快。 裴观却面露纠结,“陛下……” 许然微微挑眉,不会,上个世界的裴绪冬便不会喝酒,往后的几十年他试了无数次,都是入口就醉,难不成这特质也带过来了? 他微微抬眸,却不多问,只抬手替自己与裴观都倒上一碗酒,裴观浅酌一口便放下。 看清许然的疑惑,裴观解释道,“臣酒量不佳,再饮怕是要失仪了。” “军中不是向来有壮行酒一俗?”许然问道。 裴观面色浮现一抹尴尬,“少时试过一次,醉的不省人事,怕误了事,此后臣碗中便都换成了白水。” 许然有些想笑,又怕他恼了,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抬手喝了一口酒,遮住唇边的弧度。 裴观有些无奈,叹一口气,“陛下想笑便笑。” 许然却摇摇头,极认真地同他说,“辛苦你了。” 其实裴观年少时并不如旁人所见一般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但他肩负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不能让人抓住任何差错,所以喝不下酒也要装作极有把握,极豪迈地喝一碗白水。 “日后想喝就喝,不必担心失仪也不必担心误事,总归有朕在。”许然笑了笑,又道,“不想喝也不必喝,白水也不必喝。” 裴观的手颤了颤,他想要扯出一抹笑来,却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拉下他的唇。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不想笑也不必笑。” 于是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闷声点了点头,用力点了点头。 第30章 老师 夜间二人同榻而眠,裴观见许然果真好眠,不见梦魇,这才放心睡去。 他却不知,在他终于熟睡之后,身边的许然悄然睁眼,将他揽入怀中。 此后又同夷人打了几次,都是天齐得胜,战局渐渐稳定下来。 后夷族王上病逝,由二王子赤那继位,夷族弹尽粮绝,为求生机,决定归降天齐。 为表诚意,赤那携使臣亲自前来商谈。 许然和齐盼山在大帐等候,笑道,“将阿雅姑娘请过来。” 赤那入内,极为恭敬地拱手行礼,“见过天齐陛下。” “尚未恭喜新王,请坐。”许然温和一笑,却并未起身。 这位赤那王子比他父王要识趣,他领的兵即便战胜也并未糟践天齐的百姓,许然并不赞同一味征战,若是赤那在位,或可保双方多年和平,以免生民涂炭之苦。 “劳陛下与将军等候多时,本王愿携部族归降,此后立刻撤兵,天齐陛下是爱民如子之人,应也不愿再添伤亡。”赤那落座后也不含糊,直言提出他的想法。 许然端起茶盏,润了润喉才不慌不忙道,“赤那王所言不假,但依朕所知,草原内牧草覆盖,牛羊多伤亡,经此大战,想必一年都难以恢复生机,赤那王欲如何应对下次寒冬?” 赤那脸色难看,“本王愿以金银换取粮食,只需陛下点头。” “天齐国库富足,不缺金银,”许然放下茶盏,笑道:“赤那王诚意不足。” 赤那拧着眉,“陛下既然愿意和谈,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许然:“赤那王爽快,朕要你手下部族对天齐称臣。” “不可。”赤那沉声道。 夷族勇猛好战,宁肯流血绝不投降,这次赤那降天齐已是顶住了极大的压力,若对天齐称臣,只怕部族要起纷乱。 “赤那王听朕说完,夷族对天齐称臣,但天齐不会干预夷族内政,夷族只需每年上贡金银玉石,牛羊毛皮,天齐每年给予夷族粮食布料,派人教授学问技术,两方亦可通商。” 许然笑了笑,“赤那王若想一想这个冬天草原上有多少老人和孩子的尸体,就知该如何做了。” 赤那咬了咬牙,沉默良久,他抬眸,“此事,本王应了!” 许然笑看向帐外,“赤那王的王后在帐外等候。” 赤那叹一口气,随后,他郑重行了臣礼。 待赤那离开,许然便回了营帐,见裴观正在看信。 “可以启程回京了。”许然笑道。 裴观将那书信递给他,“杜相已催了两次了,确实该回去了。” 将朝政丢给一位老臣,不像话。 “杜相那边,朕自会奖赏。”许然笑道。 裴观眼底带着些笑意,“臣先前想着,若战事僵持,就请陛下先行回京坐镇,军中之事便交给臣。” 许然点点头,这确实是裴观的性子,“而后呢?” “而后,”裴观顿了顿,目光欣慰,“发现陛下比臣想象得要更优秀。” 许然撑着头笑道,“是吗?” 裴观面色有些怀念,缓缓道:“陛下比臣当初表现得要好。” 许然静默一瞬,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第一次表现很不好。” 裴观一愣:“什么?” 许然笑了笑,看向裴观:“我有时候真羡慕他,若你是我的老师就好了。” 裴观掐了掐食指,“许然……你的老师是谁?” 许然挑眉笑道:“一个固执的人,我性子散漫,不喜那么严苛的教导,就跑了。若当初摄政王遇上的是我,想必会头疼许多……” 原身防备着摄政王,所以更加隐忍,在裴观教导之时也是极听话的。 “不会,”裴观倏地打断他,“若遇上的是你,我会很轻松。” 因为他知道,许然不会学坏。 许然唇角的笑意僵了僵,随后岔开话题,“总归你不必担心我,我不是真正涉世未深的少年郎。” 裴观点头:“陛下是明主。” 他不担心,但还是遗憾的,遗憾不曾见过许然真正的少时模样,也不知道许然曾经遭遇过什么。 可许然却十分了解他,甚至了解他所有的苦痛,并一一替他抚平,这样一想,着实有些不公平。 裴观于是抬眸,目光清浅,“臣该对陛下再好些。” 许然疑惑道:“还不够好?” 裴观都替他打白工了,还要怎么好? 裴观点头:“是,还不够。” 老师。 许然确实有过一个老师,但岁月久远,那些记忆也已经模糊不清。 但看见裴观,思及他对小皇帝的教导,最深处的记忆也不免慢慢涌上来,越回想,便越生气,裴观这样好的老师,小皇帝怎么能不珍惜。 裴观骨子里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即便小皇帝课业没有完成,他也从未真正施于什么惩戒,小皇帝生病时,裴观也曾整夜守在凝辉殿。 他那时也年少,头一次做老师,他已经竭尽全力。 许然的老师没有那么仁慈,他六岁时被老师从孤儿院带走,从此便失去了犯错和生病的资格。 训练做不到最好便是错,受伤生病便是无能。 许然快要忘记那间放满刑具的,漆黑无光的惩戒室……那是他待的最多的地方,休息在那儿,进食在那儿,养伤也在那儿。 那间屋子没有床,没有灯,甚至没有桌椅,许然只能蜷缩在满是血腥味的墙角,在黑暗与寒冷中昏睡一会儿。 那里也没有饭菜,每日会丢进来一支味道怪异的营养剂,若是受伤了,老师或许会好心的丢进来一些药品。 只有训练的时候能离开惩戒室,可训练又是另一个深渊。 老师说他是一个工具,工具不会疼,不会饿,不会怕,所以他就都不能表现出来。 许然不想做个工具,他等了很多年,没等到人救自己,然后,他杀了老师。 他走出暗无天日的惩戒室,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很温暖,他衬衣里不能见人的伤口被那阳光灼伤的越发疼痛。 他知道自己很难做回人了。 但杀了主人,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工具了。 许然阖了阖眼,可他后来走了一回运,想到这里,他笑着对裴观说:“我有另一个老师。” 没有亲自教过他,但让他重新成为了一个人的老师。 第31章 一夜 许然的眸光清润明亮,寻不见一丝阴霾,他看向裴观:“我还没有见过他,可我很感激他。” 他那时候无处可去,身体到了极限,随便找了个角落任由自己昏了过去。 然后他就被人捡走了,再醒来,他在快穿局的特训营里。 身上的伤都痊愈了,从前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他二十岁之后才知道,原来大部分药品抹在伤口上是不会疼的。 “特训营”的手段对不起这个唬人的名字,按许然说不如改成“养老院”,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惩戒措施,多不过就是罚抄和罚站。 但他还是尽力做到最好,不是怕挨罚,而是想快点进快穿局。他记得昏迷之时,模模糊糊地知道有人拉他起来,他费力睁眼,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记得那人一身制服,后来他知道,那是快穿局的制服。 裴观垂下眸子,唇角浮现一丝笑意:“那便好。” 在没有他的时候,有人帮过许然,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曾孤苦无依,所以也怕许然孤苦无依。 但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早些遇见就好了。 许然阖眼回想,那人身姿清俊修长,应该与自己差不多年岁。 自己已经成为正式员工,应该有机会能见到那人,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谢谢他救了自己,谢谢他将自己送进特训营,谢谢他让许然重新成为一个人……而后遇到了裴观。 这次任务之后,他该想办法查查裴观是谁。 不同小世界的同一个灵魂,那只可能来自主世界。 可为何……裴观没有记忆呢? 终于等到许然和裴观回京的杜相简直是老泪纵横。 裴观有些窘态,许然倒是不以为意,笑着谢过了杜相。 杜相将厚厚一沓奏折交给许然,如释重负地回了丞相府。 二人批完折子已是深夜,裴观又这么顺其自然地留在了凝辉殿。 与陛下同榻而眠已是常事,此刻陛下就在身侧,可裴观辗转难眠。 他时不时就要确认一下,许然确实躺在自己身旁,而不是身处军营。 许然悄然睁眼,“怎么睡不着?” 裴观一僵:“微臣吵醒陛下了?” 许然没答话,半坐起来垂眸看他,“怎么了,心中有事?” 许然的话让人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裴观心中的焦躁慢慢散去,他开口,“其实陛下走后微臣一直有些梦魇。” 许然一愣,“为何?” 随后又紧张地追问:“严不严重?怎么先前不说?” 裴观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该早和我说。”许然叹气道。 裴观会担心,该早和他说,他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把人留在京城。 裴观没有挣脱,他听见许然胸腔地震动,闷闷道:“陛下不是让臣处理好朝政?” 许然将人拉进来,裴观被拉得一怔,对上许然认真的双眸。 “这皇位换一个人来坐都行,只要守得住江山百姓,我并不在意。”许然确实不在意,他本就不爱当皇帝,只是既成了这个身份,便该做好分内之事。 “但裴观只有一个。”许然说。 裴观倏地拉住许然的袖口,“若臣一直不肯回应陛下的心意,陛下会如何?” 许然沉默了一会,吐出一个字:“等。” 裴观笑得有些勉强,“陛下坐拥天下,怎么还不知如何得到一个人吗?” “你猜对了,”许然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会剥夺你的身份,将你囚禁在皇宫里,锁在凝辉殿里。” 裴观不信:“当真。” 许然笑着摇头:“舍不得。” 不是不想做,而是舍不得。 裴观眼睛有些酸涩,“我就知道……” “但朕可不会允许摄政王娶妻的。”许然严肃道。 他可以慢慢等,但裴观身边不能有旁人。 他舍不得将这人关起来,除非是这人自己愿意。 裴观笑道:“若臣娶妻,陛下就和臣一起下黄泉?” 这是陛下自己说过的话。 许然不爱听这个,一向张扬的眉头拧成一团,语调也冷了下来,“你不可与旁人成婚!” 裴观抚上他的眉头:“没有旁人。” “陛下可以将臣关起来。” 裴观笑道:“陛下要做什么都可以。” 许然倏地拥住这人,力道大的似乎要将裴观融进自己的骨血。 裴观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缓缓地说:“是不是迟了,这句话忘了说,臣心悦陛下。” “不迟。” 不迟,许然可以等裴观一辈子。 “那陛下也别娶妻,好吗?” 大逆不道,实在是大逆不道,可这话却立刻就被应下。 “不娶。” 裴观抚了抚许然的背,低笑道:“陛下亏了。” 许然吻住他的唇,轻轻咬了一下,他忍了太久了…… 但只要得到了,就不亏。 只要是裴观,就不亏。 这一夜不知是谁先情动,烛影晃动,锦被掉落,二人抵死缠绵。 裴观眼眸迷蒙,恍惚间觉得身上那人的狠劲似乎要将他吞吃入腹。 许然的唇毫无章法地落在裴观的唇角,脸颊,额头上,语调含糊不清。 “我很想你。” 裴观抬起酸软的手臂,拥住他的腰身,嗓音暗哑。 “臣错了,该早些看清自己的心意。” 许然顿了顿,用锦被将二人一裹,紧紧相贴。 他气息滚烫灼热:“不晚。” “能拿一辈子来等你,一辈子不够的话,生生世世也能等你。” 他还有很多个世界要去,他会找到这个人。 裴观轻怔,旋即心酸软的厉害:“若有下辈子,臣心悦之人也只会有陛下。” 许然拨了拨他的发丝:“我知道。” 裴观摇摇头,“您不知道……臣的意思是,拜托您,不要放手。” 他不知许然的身份,或许是天上的神仙,或许他们真有下辈子,倘若他什么也不记得,这对许然不公平。 可他自私地请求许然,永远不要放弃他。 许然指尖轻颤,放过了他的发丝,“知道了。” 翌日,陛下并未如往常一般时候起身。 赵福怕许然误了早朝的时辰,进殿叫他,却在踏入殿内的那一瞬瞪大了眼睛,猛然关上殿门,只留下门外茫然无措的宫女。 赵福恨不得自戳双目,他声音都在发颤:“陛,陛下……该上早朝了。” 第32章 私奔 杜相再次拿到被摄政王批阅的奏折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陛下不愿立后选妃,皇位后继无人,着实令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臣夜不能寐。 他本想同陛下私下说说,可每日早朝后摄政王皆随陛下回凝辉殿,他实在找不到机会。 今日早朝时摄政王看着脸色不好,杜玉成注意着,每每陛下看向摄政王时摄政王都避开了视线,甚至刚退朝,还不待陛下说话,摄政王就一刻不停地出了宫,步履匆忙,神色冷凝。 难不成,陛下同摄政王起了争端? 许然看着裴观的背影叹一口气,他这次是真把人惹恼了,裴观那么好脾性的人,今日硬是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也怪他……实在是他昨夜兴致好,没收住。 他正预备追上前去,总要把人哄回来不是?裴观一个人回了王府,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今日不让裴观批奏折就是了,晚上也不闹他了。 天地良心,许然真不是这么不知节制的人。 可还没走出大殿呢,杜相就迎了上来,许然只得请人到了御书房。 杜玉成拱手行了礼,抬眸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帝王,斟酌好的言语却一时卡在嗓子眼。 陛下并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少有正襟危坐的时候,就这么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一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看他,似在等他说话,说不出的肆意风流。 杜玉成恭谨道:“臣斗胆,敢问陛下不愿娶妻,日后储位当如何决断?” 许然笑道:“宗亲中择一合适的继位者。” 杜玉臣一噎,“陛下方才十九,何不娶妻?” “朕已寻到相伴一生之人。” 杜相不傻,他自然知道许然说的是何人。 “帝王三宫六院……”杜相劝道。 许然却含笑摇头,打断他的话:“朕不愿行此事。” 杜相一闭眼,豁出去咬牙道:“摄政王身为外臣,留宿皇宫实在不妥,他日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陛下与摄政王该如何自处?倘若史书多记一笔……陛下可知人言可畏?陛下千秋功业,摄政王一生清正,当尽毁于此!” 许然慢慢敛了神色,“朕不惧人言,只求问心无愧。” 他早就应了裴观,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杜相请回。”许然笑道。 他不想再同杜相说什么了,他要去接裴观了。 系统飘在许然的肩头,周身淡淡的幽怨几乎要凝成实质。 它看着许然的侧脸,突然冷哼一声,衣冠禽兽!这就是衣冠禽兽! 许然抬手将它弹飞:“你做什么?” 系统冷笑一声,“宿主,你知道昨晚我看了多久的马赛克吗?” 许然心虚地放下自己的手。 系统钻回空间,别说小裴,它现在都不想理许然。 不起眼的马车驶过京城繁华的街道,停在了摄政王府邸后侧的墙边,许然示意赵福留在原地,旋即轻轻一跃,衣袂飘扬,稳稳落在了墙的另一侧。 赵福伸手阻拦不及,眼睁睁看许然翻过了王府的高墙。 他眼前一黑,陛下的动作行云流水,身姿潇洒轻盈,可……可这也掩盖不了他是在翻墙啊! 翻墙?!这是京城里招猫逗狗最纨绔不成器的公子都不会做的事。 可巧有小厮在打扫此处的落叶,许然从天而落,他从没见过陛下,扫帚一扔拔腿就跑。 “来人呐,有!刺!客!!” 许然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一身靛蓝色丝质长衫,腰间玉带束着一块质地通透的玉佩,如此清风朗月的公子打扮,到底哪里像刺客了? 许然有些郁闷,这还是他出宫前特意换的衣衫。 裴观闻音赶来便见那小厮口中的刺客低头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愣怔。 他周身冷意尽数散去,走到许然面前:“陛下怎么来了?” 许然倏地回神,闷不做声地拉过他的手就扯着人往屋子里去。 裴观茫然地任由许然将他推到榻上,才骤然抬手:“陛下,不可……” 许然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药罐,闻言诧异抬头,“不可什么?” 不可……白日宣淫……裴观万般言语堵在喉口。 在许然拿出药罐时他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抬手让袖子掩住自己的面色,不再言语。 许然失笑:“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裴观立刻就要抢那药罐,“臣自己来。” 许然挑了挑眉,黑眸中溢出点点笑意:“晚了。” …… 裴观靠坐在榻上,双目失神。 许然掐了掐他的掌心,才终于让裴观看向他,雾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控诉。 “摄政王府上的小厮说朕是刺客。”许然指了指自己,像是要裴观替自己出头。 裴观有些无奈:“陛下不像刺客,是他眼拙,臣替他道歉,可好?” 许然很体贴,勉为其难:“那朕就不计较这个了,总归朕惹恼了摄政王,也是朕该的。” 裴观怔了一瞬,反应过来笑道:“臣何时生陛下的气了?” 许然满是怀疑,戳了戳他的胳膊:“那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跑了?” 裴观想着昨日问过太医的话,太医说了男子行房事不可不知节制,容易损了身子,陛下虽年轻,但也不可贪图一时之乐。可……自己实在拒绝不了陛下,便想着自己回府住一段时日。 恰好他有事要做,在宫中多和陛下待在一处,这么长时日了也还差一点没完成。今日回来他便在忙,许然来时他刚好收尾。 于是他弯了弯眉,袖中划出一支玉簪,“陛下下月的生辰,忘记了?” 许然没说话,只看着那支精心雕琢的簪子。 裴观笑道:“头一次做,这及冠礼寒酸了些,陛下别嫌弃。” “及冠礼?”许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裴观含笑点头,目光欣慰,“当初还以为会等不到陛下及冠。” 许然顿了顿,将裴观拉入怀中,“我打算去康王府见见那位世子。” 裴观没明白,点了点许然的背示意他继续说。 “康王家风严谨,那康王世子在京中素有贤名,想来也是个有抱负的,若是见了觉得不错,可以将他带到宫中教养。”许然徐徐道。 裴观明白了许然的意思,他微微皱眉:“那位世子确实不骄不躁,可堪大任,但他年已十四,陛下不如另择一幼儿,悉心教导。” 裴观心有顾忌,他知晓许然的为人,可许然只略长那世子六岁,年纪相差太小,他日许然尚且春秋鼎盛,储君又已经长成,总会起些风浪。 许然摇摇头:“就他,早些将这江山交出去,我陪你游山玩水。” 岁月悠长,山河辽阔,他不想和裴观一生困在这皇宫里头。 许然挑眉轻笑,像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若事成,我带你私奔。” 裴观霎时颤栗,他沉默良久,而后抬手死死拥住了许然,手臂绷紧。 他张了张嘴,嗓子哑的厉害,吐不出一个字。 许然安静地拥着他,等这人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才听到裴观的回答。 “好。” 裴观眼眶酸涩,他合该为自己活一回。 第33章 归路 康王世子许和风并非浪得虚名,年纪尚幼但心有沟壑,更难得的是,他心中有百姓,重情义。 这便极好,江山就该交给这样的人守。 许然力排众议,将许和风立为太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太子年仅十五便入朝堂,边看边学,不过十年,已成气候。 许然自认没看错人,当即退位,朝臣还没反应过来,许然和裴观已遁入山野,不见踪影。 两鬓染上霜白的杜相看了看行事颇具章法,已有明君之相的新帝,放下了请辞的折子。 他万万也没想到,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未告老还乡,陛下便先行一步。 就这么一夜之间,杜相放下了请辞的念头,他要看着新帝,创造另一个盛世。 山河无恙,盛世太平。 这一年,许然三十,裴观三十七,他们来到了江南。 看楼台水榭,赏烟雨朦胧,撑着一把油纸伞并肩走入青石小巷最深处,卧在乌篷船上醉听戏台高歌。 这是裴观前半生梦也不敢梦的好时光,原来岁月是可以用来蹉跎的,只要和许然在一处,无所事事便足够欢喜。 住了两个月,后头巷子里有一处人家的宅子上挂了红绸,都不必打听,便知道家中有人要成亲了。 过去一瞧,果真是小女儿出嫁,请了街坊邻居喝喜酒,整个巷子都喜气洋洋。 许然和裴观什么也没准备,白喝了人家一杯喜酒。 走出巷子口时,许然悄然握住裴观的手,“裴观,同我成婚。” 他想同这人成婚。 裴观没料到自己这辈子还会成婚,他早知自己短命,便从来不敢想男女之事,生怕误了旁人。 后来遇到了许然,不知不觉间,早已情动,情至深处,便再也收不回来。 即便没有轮回丹,他早年伤了根基,如何奢望一生一世?何况他比许然年长七岁,又怎能不担心色衰而爱驰? 可他还是留在了许然身边,即便只为一时欢愉。 后来身子越来越好,沉疴旧疾都慢慢痊愈,他不必想便知是因为谁。 他惶惶不安,可许然却早已为他们的未来铺好坦途。 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裴观想不明白,难不成他真是那被上天眷顾的人吗? 不是…… 不是…… 不是上天,他是被许然眷顾的人,许然眷顾的,也仅有他一人。 两个人要成婚其实不需多麻烦,许然买了红绸,买了灯笼,买了红烛,买了清甜的桂花酿。 二人身着红衣,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 红烛晃荡,映在裴观亲手剪的窗花上,映着裴观眼底闪动的泪光。 这有一对新人,一对心意相通,生死相依的新人。 翌日清晨,裴观束发时发现了一根白发。 他不觉得怅惘,他只有些新奇,他竟真的活到了生白发的年纪,最新奇的是,到了这个年纪,许然与他一如最初。 许然迷迷糊糊醒过来,从后头拥住了他,闷闷地笑,“再等等我,我们要白头偕老。” 裴观将许然掀开,又仔细地束好发。 “我本就比你年长,定是要先走的。” 许然嗯了一声,也不伤感,“到时候拿了酒去你坟头喝,你做了鬼会不会酒量好些?” 裴观气得要打他,他的酒量差到离谱,不服气的试了多回,却每每也只有被许然取笑的份。 许然笑着躲过去,从角落里找出鱼竿,又说要去钓鱼。 裴观叹一口气,这还能怎么办?陪着许然钓鱼去。 许然钓鱼的技术本就极好,更何况系统已经将鱼儿的位置都指了出来。 它馋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许然不做皇上了,才又吃到许然做的饭。 今日能喝到许然煲的鱼汤,想想就美。 这倒是系统料想错了,许然不小心被鱼钩划了手,这厨房就不对他开放了。 好在裴观手艺也好,系统就和许然一样安安生生地等。 它也心虚,今日是它激动,在一旁大呼小叫,才扰的许然伤了手。裴观看重许然手上这点伤口,系统一句多话也不敢说。 许然趴在桌上笑吟吟地道:“哪有这么矫情?” 系统不吱声,许然嘴上这么说,眼睛里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裴观做好饭出来,没好气地唤了他一声:“快去端菜。” 金尊玉贵的帝王离了皇宫,做这些琐事做的得心应手。 在一个寻常的午后,许然脑海里响起一道机械音。 【任务完成。】 许然顿了顿,随后从摇椅上起来,拥住了坐在窗边看书的裴观。 又是一年冬,二人裹着风雪归家,落了满身银粟。 裴观扫去许然肩上的雪,忽然笑道:“这算不算白头偕老?” 许然点点头:“当然算。” 许然从屋内拿出一个酒坛,倒上了两杯。 “天寒,喝些酒暖暖身子,”许然将酒杯递给裴观,唇角带笑:“我今日绝不取笑你。” 许然抿了一口酒,阖上眼,看到原剧情的末尾。 【功勋成了催命的符咒,他剑尖血泪未干,没倒在敌人的剑下,却倒在帝王的金杯之中……】 许然抬眸,轻声道:“喝,今日醉一回,有我呢。” -岁月无情流转,我做你的归路。- 第34章 叫师尊 “区区一个杂役弟子,竟敢私藏仙灵草!” 两个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冷眼瞧着地上趴着的少年,语调满是嘲讽:“天资平平,纵用了这仙灵草也不过是徒劳。” 裴忱溪脸色惨白,口中涌出鲜红血液,洇湿了青衫,他掩住唇,艰难地撑起身子,冷声开口:“这仙灵草是我自己种的。” 其中一青年皱了皱眉,似乎极不耐烦:“仙灵草的种子来自宗门,你不过浇了几次水,就敢占为己有?” 裴忱溪盯着这人从自己手中夺去的仙灵草,笑得讽刺:“那两位师兄拿了这仙灵草难不成是要上交宗门?” 其中一男子脸色一变,还想继续动手,却见裴忱溪笑出了声,口中又涌出大量鲜血,顺着右手的指缝滴下,衬着青白的面色,形同鬼魅。 另一男子拉了拉自己的同伴,“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待会儿真闹出人命来,我们走。” 玄清宫不会管两个内门弟子抢了一个杂役弟子的东西,但若是真死了人,就麻烦了。 二人转身欲走,没看见身后裴忱溪嘴角微微勾起,眼睛仍旧盯着那株仙灵草。 抢一个杂役弟子的东西容易,就怕这东西抢了回去,他们也消受不起。 上方气流涌动,裴忱溪眯了眯眼,抬起眸子。 未起风,而是有人翩然而下。 流云长衫,眸光如墨,周身气势尽敛,却依旧可见其不凡。 裴忱溪暗自思量,没在玄清宫的长老中见过此人,但此人显然并非普通弟子,此处又是青霜峰脚,总不会是…… 那两位内门弟子却倏地一惊,仓促行礼,“见过青霜仙尊。” 他们额头沁出冷汗,青霜仙尊怎会突然出关? 裴忱溪瞳孔骤缩,竟真是…… 许然面上不见喜怒,对那二人微微颔首,却是抬手施了一道术法,助裴忱溪站了起来。 裴忱溪一时愣怔,身前谪仙一般的人物一双清润的黑眸静静看他,而后微微蹙眉:“他们抢了你的东西?” 那两位内门弟子见此不由有些慌乱,忙拱手躬身道:“青霜仙尊闭关多年,不知如今仙灵草一颗难求,这裴忱溪资质平庸,不仅不潜心修炼,还生了异心,偷藏仙灵草……” 裴忱溪抿唇不语,只在听到“资质平庸”四字时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唇角自嘲的弧度尚未勾起,那弟子的话语却已被另一道清缓的声音打断。 裴忱溪恍然抬头,见青霜仙尊似不赞同地摇头,语气不冷不热:“仙灵草再难求,也不可为之伤人,更何况是同门师弟?” 那内门弟子心中不忿,裴忱溪何德何能,也配与他同门? 许然不欲与他再辩,竟是直接在二人身上打了一道戒印:“自去领罚。” “仙尊!” 许然指了指裴忱溪腰间的青霜峰的玉牌,沉了嗓音,“你们在欺负我徒弟。” 裴忱溪轻怔,什么徒弟……一个杂役弟子……连仙尊的面都没见过。 这也算徒弟? 正道第一人的青霜仙尊,收徒的门槛这么低? 裴忱溪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沾了血迹的青袍,自嘲一笑,他是连这人一片衣角都比不上的。 那两个弟子已经诺诺不敢作声,许然轻叹一声,甩袖将他们送离了青霜峰:“望尔等引以为戒。” 青霜仙尊的术法同他这个人一样润泽无声,裴忱溪一时不察,见他手中拿着那株被抢走的仙灵草。 他倏地上前,想拿这仙灵草,许然有些诧异,正准备将东西给他,那株仙灵草却突然迸裂。 …… 仙灵草灰飞烟灭,连带着许然的衣袖都被炸烂一块。 一旁的小系统被吓了一跳:?! 许然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裴忱溪,微微挑眉,在脑海中和系统交流。 “豁,原来不需要我出头。” 系统颤颤巍巍:“宿主,你真的没认错人吗?” 前两个世界的小裴明明是最温良清正的好孩子啊。 裴忱溪咬一咬牙,面色难看:“仙尊恕罪,弟子知错。” 方才还想着不如仙尊的一片衣角,转头就把人家的衣袖炸了个稀巴烂,哪里还有这样的事? 许然叹了口气,“罢了,一件衣裳而已,叫什么名字?” 他自然知道,可青霜仙尊却是不知道的。 裴忱溪老老实实:“我叫裴忱溪,是分到青霜峰的杂役弟子,仙尊一直闭关,所以还不曾见过。” 许然笑了笑:“忱溪……好听,只你一个?” 仙尊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实在温柔,裴忱溪有些昏了头,只下意识点头:“是,掌门说您喜清净,只安排了弟子一个。” “极好。” 裴忱溪一时拿不准这句“极好”是什么意思,是说只安排了一个人,没有扰了他的清净,所以极好? 他看了看仙尊那片损坏的衣袖,还是说……因为安排了自己,才极好? 他抿了抿唇,在心中评价自己,痴心妄念。 许然回头看了看还是愣在原地的少年,“还不跟上?” 裴忱溪念着那株仙灵草,他这会儿极懊恼,本意是绝不想便宜了旁人,结果自己仙灵草没了不论,还炸毁了仙尊的衣袍。 他小跑两步,内伤又被牵扯,不由闷哼一声:“仙尊,我……” 许然伸出手指晃了晃,眼底笑意分明,“不对,”他纠正道,\"叫师尊。\" 裴忱溪慌忙摇头,“弟子愚陋,走了运才分到仙尊的居所,做一杂役已是万幸,怎能做仙尊的徒弟。”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思量一番:“我与你有缘。” 发间传来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裴忱溪身形僵硬。 他固执道:“您会后悔,这玄清宫上下找不到比我修炼还慢的人了。” 许然看着犟嘴的小徒弟有些头疼,沉吟片刻:“我们师门,进了就不能出。” 不会后悔,更不会将他逐出师门。 裴忱溪愣了愣,众人皆知青霜仙尊孤傲清绝,没收徒弟,也无师尊。 裴忱溪觉得仙尊在唬他,可仙尊犯不上唬他,越想越纠结:“师门都有谁?” “你,”许然憋着笑,一本正经:“还有我。” 第35章 非得堕魔 新收的小徒弟受了内伤也忍着不肯说,硬生生扛了一路,到了屋子里又闷声闷气地咳出血来。 许然按着给人喂了灵药,方哄着人去睡了。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隐忍? 裴忱溪……修仙文的主角本该大杀四方,一路打脸,偏他碰上一个出了漏洞的世界,天道不全,主角蒙难。 这人的运气每次都差的出奇。 许然手上转着个玉扇,阖眼听系统给他分析剧情。 系统说着说着就叹一口气:“小裴这个世界好惨。” 他们回了一趟主世界,旁的收获没有,倒是确定了各个世界的主角是同一个人,就是许然作为初级员工,暂时没有权限探查他的身份。 任务世界的主角一个赛一个惨,这罪还都让一个人遭了,总觉得太不讲理。 “哪个世界不惨?”许然反问。 若是不惨,许然也就不必来。 没再揪着这个话题,系统转而谈起许然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青霜仙尊,此方世界唯一的化神尊者,正道第一人,天下无双。宿主上次说的想当第一,对这个身份还满意?” 许然不作声,是挺满意的,如果青霜仙尊不是原剧情里让裴忱溪重伤的人的话。 他叹了口气,下次再也不提要求了,主系统果然一点亏都不肯吃,他提了一个要求,主系统就能在另一个地方给找补回来。 其实系统说的不错,裴忱溪这个世界确实不够清正,甚至说还有些邪性,有几分恶劣。 ——不然也不能宁肯毁了仙灵草也要给那二人一个教训。 也是可惜,教训没给成,倒是把青霜仙尊的袖子给炸坏了。 许然极喜欢这件衣衫,雪青色的长衫,绣着流云暗纹,好看的紧。 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赶着去给裴忱溪撑腰了,按原剧情,这位青霜尊者是直到最后才出山,给了主角灭顶一击。 裴忱溪身怀天魔血脉,因而修行十分缓慢,耗费旁人数十倍努力,才勉强成了玄清宫一名杂役弟子。 他被人排挤,分到了青霜峰。——这倒不是因为青霜峰不好,青霜仙尊是天下修行之人所仰慕的对象,但青霜尊者多年闭关不出,曾经有一杂役弟子扰了他修炼,被丢出了玄清宫。是以众人才皆对青霜峰避之不及,怕惹怒了仙尊。 虽不出山,但青霜仙尊的名头无人敢惹,裴忱溪也算过了两年相对安生的日子。 但裴忱溪不甘心只做庸碌之辈,前往秘境寻求机遇,却被人重伤,落入了鬼墓山,他的魔族血脉得以觉醒。 而后裴忱溪逃往魔界,一路拼杀,闯过尸山血海,成了魔尊。裴忱溪修炼的魔功有损,且身怀灵气与魔气两种不相容的力量,时时痛苦不已,精神越发焦躁,行事越发暴戾。 玄清宫身为正道之主,特意请青霜仙尊出山,讨伐魔尊。 彼时裴忱溪即便对上青霜仙尊,也能有一战之力,但他顾念着在青霜峰那两年,虽然见也不曾见过仙尊,可确实是仙尊的余威庇护了他两年。仙尊一直闭关,他也无事可做,那两年除了在其余弟子手上吃点亏,也算是他一生最好的时日。 是以,裴忱溪未尽全力。 青霜仙尊重伤魔尊,但最后却被魔尊寻了时机逃走。 玄清宫上下将魔尊的居所魂狱山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魔尊。 但其实……当时裴忱溪就在魂狱山底下,在黑暗阴冷的洞穴里,用玄铁制成的锁链自缚己身,体内灵气与魔气肆虐,陷入漫无边际的痛苦之中。 他神志不清,出去就会伤人,所以他锁了自己。 确实不够清正,但骨子里还是一样的人,同裴绪冬,裴观,也没有什么分别的。 生存的环境不同,造就不一样的性子,这怪谁都可以,但怪不着他。他骨子里便是淑人君子,做不得假。 系统看着主世界传回来的结果:“这个世界出了问题,所以主角得了这样惨烈的下场。” “青霜仙尊多年闭关不得寸进,也是因为天道不全。” 许然点了点头,这个他知道,仙灵草原先是烂大街的草,如今都能引众人争抢。 系统苦恼道:“宿主你要怎么做,天道有问题,小裴这次非得堕魔不可。” 可若堕了魔,这次的任务又叫他们怎么做呢。 初级员工不该接到这种难度的任务,或许是为了补偿,才让他们进来得这么早,什么都还没发生。 可既然都进来了,又不能阻止主角堕魔,这算什么事啊。 “倒也无妨,”许然还看着剧情,分出心神同系统道:“我不是做了他师尊?他是仙是魔,是平庸是佼佼,都是我徒弟。” “怎样都行,只要让他少受些罪。” 他同裴忱溪说了,这师门进了就不让出,许然会负责,会替徒弟撑腰。 许然没担心到这里去,他还在想着原剧情。 青霜仙尊那灭顶一击,魔尊是躲不过去,还是没想躲了? 这么疼,每日都这么疼,怎么受得住?何况没人同他说话。 在青霜峰时没人同裴忱溪说过话,在魂狱山也没人同魔尊说过话。 没人问他修炼苦不苦,也没人问他疼不疼。 被锁链缚身时,裴忱溪是害怕被人找到,还是想被人找到? 许然倏地起身,这青霜峰冷清寂静,树上没有鸟,山中没有兔子,不适合十六岁的少年生活。 青霜仙尊喜欢这样的地方,许然不喜欢,半点活气也没有。 “宿主,你干嘛去?”系统被落在原地,赶忙跟上。 许然头也不回,“去找小徒弟说会儿话。” 去找裴忱溪说会儿话,他忘了,裴忱溪这会儿心中不安,肯定睡不着。 他不该把人扔在屋子里不管。 灵药是用了,可还没吃饭呢。 化神尊者早用不上吃饭,可裴忱溪灵力低微,还没辟谷,青霜峰没什么食物,他每半月下山买一包裹的馍馍,就这么应付自己的肚子。 十六岁的小徒弟还在长身体呢,怎么能只吃馍馍? 第36章 想学剑,师尊 许然让系统买了两罐仙蜜,换了件法衣去找小徒弟。 青霜峰没有旁人,但小徒弟还是住着杂役弟子的房间,勤勤恳恳地守着这座空空荡荡的山头。 杂役弟子的房间不算大,推开木门还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木桌上放着两个素净的茶盏,摆设一概没有,但收拾的干干净净。 衣柜门敞开,想来是刚换了衣裳,里面两件杂役弟子的青衫,两件麻布里衣,再无其他。 小可怜啊,许然心里叹息一声。 许然走到榻前,裴忱溪闭着眼睛躺着,因为受伤唇色有些浅淡,许然未掩动静,榻上的人乌黑的睫羽轻颤。 许然没出声,裴忱溪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仙尊离去的动静,终于耐不住,睁开了眼睛。 许然微微挑眉,裴忱溪面上看着诚惶诚恐,那双雾灰色的眼眸却没有丝毫波澜,他含笑调侃:“这就醒了?” 裴忱溪抿了抿唇,“是,仙尊有何吩咐。” “又叫错了,”许然转身走到屋内的木桌前坐下,“醒了过来坐,有些话要同你说。” 裴忱溪只穿了一件里衣,外衣皆放在旁边的柜子里,此刻屋内有人,再去拿了衣裳来穿总觉得刻意。 仙尊只是淡笑着看他,手里把玩着茶盏,似乎丝毫没察觉他的窘迫。 裴忱溪纠结片刻,还是放弃了请仙尊先出去的想法,慢吞吞地下了床,挪到桌前坐下。 这时候倒是有些孩子气,许然眼底的笑意愈深:\"伤口可还疼?\" 裴忱溪摇摇头:“不疼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多谢仙尊赐药。” 这话一出脑袋上就挨了一下,疼倒是不疼,只是太过羞恼。 仙尊手中怎么凭空就出现了一把玉扇! 许然迎上小徒弟控诉的目光,将玉扇收了回去:“叫师尊,有奖赏。” 裴忱溪看了看仙尊的衣袖,这该是乾坤袖,那今日被他炸坏了的衣袖应该也是,这样想着,他有些心虚,这样的衣裳,把他卖了都是赔不起的。 他垂下眸子,不太明白这位仙尊怎么就非要自己做他徒弟不可,化神尊者的徒弟,是他这么一个人,难道不觉得折了面子吗? 仙尊显然还等着他说话,裴忱溪妥协道:“师尊。” 仙尊轻笑一声,衣袖一挥,桌上出现两个陶瓷罐子。 裴忱溪有些茫然,听见仙尊含着笑的嗓音:“这是礼物。” “不,不是,”裴忱溪摇摇头,反驳道:“拜师的话,该是我给您拜师礼。” 但他现在没什么可给的。 许然唇角的弧度加深:“那就先记账。” 裴忱溪小心地伸手探了探,却又在触及到罐子时猛然缩回了手,他抬眸看向许然:“师,师尊,这是何物?” 许然有些讶异,这么乖? 许然将一个罐子打开,清甜的蜜香飘散开了,裴忱溪吸了一口,肚子极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小徒弟已经极迅速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耳朵染上嫣红。 许然忍了忍没笑出声,又拿出一个小勺挖了一勺仙蜜,递到裴忱溪唇边,温声道:“先吃一些,待会儿下山买吃的。” 裴忱溪下意识张嘴,甜津津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忍不住闭眼,有些不舍得咽下。 他头一次尝到这么甜的味道。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吃,都是给你的。” 喜甜,果然又是一样的。 每个世界的设定其实倒不必有这么多巧合,恐怕是有人生怕自己认不出。 许然眼底漾出笑意,将那罐仙蜜推到裴忱溪面前,同他解释:“仙灵草杂质太多,毁了便毁了,不要放在心上。” 裴忱溪抿唇不语,他还以为自己心思藏得不错,没想到仙尊竟察觉了。 “这仙露的效用同仙灵草也差不多,更为精纯,留给你吃着玩。” “吃着玩?”裴忱溪重复这三个字,这样珍贵的东西,给他吃着玩? 许然点点头,“自然,我只有你一个徒弟,要什么都行。” 裴忱溪倏地咬住了牙,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擦伤,这是今日被人压到地上擦出来的伤。 因为他灵力低微,不过是一个杂役弟子,所以不能拥有那株仙灵草。 即便那株仙灵草是自己费了极大的心力,每日接了最初的露水浇灌,整夜整夜守着不敢睡才种出来的。 有人告诉他,他什么都不配有。 结果没过多久,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仙尊给了他远比仙灵草更珍贵的仙露,不是一滴,不是一勺,而是两罐,整整两罐! 裴忱溪咬牙咬得紧了,扯得脑子生疼,他感知有些迟钝了,越咬越紧,太阳穴上却突然覆上一只温暖的手。 太阳穴是要害之处,裴忱溪倏地一惊,他该避开,可对方是仙尊,他想也知道自己避不开。 那只手轻柔的按了按,舒缓的力道让自己舒服极了。 仙尊清润的嗓音染上无奈:“既然做了你师尊,有些话要同你说。” 裴忱溪觉得这该是强者的乐趣,找一个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小玩意,逗一逗。 现在新鲜有趣,说不定什么时候要腻了。 毕竟他这人愚钝不堪教化,修行速度比常人慢了许多,仙尊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能有这样的徒弟? 裴忱溪定了定神,扯出一个笑来:“有什么要交代的,您说?” 许然搁下那一滴水都没有的茶盏:“青霜是尊号,我名讳许然。” 这话一出,裴忱溪又是一滞。 不是有话要交代他?交代得这是什么?交代自己做什么?仙尊纡尊降贵同他介绍自己? 许然未发现小徒弟的异样,还是自顾自地交代:“我如今是化神之境,修剑道,但已经许久不曾出剑。此外,我对炼丹,音修也有所涉猎……” “就是这样了,”许然笑了笑,看向僵住的裴忱溪:“你最想学什么?” 裴忱溪是已经麻木了。 这可是青霜仙尊,只要他招招手,就会有无数的天才来争着抢着做他徒弟。 可仙尊此刻却认真地同他介绍自己。 裴忱溪捏了捏指腹,这怕不是一场梦。 “我想学剑,师尊。” 他在叫全天下最厉害的剑修师尊,这个认知让裴忱溪忍不住战栗。 第37章 他走了大运 下山的时候裴忱溪极不自在,时不时就要扯一扯自己的袖子。 这衣裳大了些……这是师尊的衣裳。 他本想换自己的青衫,却被师尊给拦了,给他套上了师尊的衣裳。 师尊还不许他脱,他记得师尊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师尊我呢,有个缺点,就爱好看的东西,你那青衫不好看。” 这话一出,裴忱溪就真不敢脱了。 他那青衫确实不好看,还破了洞,师尊这样将他带出去,他会给师尊丢人。 师尊还逗弄他,叫他别嫌弃,这是新的。 这怎么嫌弃?!旧的也不能嫌弃。 他不敢说话,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是满满的受宠若惊,他才该怕,怕师尊嫌弃自己没见过世面。 许然又停下步子等了等落在后头的裴忱溪,见人小跑一阵跟上来,轻笑道:“是不合身,去给你买新的。” 裴忱溪脸倏地红了,他才十六,还能长高,他如今还比师尊矮上许多。 他暗下决心,日后花些灵石好好吃饭,不能只啃馍馍了,不能叫师尊觉得他徒弟是个小矮子。 山下的集市原来这么热闹,裴忱溪从前都没注意过。 他每半月下来一次,什么都不敢多看,只匆匆去买一包裹的白馍馍,然后又一刻没停地回青霜峰。 所以他从来没发现,这集市里热闹得紧。 两鬓斑白的老爷爷卖的是晶莹剔透,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戴着头巾的姑娘卖的是憨态可掬的木雕娃娃;酒楼里飘满肉香和酒香,茶楼里有说书先生正讲着江湖上的传奇故事…… 他从前不敢瞧这些,今日师尊一样一样带他瞧了。 师尊说自己家底颇丰,给他买了冰糖葫芦,原来这东西外面甜里面酸;请他喝了酒,只一口就有些晕晕乎乎,再不敢尝;给他买了木雕的小狼,这是所有木雕里头最威风凛凛的一个。 是真的家底颇丰,给他买了最贵的衣衫,一买就是二十件! 小徒弟捧着自己的袖子瞧,这便是乾坤袖,他也有了乾坤袖! 这袖子里装了许多东西,吃的玩的,还有二十件衣裳。 他晕晕乎乎的,觉得师尊不是在把自己当徒弟养,哪有这么养徒弟的?!万一养出个白眼狼怎么办…… 小徒弟忧心忡忡,忽然觉得不能再让师尊收别的徒弟,他发誓这绝不是在吃味儿,而是师尊这把徒弟当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养的架势,再丰厚的家底也要支撑不住。 许然在前面走着,不知道后面小徒弟心思忘了藏,全放在脸上,被跟着的系统看了个干净。 系统笑得岔气:“没错了,没错了,就是小裴。” 这么有趣的性子,只有小裴。 许然一把扯过后面脚步发飘的小徒弟,严肃道:“跟紧些,待会被人拐跑了。” 裴忱溪有些不服气,“才不会。” 才不会有人拐他,一直没人要他。 只有师尊,除了师尊…… 初见师尊时,他心里担心青霜仙尊醒了会嫌他碍事,将他赶出青霜峰,他除了青霜峰无处可去了。 许然转了步子,拐进了一旁的菜场。 修仙界的菜场不比前两个世界热闹,这方山脚大多是修仙之人,需要买菜的人极少,只偶尔有些重口腹之欲的修仙者来买了吃个新鲜。 裴忱溪跟着进去,倏地攥住许然的衣角,他颇有些懊恼:“师尊,对不住,我厨艺不是很好。” 他从小没吃过什么正经饭菜,多不过自己煮两颗野菜,烤两个馍馍,厨艺自然好不了。 许然毫不在意,转眼已经拿下三只鸡和一包萝卜,他嘴角噙着笑:“无妨,师尊会做,想吃烤鸡还是炖鸡?” 裴忱溪猛地顿住步子,师尊的话他听不明白。 什么意思?师尊做给他吃?这怎么能够…… 有些酸涩冒上来,裴忱溪想,应该是方才吃的冰糖葫芦。 那山楂太酸,下次不吃了,浪费灵石,师尊给的仙露比这个好得多,甜得多。 裴忱溪哑着嗓子:“怎么能让师尊做饭?” 他是个没用的徒弟,什么也没付出,就得了一个顶顶好的师尊。 师尊日后若是腻了他怎么办? 裴忱溪咬住下唇,青霜仙尊大多时日都在闭关,等师尊再次闭关,以他的资质和修为,恐怕都等不到师尊出关…… 他又恨起自己了,这世界的灵力从不偏爱他,他已经费力了,可就是比不上旁人。 胡思乱想被怀里突然多出来的重量打断,裴忱溪愕然地看着被师尊塞进怀里的那两只毛绒绒。 “这兔子……也要烤了吃?”裴忱溪下意识问道。 系统闻言尖叫:“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小裴你变了!” 许然被它吵得头疼:“你别打岔。” 裴忱溪不知道这一插曲,只见师尊好笑又无奈地看他,“买两只兔子给你养着玩。” 青霜峰太冷清了…… 裴忱溪的耳朵又烧了起来,自己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过脑子的话? 小徒弟胆子还没养大,是当真不敢吃师尊做的饭。 许然只能哄着,叫裴忱溪跟着自己学,学好了做给他吃。 裴忱溪就认认真真地记下,师尊爱吃炖鸡,学会了做给师尊吃。 师尊喜欢吃辣的,师尊要吃炖的十分软烂的萝卜…… 许然看他认真的神色,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 裴忱溪即便有些小心思,将仙灵草毁了的做法看着也有些偏激,但这是因着想要自保,从没人护着他…… 他努力修炼,可还是追不上别人,这是因为世界漏洞,不怪他。 应该有人站在他身旁,陪着他护着他,他就不至于走入原剧情般的绝境。 裴忱溪晚上躺在榻上,这是新的房间,亲传弟子的房间,床榻柔软温暖,衣柜里满是师尊给自己买的衣裳。 他走了大运。 今日只有一件坏事,种了一年的仙灵草被自己给毁了。 今日有无数件好事,最好的事是有了师尊,修为高深,做饭好吃,对他好的师尊。 他阖眼睡去。 今夜有一场好梦。 第38章 不闭关了 翌日裴忱溪罕见地赖了床,他坠入了一场难得的好梦,不太愿意醒。 \"忱溪?忱溪?\" 许然唤了两声,榻上的少年睫羽颤了颤。却依旧没有睁开眼。 系统绕着裴忱溪飞了一圈,\"这是怎么了?要不让小裴睡一会儿?\" 十六岁的孩子要睡个懒觉也是可以原谅的。 许然叹了口气,他特意让系统定了闹钟,是为了来教裴忱溪练剑。 “算了,”许然已经转身向门外走去,思忖一番:“先做个早饭。” 他昨晚连夜和系统在河里放了鱼,在林子里放了鸟。 烤个鱼吃,用了灵力滋养的鱼肉最是鲜美。 系统乐颠颠地陪着许然去捉鱼,这个世界宿主要好好养小裴,他也跟着饱口福。 裴忱溪不愿醒,不愿一个人孤零零过日子,但好好的一个人,也不可能真就一睡不醒。 阳光透过窗棂,裴忱溪忍不住蹙眉,有些失望地睁开眼,这梦太短了些。 不对!他倏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他的房间。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里衣,上好的丝绸缎子贴着肌肤,和麻布是全然不同的感觉,他还在梦中? 角落里蹲着两只雪白的兔子,桌子上放着两个陶瓷罐子,裴忱溪看了一圈,眼睛越来越亮。 他急不可耐地要印证些什么,穿好了衣裳急冲冲地推开门,烤鱼的香味直入鼻腔。 小院中央有一位白衣仙人,卷了袖袍生火烤鱼。 这做法一点也不够像仙尊,一点也不够威风,裴忱溪却吸了吸鼻子,猛地跑过去,叫了声“师尊”。 那仙人闻言抬眸,举起一串烤鱼朝他笑:“总算醒了,饿了没有?” 裴忱溪停在师尊面前,接过烤鱼咬了一口,才慢吞吞道:“师尊,徒儿平日里不爱贪床……” 许然再看,就见小徒弟的耳朵已经红的滴血。 他忍不住一笑,将裴忱溪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无事,快些吃,吃完了要教你练剑。” 裴忱溪这才发现师尊身侧放着两只小木剑,他好奇地上手摸了摸:“这是给我的吗?” 小徒弟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期待,许然却摇了摇头:“不是,只是给你练习。” 裴忱溪就闷闷地收回手,应了一声:“噢。” 许然就安静地盯着他瞧,直到裴忱溪有些羞恼地别过头去,他才笑出声来。 “您笑什么?”小徒弟的头发都快竖起来,像只炸毛的兔子。 许然笑了一阵,才缓缓停下来:“木剑怎么能用,练好了,给你更好的剑。” 裴忱溪一愣,盯着那烤鱼看了看,千语万语化为一句:“若是,练不好呢?” 青霜仙尊是天纵奇才,恐怕根本不会知道他这种人,要练好一套剑法有多难。 裴忱溪不怕难,但怕师尊失望。 他说出这句话就像把自己在烈阳下剥开了一般,每一寸皮肤都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固执地看向许然,眸子里却盛满了悲伤。 他是一个这么不堪的人,就算再努力也比不过旁人一分一毫,师尊一时兴起收了个徒,却不知道自己收到了最差劲的那一个。 许然眼里先是闪过细微疑惑,而后归为平静,他放下烤鱼,将一只小木剑递给裴忱溪:“能练好。” 小徒弟还是闷闷的,接过了小木剑也不说话,明晃晃的不信。 许然:“练不好也一样送。” 裴忱溪呼吸一滞,还是没敢抬头。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喜欢练就好好练,不喜欢就不练,旁的都不重要。” 裴忱溪愣愣的:“不重要。” 许然点点头:“是,除了你喜不喜欢,别的都不重要。” 没人和裴忱溪说过这样的话,明明重要的是剑法好不好,修为高不高,而不是他喜不喜欢,他抱着剑,觉得闷得喘不过气。 许然就拉着裴忱溪起来,自己拿了另一把剑,声音轻缓温柔:“师尊教你,别怕。” 裴忱溪眨了眨眼,将眼眶里快要聚拢的水汽憋回去,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他不怕了,师尊这么说,他就不怕了。 师尊教导徒弟学剑时颇有些严厉,裴忱溪咬住下唇,额头沁出汗珠。 他拿着木剑的手腕不着痕迹地落了半寸,被师尊的两根手指抵住。 这倒并非裴忱溪不认真,而是这木剑被许然施了灵力,虽是木头,却比铁器还重些,裴忱溪勉力拿起,要撑住半个时辰实在不易。 “抬好,还有一刻钟。”许然丝毫没有放水的意思。 正在此时,许然布在青霜峰中的阵法微微一震。 许然转眸看过去,来人一头发丝尽数霜白,但身姿笔挺,四下看了一遭,对上许然的视线时,面色一喜。 许然弯了弯唇,轻轻点头示意:“掌门。” 玄清宫的掌门当初收留了尚且稚嫩的青霜仙尊,待青霜仙尊修为大成,便坐镇玄清宫,掌门也算是为数不多能与青霜仙尊说上话的人。 掌门赶忙迎了上来,语气调侃:“一听说青霜你出关,我就赶紧过来了,怕再慢些咱们修炼最为刻苦的青霜仙尊就又去闭关了。” 裴忱溪在一旁竖起耳朵,听见“闭关”二字时手腕轻微颤了颤,又被许然抬手扶稳。 裴忱溪一惊,“师尊,对不住。” 许然摇摇头示意无碍,掌门确实打量了裴忱溪一番,而后终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知道小徒弟是个心思敏感的,还不待掌门出口询问,许然就解释道:“我新收的亲传弟子。” “亲传”二字咬字清晰,被摄住的又何止是掌门一人。 裴忱溪的耳朵又有些燥热了,从未有人这般维护的介绍过他…… 掌门不干涉许然收徒之事,转问道:“如何,此次闭关可有收获?” 许然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眸子里却盈满笑意:“想来是遇到了瓶颈,此后一段时间就不会闭关了。” 小徒弟的眸光随着这句话亮了一亮,许然忍不住勾了勾唇。 “好了,剑可以放下了,”许然将小徒弟手中的剑接过,又揉了揉那只僵硬的手臂,笑道:“做的不错,待会儿想吃什么?” 师尊按揉的力道不轻不重,酥酥麻麻,裴忱溪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飞起来,哪里还知道要吃什么。 掌门见此便知许然确实没将瓶颈一事放在心上,想来也是,青霜仙尊在这世上已无敌手,不必着急,他将满腔宽慰之言咽下,“暂时不闭关也好,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玄清宗一概都有。” 许然还捏着小徒弟的胳膊,笑着看向掌门:“我这里不缺东西,掌门可还有事?” 逐客,这是毫不掩饰的逐客! 掌门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方才匆忙赶来的做法错得离谱,友人哪里需要自己的问候。 他冷哼一声:“无事!” 说罢转身就走,却在听见背后的声音时顿住步子。 身后友人含笑慢悠悠开口:“掌门——慢走。” 那道银白色的身影飞身跃下青霜峰,不见踪影,显然是气得很了。 第39章 您再收个徒弟吧 小徒弟抽回自己的胳膊,悄悄松一口气,他自己不知道,即便把唇抿成直线,那双雾灰色的眸光也闪出喜悦的光。 许然轻敲了一下裴忱溪的额头,转身向屋子走去:“跟上,替你梳理一下灵脉。” 裴忱溪应了一声跟在后面,“师尊真的不闭关?” 许然有意逗他:“问这个作甚?” 裴忱溪被问住,他想了想,还是据实说:“徒儿是觉得,师尊若是闭关,下次出关之时恐怕只能看到徒儿的坟墓了。” 许然顿住步子,转身看他,“不会。” 裴忱溪一愣:“不会什么?” 许然笑了笑,语气却极认真,“不会看不到你。” 他不闭关,有个小徒弟要养。 做师尊的,怎么能让徒弟走在自己前面。 许是今日练得过了头,裴忱溪体内灵气激荡,许然探过他的灵脉,里面一丝魔气已有复苏的架势。 系统忧心忡忡:“这没办法,这个我们不能插手。” “不插手。” 他能把裴忱溪体内的魔气封锁,但若是那样,裴忱溪一生不得寸进,只能做个最低微的修士。 许然温和又精纯的灵力注入裴忱溪的灵脉,那一丝闷痛全数散去。 魔力充斥,每次修炼,裴忱溪应该都是疼的,或许是他自己没在意,也或许是在意了也没有办法。 许然收回手掌,将裴忱溪乱了的发丝捋顺,“从前没觉得经脉痛?” 裴忱溪想转过身子,又被许然按住,只能维持着背对许然的姿势,“练狠了就会痛。” 小徒弟有些紧张:“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许然叹一口气,他竟是不知道自己的灵脉有问题。 ——他从前没有师尊,没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修炼,没有人告诉他修炼时本不会疼。 裴忱溪极快地眨了两下眼睛,他有问题?不只是天资不好,灵脉还有问题……那怎么办,他越想越心慌。 ——他有问题,那师尊还会要他吗? 裴忱溪有些迷惘地感受着灵脉里温和暖融的灵力,这才是常人的感觉吗? 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莫怕,有师尊在。” 裴忱溪浑身一震,心中却慢慢安定下来,他轻轻嗯了一声,好像不是很委屈了。 遇见了师尊,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委屈的了。 “错了,”许然抱着一杯茶看小徒弟练剑,“灵气没聚在剑尖。” 裴忱溪重新聚力,“再来一次。” 剑身如游龙,手腕翻转,绕过满空落叶,直直地刺入一片桃花。 桃花柔嫩,在木剑的冲击下碎落,一片残花正好落在许然肩头。 裴忱溪看过去,只觉得这花与师尊极为相称。 许然眼底笑意分明:“极好。” 裴忱溪心里升腾出热意,直冲到天灵盖。 师尊真是……哪里就极好了…… 许然招招手,小徒弟就飞一样奔过来,他问道:“答应过你什么,还记不记得?” 裴忱溪微怔,许然手心一翻,凭空出现一把剑。 明光锃亮,皎如日星。 “这是……” 木剑裴忱溪尚敢上手一摸,这次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许然却是一笑,硬将这剑往小徒弟怀里塞:“断水剑,送你了。” 裴忱溪呼吸一滞,生怕这剑落地,忙用双手捧住:“这是师尊的剑,怎么能够……” 许然摇摇头,语气毋庸置疑:“如今是你的了。” 断水剑裴忱溪知道,从前听人说过,青霜仙尊的配剑名“断水”,刃如秋霜,堪称绝世。 只是后来青霜仙尊位列化神,再也没出过剑……这世上已没有值得他出剑的人。 裴忱溪猛地摇头,“这怎么成?怎么能拿师尊的剑?” 许然就笑:“怎么不成?你是我徒弟,不给你,难道要给旁人?” 裴忱溪还是摇头,不是,当然不能给旁人,自然是师尊自己留着。 许然一抬手,裴忱溪就乖顺地低头,任着许然揉了揉他的发,“我还有一把剑,名叫青霜,不太适合你。等你将断水用熟了,同你切磋。” 师尊真会哄人,他怎么能和师尊切磋?他这些日子剑招身法因着师尊教导也算练得不错,可灵力修行还是缓慢。 小徒弟顶嘴:“等我转世成了天才,您在找我切磋。” 一个普通的炼气期,他还能再活个几十年,对师尊来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许然收回手,“唰”的一甩袖,小徒弟就被甩出一丈开外。 “还闹不闹脾气了?”许然板着脸,极有师尊的威严和派头。 小徒弟不敢再顶嘴,闷声闷气地走回来,“不闹了。” “我好好练。” 许然又奖励般的摸摸他的头:“放心,师尊护着,不会让你死。” 裴忱溪就低着头,努力缓了一会儿,将眼中的水汽都忍回去。 许然叹一口气,张开双臂:“抱一会儿?” 裴忱溪没动,许然心想也是,安慰人也不到这样的份上。 他正准备收回手,怀里就撞上一个脑袋,裴忱溪闷声闷气:“您再收个徒弟,天资好些,能修成元婴,陪您久些的。” 师尊没道理要听徒弟的,许然拒绝地干脆,“不收。” 养一个小徒弟就要费去大半心力,他才不收第二个。 想了想,许然补充道:“不用别人陪。” 裴忱溪还扎在许然怀里,他觉得眼眶的水汽又再次聚集的趋势。 不知道别人的师尊是怎么安慰徒弟的,许然没有这样的经历,只能抱着人,有一下没一下顺着毛。 “断水剑赠你,若师尊不在,它替我保护你。” 小徒弟抬起头,眼睛有些红:“师尊什么时候会不在?” 许然忍不住按了按他的眼角,裴忱溪闭上眼睛,听见师尊有些无奈的声音:“若是可以,我想时时都在。” 可他肯定有不在的时候,譬如日后裴忱溪坠入鬼墓山,受尽苦楚,他不能干预裴忱溪堕魔。 堕魔是这个世界主角的必经之路,他若干预了,就会被强制脱离。 “若是有哪次师尊不在,”许然将一道印记打入裴忱溪体内,“那定是为了陪你更久。” 裴忱溪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他也想陪师尊更久,不……他想永远陪着师尊。 第40章 瞧不上我的画 小徒弟的胆子当真是养大了,这是许然近几日发现的。 小徒弟确实不贪睡,除了第一日,此后每日都是卯时便起身练剑。 不同的是,裴忱溪最初只固定在院子的一角练剑,到了如今却是满院子疯跑,还会偷偷将兔子放在师尊床上。 许然今日起来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微微挑眉:“你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坏事呢?” 系统瞧了一眼回来,犹豫道:“小裴在……额……销毁罪证?” 许然不明所以,悄悄走出屋子,就见小徒弟拿着断水剑刨了一个坑,在埋一条烤糊了的鱼。 许然有些新奇,抱着胸靠在桃花树上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裴忱溪回头一惊,连退数步,“师,师尊……” 许然笑得直不起来腰,伸手冲裴忱溪道:“别躲了,来扶我一把。” 裴忱溪脸上飞快染上红晕,上前扶起许然,懊恼道:“您别笑我了。” ……他又不是故意烤糊的。 许然拍了拍他握着剑的手,“前几日还宝贝得不行,今日就拿它来刨坑了?” 好好一把宝剑,小徒弟拿着当铲子使,断水剑跟着许然时也没这么委屈过。 裴忱溪极不好意思,逃避道:“我给您炖鸡去。” 说罢小徒弟就飞一般地跑向厨房,活像背后有狼在追。 他在厨艺上比在修炼上要有天赋的多,如今炖鸡已经炖的极为鲜美,只除了烤鱼……每每都掌握不好火候。 许然不讲究,干脆坐下往桃花树上一靠,等小徒弟做好饭出来。 裴忱溪端了鸡汤出来,就见许然已经闭上了眼睛。 已至化神的修者倒不必日日睡觉,但裴忱溪这些日子看下来,知道师尊倒是单纯地爱睡觉,也不叫醒他,拿了断水就在一旁练剑。 系统坐在树梢上,看了看正在练剑的裴忱溪,忽然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许然听见系统的叹息声睁开眼睛,无声开口:“还剩多久?” 系统回道:“半年。”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还能再过半年。 许然没再回他,认认真真看裴忱溪练剑,当初瘦瘦小小的少年,如今风华正茂,朝气蓬勃。 ——这是他养出来的。 “无妨,”许然开口道,“他扛得住。” 裴忱溪收了剑,对上许然含笑的眼神,立时就有些紧张,他方才有几次出了错。 “累不累?”师尊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过来坐一会儿。” 裴忱溪靠着师尊坐下,忽然想起来自己最初修炼是为了什么……不是求长生,是为了不被人欺负。 如今不会被人欺负了,因为有师尊在。 可是……裴忱溪握紧了剑柄,如今却越发不甘心,他不能突破,不能长生,就只能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师尊有很漫长的一生,他会变得比师尊老,他受不住这样。 若不能突破,他只能在老之前离开青霜峰,找个地方葬了自己。 身旁小徒弟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许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别怕。” 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这样苍白无力地安慰。 他只有一个徒弟,这个世界他想相伴的,也只有一个裴忱溪。 他这漫长的一生,若不与这一个人偕老,就毫无意义。 裴忱溪头一次不掩饰语气中的哽咽:“师尊,我练不好了。” 他终其一生也只会是个最低微的练气期修士。 “怕什么?”许然说,“练得高兴就好,累了是不是?不爱练就不练了。” 裴忱溪摇头:“练。” 许然就笑笑,“那就练,不想旁的,有师尊在。” 裴忱溪闷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传说中延年益寿的仙丹,他又看向许然:“师尊,我能学炼丹吗?” 许然只是摸摸他的头,也不管小徒弟的想法有多异想天开,温声应道:“好。” 若想学,他便教。他只有这一个徒弟嘛…… 还是裴忱溪自己放弃了,“算了……” 他觉得自己蠢得离谱,他连烤鱼的火候都掌握不好,还学人家炼丹呢。 小徒弟起身将鸡汤端了一碗回来,没忍住问:“师尊为什么收我做徒弟。” 他明明什么也不会。 许然喝了口汤,笑道:“因为你汤炖得好。” 裴忱溪泄了气,这也是师尊教的,师尊都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或许师尊出关心情好,正巧让他碰上了,是师尊运气不好,碰上一个最差劲的徒弟。 许然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慢悠悠地将汤喝尽了递给他,“只你一个,若不是你,不会收徒。” 这句话说多少遍也不会嫌烦,说到小徒弟胆子更大,敢仗着他的名头胡作非为为止。 小徒弟的心思藏不住,下山时再遇到修为低微的垂暮老翁,他总要盯着看半晌,越看情绪别越是低迷。 系统跟着叹气:“或许堕魔也不完全就是一件坏事。” 许然沉吟一会儿,拎着小徒弟进了一旁的墨斋。 裴忱溪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师尊按在椅子上,师尊买了笔墨纸砚,说要给他画像。 许然抬眼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小徒弟,眼底沁出笑意,开始作画。 寥寥数笔,一位执剑少年跃然纸上。 其实都不必看着人画,许然闭着眼都能将裴忱溪的样子画出来,只是看着小徒弟乖乖站在前面,就莫名高兴。 他招了招手,裴忱溪立刻上前来看。 这一看,就愣住了,是他晚间睡不着,偷偷起来练剑的模样。 画旁还题着一行字:“剑舞溪畔忱心映,月下寒光剑气凝。” 裴忱溪手都有些颤抖,他笑着问许然:“师尊不是睡着了吗?” 那双雾灰色的眼眸被水汽遮挡,许然不舍得反驳他:“是睡着了,在梦里见到的。” 许然将画递给裴忱溪:“收好,挂屋子里。” 裴忱溪猛地摇头,这怎么能挂屋子里? 许然点点头,似乎被小徒弟伤了心:“瞧不上我的画。” 小徒弟不敢认这样严重的指控,“您,您愿意放哪儿就放哪儿。” 许然笑道:“挂我屋子里。” 裴忱溪不说话,耳朵已经悄悄红透了。 第41章 幻灵谷 那幅画最终还是没挂在许然屋子里,而是被裴忱溪当个宝贝一样收起来了。 虽说小徒弟觉得收藏自己的画像这种行为不免有自恋之嫌,但一想到这是师尊画的,就恨不得时时带在身上。 青霜仙尊出关的消息传开,青霜峰就多了不少拜访的人,许然将躲在角落里的小徒弟揪出来,笑着同人介绍。 “这是我徒弟。” \"是,就这么一个徒弟。\" 裴忱溪几乎要钻进地底下,他这样一个平庸的无能的人,师尊用这样骄傲的语气将他昭告天下,世人怕不会都觉得青霜仙尊眼瘸! 但无论怎么藏,都能被师尊拎出来。 师尊一点也不觉得他丢人。 这些日子刺激太多,裴忱溪实在睡不着,夜里抱着断水绕着院子走了好几圈,走到师尊门口蹲下。 许然在炼丹,才练好一颗,就听系统说小徒弟在外头做蘑菇。 许然推开门坐在旁边,叹一口气安慰受惊的小徒弟:“这几日被吓到了?对不住,师尊没忍住,以后不叫他们进来了。” 这怎么对不住?裴忱溪忙摇头:“都是师尊的友人,是徒儿给您丢人。” 许然不赞同,敲敲他的额头:“胡说什么,我炫耀还来不及。” “炫耀什么?”裴忱溪自嘲:“炫耀青霜仙尊的徒弟只是个练气吗?” 许然一一给他数:“我徒弟长得好看,又努力,还听话,炖汤炖得也好,这不够炫耀?” 裴忱溪脑袋都要低到地下去,他觉得师尊在诓他。 许然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许乱想,知道吗?” 裴忱溪轻轻“嗯”了一声。 他知道,师尊从来不在意那些,可他还是怕,怕自己成了师尊的污点。 好日子过得快,一晃就是半年。 当初青霜峰脚下狼狈的青衫少年如今已经扛得起事了,他独自下了山买了菜回来,抱着萝卜在厨房里发起呆。 许然这时候碰巧炼到第一百颗丹药。 整整半年,从生肌丹,气血丹到回春丹……凡是疗伤的丹药,能炼的他都炼了个遍。 系统催促道:“好了好了,够用了,够小裴用到下辈子了,快些出去,你的小徒弟快把汤烧干了。” 许然将丹药用乾坤袋装了,往厨房去。 小徒弟长高了不少,许然不再哄他,只调侃道:“今日要请师尊吃生萝卜?” 裴忱溪这才反应过来,忙把萝卜下进汤里。 许然乐意逗他,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笑道:“慢些,小心烫着。” 裴忱溪脸皮薄,禁不住他这么逗,擦了手闷声将许然往外推,许然笑吟吟地任他推,“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再说该不给师尊饭吃了。” 待裴忱溪端了汤进庭院,许然才招呼心事重重的徒弟坐下:“怎么了,遇着什么事了?” “师尊,今日下山听人说幻灵谷的异象显现了。”裴忱溪将汤碗递给许然,似乎是不经意地提起。 每逢幻灵谷生异象,就会有人得到机遇,上一回得到这机遇的渡音真人已成元婴,上上回得到机遇的正是青霜仙尊,如今更是天下无双的化神尊者。 系统贴着许然的耳朵:“是的,是的,主角本该得到这次机遇,成就化神,引得闭关多年的青霜仙尊出山切磋,二人酣战三日不分上下,最后引以为友。” 还真是……不小的纠葛。 “可天道出了错,幻灵谷中没有机遇,主角也堕了魔,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青霜仙尊还是因主角出山,可……” 许然顿了顿,放下碗招呼招呼小徒弟,小徒弟就自觉地凑上前。 “是不是想去?想去便去。” 裴忱溪就点头,“是,想去试试,师尊。” 他心想,若是有幸呢,既然让他遇见了师尊,上天能不能更加垂怜他一二,让他能陪师尊久一点? 许然摸摸他的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师尊等你回来。” 幻灵谷有上古阵法,元婴以上不得入,许然知道裴忱溪将面对的是不测之渊,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他一个人进去。 他等他回来,小徒弟受了伤堕了魔都还是他徒弟,要记得师尊在等他。 裴忱溪道:“师尊别担心,我就试一试,说不好就有这个运气,毕竟我也是您的徒弟。” 许然弯了弯眼,“是,等你回来切磋,青霜剑和断水剑还从未比过,日后试试。” 裴忱溪倒没这个信心,他又问:“若是没那个运气呢?” 许然将准备好的乾坤袋拍在裴忱溪胸口:“没这个运气,就回来给我炖汤。” 裴忱溪的眼睛变得雾蒙蒙的,他修炼的慢,可师尊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师尊经常夸他,汤炖的好了夸,剑舞的好了夸,甚至什么也不做,只让师尊摸摸脑袋,也会被夸。 “师尊,我很快回来。” 不比原剧情中的孤注一掷,裴忱溪这次是带了断水剑,带了丹药,带了画像上路的。 许然送他到青霜峰底下,看着裴忱溪走远。 系统有些感慨:“小裴要受苦了。” 许然阖了阖眼:“他扛得过去。” 小徒弟在他面前乖乖巧巧,但性子坚韧,等熬过这一遭,他就可以陪他练剑了。 这世上只有裴忱溪值得青霜仙尊出剑。 无论多少次,这都不会变。 幻灵谷再次关闭,没有人得到机遇,进入其中的人出来了一部分,其中没有裴忱溪。 掌门偷偷又找了一次,实在寻不到下落,才来告诉许然。 “我知道你看重这个小徒弟,但出不了幻灵谷的人都已葬身其中,”掌门看了看沉默的友人,叹气道:“他若还在,不会不给你传音。” 许然摇摇头,还是没说话,他知道裴忱溪在哪儿,他活着,只是鬼墓山里用不了传音符。 可他知道裴忱溪在哪,却不能去找他,不能带他回家…… 掌门又是叹气,“你该给他立个碑。” 许然当然不会立什么碑,他只会烤了鱼,等裴忱溪回来。 “怎么样了?”许然将烤鱼递给刚从鬼墓山回来的系统。 香喷喷的烤鱼头一次这么没有吸引力,系统恹恹的:“不是太好。” “有你给的伤药,他倒是撑得住,可也只是熬着。” 许然的心颤了颤。 第42章 鬼墓山 鬼墓山,黑雾沉沉,阴风阵阵。 似真似幻的哭泣与尖叫交织,凄厉惨绝,直冲耳膜:魔气与怨气肆虐,透过伤痕累累的肌肤冲入经脉之中。 裴忱溪撑着断水剑勉力站起来,咬牙走了数步,又被一股怨气击中在地,喷出一口血。 身上的伤口太多,已经分不清鲜血是从哪里涌出,裴忱溪从乾坤袋中摸出一颗气血丹吞下,他实在走不动,将断水用腰带绑在身上,一寸一寸往前爬。 爬出两寸,又被怨气击退一寸,身上的白衣早已面目全非,他撑着一口气,又硬生生地往前挪。 他得走出这里,他必须走出这里,师尊……师尊还在青霜峰等他。 一阵阴风裹着怨气撞上裴忱溪的眼睛,那双雾灰色的眼眸顷刻间暗了下去。 裴忱溪仓惶抬手,下意识在空中抓了抓,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徒劳地被怨气割出数道伤口。 ……他看不见了。 又是一阵裹挟怨气的阴风猛烈袭来,这架势似乎将这个固执的人劈成碎片。 裴忱溪眼睫颤了颤,他避不开……他还没见到师尊。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他胸口倏地闪出一道白光,而后他被暖融融的灵力包裹。半晌,阴风散去,裴忱溪伸手去抓,指缝间穿过消散的灵力。 熟悉的,舒缓的,这是师尊的灵力! 裴忱溪稳了稳心神,这样惨烈的境地,他的唇角却勾起清浅的弧度,这是师尊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迹。 他咬咬牙继续往前走,他该回去给师尊炖汤了,他想回去任师尊揉脑袋。 鬼墓山常年不见日光,也不知是几时,裴忱溪终于力竭,半昏半睡过去。 师尊…… 这里唯一的活人昏迷过去,不省人事,只有鬼墓山里的怨气见证他被一团雾包裹起来,轻轻送到一棵树下靠着。 系统戳了戳那团雾,颇有些新奇:“宿主,你有感觉吗?” 许然脱离了身体,将自己的数据揉成一团雾,避开天道来到了鬼墓山,来到了裴忱溪身边。 自然有感知,许然散开一些,无奈道:“别闹。” 鬼墓山本就迷雾缭绕,他混在其中也并不显眼。 裴忱溪大概昏睡了两个时辰,再醒来眼睛已经能看见了。 他垂下眸子,还是在这里……他想一梦起来就在青霜峰。 他要和师尊说他做了个噩梦,师尊就会烤了鱼哄他。 身上的伤疼得已经麻木了,现在疼得最狠的是经脉。 魔力与怨力充斥其中,冲向他的心脉。 脑海中满是凄厉的喊叫与恶毒的咒骂,他下唇咬出鲜血,覆盖了惨白的唇色。 他一字一句:师尊……好疼…… 那双雾灰色的眼睛聚起水汽,却终究没有落下来。 血液中好像有什么被点燃,开始变得燥热激烈,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开始发烫,肌肤上的血印被滚烫的温度烧干,触目惊心。 疼……经脉开始被烫出裂缝……源源不断的血液从里面涌出,他就快要被蒸发。 他只感觉到疼,没发觉到有一团轻柔的雾拥住了他。 许然徒劳地缓缓抚过裴忱溪鲜血淋漓的身躯,“怎么办……” 别的任务者也会遇到这样无力的时候吗? 系统也咬牙骂一句:“该死的天道。” “再等等……他快堕魔了……” 裴忱溪试图调转那一丝微弱的灵力,却又被暴虐的魔力镇压,一次一次,他身上的血也越来越多…… 天魔血脉已经觉醒,除了堕魔,别无生路。 裴忱溪拼命压制魔气,喉中却已满是血腥。 “不行……不行……”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也能感觉到,只能顺应着魔气充满自己的经脉,不然自己会死。 裴忱溪的嗓音又低又哑,喃喃自语,许然听不太清,那团雾气又贴得近了些。 “不可以……不可以叫师尊失望……” 若是堕魔,他就不能再做师尊的徒弟…… 事情不受控制了,系统拽了拽并不存在的头发,急成一团:“这怎么办,这怎么办,他不肯堕魔,这样他会死的。” 眼见裴忱溪又失去意识,系统竟然松了一口气,晕着也好,这实在是非人的折磨。 魔气还想占领这具身体的经脉,又被主人潜意识阻拦。 裴忱溪的眉心紧蹙,指尖不断涌出鲜血。 ……他快把这一身的血都流尽了。 恍惚间,有一股十分熟悉的灵力缓缓汇入裴忱溪的经脉,裴忱溪对着灵力的主人毫不设防,立刻就打开了灵脉。 有这灵力开路,充斥体内的魔气终于没了阻碍。 ……他堕魔了。 那团雾气又淡了些,几乎要散开来。 一阵金色的灵力汇入,那团雾才又重新聚起来,继续待在裴忱溪身边。 许然笑了笑,嗓音微弱:“多谢你。” 系统没说话,只淡淡地叹了口气。 只希望再也别遇上这样的世界了。 裴忱溪醒来时身上的疼痛慢慢散去,他感应到体内蓬勃的魔力,几乎是仓惶的。 怎么办……怎么办……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惧,他这样,怎么见师尊? 他站起来,握紧了断水剑,跌跌撞撞往前跑。 腿一软,他没倒在冰冷的石块上,而是倒在一团雾上,他浑身颤抖:“师尊……师尊……” 他好像感觉到了师尊。 ……没有师尊。 他将口中的血腥吞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个鬼地方。 许然的数据重新接入身体,他叹了口气,“估计自己不会回来了?” 小徒弟这么害怕堕魔,现在该躲起来哭了。 系统焦急道:“他还得成魔尊,这怎么办?” “天魔血脉,入了魔族的境地。”许然叹一口气。 “没法子,到时候再抓回来,抓个威风的魔尊回来,比抓个可怜兮兮的小徒弟回来听起来要厉害得多。”许然慢悠悠道。 系统扯了扯他的衣袖:“宿主你变了,你从前不这样。” 什么抓起来?宿主当然不会不要小裴,也不会伤害小裴,就是这话,听着着实恶劣。 许然挑挑眉:“是吗?” 某个人在上个世界答应过他…… 第43章 这不是他该住的地方 裴忱溪醒来时,入目是绯红的纱帐,上方坠着一串串珍珠。 呼吸间是甜腻的香粉味道,迷迷蒙蒙,叫人头昏脑涨。 这是何处?裴忱溪茫然地坐起身,摸到旁边的断水,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这才发现这屋子窗旁懒懒地靠着一个红衣女子。 “呦,可算是醒了。” 这女子声音慵懒惑人,尾音微微上调,看也不看裴忱溪,只慢悠悠弹了一下窗边挂着的风铃,唇角勾着不明不白的笑意。 裴忱溪定了定神:“这是何处?” 那女子倏地放下茶盏,上下打量一眼裴忱溪,好笑道:“不知道是哪儿,也敢乱跑?胆子够大嘛。” 一阵风吹进窗子,床上挂着的风铃和着女子的笑声,裴忱溪心中越发不安:“是您救了我?多谢,我不知如何到了此处……” “您?”那女子眼神颇有些玩味,“真是有意思。” “此处,是魂狱山哦。”那女子轻笑着,半阖了眼:“我可没有救人的坏习惯,是魔尊那老头子想着夺你的天魔血脉,把你扔给我让我想法子。” 魂狱山?裴忱溪怔住,什么天魔血脉,他听不懂,他从鬼墓山逃出来,他该回青霜峰…… 不对,他堕了魔,他不能回青霜峰了。 这个想法一出就叫他心口闷痛,他下意识运转灵力,体内魔气却突然躁动,两股力量相撞,他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啧……”那女子嗤了一声:“满身的精纯魔力都不逊于魔尊了,还惦记你那点子灵力做什么?” “你呢,叫声红昭姐姐哄我开心,姐姐或许还能给你指条活路。” 红昭笑着凑近裴忱溪,“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 裴忱溪抬起一双暗沉的眸子,抓紧了手中的断水剑,他不想要什么活路,他想见师尊…… 红昭摊开手无奈道:“你既然拒不配合,那我也只能替魔尊取了你的天魔血脉了。” 裴忱溪眼神空空荡荡,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似迷惘似不解:“魔尊,要天魔血脉做什么?” 红昭唇角的笑意愈深,眼底却透着寒意,“有了这血脉,他便能成为天下第一人,你说他做什么?” “那不能给。”裴忱溪缓缓摇头。 魔尊会在人间肆虐,会以杀戮为乐,如今尚且安分,是因为有师尊压着。 天下第一人只能是师尊。 他是青霜仙尊的徒弟,他不能让魔尊得逞。 他摸了摸断水剑,师尊教他不是为了叫他给魔尊做养料的。 “红昭姑娘,”裴忱溪低声道:“你要什么?” 红昭没料到他这便改了主意,脸上笑意尽敛,朱唇轻启:“要他偿命。” 这声音缠绵缱绻,却又透出丝丝彻骨凉意。 魂狱山出了个杀神。 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魔修提着刀砍了魂狱山十座山头的魔主,逼上了魔尊的宫殿。 听闻那魔修恶鬼面具覆面,提着的刀不是什么魔刃法宝,而是山下屠夫杀猪用的屠刀。 听闻那魔修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哀嚎遍野…… 听闻那魔修血洗了魔宫,让魔尊灰飞烟灭,只有右护法红昭留下一命…… 他成了新的魔尊,无人见过他的容貌,无人听闻他的名号…… 消息传到玄清宫,掌门愁断了几根银发。 “这新的魔尊实力如何,又是何性子,我们一概不知……” “唉,罢了罢了,想必不会比青霜你的修为更高,他如今还没惹出乱子,我们也不好打草惊蛇。” 虽是这么说,掌门依旧满是愁绪。 终于到了时候,许然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眼神漠然。 裴忱溪做的比他预料中还要快,受的罪也必定更多。 “我去探一探。”许然打断掌门的絮絮叨叨。 “这,这便麻烦你。”掌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毕竟除了许然也没人再敢去探,不知魔尊底细,他们太过被动。 魂狱山里的茶楼都不同凡响,并不说书,而是比试。 许然才抿了一口茶,就见楼下的比试已接近尾声,这里没有什么点到为止的说法,落败那人的胸口被捅了个对穿,还不待哀嚎,便已咽了气。 死个魔修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场下气氛热烈,哄笑着那死了的人不中用。 许然搁下茶盏,将捂着眼睛的系统一拎,径直去了魔宫。 许然挺有礼貌,到了宫殿门口就自报家门,“玄清宫青霜,来拜会一下你们魔尊。” 青霜仙尊的名号在这魂狱山是个禁忌,上任魔尊恨毒了他,但凡是有人提到,都落得个尸首异处。 两个低阶魔修乍见真人,吓得拔腿就跑。 许然挑了挑眉,倒也没拦着,“不通传?这可就怨不着我了。” 魔宫寂静无声,只有角落处燃着幽幽鬼火,着实渗人。 许然心中叹一口气,这不是他该住的地方。 天魔血脉修行魔功一日千里,可能修炼的功法也只有一部。 “这是个残篇,”红昭将功法给他时就讲清了利弊:“你要赢魔尊,便只能练这个,可功法不全,你体内又有灵力,每次运功都会感受到经脉寸断的疼痛。” 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影响心性。 裴忱溪从前没杀过人,可拿着刀捅了那些魔修时,只觉得畅快异常,仿佛做的是世间最快乐的事,上了瘾般疯魔。 红昭看着上方阴恻恻的裴忱溪,忽然叹一口气,早知就偷偷将人送出去了,如今已是覆水难收。 裴忱溪阖眼假寐,眼皮子也未掀:“交易完成了,你还不走?” 红昭:“觉得良心有些痛。” 那个会说“您”,会叫“红昭姑娘”的少年成了喜怒无常,时日无多的魔尊。 裴忱溪掩在恶鬼面具下的唇角意味不明地勾起,他嗓音低沉:“再不走,哪日我发狂了,将你也杀了。” 红昭心烦意乱,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魔侍,边开门边斥骂道:“谁准你进来的……” 在看到门口那人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惊疑不定,一个名字要从颤抖的双唇中呼之欲出:青霜仙尊…… 门口笑吟吟的男子,不是许然又是谁? 许然颔首,他温声解释:“我请人通传了,是他们自己跑了。” 第44章 纯金奢华锁链 红昭:“……” 这声音太过熟悉,裴忱溪倏地睁眼,心脏瞬间鼓噪起来,怎会…… 许然含着笑,对红昭说:“冒昧前来,姑娘见谅。” 正道第一人来了魔宫,不问责不杀人,在这里说什么“冒昧”? 荒诞至极! 红昭一咬牙,壮了胆子冷声道:“青霜仙尊无事跑来我魔宫作甚?” 许然摇摇头,还是那番不紧不慢:“我有事……”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阴冷低沉的声音打断:“青霜仙尊大驾光临,自然是来替天行道。” 裴忱溪仗着恶鬼面具地遮掩,肆无忌惮地盯着许然看,这是师尊…… 他心中酸楚难言,他此生也不能再叫许然师尊。 裴忱溪已死,他如今是恶名昭着的魔尊。 若他死在许然手上,该能让青霜仙尊更叫人忌惮,魔族也不会再敢生事。 是,他立刻就想清楚,该是这样,魔尊该死在青霜仙尊手上。 他唯一能为师尊做的事,就是为他去死。 师尊收了个没用的徒弟,自己说了多少次,师尊都不肯信,分明就是实话,到了如今,他活着便是对师尊的连累。誉满寰中的青霜仙尊教出来的徒弟决不能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他咬了咬唇,经脉疼的厉害,这本能忍,毕竟他自幼时开始修炼就开始习惯这种疼。 是后来遇见了师尊……师尊再也没让他疼过。 今日见到师尊,这久违的疼痛就更加明晰,甚至难以忍受。 他使劲一眨眼,眼前雾气散去,他却蓦的愣住。 ……他对上了一双清润温柔的黑眸。 “不是来替天行道,”许然直视那双雾灰色的眼睛,“我来找我徒弟。” 许是幻听了,裴忱溪一阵恍惚。 他刚将这幻觉抛出脑海,那道声音却不依不饶:“忱溪,师尊今日是来找你的。” 不! 裴忱溪心尖狠狠一跳,他语调更冷更阴森:“青霜仙尊原是个睁眼瞎,连自己徒弟也能认错!” 许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瘦了不少……” 裴忱溪一句也不敢再听,掌中聚起魔气,眸中却满是慌乱。 一股威力极大的魔力向许然袭来,他看向出手那人脸上的恶鬼面具,眉心微蹙,躲也不躲,却毫发无损。 身前的门重重关上,气流吹散许然的长发,他闭了闭眼,颇有些无奈。 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关个门? 许然实事求是地评价:“没什么出息。” 成了魔尊也没什么出息。 狠话也不会放,做什么魔尊,还是抓回去给他当徒弟。 系统撞了撞紧闭的门……撞不开。 它苦恼道:“现在怎么办?” “里头有姑娘家,不好闯进去,”许然从袖中掏出一罐仙蜜,“下次再来。” 他极有礼数地敲了敲门:“给你带了仙蜜,自己拿了吃着玩。” 语罢当真放下仙蜜,闲庭信步般地离开了魔宫。 红昭被吓得不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满眼复杂地看着裴忱溪:“你竟是青霜仙尊的徒弟?” 是听闻青霜仙尊有个徒弟,资质平庸却极得仙尊看重,后来死在了幻灵谷。 原来竟没死……还成了魔尊。 裴忱溪冷笑一声,语气阴翳:“他认错了人,你也不长脑子?” 红昭翻了个白眼,“你当本姑娘是个傻子?” 红昭倒是丝毫不惧裴忱溪,毫不客气:“别说我不提醒你,以青霜仙尊的修为,不可能不知道你是天魔血脉,他将你留在身边,图什么?” 裴忱溪不耐烦听着话,“再不滚,你就留在这儿给我陪葬。” “不识好人心……”红昭骂了半句又停下,一咬牙,当真飞身出了魔宫。 “你好自为之。” 她救不了裴忱溪,但愿他那师尊是当真疼爱他。 裴忱溪愣了一会儿,终于推开门,看到了门口那罐仙蜜。 同十六岁那年初见师尊时得到的仙蜜是一样的…… 师尊不知道这仙蜜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这只是师尊赠与他的无数东西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件,却是他此生得到的第一件馈赠。 在此之前,他从未从旁人那里得到过任何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一颗因为过于干瘪而被扔掉的仙灵草种子。 他怀着一丝期待,想试试这仙灵草能不能改善他的资质。 可好不容易种出来,就被旁人一手夺去。 他们看他的眼神与看垃圾没什么两样。 他们说他不自量力…… 是不自量力,一个灵力低微的杂役弟子,也敢忤逆内门弟子的意思,被折断肋骨,跌落在地。 当时他吃了一口的尘土,忍不住笑起来,不知是笑旁人,还是笑自己。 从未有人给过他什么,所以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仙灵草,纵毁了也不能给旁人。 却不料,那仙灵草没炸伤那个内门弟子的手,而是炸毁了师尊的衣袖。 ……他胸口有些闷,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却是铁制面具冰凉的触感。 师尊是怎么认出他的? 师尊说来找他徒弟……一个堕了魔的人,怎能是青霜仙尊的徒弟? 他还不如死在幻灵谷,不会堕魔,不会被魔尊发现天魔血脉,不会成为手染鲜血的魔头…… 不……不,他不想死在幻灵谷,他不该去幻灵山,他该留在青霜峰,给师尊炖汤。 是他贪心,想妄求与师尊相守更长的岁月,这是对他的惩罚……他活该落到这种境地。 裴忱溪呆呆立着,装着仙蜜的罐子似乎被人有意掀开一个角,清甜的香味渐渐溢散开来,裴忱溪抱住那罐子,只觉得异常烫手。 这怎么办,他该诱着师尊杀了自己,而不是捧着一罐仙蜜发愣。 他想回青霜峰…… 他不能回,他会连累了师尊。 许然出了鬼狱山也没回青霜峰,而是挑了个僻静无人的山头。 “这是做什么?”系统好奇地看许然的动作。 许然身前已经堆满了木头,“做个木屋。” 系统不明白,放着好好的青霜峰不住,跑来这个荒芜的山头搭什么木屋? 许然动作不停:“魔尊不愿跟青霜仙尊回去,干脆另外建个屋子,早说了这师门能进不能出,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该关起来长长记性。” 系统一眨眼,见许然已经放下木头开始看系统商城。 【叮!“怎么挣也挣不脱”的纯金奢华锁链下单成功,消费121积分。】 系统:??? 第45章 该杀 搭个木屋容易,要住得舒服却还是要费些力气。 朝阳的那一面打了个窗子,窗外的小院里种了棵用灵力催生的桃树,往河里扔了鱼,往林子里丢了野鸡,桃花树下还埋了两坛上好的佳酿。 许然挽着袖子将土填平了,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可提醒你,再不去小裴就要杀人了。”系统啃着数据条,盯着空中悬浮的屏幕道。 这是一个重要剧情点,裴忱溪以残忍的手法杀害玄清宫的一名弟子,就在玄清宫的大门口,手上提着的是那被无数魔修的血液浸润出煞气的屠刀,砍了那名弟子整整十三刀。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脸色被恶鬼面具遮挡,眸子里却是一派冷静与冰凉。 他不遮掩身份,就在这正道之首的宗门门口,将那弟子砍得血肉横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说,只有鲜红的血水染红了玄清宫的地阶。 他就在那儿看着那弟子咽气,而后看向玄清宫怒气冲冲的长老们,淡淡地说了句:“要报仇,便来魂狱山。” ……那是他为自己选的归处,他这样不人不鬼,不仙不魔的怪物,就该葬身在那处不见阳光的深渊。 这是因此,玄清宫请出青霜仙尊,攻上了魂狱山。 许然啪的一下将一张石桌伴着两张石凳掏出来砸在地上,吓得系统飞出二里地。 “无事,”许然唇角轻勾,眸中却没什么温度:“让他杀。” 杀个不配做人的玩意儿算什么,有师尊替他担着。 系统慢悠悠转回来,不太明白:“你把真相说出来,将那弟子处理了,不是简单的多?” 许然缓缓摇头:“他自己的仇,自己报。” 师尊只负责替他收拾烂摊子。 许然四下看了看,觉得暂时没什么好添置的了,便将小系统往空间里一塞。 “走,去看魔尊耍威风。” 暮色将近,余晖似血,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深沉的红。 比这片红更夺目的,是石阶上淋漓的鲜血。 银白长发的玄清宫掌门满脸厉色,罕见地盛怒,见许然回来,忙道:“青霜,快拦了那魔头!” 许然顺着掌门的视线看去,那黑衣青年冷冰冰地立在一旁,周身都是凛冽的杀意,脸上的恶鬼面具严丝合缝,看也不看许然,丝毫不露端倪。 一向随和的掌门此次是当真动了杀心,见许然不动,他手中剑意汹涌,直直地朝裴忱溪刺去。 裴忱溪闪身避过,却没还手,依旧是那阴沉骇人的语气,“我说了,要报仇,去魂狱山。”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用的是青霜仙尊的徒弟的脸。 掌门一击落空,却不肯罢休,“青霜?这魔头杀害我玄清弟子,你速速拿下他!” 裴忱溪踮脚一越,似想破空离去,却被玄清宫的阵法荡开。 他狠一咬牙,聚起大半魔力,想拼了一身伤闯出去,却在尚未触及那阵法时,被一股雄浑舒缓的灵力包裹着落下。 他心中一慌,他今日杀了玄清宫的人,师尊定然对他失望至极,怕不是想当众清理师门,可他是绝不愿意带累师尊的名声的,魔尊与裴忱溪着两个身份,必须要分开。 “忱溪,来师尊这儿。” 这当清朗熟悉的声音传入裴忱溪的耳朵,他的心倏地一紧。 他咽下口中血腥,聚起魔力向许然拍出一掌,语调阴冷诡谲:“青霜仙尊死了个徒弟伤心欲绝,竟然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许然只微一抬手,那一掌的魔力就化为无形,他语气带笑:“用了三成的力道,这么瞧不起你师尊?” 掌门横眉竖立,怒喝道:“青霜!你迷了心不成?他怎会是裴忱溪?” 场面一时混乱,众人都将这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分明,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裴忱溪心中一冷,开始想拼了一身修为遁离此处有几成把握……不足两成,他心中愈发冰凉,竟是在许然动作之前先行抬手摘了自己的面具。 那熟悉的面容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众人面前,掌门陡然一怔,失声道:“怎会!” 裴忱溪扯出一个讽笑,直直地对着掌门道:“果然还是你这老头耳清目明。” 他雾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恶意,与从前的裴忱溪再无一分相像:“那日青霜仙尊这小徒弟误闯了魂狱山,本尊看着不顺眼,便杀了,这模样生的不错,便剥了他的面皮与我换了。” 他语调蓦地转冷,嗤笑道:“那样一个平庸无能之辈,怎可与本尊相较,青霜仙尊思徒心切本尊理解,可将本尊认成他,本尊可就不服气了。” 掌门忙对许然喝道:“青霜,你可听了,这魔头亲口承认……” 一语未落,掌门倏地出手,直击裴忱溪心口。 这次裴忱溪没有避开,他知晓这些人已经相信了他的说辞,此时死了连累不到师尊,便故作反应不及……只可惜,不能死在师尊手上,无法为师尊再添一分威名。 掌门离裴忱溪的心口仅有一寸,却被一阵磅礴的灵力挡住,他看向云淡风轻甩袖的许然,怒道:“青霜,你怎如此冥顽不灵!他并非裴忱溪!裴忱溪怎会如此作恶多端?!” 许然并未答他的话,面上无悲无喜,重复一句:“忱溪,到师尊这儿来。” 裴忱溪僵在原地,而后他眉眼冷淡地看向许然,语气嘲讽:“怎么,青霜仙尊对着这张同你徒弟一般无二的面皮下不去手了?” 语罢,他提了那滴血的屠刀向许然砍来,许然知道他是要逼自己出手,只是云淡风轻地制住那屠刀,往旁边一扔,而后将裴忱溪往自己怀中一扯,叹一口气:“怎么就这么固执?断水呢,怎么不用?” 裴忱溪嘴唇哆嗦,还想再动,却发现全身的经脉都被许然封了,使不上一点力。 怎么能用断水?这些脏事,会玷污了师尊的剑。 “青霜!” 许然顺手揉了揉怀中僵住身子的人的脑袋,颇为无奈地应了掌门一句:“此事有隐情,我还没来得及说,次次都被你打断。” 掌门气得要厥过去:“好,你倒说说,他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我玄清宫弟子,有什么隐情。” 许然却是指尖凝起灵力,冷冷吐出两个字:“该杀。” 第46章 是殊途,不是同归 掌门胸腔一股浊气直冲脑门,直觉自己这友人已无药可救,但一抬眼,见那弟子的碎尸上灵光大盛。 “摄魂之术?!” 那碎尸上逐渐漂浮起一个暗淡的幻影,不是那死去的弟子又是谁? 掌门斥道:“你疯了?这是禁术!” “不碍事。” 裴忱溪见到那幻影时心中忍不住浮上怨憎,却在听到掌门的话时尽数变为担忧,他不知道这摄魂之术。 他焦急地看向许然,只见许然脸色淡淡,幽幽问那幻影:“你对裴忱溪做了什么?” 声音还是那弟子的声音,只是毫无感情,恍若梦呓:“我将他推入了鬼墓山。” 一人一魂一问一答,语调皆缓慢冰凉,极为诡异。 “如何推的他?” “我受了伤,他帮我挡住了一击,我趁他不备,将他推了进去。” “为何害他?” “嫉恨他,资质碌碌,却得了仙尊青睐。” “可知鬼墓山是何处?” “我知,厉鬼遍野,怨气肆虐,无人生还。” …… 每答一句,玄清宫便寂静一分,待许然收了术法,已是一派死寂。 裴忱溪嘴唇微动,师尊……这件事无人见证,他只能自己担了这个苦果,可这样将他困死的无解的局,却被师尊轻而易举地破开。 他仿佛又成了青霜峰脚下那个狼狈的杂役弟子,茫然的看着师尊将自己护在身后。 许然看向脸色恍惚的掌门:“残害同门,该不该杀?” 掌门下意识一点头。 许然便微微勾唇,“我徒弟杀得都是该杀之人,若这算作恶,我手下亡魂是他的数百倍,岂不是恶贯满盈?” 这怎么能一样,掌门反驳:“他堕了魔。” 许然颔首,他知道,不仅堕魔,还成了魔尊,温声应下:“是,我带回去好好教管。” 掌门只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竟从青霜的面上看出一丝骄傲,教出个魔尊来,他还得意? 教管……这一个词在裴忱溪心尖打了个转,他还能做师尊的徒弟吗? 许然将衣着单薄的小徒弟往怀里一裹,看了看那扔在地上的屠刀,不是什么好东西,便管也不管,凌云而起。 空中已不见二人的身影,掌门才回神,“哪儿去?不回青霜峰吗?” 那青霜峰还有一窝兔子呢!青霜不在这几日都是他去喂食喂水。 裴忱溪怔怔地靠在许然的胸膛,就这么……走了? 他被师尊带走了? 许然胸腔震动,闷笑出声:“方才不是威风得紧么?这时候哑巴了?” “还换了面皮,也亏得你想得出来。” 这样轻松带笑的熟悉语调,叫裴忱溪红了眼,他嗓音暗哑,却不再有那一丝刻意带出来的阴森。 “师尊,您怎么确定是我?” 许然笑看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师尊怎会连你都认不出?” 裴忱溪方才动了魔力,此刻经脉疼得厉害,他脸色一黯,即便师尊还愿意要他,他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许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睡会儿,待会儿醒了给你烤鱼。” 裴忱溪原不愿睡去,他恨不得时时看着师尊才好,他如今一时一刻都宝贵。 但毕竟力竭,在师尊的怀中他下意识放松,不再那样拼命紧绷着,不一会儿就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裴忱溪半梦半醒间怕这是梦,怕自己还在空荡荡的魔宫,一个翻身滚下床,却被手腕上一股拉力制住。 他心中一紧,骤然清醒,看见自己手腕被一根金链锁了,牢牢地将他困在这间屋子里。 他下意识蓄力,这根细细的金链却坚硬异常,怕是用断水都砍不出一丝裂缝。 他神色愕然,瞪大了眼睛,他被人捉了?可他不是被师尊带走了吗? 若是被人捉了,哪家的地牢是这个样子的。 窗外透过一丝光,映在锁链上,还闪着金光。 背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裴忱溪一愣,便听见那道带笑的嗓音。 “醒了,吃不吃烤鱼?” 系统简直没眼看,宿主莫名其妙将人家锁了,等人家醒来第一件事却是问人家吃不吃烤鱼? 裴忱溪眼睁睁看着师尊走到他面前,将自己扶在床上坐好,开口要问的话哽在喉口。 许然捻了捻裴忱溪腕上的金链,不会伤了手,又十分牢固,不愧是一百多积分的东西。 他满意点头,对上裴忱溪难言的视线,他开口解释:“这是惩罚。” 裴忱溪认下,他着实做了许多错事,还连累了师尊。 却听师尊慢悠悠地补充,“你不认师尊,叫师尊伤了心,该罚。” 裴忱溪的心一颤。 “认不认?” 他猛地点头,生怕点头的速度赶不上眼泪落下的速度,“认,师尊怎么罚都行。” 许然就摸了摸小徒弟毛绒绒的脑袋:“好乖,奖一个烤鱼吃。” 裴忱溪被师尊这话说的面色微红,他又不是什么需要哄着的少年郎。 师尊的烤鱼是自己念了许久的,此刻真的吃到了,裴忱溪却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他以为自己是吃不到了的…… 小徒弟的身形清瘦了不少,许然又多拿了个烤鱼递给他,这得有的养了。 裴忱溪吃的认真,将最后一口烤鱼吞入腹中,他慢吞吞抬眼:“师尊,您罚我多久?” 他锁在这里没法子给师尊炖汤,若罚的太久,怕就没机会了。 许然思忖道:“大约是三个月,你那魔功,我想法子修复一下,大约需要三个月。” 裴忱溪僵在原地,忽觉得经脉这隐隐约约的疼痛变得剧烈了,他忍不住颤栗。 “师尊,您知道了?” 许然垂下眼睛,轻笑一声,又抓着一个小徒弟的罪证:“原来竟还想瞒着我,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裴忱溪听不得这话,急的几乎要跳起来,“什么白发人!您,您真是!” 许然笑道:“好好,师尊不说,本也不是让你替我养老送终,是打算叫你同我相伴一生的。” 相伴一生?裴忱溪心中霎时酸楚刺痛,他如何不想……如何不想与师尊相伴一生? “那魔功,”裴忱溪闭了眼,眉心紧蹙,附骨之疽般的疼痛在这些日子磨去了他身上师尊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少年意气,“那不是好东西,您准我练?” “我成了个魔头,师尊……” 威风凛凛的魔尊此刻语气惊慌,像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 “不是魔头,是我徒弟。”许然将小徒弟揽进怀里。 “别怕。” 原剧情里的裴忱溪用玄铁缚了己身,这次许然用用金链锁了他。 是殊途,不是同归。 裴忱溪要走向的不该是深渊,该是许然。 第47章 道侣 将犯了错的小徒弟锁了,许然就开始收缴他身上的证物。 从裴忱溪的乾坤袖里掏出了断水剑,掏出了许然炼的丹药,掏出了仙蜜,掏出了画像…… 每掏出一样,小徒弟的头就低一分。 许然将东西一一摆出来,审问小徒弟:“都是师尊给的,还敢不要师尊?” 小徒弟轻轻摇头,都是师尊的……东西是,他也是。 只要师尊还要自己。 裴忱溪从前最怕受制于人,如今被师尊锁在这间屋子里,却觉得格外安心。 他不说,但许然也知道他疼,一边加快修复魔功的进度,一边哄着喂给小徒弟各种止疼的丹药。 裴忱溪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右手还攥着师尊的衣袖,金色的细链环在苍白的手腕,不像束缚,像精美的装饰,许然看了一会儿,轻轻扯出自己的衣袖,而后……将自己的手指放进了对方的掌心。 裴忱溪的掌心是凉的,他的手在颤,在昏沉的梦境中,在吃了师尊六颗丹药之后,他还是在疼。 这样深重的苦难,那个没有师尊的裴忱溪是怎么熬过去的? ……他没熬过去。 他死在了被自己锁起来的第四年。 其实他第一年就该死了,但不知道想等什么,固执的、痛苦的又活了三年。 这座山很高,容易起风。 窗子轻微的响动,窗外的一片桃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裴忱溪轻蹙的眉心。 许然抬了抬另一只手,却没将那桃花摘去,而是轻轻替裴忱溪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他好好的睡着,他忍得过这些疼。这里没有沉重的玄铁锁链,只有不伤人的金链,这里没有幽幽的鬼火,只有一棵盛开的桃花树。 这里不孤独,这里有师尊。 魔功终于修复好那一日,裴忱溪要受大罪。 他得完全运转一次这魔功,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逼出去,这事有人试过,如今都化成了累累白骨。 但裴忱溪不能不试,他好不容易回到师尊身边,他想和师尊有漫长的一生。 “别怕,师尊在这儿。” 这次许然不能帮他,他的灵力若汇入裴忱溪体内,那便是雪上加霜。 窗外最后一抹余晖散去,许然看着裴忱溪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和咬出殷红血迹的唇瓣,无声叹了口气。 小徒弟脸上没什么痛苦,他知道师尊在看他,他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等待下一次剧痛。 系统飘在空中看了半晌,突然动用自己的能量,将这间屋子暂时与这方世界隔离。 裴忱溪感受到了一团雾,一团熟悉的雾…… 灵力不能靠近他的时候,他突然被一团雾包裹,像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紧闭的眼角变得湿润,他认识这团雾。 裴忱溪慢慢睁开眼,他看到明媚的日光和飘进来的粉色花瓣。 他看到面前的人很轻地笑了一下,他暂时没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将自己僵冷的身体贴近这个看起来就很温暖的人。 当真是很温暖,原本只是轻轻贴着,后来就被人一把拥入怀里,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师尊,我看到了一团雾。” 许然知道他说的不是昨晚,“要不要问为什么没早些带你回家?” 明明在鬼墓山就找到了他,却没有带他回家。 怀里的人却轻而用力地摇头,不需要问,师尊不会不带他回家,不会不要他。 只要知道这一件事,就足够了。 刚将金链解了小徒弟就乱跑,许然坐在小院里边烤鱼边叹气:“翅膀养硬了。” 系统只盯着烤鱼看,并不理会自家无病呻吟的宿主。 他知道裴忱溪去干嘛了,小徒弟一直记着许然当时用的那摄魂之术,一被师尊放出来,就忙不迭去查了。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许然就任着小徒弟悄悄跑出去。 小徒弟回来的时候红着眼睛,许然无奈地招手:“怎么了,又被谁欺负了?” 这话问的,如今的裴忱溪,除了许然也没人还能欺负的了。 小徒弟垂着头,雾灰色的眸子失了神采,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师尊,我害了您。” 许然只疑惑地看他,裴忱溪闷闷的:“您不后悔吗,为了我用了摄魂之术。” “后悔什么?”许然嗓音里满是调侃:“等到时候打不过徒弟了,说不定会后悔。” 摄魂之术之所以是禁术,是因为使用它的人此生的修为便止步于此。 对于修行的人,这已经是天大的惩罚。 裴忱溪耳朵倏地红透,他猛地摇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得过师尊。 师尊还不依不饶,继续逗他:“这怎么办,魔尊日后该超过我了,该请魔尊来保护我了。” 什么魔尊,裴忱溪懊恼得不行,早知道斩了那前任魔尊就赶紧跑,不该担这个魔尊的虚名…… 许然笑得不行,半晌,他张开手,“忱溪,来抱一抱。” 裴忱溪飞快地奔入师尊的怀抱。 许然不知道掌门是怎么找到这个偏僻的山头的。 那道银白色长发的身影刚落地,想进屋讨口茶喝,就见门口站着的友人一甩袖,木门紧紧合上。 关得紧紧的,什么也没瞧着。 掌门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是做什么,闭门谢客? “你那小徒弟呢?” 许然笑了笑:“昨晚喝了点酒,在里面睡觉。” 真不是他不让掌门喝茶,昨夜他将埋在树下的酒挖了出来,裴忱溪只喝了两口就醉了,到现在还没醒。 掌门嘀嘀咕咕:“睡个觉有什么好藏的。” 倒也不强求,往石凳上一坐,“住了这些日子,怎么还不回青霜峰?” 他四下看了一遭,挑不出什么值得嫌弃的地方,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这住的什么破屋子。” 许然温声笑着:“我带他回去,连累了你玄清宫的名声。” “玄清宫仰你庇护这么多年,还怕被你带累了名声?”掌门觉得这不算事,“你带个徒弟回去住,我看谁敢说三道四。” 在这住着像什么话,叫人笑话他们玄清宫恩将仇报,不近人情。 许然笑着摇头:“不只是徒弟,我当他是未来道侣。” “啪——” 重物落地,不是来自被这话砸懵了的掌门,而是来自那道紧闭着的门后面。 第48章 美梦成真 许然极没有风度地赶走了七荤八素头重脚轻的掌门,打开了木门。 裴忱溪蹲在门后,面色茫然,神游万里。 许然替他将掉在地上的断水捡起来塞到他怀里,裴忱溪瞪大眼睛,唰得被师尊拉进了屋子里。 “怎么醒了?”师尊悠然坐下,带着笑意看他。 裴忱溪愣愣的,师尊怎么还有心思问他这个。 他不开口,师尊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果然还是裴忱溪先受不住,他梗着脖子:“师尊,我方才都听到了。” “嗯。”许然点点头,他知道,小徒弟都被吓傻了。 裴忱溪又被这一声砸懵,嗯,嗯?这是什么意思? 裴忱溪一咬牙一闭眼,鼓足了勇气:“那您是说真的吗,我能不能做您的道侣?” 这话一出,裴忱溪听见了一声轻笑,他那鼓足的勇气立刻就散了个干净,垂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师尊莫不是逗他玩? “这可麻烦了。”师尊的语气似乎很苦恼,连带着裴忱溪的心狠狠一沉。 他慌乱的眨了眨眼,“怎么麻烦?” 许然笑道:“结为道侣得回玄清宫,我才把掌门给气走了。” 裴忱溪没明白,但知道师尊是真的要与自己结为道侣,语气都轻快起来:“为什么要回玄清宫。” 许然理所当然:“结为道侣,自然要昭告天下。” 裴忱溪浑身一僵,昭告天下? 他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可我是魔修。” 一个手染鲜血,受人唾骂的魔修。 许然就点点头:“是,如今是魔尊了,威风得很,不肯跟师尊这样修为停滞的人相伴一生了。” 裴忱溪对上师尊促狭的眼神,明知师尊是调侃,但他还是认真摇头:“想与师尊相伴一生。” 想与师尊相伴一生……想做师尊的道侣。 他兜兜转转,受尽苦楚,想要的其实也就是这么一桩事。 想和师尊有更长久的岁月。 “那就回去。”许然笑着捂住他的眼。 那双眼睛红了,小徒弟自己都没发现。 裴忱溪都不敢再想回到玄清宫时掌门那揶揄的眼神,再次回到青霜峰,他恍如隔梦。 那日离了青霜峰,是为了更好地回来,后来堕了魔,他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许然一桩一桩和他说:“烤了几次鱼,想着等你回来吃,河里的鱼都被捉光了,现在真回来了,却没得烤了。” 裴忱溪眼睛有些酸,他错了,该早些回来。 “那我去炖汤?” 许然就笑:“不急这一时。” 他回了屋子拿了酒出来,对愣怔的裴忱溪说:“当时便想了,小徒弟练好了该怎么同他切磋。” 裴忱溪觉得师尊的眼睛比那树上盛开的桃花还要惑人。 “我用青霜,你用断水,谁输了就喝一杯酒。” 裴忱溪想说自己不会喝酒,他有些发窘,但终于还是没拒绝,默默点了点头。 才切磋了三次,小徒弟已经醉眼朦胧,连步子都走不稳,更不要说提剑切磋了。 许然将人抱回屋子,那被子裹了,那人却挣扎着将手伸出来,挽住了他的脖颈。 那双雾灰色的眸子变得黏黏糊糊的:“师尊……” 许然黑眸暗沉,低低地应了一声:“师尊在。” 裴忱溪呼吸灼热:“我们是道侣,师尊……” 许然耐心地应下:“是。” 那双雾灰色的眼睛模模糊糊的笑,话语间酒气弥漫:“要我,师尊……” 好软…… 温热柔软的触感,裴忱溪眯了眯眼,满腹心思都放在唇上,好舒服…… 被子被掀落在地,一个温热的身躯覆了上来,许然笑着亲了亲身下人的眼睛,“会不会?” 裴忱溪昏沉的大脑转了转,没明白,会不会什么? “师尊教你。” “好好学……” 裴忱溪醉了酒,可感官却越发清晰,他忍不住战栗,咬住了师尊的肩膀。 他得到了一声闷笑,而后是更猛烈的狂风骤雨。 外面桃树的枝叶与花朵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夜凉如水,月黑风高…… 满室旖旎。 翌日,裴忱溪醒来时已是下午。 他坐在床上愣了半晌,而后脸色爆红。 外面传来师尊带着笑意的声音:“醒了,要不要下山买鱼?” 他弯了弯唇,“要去。” 他的美梦成了真。 岁月匆匆,青霜峰山下热闹如昔。 “诶!”那说书人将惊堂木一拍,“接下来咱们说说这青霜仙尊。” 这话一出,茶馆内就骤然热烈起来,楼上包间内坐着两个以法术模糊了面容的人,一人身着白衫,清姿俊逸,另一个一身黑衣,英英玉立,听了这话,那穿着黑衣的人悄悄竖起耳朵。 “青霜仙尊多了不得的人物,当初一时兴起收了徒,多少人蠢蠢欲动,后来说只肯收一个徒弟,这天地下不知多少天才灰了心。” “结果怎么着,人家结了道侣了!既是师徒,又是道侣,再没有比他们更亲密的。” 那黑衣男子竖起的耳朵就悄悄红了。 “他那道侣又不简单,威名赫赫的魔尊!当年那前任魔尊不是他一招之敌!那会儿大伙多人心惶惶,生怕这新魔尊是个嗜杀的。” “结果人家报了仇就跟青霜仙尊待在一处,还不许别的魔修害人。” 那说书先生一笑:“这二位就在咱们这青霜峰顶上呢,听说常下山来买东西。” 下面就有人吵嚷起来。 “仙尊和魔尊还会亲自下来买东西?” “我也觉得不会。” 这件事信的人不多,偏有几个硬说自己亲眼见过两位,说着说着争执起来,场面不可控制。 就趁着这混乱,楼上包间的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此处。 “师尊,那说书先生说的不对。” 许然挑了挑眉:“什么不对?” “您不是一时兴起收的徒,对不对?” 裴忱溪微微抬眸看许然的眼睛,师尊不是一时兴起收了徒,那日师尊出关,不是看到谁都会领回去做徒弟的。 许然笑着点头,“只想收你做徒弟。” -如你心未满,我一切成空。- 第49章 番外:if线 “出了大乱子。”系统头一次这么严肃,“原剧情本该被改写,却因主角的执念自己衍生出来另一个小世界。” “他该死在第一年,却不知在等什么,熬到现在。” 许然彼时刚从小世界出来,恍然间,他突然记起来,裴忱溪最后那几次记不清的梦境。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许然已经抬手点了申请进入世界。 有个人在等他…… 自坠入鬼墓山那一日起,裴忱溪就已经走上了绝路,他是天底下第一个从鬼墓山这等人间炼狱爬出来的人。 又或者从鬼墓山爬出来的那个已经不是人,而是恶鬼,他提着一把屠刀,一路杀到了魔尊之位。 世人以为他会是正道的劫,他却早早为自己选好了坟墓。 这世界上没人知道裴忱溪是个什么样的少年郎,也没人知道魔尊是怎么得了这一身高深莫测的魔力。 杀死魔尊的不是筋脉寸断的痛苦,是深入骨髓的孤独。 魔尊轻轻睁眼,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黯然死寂,这不像是个活人的眼睛,这是个本不该活着的人。 漆黑沉重的玄铁粗链扣住了他的手腕,缚住了他的脖颈,幽幽鬼火不灭不息,映在他惨白的面容和血迹斑斑的唇瓣上。 这是魔尊将自己关起来的第四年。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第一年,可他突然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一个师尊,梦到了两罐仙蜜,梦到了一把断水剑,梦到了一团雾…… 他一日一日地梦着,想看看这梦什么时候有尽头。 于是他熬了数不清的日夜,在深不见底的地底黑牢,有一个孤独至极的人,固执地守着一场美梦,痛苦的活着。 这场梦终于到了尽头,梦里那个和他长着一样面容的人最终也没被丢掉。 魔尊弯了弯唇,轻声开口:“这是个噩梦。” 数年未曾说话的他,这几个字说的极慢,极艰涩。 这是个噩梦……哄着他多活了这么多日子。 却什么也不肯让他等到。 他没有师尊,青霜仙尊那日并未出关…… 他没有吃到仙蜜,那仙灵草也成功炸伤了那个内门弟子的手。 他也没有得到断水剑,他只见过这剑一次,就是他遁入这牢笼之前,那位面色冷淡,孤傲不群的仙尊将这把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他也没有见过一团雾,那日在鬼墓山,是他一个人熬过来的。 “噩梦。”魔尊像是不解气,固执地重复。 这是惩罚,叫他多受几年苦,不可能让他轻易解脱。 他眨了眨眼,却有泪水慢慢落下。 倘若他有个师尊…… 许然一步一步走入这地底深渊,他说,\"我看见了裴忱溪。\" 系统问他看见了什么,他却又不肯说了。 他看见了那个没有师尊的裴忱溪,生得一副清俊温润好模样,最后却硬生生地被逼着染上戾气。 可即便没有师尊教导,裴忱溪也没作恶,他杀了作恶多端的魔修,杀了残害同门的伪君子。 他没再害过别人,他此生只对自己最狠心。 许然终于看到了那个苍白瘦弱的青年,被数根粗重玄铁紧缚,他胸腔没有一丝起伏,像早已死去。 还是那根金链更衬他。 “该有人陪在他身边……” 许然的手穿过汹涌的魔气,紧紧握住了那只瘦削无力的手。 他说:“忱溪,醒醒,师尊来带你回家。” 魔尊的眼睫颤了颤,他没睁眼,可周身汹涌的魔气却悄然动了动,避开了许然伸出去的那只手。 许然却得寸进尺,又向前走了一步,他轻声哄着:“忱溪,将自己放开,你这样,师尊抱不到你。” 那只手下意识蜷缩起来,他想逃离这场梦,又被锁链制着,避无可避,而后又被人握得更紧了些。 这又是一场噩梦,魔尊忍不住想,哄着他活下去,现在又哄着他睁眼。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睁眼了,他看见了一双和梦境中一样温柔的黑眸。 “忱溪,师尊来晚了。” 裴忱溪想摇头,可脖颈被玄铁束缚,他动不了,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 于是他只能慢慢地,用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而有些艰涩的嗓子反驳这个梦中的骗子。 “我没有师尊。” 他一字一句:“没吃过仙蜜,不会用断水,也不会炖汤。” 他都看到了,可那不是他。 许然轻轻摸了摸他的发,而后掩住了他的眼睛。 “忱溪,别哭……” 他不知道裴忱溪在这里等他。 魔尊有一瞬的茫然,而后突然笑了笑,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满是麻木。 “我不是裴忱溪,我是个魔头。” 早就没有人叫他裴忱溪了。 裴忱溪死在了鬼墓山,没人记得世界上还有个裴忱溪,没人记得青霜峰原本还有个杂役弟子。 许然缓缓放下手,看向那双眼睛,没有泪水,可那双眼睛分明在哭。 许然开始说他的小徒弟:“他想用仙灵草炸伤那个抢他东西的人的手,叫我不小心给破坏了,没有我,他炸着没有?” 魔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抿着唇不讲话。 许然就轻轻笑了,自己回答自己:“他炸着了,那内门弟子的手伤得厉害,养了一个多月。” 仙尊自言自语完,就又认真看向魔尊,夸赞那个没有师尊护着的少年:“做得好,真厉害。” 魔尊一滞,感觉仙尊又贴得近了些,隔着冰凉的锁链,他竟然感受到一丝温暖。 “忱溪,跟师尊回家,师尊教你炖汤。” 魔尊不敢呼吸,不敢眨眼……这是个怪梦。 “师尊教你练剑,给你喝仙蜜。” 魔尊的唇死死抿着,这是个梦……梦就会做完,会消失。 “忱溪,师尊想你了。” 魔尊的眼里落下泪水,他哆嗦着,颤抖着,喊出那个在这几年的黑暗与疼痛中,曾无声在心里悄悄喊过的两个字。 “师尊……” 师尊,他好疼,他不喜欢这锁链,他也不喜欢黑暗。 他喜欢桃花,喜欢烤鱼……他没尝过那烤鱼的味道。 他快要溺死在这场梦里,他甘愿溺死在这场梦里。 第50章 if线完 许然耐心地点头:“师尊在,师尊来找你了。” 这样的语气让魔尊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仙尊的面容被淡淡的鬼火映着,有些模糊不清,魔尊定定地看他:“你不该,不该过来。” 青霜仙尊来找自己的徒弟,却不知道这人早就成了恶鬼……他找错了人。 许然摸了摸他被玄铁勒出紫痕的手腕,有些心疼:“得来,有个人在等我,我听见了。” “听见了?”魔尊没明白,他这些年都没说话。 许然:“是,听见了,梦里有人在喊师尊。” “我不是裴忱溪了,我跟梦里那个不一样……我想杀人,我是个真正的魔头。” 魔尊垂着眸子,他以为自己说得平淡,落在许然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慌乱。 许然扯了扯那锁链,小徒弟受了极大的委屈,他轻声哄:“忱溪,你将自己放出来,师尊看着你,不会叫你杀人。” “忱溪,要不要去看桃花?” 魔尊就在这么一声声的诱哄中败下阵来,他想去看桃花…… 心念一动,那锁链几乎立刻就散开。 这样粗重的,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玄铁锁链,原来只要魔尊心里一想,就会立刻散开。 许然微怔,抱住了前面那个僵冷的身躯。 他在发颤……他走出了这一步,他将自己放了出来。 锁住魔尊的从来都不是锁链。 许然慢慢地抚着他的背,待他身上的温度慢慢回来一点,才笑着说:“不做魔尊了,就做裴忱溪,好不好?” 魔尊的眼前又出现那片浓重的黑雾,恍惚中,有一团轻柔的雾越过怨气与魔气,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轻轻抱住了他。 “师尊……” 他像是恨极了,又像是痛极了,抬手反拥住许然,越抱越紧,像要将梦中那团雾渗进骨血,再不相离。 他想做回裴忱溪。 不是恨,也不是痛,是爱极了,日复一日,他快将自己逼疯。 体内的魔气横冲直撞,直捣入心脉,他痛得脸色煞白,磕磕绊绊地说:“我不该去幻灵谷。” 他说了一样的话。 “我守在青霜峰一辈子,是不是能等到您出关?” 他不堕魔,就做个普通的炼气,守在青霜峰。 若是担心等不到,他就自己学着炖汤,等哪日炖得够香了,说不定师尊就会闻着味道出来,看在这汤的面子上,收一个招人笑话的炼气做徒弟。 他又开始怨自己…… 许然腾出手来摸他的头,魔尊没有师尊,自己学会了很多东西,却没学会不要苛责自己。 “是师尊来晚了,很疼是不是?” 裴忱溪颤抖着摇头,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麻木淡去,开始显露出真实的痛苦和茫然。 “我等了您好久……” 许然就哄着他:“是,对不住,师尊来晚了。” “不晚。”裴忱溪疼得战栗,他慢慢吐出这两个字,又开始一声不发。 许然就抱着他坐下,给他喂止疼的丹药。 “那完整的魔功,你梦到没有?” 裴忱溪僵着,不肯张嘴。 许然轻轻叹气,他梦到了,知道该怎么做就能不疼,可还是放任自己疼着。 他知道怎么救自己,却不肯救。 一个没有罪的人,不该这么惩罚自己,这个日后也要教,这是师尊的责任。 “因为师尊没来,不敢一个人试,在等师尊,对不对?”许然帮着他找好借口。 裴忱溪梦到那魔功的时候就知道这能救他,但是为什么不试呢?他不知道,他从没想过要试一试。 试了,成功了,然后呢? 他认下师尊帮自己找的借口,或许就是这样,煊赫一时的魔尊其实是怕受不住这疼,所以自己不敢试,非得要有师尊在旁边护着才行。 “师尊,疼……” 许然将他抱紧,“现在回青霜峰,运转魔功,等好了就给你烤鱼吃,好不好?” 裴忱溪咬着牙摇头,“就在这儿,您离我远些。” 就在这儿,若是成功了,他就和师尊回青霜峰,若是失败了,师尊就快些回去,继续做天下无双的青霜仙尊,忘了这里死了个魔头。 师尊对自己的徒弟纵容得可以,真就在一旁坐下,看着裴忱溪嘴角溢出鲜血,又重新聚起魔气…… 裴忱溪疼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想,应该是时间太久,比梦中那次要疼。 他能熬过去,他得回青霜峰…… 许然等得不轻松,他手心都攥出血痕,直到看见裴忱溪身上躁狂的魔力慢慢变得和缓,才终于能松一口气。 裴忱溪慢慢睁眼,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笑:“还是有些疼,师尊。” 许然已经开始在袖中翻找丹药,就听见裴忱溪又慢慢说:“梦中,您说接吻可以止疼……” 许然微怔,而后笑着点头,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疼了就来找师尊,抱一下,亲一下,那些疼就都不记得了。 在魔尊重新做回裴忱溪,重新获得一生之后,他终于能够说出这句话。 他不用再死守一个摸不着的梦境。 面前有一个真真切切的,怀抱温暖的人,含笑看着他,等着他把唇贴上去。 裴忱溪就真的贴了上去,这是一个带着血腥味,带着苦涩的吻。 许然就抱着他起来,擦去他眼角的湿润,“回家,咱们去烤鱼。” 裴忱溪用力点头。 他要重新过这一生,过有师尊的一生。 不做魔尊的裴忱溪慢慢开始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许然阖目靠着桃花树,听小系统偷偷告状。 “小裴不信自己堂堂魔尊烤不好鱼,觉得是梦中的自己太笨了,在河边偷偷试,现在草都被烧秃一块了!” 许然弯着唇笑,等裴忱溪悄悄洗干净了自己被熏花的脸,才慢悠悠提步走过去,将准备销毁案发现场的他捉了个正着。 “我的鱼……”许然极轻地咬字。 这是最后一条了…… 裴忱溪就紧张起来,“我赔。” 师尊慢慢摇头,眼角溢出笑意:“今日不想吃鱼。” 裴忱溪:“那想吃什么?” 啊?! 应该不是这个吃?! 第51章 可以借宿吗 在海滩上找了半天,系统终于发现一个缺了角的锅。 将那锅推回来放到许然旁边,催着他生火:“将就着用,别嫌弃了,积分也不能这么花。” 才来了这个世界三天,许然已经买了钓鱼竿,买了小木船,白瓷小碗,还有数不清的罐头和调料…… 系统紧急拦住许然要下单一口不锈钢锅的动作,“就用这个。” 虽然破了个角,但还勉强能煮一锅汤。 许然叹了口气,有些嫌弃地将那锅拎起来:“真丑。” 看着许然终于妥协,开始洗那口破破旧旧的锅,系统才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念念叨叨:“这个世界挺危险,积分省着点用,你那酱油买得太多……” 这里是被废弃的星球……许然在这个星球的海上划了三天的船,准备了食物和水源,他来这里找一个人。 在船上吃了三天的冷罐头,系统实在受不了,许然便停在这个海滩,做些热汤喝, “快到了,”系统喝着鱼汤含含糊糊地说:“他住着一个废弃的小屋,你卖卖惨,让他收留你。” 许然将飘在空中的系统揪下来,塞回小木船,“指个方向。” 这是个星际世界,这里没有人类,只有一种外表与人类男性极其相似的高智慧生物——虫族。 这是等级分明的世界,有着扭曲的世界观。 雌虫强大而繁多,雄虫弱小而稀少。 但偏偏,强悍的雌虫却需要依靠雄虫施舍的信息素来维持精神力的稳定。 主角芬恩是s级雌虫,他出身平民,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帝国军校,短短五年,便成为最为骁勇善战的第三军的少将,平民出身的芬恩因战功卓着而获得老牌贵族艾布纳家族的青睐,与艾布纳家族的长子西蒙定下婚约。 西蒙是罕见的a级雄虫,且温柔多情,无数雌虫梦想着成为他的雌侍,但他的雌君之位却早早定下了芬恩。 芬恩少将是全星网的雌虫艳羡的对象,当然,这艳羡在芬恩意外毁容之后消失殆尽,转为了或同情或窃喜的叹息。 西蒙在其他雄虫的对比下风评不错,但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其他雄虫的劣根性,照样雌侍成群,照样豢养雌奴,照样以鞭挞雌虫为乐,不过是对雌虫的语气好了一二,会说些虚幻的情话,就叫他们甘之如饴。 他喜好容颜俊美的雌虫,答应与芬恩的婚姻不仅仅是因为家族觊觎第三军的势力,更是因为芬恩容貌清隽昳丽,及合他心意。 将帝国前途无量的少将压在身下,看见那双淡漠的眼眸为他失神,那挺拔漂亮的身躯因他而染上血痕,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所以在芬恩毁容之后,他就当众宣布取消婚约,除非芬恩愿意做他的雌侍。 雌君尚有一些自己的权利,雌侍便是完完全全成了雄主可以随意丢弃随意买卖的货物。 芬恩当然不愿,他本就对西蒙没有任何好感,这桩婚事来时由不得他,作废也无妨。 只是旁的雌虫还可以靠抑制剂勉强苟活,但久在战场的军雌在精神力暴乱之后却只有靠雄虫的施舍匍匐求生或者痛苦而死两种结局。 在被退婚一个月后,芬恩的精神力就暴乱了,无奈之下他远赴战场,想给自己一个比较体面的死法。 “他受了重伤,不小心坠落到这里,”系统给许然画着路线,“这个废弃的星球上除了他没有别的虫族,不知为何他没有联络军部,而是独自在这里住了下来。” “总是这样,疼了就喜欢自己躲起来。”许然一边划船一边评价。他的小木船离那个红点越来越近。 虽受了伤,又没有药品,可得益于雌虫强大的恢复力,芬恩活了下来。 芬恩没有死于信息素暴乱,在他落入这个废弃的荒星一年后,他遭遇了一只变异种,那是一只异常强横的鸟兽,如今尚且是他的幼年,待它成年,它的利爪可以轻而易举划破军雌的胸膛,它的尖嘴可以刺入军雌的脑髓。 它将不惧炮火,无所谓枪弹,他会给无知的虫族致命一击。 它意图在此地休养生息,却没想到芬恩干脆利落地选择了精神力自爆,与它同归于尽。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芬恩用自己的生命庇护了帝国亿万子民。 木船即将靠岸,许然提起一根铁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船上戳了个洞,汩汩水流立即涌进船内。 “宿主,你干嘛?!”系统透明的身体被海水淹了一半,他唰地跳开,满脑子问号。 许然已经看见那间破败的小屋,以及站在岸边的那名雌虫。 冰蓝色的头发衬着白皙的肤色,容颜俊美,却有一道极深的伤痕从右边的太阳穴蔓延到嘴角,不像是刀剑所伤,而是动物的利爪,在医疗条件如此发达的星际世界,这道伤口依然不得愈合。 那双雾灰色的眼睛淡漠地看向闯入者,和看这个星球上其他的东西没有任何分别,即便他们是这个星球上唯二的虫族,即便那是个异常珍稀的雄虫。 旁人道那伤痕毁了芬恩的美感,也毁了他本该璀璨的人生。 可许然觉得,很漂亮,更加惊心动魄的漂亮。 一个海浪打过来,许然猝不及防喝了口水,那名雌虫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蹙了蹙眉,又似乎只是许然在模糊中看错了。 他的衣裳和黑发都被海水打湿,站在一艘摇摇欲坠的木船上,笑着招了招手,像个无害的旅行者:“您好,我的船坏了,可以借宿吗?” 芬恩没有说话,那艘小船几乎要带着那只不知死活的雄虫沉进海里,可那只黑发黑眸的雄虫依旧只是温润的笑着,就这么任着自己下坠。 似乎他不点头,对方就真的不会上岸。 一只奇怪的虫。 许然又呛了口水,海水进入眼睛里,有些涩意,他眯了眯眼,而后看见那只冰蓝色头发的雌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的头发比大海要美,许然想。 第52章 很会烤鱼 许然得寸进尺,遥遥伸出自己的手:“可以拉我一把吗?” 一只贪婪的,自以为是的雄虫。 偏偏还笑得好看。 芬恩眸光冷淡,缓缓落在那只手上,许然掂了掂手上提着的布袋,含笑说:“好重,上不来。” 一秒。两秒……许然触到了一只冰凉清瘦的手,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混在咸湿的大海的味道里,轻的仿佛不存在一般,他借着力上了岸,极有礼貌地同芬恩道谢。 芬恩微怔,收回了自己的手,奇怪的雄虫,他还会道谢。 芬恩没有招呼客人的意思,他丢下湿透的雄虫,径直回到小屋,靠着墙坐下,阖目养神。 主星任何一只有礼的雌虫都不会这样对待一只尊贵的雄虫阁下,可他疼得很,他也不喜欢雄虫。 许然四下打量,这小屋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倒是有一张小床,可是没有被子。 许然蠢蠢欲动,又被系统强硬地按住:“这个世界可没有乾坤袋,你要从这个破烂布袋里掏出一床温暖的鸭绒被子吗?” 掏出调料,罐头,两件换洗衣物就算了,被子是真的不能掏。 许然耸耸肩,放弃这个看起来确实不太符合常理的举动。 雌虫的身体素质很好,也不担心芬恩会感冒。 暮色将至,咸湿的海风吹进这间屋子,吹动了那冰蓝色的碎发,轻轻划过那道伤痕。 漂亮的不像人,许然想,哦,确实不是人。 没有锅,许然琢磨着烤个鱼吃。 正好碰上涨潮,一些小鱼会被推到岸边,许然从布袋里翻出自己的鱼竿,靠着海坐下。 芬恩的眼睫微动,那个奇怪的雄虫跑去钓鱼了?涨潮会带来小鱼,也可能带走娇弱的雄虫的生命。 任何一只雄虫都是珍宝,即便这一只看起来脑子有点问题。 极冷淡的蓝发雌虫终于从屋子里走出来,按住这个不知死活的雄虫的手,手上拿着的树枝狠往海里一捅,叉出两条鱼。 脑子有问题的雄虫黑眸清亮,真诚地夸赞:“厉害。” 芬恩生平第一次得到雄虫的夸赞,他的眼眸毫无波动,一只会卖乖的雄虫。 他将叉着鱼的树枝递给许然,而后拉着他走的离海远了些。 “阁下,”芬恩的声音有些冷,似乎是天生的清冷疏离:“这里并不适合生存,请找虫来接您。” 他的措辞似乎很尊敬这位阁下,可平淡的态度却显得极为敷衍。 许然拎着鱼,眼神有些微妙,直到芬恩那双淡漠的眸子里闪过疑惑,他才轻轻笑了笑:“别赶我走,给你烤鱼吃。” 芬恩微微蹙眉,烤什么鱼?他自己会。奇怪的雄虫,留在这个鬼地方做什么?回到主星,他立刻就能享受最上等的生活,别说烤鱼,所有的美味珍馐都会被呈在他的餐桌上。 许然看到了屋前燃过的树枝,结合方才芬恩叉鱼时的熟练,自然猜得到他自己也烤过鱼。 芬恩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只是叙述事实:“您该回主星。” 许然晃了晃那鱼,“先吃烤鱼。” 雄虫看起来自信过了头:“我烤的鱼很好吃。” 芬恩的脸色有些倦怠,他懒得再说没有雄虫会下厨房,默默地绕到屋后面,从井里打了些水,用生锈的铁桶提到前面。 烤鱼的香味竟然真的开始蔓延,芬恩想起早上被自己烤成焦炭的鱼,轻轻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开始烧水。 许然眼底溢出笑意,雌虫可不需要喝煮熟的水,担心喝了生水而生病的只会是雄虫。 冷淡的漂亮雌虫烧水烧到一半,发现身边的雄虫从哪个破烂的布袋里掏出调料,而后又掏出了两瓶水。 两瓶水?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闪出点点不可置信的光芒,他有些想将这烧到一半的水泼了。 芬恩听见雄虫的笑声,而后嘴唇就抵上了那只烤鱼。 他对上雄虫带笑的黑眸,那双眸子倒映出自己残破的容貌,他有些想躲。 撒了调料的烤鱼更加鲜美,芬恩咬了一口,那双眼睛里的诧异越来越深。 雄虫没有撒谎,他真的很会烤鱼。 许然看着那正在烧的一桶水,从善如流:“可以用你烧的水吗,我想洗一洗。” 海水蒸发,身上却还带着海水的结晶,咸咸的,粘粘的。 那两瓶水暂时够雄虫喝,却不够用来洗澡,雌虫微顿,放弃了将这桶水泼掉的念头。 许然黑眸弯弯,自我介绍:“我叫许然。” 雌虫微微抬眸,嗓音里的冷似乎淡了一些:“奇怪的名字。” 但是听起来还不错。 雌虫慢吞吞吃完那条烤鱼,觉得自己对雄虫有些过于无礼,缓缓开口:“我叫芬恩。” 他并不在意雄虫有没有听过帝国少将的名字。 热水开始咕噜噜冒泡,芬恩再次提醒:“阁下,您该回主星。” 许然只盯着那将要烧开的水,他真的很想洗澡。 “是,可是我没有光脑。” 芬恩一滞,雄虫的破布袋里装着调料,装着水,却没有光脑? 芬恩摘下自己的光脑递过去,不带什么情绪:“您关闭隐身功能,就会有军部的人找过来,到时您就说,是意外捡到的这只光脑,他们会送您回主星。” 许然将那光脑接过去,芬恩松一口气,却见雄虫狡黠地笑笑,将那光脑塞进了自己的布袋里。 芬恩险些要以为这是个圈套,是他的政敌发现了他在这里,让一个无害的雄虫来拿到他的光脑,以此探听第三军的机密。 ——若是这样他们必然要失望,他的光脑空空如也,他早就不准备和任何事扯上关系。 那只雄虫语气里带着笑:“先没收,这样就不担心你丢下我了。” 丢下? 芬恩有一瞬的茫然,又是一个奇怪的词,从来都只会有雄虫丢弃雌虫。 奇怪的雄虫已经将热水提了起来。 “我去洗澡。” 雄虫就将布袋扔在原地,似乎忘了“没收”的光脑就放在这里面。 良久,芬恩慢慢地动了,他将布袋提回小屋,没再动它。 第53章 伤痕 等许然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裳回来,海风起的更猛烈了些,他随手关上咯吱作响的小门,就看到蓝发雌虫坐在那里发愣。 之前还空空荡荡的破旧木板床上被垫了一件略有些厚度的作战服,许然的布袋被好好地放在床头,下面是一个被打开了的军用背包。 芬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等他反应过来,那件背包里最厚的作战服已经被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或许是因为雄虫天生娇贵…… 娇贵的雄虫就该回主星。 这个地方破败,荒芜,什么也没有。 他看向那个破布袋,他该请人来接走这位尊贵的阁下,而不是让他同一位即将腐烂的雌虫待在这个荒星。 可…… “呼——” 海风作响,发着愣的雌虫闻声抬头,看见了屋内多出来的雄虫。 这间屋子好像变得暖和了一点。 许然走近越过芬恩将自己的布包拿出来,洗过澡的雄虫气息清爽干净,芬恩微怔,这是一个身高优越,身材也很好的雄虫。 若这只雄虫回到主星,会有无数雌虫向他献殷勤。漂亮雌虫冷静地想,没发现雄虫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 雄虫的手掌很温暖,芬恩当即打了个激灵,他迅速跳开。 “阁下,请您自重。” 许然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药膏和纱布举起来,似笑非笑地看向落荒而逃的芬恩:“或者,你想自己处理伤口?” 芬恩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确认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没想出来这位阁下是如何发现自己受伤的,他的表情带出两分诧异。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这位阁下却已经默认了他的意思,含笑道:“那我替你包扎。” 许然已经将芬恩按在了床上,芬恩手指微动,却没有再推开他。 他的精神力已经到了濒危的地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精准地控制力道,稍有不慎,都会伤到脆弱的雄虫。 眼前的雄虫黑眸清澈温润,分明是有些锐利的长相,却不像主星的雄虫那样散发令他不适的戾气。 这会是个极受欢迎的雄虫,芬恩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荒唐可笑,一位容颜俊美,彬彬有礼的雄虫阁下,怎么会对他这样一个不解风情又容颜有损的雌虫有心思? 衣衫被雄虫轻巧的解开,芬恩垂下眼帘,这样袒胸露乳的程度,放在主星,他会被戳脊梁骨,被骂一句放浪轻浮。 雌虫在雄主之外的雄虫面前露出肌肤,这是不贞。 可芬恩却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他此生也只会与面前这个雄虫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了。 芬恩的身上的温度很低,许然只觉得自己触到了一块冰,腹部的伤口泛白,外翻,有些触目惊心,显然并没有得到主人很好的处理。 浅淡的血腥味溢散开来,又被清淡的药香味覆盖,许然动作极轻地包好纱布。 芬恩的眼睛里闪过点点疑惑,这位阁下的动作太过熟练,但雄虫不应该会包扎伤口,哪怕只是指尖破了点皮,也立刻会有人替他们细心处理。 芬恩拢紧自己的衣裳,这位阁下或许不知,倘若他对别的雌虫这样做,会被死缠烂打着要个名分。 至于他……没必要自讨这个没趣。 以雄虫的容颜与性格,会有无数的雌虫对他投怀送抱,一个毁了容的、性子无趣的雌虫,放在家里恐怕也只会碍了雄虫的眼。 屋外海风肆虐,屋内却静谧无声,一缕惨白的月色透过窗子照在芬恩脸上的伤痕,许然透过这影影绰绰的一角,窥见那在原剧情里一笔带过的苦痛。 良久,芬恩缓缓开口:“阁下,您在看什么?” 他唇角甚至微有些笑意,像任何一位有礼的雌虫一样,对雄虫极尽尊崇:“很抱歉污了您的眼睛,您该让我将它遮起来。” 许然没说话,直到芬恩嘴角的弧度慢慢僵住,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开始道歉:“抱歉,阁下,请原谅我的冒犯。” 这处伤痕是芬恩在作战时不小心被一只异变种划到了脸颊,这本该是英雄的勋章。 芬恩该得到的不是厌恶,甚至不是怜悯,而是肯定。 许然轻轻抚上那处近在咫尺的伤痕,“谁这样说过你,芬恩?” 他点破芬恩的身份,温声道:“少将,你保护了很多虫。” 伤痕处多了一道温热的触感,许然的指尖缓缓划过那道伤痕,酥麻微痒,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颤了颤。 这是一具会受伤会流血的血肉之躯,这里面也有一颗温热跳动的心脏。 “芬恩,你很漂亮。”许然轻笑着,真心实意地夸赞。 冰蓝色的头发漂亮,雾灰色的眼睛漂亮,伤痕也漂亮。 芬恩微微侧头,避开许然的手,那双浅淡的眸子里甚至有一丝迷茫,他提醒道:“阁下,您在夸赞一只毁了容,被退了婚的雌虫漂亮。” 雄虫对雌虫的容貌表示满意,在这个扭曲的世界中只会是一个意思——他看上了这只雌虫,想要占为己有。 许然微微颔首,坦然应是。 芬恩目中愕然,月光有些朦胧,他看向窗外,声音被呼啸的海风没过。 “除了您……” 除了许然之外的任何一个雄虫,都会觉得这道伤疤脏了他们的眼睛,他们浑然不知,倘若第三军没有赢下那次战役,主星有极大的可能会沦陷。 他们心安理得地过着靠芬恩拼杀得来的安稳生活。 芬恩不曾遮掩这道疤,即便这会招致无数雄虫的厌恶,他似乎在无声地对抗什么…… 可今日,在许然看向他脸颊的伤痕时,他胸口漫上密密麻麻的涩意,他不愿在这位阁下眼中看到与其他雄虫一般无二的厌恶。 ——他想遮去这道疤。 许然抬手抚上那头漂亮的蓝发,触感柔软细腻,他说:“芬恩,我很高兴你退了婚,你这道伤痕让我敬佩。” 温柔的黑眸端详着他,芬恩觉得外面的海风忽然安静下来。 他听见异常清晰的一道声音:“你在我眼里没有缺点了。” 第54章 吻 。 芬恩倚在墙边时,还有些不可置信。 那只黑发黑眸的雄虫,竟然就这样躺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就睡在只铺了一层作战服的破床上? 其实许然觉得这条件已经很不错,毕竟他前二十年甚至没有睡在床上的待遇。若不是现在的雌虫太过敏感,他甚至想邀请芬恩同自己一起睡在这张小床上。 芬恩阖眼听着外面的声音,突兀地开口:“阁下,明日傍晚会下雨。” 许然缓缓睁眼,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您最好明天上午就回主星。” 许然顿了顿,回答他:“我的事情还没做完。” 一个知道他身份的雄虫,孤身出现在废弃的荒星,太像一个阴谋。 “您有什么事情?”芬恩想,若是这位阁下的目的不会触及第三军的利益,他会成全他。 “来陪你。”许然来到这个世界只有这一件事。 芬恩听见窗子被吹打的猎猎作响,和着他心脏的鼓噪。 一个听起来十分不可信的答案,芬恩却没提出质疑。 他不会再问,他只需要听见这个答案…… 即便是个谎言,他也会带着这个谎言走到生命尽头。 这是雄虫阁下住在废弃小屋的第三天。 许然带着系统慢悠悠散步,系统终于找到第二口锅。 一口没有缺角的,完完整整的锅! 系统兴高采烈,许然只能答应了它今日煮一锅汤。 让蓝发雌虫烤鱼简直是浪费食物,于是许然抱着个锅,笑着对雌虫招了招手。 芬恩烧着鱼汤有些纳闷,雄虫阁下十分良好的适应着艰苦的生活环境,并且开始指导他做饭。 他的厨艺课是a+,烧一锅鲜美的鱼汤不在话下。 至于烤鱼……这确实是有缘由的,学校的烹饪课没有教过他们烧烤,主星的雄虫不喜爱这种粗鄙的食物。 许然捧着碗热汤慢悠悠地喝,看一只透明的小团子趁芬恩不注意迅速舀了一碗汤,而后飞快的闪回了空间,他忍不住笑出声。 芬恩微微抬眸,似乎不经意看了许然一眼,见他看起来还算满意,唇边才挂上一抹清浅的弧度。 后颈的虫纹又开始发烫,脑海里一阵阵闷疼,芬恩的眸光又悄然暗淡。 他不能不顾许然的安危,即便这位雄虫阁下真的愿意留在这里。 再等等……他劝说自己,明日可以给阁下煮一锅螃蟹汤,然后再送他离开。 到了夜间,随着海风的呼啸,芬恩越来越不安,他一向淡然的眼眸变得焦躁,数次看向床上躺着的雄虫。 他微蜷了蜷手指,指尖泛出不正常的青白,血液开始沸腾,脑中一阵剧痛袭来,他的身体突然响起警报。 这间屋子里有许然,得离开……他倏地站起,下唇被咬的血肉模糊才勉强维持最后一丝神志没有直接夺门而出,而是用颤抖的手尽力轻柔地关上门,以保证不至于吵醒正在睡觉的雄虫。 就在他关上门的那瞬间,他的精神力开始逸散,他跌跌撞撞奔向海水。 上一次精神力逸散他是在小屋里扛了一天一夜才扛过去,但这次有雄虫在…… 不能给雄虫添麻烦,他走向冰凉的海水。 冰冷刺骨的海浪打在身上,刺激着滚烫的皮肤和血液,芬恩打了个哆嗦,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想起了与雄虫的初见,雄虫也是在这片海里,被海水浇了个透,可那双黑眸清透明亮,唇角的笑无意识撩拨。 他若是不在了,雄虫就会回到主星,过他应该过的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众虫仰慕。 他会有一个比自己地位高,比自己更懂如何讨雄虫欢心,比自己漂亮的雌君。 他甚至没有问过雄虫有没有雌君或雌侍,毕竟这与他无关…… 或者说,他不敢问。 好冷…… 芬恩的牙齿打颤,精神力外溢,海面震荡。 一只温热的手拽住了他的手腕,芬恩不可置信的回眸,他疑心这是个幻觉。 他被扣进一个怀抱里,他仓皇后退,唇上的血迹蹭在雄虫的胸口,他被扣得更紧。 “不,”他脑子烧成浆糊,拼命收回逸散的精神力,却只是徒劳,“您得立刻回主星,我会伤害到您。” 许然感觉到怀里这具身子发软,站都站不稳,却还在担心会伤害自己? “安静些。”许然的语调莫名暗哑。 他将芬恩的下巴轻轻抬起,在对方惊慌的目光下,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 “嗯……!” 芬恩瞳孔骤缩,唇上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柔的触感。 不仅如此……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雄虫已经轻巧的撬开了他的牙关。 薄荷味的,独属于雄虫的信息素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芬恩滚烫躁动的精神力慢慢变得平和,痛苦渐渐褪去,那酥麻的感觉却更加清晰起来。 他被薄荷味的信息素淹没。 芬恩只顾着惊愕,亲吻在虫族是少有的事情,雄虫并不热衷于这种温吞的、缱绻的欢愉。 他们更喜欢激烈的、刺激的、染着血迹与哀求的情事,待他们餍足,才会吝啬地给雌虫施舍一点救命的信息素。 许然对他却实在太慷慨。 等芬恩彻底软倒在许然怀里,这个吻才终于结束。 许然拨了拨芬恩那湿透的零碎发丝,雾灰色的眼眸怔松涣散。 他看起来好像被亲傻了。 “少将,您要丢下我吗?” 芬恩下意识摇头,不,他在等雄虫丢下自己。 对上雄虫清冽的黑眸,他心中突然燃起一种冲动。 这几日雄虫几乎占据他的心神,雄虫也并不厌恶他的容貌…… “阁下,请问您有雌君或者雌侍吗?” 海水冰凉刺骨,夜里的海风更是雪上加霜,他们紧紧相拥,对方的体温是自己唯一的热量来源。 芬恩听见一声含笑的嗓音:“没有,少将,一个都没有。” 芬恩轻轻挣脱许然的桎梏,单膝下跪,这是对雄主的礼仪。 他眉眼低垂,轻声询问:“我可以向您寻求一场欢愉吗,阁下?” 雌虫卑躬屈膝多是为了在雄虫尽兴后得到那珍贵的信息素,但芬恩不是,他生平第一次对雄虫低三下四,不为信息素,只为了求他一场欢愉。 第55章 名分 冰凉的海水没过芬恩的膝盖,他回忆着从前学校里老师教过的该如何讨得雄虫欢心,斟酌着用词:“请您试一试用我。” 水珠从他冰蓝色的发丝滴落,隐没于海面,他手指微蜷,黑睫微颤,等待着一场审判。 这实在太过火了,他心想。只有最放浪的雌虫会对只认识了几日的雄虫阁下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求欢之语。 没有雄虫会瞧得起这样廉价不检点的雌虫,芬恩甚至没有先开口求一个名分。 ……容貌有损的雌君只会为雄虫招致耻笑。 耳边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他倏地被一只有力的手拉出冰凉的海水,撞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他听见雄虫的心跳。 许然感受着怀里几乎僵硬成一块石头的身体,右手扣住雌虫的后脑,轻轻摩挲那冰蓝色的头发,薄荷味的信息素透过肌肤,渗进怀中雌虫的骨血。 他近乎喟叹:“少将,这时候你该说的是,请和我交往。” 而不是请试一试用我。 “欢愉不是求来的,少将。”许然循循善诱,教导这个懵懂的雌虫。 芬恩的双臂有些痉挛,虚虚环着许然的腰,似乎担心把握不好力道,甚至不敢真正的碰触。 他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阁下,我听不懂。” 他听不懂。交往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只微不足道的,毁了容的,精神力开始暴乱的雌虫。 他从帝国最出众的少将变为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阁下……”他声音发颤:“您要知道,雌虫从雄虫这里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是乞求来的。” 放弃尊严,跪在地上,请求鞭挞与羞辱。这是太沉重的代价。 他们乞求的不是欢愉,而是生命。 那欢愉该怎么得到? 芬恩只觉得雄虫阁下的手臂过分的有力,他被半揽半抱着,跌跌撞撞地回到小屋。 他被雄虫放在了铺着作战服的床上,眼睁睁看着雄虫覆身上来,薄荷味的信息素溢了满室。 分明是清凉的味道,可芬恩却喉头干渴,升腾起热意。 雄虫阁下眉目漆黑,语调蛊惑:“少将,你上过生理课,对吗?” 芬恩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迷蒙地回忆起课程的内容……而后,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衣衫的扣子,清冽的月光映照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如玉石一般莹莹光泽,那冰蓝色的碎发搭在额前,眼睛雾蒙蒙的,唇瓣却殷红糜丽,如同深海里的妖。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芬恩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冷颤。 “阁下……”他似乎挣扎着想起身,又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按住。 他的手腕被扣住,那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手扯向雄虫的衣衫,他的指尖触及雄虫的衣扣。 窗外夜色朦胧,海浪平息,只有微风带起的点点涟漪。 另一件衣衫悄然落地。 “不是这样……”芬恩无意识呢喃。 许然吻了吻那双雾色的眼睛,诱哄道:“那该是什么样?” 芬恩语调模糊不清,一一细数:“跪下,接受鞭挞,讨好乞求……” 本该这样…… 雄虫的吻落在那道伤痕上,芬恩下意识想躲,却又避无可避,他的眼角沁出水光。 “该是这样,芬恩。”许然的手指按在那处伤痕,轻柔的如同爱抚。 …… 少将的手臂无力垂落,白皙的肌肤上布满红痕。 “阁下,您说您没有雌君和雌侍。”少将雾蒙蒙的眼睛里有些委屈。 许然低低地笑:“只有你。” 少将的手臂又缠上许然的脖颈,不知死活道:“阁下,您似乎还未尽兴……” 许然终于发现,这个世界的少将多少有些疯。 他生于微末,好不容易向高处攀了一攀,又更加惨烈地摔进谷底。 在这扭曲的规则之下,他找不到生路。 感官敏感到极致,在清凉的薄荷味下,被一阵温柔又一阵激烈的浪潮席卷。 许然指尖轻划过少将白皙的胸膛,“叫我的名字。” 他想听,他喜欢在这种时候听见自己的名字。 “许……然……” 这是芬恩第一次叫这个名字,磕磕绊绊,尾调都拉成呻吟。 许然就奖励般地碰了碰他的唇。 芬恩迷迷瞪瞪的睁眼,轻轻笑了一下,语调破碎,似哭泣似喘息:“阁下,您日后要娶雌君,得先杀了我才行了。” 许然用手指抵住他的唇,翻身侧躺在床榻上,将芬恩拥入怀中,密不透风。 “我的少将,你似乎忘了,我方才费了大力气救了你的命。” 那双黑眸里的情绪暧昧浓稠,芬恩被定在原地。 确实费了很大的力气…… “少将,我不爱白费力气,”雄虫阁下的气息喷洒在芬恩的伤痕上,温热酥麻:“你得好好活着才行。” 芬恩艰难地抽出自己的手,捂住那道伤痕,他听见阁下含笑的嗓音。 “何况若杀了少将,我还得替你守寡,太不合算。” 芬恩的手被轻轻扯下来,按在雄虫的心口上,这是一颗滚烫的,跳动的心。 许然重复那句话:“很漂亮,芬恩。” 僵持不过两秒,芬恩阖眼盖住眸中水汽,放任自己紧贴在许然的身上。 许然没有睡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芬恩的发丝,在手中摩挲把玩。 触感极好。 “芬恩,做我的雌君。” 怀中的身躯蓦的一颤,却依旧闭着眼,一言不发。 许然继续道:“你该答应我,不然会让我难过。” 芬恩滞住,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等回到主星,您或许会后悔。” 他嗓音艰涩,似怨恨似无奈。 一个毁容的,被退婚的雌君。 “诚如您所言,您救了我的命。”少将提出最符合雄虫利益的方式,“倘若您暂时对这副躯体有兴趣,便留我在身边。” 少将笑着道:“您知道,如今我离开您的信息素活不了了。” 除非他去做手术,洗掉许然的标记,而后找另一个雄虫,请求他施予信息素。 但显然,少将不会这么做。 他想将这薄荷味的信息素融入骨血,带入坟墓,直到灰飞烟灭。 “可芬恩,”许然的语气似乎很苦恼,“你方才夺走了我的第一次,你得对我负责。” 芬恩愣怔地对上雄虫的黑眸,听见那似轻松似调侃的语气:“少将,您得给我一个名分。” 第56章 炫耀 许然大抵是唯一一个会找雌虫要名分的雄虫。 芬恩想扯出一抹笑,眼底却泪光闪烁,“您别开这种玩笑……” 许然缓缓摇头,“少将,我没在开玩笑。” “我怎么能给得了您名分呢?”芬恩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名分这种东西,向来是由高高在上的雄虫施舍,雌君,甚至是微末的雌侍,雌虫都得感激涕零。 许然顺着毛抚他的蓝发,耐心点头:“那我对你负责,做我的雌君,只要你一个,好不好?” 雄虫这一次的语气意外的郑重:“芬恩,我不会后悔。” “阁下,您……” “芬恩,你可以叫雄主。”许然笑着擦去他眼角的泪。 可以叫雄主,可以叫许然,唯独不想听他叫阁下。 芬恩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被威逼诱哄着喊出那一声“雄主”的,只在彻底昏睡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明日还不知该如何面对雄虫阁下。 翌日清晨,芬恩循着生物钟醒来,慢半拍地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掩在冰蓝色头发下的耳朵尖尖悄悄红了。 他本想轻声下床,却发现身旁许然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嫣红,触感烫得惊人。 他的脸色霎时惨白,颤着嗓子喊了两声:“阁下?许然?!” 掌下的皮肤灼热滚烫,芬恩下床时步履还有些踉跄,不顾身体难言的涩痛,他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许然的破布袋,翻找出里面的光脑。 没有丝毫犹豫,他当即向军部发送了自己的方位。 “请带上医护人员尽快赶来,这里有一位高烧昏厥的雄虫阁下。” 倘若听到这个语音的是相熟的战士,他就会发现一向冷静自持的少将语气中竟有一丝惊惶。 芬恩茫然地回到床上,紧紧抱住许然,肌肤相贴,试图用自己微凉的体温帮他降下温度。 怎么会这样…… 在情事后高烧昏厥的虫并不罕见,但毫无例外,那都是雌虫。 因为受了过重的伤,超越了身体自愈的极限,所以引发了高烧。 可许然……是怎么回事? 被强行弹出世界的许然此刻也很无语,他在空间里,手指一刻不停地戳着屏幕,洋洋洒洒的几大长篇,全是对快穿局的控诉。 系统带回来主系统的回执: 【很抱歉,许然先生,由于您这次任务选择的身份特殊以及您不知节制的行为,才造成了这样的意外。我们对您的遭遇表示同情,您将会在一天之后被允许重新进入世界。】 许然沉着脸,语气低落:“可是这样显得我很菜。” 芬恩都还生龙活虎的,结果自己的身体唰的一下罢工了,这都算什么事啊。 系统戳着许然的脑门:“你但凡早一点停下也不至于这样。” 许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次少将该要吓坏了。 他这具身体曾经被多次用于实验,每个器官都经过强化,每项数据都曾被打乱又重组,身体素质不仅优于雄虫,甚至优于绝大部分雌虫。 可唯独有一个问题,他的信息素曾被药物封锁,昨日刚被他强行破开,他又不要钱一样的往芬恩身体里灌…… 许然看了看时间,整整一天呢,已经足够军部赶到荒星找到芬恩和许然并将他们带回主星了。 直到回到主星,许然也没醒过来。 芬恩面色惨白的站在病房门口,里面躺着的雄虫昏迷了一整日。 医生拿到报告单,极严肃地对芬恩道:“少将,您得说清楚您和这位阁下是什么关系。” 芬恩看向病床上躺着的许然,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涩意弥漫:“他是我的……雄主。” 医生紧紧蹙眉,警告道:“少将,根据这份报告,里面这位阁下无疑是一位超越了a级的雄虫。” 芬恩缓缓抬眸,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医生只能叹气:“很抱歉少将,这可能是帝国唯一一位s级的雄虫阁下,根据检查报告,他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情事……您得配合管制所的调查。” 芬恩愣怔一秒,而后轻轻点头,他知道,他被认定有强迫雄虫的嫌疑。 毕竟那是一位s级的、容颜俊美的雄虫阁下。 而他是一个毁了容的军雌,被艾布纳家族的长子当众退婚,名誉扫地。 管制所的警卫已经到达医院,芬恩最后看了一眼病房,用有些沙哑,却无端显得固执的嗓音重复:“他是我的雄主。” ……这是许然亲口说的。 两名警卫一左一右地围住芬恩,“少将,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芬恩闭了闭眼:“走。” 但方才走了两步,病房的警报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滴滴滴——滴滴滴——” 步子硬生生顿住,芬恩愕然回头。 医生已经冲进病房,里面的黑发雄虫已经睁开眼睛,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的雌君呢?” 医生瞥了一眼门外停下步子的芬恩和警卫,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检查报告,谨慎地措辞:“额,阁下,您的身份不在主星的档案里面,还没来得及办理身份证明,请问您的雌君是?” 黑发雄虫昏迷了这几日,唇色还浅淡,那双眸子里闪着温润的光,他耐心告知:“我的雌君是芬恩少将,他有着冰蓝色的头发和雾灰色的眼睛,他脸上有一道伤痕,但是依旧很漂亮。” “我没看到我的雌君,可以让他来见我吗?” 医生怔在原地,没有一位雄虫会用这样温柔赞赏的态度介绍自己的雌君。 从来没有。 可以让他来见我吗? 病房外的芬恩眼中聚起水汽,唇角却勾出清浅的弧度,他和旁边的警卫说:“听到了吗,我的雄主在找我。” 一向对雄虫不假辞色的第三军少将,此刻语气中却隐含着一丝炫耀。 就像幼儿园里的孩童,炫耀属于自己的独一份的糖果。 他的雄主。 第57章 结婚证 管制所的两名警卫对视一眼,沉默着后退半步,显然是妥协。 ——在管制所,雄虫的意愿就是最高准则,更何况里面的那位是帝国唯一的s级雄虫阁下。 那位阁下称芬恩少将为“我的雌君”,用他们从未在雄虫那里听见过的温柔又笃定的语气。 即便他们相信芬恩少将不会说谎,但也只以为是那位阁下看在少将的功勋与地位的份上,愿意纳他为雌侍,毕竟主星也曾有不少雄虫想要摘下这颗帝国的明珠。后来这颗明珠坠入泥泞,被侮辱被退婚…… 他们甚至有些可惜,当初宁愿退婚也绝不肯做雌侍的芬恩少将,如今也只能和其他雌虫一样,折断傲骨,匍匐求生。 原来不是…… 这颗明珠又被拾起,拭尽泥泞。 那些雄虫想看明珠粉碎,化为尘埃,但有一名雄虫将其捧在掌心,极尽呵护。 他们从各自的眼中看到复杂,同为雌虫,他们都苦于不公的命运,他们都尝试挣扎,而后麻木,而后妥协…… 他们看见在雄虫的话语响起的那一刹,芬恩少将那双漂亮的雾灰色眼眸慢慢闪出亮光,那是比他当初被授予少将军衔时更加夺目的神采。 芬恩向病房走去,步履平缓,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快。 几乎是芬恩进来的一瞬间,雄虫阁下唇角的笑意就立刻扩大,医生静默一瞬,微微欠身:“阁下,您先和芬恩少将交流,我稍后再来为您做检查。” 雌虫命运飘零,但倘若芬恩少将真能是那个例外呢,医生缓缓退出病房,带上了房门。 他将无意中被揉出褶皱的检查结果递给外面等着的管制所警卫,“确实是一位s级的阁下。” 他说:“请将数据上报。” 这个种族等级分明,帝国的第一位s级雄虫阁下,他将会改变一些的东西。 不消一日,这个消息就会在上层社会流传开来。 医生想起那双黑眸,大抵会是好的改变。 雄虫似乎对现在的状况一点也不好奇,他就像在荒星时一样,笑着对少将招手:“芬恩,过来。” 芬恩没说话,默默上前,在许然的病床前蹲下,低声道:“阁下,您快吓死我了。” 许然摸了摸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这不怪他,他也没想到,那晚强度虽然大了一些,但并没有到许然的极限。 唯恐少将误会些什么,许然极没有说服力的辩解:“这是个意外,少将。” 他其实超强! 少将不说话,轻轻摇头,发丝在许然的手心蹭来蹭去。 许然拍了拍床边:“坐下说,蹲着不累吗?” 芬恩轻笑,慢慢坐在床边,而后静静看向许然,他目光认真,想要将这位阁下的每一处都刻进脑中,记入心里:“阁下,您知不知道,雄虫不喜欢雌虫在他们面前坐下。” 甚至不愿让他们站着,蹲着,只能是打碎脊梁,跪在脚下。 许然知道,他见过原剧情里那些压抑至极又血泪斑斑的描述,看见过芬恩淡漠破碎的眼眸,也听见过他心中的悲鸣。 他抚上芬恩那道伤痕,外表形成了抹不去的疤,内里也依旧在流脓生疮……这道伤似乎只是看起来痊愈了。 “芬恩,你不能跪。”他缓缓道。 芬恩不肯在西蒙面前下跪,他孤身对抗着什么…… 许然握住了他的手,眼前浮现那道在海水中单膝下跪的身影,芬恩那看起来临时起意的求欢,其实是孤注一掷,他赌上自己的灵魂。 他不会让芬恩跪下。 许然掩住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掌心却沾上湿凉泪意,湿透的眼睫颤动,手心微痒。 芬恩闭上眼,他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跳动,有些东西要破土而出。那颗被这个破败扭曲的世界生生磨碎的心,被自己丢入海底,坠入深不见底的冰凉与黑暗,又被一双温暖的手捞出,妥善安置。 “阁下……” 许然说:“不对。” 他轻轻诱哄:“少将,你该叫我什么?” 芬恩微滞,他轻轻扯下许然的手,对上那双黑眸,唇角似笑非笑:“您是一名s级雄虫,您知道吗?” 一只来历不明的s级雄虫,但有后面两个词在,“来历不明”已经微不足道,许然将会是帝国最尊贵的阁下。 许然点头,丝毫不见惊诧:“我知道。” 雄虫不在意这件事,反而是笑着继续追问:“所以少将,你该叫我什么?” 芬恩的眼眶泛红,“许然……” 他念着这个名字,一字一句,固执地道:“您要同我成婚吗?” 许然将他揽入怀中,他知道s级雄虫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可他只会选择芬恩。 就像……倘若许然是一名f级雄虫,在a级雄虫和他之间,少将也只会选择许然。 “是,等身份证明办下来,就同你成婚。”雄虫语气笃定,像在说最为重要的承诺。 “做我的雌君,唯一的雌君。” 这承诺足以让任何一个雌虫意乱心迷。 芬恩不能免俗,他咬了咬下唇,试图恢复一丝清明:“您知道您在说什么,阁下……” “是。”许然极有耐心,替芬恩理顺乱了的额发。 第二日,许然的身份证明就被送了过来。 许然都有些惊诧于帝国的办事效率,竟然不需要查探一番他的来处,不怕他是间谍吗? 而后他又恍然明白,何须调查?没有什么阴谋会需要以一名s级的雄虫作为代价。 户籍处不止带来了许然的身份证明,还带来了一处房产和数额巨大的资产。 “阁下,作为帝国最为尊贵的s级雄虫,您将享受一切特权。” 来到这里的雌虫面上的笑意满到快要溢出来,“请您先行安顿好,不日陛下将请您前往皇宫参加聚会。” 芬恩就站在一旁,静静聆听,一言不发。 皇宫的聚会……倒不如说是相亲会。 被环绕着的雄虫却一把扯过愣怔的芬恩,含笑对那名侃侃而谈的雌虫道:“我还有一件事,我与我的雌君还没拿到结婚证。” 病房内一时落针可闻…… 雄虫阁下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要拿到和自己雌君的结婚证。 第58章 温柔的爱意 身份证明和婚姻登记都归户籍处管辖,这本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可户籍处的雌虫张了张嘴,满腔的说辞堵在嗓子里。 这位阁下真的知道s级雄虫意味着什么吗? 帝国最优秀的雌虫将任他挑选,他却如此急切的,想将自己宝贵的雌君之位给出去。 芬恩慢慢地、默不作声地牵住了许然的手。他已经将自己交给了许然,而且由于许然这次发烧,这件事已经伴着帝国多了一位s级雄虫阁下的消息传播开来。 大家都知道,这位s级阁下已经完全占有了芬恩少将。 倘若许然不愿意对此负责,芬恩无以为力,且将再无活路。 芬恩大抵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好些的结果是这位阁下能够好心的给他一个雌侍的身份,坏些的结果就是这位阁下的新鲜劲过了,对他这个毁容的军雌丧失兴趣,放任他自生自灭。 可许然不是那样的雄虫。 许然说要让他做自己唯一的雌君。 芬恩缓缓抬眸,唇角噙着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的微笑,彬彬有礼地对那位雌虫说:“感谢户籍处对我的雄主的关照,请问我们是否能够进行婚姻登记了。” 那名雌虫眼神复杂,半晌,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当然,少将。” 虫帝陛下曾向户籍处透露过他的意思,他希望许然阁下能成为太子殿下的雄主,一是许然阁下是唯一的s级雄虫,地位足够尊崇,能为太子殿下带来更高的声望;二是许然阁下背后没有势力复杂的家族,不会担心帝国的权力被那些迂腐顽固的贵族世家掌握在手中。 虫帝陛下的考虑确实十分周到,他甚至想为此举办聚会。 可户籍处的雌虫在看到许然阁下与芬恩上将相握的手时,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慢慢笑了一下,对许然行了个优雅的抚胸礼:“阁下,倘若您愿意,请于工作日早上八点之后携带身份证明和芬恩少将一道前往户籍处,届时我将会为二位办理婚姻登记。” 虫帝陛下确实慧眼识珠,他选到了这个帝国最优秀的雄虫。但户籍处的雌虫想,许然阁下与芬恩少将太过相配。 他办理婚姻登记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新婚的雄虫和雌虫之间看到虫族祖先的传说里提到的“爱”与“幸福”。 虫族有亿万年的漫长的历史,s级雄虫已经成为一个传说,就如同古老的史书上,曾记载雄虫与雌虫相濡以沫,生死不渝…… …… 许然的高烧似乎来得毫无根据,走得也十分猝不及防。 他的身体数据没有任何问题,就这么突然的病了一场,又突然痊愈。等许然出院的时候,帝国多了一位s级雄虫以及这位雄虫与芬恩少将之间关系暧昧的消息不胫而走。 许然出了院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看自己分到的房产,而是拉着芬恩到了户籍处。 芬恩少将坐在飞行器上,军装的袖口攥得皱巴巴,手心沁出汗意。 距离户籍处越来越近,他忍不住再次偷看抢过驾驶一职的“准”雄主,许然的驾驶技术出乎芬恩意料的好,他不禁想起初次见到许然时那艘沉入海底的小船。 许然眼底眉梢都是轻松的笑意,芬恩捋了捋袖口,阁下看起来很高兴…… 可他有点紧张,这紧张又和其他雌虫面临婚姻时的忐忑与茫然不同。 许然将飞行器停稳,就见副驾驶的少将正襟危坐,眼神严肃,手指却紧紧绷着。 许然失笑:“芬恩少将,请问您愿意下来和我进行婚姻登记吗?” 芬恩瞪大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虫神在上,阁下这是在说什么话? 少将这样子看起来单纯得可爱,许然开门下了飞行器,芬恩尚来不得及反应,就见许然已经拉开了副驾驶这一侧的门,雄虫阁下一身笔体的衬衣,身形修长俊逸,笑着向他伸出手。 “我的雌君,请下来。” 芬恩心尖颤了颤,握住了那只手。 他的手心冰凉,许然的手掌却温热有力,芬恩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 他握住了自己的未来。 从冰凉的海水里逃出来,他看见了太阳。 户籍处熟悉的雌虫盖上印章,笑着祝福他们。 两个贴着他们照片的红本本拿到手里时,芬恩还有些恍惚。 里面黑发黑眸的雄虫笑意璀璨,容貌俊美,可蓝色头发的雌虫表情却有些僵硬,眸光微微闪烁,而且……芬恩下意识地用手指盖住那道伤疤。 他的手指被许然轻轻拂开。 芬恩愕然抬眸,听见雄主满是赞叹的语气,“我的雌君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 几乎没有军雌收到过这样奇怪的评价。 芬恩脸上的愣怔太过明显,许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那双雾灰色眼眸里的惊愕都快跳出来。 许然闷笑:“少将,你该带你的雄主回家了。” 芬恩茫然道:“回家?” 许然点点头:“少将不会让新婚的雄主孤苦伶仃地住在空房子里” 芬恩就这样带着帝国最尊贵的雄虫阁下回家,回到他的房子。 芬恩推开门,略微有些紧张:“阁……雄主,其实分给您的房子要比我这里要豪华得多。” 这个房子是他升任少将时买的,他对住的地方没有特别高的要求,这房子不算很大,更像一个小公寓。 许然有一瞬的恍惚,这处房子他有些眼熟…… 芬恩紧张地垂下眸子,听见雄主用有些奇怪的语气问他。 “少将,您学过做蛋糕吗?” 芬恩被这话问得一愣,下意识点头道:“中学时曾在蛋糕店打过工,但是我做得不太好看……” 许然的目光转向厨房,有个人知道他一个人记得很多事情,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即便他从没觉得委屈,也从没感到累。 许然倏地轻笑,这真是太过温柔的爱意。 第59章 宴会 即便许然已经同芬恩领了证,但皇室的请帖还是如期而至。 芬恩淡淡扫过那张请贴上的落款,“诺伊斯”这个名字过于醒目,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太子殿下亲笔所书,您非去不可了。” 所有贵族都等着看看这位神秘的s级雄虫阁下,他有了雌君,但不是还没有雌侍吗? 帝国还没有一只雌虫能够独占雄主,更何况这位阁下是帝国唯一的s级雄虫。 s级的雌虫却不止芬恩一个,更何况芬恩容貌有损,他们不信芬恩会有多受宠。 几大家族都蠢蠢欲动,他们家中有尚未婚配的高阶雌虫,拿来联姻会惹虫帝忌惮,用来拉拢这位许然阁下却是再好不过。 诺伊斯……许然扒拉扒拉原剧情,确实提到过这位太子殿下,西蒙在与芬恩退婚后曾招惹过这位帝国最尊贵的雌虫,只是诺伊斯对西蒙并无兴趣,终身未嫁,靠着抑制剂活到了七十岁。 ——这算得上英年早逝,毕竟虫族的正常寿命该是一百五十岁。 未得到雄虫信息素的雌虫,多半都只能活到中年。 芬恩默默合上请帖,扯了扯许然的袖子:“雄主,您要试一试礼服吗?” 年轻的太子殿下做事已经滴水不漏,知道许然初到主星,甚至提前送来了礼服。 许然侧眸看芬恩平静的眉眼:“你不需要去吗?” 芬恩笑了笑,意有所指:“雄主,这是为雄虫和单身雌虫举办的宴会。” 许然有些苦恼:“不是说我有特权,我不可以带家属吗?” 芬恩微微哑然,他忘了……这种宴会,雄虫确实可以带雌虫出席,毕竟雄虫这种娇贵的生物时时都需要被服侍。 但许然不同,芬恩品味着他说的话,“家属”真是听起来就亲密极了。 许然就笑笑,黑眸清亮:“那你陪我去嘛,我没见过世面,到时候丢你的脸。” 所有人都知道,许然是芬恩的雄主,芬恩怎么能不陪他去? 雄主的语气软乎乎的,芬恩的心倏地塌陷一块,“我陪您去。” 等宴会结束,他的婚假也该休到头,从前在军部的工作已经被其他将领接手。 芬恩得尽快回到军部,他如今的地位还不够高,偏偏他的雄主又足够耀眼。 飞行器到达皇宫门口,芬恩沉了一口气,低声道:“雄主,您稍等片刻,我先将请帖递上去。” 许然摇摇头,拉开门跳下飞行器,他冲芬恩笑:“一起。” 两口子嘛,怎么总得让雌君做事,然后雄虫就只要等一切准备好,许然不喜欢这样。 芬恩愣了一瞬,而后轻轻地笑,他关上飞行器稳稳地牵住了自己雄主的手。 门口的侍者在看见许然时有一瞬的惊诧,这位雄虫阁下实在过分俊美,但立刻就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由芬恩少将陪伴前来的陌生雄虫,只会是那位s级阁下。 侍者接过请帖,甚至都没有看一下上面的姓名,便立刻道:“许然阁下,芬恩少将,欢迎二位的到来。” 虫族的建筑审美并不逊于人类,高耸的大理石柱支撑着雕琢精细的金色天花板,上面镶嵌着熠熠生辉的水晶吊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许然身着定制黑色燕尾服,挺括的翻领白衬衫,金线暗纹点缀,面如冠玉身姿清雅。 几乎是他一踏入宴会厅,就立刻吸引了大部分视线。 他们对这位s级阁下有诸多猜想,但实在未料到他竟如此英俊,气质沉稳但眉眼锋利,淡淡一瞥,竟让宴会里大多数贵族雌虫有些腿软。 换句话说,他们被a到了。 一直受到推崇的西蒙阁下在许然阁下面前着实不够看,更何况,这可是一位s级雄虫啊! 他的信息素该有多美味? 雌虫们的眼神都有些狂热起来。 芬恩缓缓地扫过一圈,微微蹙眉,叫得上名号的单身雌虫今日全在此处了,明亮的灯光映在他脸上的疤痕上,十分晃眼。 “雄主,”芬恩收回视线,温声提醒:“我们该先去拜会陛下。” 许然却没动,他的视线定格在宴会的一处,目光冷凝。 芬恩慢半拍地看过去,那是西蒙…… 他脸色不太好看,这场宴会的灯光太明亮,让一切都无所遁形,这里所有贵族都见过芬恩最狼狈的样子,彼时他脸上的伤痕发黑渗血,而西蒙就站在台阶上,将那张婚书扔在他的脸上。 “芬恩少将,倘若你还有一点羞耻心,也不该顶着这张脸出来露面。” 当时雄虫的语气有多嫌恶,芬恩到现在都记得。 手中属于雄主的体温打断了芬恩的思绪,他轻轻捏了捏许然的掌心,低声道:“那是西蒙阁下,艾布纳家族的长子,雄主认识他吗?” 许然没说话,只默不作声地将芬恩拉近了些,而后松开他们相牵的手,而是揽住了芬恩的肩膀。 芬恩微滞,就这样被雄主拉着走,耳朵尖尖悄悄红了。 这样保护的姿态,叫盯着他们的贵族都一时失声。 许然同芬恩咬耳朵:“他配不上你。” 芬恩微微抬眸,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是您的雌君。” 他是许然的雌君,而西蒙连许然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他如今不需再在意从前受过的屈辱了。 二楼立刻有侍者急冲冲赶下来,差点没维持住仪态。 来者停在他们面前,恭敬行礼:“阁下,少将,陛下邀二位上去。” 许然淡淡点头:“有劳。” 雄虫从不讲究礼数,但许然的礼仪放在贵族雌虫里也挑不出错来,芬恩微微侧身,挡住了身后讶异的视线。 虫帝的面色威严冷峻,却有一丝掩盖不住的苍老,他的雄主因病离世数年,他几乎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即便他如今正值壮年,可雌虫命运如此。 虫帝请芬恩和许然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许然,而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s级雄虫果然不同凡响,他看了看身侧不过二十岁的诺伊斯,太子年少,他却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 雌虫后半生的命运与雄主紧密相连,他想为自己的孩子选择一个可靠的雄主,事实证明他选的不错,只可惜迟了一步。 太子不可能屈尊做一个雌侍,皇室也做不出拆散姻缘这种事。 第60章 来处 诺伊斯殿下是当今虫帝唯一的子嗣,他有着不掺一丝杂质的金发和湛蓝色眼眸。 尊贵至极,但就因为是雌虫,即便是帝国的继承者,他周身也透露着一丝悲色。 虫帝的语气尚算和善:“许然阁下初来主星,可还适应?” 系统跟在许然后头看了一路,觉得这个皇帝比当初许然做皇帝时要有钱,这宴会的点心一个赛一个好吃!小系统趁小虫子忙着相亲,偷吃了好多,甚至还往空间里塞了不少。 此刻系统瞧虫帝的目光十分热烈:“你能不适应嘛,人家又是给钱又是给房子的。” 这一提醒,许然就想起了他那套还没去看过的房子以及手中数额不少的资产。 无业游民许然吃虫嘴短拿虫手软,态度比虫帝更好。 “有劳陛下关照。”许然笑意吟吟,悄无声息地攥住了芬恩的手。 虫帝没有忽视他的小动作,微有些诧异,雄虫和雌虫之间有更加过火的标记,但却罕见这样的暧昧。 “阁下,”虫帝笑笑:“艾文家和西里尔家打听到我这里来,他们有待婚配的雌虫,十分心慕您。” 芬恩的睫羽微微颤了颤,被许然握住的手指蜷了蜷。 艾文家的家主是第一军上将,西里尔家的家主则是现任首席执政官,皆是老牌贵族世家,这两家的雌虫向来不会屈尊做雌侍。 他们打着什么主意芬恩不消想就能知道,不过是猜测许然这个来路不明的雄虫没见过主星优秀的雌虫,所以才挑选毁了容的芬恩做雌君,待见过繁华,他肯定会后悔。 届时,他们家的雌虫便可借机上位。 许然耐心地按了按芬恩的手指,直到微僵的指尖重新恢复热度,他才委婉地冲虫帝道:“陛下,您该知道我与这二位家里的雌虫素不相识。” 所以这所谓的心慕之言,太过可笑。 虫帝目光幽幽,缓缓摇头:“方才他们应该已经见过阁下了,这两家的孩子我见过,确实出众,若阁下愿意,现在就能将他们叫过来。” 虫帝那双威严沧桑的眸子里透露出赞赏:“阁下,您要知道,没有雌虫能抵抗您的魅力。” 许然有些不赞同:“是没有雌虫能抵抗s级雄虫的魅力。” 芬恩闻言抬眸,正好对上了诺伊斯殿下那双沉静如水的蓝眸。 许然温声道:“多谢陛下厚爱,请替我回绝几位的好意,我已经有了雌君。” 许然笑了笑,“我有一位雌君就够了。” 虫帝有些愕然,“阁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 虫族社会几乎都是一雄多雌,可许然没打算融入这个社会,他只是来找芬恩的。 许然嘴角噙着笑:“陛下,据我所知只娶一个雌君并不违反帝国的法律?” 诺伊斯殿下的目光闪烁一下,他第一次认真看向了这个会让所有雌虫趋之若鹜的雄虫。 倘若他没有雌君,一向孤高的太子殿下确实可能会为他低下头颅。 “雌父,”诺伊斯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清冽干净,他淡淡道:“许然阁下和芬恩少将很合适。” 虫帝看向自己的孩子,将胸中那口闷气慢慢叹了出来。 这位父亲苦笑着摇头:“阁下,s级雄虫的魅力甚至不如您本身。” 倘若有一个雌虫了解这位阁下,即便这位阁下是最低级的f级,想必也无法逃脱他的魅力。 只是可惜,虫帝看向许然与芬恩一直相握的手,不会有别的雌虫了。 宴会比预想之中要结束得更晚,许然刚洗完澡,就被裹着浴巾的芬恩贴上来,蓝色的头发湿漉漉的,蹭着他的脸颊。 许然无奈地拦住他的动作:“芬恩,你明天不是要去军部。” 芬恩伸出手去勾许然的浴袍的带子,语气黏黏糊糊:“雄主,您要知道s级军雌可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他垂着眸子,软乎乎的气人:“您要知道,当初您发热,还是我将您抱上……唔!” 这怎么还能忍?! 薄荷味的信息素无声逸散开来。 许然一把将芬恩按在床上,眼眸深沉,芬恩微微仰头,冲他笑:“雄主,请您尽兴。” 温热覆上芬恩脸颊的伤痕,他忍不住缩了缩,微喘着气道:“雄主,您似乎偏爱这道伤口?” 许然在芬恩的脸颊上落下密密匝匝的吻,无声承认他的说辞。 芬恩闷笑:“您一直是个奇怪的雄虫。” 许然停下来,定定地看他。每次动情,这双雾灰色的眸子都会染上水汽。 他将软成一滩水的雌虫抱进怀里:“今天很高兴?” 芬恩面颊绯红,呼吸不稳:“雄主……我只是有些想念您的信息素了。” 雌虫会对雄虫的信息素上瘾,这似乎是很合理的说辞。 但许然轻笑,哑声诱哄:“芬恩,我的信息素有问题,它不会让你上瘾。” 怀中的身体一僵,却是急急地问道:“您的身体有问题吗,这会伤害到您吗?” 他想到了许然的高热,实在是心有余悸。 “不会。”许然解释道:“不会再出现问题了。” 芬恩松一口气:“那就好。” 许然的信息素确实不太一样,能抚慰他精神力的燥痛,却不会令他头昏脑涨,如同醉酒。 薄荷味的信息素清新冷冽,与其他雄虫浓郁厚重的信息素格格不入,就如许然本身。 芬恩无奈的耸耸肩,坦然承认:“是您让我上瘾了。” 让他上瘾的,不是信息素,而是许然。 许然墨色的眸子暗了暗,随后低笑:“少将,您似乎还有多余的精力未发泄完。” …… “您来得像一场梦。”芬恩眼神迷离,嗓音低哑,恍若梦呓。 许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芬恩的头发,听见少将补充道,“您不能走。” 许然的手微微顿了顿:“不走……” 少将已经是半昏睡的状态,听见这句话,才彻底陷入沉睡。 “你快要知道我来自哪里了,芬恩。”许然轻轻叹气。 不是一场梦,许然走了很远,才走到他身边…… 第61章 家贼 第二天一早,光脑的通讯请求响个不停,许然迷迷糊糊地伸手接听。 “雄主,我想您应该是时候起床吃早餐了。”芬恩带着笑的嗓音透过光脑传来,细听之下还有一丝调侃。 许然猛然睁眼,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映在被子上,芬恩什么时候起的床? 许然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含糊道:“你起床怎么不叫我?” 芬恩笑道:“我想,或许该让您多休息一下。” 毕竟军部上班的时间太早了,而雄主昨夜休息得太晚。 许然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走出卧室。客厅的餐桌上放着点心,厨房里热着粥,芬恩七点上班,要准备好这些,至少六点就要起床了。 许然拿了碗盛粥,一边轻轻抱怨:“这么早上班就不用给我准备早餐了啊。” 他才不是好吃懒做的雄虫! 刚从厨房出来,许然就看见小系统不知何时跑到了餐桌上,正偷偷摸摸地啃着一块点心。 许然一顿,冲光脑那头的芬恩说一句:“你先忙,晚上等你吃饭。” 而后他就挂断通讯,似笑非笑地走向系统,敲了敲桌子。 系统倏地跳起来,抱着点心后退半步,还没来得及逃回空间,就被许然一手拎起来。 他咬牙切齿:“我还没吃呢。” 一口都没吃! 系统挣扎不开,却还是固执地抱着那块点心。 还有整整一盘呢!小气的宿主qaq。 许然委屈极了,芬恩每块点心都做成不一样的形状,每一块都是独一无二的! 系统抱着的那块做成一只小兔子的样子,而现在,这只小兔子的两只耳朵都没了。 “你昨天在宴会上不是偷拿了很多点心吗?” 许然质问家贼。 “而且你前天才买了最新出的车厘子味数据条!用的我的积分!” 整整二十个积分! 系统终于有点心虚,戳戳许然的手:“宿主,你别生气嘛……我请你吃数据条?” 许然:“……” 他才不吃什么数据条。 芬恩坐在办公室里,面前屏幕幽幽泛着蓝光,少将面色严肃,然而他的屏幕上放的不是什么军机大事,而是星网的闲聊论坛。 【楼主:天呐我想说昨晚见过那位许然阁下的雌虫真的还能嫁得出去吗?我现在已经对其他雄虫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一楼:楼主我懂你,我今天上班一直心不在焉,芬恩少将要再次成为最受艳羡的雌虫了。 三楼:当初芬恩少将被退婚的时候我还很同情他,可他竟然成了许然阁下的雌君(没有不尊重少将的意思),可少将毕竟容貌有损,配许然阁下还是有点高攀了。 四楼:许然阁下还没有雌侍,真的很好奇他信息素是什么味道,s级雄虫的信息素肯定非常美味。 五楼:楼上的话已经涉嫌性骚扰雄虫了,小心被查(我猜是浓烈馥郁的玫瑰味。) 六楼:同意五楼,四楼小心进管制所(我觉得是浪漫沉醉的薰衣草味。) 楼主:楼上的话题讲的我有点怕,封贴了(我猜是沉稳内敛的竹香。)】 芬恩抿着唇翻完这个帖子,经过昨晚的宴会,雄主只会变得更抢手,信息素…… 一个都不对,雄主的信息素是薄荷味,清冽甘凉,还有点……刺激。 副官敲门进来,芬恩关闭帖子,微微抬眸,示意他说话。 副官将手上的资料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少将,第三军这段时间的军务都在这里了。” 芬恩淡淡点头:“你可以出去了。” 副官面色复杂,纠结了一番还是开口询问:“少将,您的雄主待您好吗,您有受伤吗?” 当初西蒙阁下退婚,少将精神力暴乱,他真的以为少将活不成了,谁知峰回路转,可雄虫……雄虫天性恶劣。 芬恩愣了一瞬,而后目光柔和下来:“雄主待我很好,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抱歉。” 副官出了门还有些纳闷,是错觉吗,少将的脸似乎有些微红? 芬恩翻看着军务,他走之后没发生什么大事,他心里估算,差不多一个星期就能将工作全部接回来。 但在看到不久前的一次记录时,他的眉心突然蹙起。 “第一小队于巡查途中遭遇袭击。袭击者:鸟形异变种,激光攻击无效,物种不明,未成年。伤亡数:0。” 芬恩沉吟片刻,给副官发消息:过来一趟。 副官匆匆赶来,芬恩就将那份记录递给他,意简言赅:“有详细的作战记录吗?” 副官点头:“有的,少将,有什么问题吗?” “激光攻击无效,你们当时没有引起警惕吗?” 副将一愣,小心翼翼道:“当时上报给了艾利斯上将,但是没有了下文。” 一只未成年的鸟兽,一次没有任何伤亡的袭击,显然并没有引起日理万机的上将的重视。 芬恩看着作战记录,不仅是激光攻击无效的问题,精神力对它的伤害也微乎其微,这只鸟形异变种虽然不敌遁走,但在a级军雌的精神力攻击下也只是受了点轻伤。 有些麻烦了啊。 芬恩点了点那只鸟兽遁走的方向:“立刻追查。” 副官问道:“需要汇报上将吗?” “不必再汇报给上将了,”芬恩抬眸:“我亲自上报给太子殿下。” 第三军的艾利斯上将或许不是不知道可以无视激光攻击的异变种意味着什么,而是没有心力再去理会。 艾利斯上将的雄主最近新得了两个极为得宠的雌侍,已经许久不曾给予他信息素了。 雌虫的宿命便是如此吗?芬恩缓缓阖眼。 他无暇去评说别的雌虫的归宿,毕竟在没有遇见许然之前,他曾想过的最好的归宿,也无非是死在战场上,或者葬身无边的大海。 估摸着自己雌君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许然开始做饭。 他得心应手,这间厨房他过分的熟悉,闭了眼都能知道东西放在哪儿。 鲜嫩的鸡肉在热油里翻滚,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 系统飘在旁边,殷殷切切地盯着锅里的肉。 许然冷笑:“今天没你的份。” 他的小兔子点心!他一口没吃! 系统哭唧唧:坏宿主! 第62章 认识 芬恩回到家,便闻到了意外的饭菜香味。 闻声出来的许然站在厨房门口,举着锅铲对少将笑了笑:“回来啦。” 芬恩的心猝不及防地被烫了下,随后就见许然面色一变,倏地转身进了厨房。 他的青菜快糊了! 芬恩跟着上去,看着厨房里娴熟炒菜的雄虫,一时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雄主,这是雌虫的任务。”芬恩略有些无奈,没有雄虫会下厨房的。 许然挑了挑眉,雄虫不会下厨房没错……可那关他什么事,他厨艺超好! 最后一道菜出锅,许然示意芬恩将盘子端出去,他笑吟吟的:“那你洗碗。” 他们之间一向分工明确。 其实家里有洗碗机……芬恩看着雄主含笑的眼睛,默默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主星的房子里都是全智能的家具,别说洗碗,就是做饭其实也只需要设置好程序,只不过做出的食物可能不太符合挑剔的雄虫的胃口,所以雌虫的必修课里才会有一项厨艺。 在许然来到这里之前,芬恩根本就没有做过饭,他并不挑剔,机器做出的饭菜足以满足他。 芬恩将饭菜都端到客厅的餐桌,心想其实洗碗机也不一定就要使用。 毕竟洗两份餐具并不麻烦。 芬恩做什么事都很认真,这时候好好吃饭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乖。 许然不动声色地拍走了身旁满是怨念的系统,温声问他:“去军部一切还顺利吗?” 芬恩点头,雾灰色的眸子里没有最初的淡漠,莫名显得软乎乎的:“您放心。” 第三军的军雌一直很认可他这个长官,即便离开了这几个月,也并不影响他的威势。 芬恩抬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雄主,我积累的功勋只差一点点就能升任中将了。” 若不是他离开了这几个月,说不定他已经是中将了,帝国最年轻的中将! 许然忍不住呼噜一下那头柔顺的蓝发,笑道:“这么厉害?” 芬恩想起今天看到的帖子,微微皱眉,看起来似苦恼似骄傲:“您不知道您有多受欢迎。” “您要是出门,街上大部分的单身雌虫都会忍不住上来和您搭讪的。” 芬恩的蓝发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可怜。 许然失笑,低声哄他:“那我不出去,就在家等你?” 任何一个雌虫都会为这样的提议心动,但芬恩挣扎一瞬,还是毅然拒绝:“我要去军部,您一个人在家会很无聊。您可以去商场买买东西,去餐厅吃吃饭……您别去娱乐会所玩好不好。” 雌虫认真地承诺:“我会快点升职的。” 等他成为上将,不对,元帅,他独占一位s级阁下的事情就无人再敢置喙。 许然想说他在家里不会无聊,他可以看电影,也可以时不时逗一逗系统,但看着年轻的少将认真的样子,他只是笑了笑,温声答应他的每一句话。 虫帝的精神力状况越来越差,他没有洗去标记,再找一个雄主的打算,于是能做的事=便只有静待死亡。 如今帝国的事务基本上已经都交给了诺伊斯殿下,他比他雌父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诺伊斯处理完公务,直到夜幕降临才打开了自己的私人账号,意外发现第三军的芬恩少将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他有些疑惑地打开,而后面色逐渐变得严肃。 【诺伊斯:请尽管去做,我给予你最高权限,帝国会铭记第三军的功勋。】 彼时芬恩正坐在床上等许然洗完澡。 他看了一眼光脑的信息,太子殿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许然裹着浴袍出来,黑发湿哒哒地搭在额前:“怎么还不睡?” 雄主没发现他的浴袍没裹好……芬恩耳根发烫,他拿起床头的吹风机,低声道:“我帮您吹头发。” 许然看了看他那头尚未干透的冰蓝色头发,下意识问:“你自己怎么不吹?” 芬恩已经走上前,拉着许然坐下:“雄主,军雌的身体素质很优越。” 许然心道他的身体素质也很优越,可不比芬恩差。 但吹风机的热风温度很舒适,芬恩抚过他的发间的手也很轻柔,许然舒服地眯了眯眼,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皇宫里诺伊斯有些厌倦地看向光脑里属于另一只雄虫的消息,西蒙阁下似乎对这位高贵的殿下势在必得,接连发送了不少条私信。 可雄虫高高在上的态度实在令诺伊斯厌恶,西蒙的消息看起来含情脉脉,实则充斥着势在必得,令虫作呕。 诺伊斯忽然有些不甘心,他重新点进和芬恩少将的聊天页面。 【芬恩少将,您的前未婚夫实在很难缠。】 作为难得的a级雄虫,又出身显赫的艾布纳家族,诺伊斯甚至不能直接拉黑他。 ……皇室的地位并没有那么稳固,而艾布纳家族在所有世家中都极具威名。 芬恩正抚过许然额前的发丝,光脑亮了亮,映进那双漆黑的瞳孔。 许然按住芬恩不太老实的手,拉着他坐下,问道:“谁的消息?” 芬恩毫不设防地打开聊天页面,看到内容,他微怔了一下,似乎打算关闭光脑,许然却已经制止了他的动作。 许然戳了几下键盘,替芬恩回复道【殿下,您也知道是“前”。】 诺伊斯撇了撇嘴,面无表情地关掉光脑。 芬恩轻声道:“雄主,您这样显得我对殿下不够恭敬。” 许然无所谓地耸耸肩,虽然只短暂见过一面,但显然,帝国的太子殿下并非斤斤计较的人。 他只是有些疑惑:“你怎么和太子殿下联系起来了?” 芬恩犹豫一瞬,这也不算什么机密,“第三军曾遭遇一只鸟形异变种的袭击。” 许然像是单纯的好奇:“哦?什么样子的异变种?” 芬恩不作他想,将作战记录里拍下的图片给许然看,还叮嘱道:“您若要出门还需要小心,主星并不是绝对的安全。” 许然看着那只奇特的鸟,微叹了口气:“芬恩,我认识这只鸟。” 这个世界的隐藏剧情原来和他的身份息息相关。 第63章 学着被爱 系统偷偷蹭过来看了一眼:“天呐……” “宿主,你是会未卜先知吗?” 怎么就这么巧。 少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许然顿了顿,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他和原剧情中害死芬恩的鸟形异变种来自同一个地方。 当真是误打误撞,阴差阳错。 因为上个世界出了bug,主系统为了补偿任务者,将这个世界的身份交给许然自己选择。 系统强烈推荐的身份本是主星某个贵族雄虫,但许然意外在世界背景中找到了这个不一样的身份。 这具身体的遭遇和他有七分相像,经过主系统允许接入许然自己的数据后,除了种族不同,可以说就是许然本人。 这只雄虫的雌父是一个极端的反社会分子,他沉迷于一项实验,逼迫生物进行疯狂的、超越极限的训练,辅之以身体改造,他梦想创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物种。 他给这个宏伟的计划起了一个庄严的名字——“造神计划”。 不同于其他雌虫对于自己虫崽有天然的爱护之心,这只雌虫对自己的后代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漠和残酷。他将自己的虫崽视为实验品,而非生命,将他推入了这场残酷的实验的最前沿。 许然笑笑:“这只鸟是个半成品,别担心,芬恩。” 实验品不能只有一个,但倘若有虫消失,必定会引起主星的注意,所以除了自己的虫崽之外,那只雌虫抓捕了数只异变种作为实验品,希望在这些不同的基因组合中找到那个能够突破的关键 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在雌虫的寿命终结之时,他销毁了所有实验品,不愿这个世界留下他失败的证明。 因此许然才遗忘了那一只险些就要成功的半成品,却没想到它成了漏网之“鸟”,后来坠落在荒星,引得芬恩与它同归于尽。 芬恩盯着许然的眼睛,他莫名有些心慌:“什么半成品,您怎么知道?” 许然意简言赅:“一个实验,这只变异种是个半成品,它有弱点,放心。” 芬恩放不下一点心,唇角绷成一条直线……他十分不安。 许然叹了口气:“这个实验叫‘造神计划’,我是实验品之一。” 这具身体原本也是个失败品,和其他实验品一起为雌虫陪葬,灰飞烟灭。 但许然来了,他逃了出来,又因为接入了许然本身的数据,目前能勉强算是个成功品。 芬恩攥紧了光脑,雄主的话过于难以理解,图片上这只异变种凶恶丑陋,眼睛里充满了猩红的杀戮之气,而许然姿容出众,目光柔和,是主星最为尊贵的雄虫阁下。 他甚至比任何一只雄虫都要温柔有礼,周身没有一丝暴虐的感觉。 芬恩看着那张图片,沉声道:“不是……您怎么可能是什么实验品。” “我就是。”许然温声道:“是实验品,是工具。” 是为了毁灭而生的工具,被掏空心思,碾碎骨血,粉碎最后一丝独立的意识,成为合格的工具。 少将没发现自己的下唇都已经被咬破,许然按住他裂开的唇瓣,而后温热的指尖轻轻撬开了他的牙关,阻止他自虐一样的行为。 “但是我逃出来了。” 雄主还在笑着,芬恩的心尖涩意蔓延,他不能再咬唇,身体发颤。 许然同他解释:“做实验的雌虫已经死了,我就逃出来了,但没地方去。然后看见了一间小屋,请那只漂亮的雌虫收留我。” 芬恩想起那天卷起的海浪,那双黑眸里的笑意清润明亮,一点都不像工具。 他以为那该是个受尽宠爱、没吃过苦的雄虫,只是天性温柔良善。 芬恩的眼睛蒙上雾气:“您才不是……” 许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雄虫,主星那些好吃懒做、豪横跋扈的雄虫都能享受最奢靡的生活,凭什么许然要受那样的罪? 许然抽出自己的手指,哄着有些看不清东西的少将:“因为想来找你,所以不能当个工具。” 眼眶里的雾气憋不回去,少将努力半晌,平白憋红了眼尾,还是化成水滴嗒嗒地落下。 “您来找我做什么?” 少将想起来,当时自己问雄虫留在荒星做什么,雄虫说来找他,这是实话,可他找不到原因。 他是军雌,他为了保护主星数次浴血奋战,肩章上功勋瞩目,可他却没看到有一只雄虫在受苦。 许然将少将揽在怀里,那双染上泪水的眼睛很漂亮,只是叫人心里发酸。 许然替他将眼泪擦干净,握住他的手按在胸口:“感受到了吗,芬恩?” 少将不明白,但他感受到掌心有一颗温热跳动的心脏。 许然同他说实话:“这里之前空了,得找到你,它才活过来。” 芬恩摇头:“您说谎……您不认识少将。” 雄虫受了极大的罪,从地狱里跑出来,自己把心脏捂热,结果遇到他,叫他捡了个大便宜。 他明明什么都没为雄主做过…… 许然点头,温声应下:“不认识少将,但认识芬恩。” 他的心认识眼前这只雌虫的灵魂。 “得跟你在一起,不然很难受。” 这世界破败扭曲,没有彼此,他们活不下去。 芬恩冷得发颤:“您受了很多苦,是不是?可我没找到您……” 他没找到许然,在许然忍受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 许然就轻轻地笑:“我已经逃出来了,你收留我就好……” 他早就逃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儿。 少将的眼睛红得更厉害,头一次生出那样刻骨的恨意:“他该千刀万剐!” 凭什么那些劣迹斑斑的雄虫在主星收到优待,而他身边的这只,最好的一只却被一个疯子折磨。 许然倒是真的没什么恨了,时间太久,他甚至记不得杀掉老师时是什么感受。 他只记得失血昏迷时向他伸出的那只手。 他从那个时候开始长出骨血,开始学着做人。 他在小世界的任务中开始长出温热的心脏,开始学着爱人。 也学着被爱。 第64章 带他逃跑 少将今晚很乖,没有任何过火的动作,就静静地依偎在许然的怀抱里。 他闭着眼,但许然知道,他一夜未睡。 挚爱所受的苦难会成为心中难平的伤痕,许然太懂这种感受。 所以许然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他柔顺的蓝发,他记得那桶热水,记得床板上的作战服,也记得那只带着体温的光脑。 芬恩做的已经足够。 第二日就将有关“造神计划”的消息上报给了诺伊斯殿下,芬恩越过艾利斯上将,带了一队军雌前往那个雌虫进行实验的星球。 星舰的副驾驶上坐着的不是副官,而是一只黑发黑眸的雄虫。 在一众军装笔挺的军雌中,一身休闲装的许然格外惹眼。 又或许,惹眼的并不是这位阁下的衣着。 芬恩驾驶着星舰,唇线紧绷,后面几个军雌的视线都快黏在他的雄主的身上。 等回了军部,该罚他们跑操。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少将记住的几位军雌交头接耳。 “执行任务为什么要带雄虫啊,多危险啊。” “昨天少将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这次执行的任务就是和许然阁下有关。” “那也很大风险,s级阁下出了问题,我们都得陪葬。” “嘘,你小点声。” …… 这颗星球编号c494,与许然和芬恩待过的荒星离得很近。 芬恩恍惚着想,难怪雄主会落入荒星。 可c494甚至没有荒星漂亮,没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有满地的工业废墟。 充斥着绝望与痛苦。 许然和芬恩并肩踏入那间地下的实验室。很像,实在是很像。 像许然待过十六年的惩戒室。 一样的漆黑无光,一样的放满刑具,一样充满血腥…… 许然怔了怔,右手却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他迎上芬恩担心的视线。 许然扯出一丝笑意,指了个方向:“那间屋子是它的。” 作为实验品里表现的最好的两个,那只鸟和许然一样,拥有单独的屋子。 许然低声提醒:“实验的目的就是毁灭,那只鸟只记得杀戮,不要心软。” 芬恩紧抿着唇,他只想将那个该死的雌虫从地底下挖出来,挫骨扬灰! 鸟形异变种正兀自休养,看到这几个不速之客,一时怒不可遏,它展开灰色的翅翼,离弦的箭一般像军雌扑过来,a级军雌那样强健的体魄甚至被它的利爪抓出一道伤痕。 激光枪准确地打在它的身体上,它却毫发无伤。 它又向许然和芬恩袭来,却被芬恩磅礴的精神力逼退。 就这短短几秒,许然已经基本估算出这只异变种的数值。 a级军雌的精神力攻击对它不痛不痒,s级军雌可以对它造成伤害,却不能置它于死地,难怪原剧情里会逼得芬恩精神力自爆。 许然只知道它存在某种缺陷,但具体是什么还需要试探一番。 “芬恩,用精神力围住它。” 鸟形异变种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它开始发出尖锐而刺耳的鸣叫声,声音如同利刃,变得更加暴躁和疯狂,一次次猛烈地冲撞着由芬恩的精神力所构成的屏障。 几个a级军雌们的精神力迅速汇聚,与芬恩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加坚固的包围圈。然而,在这只鸟形异变种不顾一切的冲撞下,即便是这样的精神力屏障也开始出现了动摇,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 许然眼也不眨地观察,直到芬恩的额头沁出汗珠,他才抽出腰间匕首,猛然冲到那只鸟的背后。 他找到了,在后颈。 几名a级军雌大惊失色:“许然阁下,您快回来!” 这可不是雄虫能掺和的场合。 芬恩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上前拦着许然,却在看到他面上的笃定时,按捺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一言不发地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脑海里泛起久违的刺痛。 几名军雌忍不住闭眼,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他们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为这位阁下陪葬的命运。 但一声尖锐的喊叫过后,他们恍然睁眼,却发现倒下的是那只异变种。 鸟形异变种临死前依旧不甘地瞪着眼,它的后颈喷涌出大股鲜红的血液,飞溅到黑发雄虫的脸颊上。 那张俊美的面容染上血迹,竟然有些诡异的美感。 军雌们一时失声,许然阁下一向柔和的眸子冷淡下来,显现出原有的锋利,不同于其他雄虫虚浮的恶劣暴戾,更像是骨子里透露出的漠然与危险。 军雌与生俱来的警惕让他们不敢上前。 芬恩嗓子发哑,他艰涩开口:“雄主?” 他似乎窥见许然年少的样子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酸涩发疼。 雄主在他的呼唤下缓缓抬眸,似乎想笑一笑,可那双一向温和笃定的黑眸里却不经意透露出一丝茫然。 芬恩倏地上前几步,抓住许然的手,而后一刻不停地跑出这个不见天日的实验室。 芬恩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带许然离开这里。 许然被芬恩攥着狂奔,耳边是凛冽的风声,他将芬恩的手反握得更紧。 他的心房悄然颤动,有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直到实验室被彻底甩在背后,连影子也看不见,芬恩才停下来,紧紧抱住了许然。 “感谢您逃出来了,雄主。” 芬恩的手有些颤抖,却坚定地擦去了许然脸上的血迹。 他本该干干净净。 在一片废墟之中,微风吹散浓重的黑烟和云,透过缝隙露出一角太阳。 微暖的阳光终于光临这片大地。 芬恩的蓝发被镀上一层金光,许然微微勾唇,他觉得这只微凉的手有些熟悉。 芬恩拉出来的是二十岁的许然。 那个在惩戒室里茫然无措的少年,时隔久远,终于等到了带他逃跑的人。 —— 这篇文就是小情侣谈恋爱,我大概不是gk也不是sk,非要说就是爱情控,小许最爱小裴,小裴也最爱小许,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所以如果有觉得不适的地方,不要攻击我的主角,是我塑造的角色不能让大家都满意。当然,最好也别攻击我,我玻璃心。 第65章 带我回家 许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从内心深处缓慢地升起满足和欢欣。 他淡淡地抬眸,阳光同记忆深处那天一样温暖,这次他的衣衫里没有伤痕。 风吹散工业废墟的硝烟味。 笼罩在c494上方的绝望与痛苦似乎也在被慢慢吹散,这本该是个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星球。 许然不禁轻轻笑了一下。 “芬恩,”他道:“带我回家。” 回那个熟悉的,填满了两个人的痕迹的家。 有温暖柔软的床,有塞满食物的冰箱,窗帘拉开就能看见太阳。 这道干净温暖的嗓音穿过漫长的岁月。 芬恩的唇角微微扬了扬,眸中似有泪光闪过,他拉住了许然的手,正如那个海水翻涌的傍晚。 “回家,给您炖汤。” 他该买些螃蟹,他还没让雄主尝过他煮的螃蟹汤。 等那几个军雌收拾好现场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长官和雄虫阁下已经开着星舰先行离开了,只给他们的光脑留下一道讯息,告知他们待会儿军部会来接他们回主星。 几个军雌面面相觑,他们今日受到的刺激太大,缓不过来。 许然阁下那样干净利落的身手,是个雄虫? 真的不是雌虫假扮的吗? 芬恩驾驶着星舰,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副驾驶上的雄主睡得安稳,他偷偷摸了摸雄主的黑发。 温柔细腻,他似乎知道为何雄主总喜欢摸自己的头了。 他做贼一般收回手,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上方飘着的一个透明小团子尽收眼底。 小系统将方才的一幕拍成照片,藏进了自己的数据库里。 这是个失衡扭曲的世界,但许然和芬恩会有很好很长的一生。 小系统其实想找宿主陪自己看电影,但看着许然恬淡的睡颜,它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没有叫醒他。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宿主很喜欢睡觉,因为在他没有逃出来之前,他没有真正享受过睡眠。 那些力竭或者失血后倚在墙边失去意识的经历,叫昏睡,不叫睡眠。 就像许然总喜欢争第一一样,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做不到最好对他来说意味着将要受伤。 系统没有打开电影,他静静地飘在副驾驶旁边,陪芬恩送宿主回家。 星舰外是流淌的群星。 等许然醒过来,身上盖着熟悉的被子,房间里空空荡荡,他顺着螃蟹的鲜香,慢吞吞走到厨房。 锅里已经咕噜咕噜冒泡,穿着围裙的少将面色严肃,认真计量,而后又放入一勺调料。 不能出错,他得用厨艺征服雄主。 在芬恩看不见的上方,有一只眼睛亮晶晶,随时等着偷吃的透明小团子。 系统看见许然,吓得一个大后仰,差点掉进汤里。 “宿宿宿主,我这次可没有偷吃!”它还没来得及吃! 许然忍不住笑出声,少将闻声回眸,雾灰色的眸子里闪着清润的光:“雄主,您醒了。” 许然抱着胸似笑非笑:“是,睡够了,今晚有精力好好治疗你的精神力了。” 毕竟少将为了对付异变种消耗了太多精神力。 芬恩脸色倏地红透。 他声如蚊吟:“都听您的。” 螃蟹汤很好喝,许然非常满意。 当然,晚上的少将更美味。 实验数据经过诺伊斯殿下的批准,由第三军官方在星网公布。 “造神计划”的始终被彻底曝光,主星一时震动不已。 “天呐,竟然有这样残忍的实验,一向以残酷着称的军校的训练都不及这十分之一。” “许然阁下可是尊贵的s级阁下,他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那只雌虫真是个疯子,那可是他的虫崽!” …… 在第三军的荣光更上一层之时,第三军的最高长官艾利斯上将却摘下自己的肩章,独自进了皇宫。 诺伊斯满脸不赞同:“上将,您现在该立刻接受治疗,而不是远赴战场。” 他手上拿着艾利斯上将的体检报告,上面精神力一栏是加大加粗的“危重”两个大字。 艾利斯苦笑一声,那双苍绿色的眼睛里有些疲惫:“殿下,您知道没有别的治疗方式。” 没有别的治疗方式,除非雄主自愿给予信息素。 艾利斯看向这个帝国年轻的继承者,殿下湛蓝色的眼眸里尚有光亮,他还不曾跪在雄虫的脚下,不曾将自尊粉碎。 “殿下,”艾利斯缓缓地将上将肩章放在桌上:“芬恩少将该升职了,请您直接将他提拔为上将。他能带领第三军创造新的荣光。” 艾利斯虽然出身贵族,但从十七岁开始上战场,见过血雨纷飞,数次九死一生,这枚肩章足以证明他的功勋。 诺伊斯有些怔然:“我可以下令让您离婚,您去做手术,然后……” 然后找一个新的雄主。只有这一个办法。 艾利斯缓缓摇头:“雄虫都是一样的,殿下,您知道的。” 诺伊斯满腔话语堵在喉口,是的,他知道…… 在雄父死后,雌父就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贵为虫帝,他也找不到一条不需放弃自尊就能求得的生路。 雄虫的基因太懂得保护自己,只有他们感到愉悦,才会放出信息素。 而令雄虫感到愉悦的,便是雌虫的鲜血和眼泪。 天性如此吗?诺伊斯想起那双沉静清亮的黑眸,有一只雄虫是不一样的。 既然许然阁下不一样,那是不是说明这并非雄虫的天性,或许有一天,雌虫不必再将骄傲碾进尘土,用伤痕累累换取生命。 诺伊斯将肩章拿起来,重新给艾利斯上将戴在肩上。 “上将,我会给您调任令。帝国将铭记您的功勋。” 艾利斯看着这位帝国年轻的继承者:“帝国的未来在您肩上了,殿下。” 而许然阁下和芬恩少将将是改变的突破口。 一位s级的雄虫阁下,没有一名雄虫比他更尊贵,他却比任何一名雄虫都要温柔有礼。 而芬恩少将,在他拒绝成为西蒙的雌侍的那一刻,就有无数雌虫等着看他的下场。 事实证明,抗争并非毫无用处,而雄虫也不是一定要靠凌虐雌虫来获得快感。 第66章 家园 许然笑吟吟地看着台上军装笔挺的芬恩,他冰蓝色的碎发被掩在军帽之下,脸颊的伤痕丝毫不损他的风采。 他军装上的勋章熠熠生辉,帝国的明珠重放光彩。 许然有点骄傲,上将啊,帝国最年轻的上将,是他的雌君。 授勋仪式结束后,许然正准备上前去接自家上将,却见一个雌虫快步赶上来。 “许然阁……伯爵,请您稍等。” 许然停住步子,慢半片地反应过来,诺伊斯殿下给了他一个伯爵的爵位,他是帝国唯一一个靠自己拥有爵位的雄虫。 他没拒绝的原因第一是觉得芬恩上将的雄主总不能是个无业游民,第二是清楚诺伊斯想尽大可能地扩大他的影响力。 诺伊斯想潜移默化的改变雄虫与雌虫的关系,许然倒是乐意帮助他。 面前的雌虫似有些不好意思,一鼓作气地说道:“我叫尤尔,出身西里尔家族,精神力等级是a,目前任职第一军的少校,请问我是否有幸能成为您的雌侍?” 尤尔是标准的贵族雌虫,自小在家族严苛的教导下长大,当众拦住雄虫并表明心意已经是他做过的最出格的事。 面前的雌虫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此刻面色紧绷,看起来紧张极了。 许然轻轻摇头:“抱歉。” 尤尔的面色立刻灰败下来,他声音都发颤:“很抱歉,伯爵,我……” “尤尔少校,”许然温声打断他的话:“您很年轻,也很优秀。” 尤尔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伯爵的目光温和笃定,话语中似乎还有赞叹。 “您前途无量,也有无限可能,但您的未来,绝不是作为一只雄虫的雌侍,被困于后院。” 尤尔下意识绷紧了手指,他说:“可您不一样……” 不会再有第二只和伯爵一样的雄虫了,等到他二十五岁,就会被帝国强制匹配伴侣,他不敢对自己未来的雄主怀有任何期待。 许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未来会更好的,少校,您的命运尚未定型。” 这是一只出身高贵,年轻有为的雌虫,他不该这么早认命。 这个世界不太好,这个社会扭曲失衡,可这里是他们的家园。 许然回过头,发现芬恩不知何时已经下来,就站在他的背后。 许然笑着道:“听了多久?也不出声。” 芬恩微微笑着,伸出自己的手。 他牵起芬恩略带凉意的手。 伯爵和上将都会拥有帝国分配的府邸,配备着管家与厨师,但他们依旧住在那间公寓。 许然没有雌侍,他们不需要那么奢华空阔的府邸, 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住得舒服就可以,他们称之为家。 上飞行器时,芬恩刚准备上去,就被许然推到了副驾驶。 芬恩有些懵,见自家雄主发动飞行器,将速度开到最高。 “您要做什么?” 许然微微挑眉,眼底笑意分明:“芬恩,你知道什么叫兜风吗?” 芬恩当然不知道,虫族没有这个词。 这个种族秩序森严,对雌虫更是诸多要求,他们中大部分并不懂得享乐。 许然带着他越过城市上方,嗓音和着风声:“芬恩,这种感觉,叫自由。” 芬恩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听见雄主轻声询问:“我觉得你不太开心,怎么了吗?” 今日是他晋升上将的日子,但芬恩的兴致并不特别高。 芬恩有些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的雄主很好,非常好,可每次都会发现,雄主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好。 雌虫的心情从来就不被注意。 芬恩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云,它们似乎是自由的。 “雄主,我已经接手了艾利斯上将的所有工作。” 芬恩有些苍白地笑笑,他成了第三军的最高长官,艾利斯上将远赴前线。 第三军的所有军雌都知道,艾利斯上将不会再回来了,奇迹发生在芬恩身上,可帝国还有无数雌虫。 艾利斯上将为自己选择的结局是将尸骨埋葬于远方的战场。 虫帝陛下猝不及防地倒在了皇宫里,再也没有醒来。 君王的死亡并没有对这个国度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虫帝早就选定了继承者。 许然不知道自己雌父的葬礼刚过,便要迎接自己的继任大典该是什么感觉,大抵不会太好受。 许然和芬恩坐在靠前的席位,他清楚地看见上方年轻的诺伊斯陛下眼中有温润的无奈与悲伤。 死的不是国家的君主,死的是他的雌父。 帝国不缺君主。 许然倒了一杯酒,敬这位年轻的陛下:“祝您自由,陛下。” 诺伊斯淡淡地谢过,却在许然转身欲走的时候,轻声开口:“我想,七十年的光阴并不短暂,是吗?” 许然笑道:“陛下,您要知道意义不在于活着的长短,而在于做了什么。” 诺伊斯缓缓点头:“您说的对。” 许然说:“您将是一位被载入史册的君主。” 在原剧情里亦是如此,任务者不会进入即将崩坏的世界,这个本应走向灭亡的种族,最后存活了下来…… 因为这个种族依旧有敢于抗争的雌虫,诸如芬恩,诸如诺伊斯,他们会改变些什么,而许然的到来,会加速这种改变。 再不好的家园,也是家园。 上将的军务十分繁忙,加上帝国换了一位统治者,芬恩连续加班了一个月,终于得到两天假期。 窗外夜色深沉,星子低垂。 芬恩倚在许然怀中,十分愧疚:“抱歉,雄主,我最近太忙了。” 雄主微热的指尖划过脸上的伤痕,芬恩轻微地哆嗦一下。 “诺伊斯殿下将c494划分给了您,那颗星球是您的领土了,您想做些什么吗?” 许然想起那里尚未散尽的硝烟。 “种树,在那颗星球上种树。” 芬恩有些犹豫:“那颗星球被侵蚀已久,倘若要种树,需要种很久。” 许然笑道:“不着急。” 他们有很长时间。 他们也有很长的夜晚。 -你临门一脚,我困顿世界,顿时瓦解。- 第67章 番外 “他们欲挽大厦将倾。” 诺伊斯生来就是这个帝国的继承者,他是虫帝唯一的孩子,他拥有最尊贵的血脉,最高阶的精神力。 但因为是雌虫,他的清高孤傲似乎苍白无力、一戳就破。 他见过雌父鞭痕累累的后背,这个帝国的陛下,也只能跪在雄虫脚下被肆意折辱。 虫帝也曾茫然地抱着自己的孩子,问道:“诺伊斯,为什么你不是个雄虫?” 这个世界不适合雌虫生存。 诺伊斯想改变些什么,却说不清要如何做。 他无力延长自己雌父的生命,也无力对抗西蒙的骚扰。 直到那天在继任大典上,他问出那一句:“七十年的光阴并不短暂,对吗?”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那是一只奇怪的雄虫阁下,那是芬恩上将的雄主。 自从他出现后,芬恩上将无疑再次成为了整个帝国的雌虫所羡慕的对象。 他的雄主是帝国的伯爵,一位s级的雄虫阁下,温和有礼,从未对他挥鞭。而他肩章上功勋瞩目,那道曾经被厌弃的伤痕早已不足道也。 他从未遮掩脸上的伤痕,因为他的雄主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嫌弃,反而以此为荣。 他是第一个被自己的雄主当做骄傲的雌虫。 他的一生已足够圆满,所以当他提出要修改婚姻法时,大家几乎是不敢置信的。 毕竟这无关他的利益了…… 他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婚姻法保护的雌虫。 可诺伊斯想,理所当然,芬恩上将会做出这种事,当真是理所当然。 他们都不甘于宿命,他们曾从对方的眼眸中看见同样的光芒。 ——他们欲挽大厦将倾。 他一一细数着芬恩上将交上来的条例,那上面圈圈点点,不止有芬恩上将的字迹,还有许然伯爵的批注。 那是一只会体谅雌虫的雄虫阁下。 “到了二十五岁雌虫不会被强制匹配雄主;雌虫的生命受到法律保护;废除雌奴法;雌侍保有财产权,不可被随意送出或交换……” 推行新法要经过表决,这场轰动主星的表决会已经时隔多年,寥寥几笔无法描绘出当时整个帝国的震动,但史书一笔一划,书下那些先驱的姓名。 第一军少将尤尔,投赞成票。 艾布纳伯爵,投反对票。 第二军中将…… 表决会进行到第三日,赞成票与反对票持平。 最后一票,来自许然伯爵,投赞成票。 经由诺伊斯陛下批准,芬恩上将的提议被通过。婚姻法经许然伯爵的修改,新法被正式颁布。 也许是因为诺伊斯陛下未曾结婚,带动了不少雌虫骨子里的反抗因子。 也许是因为许然伯爵和芬恩上将恩爱异常,让雌虫开始不再甘心于将自尊碾入尘埃的命运。 新法颁布三年后,虫族的结婚率降到谷底。 诺伊斯陛下说:“七十年的光阴并不短暂。” 不自由,毋宁死。 雄虫们此刻还不屑一顾,他们不信当面临死亡的威胁时,雌虫依旧能保持这样的骨气。 但一年又一年,许然伯爵没有纳雌侍,芬恩上将的脊背上也从未染上鞭痕。 大多数雌虫不肯再结婚,不肯再跪在雄虫脚下祈求鞭挞。 许然伯爵已经证明,雌虫本不必靠鲜血与伤痕来取悦雄虫。 他们愿意等待另一只这样的雄虫,直至死亡。 新出生的虫崽越来越少,诺伊斯顶着也许会种族灭绝的压力,坚持推行新法。 他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后来艾利斯上将死在远方的战场上,他的遗书中写到: “这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饱受精神力的折磨,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他却称这是最快活的日子。 诺伊斯曾翻阅虫族古老的史书,上面记载: “雄虫与雌虫并肩作战。 他们因爱缔结契约。 他们相濡以沫,死生不渝。 这个种族因爱而繁衍。” 这不止是雄虫的家园,也是雌虫的家园。 后来家园支离破碎,是因为这个种族遗忘了爱。 而许然伯爵和芬恩上将,似乎在证明爱依旧存在。 这个失衡的社会,需得付出血的代价慢慢修正。 雌虫们不再结婚,但雄虫需要雌虫的供养,他们终于发现,那可以随意折辱的,跪在地上沉默的接受鞭挞的雌虫,也长着同他们一样的血肉。 ……那是他们的同胞,而不是微不足道的发泄的器物。 他们会受伤、会流血,会感到痛苦。 数不清的雌虫饱受折磨,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但依旧有一群雌虫,他们不肯低头,不肯认命。 这痛苦太深,太刻骨,这些生于扭曲的制度之下的雌虫,终于开始反抗命运。 即便他们等不到,但总有雌虫能等到的…… 雌虫想要摆脱痛苦的力量不可小觑,时隔多年,雄虫终于开始慢慢改变态度。 他们终于发现,原来他们也如此依赖于雌虫。 部分没有雌君供养的雄虫被迫开始工作,他们才发现,原来工作是很累的。 当雌虫辛苦一天回到家,接受的该是拥抱与抚慰,而不是鞭子和辱骂。 他们本该是相依相存的,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入尘埃。 有一批雄虫开始醒悟,而雌虫所求的并不过分,帝国的结婚率开始缓慢上升之时,许然伯爵的领地c494已经绿荫遍地。 硝烟散尽,这颗星球和虫族的命运一起经历新生。 c494成为旅游胜地,许然伯爵将这里对新婚的雄虫与雌虫开放。 是开始学着爱的新婚的雄虫与雌虫,雌君身上没有伤痕,雄主也学会从爱抚中获得快感。 春暖花开之时,最适合去c494。 恰逢芬恩休假,许然驾驶着星舰,带自己的雌君来度假。 听见有客到访时,芬恩上将正挽了袖子,坐在院子里尝试烤鱼。 那双雾灰色的眼睛被熏得眼泪直流,芬恩上将飞快地打扫现场。——他得在雄主回来之前收拾好这里,否则会被雄主笑话。 上次烧掉草皮,雄主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叮,西里尔家族家主、第一军中将尤尔到访。” 芬恩被烟熏得咳嗽,还没来得及语音开锁,就听见门口响起尤尔惊喜的声音。 “许然伯爵,您还记得我吗?” 芬恩咳嗽得更厉害了。 院子里狼藉遍地,掉落两条烤糊了的鱼。 许然带着客人进门,对上自家雌君惊慌的目光。 他微微挑眉,肩膀上是快笑岔气的小系统。 “不是,小裴还没放弃烤鱼呢?” 再烤下去家都烧没了! 尤尔有些拘谨,甚至不敢看地上的烤鱼:“芬恩上将,贸然来访,请您勿怪。” 芬恩笑得毫无灵魂:“尤尔中将,请进来说话。” 他避过雄主充满兴味的眼神,尽快逃离这个令他伤心的院子。 尤尔极不好意思,捧着茶杯有些磕磕绊绊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刚好听闻您和芬恩上将来到这里,便想来拜访您。” 他的目光里是纯粹的感激:“许然伯爵,我很感谢您。” 他如今是一个庞大家族的家主,是一支强横的军队的长官,但看起来和当初憋红了脸将许然拦下来的少校也没什么区别。 他周身精神力平稳,许然笑道:“中将,您看起来过得不错。” 尤尔的眸光明亮:“是的,伯爵,我如今有了雄主了。” 尤尔有些羞涩地笑:“我是来度婚假的。” 许然微微颔首:“恭喜。” 芬恩正在发呆,他在想等客人走了之后该怎么和雄主解释院子里的两条鱼,却突然听到尤尔喊他的名字。 “也很感激您,芬恩上将。” 芬恩有些疑惑:“感激我?” 尤尔就慢慢地回忆,在芬恩上将提出修改婚姻法时,他刚好二十五岁,已经被匹配了雄主。 “那是一个蛮横无理,劣迹斑斑的贵族雄虫。” 尤尔苦笑,他差点就要认命,嫁给那个打残过两个雌侍的雄虫。 当时他甚至想,就死在婚前那次战役上,至少他的鲜血是为了守护而流,他还记得伯爵曾说的话“未来会更好的。” 可更好的未来何时到来? 他说:“然后芬恩上将就上交了提案。” 芬恩轻笑:“是的,中将,您当时是少将,是第一个投赞同票的军雌。” 芬恩记得他,芬恩也不是唯一一个记得他的雌虫。 尤尔的名字已经同那场史无前例的表决会一起载入史册,作为革命的先驱。 尤尔眼眶发热,更好的未来就在当下。 新法开始实行后,他就没有了结婚的打算,哪怕军雌的寿命比其他雌虫更加短暂。 然而在他精神力濒临暴乱之时,他却幸运地遇到了自己的雄主。 一位出身平民的b级雄虫,他以前虽享有特权,但也不曾凌虐雌虫,家中没有雌侍。 等到婚姻法修改,他是第一批开始尝试找工作的雄虫。 尤尔道:“雄主待我很好。” 自出生时这个社会就告知雄虫他们凌驾于雌虫之上,尤安不能要求刚刚开始学着平等看待雌虫的雄主做到和许然伯爵一样好。 只要愿意学,就已经足够。 送走了尤尔,芬恩试图让雄主忘记院子里的狼藉。 他软软地靠在许然的怀里,意有所指:“雄主,天快黑了。” 许然按住他不太老实的手,低低的笑了一声。 “芬恩,我饿了,想吃烤鱼。” 芬恩一滞,现在最后两条鱼就丢在院子里呢。 芬恩的脸埋在许然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委屈:“您别笑话我。” 冰蓝色的头发蹭着许然的脖颈,他有些痒,干脆将芬恩打横抱了起来。 越过还没收拾干净的院子,将不太服气的上将放在柔软的床上。 “这个鱼以后要不还是别烤了。” 许然试图讲道理,毕竟这实在浪费食物。 上将似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那双雾蒙蒙的眸子里满是控诉。 许然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摸了摸帝国上将的脑袋:“没说你厨艺不好,你煲汤不是煲得很好喝?” 哪有雌君的厨艺还不如雄主好的。 上将还是抿着唇不说话,垂头丧气的,看起来可怜兮兮。 许然便拉着他往床上倒,薄荷味的信息素融进被子里:“别想这个了……” 毕竟,天确实快黑了。 系统咽下最后一口汤时,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消散。 早就到了下班的时候,芬恩却还没回来,他如今已经成了帝国元帅,统率三军,同时军务也更加繁多。 光脑上是一个小时前芬恩发来的讯息。 【很抱歉,雄主,陛下召我进宫一趟,您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许然靠在沙发上叹气,自家雌君的工作真是太忙了。 系统有些嫌弃:“宿主,你现在像个孤寡老人。” 许然“啪”的一掌将它拍开。 胡说八道,他明明一直都非常英俊。 庭院里响起飞行器的声音,许然应声看去,外面夜色深沉,他的雌君终于回家。 芬恩的脸色有些疲惫,看见坐在客厅的许然,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许然招了招手,芬恩就安静地走过来,靠在他的怀中。 “雄主,诺伊斯陛下的精神力不太受控制了。” 这么多年过去,抑制剂已经渐渐对陛下失效。 许然沉默一瞬,诺伊斯和芬恩,大抵算是未曾言明的知己。 尚未想出安慰的话,芬恩却依旧率先弯了弯唇:“他是个固执的家伙。” 雄虫开始改变,不少雌虫选择再次结婚,过得也都不错。 而诺伊斯贵为虫帝,又清冷矜贵,追求者只会更多。 可诺伊斯说,并非所有雌虫都能幸运地遇到好的雄主,有很多雌虫依然在反抗命运,他得让他们知道,虫帝与他们站在一处。 七十年的光阴并不短暂。 许然摸了摸芬恩的蓝发:“倘若没有遇到我,你会和他一样固执。” 芬恩紧紧抱着许然,他的眼中有水汽聚集。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诺伊斯陛下此生所求,都已经得到了。 但芬恩想,他还是和陛下有些不同,他不仅想要自由。 他更加贪心。 他抱住许然,闻到清冽甘凉的薄荷味。 第68章 爬床? 这次醒来时的状况不太美妙。 眼睛酸酸胀胀,骨头又冷又疼,腿有些发软,呼吸间气息灼热。 许然觉得有些反胃,可腹中分明空空如也。 周遭喧闹无比,再加上晃眼的灯光,他有些头疼。 “我好像是生病了。”许然按了按太阳穴,指尖触碰到的温度滚烫。 系统严肃地提醒道:“不用‘好像’。” 许然:“?” 系统扒拉扒拉剧情,顺口道:“你发烧了,还烧得不轻。” 系统眼也不眨,认真理剧情。 “那什么,我不需要吃个药吗?”许然满眼诧异,他觉得自己现在脑子像浆糊。 系统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能吃,否则待会儿你就得因为耍大牌上热搜。” 许然在这个世界是个演员,嗯……一个专演恶毒男配的小演员。 系统极严肃地在许然对面画了个圈:“看见这两个摄像头了吗?” 许然下意识应道:“看到了。” 好大两个摄像头呢,黑漆漆的。 这是个直播综艺,“许然”参演的一部剧马上就要播出了,剧组上综艺来宣传,他是过来凑人头的。 此刻主演们在前面各种玩梗聊天,许然就坐在后面当背景板。 镜头外弹幕飘的飞快,系统从自己的小屏幕上一一看过去,偶有几个提到许然的,又被其他弹幕很快没过。 前面的主持人终于cue到许然:“然然觉得呢?” 许然一个字都没听清,他觉得什么?还然然,他们真的认识吗? 系统估摸了一下许然现在的身体状况,指挥道:“晕在他面前。” 头痛欲裂,听到系统这话许然禁不住一愣。 什么玩意儿? 还没来得及掰扯清楚,一个小光团“biu”的往他脑门上一砸。 许然倏地被砸回了系统空间,这具身体应声而倒。 “有人晕倒了!” “许然——?!”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导演慌忙在对讲机里道:“愣着干嘛,快叫120 啊,关直播!” 直播屏幕黑了个彻底,实时弹幕刷得飞快: 【怎么个事?】 【谁晕了?】 【许然,是许然晕了。】 【怎么黑了?】 直播综艺的观看人数众多,不多时,许然晕倒的事情就立刻被顶上了热搜。 许然晕倒 直播中断 空间里许然和系统面面相觑,许然没想通:“你砸我干什么?” 系统据理力争:“我是在救你!” “你看,你火了!” 这个世界倒是没什么危险,主角的人生看起来也一帆风顺,裴氏娱乐的总裁裴津琛,年少有为、商界大佬;父母恩爱、家庭和睦。 至于许然,他是个小演员。 “是个拜金虚荣的小演员。”系统补充道。 原身是个童星,但风评却不太好。 初中学历,孤儿出身,最受诟病的是,他只能演恶毒男配,那种非常脸谱化,放在现在都已经过时了的反派。 系统碎碎念:“你看,要不是我帮你,你马上就会因为回答不上主持人的问题又上一次黑热搜,话题就是许然没文化。” 娱乐圈讲究一个运道。 作为一个孤儿,“许然”在十岁时幸运地被星探一眼挑中,出道第一部剧演男主小时候,结果那部剧成了那年的爆款,不仅主角从不温不火成为当红顶流,他一个无人知晓的孤儿也飞升成了炙手可热的童星。 只可惜,过早地涉足娱乐圈的繁华喧嚣,又没有父母长辈教导的“许然”很快就磨灭了灵气,再没有创造出任何有记忆点的角色。 十五岁初中毕业后他就不肯再读书,辗转于各个剧组,成了恶毒男配专业户——他不是没尝试过别的角色,可都失败了。 由于文化程度有限,他在接受采访和参加综艺节目时,屡次成为笑柄,那层童星的光环逐渐被他自己消耗殆尽,逐渐变成了网友口中的“伤仲永”。 再加上他只能演绎出相同类型的角色,不免让人觉得他没有演技,怕不是本色出演。 观众将他与他所塑造的角色等同起来,认为他自私浅薄、恶毒无礼。 在这次综艺节目中,他因为生病而一直走神,再加上没有回答出主持人的问题,“小牌大耍”和“文盲”彻底成为了他身上洗不去的标签,“许然”沦为全网嘲。 “许然”自然不甘心这样草草收场,他试图勾引公司总裁,也就是裴津琛,失败后就彻底在娱乐圈销声匿迹。 许然微微挑眉:“爬床?” 系统点头:“是,这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有点意思。”许然若有所思地笑笑。 这个世界的剧情少得有些可怜,趁着昏迷的时候,许然和系统在空间里把原剧情翻来覆去,也没找到什么突破口。 无他,这个世界看起来太正常了!这个世界的主角裴津琛简直就像标准的爽文男主。 但问题又来了,一切都那么完美的话,还要许然进来干嘛呢? 与主系统争执落败的小系统灰溜溜地回到空间,咬牙道:“太小气了!” 给这么点剧情,到底想让谁替他们做任务啊! 剧情里的裴津琛是个禁欲精英大佬,身为裴氏独子,他二十岁就接手公司事务,到了如今二十五岁,将裴氏娱乐推上一层楼。 “许然”是他公司众多艺人里面微不足道的一个,在一次酒会上裴津琛不慎中招,正巧被他碰上了,就想借此傍上裴总,一举翻身。 却没想到他都把自己脱光了送上床了,裴总在中了药的情况下依旧不为所动,硬是将人直接扔出了房间。 他甚至还好心的多扔了一条毯子,让“许然”没有就这么光溜溜的待在酒店走廊里。 系统见许然看这段剧情看得津津有味,有些不忍直视。 “宿主……” 下药是犯法的,qj也是。 许然失笑:“我就是觉得有点可爱。” 他也没真的想效仿原剧情,丢不起那人,即便披了毯子也丢不起。 许然看得认真,却突然感应到身体有些异动,他透过空间往外看。 有人像泄愤一般地轻轻推他的手臂,一个唉声叹气的中年男人。 系统道:“这是你的经纪人林志文,自‘许然’入行就一直带着他,已经是十年的老搭档了。” 林志文小声嘀咕:“怎么还不醒,裴总都亲自打电话来了,天呐……” 许然一滞,随后回到了身体里。 第69章 见他 “你终于醒了!” 许然刚睁眼便见林志文从病床旁的椅子上跳起来,显而易见的激动。 许然缓慢地眨了眨眼:“林哥。” 林志文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自顾自地念念叨叨:“行,终于退烧了,你发烧了怎么不说,药都没吃,直播五个多小时呢,你直接晕那儿了,给节目组吓得够呛。” 许然笑笑:“我没想到这么严重。” 林志文抬头看了一眼输液架上的吊瓶,见许然的液体快要挂完,便急忙将桌上的物品一股脑儿塞进包里:“好,你输完液我们就赶紧离开,待会儿估计狗仔就要赶来了。” 许然看着林志文额头上的汗和急冲冲的动作,不禁问道:“很着急吗?” 林志文随口应道:“当然着急,上了个热搜连带着剧也多了些热度,但是过犹不及,狗仔抓着你不放消耗的是你的热度。” 许然心道自己都快糊到底了还哪来的热度呢,但看着林志文的样子还是没说话,默默将自己手上的针头拔了下来。 林志文瞳孔地震:“你干嘛?” 许然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出血口,一丝血也没见。 林志文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口,他艰难地咽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算了,先送你回去休息,明天裴总要见你,到时候……” 许然却打断他的话,跃跃欲试:“裴总明天要见我?” 能不能今天见。 系统诧异道:“原剧情里没有这一段啊。” 许然不搭理他,只等着林志文的回复。 原剧情里许然又没来。 林志文也想早点解决这件事,裴总年纪轻轻的,但他却实在怵得慌,当初面对老裴总时他比这有底气。 他倒是不敢打扰裴津琛,悄悄地给裴总的助理发了消息,这种事情,同事之间也乐得卖个人情。 “妥了,”林志文收起手机:“裴总还在公司加班,我陪你一块儿过去。” 许然疑惑地看向他:“你去做什么?” 裴津琛又没说要见他。 两个小时前,裴氏娱乐大楼。 裴津琛对许然这个人没有过多的印象,只知道他是自己公司的艺人,童星出道,但演技和人品都饱受诟病。 傍晚热搜的事情出来时他其实是有些烦躁的,毕竟这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名下的艺人在工作时晕倒对公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一不小心就要落得个“压榨艺人”的名号。 裴氏在业内的口碑一直良好,倒不担心被这件事影响。但许然有炒作的前科,他在看到录屏之前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许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毕竟小明星想要出头,耍这种把戏的也并不在少数。 但这种念头在看到直播的录屏时就瞬间烟消云散了,许然确实是晕倒了,裴津琛不是演员,但也分得出真晕和假晕的区别。 许然入行十年,如今却也才二十岁,视频中的青年做了妆发,黑发搭在额前,显得比真实年纪更小些。虽然有妆容的遮挡。看不出他脸色的异常,但眼神迷离,黑眸都染上水光,无端叫人觉得心软。 本着关心自家艺人的思想,裴津琛亲自打了电话给林志文。 当时林志文刚刚交完费,看到手机上的名字时差点将手机丢出去。 他颤颤巍巍,欲哭无泪,他生怕要被裴总找麻烦。 ——要知道许然与裴氏签了十年的合约,今年也就要到期了,倘若裴氏不肯续约,许然可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裴总,实在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裴总淡淡询问:“在医院?” 林志文哑然,下意识点了点头,才想起裴总看不到。 “是,裴总,现在还在医院,小然还没醒呢,这件事我们确实也没想到。” 裴津琛微微蹙眉:“还没醒,很严重吗?” 林志文一心只想让裴总看在许然生病的份上别计较这次意外:“对,都烧昏厥了,年轻人您也知道,他们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裴津琛的嗓音有些冷,“裴氏不会为了业绩牺牲员工的健康,林先生,你手底下的艺人你也该照顾好。” 林志文:? 他觉得裴总这话说的他好像是那种压榨艺人的黑心经纪人。 裴津琛道:“等输完液让许然来找我一趟……算了,让他先休息几天再来公司,他的工作也往后挪一挪。” 林志文捧着被挂断的手机一脸茫然,裴总竟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有关这件事的话题已经有三个出现在了热搜榜上,助理问道:“裴总,需要通知公关部撤掉热搜吗?” 裴津琛沉吟片刻:“不必,适当引导一下舆论,这部剧裴氏有投资,白来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助理点头:“我这就去通知公关部,绝不会让这件事对公司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裴津琛却叫住他:“那些对许然不好的言论也要压一压,我们公司的艺人,公关部自己要上心。” 助理顿了顿:“好的。” 等裴津琛忙完,窗外夜色渐晚。 其余的员工都已经先行下班,此刻公司比白日要寂静得多,裴津琛不知为何没有起身。 静坐片刻,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仅剩半盒的烟,手腕翻转,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点燃一支烟。 指尖猩红明灭,裴津琛吸了一口烟,不带什么情绪,青白色的雾气散开,笼上他的眉眼,浓郁深沉,仿佛化不开的愁绪。 那双雾灰色的眸子淡漠冷凝。 似乎有些厌倦,又似乎只是错觉。 “咚咚咚。” 裴津琛怔然抬眸,外间响起一道清缓好听的男声,不疾不徐,仿若清风,他的指尖烟火熄灭。 “裴总,听说您要见我,请问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第70章 您还要我吗 裴津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请进。” 来人已经卸了妆发,因为生病脸色还有些发白,在镜头里还不觉得,此刻人站在自己面前,裴津琛才觉得公司当初签了年仅十岁的许然,而且一签就是十年是有道理的。 眉目清俊,身姿笔挺,分明是极具冲击力的长相,但目光柔和,嘴角噙笑,平添几分温润。又因为年纪小,让人生不起戒心。 裴津琛上下打量许然一番,根据职业习惯理智地分析,曲线流畅漂亮,可a可奶,什么风格都能走,可塑性很强,不火简直天理难容。 许然闻到室内未散尽的烟味,唇角的扬起的弧度微不可察的一滞。 系统凑近闻了闻,茫然道:“剧情里也没提啊。” 怎么还学会抽烟了? 许然上前几步走到裴津琛对面,扫了一眼他指尖的烟灰开口说道:“裴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即便面色冷淡,但裴津琛五官精致俊美,雾灰色的眼眸丝毫不显凌厉,嗓音里的冷意似乎也不是那么清晰了。 “不是让你休息几天?” 许然一愣,轻笑道:“只是小感冒。” 接触下来倒是和传闻中不太一样,裴津琛略微颔首,没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示意许然在对面坐下:“聊聊你的工作。” 许然将椅子往前靠了靠,一点也不局促,笑道:“您说。” 寻常有直接接触到裴津琛的小明星表现都不如他好,裴津琛心下满意,演技不好可以练,但从容不迫的气度有些人却学不来。 做不到这点,小红或许还能试一试,大火就是不可能了。 现在娱乐圈更新换代的太快,裴氏的新人里能拿得出手的并不多,虽然许然不算新人,但毕竟年纪小,只要是个可造之材,裴津琛就愿意栽培。 “这次热搜虽然上的不太体面,但也是你的机会。”裴津琛淡淡抬眸,公事公办:“这部剧里你的表现并不出彩,播出了也不会为你带来热度。” 作为投资方,裴津琛提前看过这部剧的原片,他的点评并不犀利,一个脸谱化的恶毒男配,丝毫没有体现演技。 许然问道:“这次,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裴津琛一愣。 对面的青年唇色浅淡,还带着高烧过后的虚弱,此刻语气和缓,似乎还带着一丝歉意,极认真地问他。 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裴津琛全然忘记自己收到消息时的烦躁,他垂眸捻了捻手指,指尖的烟灰被拭去。 “没有。”他说。 脾气果然还是一样的好,许然眼底的笑意加深些许:“我要怎么做,您说,我听您的。” 裴津琛沉了沉嗓音:“上表演课,每天写心得,社交软件上打卡。” 裴津琛只一会儿就规划好了许然的发展路线,养成系。 即便出道已久,但观众印象最深的还是当初十岁的那个灵气逼人的童星,现在是因为许然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才会对他加以苛责。 但同时又因为他在观众的视线下长大,所以在很多粉丝心里他就像自己家叛逆的孩子,如今因为孩子不上进心力交瘁,但只要孩子改好,就很容易心软。 许然……许然沉默了。 系统惊讶道:“宿主,你又要上课了吗?” 许然不想理它。 裴津琛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许然摇了摇头,毫无灵魂地回答:“没有。” 裴津琛忽然想起来下午一时兴起看过许然的资料,其余的和自己面前这个乖巧的青年不太对得上,但有一点应该是没错的。 不爱上学。 但即便不爱上学也答应了上表演课,裴津琛眉眼松散了些,声音里也有了温度:“你年纪还轻,不要怕学习,趁着这几年还能往上闯一闯。” 像标准的上司画大饼的话术,许然忍不住想笑,但又因为知道对方是真心而心中微暖。 “裴总,”许然笑吟吟的:“我和公司的合约还有三个月到期。” 裴津琛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许然放软了语气,因为生病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您还要我吗?” 裴津琛在小明星这撩人的话语里微顿了顿,正常来说许然该问“公司还和我续约吗”。 但小明星眼神干净纯粹,似乎又没有一点旖旎的心思。 应该是无心。 裴津琛微微点头:“还签,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我会让法务拟合同。” 许然就笑得更灿烂:“谢谢裴总收留。” 裴津琛这时想到他是孤儿出身,在公司待了十年,归属感想必也比其他艺人要更重。他有些心虚起来,毕竟不久前他确实没准备和许然续约。 公司是为了盈利,不是为了做慈善,许然这么多年不得寸进,眼看着就要自毁演艺生涯。那部剧原本是给许然的最后一个机会,虽然也是恶毒男配,但角色的层次丰富,演好了也能出彩。 显然,许然没做到。 但今日看到面前的青年,裴津琛却觉得,还能再试一试,并非无药可救。 “那就这样,你休息几天,下周开始上表演课。”裴津琛一锤定音,抬眼看向许然:“还有什么事吗?” 小明星眉眼间笑意明媚,语气却夹杂一丝忐忑:“能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 裴津琛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这并非工作所需。 “有事我会联系你的经纪人。”他道。 小明星倒是没有死缠烂打,只是眨了眨眼,将失落摆在脸上。 “奥……” 裴津琛觉得自己像在欺负小孩。 他心里叹了口气,将微信二维码打开,摆在了许然面前。 小明星周身的沉闷一扫而空,飞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像是怕他下一秒就要后悔。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自家宿主装涉世未深的小绵羊,幽幽道:“宿主,你真的还需要上什么演技课吗?” 就许然现在这种表现,奥斯卡小金人简直信手拈来。 许然:“上啊,公司的老师,又不要我花钱。” 系统:“嗯,小裴的公司,是小裴花钱。” “……” 许然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裴总,那我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私人微信呢,林志文那里有的也只是工作号码。 第71章 梅开二度 【谢谢裴总。】 【裴总晚安!】 【睡觉觉jpg】 刚通过好友验证,小明星就发来了三条信息,裴津琛眉宇间的冷意似乎化开一些,唇角弯了弯,而后高贵冷艳地回了一个字。 【嗯。】 许然裹着浴袍半躺在床上,发尾还有些滴水,看到裴津琛的回复时微微挑眉。 系统:“啧。” 它都懒得说宿主,这么大个男人,还发一个可爱小猫的表情包。 “宿主你还不去吹头发,你忘了你感冒还没好吗?” 许然极敷衍地点点头:“等会儿就去。” 他登录微博搜了一下许然,如今倒是已经降下热搜,但热度尚在,依旧有很多人讨论,其中关心的和嘲他炒作的各占一半。 再发动态想必会趁着今天的热度又上一回热搜,许然放弃这个打算,只在自己粉丝群里报了个平安,安慰有些担心的粉丝。 粉丝群里都是真爱粉,见到正主出来回应,她们消息刷得飞快。许然看了几分钟,不知怎么回复她们的话,刚准备关闭页面,却看见一个大粉发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消息。 【然然我们期待你的新剧哦。】 【搬好小板凳jpg】 新剧下个周就要开播了,许然默了一瞬,回复她。 【要不还是别期待了……】 毕竟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粉丝群的消息默契地停了下来,尴尬的气氛透着小小的手机屏幕无声蔓延。 许然不太好意思,斟酌着又发了一句: 【我下部剧会努力。】 大家于是都懂了他的潜台词:下部剧努力,这部剧就算了。 有好心的粉丝出来打破冷凝的气氛:【哈哈哈好的,然然加油。】 许然默默关掉手机,将在一旁看戏的小系统恶狠狠地往空间一塞:“睡觉!” 特训营第一也没有做明星的经验啊!突然接受这么多人的喜欢,许然真的浑身不自在。 他还是更擅长撩裴津琛。 第二天早晨,许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接听,那边传来林志文咬牙切齿的声音:“祖宗,你真是我祖宗!” 许然皱了皱眉,含含糊糊道:“怎么了。” 林志文冷笑道:“你在粉丝群里乱发什么!你怎么又上热搜了!不是让你这段时间低调点吗,你那剧本来就要播了,你还演的一塌糊涂……” 许然倏地清醒。 他发什么了来着? 挂断林志文的电话,许然颤颤巍巍地点开微博。 许然:要不还是别期待了…… 后面跟着一个“爆”。 演技不佳,但胜在有自知之明 后面跟着一个“新”。 此刻这两条分别占据热搜榜第一和第五。 许然两眼一黑。他的粉丝群里有内鬼! 这热搜这么好上的吗?他也没买啊。 系统跟着被吵醒,帮着宿主点开词条。 【救命啊真的好好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许然这么好笑,还有别的聊天记录吗?】这是吃瓜路人。 【呜呜呜儿子你不要放弃挣扎啊!】这是许然的妈粉。 【哈哈哈然然你倒也不必这么诚实。】这是许然的多年老粉。 【6,一天一个热搜,裴氏也真舍得为糊逼花钱。】这是许然黑粉。 【本来不感兴趣,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非得看看你演技能差到哪里去!】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许然:吾命休矣。 “裴总……”助理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许然又上热搜了。” 助理也有些纳闷,本来觉得这个小明星估计快糊透了,怎么这两天看着要起来了?毕竟黑红都是红,只要有热度,就比查无此人要好。 裴津琛微怔,点开微博,看了几条后紧蹙的眉头却缓缓松开,“不用管。” 目前还是善意的言论比较多。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看着许然的发言,他几乎能看见小明星垂头丧气的样子。 但演技是真的得抓紧提升一下了,现在网友们还只是一笑而过,若是下部剧表现得还是一样差劲,许然就会被彻底钉在耻辱架上。 他还是一副淡漠冷肃的样子,冲助理吩咐道:“找个好点的表演老师,单独给他上课。” 手机屏幕亮起。 【许然:裴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qaq。】 系统只觉得辣眼睛:“你能不能把后面那三个字母去了。” 自家宿主换了个人设是真的演上瘾了。 【裴津琛:没事,这个可以保持下去。】 许然一头雾水,保持什么?犯傻吗? 【裴津琛:真诚。】 没有完美的人设,裴津琛接管裴氏后,就没有再让公关部把控艺人的社交账号,这是个面向大众的职业,他希望他们尽量真诚一点,毕竟粉丝的爱意不该被辜负。 即便这会增大出事的风险。 许然静默一瞬,看向房间的角落,那里是粉丝们的信,小世界的一切对主世界的人来说只是一段数据,可真正身处其中时,才发现小世界和主世界也没什么不同。 人是有血有肉的,感情也是真实存在的。 【许然:我会好好练习演技的。】 【许然:小太阳笑脸jpg】 裴津琛看了半晌,而后收藏了这个表情包,他慢慢关掉私人手机,拨通了员工内线。 “许然的合约,把b级升为a级。” 他想,许然会好好练的,许然也能练好。 这莫名的信任不知从何而来,但却不可动摇。 到了中午事情已经忙得差不多,裴津琛刚打开手机准备看看微博,娱乐公司的总裁不可能不关注娱乐圈的热点。 手机屏幕先一步亮起,裴津琛阖了阖眼,等手机铃声响到第三声,才接通了电话。 “妈,”他的语气冷淡,没有丝毫起伏:“您有什么事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裴津琛满脸漠然,一言不发。 只等到手机里彻底安静下来,裴津琛才勾了勾唇,礼貌地回了一句:“我这边在忙,就先挂了。” 白净修长的手指拨了拨抽屉里的烟盒,一根烟抽出一半又被放回去,关上抽屉的力道有些大,无声泄露几分烦躁。 第72章 您不能反悔 当许然开始上表演课的时候,那部偶像剧也随之播出了。 不出意料,许然的演技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嘲讽。 很烂,确实烂。 表演老师刚教了这个学生两天,许然的口碑太差,当初看到网上的评论时他其实是惴惴不安的,但是第一次给许然上课之后,他就彻底放下心,新学生虽然稚嫩了些,但是悟性很强,性子也好,教好了能成他的招牌。 因为对偶像剧不感兴趣,他还没来得及看这部剧,休息的间隙他打开电视,准备帮自己的学生复盘一下。 许然方才喘了口气,就看见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自己的脸:“老师,等等——” 阻拦不及,许然被老师拉着一起看“自己”演的剧。 看了不到十分钟,许然不忍直视地撇开脸,表演老师则是默默关掉了电视。 人还是这个人,怎么演技能做到这么天差地别呢? 表演老师看着面前灵气十足的黑发青年,纳闷道:“你是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高烧还有这种功能吗? 许然拧开一瓶水递给老师,岔开这个话题:“老师,我们还是继续练习。” 表演老师喝了口水,叹气道:“也行,这部剧没什么复盘的必要。” 老师下班已经是下午六点,许然倚靠在练习室的墙边开始刷微博。 系统坐在许然肩膀上偷看,笑得喘不过来气。 “哈哈哈他说难怪许然要提前给粉丝打疫苗呢,这是怕粉丝都被气死了。” 许然拎着小团子丢到一旁的空垃圾桶里。 “你安静一点。” 小团子忍气吞声地从垃圾桶里扒拉出来,悄悄地打开自己的小屏幕开始看电视剧。 嗯,“许然”演的这部剧。 顶着宿主这张脸演恶毒男配真的很好笑啊! 那条微博下面还有粉丝在替许然解释。 【然然说了下部剧会努力的,我们相信他。】 许然收起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微有些错愕,他第一次做这种职业,尚还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屏幕中并不认识的演员倾注真心,相信对方的每一句话。 粉丝的评论下面有并不太好看。 【可别了,别再荼毒观众的眼睛了。】 【你们粉丝就闭着眼睛夸,真是,我都懒得说你们。】 【许然和他的粉丝能不能远离演艺圈?】 啧,看来真得好好演了啊,许然戳进那个粉丝的主页,还是个在上大学的女孩子,从五年前起她的微博就一直与许然息息相关。 谈恋爱都不一定有这么长情的。 许然翻开备忘录里提前写好的心得,一字一字全部删除,开始斟酌着,认真地写下每一个字。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裴津琛说要真诚了。 因为这些粉丝远比艺人要真诚。 其实每天的心得发上去许然就没有回头路了,倘若下部剧没有进步,这些心得就会变成一场笑话。裴津琛提出这个条件时,并没有想到许然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倘若许然不答应,裴津琛可能就不会和他续约……不对。 裴津琛想起那双清润明亮的黑眸,应该还是会续约,但可能不会给他那么好的待遇了。 还特意请了圈内颇有名望的表演老师,一对一授课,这甚至走的是他的私账。 裴津琛今天刷微博时下意识点开了许然的主页,因为用的是小号,他毫无顾忌地点了关注。 因为剧的播出,许然的黑粉和粉丝都活跃起来,现在他的评论区下面撕得腥风血雨。 裴津琛看着某些不堪入目的评论,眉心蹙起,即便知道演员都要接受观众的审判,在得到比素人更多的喜爱的同时,也会得到更多恶意。 可……许然毕竟才二十岁。 也不是不能给他多一点包容,裴津琛想。 许然的微博就是这个时候更新的。 裴津琛看了一眼,忽然怔住。 比他预想中要更好…… 许然写到【感觉像是偷来了大家的喜欢。】 他说:【我想尽力做得好一点,希望大家下次在荧幕里看到我会觉得自己的等待没有白费。】 最后他写:【希望大家不要不开心。】 裴津琛看了两遍,而后点了个赞,这些是真心话,许然懂得珍惜粉丝的喜欢。 艺人想要走的长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珍惜粉丝的真心,但恰恰这一点,被很多人忽略了,又或者走得太远,慢慢忘记了。 十年过去,许然好像逐渐开始找回自己的灵气,也找回初心。 二十岁的小朋友大概需要鼓励一下,这样想着,裴津琛打开了自己的微信。 许然拿了自己的外套准备回家,此刻裴氏的大楼归于寂静,这间位于地下的练习室灯光昏暗,只有四周毫无死角的镜子,模模糊糊映出他的倒影。 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变得格外显眼。 【裴津琛:微博的内容很不错。】 这么快?许然有些讶异地挑挑眉,啪嗒啪嗒地打字,一句话还没打完,刚刚夸奖完小员工的老板或许是担心他飘了,又紧接着补了一句。 【裴津琛:但是你的演技也是真的很烂,要好好练。】 许然咬咬牙,等了三秒才缓缓地回复他的消息。 【裴总,您答应了要签我的。】 【您不能反悔。】 【猫猫头流泪jpg】 十足的可怜,十足的忐忑。 裴津琛摘下金丝眼镜,有些无奈,当真是二十岁的小年轻,什么话都直来直去地说,一点心思也不藏。 【没反悔。】 许然走出裴氏大楼时向后看了一眼,顶楼属于裴津琛的那间办公室还亮着光。 总裁办公室里有休息室,晚上睡觉其实一点也不成问题,但这两日,每晚许然出练习室时,裴津琛的办公室都亮着灯。 虽然理智知道休息室里的床也很舒服,但想想他晚上一个人睡在这座无人的大楼里,这么就觉得这么可怜呢? 啧,这老板和员工的身份真碍事。 许然敲了敲系统:“酒会的剧情,是什么时候来着?” 系统做贼心虚地关掉自己的小屏幕,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然问道:“就是,爬床的那次酒会,是什么时候?” 第73章 中药 酒会的剧情来得很快,裴氏大部分叫得上姓名的艺人都在受邀之列,也包括许然。 消息来得突然,林志文急吼吼地要去找品牌方借衣服,被许然给拦住了。 “我又不是要去走红毯。”许然满脸无奈,可能是他没眼光,他觉得这些西装都长得一模一样,也就是颜色不一样,不然根本分不清。 林志文恨铁不成钢,敲着他的脑门:“你懂什么,这次酒会可比走红毯还重要。” 裴氏的高层,还有圈内和裴氏有合作往来的很多制片人和导演都会参加,给他们留个好印象,说不定他们有好的本子的时候就能想得起许然了呢。 他跟着看了几次许然上课,他现在对许然的未来充满了信心!而他自己,金牌经纪人指日可待! 许然最终还是穿着自己的烟灰色休闲西装,不是什么高定,但剪裁得当,许然身材好,宽肩窄腰,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甚至不需上妆,他的五官浓墨重彩,随意抓了个发型就已经足够抓人。 娱乐圈同龄的男星站在一起,许然是其中最瞩目的一个。 也难怪营销号发他的黑通稿时,曾取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个令粉丝们哭笑不得的标题。 毕竟颜值身材确实没得挑。 酒会的灯光暖黄,无端显得暧昧,和着轻缓的钢琴曲与玻璃杯里晃荡的红酒,微醺的氛围氤氲,扑面而来的奢靡。 许然站在角落里,慢慢抿了口红酒。 “他能喝酒?”许然问着刚刚从人群里穿过来的小系统。 他视线所看的方向是裴津琛,此刻那人优雅地执着一杯红酒,含笑同一位颇有名望的导演谈笑风生,聊到兴头,他们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没喝。”系统刚去偷闻了裴津琛的酒杯:“里面那是葡萄汁。” 它闻了几遍,一点酒精味都没有。 系统翻找出剧情:“你看,马上了,待会儿给他那杯是下了药的酒,他怕别人看出来自己不会喝酒,就硬着头皮喝了。” 这个世界的裴津琛谨慎得很,圈内人都道这位年轻的裴总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他不敢暴露自己的一丝缺点,连喝不了酒都不敢让人知道,就像……他没有任何出错的余地。 这和剧情背景不符。 眼看着一名老牌制片人端着酒杯走向了裴津琛,系统道:“就是这杯,酒不伤身,放心,你到时候带他去医院就行,额,不去医院也行……” 毕竟上个世界小裴和宿主的进度比这个世界快得多。 裴津琛已经含着笑拿过了托盘上的酒杯,鼻翼耸动,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 许然径直迎了上去,极其自然地站在裴津琛身前,带着丝不好意思对制片人道:“先生,实在抱歉,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和裴总谈谈,裴总方才喝了太多酒,您看这杯我代裴总喝了可以吗?” 小明星不懂得转圜,这样直来直往,说不好就容易得罪人,裴津琛忙扯了扯许然的袖子。 “李先生,公司的艺人年纪小,您别介意。”裴津琛举杯示意。 制片人视线停驻片刻,眼神里含了些许隐喻,不在意地摆摆手,“一杯酒而已,谁喝都是喝,裴总有事就先去忙。” 许然闻言便立刻夺过裴津琛的酒杯,咕咚咕咚灌下去,而后还冲制片人笑笑,当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 怎么能让裴津琛喝酒呢,显得他趁人之危一样,就不能让裴津琛趁他之危吗? 系统看见许然眼底的笑意,幽幽地叹了口气,它做好被关小黑屋的准备了。 “裴总……”许是因为喝了酒,小明星脸色潮红,黑眸泛着清润的水光。 裴津琛心倏地软了软,他妥协道:“要谈什么,先带你进去休息。” 这个宴会厅的休息室装横精致,许然随着裴津琛上楼的途中便觉得呼吸沉重,心中焦躁。 待进了房间,他脚步一个踉跄,裴津琛扶住他的肩,便发现许然气息已经灼热的烫人。 不消想便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腌脏的手段,裴津琛的眸光冷如寒霜,扶着许然坐在床上。 “有人要算计我。”这句话他说的冷静。 “连累你了,我现在就叫医生。”裴津琛语气无波无澜,掏出手机的手却有些微颤。 量这些人有几个胆子也不敢真的伤了他,多不过是想趁机傍上他,或者拍些照片视频,用来拿捏威胁他。 许然想必不会有事,可万一呢…… 拨号键还没按下去,他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制住。 或许是因为药物,小明星的语调暗哑,莫名撩人:“裴总,能不能不叫医生?” 裴津琛心尖一颤。 那双眸子水润润的,直勾勾地盯着他:“您这样,显得我好没有魅力。” 许然真的有些怀疑自己了,是自己现在看着脸不够红,还是眼神不够迷蒙,这么好欺负的样子,裴津琛能不能有一些标准霸总应该有的反应! 想当初芬恩只是咬了咬唇他就忍不住了! 小明星忍得难受,下唇咬出殷红的血迹:“裴总,您给我个机会呗。” 裴津琛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断了。 那双雾灰色的眸子暗沉下来:“你是什么意思,许然?” 小明星勾着唇,眼里的笑意模模糊糊,暖调的灯光洒下来,他似乎热得很了,“撕拉”一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坠着一根银链的锁骨在灯光下分外好看。 西装落地,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中了药的人看着虚浮无力,然而攥着裴津琛的那只手却不容挣脱。 “裴总……有没有兴趣养一只金丝雀?” 裴津琛僵在原地,霸总也没有这种经验,他不知所措。 小明星看起来却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轻车驾熟,一只手将他牢牢箍在身前,另一只顺着他的唇瓣往下轻抚,按在了他的喉结。 裴津琛口干舌燥,喉结微动。 小明星的语气含糊不清:“不说话,就当您答应了哦。” 裴津琛有些腿软。 好热……中了药的人不是许然吗? 第74章 当街逃窜 小明星年纪不大,一双黑眸清润透亮,看着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学生样,可说出来的话语却异常大胆直白。 裴津琛这时才恍惚想起,自己一直记着许然的年纪,却忘了他在这娱乐圈的名利场沉浮十年,与同龄人相比心智自然要成熟得多。 稍显暧昧的暖调灯光落在肌肤上,许然的皮肤烫得惊人,他急切地贴在裴津琛的身上,寻求一丝凉意。 小明星眼尾嫣红,似是已经神志不清,似乎是不满足于隔着衣物的亲密,右手毫无章法地落在裴津琛的扣子上。 他神志不清,又怕弄坏了裴津琛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解了半天都没解开一颗扣子,小明星抿着唇,跟一颗扣子较劲。 裴津琛就这么僵了半晌,而后慢慢抬手,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许然,”他扯了扯唇,眸中水光被眼镜掩住:“来……” 他没发现小明星迷蒙的眸子有一瞬的清明。 没有预料之中的急不可耐,他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明星像是极力在说清楚,磕磕绊绊地道:“裴总,我不欺负您。” 他的眼镜被摘下,温热的唇覆上他的眼尾,许然感受到他眼睫的潮湿。 “别怕……” 裴津琛打了个激灵,紧绷的身体在许然的怀抱里慢慢放松下来,二十岁的青年的怀抱意外让人安心,裴津琛无力去想自己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 他被人抱着栽倒在床上,衣衫落地,朦胧的光影打在他们身上。 许然像是要汲取他身上最后一丝凉意,裴津琛半阖着眼,紧紧咬住下唇,将声音尽数咽下。 这具身体生涩僵硬。他没有推开身上的人。 他疼…… 一只手指抵住他的唇,小明星目光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多过分的事。 “您不喜欢我吗?” 裴津琛一怔,光影错落,那双眸子里的冷意淡去,他眼尾潮红愈加明显:“喜欢?” 小明星贴得更紧了些:“喜欢您,想和您……” 裴津琛扯了扯唇,双手紧攥着床单,手背都绷出青筋。 “找金主,还分人?”他像在讽刺,又像在难过。 小明星看起来很不高兴,狠狠咬了一下他的锁骨,裴津琛疼得闭了闭眼。 “才不和别人……” 男人在床上的话当不得真,可裴津琛却在这一声里忍不住悸颤。 他被迫迎上一个极温柔的吻,而后是仿若梦呓的话语。 “只和你,喜欢你。” “不让你疼了,别生气……” 裴津琛软倒在这个吻里,泄露今晚的第一声呜咽。 窗帘的缝隙透过一丝月色,灯影交织,平添旖旎。 裴津琛头一次度过这么难捱的夜晚。 翌日清晨,许然是被小系统的怒吼吵醒的。 许然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一探,探了个空…… 许然骤然清醒,身侧的温度早已凉透,房间内没有第二人的痕迹。 他的金主呢,他那么大一个新金主呢? 他才当了一晚上的金丝雀就被一个人丢这里了,这合理吗? 系统冷笑一声:“睡睡睡,我叫你睡,人早走了。” 许然倒打一耙:“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当然是因为系统也才醒,这不能说。 系统闭了嘴。 许然打开自己的手机,和裴津琛的聊天页面依然停留在他上次发出的“晚安”里。 金主的心思真难猜,许然慢悠悠叹气。 系统忍不了了:“宿主,是你中的药。” 许然点头:“没错。” 系统提醒:“也是你硬要求包养。” 许然承认:“也对。” 系统炸毛:“还是你把人家按在床上的!” 这个许然要反驳了:“我是抱他上的床。” 他才没有那么粗鲁。 “这不重要,”系统道:“所以吃亏的是小裴,你在这儿幽怨个什么劲儿。” “他哪里吃亏了?”许然振振有词:“像我这样脸帅身材好年轻还能给足情绪价值的金丝雀可不多见了。” 厚颜无耻!系统震惊,宿主在这个世界好像被打通了那个任督二脉,开始放飞自我了。 许然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戴上帽子和口罩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准备回家。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他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此刻是下午两点,街上的人流量大的离谱。 而他参演的剧正在播出,他此刻面临全网嘲,“嘲”也是热度。 所以路才走了一半,他就被人认出来了。 一个小姑娘在后面犹豫半天,才慢慢跟上来,小声问道:“你是许然吗?” 许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口罩挡的严严实实的脸,摇头道:“不是。” 小姑娘走近这会儿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里闪着雀跃的光:“许然,我是你的粉丝,要加油呀!” 许然微怔,而后放弃抵抗,轻声道:“谢谢。” 就在这时小姑娘身边的阿姨凑过来,问道:“什么许然呀。” 小姑娘忙去捂她的嘴,却已经来不及,那阿姨自顾自地点头:“奥奥,就是那电视里那个小伙子是。” 她还高声重复了一句:“你是许然啊。” 这一声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许然和小姑娘一齐瞳孔地震。 周围有几个行人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过来,许然脚底发麻,当演员这么麻烦的吗,局里没跟他说啊。 头顶的透明小团子催促道:“愣着干嘛,快跑啊。” 他倏地转身,而后拔腿就跑。 这一跑就彻底证实了他的身份,几个行人拿出手机,边录视频边跟着他追。 “许然诶,真是许然。” “是明星吗?” “演xx的那个。” 许然拿出自己百米冲刺的速度,闷头跑,一路甩掉人,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抄小路回家。 刚回家,许然就又接到林志文的电话。 “祖宗!你是住在微博热搜上了吗!” 许然当街逃窜这个词条突然出现,已经窜上热搜第十,而且势头很猛,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林志文眼前一黑,他的金牌经纪人生涯尚未开始就岌岌可危。 第75章 金主 林志文来时看到自己艺人蔫头蔫脑的样子立时就有些心软。 他叹一口气,将到嘴的质问咽下去,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丑闻。 他拍了拍沙发的一侧:“今天帮你跟老师请了假,想着你昨天参加了酒会,让你歇一天,怎么一歇就闯出祸来?” 许然抱腿坐在沙发上。脸色沉重,目光沧桑:“我只是想回家。” 林志文有些懵:“你昨晚没回家?那你住哪儿?” 许然侧头看向林志文,弯了弯唇,林志文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住在宴会厅楼上的3201。” 林志文大脑宕机,他颤着嗓子:“那……那不是裴总的房间吗?” 许然欢快地点头:“是啊。” 林志文瞪大了眼睛:“你,那你和裴总,你们。” 许然轻笑:“夜黑风高,孤男寡男的,林哥你说呢。” 林志文险些从沙发上栽倒下去。 “裴总,他不是这种人啊。” 倘若裴总是那种会包养小明星的人,裴氏手下的俊男美女这么多,怎么也轮不到许然。 裴总是明文规定,不许自己公司的艺人被带出去陪酒的。 当然,倘若艺人自己存了这种心思,裴氏也不会阻拦,但是合约期一到,就绝不会在续约。 裴氏的待遇在圈内是数一数二的好,很少有人会为了一个不知靠不靠得上的金主而放弃实力雄厚的公司。 许然郑重其事:“我勾引的他。” 林志文气的一个后仰:“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还年轻,只要稳扎稳打,肯定能……” 许然轻笑道:“好了,林哥,快帮我打听一下我的金主在干什么” 林志文试图让自家艺人迷途知返,他痛心疾首:“小然,年轻人还是要靠自己,走这些捷径是没有用的。” 许然捂住耳朵,默默踱步到门边,打开了门:“林哥,你还是先回去冷静一下。” 林志文:“……” 许然送走经纪人,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自己那条热搜已经慢慢降下来了。 这种毫无意义的热搜不会为他带来好处,反而会为他招来不好的猜测。 许然心有所感,唇边勾起清浅的笑。 裴津琛的脸色不太好看,许然动作已经算的上细致,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刚开始不会好受到哪里去,何况他一夜未睡。 昨夜他几乎是默许,却在天光微亮之时落荒而逃。说不上后悔……毕竟许然确实很合他心意。 他只是尚未理清自己的心绪,这太突然了,谈生意时甚至会有人带着自己包养的小情人,裴津琛这五年见得不少,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他们一样。 微信提示音响起的那一霎,他甚至不太敢看。 做金主做得这么慌乱的,大概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来。 【许然:裴总,是您帮我撤的热搜吗?】 【许然:您没受伤?我可以来找您吗?】 裴津琛呼吸一滞,昨晚没做什么准备,他其实是受伤了。 许然的屏幕熄了又亮,半晌,那边才回了信。 【不用。】 【公关部看到不合适的热搜就会撤。】 胡扯呢,又不是什么惊天丑闻,若不是裴津琛吩咐了,公关部可不会为许然费这个心。 【好。】 许然叹了口气,金丝雀守则第一条,温柔大度体贴,不要反驳金主的任何话语。 【那我等您找我哦。】 金丝雀守则第二条,时刻准备好为金主服务。 另一边窗明几净的办公室,裴津琛的手机“啪嗒”落地。 等了几天,许然也没等到自己金主的消息,却等来了林志文带来的两个试镜机会,一个综艺邀约,以及自己手机银行卡的到账信息。 许然看着自己卡里数额不菲的巨款,沉默了。 小系统瞪大了眼睛:“天呐——只给钱不出现的金主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林志文招呼着自家发愣的艺人:“听着没?这两个剧本都很好,裴总虽然没给你内定,那是相信你演技进步了,你自己看看去试哪个。至于综艺……这个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林志文纳闷着呢,难不成裴总还真让自家艺人给榜上了?他这几天心惊胆颤,生怕裴总让自己卷铺盖走人。 许然回过神,笑道:“综艺还是去。” 林志文劝他再想想,毕竟许然从前在综艺上屡出笑料,他都有些ptsd了。 “裴总怎么会给你这个资源呢?” 林志文念念叨叨,难不成裴总日理万机,不知道自家艺人是个文盲吗? 许然无奈道:“林哥,你放心。” 这是一个生活类综艺,曝光度还挺高,嘉宾过去一般就是一起做个饭,然后坐在一起聊聊天。 至于裴津琛为什么会给他这个资源,大概是因为许然这几天每餐都给裴津琛发自己做的饭。 许然满眼沧桑,说好的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呢?他费尽心思想用厨艺诱惑裴津琛,结果被裴津琛打包送综艺去了。 至于剧本…… 一个是青春校园剧的男主,人设很不错,清冷温柔学霸,暗恋女主那一段细腻又动人,演好了会很吸粉。 另一个是仙侠里的一个悲情反派,原本是男女主的同门师弟,因为意外成了魔尊,后来放弃抵抗,死在女主的剑下。 小系统的脑袋凑过来:“这个有点眼熟啊。” 许然微微挑眉:“像裴忱溪。” 经历不是完全相同,但整体大差不差。 林志文道:“我建议你呢,去试这个男主,你现在刚好二十岁,过了这个年纪你想接校园剧都接不到。” 许然轻笑:“林哥,我想试这个魔尊。” 林志文一顿,目光复杂:“你是演反派演上瘾了吗?” 许然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许然固执道:“我这次能演好。” 系统煞有介事地跟着点头,当然能演好,小裴都示范了两次了。 林志文知道劝不住他,叹气道:“行,这部剧试镜时间本来就更早,不行的话你就去试男主。” 李导出了名的要求高,即便许然最近进步很大,林志文也不太相信他能过得了李导那一关,最后估计还是乖乖回来演校园剧男主。 第76章 二合一 《一起过一天》节目组公布了本期特邀嘉宾之后,官微下面的评论区就炸了锅。 【不是,许然的资源就这么好吗?】 【听说他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这样看来裴氏还没放弃他吗?】 【请问这种演技尴尬的人到底是谁在捧?】 这档慢综在一众或刺激或搞笑的综艺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人们疲惫生活的解药,每期的收视率都遥遥领先,没有过度炒作,没有恶意剪辑,不少艺人都挤破头争一次露脸的机会。 许然虽然最近接连上了几个热搜,话题度挺高,但论咖位真的还够不上。 许然转发了节目组的微博,饶有兴致地滑动着评论区,直到看到一条评论,他嘴角的笑意蓦的僵住。 【许然是裴氏的隐藏太子吗?】 系统笑得喘不过气:“哈哈哈哈哈宿主你。” 许然有点委屈:“为什么他们不怀疑我被裴津琛包养了?” 这不怪网友,虽然裴津琛和许然只相差五岁,但是裴津琛从二十岁接手裴氏开始,在众人眼里就一直是冷静果决的大佬形象,而许然…… 网友很难把他们联系起来。 即便再郁闷,许然也只能背着包去录制综艺。 林志文一边开车一边念叨:“录制的时候不要逞强,对前辈们都尊敬点,不求出彩,但不要出错。” 许然一边应声,一边上下划拉着手机。 消息页面依旧停留在昨晚他发出的“晚安”。 冷淡的金主并没有回他的信息,衬得他更像一个不受宠的金丝雀。 许然删删减减,自信地发出一条信息。 【裴总,综艺是您帮我的吗?谢谢您,但是我还是有点害怕,我好像不太适合上综艺……】 系统好奇道:“这能有用?” 许然关上手机,唇角带笑:“等着。” 大约一刻钟过去,林志文的车渐渐慢了下来,许然的手机终于亮起。 【裴津琛:放心。你正常做事,后续的事情公司会处理。】 许然脸上的笑意扩大,与此同时,林志文停下车:“到地方了。” 《一起过一天》的录制在郊区,一间朴素的小屋,没有剧本,也没有时刻紧盯的工作人员,嘉宾只需要在最真实最放松的状态下度过一天。 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而后由节目组剪辑出最精彩的部分,录制完的第三天就能播出。 节目的固定嘉宾有三位,性子温文的老戏骨于老师,活泼可爱的国民妹妹袁初雪,以及创作型歌手阮言。 许然才放下自己的东西,就见袁初雪笑吟吟的:“许然哥,会做饭吗?” 这是综艺的固定环节,许然了然地点头。 于老师闲暇时爱捣鼓美食,每次有嘉宾过来,他都会在厨房帮忙。毕竟艺人大多行程忙碌,精通厨艺的不多,有些嘉宾能做出一两个菜来,有些则是完全不会,全凭于老师在一旁教导。 许然的厨艺出乎他们意料得好,于老师竟然一时插不上手,捧着保温杯在一旁笑呵呵地看。 黑发青年一身白t,干净清爽,起锅颠勺动作熟练,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 袁初雪啧啧称奇:“没想到啊然哥,你也才比我大两岁,怎么这么会做饭啊。” 不消时,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呈现在三人眼前,许然的厨艺很快俘获三人的心,吃完饭搬了椅子坐在小院喝茶闲聊。 空气里弥漫的是淡淡的桂花香和湿润的泥土气息,许然坐在一棵梧桐树下,微风拂过,树叶摇曳,轻扫过他的发梢。 于老师年纪渐长,看许然就像看自家安静乖巧的小辈,他语气和蔼:“性子不焦躁,很难得,下去了加个联系方式,演戏有问题可以问我。” 许然含笑应了:“谢谢于老师。” “网上的争议我也看到了,你年纪小,要虚心些,但也不要丧失信心,慢慢来,我像你这个年纪,还没出道呢。” 对待二十岁的小年轻,于老师极有耐心。 节目效果一般都是由袁初雪创造的,她凑上来,明媚的脸上满是笑意:“许然哥,能替你的粉丝问问你的理想型吗?” 许然先是顿了顿,而后轻笑:“有件事我得说一下,我现在不是单身。” “呀!”袁初雪惊讶地捂住嘴,哪有这么突然自爆恋情的人啊。 “许然哥你不是在开玩笑。” 许然摇摇头,认真道:“没开玩笑。” 他垂下眼帘,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单身,想让大家知道,不想欺骗大家。” 一直安安静静的阮言忍不住开口:“你才二十岁,就谈恋爱了吗?” 许然眨了眨眼,心道没谈恋爱,连个小情人的名分都还没有呢。 裴津琛让许然放心,是相信他会表现得很好,但倘若出了问题,他会帮他。 他不想让许然挨骂。 《一起过一天》播出当晚,恰逢周五,无数打工人美美点开新一期的综艺。 也许是因为周末将至,观众们心情都不错,许然出场时弹幕一片岁月静好。 到了做饭的环节,弹幕突然增多。 【手里的外卖突然就不香了。】 【啊啊啊啊他竟然会做饭!!!】 【妈耶许然看起来竟然有点乖,黑……黑转亚麻棕。】 裴津琛指尖猩红明灭,淡淡地看着电脑屏幕。 袁初雪的问题一出,屏幕外无数观众,包括裴津琛,都下意识竖起耳朵。 “我现在不是单身。” 裴津琛一滞,烟燃了半截,灼热的温度烫到指尖,他却像没感受到一般,僵硬地看着屏幕。 弹幕刷得飞快。 【什么什么他说什么???】 【自爆?!】 【塌房了这是?】 【你才塌房,许然是个演员,虽然演技不好也是演员。】 【儿子你不要冲动,妈妈不允许!】 【可他才二十岁啊!!】 确实,他才二十岁啊…… 屏幕里的青年眉眼弯弯、年纪尚轻,但语气笃定,无端让人信服。 他直视着阮言的眼睛,认真道:“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觉得已经足够幸运,再计较时机,错过了只会觉得遗憾。” 烟灰滚烫,裴津琛的指间灼伤,烫到的确是他的心。 弹幕一时冷却,缓缓飘过一条。 【可是他看起来好真诚。】 裴津琛缓缓阖眼,手指迟钝地感受到疼痛。 太冲动了,许然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公关部那里他早就打了招呼,现在想必已经焦头烂额。 他拨通电话:“李导那部剧的试镜,是明天下午吗?” 许然的评论区和粉丝群都已经翻了天,裴津琛过去看了看,震惊的言论多,倒也没有造成不可控制的场面。 许然出道早,这几年他表现不好,粉丝大多是当年积累下来的长情的老粉,姐姐粉和妈妈粉居多,看许然一直像看没长大的孩子。 结果孩子冷不丁地说自己恋爱了。 她们难以接受,但也不至于脱粉回踩。 一集综艺看完,裴津琛才终于有心思处理自己的伤口。 从抽屉里随意摸出两个创可贴,将那点痕迹掩盖,这不是处理烫伤的正确方式,但他也不甚在意。 已经很晚了,这栋楼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琛琛,明天要不回家吃晚饭?” 夜色深沉,裴津琛从顶楼的办公室往下看,高楼大厦,灯红酒绿,他看不到底。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温柔和缓,裴津琛眸中却是难掩的疲倦。 “明天我有事。”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母亲轻嗔道:“我可问了你爸,最近公司没什么事,怎么和爸妈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裴津琛嘴角勾出一抹讽笑,这栋楼寂静无声,他再难压抑心中的恶劣。 “您要给他过生日,叫我做什么呢?” 裴津琛的语调又轻又冷,尾音上扬,竟有些诡异。 “可他已经死了。” 电话里传来剧烈的碰撞声。 裴津琛淡淡地移开视线,不该往下看,看着就想往下跳。 不知道下面的行人,会不会尖叫出声。 他的血会染红公司门前的台阶,这家公司会彻底陷入混乱。 但今日就算了,他明天有事。 “裴津琛!”电话里的女人不复方才得温婉,厉声道:“那是你亲弟弟。” 裴津琛嗤笑,补充道:“没见过一面的亲弟弟。” 他自然地垂下手,再也听不见电话里的声嘶力竭,走回自己的休息室,他才重新拿起手机。 他声音清冽好听,此刻放缓,温柔的有些不可思议。 “妈,早点休息,我说了,我明天有事。” 指间的伤口灼痛,他狠按了一下,似乎好受了些。 休息室的浴室狭窄,热水淋在身上,有些幻觉似的刺痛。 他的心间有一道横亘的伤口,尚未愈合。 尚才六月,暑热却已经开始蔓延,许然坐在后座看今天要试镜的剧本。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他要试得是魔尊堕魔的那场戏,那场景,他早就见过了。 而且刻骨铭心。 开着车的经纪人并不想理自家艺人,天知道他昨晚看到综艺里许然口出狂言时有多想拉着他同归于尽。 李导这部剧异常神秘,连剧名都没告诉他们,许然手里也只有反派的一个简单介绍和他要试的这场戏。 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但李导在业内有口皆碑,试镜现场有不少人,大多是圈内有些名气的实力派演员,许然进去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导在房间内试镜,许然拿了号在外面安安静静地等,林志文这时候倒是紧张起来,坐立难安,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试镜的是他。 叫到许然的号码牌,林志文拍着他的背给他打气:“好好演。” 许然笑着点头,又听他道:“演不好也没事,咱们还能去试那个校园剧……” 许然收起笑意,无奈道:“林哥,我想演这个。” 林志文显然并没有听进去,催着他进去,就开始看校园剧的试镜时间。 一进房间,许然便是一愣,李导旁边坐着一个人,一个熟悉的人。 许然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笑意,也是,裴津琛是投资方,倒不是不能过来。 裴津琛的指腹轻捻,创口贴摩挲,触感粗糙。 李导头发白了大半,脸上表情严肃,打量许然几眼,颜值身材倒是过关。 至于旁的……他低声对裴津琛道:“这就是你公司那个,说好了,演技不过关我不要。” 李导脾气固执,对自己的作品的要求更是近乎苛刻。 裴津琛淡淡的:“自然。” 许然礼貌的颔首:“导演好,裴总好,我想试镜的角色是朝析。” 朝析,便是这部剧的反派,女主临近结局才杀死的魔尊。 这个试镜用的空间空空荡荡,要想即刻进入状态还有些难,可许然只是闭眼酝酿三秒,再睁眼,眼里的情绪就变了。 他知道一个人,要变成一个魔会经历什么。 “不要……” 他死死按住胸口,额头沁出汗珠,喃喃道。 似乎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他慌忙后退,步履紊乱,不过两步,又栽倒在地。 他抬手去挡,在剧痛之下咬破下唇。 “不要……”这一声又低又哑,仓皇无助。 那双黑眸里的光亮渐渐熄灭,变得死寂、黯然。 李导方才的轻视已经彻底收了起来,眼里甚至闪出喜悦。 “好。” 方才试镜这个角色的人不少,但都侧重于表现痛苦。痛苦之外,还有恐慌与绝望,李导等到现在,终于看到有人将这一层表现出来。 李导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很不错。” 他拿了另一个本子,“你再试试这个。” 裴津琛方才被许然代入了戏,此刻还有些微怔,闻言轻轻蹙眉:“李导,这不太合适?” 许然的演技比他想象得要更好。 可临时给一个本子,推敲琢磨的时间都没有。 许然接过那本子,看见内容时一愣,他轻声道:“可以。” 裴津琛有些不赞同地看向他,许然表现得很不错,他已经有信心李导会定下他,不该再给自己加难度。 那双黑眸温润透亮,他说:“裴总,您能和我搭一下这场戏吗?” 第77章 带金主回家 这场戏是男主来找朝析,想带他回宗门。 裴津琛抿唇看剧本时,心中有些气闷,他没演过戏,怎么就答应了许然,要帮他搭这场戏。 许然记忆力好,看了两遍已经记得差不多,透着剧本看前面面色沉郁的裴津琛,看到他手指上的创可贴时,视线停驻片刻,又悄无声息地移开。 裴津琛到底不是演员,开口情绪有些寡淡:“朝析,回头是岸。” 李导盯着许然,好的演员不需要别人带入戏。 许然眼神淡漠,将手中的道具剑轻抬,抵在裴津琛的胸口,眼中一抹痛楚一闪而过。 李导眼神一亮,这要是正式拍摄,他已经要催人切近景了。 他的黑发垂在额前,衬得比真实年纪还要再小些,他扯了扯唇,笑的勉强,声音透着沙哑,喃喃道:“师兄,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上前一步,手中的剑却不动声色地往后收了一收,丝毫没有刺进身前人的胸膛,“走,回你的青云宗。” 裴津琛微怔,而后抬手握住他的剑刃,许然见状瞳孔骤缩,一时竟僵在原地。 裴津琛像是想像以前一样摸他的头发,被剑抵着触碰不到,在空中突然落下。 他说:“小师弟,你的剑尖不该颤。” 朝析是青云宗最勤奋的小师弟,虽然天资不如他们几个出众,却是他们里面最用心练剑的,寒来暑往,日日不改。 裴津琛眼眶渐红,他轻声道:“朝析,你同我回去,来日我们一起想办法。” 那剑尖似乎颤得更厉害了些,许然的眼神乍然狠厉起来,他急促地开口,像在说服裴津琛,又像在说服自己。 “回去?我如今是人人畏敬的魔尊,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想回去做那个受人嘲讽的无能弟子吗?” 他招式凌厉,一掌便将来人逼退数步,然而转身回走时,步履却一个踉跄,而后跌落在地。 他唇边笑意扩大,眼角却隐约显出泪光。 师兄,我早就没有来日了…… “咔!”李导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 “好好好,小伙子,不错。” 这话一出,房间里众人便知,朝析这个角色已定。 裴津琛却还是僵在原地,他心中慢慢弥上涩痛,压抑住自己想要扶起许然的冲动,淡淡地看着他自己起来,退出这个房间。 李导定下一个重要角色,显然很是高兴,裴津琛听不清他滔滔不绝地在说些什么。 “李导,接下来的您继续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裴津琛笑着寒暄两句,从侧门离开。 试镜的地方有些偏僻、远离市中心,停车场没什么人。裴津琛坐在车里,淡淡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今日不想去公司。 他除了公司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是众人趋之若鹜的年轻俊才,圈内人人称道的商业奇才,结果他一个人坐在车里,不知道往哪儿去。 太阳已经西垂,余晖透着半开的车窗洒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那道创可贴显得突兀极了。 他浅浅咬着烟蒂,烟雾缥缈,蒙上他的镜片,有些看不清晰。 今日不该出来。 “叩叩叩——” 车窗被有节奏的敲响,裴津琛思绪回转,看见夕阳下的许然。 少年恣意俊朗的眉眼毫无遮挡,眼中笑意分明,叫人移不开眼。 许然在闻见空气中浅淡的烟草味时微怔,而后笑道:“裴总,您今天是来见我的吗?” 裴津琛顿了顿,贴着创口贴的手握在方向盘上,莫名闷痛:“只是来看看试镜。” 许然心想裴津琛从前投资的剧也不少,没听说裴总亲自去看过哪部剧的试镜呢,闻言也不见半分失望,毫不见外地探进车窗:“林哥有事,您能送我一程吗?” 裴津琛微微蹙眉,心中升起一丝对林志文的不喜:“他把你一个人丢这里了?” 经纪人做到这种程度,裴氏就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辞退他了。 许然忙道:“是我知道您在这里,所以让他先走了。” 对不住啊林哥,许然心里一阵愧疚,差点让你丢了饭碗,真是罪过。 裴津琛出神片刻,车外的小明星就静静等着,留在这里,怕不是又要给他整出一个许然当街逃窜之类的让人啼笑皆非的热搜。 他轻叹:“上来。” 小明星眼睛一亮,有些雀跃地窜上他的副驾驶。 裴津琛要说的话堵在喉口。 系统扒拉扒拉已经自觉系好安全带的许然:“小裴是打算让你坐后座的。” 许然微微挑眉:“那多不好,显得他像我司机一样。” 副驾驶就不一样了,这才是小情人应该在坐的位置。 裴津琛沉着气看许然在导航里输入地名,然后发动了车子。 车子行驶到闹市,裴津琛周身的气势肉眼可见的冷凝,他停在一个红灯的路口,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方向盘。 身旁安静了一路的青年忽然缓缓俯身,温热的手掌触上裴津琛微凉僵硬的指尖。 “您受伤了吗?” 裴津琛调整一下坐姿,不动声色地避开:“没事。” 一道创可贴就能遮住的痕迹罢了,鲜少有人会在意,许然却偏偏要刨根问底。 那只手的力道轻缓,不疾不徐地覆上创口贴,温热的触感让裴津琛微滞。 离绿灯还有三十秒,许然轻声说:“让我看看。” 裴津琛抿唇不言,眉眼低垂,鼻梁上的眼镜泛着微弱的光。 离绿灯还有十秒,许然摘掉了裴津琛的创口贴。 那道灼伤暴露在空气中,因为没有得到合适的处理,此刻红肿刺目,还起了水泡。 绿灯了,裴津琛手指微蜷,踩上了油门。 “右转。” 身旁的青年的声音头一次染上晚风的凉意,裴津琛的眸光随之微颤。 “右转,有个药店。” 许然重复道。 裴津琛像是没什么反应,而后听见身边的青年有些无奈地轻笑:“那去我家,家里有药。” 带状态不太好的金主回家,应该也是小情人的义务。 家中其实没有烫伤药,小系统立刻会意:“我现在就去买!” 裴津琛没太听懂这句话,他喉咙涩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指的灼伤突然疼得有些难忍。 他今日不想去公司。 第78章 隐秘 许然的公寓不大,至少比裴家的别墅要小很多,裴津琛被他催着进门,紧绷的身体却慢慢松懈下来。 裴家的别墅装潢华丽,但空得渗人,许然这里不一样。 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电视里的综艺充当背景音,小明星提着药箱出来,表情微有些责备。 “都发炎了……” 小明星憋着气,大力掰开一只碘酒棉签,落在裴津琛的伤口上时,却轻柔的过分。 这是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家。 裴津琛微愣地看着许然细致的动作,他从中窥见一丝珍视与心疼。 珍视?心疼? 将烫伤膏细细地涂抹均匀,小明星才像完成了重大工程一般,缓缓吐了一口气。 小明星抬眸冲他笑,不问他怎么受了伤,而是笑着说:“晚餐想吃什么?” 就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裴津琛心尖滚动,眼眶也有些酸软涩意。 小明星微微挑眉,带着些许少年意气,像是在求表扬:“您知道的,我厨艺很好。” 裴津琛收回自己被妥当处理了伤口的手,他点点头,开口语调暗哑:“我知道。” 他都看了,每天的照片看了,综艺也看了,他面前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明媚的、灿烂的,前路一片光明的少年。 可他不是,这副外表华丽生辉的皮囊,其实内里早已腐朽不堪,他作茧自缚,越陷越深。 这座城市的空气都沉重,呼吸就像在溺水,他孤身一人的时光太漫长,而他放弃得太快,所以在突然撞进许然怀里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逃离。 他不该一个人溺毙其中,他不甘一个人溺毙其中,可他不能把一个想拉他的人扯下来。 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抹光,映在许然的黑睫,裴津琛听见自己轻声说:“都可以。” 吃什么都可以,他想尝尝许然做的菜。 许然在厨房忙碌时,间隙偷偷看了看坐在外面的裴津琛,即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他依旧坐姿挺拔,他是为人称道的裴总,姿容出色、年少多金。 许然看着他清瘦的背影,静默无言,他也才二十五岁,是有些人才出校园的年纪,是可以被包容错处的年纪。 裴津琛方才一个人坐在车上,竟有些仓惶,像无家可归的孤儿。 他站在公司的顶楼,无声地被高楼大厦压垮。 饭菜的香味慢慢蔓延,裴津琛有些恍惚,这实在是久违的温暖。 眼前被搁下一碗温热的粥,他迎上小明星毫无阴霾的笑颜。 “尝尝。” 裴津琛慢吞吞地吃了一口,入口是软糯的白米和鲜香的鸡肉。 裴津琛的唇色有些浅淡,沾了热粥,反倒比寻常要嫣红,许然看着他一口一口认真地喝粥。 像是遭了饥荒的小孩,面前是难得的食物,每一口都变得异常珍贵。 他的镜片染上雾气,许然下意识抬手替他摘下眼镜,裴津琛僵了一瞬,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喝粥。 好乖。 喝完粥,窗外已经是夜色浓重。 裴津琛怔怔坐在原地,罕见地有些无措。 许然笑道:“今晚住在这里,好吗?” “明早我想搭您的顺风车去公司。” 小明星已经为他找好理由。 许然拿着一套睡衣出来,递给沉默寡言的金主。 “我这里有客房。” 裴津琛接过睡衣,低声说了句,“谢谢。” 裴津琛抱着小明星的条纹睡衣走向浴室,虽然是新的,但却是他从前绝不会穿的款式,后面传来小明星带笑的嗓音。 “裴总,但是我房间的床更舒服。” 裴总步子微顿,愕然地瞪大眼睛。 小明星的胆子一直大得出奇。 金主在浴室磨蹭了许久,许然从主卧的浴室洗完澡出来就抱着本书坐在沙发上等。 他极有耐心。 所以在裴津琛犹犹豫豫地走出浴室时,就发现客厅还亮着光。 裴津琛的头发没擦干,水珠落在肩头,他无意识地轻颤一下。 许然晃了晃吹风机,盘腿坐在沙发上冲他笑。 裴津琛慢吞吞地蹭过去,小明星的手法轻柔舒缓,吹风机的声音也很催眠,他心中的弦不自觉的松懈。 “您今天不高兴吗?” 裴津琛睫羽颤了颤,忍不住抬眸看他。 许然面色平静,安稳地替他吹头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说与不说都可。 客厅的落地灯洒落橘黄色的暖光,光影错落,无端晦暗。 裴津琛的耳边又响起轰隆的车声,他阖了阖眼,唇角笑意惨淡。 “许然,你当初来到公司时,听说过老裴总的儿子叫什么吗?” 许然微愣,翻找一下数据,诚实摇头:“没有。” 裴津琛静默一瞬:“叫裴温书。你们都没听说过,我父母将他保护得很好。” 或许是今晚夜色醉人,或许是许然笑意惑人。 他们从前分明陌路,即便同处一家公司,也无甚交集,可不久前,他们唇齿相交,肌肤相贴,做了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事。 许然身上有种魔力,裴津琛不知不觉,将心底暗藏的心绪泄露出来。 “裴温书是我弟弟,”裴津琛看了看许然,弯了弯眉眼,语气竟带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快:“我没见过他,他已经死了。” 许然却沉默下来,轻抚他颤动的睫毛,这双眼睛没有笑,他明明是难过的。 裴津琛就收回那强扯出来的笑意,慢慢说陈年旧事。 或许是时间太久,或许是情绪太重,他说的有些混乱、含糊。 许然慢慢地听,一句一句理,勾勒出剧情里没写到的,裴津琛却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一切。 原来看似完美的家庭,却有令人心惊的隐秘。 裴津琛是裴父裴母的长子,幼年被拐卖。 在寻找他的途中,裴母又意外怀了身孕,以免出了意外,就暂时放下寻找他的事情,开始安心养胎。 今天是六月十五日,是裴津琛弟弟的生日,也是他被拐卖 的日子,中间只相差了一年。 裴温书出生后身体不好,吸引了裴父裴母所有注意力,他们快忘了自己有个走失的大儿子。 后来裴温书因病去世了,警方却带回了与他们分离十年的长子。 那双雾灰色的眸子有些茫然:“我那时候明明记得,小时候他们很喜欢我。” 第79章 一起下班 裴津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十年,似乎是痛苦不堪的,如今再去想,却像隔了一层雾,那些疼痛,甚至不如回到裴家后感受到的明晰。 他只记得那个破落的村庄里,从未认命的小孩。 他以为爸爸妈妈一定很想他。 他努力地想逃回家,他怕爸爸妈妈担心。 原来他是个被放弃的人…… 每一个不被允许吃饭,被关在黑暗的柴房的夜晚,他念着自己的名字,直到天明。 他叫裴津琛,不叫李轩逸。 那些刻骨的思念,那些一次一次在心里描绘爸爸妈妈容颜的夜晚,那些因为逃跑而受的毒打,都变成了笑话一场。 没有人在找他。 没有人记得裴津琛。 他感受到头顶的热风忽然停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 话音未落。他被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二十岁的青年的肩膀已经足够宽厚。 裴津琛的鼻尖顶在许然的肩头,微有些酸涩,他愣了愣神,忽然有些想哭。 “裴津琛,抱一会儿,我有点难过。” 小明星的声音本就好听,此刻挨得近了声音压低,更是温柔的过分。 裴津琛有些懵,下意识道歉:“抱歉……” “不许说这两个字。”许然将他抱得更紧,似乎有些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肩头,透过轻薄的睡衣,直烫进他的心里。 许然顿了顿,而后抬手关掉了客厅的落地灯,霎时黑暗侵袭,什么也看不见,容得下所有汹涌的情绪。 怀中人的身躯僵硬轻颤,似乎痛苦的痉挛,却没发出一丝声音,许然将他打横抱起:“一起睡?” 裴津琛咬紧牙关,他看不清许然的面容,只有一片朦胧的黑影,他被轻轻放在许然的床上,确实很舒服,比休息室里那张床要舒服。 他的头发陷入柔软的枕头里,上面浸染着二十岁青年身上独有的清新温和的草木气息。 “裴津琛……” 裴津琛蜷缩在许然怀里,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总有些莫名的缱绻缠绵。 许然耐心地替他掖好被角:“睡觉,明天的太阳很好。” 明天会是很好的一天。 裴津琛慢慢闭眼,眼眶里的酸涩被掩在黑夜里,他身旁有一个温热的身躯,属于另一人的体温和气息将他笼罩,他却觉得安心。 小系统明明没有眼泪,看起来却像是眼泪汪汪。 “呜呜呜,我明天定闹钟叫宿主起床。” 许然无声勾唇,裴津琛的生物钟太早了,他得在这人逃跑之前,让他送自己上班。 久远的记忆翻江倒海而来,裴津琛闭着眼睛,看到那年飘满气球的游乐园,在他一转身就再也没看到爸爸妈妈。 凶横的男人捂着他的嘴巴将他拖上小汽车,他被蒙住眼睛,送到一个从未听闻过的深山。 泪水浸湿了黑布,他的唇上鲜血淋漓。 他记得十六岁那年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逃出那个小村庄,在警察局里异常冷静地说。 “我爸爸叫裴诏,妈妈叫兰蔓。” 他靠这两个名字活过了十年。 他听见妈妈温柔又陌生的声音:“琛琛,这是你弟弟。” 墓园人迹罕至,墓碑上那张稚嫩的面容和他有五分相像,微风拂过,裴津琛遍体生寒。 “你们没有找过我,是不是?” 他刹那间想起警察局里听见的模模糊糊的话语,“这么有钱,怎么连个寻人启事都没有……” 早知道不逃出来了,还能留个念想。 裴津琛被这些记忆搅得呼吸困难,他艰难地喘息,一只手忽然很轻很轻地抚了抚他的背。 他不是一个人…… 他眼眶滚烫,将那些不好的想法全数赶出脑海。 他该回来,小明星温和纯粹,但这个圈子内里波涛汹涌,他回来了,才能护住他。 翌日清晨,裴津琛的生物钟准点响起,身旁却意外的空空如也。 他慢半拍地下床,一时竟不敢开房间的门。 陌生的环境,身上不属于自己的睡衣,无声地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一切。 房间门却在这时被打开,许然倚在门旁边笑,对愣神的裴津琛道:“猜到你醒了,来吃早餐。” 裴津琛慢慢眨了眨眼。 那颗惶惶不安的心被妥帖地安放好。 米粥的香甜气息叫人不自觉地放松,桌上的菜一口没动,有人在等他吃饭。 他被人收留了一晚,还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许然笑着提醒:“您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公司哦。” 小明星起了个大早,做好了早餐,只是让他送他去公司。 裴津琛小口喝粥,他知道自己的睡眠时间不算长,二十岁的青年或许还在长身体,他轻声道:“不用起这么早。” 许然认真开口:“可以起早,裴总,您不能丢下我。” 小明星的语气罕见的郑重,裴津琛微滞,迎上那双清亮的黑眸,心口微热:“嗯。” 他怎么可能丢下许然。 他此生得到的温暖太少,好不容易有个人直愣愣地闯进来,他恨不得抓紧套牢,只是怕许然后悔…… 连血浓于水的亲情都尚且淡薄至此。 许然的表演课也只剩这几天,之后他就要进组了。 进组就要住酒店,难不成好几个月都见不到裴津琛了?许然有几分郁闷。 表演老师对自家学生能通过李导的试镜显然也是很惊喜,今天练习的过程中录个好几个视频,乐滋滋地给自己的几个老伙计发过去。 【看看,我学生进步大。】 【哈哈哈,老张你夸得太过了,有好的本子也得记得他啊。】 【那可不是我的功劳,孩子自己努力。】 许然练完便看见自己的老师脸上都笑成一朵花,他无奈道:“老师,您该下班了。” 老师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好好演戏,未来可期。” 此刻的许然浑然不知,他的老师已经以一己之力给他找来了很多工作机会。 等到周遭彻底安静下来了,许然才掏出自己的手机。 【裴总,您下班了吗?】 【猫猫探头jpg】 裴津琛微愣,手机里的信息一个接着一个。 【我上来找您一起下班啊!】 一起下班?裴津琛回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和许然住在一起。 第80章 进组 裴津琛的办公室里依旧有浅淡的烟味,并不呛人,只是微微的涩苦。 许然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只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笑道:“您看到我的信息了吗?” 裴津琛沉了口气,看到了,但没想到许然真就这么上来了。 小明星眼里带着疑惑:“您不需要收拾一下东西吗?” 裴津琛觉得他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收拾也行,”小明星却已经自顾自道:“我的衣服您都能穿。” 他的个头只比裴津琛高了些许,身材也相似。 许是裴津琛眼里不可置信的光芒太盛,小明星又笑着补充:“都是新的。” 他有可多新衣服了,好歹是个明星呢! 裴津琛沉默了,他不是想问这个。 裴津琛的车是沉稳低调的那一类,单看沉闷了些,但身旁俊逸清冷的男人往车前一站,就无端的优雅矜贵。 许然看着他眼下的倦色,提议道:“裴总,我来开车?” 裴津琛回忆一下许然的资料,确实考了驾照,但对方似乎一直没有自己开过车。 对上那双跃跃欲试的黑眸,裴津琛将自己到嘴的话默默吞下去,交出了车钥匙。 他硬着头皮上了车,紧紧盯着许然的动作,见他异常熟练,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裴总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了点。 【叮——】 许然的手机倏地响起,他在开车不方便看,敲了敲系统。 “啊啊啊啊啊——” 小系统捂嘴尖叫:“小裴又给你转了一千万!” 许然微愣,透过后视镜,身旁的裴津琛似乎这才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起来。 趁着红灯,许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里的0多到他眼花。 他道:“裴总,您给我转账了?” 裴津琛矜持地点点头,颇有几分霸总风度:“给你的。” 这是金主应尽的义务,既然给了钱,应该就可以跟许然回家了。 头一次做金主的裴津琛暗自思量,应该也能给自己的小情人提要求,于是他犹豫着开口:“能不能不叫裴总?” 他喜欢许然喊自己的名字。 小明星嗓音带笑:“津琛。” 新上任的金主表情严肃,嘴唇紧抿,雾灰色的眼睛却亮了亮,这就是给了钱的待遇吗? 许然心里暗笑,透明的小团子听见他的心声。 “哇。” “好可爱。” “想一直逗。” 小团子原地去世。小裴你的滤镜不要这么厚啊! 李导的新剧《渡尘缘》的演员基本定下,开机将近,几个重要角色的演员是哪些人也泄露了风声。 许然此刻已经拿到了剧本,朝析这个角色虽然是个反派,但戏份不少,自最初和主角们一起在宗门练剑的小师弟,到最后自寻死路的魔尊,角色跨度很大。 他先前的助理辞职了,这些日子都只有林志文一个人忙前忙后,如今要进组,他一个人就不太够用了。 林志文急吼吼地要招聘助理,还没来得及面试,公司已经将人送了过来。 林志文:“……” 他忘了自家艺人如今傍上了裴总,身份不同以往。 新来的助理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刚刚大学毕业,干劲十足。 等到《渡尘缘》官方发布动态公布几个主要角色,下面的评论区有人默默问道。 【李导的剧里需要一个扁平的恶毒反派吗?】 【裴氏投资的剧,你品,你细品。】 【品品品,你自己品,李导从来不会接受投资方塞人的好吗?】 许然依着林志文的提醒转发了官方的微博,配文“期待和大家见面”。 而后他就有些新奇地抱着手机,等待自己粉丝的评论。 【然然啊,你怎么又演了个反派?】 许然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转身走向身后看着电脑的裴津琛。 小明星的语气平平淡淡,裴津琛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些许委屈。 “我明天就要进组了。” “嗯,”裴津琛犹豫道:“加油。” 他以为小明星是担心自己演不好,宽慰道:“放心,你演得很好。” 自家金主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 许然闷闷地关上客厅的灯,拉了自家金主的手往卧室去:“睡觉。” 天天起这么早,如果还熬夜的话,许然担心裴总会过劳死。 裴津琛在夜里悄然睁眼,看了看身旁人的睡颜,房间内一片黑暗,却有一缕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朦胧地洒在许然黑长的睫。 小明星的眉眼生的浓烈,是极有冲击力的长相,偏总带着笑意,叫人不知不觉间就卸下心防。 此刻闭了眼,睡颜恬淡,就更显柔软。 室内的气氛安宁和缓,这几日是裴津琛梦中最好的时日,他忽然很想和一个人共度一生。 他想不管不顾,将身旁的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悄悄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信息。 第二日许然醒来已经不见裴津琛的身影,他今天下午的飞机,想必裴津琛早上不想叫醒他,独自去了公司。 上了飞机许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新来的助理舒舒是个十足的颜控,见不得小帅哥叹气:“然然怎么啦,紧张吗?” 许然眉眼低垂,语气悲愤:“要异地恋了。” 母胎lo24年的舒舒:“……” 打扰了。 一旁的林志文闭眼假寐,全当没听到。 到达酒店已是晚上,许然匆匆给裴津琛发了个消息就被林志文催着睡下,明天早上八点的开机仪式,他生怕许然出了岔子。 裴津琛收到信息时机场的广播同一时刻响起,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登机牌,起身到了登机口。 处理完工作又赶到机场,今日起得也早,这样连轴转,他的脸上微有些倦意,他看向手机里的信息,似乎想说什么,但指尖轻触屏幕,删删改改,许然那里只收到一句非常官方的话。 【好的,早点休息。】 他的金主非常高冷,但只是看起来。 每天夜里,许然怀里的人都安静又柔软。 他心中的坚冰化的很快。 飞机起飞了,裴津琛阖上眼睛。 第81章 他有点高兴 开机仪式虽然在八点,但是六点就得起床。 许然坐在化妆间还有些发懵,半阖着眼迷迷糊糊,突然听见后面的说话声。 “谁来了?” “好像是裴总。” “哪个裴总?” “你傻了,还能是哪个裴总。” “他不是从来不掺和这些场合的吗?” …… 许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林哥!”许然“啪”的一下拍醒在旁边打盹的林志文。 林志文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恼道:“你安分点。” 许然眼巴巴地看向他。 林志文无奈叹气:“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裴总一个小时前才到,现在在里面和李导说话呢,待会你能见着。” 开机仪式进行得很快,也可能是因为许然全程盯着前方的裴津琛,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除了舒舒拿到红包兴奋地发了个朋友圈,别的好像也没什么特殊。 裴津琛是临时起意,当晚的机票就要回去,他是个商人,一向精明于得失,本不该为了一个小小的开机仪式这样来回奔波。 许然等仪式结束后就径直走向了裴津琛,林志文拉都没拉住。 裴津琛没想到他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向自己走来,一时有些愣怔。 现场喧嚣热闹,裴津琛那一瞬只能看见许然带笑的眉眼。 此刻烈阳耀眼,裴津琛身上却似乎还带着凌晨时分的凉意,二人视线相撞,裴津琛微顿了顿,转身向后走去。 许然丝毫没有犹豫的跟上去。 裴津琛看了看时间,还能再待两个小时,咬了咬舌尖将那丝困意压下去,而后抬眼看向来人,开口语气温和,如冰雪初融:“以后在大庭广众之下最好还是和我保持距离。” 小明星看起来有些委屈:“为什么?我很拿不出手吗。” 裴津琛静默一瞬,听不出什么情绪道:“这会给你招来非议。” 即便许然确实是靠自己的实力拿到这个角色,但人言可畏。 许然弯了弯唇,不老实地勾上裴津琛的手指,触感冰凉:“我们本来就不是单纯的总裁和员工的关系呀。” 许然声音微微压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我已经说了自己不是单身,和你保持距离,难道让人误会我是和别人在谈恋爱吗?” 裴津琛的心跳漏了一拍,或许是因为缺觉,他耳边声音不太清晰,只剩许然那句“谈恋爱”不断回放。 许然微微收紧力道,裴津琛贴近他的怀抱,愣愣抬眼,就被人摸了摸头。 不知道旁的金主和情人私下里是怎么相处的,但大抵不会是像他们这样。 裴津琛的衬衣领口有些微皱,依稀可见他来时的风尘仆仆,许然轻轻替他抚平:“连夜来的?” 离得太近,许然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热意升腾,裴津琛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抿唇不语。 许然似乎一直掌握着主动权。 裴津琛在他面前好像彻底剥下“裴总”的躯壳,懵懵懂懂,异常好欺负。 但如那晚所言一样,许然不会欺负他。 裴津琛熬夜不太上脸,但此刻眼下也有些青黑,许然有些心疼地抚过他清俊的眉眼,睫羽微颤,蹭的许然指腹有些痒意。 “还能待多久?” 裴津琛:“两个小时。” 他拉了裴津琛的手:“先去酒店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倘若坐别人的车,裴津琛是不会睡的。 裴津琛就这样被拉进许然的房间,裹在染了许然气息的被子里,他睁着眼看窗边认真看剧本的许然,到底是太劳累,慢慢真的就沉沉睡过去了。 再醒来房间里面满是食物的香味,许然戳了戳一脸茫然的金主。 那双眼睛雾蒙蒙的,似乎还带着控诉。 他倏地心软的厉害,温声道:“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去机场。” 只睡了一个小时,确是难得的安稳,这次醒来不像从前通宵后匆匆睡一会儿的感觉,心脏没有不适,头也没有昏昏沉沉的疼。 裴津琛咬着香甜的红豆饼,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 他有点高兴。 这次来说不上正经的理由,想来就来了。 没有来错。 于是许然发现,金主有时候很像个孩子,只要有一颗糖果就会很高兴的孩子。 让他开心一点其实很简单,但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鲜少有人愿意去做。 这次坐上许然的车没有上次的忐忑,裴津琛在副驾驶上正襟危坐,透着后视镜看许然的眉眼。 许然劝他:“再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金主应该不用听小情人的话,裴津琛思忖片刻,毅然摇了摇头。 许然恍然,而后笑了笑,没再说话。 车内气氛安静,却丝毫不显冷凝,淡淡的温馨,令人心安。 登机之前,裴津琛突兀的开口:“我有时间会来探班。” 说罢他又垂下眸,好像有点懊恼。 许然戴着口罩,那双黑眸便愈发惹人注目,他眸中笑意分明:“好。” 回到酒店时林志文坐在房间等他,一脸沉重。 许然慢半拍地眨了眨眼,而后乖乖交出车钥匙:“林哥,借用了一下你的车。” 林志文冷笑一声,将那车钥匙夺过来,他去吃了个饭回来自己的车钥匙就和艺人一起不见了,天知道他有多恐慌:“我真怕今天在热搜上看到许然飙车出事。” 许然忍不住辩解:“我车技挺好的。” 林志文不信他的鬼话,当初许然学车他全程都跟着,还能不知道他几斤几两。 许然叹了口气,算了,不信就不信,裴津琛知道就行。 许然的戏份比较集中,一拍起来就是连着一整个昼夜。 刚刚结束一场戏坐着卸妆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一点,正好是裴津琛起床的时间。 【许然:早安!】 【许然:小太阳笑脸jpg】 裴津琛微怔,他身上还穿着略微有些宽大的睡衣。 【这么早就起床了吗?】 许然听见消息提示音那点困意立刻灰飞烟灭,化妆师看着他突然精神的眉眼都吓了一跳。 【许然:拍了一整晚的戏qaq。】 裴津琛都能想象到小明星说这句话时的样子,眼里的委屈是浮于表面的,偏偏要人哄一两句。 【拍完这部就好好休息,什么时候想拍了再拍。】 每一句话都能得到认真的回复,每一句似真似假的抱怨都能被妥帖安抚,这样的金主到底是谁在谈?! 许然勾着唇,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他还能再拍三个小时! 第82章 谁舍得 在许然第五次清晨给裴津琛发消息后,裴津琛终于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 上一场戏挺费嗓子,许然接电话时声音还有些微哑。 裴津琛沉默一会儿:“如果很累,以后不想演了也可以。” 许然有些诧异,温声道:“不能不工作的。” “我有很多钱……”都可以给你。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许然微愣。 裴总意外的单纯,他对一个人好的方式,真的很容易将人宠坏。 裴津琛攥紧手机,他说的话应该不算越界……本来金主就应该给钱。 他就不太喜欢工作,如果许然不喜欢,可以不工作。 “津琛很厉害,放心,我还挺喜欢演戏的。” 许然心酸软的厉害,他哪里有裴津琛累呢? 对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自己套在“裴总”的躯壳里,忙碌到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忘了。 裴津琛极快地应了一声,就准备挂电话,却听到许然又喊自己的名字。 “裴津琛……”许然低低的笑:“累了就休息,我的片酬也很高。” 他们两个都不需要为钱发愁,这样难得的条件,如果不够幸福,那就太亏了。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只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第二日难得没有许然的戏,总归无事,他早上给裴津琛发了消息后就来到剧组。 李导的组里不乏演技精湛的老戏骨,许然看着能学到不少。 早上的信息裴津琛还没回,许然没太在意,对方毕竟是工作缠身的总裁嘛。 他是一个非常体贴的小情人。 “许老师来啦!”工作人员今天看起来格外有干劲。 许然微笑着点头:“陈哥。” 对方见许然还能记得自己是谁,眼睛亮了亮,招呼着许然凑近,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公司的裴总过来了,给剧组送了奶茶和水果,你来得正好,还能领呢!” 许然闻言恍然,谢过陈哥就往里面走去,步伐甚至能看出一丝雀跃。 那道熟悉的身影正和李导谈着什么,抬眸看见许然,眼睛亮了一瞬。 许然进组以来表现一直很好,李导对他也是越来越满意,笑着对他招手:“小许来了,过来坐。” 李导把许然这段时间的表现夸了又夸,直到许然都有些耳热。 “还好当初裴总你叫他来试镜,不然朝析这个角色肯定要失彩。” 李导脸上都笑出褶子,浑然忘了自己当初有多不乐意。 裴津琛微微颔首:“自然。” 趁着主演拍一场重头戏,整个剧组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许然和裴津琛悄悄出了剧组,临走许然还不忘拎走一杯奶茶。 “怎么突然过来了?” 裴津琛淡淡道:“你不是让我休息?” 休息,所以来找你。 许然觉得裴津琛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撩的不行,压低声音笑道:“回酒店。” 正值盛夏,午时的太阳能将人烤化,街上没什么人,两人就光明正大的牵手走在街上。 梧桐树下光影斑驳,蝉鸣不止,依稀可见二人携手的身影。 许然戴着口罩本就闷得慌,灼热的气温下他的额发都湿透,偏裴津琛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他握紧了裴津琛的手,汲取燥热的夏天里唯一的凉意。 裴津琛只觉得许然的体温顺着掌心传到心口,他被拉着进了酒店,咔哒一声,世界只剩下两人。 房间里还带着昨夜空调未散尽的凉意,裴津琛猝不及防的被抵在冰凉的墙壁,后脑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护住,迫着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 “这次待多久?” “三天……” 他特意挑了周五休息一天,周六周日正当双休,非常合理。 小明星唇角笑意暧昧,语调含糊:“饿不饿?” 裴津琛下意识摇头。 不饿啊……那就晚上再吃饭。 他的唇被覆上一个轻柔克制的吻,裴津琛睁大了眼睛。 “我很想你。”许然捏了捏他微红的耳垂,轻声呢喃。 裴津琛的身子就慢慢放松下来,顿了片刻,抬手回抱住了许然。 他也很想许然…… 这五年他第一次给自己放假,第一次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许然在他白净的耳垂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裴津琛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 许然闷笑着拥着人一起倒在床上:“还记不记得……” 裴津琛不太记得,可身上是一样温热的体温,熟悉的吻和熟悉的气味。 他手脚发麻,一阵恍惚,不知道有一只透明小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床头柜,替他们打开了空调。 于是他也就不知道许然在笑什么,只能更紧张。 许然慢慢安抚他紧绷的身体,裴津琛就在这温吞磨人的动作里颤得更厉害。 颜色本来有些许浅淡的唇变得殷红,裴津琛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床上凌乱,衣衫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二人一黑一白的衬衫皱在一起,无端契合。 浴室暖黄的灯光亮起,霎时间水花四溅,裴津琛靠着墙面微喘了口气,又被拥入一个湿淋淋的胸膛。 肌肤相贴,热气弥漫。 等醒过神已经是傍晚,房间里只有吹风机呼呼的声音,他身上穿着柔软宽松的t恤,湿漉漉的头发被热风轻吹。 短袖宽大,遮不住他身上遍布的痕迹。 身体还是酸软,但现在不是什么需要强撑的场面,他放任自己软倒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 “你什么时候休息?”语罢裴津琛就忍不住皱眉,声音哑得他自己都有些不认识。 许然掏出手机将安排给他看:“明天没时间,后天下午拍完就没事了,晚上带你逛逛,然后送你去机场。” 许然有些愧疚,戳了戳他柔软的脸颊:“我最近有点忙。” 裴津琛呼吸轻缓,许然亲昵的动作有些奇怪,但他没有阻止,只认真地看了看安排,然后点头:“好,那明天看你演戏。” 乖的一点金主样子都没有了。 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冷淡褪去,也变得软乎乎。 许然将他抱得更紧。 到底会有谁舍得伤害裴津琛? 第83章 “再低就杀不死我了” 今天许然的第一场戏在凌晨三点,他静悄悄地下床,衣角就突然被人扯了。 半梦半醒的裴津琛还有点懵:“怎么就起了?” 许然轻声道:“我有戏,你再睡会儿,等天亮了再去剧组。” 裴津琛就坐起身来晃了晃头,勉强清醒一分:“我跟你一起去。” 许然按住他的肩:“歇会儿,你昨晚累着了。” 初醒的眼睛雾蒙蒙的,裴津琛名义上是金主,但从来也霸道不起来,也不反驳许然的话,就坐在床上不动了。 看着有些小委屈。 许然就半抱了他起来,抖了抖衣裳帮他穿好,温声道:“那待会儿去我保姆车上休息。” 不想一个人待着,那就带他一起去,又不是什么大事。 性格使然,裴津琛很少提什么要求,但许然都看得清,也愿意纵着他。 他一直很孤单。 在外人面前雷厉风行的裴总就任由小明星拿舒适的t恤把自己裹了,不如衬衫板正,随意又轻快。 这次出门他的眼镜没拿,从许然这里摸了个黑框带上,竟有几分学生气了。 才演完阴郁诡测的魔尊,下一场戏又是青云宗不谙世事的小师弟。 李导捧着保温杯转悠一圈,看着刚卸了妆准备重化的许然眼睛一亮,拦了化妆师的动作。 “别化了,这样就成,这场戏脸色寡淡些正好。涂个唇膏,眉毛也别化,他眉毛够黑。” 裴总带着鸭舌帽,混在里面竟没引起什么注意,他坐在许然的小板凳上,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小明星素颜也那么好看。 “三,二,一,action!” 仙风道骨的师尊叹了口气,看向小徒弟的目光有些无奈:“朝析,练的太狠了反而损身。” 许然一身浅蓝色长衫,抱着剑衣袖都攥得发皱,一脸倔强地站在殿中。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眼睫却颤得厉害。 这是他最小的徒弟,因着是友人遗孤,所以自小就接到青云宗,收作关门弟子。 小徒弟没继承到友人天资卓绝的根骨,那不服输的心气却是像了个十成十。 女主是他的师姐,在旁边看着心疼,悄悄扯了扯朝析的袖子,给他递一瓶灵药。 朝析将那药瓶接过来放在袖中,唇绷得死紧,脸色惨白,瞳仁却漆黑摄人,一转身,眼里的水光被摄像机拍了个分明。李导忙让切了特写,镜头里朝析的脸轻微的抖动,万般情绪压下去,看起来却更叫人心里沉甸甸的。 这场戏拍完已经是正午,中午休息两个小时。 舒舒刚准备给许然送水,就见坐在小板凳上的裴津琛已经拿着水站了起来。 她默默地坐下了。 许然接过水屈指轻弹了一下裴津琛的帽檐:“怎么闷闷的,困了?” 裴津琛摇摇头,他只是看着许然方才的样子有些不是滋味,即便知道那是演的。 小明星就该一直意气风发,永远不能落魄失魂。 “去车上歇着。”裴津琛看着许然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裳,摄影棚嘈杂闷热,中午的气温更是灼人。 本是想催着许然睡会儿的,但睡着的却是裴津琛,他在许然身边总是格外放松,紧绷的心弦松下来,便是常年积压的疲惫。 许然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右手,指间留下两道半圆的疤痕,极浅淡,应该能消。 系统道:“小裴这次来好像没带烟。” 许然:“他没有瘾。” 裴津琛没当着许然的面抽过烟,不只是这次,他住在许然家里时,也从来不会想起这回事。 第二天骤降大雨,李导临时改了安排,趁着雨拍朝析最后的结局。 戏份少些,却更累人,朝析这个角色真是悲情,在青云宗时是又温暖又虐心,成了魔尊,便更加惨烈。 朝析眼神冷淡,唇角轻勾,墨色的长发被雨水淋了透彻,细碎的发丝贴在脸颊。 小师弟是极认真的性子,师尊当时说的每日挥剑三千下只有他真的做到了,笨拙的、固执的在师姐还没起床的时候就一丝不苟的挥剑,直到大汗淋漓,手酸疼得再也抬不起来。 哪怕从不掩饰骨子里的锋利,但师姐也只会觉得心软。 此刻师姐面对周身都透着阴郁病态的魔尊,却只能一步一步后退,半点情谊也不敢念了。 青云宗的衣衫飘然若仙,换了魔尊的服饰,红黑相间的腰带紧束,在风雨的吹打下,只觉得镜头里的人苍白瘦削,活像飘荡的孤鬼。 黑色的衣裳裹得严实,朝析一步一步往前走,好似闲庭散步,除了脸色惨白,看不出丝毫异样,但衣角垂地,他所经之处的雨水都染成淡粉。 雨水不断冲刷,却赶不上被朝析那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鲜血染红的速度。 师姐举起剑,眼中竟有惊惧:“你别过来……” 朝析微顿,师姐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她已退无可退。 暴雨倾盆而下,稳操胜券的魔尊面容难辨喜怒。 “怕我?”他像是自言自语。 雨声极大,朝析的音量却极低,师姐半个字也没听见,只咬紧牙关,拼命让自己拿剑的手更稳一点。 她是青云宗千年一遇的修炼天才,与当初平庸的小师弟一个天一个地,但她的剑却不如小师弟的稳。 如今风云变幻,朝析成了魔尊,她的剑尖就更抖。 就这么僵持良久,朝析突然抬手,握住了那下降了半寸的剑尖。 他轻笑:“再低就杀不死我了。” 师姐浑身一颤,突然惊觉,与魔尊打了数次,自己身上从未有朝析留下的伤。 朝析声音凉凉的,将那剑尖抵在自己心口:“要往这儿刺。” 面前这个是朝析……是魔尊,却也是那个受了伤忍着不肯说,怕师姐为自己担心的小师弟,师姐慌忙的想收回剑。 朝析唇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倏地发力,将那剑用力刺向自己的身体。 ……那雨水里的淡粉变得更多。 上好的灵剑落地,带着鲜红的血迹。 “朝析!” 她匆匆扶住面前下坠的身体,想用手堵住那不断喷涌鲜血的胸口,掌心却被硬物硌得生疼。 那是她从前给小师弟的药瓶。 朝析缓缓阖眼,他该沉沉睡一觉,他太累了,得睡很久很久……可能就醒不过来。 师姐,这一战,该能助你扬名立万了。 忘了青云宗那个小师弟…… 雨水和着血和泪。 第84章 我们回家 这场戏演完整个剧组气氛都变得有些低迷了,饰演师姐的演员看到许然就忍不住想哭。 许然出戏算快的,调整了一会儿就同李导招呼一声,拉了裴津琛出剧组。 演戏的是许然,裴津琛的眼睛却比许然还红,大雨未歇,原先想着逛一逛的想法也只能罢休,两人回了酒店。 拍戏时不注意,许然手上有几道擦伤,裴津琛不急着收拾行李,蹲在地上认真地帮他消毒。 许然的指尖微动,擦伤处迟钝的感受到刺痛,他低头看裴津琛,忽然觉得着这场景有些眼熟。 裴津琛擦完药才发现许然方才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双黑眸沉静如水,视线落在他指间烫伤的伤疤上,毫无偏移。 裴津琛慢半拍地蜷了蜷手指,他轻声说:“已经好了。” 烫伤早在许然掀开他的创可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好转了。 裴津琛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漂亮,可那上面不止这一处疤…… 许然忽得拉住裴津琛的手,轻轻一扯,就将人从地上扯进自己的怀抱。 裴津琛什么都没说,柔软的发丝在这个干净温暖的怀抱里轻轻蹭了蹭,默不作声地将许然环得更紧。 他的手里就突然被塞了一个盒子,许然摩挲他的发,轻声道:“给你买的,以后吃糖,吃完了再和我说。” 裴津琛微怔,那盒子被打开,清甜的香味立刻涌入鼻尖,比烟味要好闻得多,他眼眶发热,顿了半晌,才极轻的“嗯”了一声。 抢到限量版糖果的系统满意一笑,钻回空间,深藏功与名。 雨水连绵不绝,房间内寂静安宁,他们就这样相拥,听见对方的心跳。 安排总有赶不上变化的时候,许然的戏份结束比原定要早三天。 几个月过去大家的关系都比较亲近,李导拍着许然的肩膀,感慨道:“好小子,下次就该演男一了。” 李导眼光毒辣,知道这部剧一播,许然的境地就将大不相同。 他才二十岁,前途长远得很呢。 许然接过花匆匆和大家告别,酒店离得近,他就慢悠悠地走回去。 街道的梧桐树叶子落了一地,空气中的燥热也渐渐散尽了,许然穿着一件薄外套,反应过来盛夏已过。 他掏出手机,和裴津琛的聊天记录截止于今早的“早安”。 也许是学着裴津琛几次探班都来的悄无声息,他没说自己今天杀青,而是定了今晚的机票。 林志文有事提前回了公司,舒舒跟着他在剧组忙前忙后那么久,他给她放了三天假,林志文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消息发了一大堆。 他低着头没注意,就这一会儿,捧着花的他也入了别人的相册。 在本尊浑然不知时,许然杀青这个词条缓慢发酵。 彼时裴津琛正在加班,他看着照片里那道熟悉的背影微愣,微博里讨论的网友越多,各种恶意的猜测就更多。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许然在这段时间与谁谁谁厮混,说的有鼻子有眼。 裴津琛打开与许然的聊天页面,输了几行字又删掉。 他有些无措地坐在原地,办公桌上还放着许然送他的糖。 他还是不敢问什么,从来都是许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此刻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许然也可以骗他。 可他不信许然会骗他。 他不信……但还是忍不住想,他们会分开吗?许然才二十岁,他还没有谈过恋爱。这个圈子浮华焦躁,分分合合太过普遍。 裴津琛从未试图抓住什么,父母没有那么爱他,那就逼自己放下多年的妄念,他宁愿承受其中的痛苦,也不愿自欺欺人,没什么好强求的。可许然呢? 他突然有些恐慌,急切地想找到些什么,能保证自己长久地留住许然,他性格沉闷不讨喜,这副皮相还不错,可总会老去,他有很多钱,可许然不在意这个…… 他就这么静坐了一个多小时,什么也没想出来,这栋楼又变得空空荡荡,他的胆怯无所遁形。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让许然一直对自己好,毕竟许然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他心中曾怀有微弱的希冀,渴盼遇见一个很好的人,他确实遇见了,这个人比自己能想出的最好都要好。 于是那深埋心底的自卑就涌上来,他开始后悔没有在遇见许然之前让自己变得更好,好到能有底气的相信他们是相配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比以前每一次后悔逃出那个深山都要后悔得多,以前这种时候他会抽烟,那现在呢? 灯光洒下来,五颜六色的糖果映在他眸中。 窗外夜色渐浓,他却恍然惊醒,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逃离这座让人窒息的大楼。 他只想和许然一起上班。 许然下了飞机是凌晨五点,这时候回家可能赶不上了,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算叫个车直接去公司。 “许然……” 许然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去,裴津琛穿着黑色的风衣,身形清隽笔挺,机场人来人往,许是怕惊扰了旁人,他的声音很低。 许然忙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触感冰凉僵硬:“你怎么过来了?你问的林哥吗?” 裴津琛不说话,微微扯了扯唇,伸手环住了他,力道大的像是怕他逃跑。 许然有一瞬的愣怔,而后感觉到身上这人的体温低得有些过分了,像是侵染了初秋一整夜的寒意。 刹那间他反应过来什么:“津琛,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津琛恍若未闻,声音微哑:“我们回家。” 他来了五个小时了,许然或许不是今天回来,在酒店休息一晚也很正常,他不敢问,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 许然轻抚着裴津琛的背,他的手掌温热干净,像无声的安慰。 “好,回家。” 第85章 不做金主了好不好 二人昨晚都疲惫,回到家洗了澡就睡下。 许然睡得迷迷蒙蒙间,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拨开自己的额发,覆上一个清浅的、软糯的吻。 一触即分,像流浪猫小心翼翼的试探。 许然就伸手将旁边的人捞进自己的怀抱,碰了碰脸颊,安稳睡过去了。 许然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捞,什么也没捞着。 他直起身来环顾一圈,熟悉的房间,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过来,被布置得极适合睡觉,他睡前没记起这个。 扭开门把手往外看,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眼镜隐隐泛着蓝光,盯着电脑在看。 他身上还穿着许然的条纹睡衣。 许然拿了自己的薄外套,悄无声息地上前,搭在了裴津琛的肩上。 “什么时候醒的?” 裴津琛扯了扯肩上的外套,将自己裹严实了:“一个小时前。” 许然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他问:“今天还去公司吗?” 裴津琛就慢慢摇头,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陪你。” 许然就轻声笑:“嗯,我比工作重要。” 裴津琛在这话里愣了一瞬,他没觉得工作重要,他认真想了想,暂时没找到有什么比许然还重要的东西。 裴津琛不说话,扫了眼电脑屏幕,觉得没什么要忙的事情,就放在茶几上,空着手面对许然坐着,耳朵尖尖悄悄染上嫣红。 许然微顿,看到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光芒颤了颤,他像是想要抱,但是如果不抱的话,也不会表现出失落来,只是眼睛里的光芒暗下去,自己去想要怎么样做得更好些。 许然俯下身来,将裴津琛整个环住了,严丝合缝。捏了捏他的手腕,觉得瘦了些,又不太满意。 “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 裴津琛蜷在他的怀里,轻轻摇头,低声道:“厨房里,给你留了吃的。” 说完这话,他从许然怀里退出来,唇轻轻抿着,看起来有些紧张。 许然有些诧异,走到厨房,锅里热着两碟炒菜和一碗饭,他含着笑端起来,视线下移,却倏地一顿。 垃圾桶里满满当当,被掩在角落里,极容易被忽略的地方,许然走过去,这一看,心里就酸胀的厉害。 许然吃着饭意外的沉默,裴津琛故作不经意地看了几眼,衣袖都快被揪坏。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的厨艺不是很好……” 没人教过他做饭,当初在那个破败的小村庄里,他是生活所迫,搭着小板凳,在比自己还高的灶台上做饭。 他回到裴家后没做过饭,今天对着那些不太熟悉的抽烟机和灶台,他研究了半天,尝试了几次,终于觉得有两个可以拿到许然面前的菜。 他看不懂许然复杂的眼神,只看许然朝他招手,他就走过去了。 许然夹了菜,将筷子抵在他的唇上,温声道:“张嘴。” 裴津琛瞳孔放大,唇齿一松,嚼了半天,也没嚼出滋味来。 许然说:“很好吃。” 许然喜欢就可以,裴津琛比许然年长五岁,却懵懂得厉害,在养父母那里没受过什么正经教导,回了裴家之后又是满满当当的商业知识往脑子里灌,他有很多东西都没学过,不太明白。 他慢慢去听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许然喜欢就可以。 他做什么,拥有什么,是什么模样,都要许然喜欢才可以。 许然似乎总能透过他寡淡的反应,精准地击中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许然慢慢吃完饭,极认真的品尝,像是珍视着随处可见的家常便饭。 许然对他笑:“今天去约会。” 裴津琛便什么念头也没有了,那就去约会。 许然径直略过那一排沉闷的深色衬衣,拿了一件浅蓝色的卫衣催他套上,裴津琛对着镜子,这样子有些稀奇,比他当初二十岁的时候看起来更像少年,金边眼镜看着有些突兀,他犹豫一瞬,摘下来放在桌上。 他看着一身同款白色卫衣的许然,现在站在许然面前,好像比较相称了。 工作日的街头人要少很多,许然戴着口罩,牵了裴津琛的手漫无目的地瞎晃悠,丝毫没有当明星的自觉。 反倒是裴津琛有些紧张,时不时看向街上的行人,手心有沁凉的汗意。 许然带着他七转八弯,拐进一个僻静的小巷。 “你看,冰淇淋打折诶。” 许然停下步子,扯了扯裴津琛,旁边的冰淇淋店上挂着“全场八折”的牌子。 这时入了秋,吃冰淇淋的人少了很多,想必店里是靠打折最后拉一波客。 他们一个总裁、一个明星,都不是缺这几块钱的人,许然却像是捡了大便宜,拉着裴津琛往里面走,笑道:“运气好,请你吃冰淇淋。” 老板本坐在躺椅上打盹,见有客进来,立时笑眯了眼迎上来:“两位帅哥,要什么?” 许然选了个香草味的,戳裴津琛的胳膊:“想吃什么味的?” 裴津琛顿了顿,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和许然一模一样的来。 老板笑呵呵地结账,问他们:“是d大的学生吗,今天没课?” 许然只笑了笑,没反驳。 接过自己的冰淇淋,又听老板道:“大学有关系这么好的朋友不容易喏,慢走,再来啊。” 许然将裴津琛的肩膀一揽,回老板的话:“我们是室友。” 裴津琛被许然这冷不丁的动作惊到,手里的冰淇淋都差点拿不稳。 室友……也没错。 太阳快要落山,最后一抹光亮洒在银杏树金黄的叶子上,许然丢完冰淇淋的盒子回来,就看见裴津琛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唇边还沾着一小点未化的冰淇淋。 想尝一尝。 于是许然便这样吻了上去,好像比自己那份要甜…… 裴津琛被迫迎合这个带着冰淇淋的凉意与清甜的吻,一边还慌忙注意着巷口会不会有人进来。 许然结束这个吻,贴近裴津琛的耳畔,缠绵缱倦的气息尚未散尽,裴津琛半边脸都是酥麻的。 许然说:“不做金主了好不好?” 裴津琛僵在原地,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 “做我男朋友。” 我的剧情一拖再拖……我发誓我没想水文,这些日常是自动蹦在我脑子里的! 第86章 未播先火 做我男朋友…… 裴津琛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半晌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被表白了。 他轻声问,像是不敢确定:“男朋友?” 许然点头,和他细数:“我很喜欢你,你也很喜欢我,所以我们要好好谈一场恋爱,知道吗?” 金主都还没当明白就要变成男朋友的总裁不太懂,但他一向很听许然的话,就矜持的微微点头,那耳垂却已经红的滴血,一颤一颤的。 许然坏心地捏了捏,又凑近了,笑着唤他:“男朋友。” 那耳垂红的更厉害了。 《渡尘缘》官宣定档后便热议不断。 原创剧本虽不如改编ip自带热度,但李导本就是影视圈里的活招牌,凡是他执导的剧,无一不是精品,男女主也都是当红的实力派,这部剧自开拍起众人就攒足了期待。 这次议论的中心多了许然。 无他,按着官方目前的宣传来看,许然的戏份太重了。 不仅是路人,就算是许然自己的粉丝,都以为他演的是个不轻不重的反派,毕竟演技摆在那儿,李导不会自毁招牌。 预告片才发出来,就被各家粉丝和网友冲上热搜。 【男女主的颜我直接闭眼磕!】 【怎么下个月才上,现在就给我抬上来!】 【李导不愧是李导啊。】 …… 【许然这次的演技好像还行?】 预告片里放出男女主打闹时后方沉默寡言的小师弟,虽看起来冷淡了些,但看向师兄师姐的目光却是暖融融的温度,师姐拿了花往他发上一簪,他就偏过头去,耳朵悄悄红了。 放出魔尊崩溃自残的片段,他双眼赤红,咬紧了牙关,握住师姐送的药瓶,将泪水硬生生逼回去,衣袖的掩盖下,那双臂血迹斑斑。 于是网友试探着发出:【许然好像进步了。】 短短的预告片,许然也就这两个镜头,却看得有些想哭。 许然点开自己的粉丝群,里面的消息也是刷得飞快,他一手牵着自家看着电脑加班的总裁,一手打字。 【这次可以期待一下。】 这次不怕她们失望,也不怕连累她们被嘲讽了。 粉丝本就对自家正主带着滤镜,预告片里顶着许然脸的小师弟和魔尊看起来都惨兮兮,粉丝被这几个片段小小的虐到了。 想起许然演的还是个反派,有粉丝小心翼翼地问:【然然,你这个角色,结局好不好啊?】 不太好,受尽折磨、自寻死路、身死道消…… 【不能剧透,大家看了就知道了。】 丢下一句话,许然默默关掉手机。 裴津琛看屏幕看的认真,手上的力道却重了重,他疑惑地偏头看向许然,小明星神色郁郁:“很晚了。” 天都黑了。 裴津琛一愣,而后关掉电脑,很晚了……那就睡觉。 小明星餍足地拨弄裴津琛的手指玩,那烫伤的疤痕已经消了,上面还有些陈年旧伤,但在其他更鲜明的痕迹下,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明天不能陪你去公司了。” 裴津琛问:“怎么了?” 许然:“电视剧要播了,明天要配合剧组一起直播。” 电视剧开播前,李导安排他们几个重要角色连麦,和观众聊聊天,炒炒热度。 毕竟这部剧的经费都用在特效上了,宣传方面主要靠人工。 裴津琛说:“你可以在我的办公室直播。” 许然把玩裴津琛手指的动作停下来,在裴津琛的办公室直播? 会被扒出来的…… 近期他的热度高了些,当初在综艺上说自己不是单身的言论也被扒出来,网上关于他恋爱对象的猜测也是频出。 可没人猜裴津琛,也没人能猜到裴津琛。 许然于是想,该给他们一点暗示。 舒舒上午打来电话时许然正窝在裴津琛办公室的沙发上刷微博。 舒舒兴致勃勃:“然然,我到你家门口了!” 舒舒说了来帮忙协助许然直播的,结果许然昨晚太忙,就给忘了。 许然有些心虚地扣了扣手机:“我不在家……” 舒舒疑惑道:“你出去了吗,可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直播了诶。” 正在工作的裴津琛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这道声音通过电话传到舒舒耳朵里。 沉默……电话里一阵沉默。 舒舒艰涩地开口:“然然,你现在在哪?” 许然有些愧疚:“我在公司,你回去,我自己直播就可以了。” 本着对员工心理健康的关心,许然补充道:“我给你发红包。” 舒舒看着微信里连着三个大红包,眼睛都亮了。 【那我回去了,你玩得开心,需要再叫我哦!】 打工人白跑一趟就得到六百块钱,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直播间除了几个主演的粉丝,还有爱看热闹的网友,人数过多,刚开播就卡了三分钟。 许然没太见过世面,在心里跟系统惊叹:“好多人啊。” 弹幕刷的太快,让人眼花,许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问他这是在哪里直播的。 “在公司。” 许然特意将镜头偏了偏,露出沙发的一角。 这个话题就被轻轻揭过。 许然:? 她们怎么不问问在公司哪里啊! 女主读到弹幕“哭的最惨的是哪场戏?” 她顿了顿,笑道:“是和然然的对手戏,那天我妆都哭花了。” 许然忙道:“林姐,可不能赖我。” 虽然预告片里这次许然的演技确实有进步,但是网友们大多还是对他在整部剧里的表现打问号。 【真的假的?】 【许然这个角色很惨吗?】 【林姐的演技那么好,她都这么说了,许然应该差不了。】 林姐就笑着吐槽:“你们都不知道,那天整个剧组都被他带入戏了,我在那儿哭的稀里哗啦,结果他是出戏最快的。” 许然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不讲话了,这样子又被直播间的观众疯狂截屏,在微博传开。 林姐道:“大家可以期待一下,那场戏在后面。” 她强调:“我不允许只有我一个人被虐哭!” 经过女主格外真情实感的控诉,《渡尘缘》又被送上了热搜。 真正的未播先火。 第87章 正式播出 《渡尘缘》不负众望,播出第一晚就冲上四个热搜,剧组没花钱,这都是观众自己给的热度。 许然在第一集里戏份不多,但他的讨论度依旧居高不下,毕竟男女主的演技大家早就有目共睹,只能说满足了他们的期待。 而许然,却是彻彻底底的惊艳。 小师弟朝析穿着和其他弟子一般无二的淡蓝色长衫 ,在众人里却意外的瞩目,玉色的发带将如墨的青丝束在脑后,偏有些碎发还留在额前,一双黑眸清润透亮,是一眼就叫人生喜的翩翩少年。他身形修长高挑,那腰间的玉佩一晃,像是要晃进观众心里。 天还未亮,朝析就已经起了身,在无人的山头一丝不苟地练剑,太阳初升,他已是大汗淋漓,被路过的师兄师姐逗弄两句也一声不吭,只是耳朵悄悄红了。 练完剑的手酸疼的厉害,颤个不停,师兄拿了药来要给他抹,故意取笑他,他就将手背到后面,嘴硬着不肯服软。最后还是将师兄丢下的药膏好好地藏进自己的柜子里。 听见师姐说想吃烤鸡,就偷偷上山捉了野鸡送到师姐的院子里。他一句话也不说就想走,碰巧被师姐撞见,师姐捏了他的耳朵笑眯眯地感谢,他面上绷着,实际上衣袖都快搅烂,偏过头去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啊啊啊啊许然这次我是真的可以!】 【他好可爱!林姐你演累了换我演一集!】 【呜呜呜然然真的说到做到了,这次他真的有努力演戏。】 【你们别忘了,朝析是个反派,等着被虐(点烟jpg)】 【楼上你住嘴!】 许然其实有些不太好意思看自己演的戏,但裴津琛一早就准时坐在电视前,拉都拉不动,许然还能怎么办,只能在自己男朋友身边坐下了。 裴津琛看看电视里这个,好乖好可爱。 又看看身边这个…… 许然看清他的想法,揉着他的头发坏笑:“怎么呐,喜欢?我演给你看啊。” 他这个角色可是照着裴忱溪演的,确实过分的讨人喜欢,他自己就喜欢的不行。 明明知道许然是在逗自己,裴津琛还是轻轻摇头:“你这样就很好。” 他找不到比许然更好的人。 “哇!”小系统星星眼:“小裴好可爱。” 裴津琛永远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动人,许然心软得一塌糊涂,又捏捏他清瘦的手腕,叹气道:“还得再养养。” 裴津琛就点头答应:“好,我好好吃饭。” 电视里小师弟微微抬眸,练剑的样子固执的不行,看到师兄师姐后却整个人都乖顺下来。 裴津琛心道:他的小明星要变成大明星了。 《渡尘缘》的官方没有吊着观众,趁着热度,一鼓作气,每日连更三集。 前期的朝析让网友们直呼“上天欠我一个小师弟”,每天都在想魂穿男女主捏捏小师弟的脸颊。 组团偷崽 小师弟快来姐姐怀里 后期成了魔尊之后网友们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每晚六点更新,播到八点半,网友们能一路哭到半夜十二点。 《渡尘缘》官方的微博下也是一连串的哀嚎。 给我们朝析一个好结局求求了 都不许欺负他! 打工人每天红着眼睛上班,和同事泪眼相对,每日一句:“呜呜呜昨天的朝析也好惨。” 即便朝析虐了网友千百遍,但每晚六点,网友还是坚定不移地打开电视剧。 好想哭,但放不下。 三十六集的电视剧第十二天就能播完,大结局那天观众们甚至不太敢看。 男女主欢喜冤家很好磕,他们也想看这对cp修成正果,可是朝析呢…… 他们不敢看朝析的结局。 开场曲一完,屏幕就是一个长镜头。 先是漫天大雨,而后看见雨中的人,镜头缓缓前移,对准那滴着血的衣角。 他们看见小师弟……不对,是魔尊。 魔尊黑色的衣袍里是伤痕累累的身躯,他们看见他站在磅礴大雨里,竟有一丝无措。 他的眼神空得让人心中发紧。 【呜呜呜能不能来个人救救他,他很疼啊。】 能不能来个人救救他…… 没有人能救他…… 雨夜的天暗沉无光,但镜头里的朝析在看见师姐时,眸光却亮了些。 屏幕前的网友一起顿住,良久,才有人缓缓发出一条弹幕。 【原来他不是全无期待。】 他们不敢看这个结局,是心中早已明白朝析没有活路了,他们以为他心如死灰…… 可他,他竟然还怀着一丝期待吗? 随着师姐一步步的后退,那双眸子彻底黯淡下去,他唇角勾着笑,面色平静,但那淋漓的雨水,却像是他的泪。 雨水和着他的血,雨水是他未流下的泪。 【师姐你别退,他是小师弟啊……】 他很疼。 观众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拦住师姐。 【求你了,你抱抱他。】 【师姐别拿剑对着他,朝析没有害过你们。】 【呜呜呜我的朝析啊。】 伴着朝析握着剑身毫不留情刺进自己身体的动作,那道强行扯出的笑意最终也散尽了,朝析闭了眼倒在雨地里,将雨水染得血红一片。 师姐颤抖着掀他的衣裳,才发现他浑身是伤。 “啊!!!” 镜头里的师姐哭到失声。 “对不起……对不起……师姐带你去治伤。” “小师弟,醒一醒,师姐错了……” 她怎么能怕朝析呢?那是她的小师弟啊。 最后一集里主角的cp再甜也治愈不了观众们受伤的心。 【天杀的我要给编剧寄刀片,你还我的小师弟呜呜呜。】 许然的粉丝群里更是哭天喊地,直到许然亲自上线,好不容易才哄好了一点。 《渡尘缘》只播了十二天,可热度却久居不下,不仅男女主再上一层楼,许然更是大爆特爆,堪称今年最大一匹黑马。 谁能想到半年前他还面临着全网嘲,差点糊到退圈的境地呢? 现在但凡有黑粉再黑他,都不需要粉丝出手,《渡尘缘》的剧粉就能上去将他喷个半死。 谁也不许骂许然 他们现在看到许然那张脸就忍不住怜爱。 小师弟实在把她们虐惨了。 黑粉:不是你们有病,朝析是朝析,许然是许然,能不能理智一点了? 咽不下这口气的黑粉偷偷去看了《渡尘缘》。 …… 艹,黑不下去了。 天杀的能不能把朝析给老子复活。 许然顶着小师弟的脸……骂……不忍心骂。 第88章 日记 裴津琛早在看到许然试镜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今日,小明星变成了大明星也没什么不同,还是会抱着他睡觉,还是会盯着他吃饭,捏着他的手腕唉声叹气地说还是太瘦了些。 曾经有过一丝将这人困在自己身边的念头,但转瞬即逝,许然往那儿一站,裴津琛就觉得没有人能盖过他的光芒,许然就该星途璀璨。 随之而来的就是许然骤增的工作量,他越红,工作邀约就越多,而曝光越多,热度也就一直增长。 总是有突然的行程,许然甚至没时间陪裴津琛上班了。 接到林志文的通知时二人正在睡觉,许然挂了电话叹气,裴津琛一言不发下床,替他收拾好行李。 林志文的车已经开了过来,裴津琛送他到门口,许然已经开了车门,却突然转身,小跑几步抱住裴津琛。 “只去两天,等我回来。” 裴津琛轻轻点头。 许然透过车窗往后看,裴津琛还站在原地。天气渐冷,他穿着高领白色毛衣,整个人都透着温雅柔软。 许然赶完通告回家,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落雪花。 许然放下东西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无聊,干脆打了车去公司。 司机师傅是个健谈的叔叔,听见许然报的地名,又见他带着帽子口罩,了然道:“这我知道了,你是明星是。” 许然笑道:“不是,我就是一个小演员。” 司机师傅道:“这么晚还要去工作哦?” 许然摇头:“去接人。” 许然坐裴津琛专用的电梯径直上了顶层,却在开门那一瞬闻见一丝久违的、极浅淡的烟味。 他对上裴津琛略微有些慌乱的目光。 裴津琛指间的烟砸落在地,被许然上前几步踩熄了。 许然俯身想将那烟头扔进垃圾桶,却被一只微凉清瘦的手制住,裴津琛声音微颤:“你别生气……” 许然一顿,撇下烟头不管,拉了裴津琛在沙发坐下,温声道:“糖吃完了吗?怎么不找我要。” 他不生气,裴津琛却觉得自己的心慌得更厉害,涩意蔓延,喉头哽住,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抿着唇摇头。 许然摸了摸他的眉眼,指腹染上一丝不明显的湿意:“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人能欺负裴氏的总裁。 可许然这么问,裴津琛就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许然怀里,死死抱住了。 他勒得有些紧,许然抚着他的发,也不挣开,静静地等他平静下来。 怀里的人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许然将他的脸捧起来,吻上他的唇,裴津琛眼睫颤了颤,泪水打湿了许然的手掌。 许然这才发现办公桌上有有一个摊开的本子,纸页褶皱,边角像是被人大力捏过。 裴津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身子愈发僵了,许然就不问,只环抱着他,抚了抚他的背。 裴津琛攥紧许然的衣角,沉默良久,轻轻在他怀中蹭了蹭。 他将那本子拿过来,递给许然,低声说:“这是他的日记。” 那本子上的字迹稚嫩,还有些歪歪扭扭,许然只一眼,就明白了裴津琛口中的“他”是谁。 裴津琛扯唇笑了笑,“回了趟家,不小心看到了,没准备拿他的日记,但是掉下来的那页刚好提到我了。” 他又重新攥住许然的衣角,看着许然翻那本日记。 “三月十三日,又发烧了,好难受,我总是动不动就生病……” “四月一日,上学的时候肚子疼了,但不敢跟妈妈说,妈妈总是表现得像天要塌了一样……” 是一个总在生病的、挺懂事的小孩。 许然往后翻过去,找到裴津琛说的那一页。 “十一月二日,偷听到爸爸妈妈说话了,我好像有一个哥哥……” 许然顿了顿,裴温书竟然知道了自己有一个哥哥,在他去世的前一年。 裴津琛见许然愣神,轻轻拉开他的手,将那日记往后翻。 “爸爸妈妈不去找哥哥了,是因为我。我不知道哥哥在哪里……” “翻了那个空着的房间,什么也没找到,不知道哥哥长什么样子。” “裴进chen。听妈妈说的好像是这个名字。” “对不起哥哥。” 裴温书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就靠着偷听到的那两句话,记下了他的名字。 日记本没有写完,就像他戛然而止的短短一生。 “好疼。一直好疼。我死了爸爸妈妈就会去找哥哥了。” 裴津琛的手冰凉一片,他哑声道:“我之前还在怪他。” 他埋怨过这个从没见过的弟弟。 他闭了眼,脑海中却出现那个小小的墓碑。 裴温书来的不是时候,走的也不是时候,他没见过哥哥。 他们兄弟二人似乎只能存一。 裴津琛喘了口气,觉得心脏涩疼得厉害,他动了动唇,只吐出两个字:“九岁。” 他只活了九岁。 裴津琛已经以为他在那个深山里怀着的是无望的渴盼,却突然发现裴家还有一个人真的想让他回来。 他那些本就虚无缥缈的怨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不会做父母,”裴津琛眼眶发红,“对待我时不会,对待他时也不会。” 他们只会感动自己,其实没那么爱孩子。 倘若裴温书还活着,他可能是裴家最爱哥哥的人。 许然轻轻拍他的背:“明天,我们去看看他,好吗?” 怀里的人闷声点头。 他拥有了许然,从前种种苦楚,也就都不值一提了。 他轻声说:“不会再抽烟了,对不起。” 许然笑笑,摸摸他的头:“没关系。” 裴津琛不需要说对不起。 第89章 梦境 寒风呼啸着穿过荒凉的角落,枯叶在冰冷的地上翻滚。 墓碑静静地矗立,没有生命的喧嚣,仿佛在无声述说着过往的故事,而寒冷的空气过滤着每一个声音,只留下冰冷的寂静和无边的寂寥。 这是初冬的墓园。 裴温书就葬在这里。 墓碑上那张照片的面容稚嫩,小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巴微张,他看起来很期待这次照相。 这样一张照片,本该色彩鲜艳,生机勃勃,而不该是黑白…… 怎么能是黑白呢? 一个喜欢蓝天,害怕生病,想见一见哥哥的小孩,他的梦想是当警察,可惜命运弄人,他还没来得及长大。 裴津琛静静地伫立,将一束洁白的花朵摆放在墓碑之前,他的手指轻轻颤动,却最终未曾触碰那张照片 有风拂过,花朵微微摇曳,纯白而脆弱。 裴津琛微微仰头,看到湛蓝的天空,冬日的阳光并不温暖,但胜在明媚。 他的嘴唇轻轻张合,低声吐出:“不怪你……” 他不怪裴温书。如果他在,他会好好照顾这个体弱又天真的弟弟。 遗憾的是,裴温书没来得及听到哥哥说这句话。 许然没说话,就这么站了半晌,才慢慢上前,握住了裴津琛微颤的手。 裴津琛看向他,眼眶微红,却扯唇轻笑,低声道:“回去,有点冷了。” 系统从数据库里将属于裴温书的那段找出来。 小团子知道宿主不会骗小裴,找了出来才戳一戳许然:“你看,好好的,你告诉他。” 许然摸摸裴津琛的头,他温声说:“夭折的孩子会投个好胎。” 裴津琛闻言一愣,,反握住许然的手,眸中的笑意真切了些:“嗯。” 他信许然说的任何话。 墓园的风又轻又凉,笼在裴津琛的身上,像一个尚未触及的拥抱。 裴温书,哥哥祝你投个好胎,有健康的身体,和蔼的父母,无病无灾,长大了就做最光荣的人民警察。 哥哥想和你在街上擦肩而过。 哥哥会认出属于你的那阵风。 年前许然难得喘息一阵,没有什么工作安排,但公司却异常的忙碌,裴津琛工作时他就躺在那个休息室看剧。 那间冷清的休息室,裴津琛住了五年,却还没有许然待的这些日子留下的痕迹多。 牙刷,水杯,拖鞋……一切东西都变得成双成对,无端让人心里熨帖。 许然在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小盆仙人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仙人掌。 摆在电脑旁,疲惫时只需看上一眼,便觉得心被好好的抚慰,要忍不住弯唇笑笑了。 裴津琛中午休息的时候就开了休息室的门,窝在许然怀里睡一会儿。 这个冬天温暖的不像话。 今日不知在忙些什么,裴津琛起身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明天你别陪我过来了。” 裴津琛有些愧疚,他这几天甚至没什么时间和许然说话,虽然有许然陪着他会安心很多,可他不舍得让许然一个人待在休息室里。 许然没搭话,放下手机伸开双臂。 裴津琛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顿了一瞬,就将自己靠在了许然的怀里,伸手揽住了。 许然:“太晚了,今天就在这休息?” 许然环了环他的腰身,上个月好不容易才养回一点肉,这个月又全给他还回来了。 裴津琛轻声道:“这里太小了。” 许然就笑:“我抱着你。” 两个人抱得紧了,其实睡不了多大的床。 裴津琛敛眸,小声嘀咕:“总觉得委屈了你。” 他总觉得委屈了许然。 许然朝他的耳朵吹热气,见裴津琛半边脸都红了,闷声笑:“我那间房子是租的。买给我,裴总……” 裴津琛从他口中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有些懵,明明是带着距离感的对领导的称呼,许然的语气却惹得他身子都酥麻了。 原本的许然买不起那间房子,却又不想委屈自己住差些的,现在的许然买得起了,但他不想买,他哄着裴津琛。 “买给我,行不行?” 裴津琛耳朵发烫,只能轻声应了。 他催着许然去洗澡,却被许然一起拉入浴室。 休息室的浴室本就狭小,两个人进去就更显逼仄,甚至听得清彼此的喘息。 裴津琛死死抱住许然,他那些孤身一人痛苦不堪的时光似乎被填满了,许然一步一步侵入他的生活,那些阴暗面就尽数被驱散了。 “许然……” 他念着这个名字。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他第一次向他寻求问题的答案。 许然肯定道:“会。” 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休息室的床不够大,他们紧紧相贴,裴津琛闭上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看到很久远的、快要消失在记忆里的深山。 那间柴房的木门年代久远,缝隙透风。 一个小男孩就蜷缩在角落里,他衣衫破旧,紧抱着双臂,嘴唇都冻的发白。 裴津琛记得,这夜之后他应该发了高烧,山中没有医生,不知名的叶子煮了水往下灌,灌了七天也就好了。 那水的味道记不清了,应该是很难喝,他吐了好几次。 裴津琛像是无关的看客,淡淡地想:或许不是那土方子起了效果,本来这病七天自己也就好了。 他生命力太顽强,若是和裴温书换一换,或许他们两个都不会那么痛苦。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裴津琛不记得有这一茬,蹙着眉头望过去,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许然…… 他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 门外那人,分明是许然。 可许然怎么会在这里? 柴房的门就这么被轻而易举打开了,裴津琛看见小男孩愣愣抬眼,像是惊住了,脸上还挂着泪珠。 好傻……他评价当初的自己,却也有些想哭。 门外的青年伸出手,黑眸里笑意分明,呼啸的寒风被这笑意冲淡,似乎不那么冷了。 小男孩纠结着,害怕的向后躲了躲。 他逃不出这座山,他怕这是个骗局。 许然极耐心的,维持着那个动作,并不催促小动物般蜷缩着的男孩。 裴津琛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恍惚想起,许然对自己似乎一直这么耐心。 倘若他等不到自己呢?许然会等多久? 他心中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许然会一直等。 小男孩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站起身向着含笑的青年奔了过去。 他逃出这间漏风的柴房。 裴津琛闭了闭眼,眼角有透明的泪滴落下,他却轻轻弯唇,心头滚烫。 许然会一直等他,但他不会舍得让许然等太久的。 有没有人,你看到就想哭。 有没有人,你一见就想笑。 …… 画面如碎镜破裂,再睁眼,他站在熟悉的办公桌前。 他几乎以为这梦已醒,但一垂眸,就看见椅子上还坐着一人。 “自己”神色寡淡,如同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看着一个又一个文件。 夜幕降临,静得让人发慌。 许是身体的反应过于剧烈,他终于忍不住按了按额角,试图平息那一丝刺痛。 裴津琛看见“自己”空洞死寂的眼眸,因为掩在眼镜之下,一直不为人所知。 他有些想拉椅子上的“自己”起来,双手却径直穿过了身体,仿佛穿过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他微愣,抬眸看向办公桌,这上面没有仙人掌。 ……没有仙人掌,那该怎么办呢?他有些无措,当初自己累极了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累极了就继续看,直到再也撑不住昏睡过去……醒来时头痛欲裂,心脏发闷,他只当自己已经睡过觉。 已经睡过觉,那就没关系。 办公室的门“咔嚓”一声轻响。 裴津琛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然上前拉住了“自己”的手。 裴津琛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一分温热。 他看见“自己”面色苍白,目光沉郁,哑声开口:“松开。” 不能松开,裴津琛恨不得去堵住“自己”的嘴,当时自己原来是这样一副鬼样子吗,许然接近的竟然是这样的自己吗? 他慌忙冲着许然摇头,求求你,别松手…… 许然看不见他。 裴津琛咬唇,心中涩意蔓延,在梦中也会觉得疼吗? 许然没松手,他声音温和笃定,像是在哄“自己”:“很晚了,要睡觉。” 他看见“自己”和许然僵持半晌,而后妥协般泄了力气,手臂尚未垂下,就被扯入一个怀抱。 许然的怀抱。 他听见“自己”语气冷硬:“你做什么?” 许然笑着摘下他的眼镜,那双雾灰色的瞳孔倏忽放大,总算散去几分死气,显露出一丝柔软来。 “裴津琛,累了要休息。” 许然曾经说过这句话,裴津琛眼眶发热,许然说过这句话。 他们要过得幸福。 他不喜欢工作,他喜欢许然…… 这个世界上,他只喜欢许然。 有人看见,你在试探着伸手。 有人听见,你在无声地呼救。 …… 画面再次翻转,他看到喧闹的片场。 好奇怪,裴津琛不觉得这有什么梦到的必要,毕竟这个时候,他已经遇见了许然。 遇见许然之后,就没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了。 片场人来人往,许然眉眼带笑,身上还穿着浅蓝色的长衫,腰间束着莹润通透的玉佩,长发半散,像仙人临世。 许然握着他的手半真半假地抱怨:“好累。” 两个人就依偎在保姆车里,燥热的盛夏,车内空调徐徐吹着风,静谧安好。 “自己”当时为了探班两地跑,为了赶飞机常常是通宵,裴津琛就看着“自己”又先许然一步睡过去。 许然看他的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裴津琛有些后悔,他当时都没看见。 “裴津琛,我是来找你的,知道吗?” 许然轻轻描摹他沉睡的眉眼,声音清缓悠长,像是透过漫长的岁月。 迟了这么些日子,裴津琛还是听见了这句话,于是最后一丝不安也散去了。 裴津琛也不知看了多久,忽然听见许然叫他的名字。 他微愣,眼前梦中这个许然没有说话,那是? 他就这么睁开眼,迎上许然担忧的目光。 休息室的灯光晦暗,许然拥着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裴津琛有些疑惑,便见许然抬手揩过他的眼角,指腹染上湿意。 原来是因为自己哭了。 许然问:“梦到不好的事了吗?” 裴津琛静静看他,眼底溢出笑意:“不是噩梦。” 他轻声:“梦见你了,许然。” 裴津琛从床上坐直身体,缓缓贴近他,在他唇边落下一个浅吻。 “谢谢你降临在我的梦中。” 谢谢你降临在我的生命中…… 除了那个半梦半醒间的偷吻,这是裴津琛第一次主动吻许然,话音刚落,他睡衣的扣子就被人勾住。 他对上许然微亮的黑眸,轻笑:“可以。” 他搭在许然的手上,温热的体温,眼前的人再真实不过。 黑色的发丝搭在额前,又几缕长些的戳进眼睛,又被上方的人拨开,裴津琛目光散乱,迷蒙的想。 空调的温度不该开那么高。 冬天的晚上,两人竟都有些汗意。 窗外天光乍亮,休息室的浅色窗帘遮不住光,裴津琛眼角的糜红就更加清楚,不知是因为昨晚哭过,还是因为旁的。 他抬手环住许然的脖颈,轻轻蹭了蹭,嗓音沙哑:“要工作了。” 怀中的人软得像一滩水,语气也是,许然捡了睡袍裹上,抱着他往浴室走,想了想道:“给你做早餐好不好?” 要工作就得先吃饱饭。 裴津琛悄悄摇头。 “一起去吃。” 时间还早,他们可以像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到街边买早餐。 只是许然要带上口罩和帽子。 自己的男朋友是一个大明星。 许然好脾气地应了:“那得快些,被发现了会上热搜。” 裴津琛弯了弯唇,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于是许然又想,上热搜也没关系。 他好想秀恩爱呀,只是裴津琛说他现在正在转型,大家对他恋情的关注不能超过对作品的关注。 粉丝们对他的恋爱对象猜测纷纷,倘若是别人还好,但若是裴津琛,那肯定会引起非议。 毕竟裴津琛是他老板。 许然认真道:“我要好好演戏。” 等他有足够的底气,光明正大地牵起裴津琛的手。 第90章 新年 裴津琛变得粘人了,这是许然最近发现的。 好像是做完那场梦之后开始变得,又好像早就开始变了,早在许然推开办公室的门,问他还要不要自己的时候。 但总归是好事。 裴津琛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再粘人也不耽搁许然工作,只会默默替许然收拾好行李,然后钻进他怀里抱一会儿。 许然年底出席一场活动回来,家里就已经被布置好了,难得休了假的总裁抽出整整两天,在家里贴了春联、挂了灯笼,落地窗和地板都被擦得锃亮,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 这间房子已经被买下来,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家。 这是裴津琛的第一个家,也是许然的第一个家。 许然回来的时候,裴津琛不需要说话,家里的每一个摆件都在替他说“欢迎回家”。 他在很认真地准备和许然过一个年。 裴津琛是在腊月三十的早上接到母亲的电话的,当时许然还在睡觉,他给自己裹上一件羽绒服捂着手机出了家门。 他还是不太乐意在家里接父母的电话。 雪花落在黑色的羽绒服上,又很快消失,裴津琛身子暖融融的,半点也没被冻着。这是许然买的,同款的黑白两件,他们换着穿。 电话里说了些什么裴津琛没听清,无外乎是要他回去过年的话,可他现在已经在家里了,还要去哪儿过年? 冷风夹着细雪吹在脸上,裴津琛捂了捂自己的耳朵,有些冰,没带帽子出来,他就极快地对电话里说一声:“我不回去。” 才收起手机,迎面又是一阵冷风,他下意识闭眼,脖子上就被围上一条柔软的织物。 “津琛,下雪了。” 裴津琛还没来得及回头,脑袋上又被笼上一个温暖的毛线帽子,盖住他的耳朵,许然从身后将他环住,掺着笑意的嗓音透着帽子传过来:“出去走走。” 除夕的清晨街上没什么人,裴津琛牵了许然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许然的手心温热,整个羽绒服口袋都变得暖烘烘的,他听见路上有人叹气,说这几年年味淡了,不比从前。 裴津琛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他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这是有家人在身边的一个年。 他和许然两个人,就足以组成一个温暖的家。 迎着飘扬的雪花,他们穿过冷清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散步,踩着软乎乎的白雪。许然收到林志文的消息,叫他记得营业。 许然被裴津琛指挥着站在树下,许然忍不住朝给他拍照的人看,于是好几张照片拍下来,也没拍出裴津琛想要的那种不经意抓拍的感觉。 他叹着气将手机递给许然,小声嘀咕:“本来想叫你拍几张不看镜头的。” 照片里的青年视线定定地落在镜头里,雪花落在发丝,笑意暖融。 许然挺满意,又拉了裴津琛进怀里,揽住他的肩,悄悄比了个耶,这一瞬间就被定格,笑吟吟的许然和茫然的裴津琛。 回了家裴津琛在厨房里煮饺子,许然本想做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但两个人其实没那么好讲究的,裴津琛说想吃饺子,也不必那么折腾。 裴津琛按着两个人吃的分量下饺子,一转身就有一只小团子飞快的窜出来,将剩下的半袋饺子叼起来,又有几只饺子下锅。裴津琛恍然不觉,关上锅盖。 小系统握拳:“yes!” 许然闷声笑:“你小心点。” 小系统就严肃地盯着锅,守着自己的饺子。 许然东看西看帮不上忙,回了客厅窝在沙发上编辑微博。 裴津琛给他拍得单人照片都好看得不像话,许然喜滋滋,大手一挥发了个九宫格。 又跑到自己的粉丝群发了数额不小的红包。 【许然:大家新年快乐!】 消失许久的正主突然诈尸,粉丝们都被炸了出来,许然的评论区一水儿的夸夸。 【好帅好帅,然然你是真的长大了啊啊啊。】 【这个眼神天呐,醉死人了。好温柔我直接梦回小师弟。】 【这组照片拍得超级好!】 …… 许然耐着心回了几个眼熟的id,这是明星的义务。 又切回微信,给林志文和舒舒一人发了个大红包,这是老板的义务。 这样大家就都该能过个好年,自我感觉良好的大明星就又回到厨房,抱住裴津琛在他的侧脸亲了一口。 裴津琛刚准备捞饺子出锅,被他这么一闹,脸颊微红,无奈道:“你做什么?” 许然笑而不语,当然是为了让小系统趁机偷走自己的饺子,这下子宿主的义务也尽到了。 这一天过得比裴津琛想象中还要快,他喝完热乎乎的饺子汤,然后就被洗完碗出来男朋友洒了一脸的水,温热的水,倒是不冷,就是让他有些懵。 许然纳闷,替他将脸擦干:“你怎么不生气?” 裴津琛抿着笑不说话,许然就叹气,握了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不要这么好欺负啊。” 裴津琛觉得没关系,好欺负就好欺负,他只有面对许然的时候好欺负。 许然不会伤害他。 落地窗外慢慢变得暗沉,许然一看时间,兴致勃勃:“外面该有烟花了,出去看!” 树枝上挂着红艳艳的灯笼,他们跑出来的一瞬,天空燃起烟花,五光十色,许然侧头对裴津琛笑,他的眼睛比烟花还要夺目。 雪夜里寒意渗人,裴津琛跺了跺脚,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听许然倒数。 “3……2……” 裴津琛猝不及防地被拉入许然的怀抱:“新年……” “裴津琛,我爱你。” 许然不说新年快乐,他在新年的第一秒,说爱。 裴津琛僵住,那双眼睛愈发雾蒙蒙,张了张嘴,半个字也说不出,他将头埋在许然的颈窝,僵冷的身体渐渐回温。 好半晌,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说别的,可喉头哽塞,说不出来,只能将许然抱得更紧。 许然笑着揉了揉他的发丝:“没关系,我知道。” 他知道裴津琛爱他。 他还没准备好说爱你,他一举一动都在爱你。 第91章 恋情曝光 许然的假期结束的很快,大年初五,他就赶着进了剧组。 这次是一部电影,大制作,他演男一。 倘若演好了,是能冲奖的。这次本还轮不上他,但导演和他的表演老师私交甚好,老师推荐了他,导演也就愿意让他来试一试。 这部电影拍的不容易,现实主义的电影,许然演一个被拐卖的人。 是的,拐卖。当时送到许然手里的好剧本不少,他只一眼就选定了这个。 逃出深山那场戏是实景拍摄,许然在山沟的脏水里泡了半天,却没料到那水里有碎瓷碗。 这才三月,本就冷得不像话,冰水里一泡,脚又被划伤,拍完这场戏许然就发了高热。 脚上的口子划得深,泡了脏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感染了。小地方的医院人多眼杂,许然输了个液的功夫就被拍了。 舒舒接到裴津琛的电话时,许然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这次林志文没跟着,许然突然出了事,她忙前忙后也慌乱,听到裴津琛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她压低了声音汇报:“发烧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脚上的伤口感染了,估计不好拍戏。” 年初和年底公司事情都多,裴津琛最近也忙得够呛,中午才休息一会儿,就看见许然出事的消息。 他还是不太放心,当即订了机票,舒舒挂了电话,回房就看见许然已经醒了。 裴津琛匆匆赶到机场,微博特别提示的消息响起。 【许然v:小感冒,大家放心。】 裴津琛下意识点回许然和自己的聊天页面,许然竟然没给自己发信息?! 许然的账号一直是在自己手上的,所以这条微博肯定是他自己发的,许然发了微博,没给自己发信息?! 裴津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裴津琛有些委屈,也顾不上旁的,下了飞机就急吼吼往舒舒发的地址跑。 刚出电梯酒店的房门就对他打开,许然一瘸一拐,笑着对他伸出手。 裴津琛到嘴的质问咽下去。 他埋进许然的怀里:“怎么样了,疼不疼?” 许然摇头,拉着他进房,掀开一角窗帘,指着下面几个蹲守的人影:“看到了吗?” 裴津琛有些茫然。 许然一本正经:“狗仔。” 小地方的酒店私密性不够好,许然进来就被拍了。 裴津琛瞳孔放大,磕磕绊绊:“那怎么办?他们应该不认识我……” 许然笑着捏他的脸:“你对自己的颜值气质有没有一点认知啊我的裴总,他们宁肯错杀绝不放过,肯定会拍你的。” 拍了之后在网上一搜,就能找到裴津琛的照片。 许然扯了扯裴津琛的大衣,笑道:“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裴津琛垂眸,慢半拍地想起来,这件大衣许然曾经穿着在机场露面过。 他们住在一起,衣柜都是共享的,他走得匆忙,也没想起来这回事。 他眼睫颤了颤,有些紧张:“我现在联系公关去把照片买下来。” 许然捂着腿在床上坐下,垂头不说话。 裴津琛慌忙道:“怎么了,腿疼?” “心脏疼。”许然闷声闷气。 裴津琛后知后觉,慢慢蹲下来,目光与他平齐:“你想公开吗?” 许然轻声叹气:“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对象。” 他在采访里有意无意地透露,粉丝们甚至已经知道他的对象是个男生,知道他们感情很好。 许然觉得是时候了,网友们各种猜测,再加上圈内有心人蹭热度,他的绯闻男友都有十个八个了,唯独没有裴津琛。 裴津琛有些犹豫:“这可能对你不太好。” 许然的演技有目共睹,但毕竟还没有拿到有含金量的奖项,他怕成为别人攻击许然的理由。 许然缓缓摇头,眼底溢出笑意,将他拥进怀抱里。 “导演给我放了两天假,陪我两天,好不好?” 放了两天假的大明星慢悠悠养伤,留在酒店的总裁却不得不抱着笔记本电脑,远程处理工作了。 不消一日,裴津琛来找许然这件事就被爆出来了。 公关部战战兢兢地打电话过来请示老板,老板只冷淡地丢下一句话:“别让人找到空子黑许然。” 公关部:“……” 总裁千里迢迢过来探望受伤的员工……勉强能说得过去。 总裁穿着员工的同款甚至可能是同一件衣裳……可能就是个巧合。 总裁待在酒店两天没出来……实在解释不了。 于是网友们又扒出《渡尘缘》剧组直播时许然在裴津琛的办公室,许然在采访时对另一半的描述与裴总完美符合。 许然的各个cp一夜之内被拆了个干净,cp粉哭天喊地,粉丝一脸茫然,黑粉与好事者蠢蠢欲动。 【所以许然资源这么好原来是傍上了裴总。】 【我就说许然当时口碑那么差,怎么一夜之间就洗白了,果然互联网没有记忆。】 【还什么恋爱对象,说得好听,不就是金主吗?】 …… 裴津琛眉头越蹙越深,当下也顾不得恋情曝光对许然的影响了,切了他那个除了身份认证什么也没法的大号,一条一条笨拙地回复。 【不是金主,我们在谈恋爱。】 【《渡尘缘》是许然自己试镜拿到的。】 【许然没有做过坏事。】 许然微愣,从身后抱住裴津琛,嘀咕道:“你理他们干什么啊?” 裴津琛就是做娱乐行业的,当然知道这些言论避无可避,用不了多久就会沉没下去。 可他不想看别人说许然不好。 许然没有趁这波热度炒作,安安稳稳地拍电影,有公关部盯着,各种风言风语慢慢平息,掀不起风浪。 透过许然偶尔的只言片语,微博里的某些细节,加上裴津琛的数次探班,网友们突然发现,这对cp好像有点好磕? 裴津琛流传在网上的照片不多,可这脸这身材,秒杀多少男明星啊,和许然站在一起的背影简直不要太配! 赏心悦目啊。 而且裴津琛一个总裁,为了许然亲自下场解释,这不是真爱什么是真爱? 等电影上映,已经是半年后。 第92章 娱乐圈完 许然主演的电影上映正值十一国庆,刚一上线票就秒空。 电影的开场宛如一幅淳朴热闹的水彩画,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屋顶,墙壁上挂着玉米和辣椒,村庄坐落在山林深处,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每个人脸上都笑意融融。 “李家嫂嫂,在这儿洗衣服呢?” 粗布衣裳的女人在河边搓洗衣物,水花溅在她的脸上:“可不是嘛,家里那小子上山砍柴,碰着雨了,你瞧这衣服,都是泥印子。” 观众们看到这儿都有些懵,不会放错片了,这电影看起来挺温馨的啊? 画面一转,女人提着洗好的衣物回家,庭院里的儿子坐着烧水,朝镜头看过来,他的眼神空洞麻木,脸色苍白阴郁,咧嘴一笑,竟有些可怖。 他语调平平,声音沙哑,机械般地问候:“妈,你回来了。” 寒意似乎从屏幕里钻出来,渗入观众心里,村庄里绚烂明媚的景色,也莫名变得诡异起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儿子从枕头里掏出一块白布,上面歪歪扭扭,像是画着路线图。 他拿起放在床脚的煤炭,在白布上添了几笔,那周身的死气才散了些。 …… 村子里有人结婚,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儿子也去帮忙烧水,新房里却隐隐约约传出哭声,新娘子始终没出来,村里的人却似乎都像习以为常。 儿子避开人,透着贴了喜字的窗户往里看,只看见粗长的麻绳。 这家的新娘子能出门已经是半年后,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年岁,生的水灵灵俏生生,却已经说不了话,粗布衣裳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细白的脖颈下隐约有些青紫。 她提了脏衣服和李家婶婶一同在河边洗,脸上的麻木几乎和岸边等着的儿子像了个十成十。 电影的进度已经过半,儿子那块白布终于画的满满当当。 夜色静谧,笼在安睡的村庄,儿子揣着布,揣着偷藏的两个馍馍,悄悄出了家门,才走到村口的沟沟,底下却钻出个瘦小的黑影,他被那新媳妇拦了。 他的黑眸骤然变得狠厉,咬了牙去勒那个新媳妇的脖子,新媳妇挣不开,张了张嘴“嗬……嗬……”说不出话,只能流着泪摇头。 那细腻苍白的脖颈上早有勒痕,儿子愣了愣,慢慢松开手,继续往前走。 新媳妇全然不顾这是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儿子腿长走得快,她绊了一跤怕跟丢,几乎是连滚带爬。 再一抬眼,儿子早就不见踪影,周围是一片漆黑,她满脸无助,抱着腿蹲下,衣袖被树枝划破,露出里面新旧掺杂的伤痕。 儿子却在这时候又回来了,他将一个馍馍恶狠狠地塞进新媳妇怀里,问道:“要跟我跑?” 新媳妇用力点头,眼里又涌出泪珠。 儿子就伸出手:“你跟不上,我就丢下你了。” 新媳妇死死抓住儿子的手,二人跌跌撞撞地在山中穿行。 天渐渐亮了,山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 两人不敢再走,蹲在树木掩映的偏僻处,同伴是个哑巴,儿子也就跟着不说话,虽是沉默,气氛却不如那热闹的村庄压抑。 新媳妇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她一个字一个字写,丝毫不显厌倦,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呢。 儿子不识字,也不打断她,皱着眉头看自己的白布。 于是观众就将新媳妇写在地上的话都一一看清了。 “秦月月。” 这是她的名字。 “我今年要高考的,我马上就能上大学了。” “我爸爸妈妈很想我。” 秦月月啃完儿子分给她的馍馍,突然拉了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三个字,又指了指他。 儿子没明白,观众却明白了。 “李兴言。” 她写了他的名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被月月写下来了。或许不是“兴言”这两个字,但根据这个读音,月月写下她觉得意义好的两个字。 天又黑了,他们继续往外逃。 李兴言和月月掉进污水,等爬起来,月月脸色惨白,鲜血染红了她的裤子,她疼得颤抖,却喊不出声。 李兴言脑子一木,抱着她急促道:“你怎么了,我带你逃出去,治病。” 月月动不了,她眼泪又涌出来,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流产了,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被迫怀了孕,又流了产。 她推推李兴言的胸膛,拼命摇头,李兴言得快点走,她动不了,会连累他。 李兴言眼神慌乱,抱着她疯狂地跑,他好像从没说过这么多话。 “不睡,别睡,马上就出去了。” “你记得你的爸爸妈妈吗,我带你找他们。” “对不起,我该早点带你跑。” 李兴言明明说了会丢下她,此刻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任由她的血染红自己的衣裳。 天光大亮,他们终于跑出那座山。 ……灰头土脸、伤痕累累的李兴言,带着鲜血淋漓的秦月月。 最后是两个鲜红的大字《锁途》 电影就此结束。 《锁途》大爆,在国庆档众多电影里票房遥遥领先。 网上对剧情的讨论经久不息。 【月月到底活着没有啊!】 【怎么能这样,他们找到家了吗?】 【呜呜呜我讨厌开放式结局。】 许然主演的第一部电影,裴津琛当然要看,挑了个凌晨,他们包了场。 许然没怎么看,他一直注意着裴津琛的情绪,时不时捏了爆米花往他口中送,在他的插科打诨下,气氛也轻松些许。 裴津琛全程都很平静,等电影放完,他才轻轻抱住许然:“演得很好。” 他说演得好,那就是真的演得好,毕竟他曾亲身经历过同样的彷徨与无助。 许然摸摸他的发丝,笑道:“好厉害。” 裴津琛面露茫然,许然轻声解释:“我当时演戏的时候,就觉得我男朋友好厉害。” 他真的逃出来了。 裴津琛的眸光颤了颤,他父母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仿佛根本不在意他逃出来有多不容易。 而许然说了,就像冥冥之中,他逃出来该要遇见的人,兜兜转转出现在他眼前。 -在喧闹世界的一角,有两个孤单的灵魂相遇。- 第93章 裴温书番外 裴温书最初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 他算是个挺幸运的小孩,父母疼爱,家境优渥,除了身体天生不是太好,就没有什么别的烦恼了。 又有一回半夜发烧,裴温书头疼又口渴,迷迷糊糊爬起来,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客厅一片黑暗,爸爸妈妈的房间却隐约透出晦暗的灯光。 他还没来得及倒水,就听见了一个大秘密:原来他还有个哥哥。 爸爸妈妈从来没对他提起过的哥哥。 裴温书僵在客厅,满是无措,烧成浆糊的脑子变得清醒,滚烫的身体开始发冷,像被人淋了一头冷水。 小孩子的世界只有丁点大,裴温书发现爸爸妈妈因为有了自己不想找哥哥时,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他是个小孩子,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趁着爸爸妈妈不在偷偷翻了那个空着的房间,什么也没找到,就像从来没有人在那里住过,就像哥哥只是他烧糊涂之后做的一场梦。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有个哥哥吗? 后来他又听见哥哥的名字,他真的有个哥哥。 因为经常生病,裴温书的成绩不是很好,性格又安安静静,在班级中像个透明人。 小透明后来在班级里出了一次名,是因为一次作文,《我的梦想》。 这是个写烂了的题目,只有裴温书认真对待了,他的作文得了第一。 作文里他写,他想当个警察,因为书上说,警察会帮找不到家的小孩回家。 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个小孩想回家。 没多久,裴温书的身体变得更差,吃一口冷的就会肚子疼,吹一点凉风就会发烧,升旗的时候站一会儿就要晕倒。 他如此的脆弱,就好像降临到了错误的世界。 突如其来的一场病,裴温书躺在病床上,看见病房外的医生对爸爸妈妈摇头。 他疼得不清醒,拉着妈妈说:“我梦见哥哥想回家。” 他死前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妈妈那个惊惧的眼神。 裴温书就这么成了小阿飘。 就好像错误的人生终于被修正,他的出生是个错误,哥哥在他死后就回到了家。 裴温书飘在墓园里,和其他执念未消的鬼魂在一起。 小阿飘听见鬼阿姨说“执念”这个词的时候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他还没做成警察吗?可是那个孩子已经回家了。 鬼阿姨也觉得很奇怪,裴温书才九岁,这样短暂的人生,能有什么散不尽的执念呢? 他是墓园里最小的阿飘,比他小的已经都去投胎了。 爸爸妈妈再次过来的时候,裴温书就见到哥哥了,他瞧了半天,原来他和哥哥长得有点像。 小阿飘当时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发呆,哥哥比自己梦中长得好看些。 可是哥哥好像不喜欢自己。 可是哥哥回了家也不开心。 哥哥不开心该怎么办?裴温书想告诉哥哥自己房间的书桌里有糖,都给他吃,他不要不开心。 ……也不要不喜欢自己。 裴温书很喜欢哥哥,在梦中的时候就喜欢,见到了更喜欢。 小阿飘听见妈妈像发了疯一样地咒骂哥哥,他上前拦着,想让妈妈别吵了,可他们都听不见他的声音,他们也都看不见他。 小阿飘很苦恼,鬼阿姨的女儿来送了一束花,鬼阿姨就投胎去了。现在墓园里,没有别的鬼能听他说自己的烦心事了。 入了冬,墓园彻底沉寂下来,小阿飘身上还是死时穿的病号服,宽大轻薄,还好他感觉不到冷。 哥哥又来了一次,这次他身边跟着另一个人。 哥哥给他带了花,白色的、漂亮的花,摆在他的墓碑前,迎着风晃悠。 裴温书喜欢这花!他发现哥哥好像没有不喜欢自己。 哥哥的手没有碰到墓碑上的照片,裴温书就悄悄上前,让自己的脸在哥哥指尖蹭了蹭。 他什么也没感觉到,但突然就变得高兴。 在这个冬天,裴温书听到了哥哥说不怪他。 他听见哥哥身边的人说:“夭折的孩子会投个好胎。” 裴温书想说自己还没投胎,却突然看见一只小团子,小团子哄着他:“马上了,别急。” 裴温书瞪大了眼睛:“你能看见我?!” 小团子倏地一下钻进那个人的身体。 裴温书捂住嘴,难道哥哥认识了一个神仙? 他想抱一抱哥哥,但不敢靠得太近,不然哥哥会冷。于是有一阵轻轻的风,掀起裴津琛的衣角。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鬼阿姨口中的“执念”。 鬼阿姨投胎了,不然裴温书要告诉她“哥哥也喜欢自己”。 这一日过后,裴温书突然就能离开墓园了,即便他还是没懂执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拦着不让鬼投胎? 裴温书被其他鬼带着,走到奈何桥旁,桥边的婆婆煮着一锅汤,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对他笑,阴森森的地府变得亮堂。 婆婆将汤递给他,摸摸他的头,像他生前遇到的和蔼的老奶奶:“快去,等你好久了。” 裴温书诧异道:“您认识我吗?” 婆婆不说话,示意他快点喝汤。 裴温书端起汤一饮而尽,甜甜的,他还以为孟婆汤是苦的呢。 前尘往事就这样在他记忆中消散,他再睁眼,眼神纯粹透亮,看着手中的碗不太明白这是在干嘛,也忘记了碗里是什么东西。 恍惚中他听见一句话:“裴温书,下辈子,要投个好胎啊。” 小阿飘有些茫然,是谁在说话,裴温书又是谁呢? 那道声音温柔轻缓,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回放,小阿飘明白过来,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小阿飘就扬起笑,晃了晃手中的空碗:“婆婆,什么是投个好胎?” 婆婆接过碗笑:“是很好的祝福。” 小阿飘就知道了,是有人在祝福他。 他听见祝福,乐颠颠地去投胎,婆婆看着他飘远了,才又盛起一碗汤,递给另一个阿飘,这次婆婆没笑。 小阿飘的灵魂闪着光,他自己不知道,可婆婆看清楚了。 他下辈子会是个更幸福的小孩。 —— 裴温书只是背景故事里的寥寥一笔,但倘若书中自成世界,我想补全他的人生。 第94章 漂亮骗子 高楼大厦耸立,霓虹灯光在夜幕下闪烁,酒、赌场和夜总会充斥着奢靡的气息。 街道上,烟尘与腐朽气息弥漫。野狗在废墟中觅食,目光凶狠、獠牙外露。废弃的车辆随意停放在路边,无人问津。偶尔有风吹过,卷起一阵尘土。 这重建的城市中,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畸形的繁华与荒芜并存的景象。 末世已经过去了多久?没人记得了,只知道法律和秩序如同破碎的镜子,再也无法拼凑出昔日的完整。 小系统在放电影,丧尸片,贼刺激。 许然跟着瞟了几眼,就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一下,泥灰溅到浅色西装裤上。 “叫你开悬浮车出来,”系统暂停电影,正巧是一幅血肉淋漓的画面,“街上没人收拾……” 小系统的话说到一半,许然将它那电影关了。 “不开,今天就想散步。”许然收回手,瞥了眼黯淡的月亮,踢踢脚边的碎石。 小团子颇有些无奈地叹口气,飘出来将许然脚下的路照的亮堂些,然后继续说。 “有钱人开悬浮车,不管街道,穷人没精力管,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许然点点头,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剪裁得体的西装:“我挺有钱。” “说是钱,其实也就是账户里的数字。” 这个世界可没人敢用实体货币了,分分钟就能被抢,账户里的数字抢不走。 “到了,最亮堂那个会所!”系统兴高采烈,已经准备好重新看电影。 这次的主角叫裴明也,他挺缺钱,在这会所里卖酒。 挺巧,许然这次有钱,也能喝酒。 会所的大门开着,灯光晃眼,许然停下步子。 “不进去吗?”系统纳闷。 许然没说话,侧身看向一旁,角落的阴影里有个人。 穿着会所的工作服,极其修身的白衬衫,能窥见流畅漂亮的腰线。他扶着树站着,身形瘦削,几乎和树影融为一体,人影正吐的昏天暗地。 吐完了也没时间缓一下,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哆哆嗦嗦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粉色的药片,仰头就要往下吞。 脚步声停了下来,冰凉僵硬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连带着那颗药片。 苍白瘦削的青年慌忙转身,瞥见许然价值不菲地装束,他悄悄挪了半步,掩住自己的呕吐物,脸上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抱歉,先生,请问您……” 系统此时已经检测出来,报给许然:“是一种吃了能让人喝酒后保持清醒的药,但是很伤身体,喝了酒也会更难受。” 裴明也笑意盈盈,想不动声色地挣开许然的手……挣开了,那颗药片也不知滚落何处,这是今天带出来的最后一颗,他的目光暗沉一瞬,咬住腮帮软肉。 许然轻点了一下他胸口的工作牌,念他的名字:“裴明也。” 这位先生的声音莫名的温柔,裴明也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许然轻轻笑了笑:“门口没人,能麻烦你带我进去吗?” 门口没人就自己进去啊,真是奇怪的客人。 裴明也只愣了一瞬,就又扬起那天衣无缝的笑脸,雾灰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当然,很荣幸为您服务,先生。” 许然被裴明也领着进了一间室,暖调的灯光晦暗暧昧,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香薰味道,音乐声似有若无。 裴明也眉眼低垂,遮住眸中焦躁,他笑吟吟地道:“先生,您需要谁来作陪直接按铃即可,很抱歉我现在还有点事……” 他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包间,想着吃个药就回去,但今天没吃饭,胃部的反抗太过剧烈,他忍不住去外面吐了一会儿,已经太迟了……再加上没了药,他不知该如何收场。 许然坐在沙发上微微仰头:“你什么时候过来?” 裴明也的话堵在喉口,脸上一贯的笑意都有些僵住。 许然语气很温和,像是在打商量:“什么时候结束,能过来吗?” 裴明也攥紧手指,快结束了,但过不来,他没了药,会醉酒。 许然轻轻叹气:“好,那我等一会儿,你不用着急。”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裴明也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沙发上的客人衣着考究,但裤腿沾了泥灰,平白淡去两分距离感,五官浓烈,是极有攻击力的长相,黑眸却带着迷惑人的笑意。 蛊惑人心,很危险。 裴明也心里拉起警报。 “我叫许然。”客人慢慢开口。 自然而然的介绍自己,像同其他身份不凡的合作伙伴聊天。 裴明也忘了此刻最得体的回应该是什么,只能仓促地笑了笑,这个笑一点也不自然,和先前不一样。 他鞠了一躬,强撑着体面退出房间,门关上的那一瞬,他挺直的脊背垮下去。 容不得松懈,他重新挂起笑,掩住心中忐忑,今天已经吃了三颗药,说不定能撑到结束…… 许然独自坐在沙发上,等系统将剧情整个调出来。 “咦?”系统愣了愣:“这次小裴会骗人。” 用出色的皮囊和讨好的话语,引这些富人花高价买他的酒,正常卖酒的钱不够,他养着一个生了病的阿婆。 没上过学、刚成年的裴明也,他一无所有,除了拉扯他长大的阿婆。 许然记得那张笑吟吟的脸,游刃有余的话术,他补充道:“是个漂亮的骗子。” 裴明也聪明,对自己狠得下心,对身体不好的药他敢当饭磕,为了多卖些酒,但阿婆还是走了,这没办法,寿命已到。 裴明也其实清楚得很,他做的这一切续不了阿婆的命,只是为了让她死前别受那些折磨。 系统看着结尾:“觊觎他的人不少,他滑不留手,没让人得逞,后来阿婆死了,他就不卖酒了,去义务修缮街道。” 后来那工作也就做了半年,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次性消耗品,身体早就熬坏了。 他倒在那街上,没人收尸,后来被路过的一个小女孩盖了块布。 无人在意,毕竟街上的尸体不少。 许然有些沉默,灯影洒在他的眉眼。系统提醒道:“他没有药,你得快点去接他。” 第95章 流浪猫猫 裴明也毫无异样地笑着喝下客人递过来的一杯酒。 烈酒,辛辣刺激,从喉咙到胃都激起刺痛。 他笑吟吟将酒杯翻转,一滴不剩。 醉意飞快的上来,他面不改色地掐住自己的掌心,手指绷到痉挛。 “林总大气,多谢您照顾生意了。” 裴明也眉眼弯弯,低声吐息,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但却不动声色地避过了林总伸向他背后的手。 “欢迎您下次光临。” 送走难缠的客人,裴明也急促地喘了口气,想起还有个客人在等自己。 等不到了,他咬住腮帮内的软肉,满口血腥。 也或许根本没在等自己,上位者诓他们这些人惯用的话术罢了,他一向不信。 许然,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假名。 裴明也面色如常,避开走廊里醉醺醺的客人,疾步走入洗手间,门把手上留下血印……他的掌心被掐的血肉模糊。 他有些踉跄,靠在洗手台上,颤着手打开水龙头,洗手池里充满淡粉的液体,凉水淋在脸上,裴明也撑着最后一分清明思考,不能这样出去……会所的洗手间是单间,他得将门反锁,待一晚上。 然而门口已经响起脚步声,他倏地抬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侧,原本白净妥帖的衬衫也发皱,十足的狼狈。 他只来得及看见那双隐含担忧的黑眸,就被扯入一个怀抱,血水印在淡色的西装上,他身子瞬间僵硬。 电光火石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赔不起。 酒精让他无法清醒地判断自己的处境,他只知道自己被人锢住,拼命挣扎。 许然将他按住,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别动,带你去休息。” 裴明也头痛欲裂,胃里也灼烧一样的难受,他心道这次估计要栽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栽在今天新认识的奇怪的客人手里,起码比栽在别人手里要好些。 温热的手掌轻抚过冰凉的脊背,怀中人的挣扎慢了下来,而后,像是感觉到了安全的小动物一样,他彻底安分下来,蜷在这个怀抱里。 他的湿发贴在许然的胸口,许然替他拨了拨,这实在太冷,在这儿待一晚上,裴明也会发高烧。 闭着眼的醉鬼蹭在他身上,眉头轻轻蹙着,像流浪的猫猫。 系统再次提醒:“你没开悬浮车来。” 不听系统言,吃亏在眼前。 许然:“……”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将衣着单薄的裴明也裹严实,打横抱了起来,实在是很轻,不该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我抱着他回去,不远。” 许然走出这间会所,怀中人的脸和工作牌都被西装遮挡,挡住身后所有探究的视线。 这部电影看不了一点,小系统暂停屏幕,任劳任怨地充当手电筒……一只会飞的手电筒。 这个世界的许然身价不菲,住着一间大别墅。 系统念念叨叨:“给你改了数据,别墅里没人,装修也换了。” 作为快穿局任务组晋升最快的新员工,许然拿到一点小小的特权。 原本的别墅是冷色调的,沉闷闷的,现在变得亮堂堂,窗台上摆着仙人掌。 很合适当一个家,也很合适养一只可怜的流浪猫猫。 终于到了家,将人放在柔软的床上,许然轻轻掰开他紧攥的手指,轻轻一碰,床上的人就瑟缩一下。 他很怕疼。 许然半抱着他,脱了他的衣服,这动作大了些,怀里的人骤然睁眼,雾灰色的眼睛里迷蒙未散。 他挣扎着往床下滚,却被人顺着力道抱了起来,许然带着他到了浴室。 受惊的醉鬼蜷在角落里,温热的水流迎头落下,他被浇了个透,却很暖。 许然将沐浴露抹在他身上,低声道:“别怕,不欺负你。” 醉鬼被洗得干干净净,染上和许然一样的草木香味,又被浴巾裹着送到床上。 裴明也坐在床上,脑袋像浆糊,思考不清自己落入了一个怎样的圈套。 许然知道他酒还没醒,用干燥的毛巾揉了揉他的湿发,轻声哄道:“睡,头发不擦干会头疼。” 裴明也听不太懂,只知道现在很舒服……这种舒服让人松懈,会出大事。 可到底抵不过本能,他眯起眼睛,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系统搬来医药箱,看着许然给裴明也上药。 不止掌心有伤……当然不止掌心有伤,裴明也没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个需要保护的血肉之躯。 手臂上有几处烫伤,挺眼熟,烟头烫的。 系统紧急地找剧情里的细枝末节:“不是自己烫的,他连烟都买不起,也没抽过。” 听着太可怜,许然略过那句“连烟都买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谁烫的他?” “一个客人,裴明也坑着他买了一箱酒,他发了怒,叫裴明也把那一整箱酒都灌下去,还用他的手臂灭烟。” 系统气呼呼,替许然把这段标记好,琢磨着先飞过去将这人的烟全扔水里头。 许然用掌心将药膏搓热,抹在裴明也的伤处。 裴明也第一次睡到那么温暖舒服的床,枕头上是清新浅淡的草木香,他梦见自己趴在云上。 他十岁后就没再做过这么不切实际的梦。 他恍恍惚惚记得,有人抱着他起来给他喂了粥,很香,那人的话语很温柔,他就懵懵懂懂地张嘴,是清甜的小米粥。 又哄他喝了药,味道怪得很。他下意识皱眉,差点以为自己又被人灌了稀奇古怪的酒。 眉心被温热的手指轻轻抚平,那人告诉他:“是对身体好的。” 鬼才信这种话。 裴明也想,反正他不信。 梦做到一半,酒开始醒了,裴明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从来不会吃旁人手里递来的东西,即便是梦中,也不该这么糊涂! 那些灌进去的烈酒,泥土,馊饭冷菜,竟然还没叫他长记性! 虽然这次喂进来的是小米粥。 裴明也就这么睁眼,他茫然地捂住自己的胃,暖呼呼的,很舒服,一点也不疼。 第96章 克星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温暖的木质地板上,空中是跃动的尘埃,地上是斑驳的光影。没有沉闷的霉味,房间里弥漫着让人安心的草木香味。 裴明也有一瞬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他下意识攥紧手指,触碰到的不是湿濡的血液,而是黏腻的药膏。 没心思再观察这个房间,他被自己身上的衣服吓了一跳。睡衣是崭新的,柔软亲肤,这料子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他甚至没发现自己有些发抖,太荒唐了,在陌生的房间醒过来,他身上却没有任何异样,伤口也得到了妥帖的处理。 米粥是真的,药也是真的,那场梦都是真的。 这比预料到的最坏的情况还要糟,他没有处理这样事情的方案。 被小系统提醒的许然将毯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沙发的一角,然后慢悠悠地往主卧走。 许然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敲门的。 但是无论打不打招呼,刚被人领回家的流浪猫都会被吓到。 于是许然直接打开了房门,他没往里走,看着房内蜷缩到床角,快要掉下去的人。 裴明也刚醒,正攥着衣角发呆,许然猜他想将睡衣换下来,但没找到自己的衬衫。 被惊扰到的猫猫眸光颤了颤,他抬起头,认出这是昨晚被自己放了鸽子的客人,客人穿着浅蓝色的家居服,目光柔和,距离感又淡去一些。 他有些无措,试探性的笑了一下:“先生,您将我带回来……” 从第一面就非常善解人意的客人道:“你的衣服脏了,现在晾在阳台上,大概两个小时后干。” 裴明也怔住。 他混沌的大脑不足以应对这样的场面,好在贴心的客人已经岔开话题。 “出来吃点东西。” 现在是谈要不要吃东西的时候吗? 奇怪的客人显然认为是的,这是该吃早饭的时候了。 裴明也穿着睡衣,一言不发地跟着别墅的主人走出房间。 裴明也忍不住开口:“先生,感谢您让我借住一宿。” 他就这样给昨晚的事情下定义,许然轻轻摇头,在裴明也脸上的笑容僵住以前,提醒道:“许然,记得吗?” 当然记得,可这不是重点,裴明也咬了咬牙,这种上层人士,只能顺着,多奇怪的癖好他都见过。 没见过硬要一个小小的卖酒服务生叫自己名字的。 服务生脸上又扬起好看的笑:“许然先生。” 许然微微叹气,将脸上笑吟吟,掌心却又划开伤口的服务生领到餐桌上,摆满了食物的餐桌上。 服务生僵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面前的煎蛋,灌汤包,热牛奶,瘦肉粥,不敢下手。 别墅向阳,客厅被照的暖融融的,裴明也觉得自己快要化掉:“很抱歉先生,我可能支付不起报酬。” 他嘴唇抿到泛白,他身上能换取早餐,药膏以及上位者的温柔的东西不多,他知道那些人想要的报酬是什么。 可许然昨夜没有取走自己的报酬。 他垂着眸,死死盯着睡衣的衣角,等着宣判,而后他听到极轻的,似乎有些不确定的一句:“抱一下?” 裴明也愕然抬眸,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墅的主人笑了笑,黑眸里染上暖融融的笑意:“报酬,抱一下,可以吗?” 抱一下?这是什么鬼报酬? 别墅的主人挺平易近人:“不可以也没关系。” 许然换了种报酬,再次提醒:“许然。” 裴明也很少尝试和他们这种上位者讨价还价,但今日他甚至还没说话,许然就已经将要求一降再降。 裴明也意识到自己在白嫖。 自己在被允许白嫖。 他垂下眼帘,眸中情绪不明,只是唇角又勾起完美的弧度:“许然。” 真是个非常完美的圈套,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会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献上。 太危险,上位者的心思反复无常,他不愿被弃之如敝履,他不愿成为鱼肉,任人宰割。尽管他一无所有,只能凭借巧言令色在这世间艰难求存。 裴明也认真吃面前的煎蛋,不管许然想要什么,他得先好好吃饱饭,然后才有力气应对。 他下午还要工作。 别墅的主人一直在看他,他已经十分擅长忽略种种不怀好意的视线,或觊觎或轻视,但许然的视线太过干净温和,反而有些灼人。 裴明也的用餐礼仪十分得体,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养眼。他并不常能吃到正常的食物,但倘若在工作中遇到这样的要求,他决不能狼吞虎咽,像野狗一样抢食。 他会在客人要停止时即刻停下,即便只来得及吃下半块点心,就像一只优雅矜贵的贵族猫咪一样。 但他不是,裴明也想,他只是一只饥肠辘辘的、湿淋淋的流浪猫,靠着勉强伪装的样子混一口饭吃。 今日的客人不喊停。等着他吃完。 裴明也变得比许然更加焦灼,不自觉加快进食的速度。 等裴明也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许然才温声道:“吃好了吗?” 裴明也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盘子呼吸一滞,脸上都有些烧起来,他维持不住一贯温柔的表情,错开许然的视线。 “很感谢您的款待。” 干巴巴的,他应该要继续说些什么,一向能谈笑风生的服务生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不能一下逗太狠,许然眼睛里藏不住的笑,他给服务生结尾:“你的衣裳干了。” 裴明也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逃离这个餐桌,他仓促地脱下睡衣,换上自己那被洗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酒味的衬衫。 服务生抱着睡衣发愣,许然敲了敲门:“睡衣放在洗衣机就好。” 许然会读心术。服务生想。 只有这一个解释。 收拾好了的裴明也终于恢复一点从容,他礼貌而真诚的道谢:“我得先回家一趟,你以后有什么需要……” “今晚就有。” 这话太容易产生歧义,偏许然说的坦坦荡荡,裴明也有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您需要什么?” 许然轻笑:“你今晚什么时候上班?” 昨晚鸽了他,今天总该补给他。 裴明也能漫不经心地化解各种刁难,却被许然的这句话噎住。 他引以为傲的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能力在许然这里统统不奏效了,他遇见了克星。 第97章 西区 裴明也离开那栋别墅后还有些恍惚,真的就这么轻易地出来了? 除了叫一下名字,交代了一下自己的上班时间,没付出任何代价。 这两个也算不上代价。 像偷得一场美梦。 但走到街上,他的心情却不如自己所想那么轻松,街道上堆满垃圾,脚边窜过叼着腐肉的瘦骨嶙峋的流浪猫,以及后面追着的野狗。 会让人不自觉的想念干净温暖的别墅,又或者不是别墅。 金碧辉煌的会所不远处就是聚集了这座城市所有“下等人”的西区,裴明也在这儿长大。 和会所截然不同,西区宛如一幅被岁月侵蚀的画卷,破败荒凉的建筑物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似乎一阵风就能坍塌。脚下垃圾成堆,散发恶臭。裴明也屏住呼吸,径直走到深处。 这间屋子窗户破碎,风掠过空荡的室内,徒劳卷起残留的尘埃。 屋子外边有人在吵架。 不对,有人在单方面找茬。 “这里谁不知道,裴明也在外面做那些不正经的勾当,现在刚从男人床上爬起来,你还想叫他找媳妇,他说不定给你找好几个男人,岁数比你还大!”话语中是满满的恶意,凶神恶煞的、满脸讥讽的男人忒了一口,像是站在这儿就能染上脏东西。 生存不顺,人的恶意都被无限放大。 裴明也面上淡漠,这些话早已经激不起他丝毫的情绪。 毕竟有些话他们说的也没错,裴明也想,自己确实做不正经的勾当,也确实自甘堕落。 ……他甚至确实刚从男人床上爬起来,只是情况有些不一样。 对面慈眉善目的阿婆却被气得很了,颤颤巍巍指着男人:“你,你胡说!我们明也是好孩子。” 她哆哆嗦嗦,反反复复只能说这一句话,她的明也是个好孩子。 男人嗤笑一声:“他可赚了不少,还留你一个老婆子待在这儿,狼心狗肺的东西。” 裴明也微微蹙眉,上前扶住阿婆,见没什么大事,才略微放心,视线淡淡转向男人,轻笑道:“李叔来找我?是要买酒吗?” 买什么酒,男人咬牙,他拾荒一个月的钱才够买裴明也一瓶酒。 他撑着一口气还要再说,但对上裴明也淡漠的目光,那股气却突然散了个干净,禁不住有些发怵。 这小子明明斯斯文文的长相,也没说什么,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瞥,却叫他心里有些发慌。 等男人走了,阿婆上下摸了摸裴明也的身体,念念叨叨:“没出事,一晚上没回来,阿婆睡不着。” 裴明也虚虚握拳,将掌心的伤口藏了藏,笑着扶着她进屋:“没事,叫您担心了。” 阿婆上下看了又看,见他脸色还好,走路也稳当,这才拍拍胸脯:“明也啊,别去卖酒了,阿婆身子好多了,不吃那个药,好不好?” 不能不吃药,会整夜整夜疼,明也眼眶微红,他轻声道:“我卖酒来钱很容易,您别担心,好好吃药。” 怎么容易,从前他晚上回来,在外头吐的撕心裂肺,像要把胃都吐出来,阿婆听见好几次。 也有几次晚上没回来的时候,第二天明也回到家,即便表现得再正常,但脸色总是惨白,她的明也总是笑,看起来却摇摇欲坠,他经了太多风雨了。 裴明也乖乖坐着让阿婆摸自己的头,轻声和她讲自己吃到的好吃的。 “牛奶是温热的,喝下去很舒服……” 说着裴明也慢慢愣住,他从前也和阿婆说这些,但靠的都是想象,这次却是真的。 阿婆见他不说话了,有些疑惑,就听他慢慢的、自言自语一样:“真的。” 他笑了笑,把自己的脸凑上阿婆干涸粗糙的手掌蹭了蹭,笑着强调:“是真的。” 香甜的米粥,嫩嫩的煎蛋和温热的牛奶,喝下去会让胃很舒服,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这次他唇角的弧度很清浅,没那么完美,却更加柔软,那双雾灰色的眸子里仿佛恢复一丝原本的光亮。 阿婆就轻轻拍他的头:“我们明也要好好活,听到没有?” 有没有她,明也都要好好活。 这是个不太好的世界,明也这辈子没收到什么善意,她多怕等自己走了,这孩子就被这世界吞了,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看着明也那么辛苦,她也不敢不吃药。 到了要上班的点,裴明也眸中的疲惫一闪而过,他又揣上几颗药,笑着和阿婆告别。 阿婆同往常一样劝道:“休息一天,不能休息一天吗?” 这份工作太辛苦,更重要的是,明也不喜欢做这个。 裴明也眉毛微扬,笑起来竟有些顽劣:“去骗他们的钱,给您买好吃的。” 阿婆点点头,不说话,她的明也其实不爱骗人。 裴明也安慰她:“我昨晚休息得很好。” 是真的休息的很好,这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温暖的床,洗过这么舒服的澡,穿过这么柔软的睡衣。 他微怔,忽然想起许然早上问了他工作时间。 会出现吗? 他心底升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不该有的期待。 另一边许然在和小系统争论今天出去到底坐不坐悬浮车。 小系统有理有据:“其他有钱人出门都是开悬浮车。” 许然搞什么特殊? 许然:“散步对身体好。” 别墅那么大的院子不够你散步吗,每天转悠一圈不就得了,非得走脏污的街道。 许然:“而且我今天得喝酒,不能酒驾,万一撞树上了怎么办?” 系统:“……” 这个世界没人管你酒驾,而且就算撞树上车和人也不会有事,除非拿着超粒子炮对着悬浮车轰。 但是小系统不会开悬浮车,最后还是没争过许然。 许然笑着揉一揉气鼓鼓的小团子,又给它下单新口味的数据条,好歹算哄好了。 到了时间,他裹上自己的风衣,出门赴约。 第98章 不适合 会所依旧灯红酒绿,但裴明也今天心情有些不一样。 他有一丝说不清的紧张。 才到门口,他唇角便自然而然地勾起完美的弧度,白色的衬衣干净清爽,带着草木的清香。 以前是没有这种味道的,他买不起好的洗衣液。他偷得了别人的味道。 “明也来了,快快,楼上303的客人,点名要你,赶紧去,别耽搁。” 裴明也一愣,还来不及说话,已经被人推着往楼上走。 他摸向口袋,他还没来得及吃药,嗓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忐忑:“哪位客人?” “昨晚等你半天的那位,怎么回事,盯上你了?” 那人的语气还有些羡慕嫉妒,同样是服务生,裴明也的生意一直是最好的,今天来的这个锦衣华服,一看就气度不凡,竟又让裴明也钓上了。 盯上了?大概。 可客人什么都没做,把他领回家,好好睡了一觉,又吃饱了饭。裴明也垂眸,笑意有些僵。 那人将他推到门口,见他发怔,道:“快敲门啊。” 裴明也还没来得及敲门。 客人就像是等在门口一样,预先给他打开了门,笑着打招呼:“请进。” 裴明也不敢看那双眼睛,他某种程度上就是别人口中的“卖笑”的,酒都是顺带,谁都懂酒不值这个价,但许然笑得比他还好看。 服务生吸了口气,彬彬有礼地鞠躬:“您久等了。” 动作漂亮又利落,但腰还没弯下去,就被一双手制住。 裴明也努力放松自己微僵的身子,笑吟吟道:“您……” 客人进了屋,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一眼还在门边的服务生,轻笑:“怕你又被别人拐走了。” 裴明也听懂客人话中的意思,提前来,免得又被自己放鸽子。 “对不起。”他抿了抿唇,这句话轻到没让人听见。 巧言令色的服务生给太多人道过歉,却头一次生出这么真诚的歉意。 许然打开自己带来的电脑,催促门口的小木桩:“快进来啊。” 裴明也踌躇片刻,关上门走了进去,站在沙发边上。 这流程他很清楚,他现在该卖酒了。 可裴明也没说话,他的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比米粥,热牛奶都要坏得多。 今天一天不赚钱也没关系,他劝自己。 许然在工作,这个世界的阶级是不可跨越的鸿沟,叫裴明也去努力,太难了,这次可以换他养家。 裴明也就默不作声地站在那儿,偷瞟一眼客人的屏幕,看不懂。 许然抿了抿干涩的唇,裴明也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职业修养告诉他,这是个好机会。 引导客人消费的好机会。 然后裴明也倒了杯温水,放在许然的电脑旁。 会所里提供的温水闯入视线,许然的眼睛从屏幕上移开。 小骗子不骗人了,杵在这儿当小木头。 许然主动帮他提业绩:“想喝你的酒。” 裴明也咬了咬唇,他难得发善心,可惜客人不领情,一向对那些话术信手拈来的服务生此刻却只能干巴巴地道:“请您稍等。” 他拿出一瓶酒,抠抠搜搜的一瓶,他双手攥着,指关节都有些发青。太不对劲,换作从前,他会趁机提一整箱出来,客人为了面子,也会多买一点。 按着惯例,裴明也给自己和客人一人倒了一杯酒,酒液流淌的声音清脆悦耳,裴明也的心跟着泛起涟漪。 他想起来自己今天没吃药。 他头一次愿意喝酒了,却没吃药。 他优雅的端起酒杯,指尖掩着一颗小小的粉色药片,礼仪挑不出丝毫错处,从容地轻笑:“能陪您喝酒是我的荣幸。” 另一只温热的手掌又覆上来,和昨夜一模一样的温度,裴明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最恶劣的猜想是许然知道了什么,就想看他醉酒后丑态百出的样子,或是趁机做些什么。 倘若是别的客人,他绝对会这样猜想的。 事情超出预料,该想办法逃走再做打算。 可许然不太一样,裴明也手指颤了颤,任由那颗药片落地,他低下头,像是认命地接受审判。 许然端着酒杯站起来,能看见服务生眸中掩藏住的慌乱,他放下裴明也僵硬的手指,腾出手里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你胃不好,不要喝酒。” 许然自娱自乐地喝完这杯酒,另一个漂亮的小骗子还有些懵。 见许然要去倒下一杯酒,裴明也忽然抬手,有样学样般,制住了许然的动作。 许然微微挑眉,以示疑惑。 裴明也语速极快,声音冷静:“别喝了,先生,这不是什么好酒。” 这酒配不上许然。 裴明也垂着眸,平静地砸自己生意。 他就是个骗子,卖劣质的酒,靠花言巧语赚钱,他摊开这些给许然看。 裴明也的掌心沁凉,许然任由他攥着,半晌才点点头:“好,那不喝了。” 裴明也松开他的手,才发现自己手心竟然沁出冷汗。 许然示意他伸手,笑道:“得给你这杯酒的报酬。” 这个世界人们依旧用手机,但其实就是个叫法,如今的手机就是个芯片,在手腕处,身份认证、账户、通讯工具,都是它,伴随人的一生。 裴明也不伸手,他抬头,眼睛弯了弯,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昨晚在您那里借宿了一宿,还蹭了您的早餐。” 这一杯酒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许然摇头:“分开算。” 裴明也想起许然要的报酬,许然要他抱一下,他还没答应。 许然提醒他:“伸手。” 裴明也看着自己露出的手腕,他没明白自己怎么就听了许然的话。 或许是因为这杯酒确实不能当报酬,它还不配,报酬另算,让他再想想。 裴明也慢慢吐出一个数字,许然微愣,不是太高,而是太低了。 骗子不说话了,他告诉许然真实的价格,他不骗许然了。 等自己的手被送回来,裴明也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咬了咬牙,这酒不值得这么多钱。 他也不值得。 温文尔雅的客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大的亏。 他忍不住低声道:“您给的太多了。” 他咬住自己的舌头,恨不得将这话吞进肚子里,他没必要替这些上层人士省钱,这不过是从他们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以前的客人卖酒时他从来不替他们省。 许然自愿掏钱的,关他什么事? 许然揉了揉他的发丝,过分亲密的动作让他一瞬间忘了自己在想什么,他唇线紧绷。 许然拉着他坐在沙发上:“给的不多,我很高兴,就乐意给你。” 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裴明也慢慢眨眼,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想起来刚刚自己在想什么了。 他想,如果客人是这样好的人,不该哄着他花高价买劣质的酒,许然不该把钱花给他这种人。 他不该这么轻松地从许然这里得到这么多东西。 许然又开始工作,裴明也从来没有上过这么轻松的班,他听着轻缓的音乐声,如坐针毡。 看着许然停下来按太阳穴,裴明也惊醒一般,看向房间暧昧的暖调灯光,倏地起身按了个开关,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他有些懊恼,脸上却带出歉意的浅笑:“抱歉,您也知道,很少有人会在这里工作。” 不是很少,是从来没有。 客人从不刁难人。 但是客人看起来有点累,许然还是一样好说话:“没关系,别紧张。” 裴明也没觉得自己哪里让他产生了自己在紧张的错觉,他不会紧张,会所里最难缠的客人都会交给他应付。 客人又低下头看文件,眼睛发酸,他确实有些疲惫。 裴明也慢慢地开口:“您说的报酬……现在还要吗?” 许然有些惊讶的抬头,裴明也睫羽颤动,衬衫的袖口攥得皱巴巴的,他并没有听上去那么游刃有余。 他含笑:“要。” 裴明也凑上去,献祭一般,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甚至不敢睁眼。 会所里其余的房间此刻幽暗暧昧、烟雾缭绕,无数人在此纵情声色,裴明也见过太多那样放浪形骸的场面。 本该就是淫靡的、不堪入目的房间。 可此刻,他在清新温暖的草木味中,和客人拥抱,只是拥抱,静静的,他能听见许然沉稳有力的心跳。 两个人待在明亮的房间里,无端让人安心。 许然拍了拍他的背:“谢谢,好多了,不累了。”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从来不脸红的服务生脸颊发烫。 他从许然怀里退出去,身上的温度却还没散,他僵在沙发上,甚至不敢抬眼看许然。 裴明也的白衬衫太单薄,许然从沙发上摸出空调遥控,将房间内的温度调高了些。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明确的春夏秋冬之分,四季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如今,白天可以热得让人汗流浃背,阳光灿烂得让人无法直视,而夜晚则气温骤降,月光总是黯淡。 月亮和星星快要迷失在这个没有季节更替的世界。 裴明也看了看许然身上的风衣,刚刚的温度应该很适合穿着外套的客人。 温暖渗入冰冷的白衬衫,像一个熟悉的拥抱,他的身体渐渐回温。 认真工作的客人再次抬头是因为服务生的肚子叫了一声。 裴明也脸上又发起烧。 当真是克星,他从未在其他客人面前这样出丑过。 本来每晚数不清的烈酒灌下去,他的肚子是不会叫的,只会火烧火燎一样的疼,血腥味从胃部窜到口腔,又被不容拒绝的咽回去,和着酒一起。 客人放下手中的工作轻笑了一下:“点些吃的。” 许然好心的替快要钻进地缝的服务生找补:“我饿了。” 裴明也脑子一片混乱,只能凭往日地经验撑着了,他微微颔首:“您想吃些什么?” 许然随手指了个点心,又侧头看向服务生:“这也算你的业绩吗?” 裴明也:“……” 为什么要关心他的业绩? 客人似乎很喜欢当冤大头。 他放下差点被自己揉皱的单子,笑吟吟道:“是的,很感谢您。” 许然满意了,放任迫不及待的小系统从空间里钻出来。 系统:“哪儿呢?点心在哪儿呢?” 许然低笑了一声:“你待会儿动作快点,拿了就跑。” 系统严阵以待。 称职的服务生裴明也端着点心进来,搁在茶几上,在那瓶只缺了一点的酒的旁边。 他轻轻颔首,脸上的笑意似乎真切了些:“请您慢用。” 裴明也的视线就落在餐盘上,柔和的灯光下,点心摆放的整整齐齐,淡淡的粉色,像绽放的樱花,散发着浓郁的奶油香味, 小系统都快馋哭了:“宿主,你快让小裴转过去啊!” 许然:“啊?” 系统口水直流:“或者你像以前一样亲他一口!” 小裴一直看着它怎么吃啊!骗小裴说点心会隐身吗? 许然静默一瞬,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对裴明也道:“你转过去一下?” 裴明也有些茫然,听话的转过身。 后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裴明也纳闷,客人还有什么不能被看着吃点心的忌讳吗? 许然将两块点心连带着系统一起塞回空间,随后拿起一块自己慢慢吃了两口,才开口道:“可以转回来了。” 裴明也就又转回来。 许然看着他不明所以的神情有些想笑。 他又拿了一块点心,示意裴明也俯身,蹭在他唇边,裴明也下意识咬住了。 许然眼底笑意渐浓:“好吃吗?” 裴明也闷闷点头,平日里说惯了的那些话术又都使不出来了。 口感绵软细腻,甜而不腻,当然是好吃的,但是没有许然家里的早餐好吃。 “好了,”看着到了时间,许然起身拍了拍衣摆:“你可以下班了。” 许然把工作带到会所里,等这么长时间,是为了等自己下班吗? 裴明也忍不住想: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又被别人点走吗? “许然先生,”裴明也的嗓音有些哑:“您明日别再来这里了。” 许然不来这里寻欢作乐,可这里不适合工作。 这里也不适合这样的人。 第99章 接过他的伞 裴明也低着头,看不见许然的表情,只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这是把自己的忠告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这位客人显然没听进去。 许然说:“记得等我。” 别被别人给挑走了。 裴明也不敢去想这话的意思,倘若许然要对他做什么,太容易了。 他闭了闭眼:“我只卖酒,先生。” 许然点头:“知道。” “那我买你的酒。” 裴明也忍不住打了个颤,习惯了每晚走在寒风凛冽的街道的服务生,此刻在温暖的房间里牙齿都冷得发颤,只能死死咬住腮帮软肉,才能维持一丝体面。 他的脸被人捧起来,温柔的却不容拒绝的力道。 他被迫对上那双平静和缓的黑眸。 “愿意买你的酒。” 许然说:“你卖什么我就买什么。” 所以,别难过。 许然带上自己的东西,冲他笑:“明天见。” 裴明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双手在刚刚忍不住攥住了许然的风衣衣角。 裴明也刚刚想问,许然想要什么呢。 他在会所工作,几乎见过所有腌臜肮脏的事情,都和许然扯不上关系,这个干净的、温暖的人。 裴明也头一次这么轻松地走在街道上,头不疼,胃不难受,他却觉得冷。 冷的有些过分了,昨天怎么没觉得冷? 昨天他被人好好地抱在怀里。他想起来了。 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身上,打断了他的思绪,坏了的路灯,乌蒙蒙的天空,越下越急的雨。 裴明也加快了脚步,雨夜是最危险的时候。 饿鬼喜欢在这种天气出来抢饭,比如面前这两个。衣衫褴褛、身上带着说不出的怪味的人。 坏了的路灯闪了一下,裴明也冰冷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雨水打湿了他的衬衫,薄薄的一层贴在身上,勾勒出漂亮的腰线,头发湿淋淋地搭在额头,衬得那双眼睛更冷,裴明也捡了地上的一块尖石。 这两人运气很不好,他们碰上的是今天的裴明也,没被灌酒,吃饱了饭,睡足了觉的裴明也。 清瘦斯文的青年打起架来像没有感情的野兽,他扯着一个人的头发,摁着对方的脑袋往地上磕,直到那人头晕脑花的软倒在地。 本就狼狈的两人倒在雨地里,雨水滴进眼睛,这水不干净,蛰得眼睛生疼。 其中一人喘着粗气又拽住裴明也的裤腿,裴明也的脚毫不留情地碾上那只枯瘦的手,他轻声道:“别碰我。” 他衣服脏了。 用许然家的洗衣液洗过的,难得有一天没有染上酒气的衣服,还是脏了。 雨太大了,裴明也给阿婆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在同事家避雨。 他看向地上的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移开了自己的脚,两人仓促逃跑。 这样的斗争每天都在上演,胜者不下杀手简直就是谢天谢地。 裴明也拧一把自己的衣角,草木的气息被雨水冲刷得半点不剩,他皱了皱眉,放弃无谓的挣扎。 迟早是要散的。 他走向前面一个空屋子,什么也没有,但是应该能勉强避一避雨。破洞的屋顶能下大雨变成下小雨,裴明也估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撑一晚上不是问题。 还没走到临时选好的庇护所,后面突然亮起一束光。 裴明也一僵,莫名的直觉让他转头,看到撑着伞,拿着手电筒的许然。 许然冲他笑:“来避雨。” 装备齐全的客人等着他走过去。 裴明也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某个鬼魂控制了,还是个被许然蛊惑了的鬼魂,他真的走到许然的伞底下。 伞身微倾,替他挡住所有的风雨。 伪装成手电筒的小系统和许然闲聊:“小裴这回挺能打啊。” 他们在旁边看了半天,没找到机会帮忙。 许然轻笑:“一直挺能打。” 没跟他打过而已。 裴明也这个世界的身手都是野路子,实打实的拳拳到肉,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谁打的狠谁就能活。 裴明也的视线落在伞骨垂下来的小纸牌上,一晃一晃的。 许然顺着他的视线,解释道:“刚买的。” 他料到服务生不会为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花钱。 至于手电筒,许然笑了笑:“我家的。” 小系统一高兴,手电筒的光就闪了闪,越发耀眼。 裴明也嗓子有些哑,他用些力气,慢慢的把话说清楚:“您没有悬浮车吗?” 手电筒又闪了闪。 许然还是同一个理由,看起来很真诚:“喜欢散步。” 服务生漂亮的眼睛都瞪大了些,没应这句话,显然他和系统一样,不认同这个鬼理由。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许然微微低头,同狼狈的服务生商量:“回家吗?” 送裴明也回家,或者带裴明也去他家,都可以。 裴明也从他的眼睛里读到这个意思,他沉默半晌,然后轻轻抿出一个笑来:“请您再收留我一晚。” 雨夜太冷了,从这里回西区或者回许然的别墅都不算太远,在忍受范围之内。 可要是先走到西区,在冒着冷雨走回别墅,就有些过于远了。 手电筒的光束照出雨丝,有两个人并肩回家。 裴明也捏着自己的口袋,里面是湿淋淋的药片,一颗没少。 伞往自己这边一倾再倾,裴明也终于忍不住,抵住了许然握着伞的手。 他看向许然微湿的肩头,满眼不赞同。 他早就湿透了,给他遮雨做什么,许然自己都淋湿了。 许然很干脆的认错,温声道:“抱歉,我忍不住。” 裴明也的耳根腾地发烫。会所里的同事都猜想他靠什么钓到了许然这个优质客户。 ……他没钓。他觉得自己快被许然钓上了。 他们这种人,被钓上了就是死路一条,上层人士无所谓,被钓一钓就是花点钱,什么都不缺,他们还是一样的活,一样奢靡的生活。 但裴明也这种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烂命。丢了就彻底丢了。 不是没有这样的教训。 裴明也脑中闪过不少先例,然后接过许然手中的伞,伞挺大,能容得下两个人。 原来那些人不一定是蠢,裴明也想,说不定就什么都知道,但还是忍不住赌一把。 反正只有一条烂命。 第100章 很安稳的一觉 裴明也被许然领着走,别墅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风雨飘摇间,它安静矗立。 昨晚进来时神志不清,今早走时匆匆忙忙,裴明也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 许然进了屋打开灯,柔和的灯影落在他的眉眼,他替裴明也拿出拖鞋,又将沙发上的毯子裹在他身上。 带着许然身上气味的毯子。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恍惚间,裴明也甚至觉得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仿佛本应如此。 许然笑着揉了揉他湿漉漉的黑发,唤醒愣怔的裴明也:“去洗个澡,睡衣在阳台上,帮我关下窗。” 裴明也咬了咬唇,打破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低声道:“谢谢您。” 阳台上有一盆仙人掌,裴明也猜想许然应该是想让它在这儿晒太阳,他关了窗,好在雨水没打进家里。 家里……他捏了捏指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太清醒。 许然的家里太温暖干净,容易让人做梦。 洗完澡变得干净暖和的服务生局促地站在浴室门口,沙发上的许然转头对他招手。 裴明也磨磨蹭蹭地挪过去,看见许然面前的屏幕。 许然温声问他:“困不困?” 裴明也轻轻摇头,犹豫了一瞬坐在他旁边,不需要卖酒的时候他好像没那么会说话,他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许然笑着点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陪我一会儿?” 裴明也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然后被塞了一个毛茸茸的抱枕和毯子。 屏幕上的东西裴明也看不懂,也不准备看,有些人很忌讳这个,觉得他们这种人有可能是对手派来探听商业机密的,他的目光飘忽落在茶几的一角。 许然发现他在发呆。 然后裴明也就发现有哪里变得不对劲起来,许然边处理工作边和他分析,将利弊一一讲清楚。 裴明也竟然从一窍不通到能大概听懂几句话。 裴明也僵在沙发上,他哑声道:“您不用跟我说这个。” 他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卖酒,换了钱给阿婆买药,不需要买药了就不卖酒了。 以后的事,他没想过。 反正他不需要许然教他这些,教他这些也没用,他是从西区爬出来的“下等人”。 许然闻言停下来,问他:“不喜欢听?” 裴明也垂着眸不说话,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情。 是许然压根没必要费这个心,没必要在他身上费心。 许然同他打商量:“那喜欢什么?喜欢种花吗?” 裴明也喉头哽塞,口中有血腥味弥漫。 “我会种花,教你好不好?”许然刚刚看到裴明也对着仙人掌发呆了。 柔嫩的花朵很难在这个世界生存,必须要人精心养护,有些喜欢浪漫的上层人士很稀罕这些,种花也是个很不错的出路。 裴明也想摇头,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花,西区没有这种东西。 然后他就被许然领着,去看许然养的仙人掌,灯光洒下来,泛着幽幽地绿光,格外有精神,格外生机勃勃。 许然笑着:“仙人掌喜欢晒太阳,所以摆在了阳台上。” 裴明也猜到了。 许然捏了捏盆中的泥土,有些干燥了,他将小喷壶递给裴明也,哄道:“给它浇点水,不用太多。” 裴明也捧着小喷壶发怔,被别墅的主人哄着,鬼使神差般地给仙人掌浇了水。 然后他就像被烫到一般,慌忙将喷壶往地上一搁:“我不会这个,我……” 他的手被温热的掌心覆住,声音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他无措地抬头,对上一双温和赞赏的黑眸。 “做得很好,你给它浇了水,它会感谢你。” 感谢? 裴明也觉得自己似乎幻听了。 许然家的机器人做好了宵夜,许然盛了碗鸡汤递给裴明也,笑道:“替我的仙人掌感谢你。” 香浓的鸡汤热气腾腾,金黄色的汤底,漂浮着几颗嫩红的枸杞,热气熏上裴明也的眼睛,让那里也生出水汽。 裴明也小口小口地喝汤,今天吃饱了饭,没饿肚子,没有还要吃宵夜的道理。 这太浪费,他们这种人不该这样,由奢入俭难,被迷了心以后就活不成了。 他喝完了汤,手臂有些发颤,他仰头对许然笑:“许然先生,您这次要什么报酬?”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奖励。” 太拙劣的借口,没有谁因为给仙人掌喷点水就要被奖励的。 裴明也被送进自己昨晚住的房间,他蜷在床脚,盯着在门口对他说晚安,转身欲走的许然。 他察言观色惯了,这房间里满是另一个人的痕迹,这不是客房。 他开口:“这是您的房间吗?” 许然回过头,丝毫不觉得疑惑,笑道:“是啊。” 裴明也说:“我可以住客房吗?” 许然摇头,也不说原因。 裴明也没有异议,又轻声道:“沙发,地板,哪里都可以。” 许然走回来,蹲下来目光与他平齐:“为什么不能睡这儿?” 裴明也垂着头,像是要把床单盯出一个洞,原因显而易见,这是许然的房间。 他怎么能鸠占鹊巢? “那我们都睡在这儿,好吗?” 裴明也眼睫颤了颤,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蹭了蹭,留出大半边床。 许然抬手关了灯,黑暗侵袭,身上的被子被掀起一个角,裴明也紧闭着眼睛,呼吸都窒住。 他知道自己这副皮囊对许多客人有不小的吸引力。 倘若许然是为了什么对他好,也只能是这个,他旁的什么都没有。 他咬着唇,身旁的人躺下来,草木的气息比昨晚更加浓郁。 许然没有旁的动作,小猫好不容易探出一只爪,他可不想又把小猫吓得缩回去。 裴明也屏着呼吸等了半晌,等到身边的呼吸声变得轻缓。 他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然后慢慢的、轻轻的往旁边的热源靠了靠。 他眼眶有些发酸,蜷在许然身旁睡过去。 是很安稳的一觉。 第101章 袭击 翌日清晨,没醉酒的裴明也依着生物钟醒来。 他在床上收到阿婆的消息,略动了动身,身旁的人就蹙起眉。 裴明也蜷在被子里,不敢动了。 许然睡醒时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迷迷糊糊伸手往旁边一揽……揽住一个绷紧了的身体。 这感觉久违了,许然一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裴明也紧张地眨眼,屏住呼吸,被他揽在怀里,不知为何没有挣脱。 裴明也盯着那双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想的是许然看起来没有起床气。 这又是会所里的“老手”教他的,说不管晚上有多难受,早上都得提着心,乖巧些,很多客人有起床气,会拿人撒气。 许然没太清醒,嘟嘟囔囔:“醒了多久了?” “刚醒。” 裴明也看出许然还没睡醒,犹豫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您在睡会儿,我得回家了。” 许然在这句话里醒过来,想起裴明也有个阿婆,他闭上眼,温声道:“好,桌上有早餐。” 他昨晚上给机器人定了时。 裴明也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退出去,走到阳台,做贼一般取回自己的衣服。 服务生抱着衣服蹲在地上盯着仙人掌,竖着尖刺的仙人掌威风凛凛,窗外阳光明媚,他给仙人掌转了个方向。 桌上摆好了早餐,热腾腾的肉包子配一杯香浓的牛奶。 只有一份。 裴明也攥着肉包子,慢腾腾的挪到门口,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肉馅在口中爆开。 虽然许然忘记了让机器人给自己做一份早餐的可能性很低……裴明也被包子蛊惑,边吃边挪步子。 包子吃完,他站在了许然家的厨房里。 系统高兴地飞回去,差点砸在卧室门上:“你家小裴去厨房啦!” 床上的人坐直了身体,目光清明地看面前的屏幕,哪里有半分睡意。 听见系统的报信,那双黑眸就溢出一点笑意。 服务生不会用已经休眠了的厨房机器人。 系统开始忙碌地奔波于厨房和主卧。 “小裴在研究灶台。” “快做好了,可香了!” 许然坐在床上不动如山,系统问道:“你还不去看看吗?” 许然摇头:“等他走了再去。” 心惊胆战的做完早餐的服务生抹了把汗,轻手轻脚地逃出别墅。 今天很热,穿着轻薄的白衬衫,快步走在街道上,裴明也竟然生出些汗意。 很简陋的番茄鸡蛋面,这是他卖酒之后给阿婆做过的最珍贵的食物,他对着许然的大冰箱发了半天愣,满满当当的食材,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不会做。 他只会做这个,但是住着别墅的“上等人”不一定瞧得上。 许然很瞧得上。 面条吸满了浓郁的番茄酱汁,上面洒着金黄的蛋花。令人食指大动。 分量很足,许然给系统分出一小碗,还是吃了个饱餐。 系统调出剧情给许然看。 “阿婆教他做饭,教他认字。” “阿婆给不了他别的,想让他好好活。” 不会做什么大餐,但普通的青菜熬粥都能熬的香甜软糯。 也没读过什么书,但认了字,能卖酒,也能听得懂许然有意无意地授课。 系统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又翻出一点剧情。 “有个客人让他做饭,他说不会。”系统看着觉得眼熟,又找出自己的笔记:“拿烟头烫他那个。” 裴明也从前只给阿婆做过饭。 许然吃好了饭,开着悬浮车去教训人。 西区附近发生了袭击。 裴明也到时硝烟味尚未散去,他的心狠狠一跳。 这里每天都有人斗殴,也每天都死人,阿婆不出去,又是个一无所有的老太婆,应该不会出事。 可袭击不一样,有人搞到武器,杀人取乐,这不是待在屋子里就能避免得了的。 “还好明也晚上没回来。”阿婆嗓子沙哑:“隔壁刘家儿子和陈家姑娘都死了,这回他们打年轻人。” 阿婆受了惊吓,吓得脸都发白,还安慰着裴明也:“没事啊,他们犯不着费力气打我这个老婆子。” 裴明也心脏发紧,他琢磨着自己的积蓄,够不够去安稳一点的街道租个房子。 托许然的福,他买完这个周的药还能有剩,剩下的够在外面租十天的单间。 他牙齿都咬得发颤,面上却极云淡风轻,蹲下来安慰心有余悸的阿婆。 “我带您去外面租个房间好不好?” 那伙人在西区这么肆无忌惮,是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命比草还贱,在外面还是有些忌惮的。 阿婆忙摇头:“不行,不行,住这儿挺好,住一辈子了。” 明也笑了笑,放软了语气:“阿婆,我工作完太晚了,回来害怕,租在外面我才好回家。” 阿婆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明也的脸:“我们明也累瘦了,阿婆给你钱。” 阿婆拉出明也的手腕,将自己账户里的数字全部转给他,明也微怔。 阿婆的药贵,但他从来不跟阿婆说花了多少,他知道阿婆没多少钱,但这数字比他想象的要多。 “您哪儿来的钱?” 阿婆眉飞色舞:“我跟着李老汉去拾荒啊!他们都说我这个老婆婆可厉害。” 阿婆伸出双手比划:“我一天能捡这么多!” 明也心中的酸涩冒到嗓子眼,他垂下眸子,唇角扬起笑意:“阿婆好厉害。” 阿婆拍着明也的头:“不怕啊,阿婆能给我们明也买好吃的。” 明也用力点头。 他知道,小时候阿婆会花一整天的饭钱给他买三颗糖,又甜又粘牙,他吃了一颗不肯再吃,说不好吃。 阿婆将信将疑地吃了第二颗,就知道她的明也在骗人,把第三颗糖硬塞进他嘴里。 真的很甜,甜的发苦,叫人眼睛里冒出泪花。 阿婆看着他收拾行李时还在念叨:“别去了,太贵了。” “我那药还要吃吗?阿婆病都好了,一顿能吃两个大馍馍。” 裴明也转头对阿婆笑:“小时候我听您的,您现在得听我的,我能赚钱。” 阿婆就“唉唉”的叹气。 明也打包好了他们的小包裹,他们没什么行李,拎在手上轻飘飘的。 第102章 借过 房东见惯了他们这种人,收了钱就随手指了个屋子,淡淡地提醒:“十天后来续费。” 言下之意,不续费就自己滚。 狭小破旧的屋子,好在家具齐全,有一张小小的桌子,还有两个板凳。衣柜不大,但装下两人的东西绰绰有余。 阿婆问道:“明也啊,阿婆白天还是去拾荒,这房租也太贵了。” 裴明也低声劝慰:“我有钱,有位客人很大方。” 对上阿婆明显不信任的目光,裴明也笑道:“就陪他说说话,给钱还给饭吃。” 阿婆见明也没有撒谎的痕迹,脸色也松快下来:“那是个好人。” 裴明也弯了弯眉眼,抿着嘴没说话。 岂止是一个好人呢? 许然拳头揍的酸痛才停下来,踹一脚地上的人:“还抽烟吗?” 头被黑布紧紧蒙住的中年男人呜呜地摇头,声音又被嘴里的布团堵回去。 “还去会所玩吗?” 又是一阵急促的摇头。 许然接过小系统递过来的点燃了的烟,狠狠地摁在男人身上,绳索束缚的躯体猛地颤抖,痛得他浑身冒汗。皮肤瞬间呈现出一片红肿,烟头的火星在他身上跳跃,留下一道道猩红的印记。 许然压低了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还拿烟头烫人吗?” 黑布变得湿漉漉的,男人哭得狼狈,想着自己得罪的是哪路神仙。 他有些记不清喝的烂醉时自己烫的是谁了,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似乎是一张挺漂亮的脸,笑吟吟的,被他烫的发颤,却咬住下唇,一点声音也没出。 好不容易想起来一点,那人最后说了一句:“酒的钱就一笔勾销了。” 许然知道他还是没完全想起来。 可裴明也手臂上的疤痕依旧那么触目惊心。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他暗暗地想,现在自己骨头都断了几根,当然打不赢,等之后再报复回来。 头上的黑布倏地被扯下,阳光刺眼,他下意识闭眼。 许然似笑非笑:“睁眼,记住谁打的你。” 男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然后倏地睁大眼,喉口滚动,发不出声,目光中满是惊惧。 他甚至不敢用自己被解开的手去拿下口中的布团。 许然眸光冷淡:“要报复的话,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 教训完人,许然发现自己快要迟到。 此处离街道有些远,赶路时许然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还好今天开了悬浮车。 此时,会所里裴明也笑得有些僵硬,他最后看了一眼会所大门,被王总强硬地带进包间。 王总扯着他,粗声粗气道:“扭捏什么?我都问了,今天没人点你,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裴明也扯了扯唇,无力地笑笑:“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包间里有七八个客人,身旁有跪着的少年少女,充满了暧昧的调笑声和刺鼻的酒精味。 裴明也心一冷,他知道了这是什么局。 从前不是没有过,甚至他还挺乐意的,拿的报酬足够丰厚,不过是喝些酒,跪一晚上,对他来说算的不得什么。 王总在沙发最边上坐下,裴明也不言不语地上前,屈身跪在他脚下。 趁着昏暗的光线的掩映,他迅速从口袋摸出一颗药片服下,这药伤胃,服下去后不久他脸色就苍白了些。 这两天被养的太娇贵了,裴明也想。 他就知道,不该放任自己沉溺。 裴明也心里装着事,多少出了些差错,他给王总倒的酒歪了一些,流在自己手上,冰的他一激灵。 包间内有人哄笑:“小裴啊,怎么着,今天不在状态?” “我瞧着怕不是被别人勾了魂,不乐意伺候咱们王哥了?” 王总被他们笑得面上挂不住,扯了他的头发把酒往他口里灌下去。 苦涩又辛辣。 他有些想吐,却默默地咽下去,笑着道歉:“不好意思王总,今天不太舒服。” 王总哼了一声,搁下酒杯。 包间内喧嚣声此起彼伏,有人吞云吐雾,烟味呛进喉咙,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加上他今天不太对劲的脸色,到让那“不太舒服”的话术有几分可信了。 他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抖:“王总,我今天有些不太舒服,可以先走吗?” 包间里的空调是适合穿着外套的客人们的温度,衣着单薄的裴明也有些冷。 这个包间没铺地毯,冷硬的地板硌得他膝盖生疼。 王总的面色冰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数目可观的酒瓶排列在旁,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威胁:“我今天可是专门为你买了这些酒,如果你走了,我一个人喝不完,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裴明也攥着拳头,指关节都泛白,脸上扬起轻柔的笑意:“就今天一次,我喝了酒,您放我走。” 王总开了一瓶烈酒摆在他面前:“就今天一次?” 裴明也握住那瓶酒,手臂轻微的发颤,他冷静道:“是。” 他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倘若……下次他就认命。 一瓶酒就这么被硬生生地灌下去,灌得自己眼眶都有些发酸。 裴明也踉踉跄跄地离开包间,听见里面的嗤笑声,全是对自己的轻蔑与意淫。 同事看他的样子有些惊讶:“怎么了?不舒服?” 裴明也低着头:“今天再有人点我,就说我不舒服,让他们找别人。” 他扶着墙往里走,同事只来得及看见他泛红的眼尾。 这人心里纳闷,王总他们今天玩的这么狠吗?一向最游刃有余的裴明也都受不住了。 这样一想,他打了个寒颤,忙拒绝了领班让自己顶上的要求。 许然赶到会所时发丝都有些凌乱,显而易见的行色匆匆。 “您好,我找裴明也。” 被拦住的服务生很少得到客人这么彬彬有礼的对待,磕磕绊绊道:“额,不好意思先生,裴明也今天不舒服,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现在有空……呃,先生!” “借过。” 服务生只来及看到客人的风衣衣角。 第103章 好梦 许然轻轻转动门把手,没受到丝毫阻碍。洗手间的灯不知何时关上了,一片漆黑,但门却没锁。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洒在冰冷的瓷砖上,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淡淡的酒气与潮湿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只能依稀看见洗脸台旁倚墙站着的模糊轮廓,听见潺潺水声。 水流不息。裴明也认真洗手,并未抬头。 许然摩挲到灯的开关,顿了片刻,却没将灯打开,而是带上门,走到洗手台旁。 他抬手捋顺裴明也湿透的额发,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台上。 许然温声问他:“醉了吗,难受是不是?” 裴明也摇了摇头,看向许然的眼睛竟然在笑:“没醉,我在这里等您。” 他不会在别人面前醉。 他在笑。 许然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他的风衣随着动作飘落,而后罩在了裴明也身上,带着体温的外套,很暖和。 许然继续问:“难受是不是?” 裴明也拢紧外套,小声道:“一点点。” 今天只有一点点难受,有很多更难受的时候。 他第一次觉得这么难捱,第一次这么想逃。 许然摸摸他的眼睛:“抱歉,今天来晚了。” 裴明也没躲,黑长的睫毛颤了颤,雾灰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他声音有些哑,却很平静:“没晚,是王总来得太早了。” “我在这儿等着,我知道您会来。” 他相信许然会来。他今天本来也不是想招待王总的。 许然没费什么力气的揽了揽,裴明也就乖顺地贴上他的怀抱。 僵冷的身体被风衣罩的严严实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腿有些发软,但被人按在怀里,不用担心摔下去。 很舒服,很安心,他的后脑勺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覆上,慢慢揉了揉。 许然说:“哭一会儿,裴明也。” 在黑暗狭小的洗手间,在许然的怀里,哭一会儿。 许然揉着他的发丝,把他护在怀里,很安全,什么也不用担心,可以悄悄哭一会儿。 许然轻声说:“第一眼看到是在树下,笑起来很漂亮,想带回去好好养着。” 怀里的人攥紧了他的衣角,默不作声,把头埋在他的颈间。 许然补充道:“不笑也很漂亮。” 怀里的人轻轻蹭了蹭,拿他的衣裳擦眼泪。 “很适合种花,”许然笑着任由自己的衣裳被浸湿,衣角也被攥皱:“能不能帮我养仙人掌?” 很好养活的仙人掌,浇点水,带着晒晒太阳。 但是还是要好好养,他乐意用养最娇嫩的花朵的态度养他的仙人掌。 “番茄鸡蛋面很好吃,让我想想报酬。”许然低下头,和怀里的人对上视线,将这句话吞回去。 “我明白了,面条是礼物,不用给报酬。”许然笑道。 小漂亮送了很好的礼物,是很香浓的番茄鸡蛋面。 许然又想着漏了什么,探进裴明也被风衣裹着的衬衫里,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药,指尖夹着晃了晃:“跟你换。” 小系统紧急在许然手心塞入两颗糖,许然笑着递到裴明也眼前。 “用这个换。” ……裴明也怀疑自己眼花了,或者许然除了读心术之外还会变东西。 总之不会怀疑身旁飘着一个透明小团子,正在“咔咔”地给自己和许然拍照。 裴明也接过来许然的糖。 他同意这场交易。 许然说:“乐意买你的酒,也想买你的花。” 裴明也仰头看他,听见许然很温和地同他打商量:“学种花,好不好?” 月色黯淡,那双黑眸好像泛着光。 裴明也听不太清了,辨认不出许然张合的唇在说什么,他只是看着那双眼睛,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喝了酒但还没来得及吃饭裴明也被许然带着到会所旁的自助售卖机。 许然确实阔气,买了最贵的粥罐头,搭着一瓶蜂蜜水。 香糯的粥和清甜的蜂蜜水下肚,胃里的不适就慢慢散了。 许然开始索求他的报酬。 他今晚不回家,请斥巨资租房子的裴明也收留他一晚。 累了不想走不是理由,裴明也看到了他的悬浮车。 系统帮着许然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合理的借口。 于是许然选择摆烂,替裴明也收拾好罐头盒子和喝完了的瓶子,坐在街边看夜景。 没什么好看的,只有醉汉斗殴。 但或许是药效褪去,酒意慢慢上来了,裴明也竟然真的牵着许然的手带他回了出租房。 裴明也不太放心许然一个人坐在街边看醉汉斗殴。 最便宜的单间住两个人已经是勉强,阿婆躺在床上,地上铺着厚厚的被褥。 她挑的最厚最暖和的被褥垫在地上,这是他们最值钱的家当,只睡明也一个人是很足够的。 但是明也今天带了朋友回来,就有些挤了,两个人轻手轻脚进来,没料到阿婆还点着灯补衣裳。 许然挺自来熟,看了看那衣服上细密的针脚,绣上去掩住补丁的小花,夸阿婆手艺好。 阿婆被夸得身心舒畅,笑得见牙不见眼,被哄着收好了衣服睡下。 裴明也反倒没有许然这么坦然,拿了自己的一套旧衣服催着许然去洗澡,许然看清他动作间不太明显的瑟缩,摸了摸袖口的小花,轻声问:“阿婆补的?” 裴明也微微点头。 许然就笑:“好看。” 是很认真绣出来的小花,巧妙的遮住袖口磨损。 裴明也悄悄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上没有草木的清香味,他买的洗衣粉没有这种平和的香味。 等许然洗完澡出来,笑着摸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一点点小。 “干净,舒服。” 他告诉裴明也。 有一个小漂亮红着耳朵躲进浴室。 等裴明也出来,就见许然坐在自己的地铺上,朝他招手。 两人缩在毯子里,身下垫着陈旧但干净舒爽的被褥,小了些,他们只能紧紧贴在一起。 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旁边的人就往自己怀里蜷得更厉害,许然不睁眼,只伸手将人揽住了。 稳稳当当,小小的单间里,有三个人的好梦。 第104章 绣个情侣小花花~ 第二天,是许然陪着裴明也去辞职的。 白天的会所不如晚上那般喧嚣热闹,主管将裴明也的工牌留给他做纪念。 老实说,做他们这行的,被客人带在身边一两个月不上班是常有的事,但裴明也却是个例外,他从来不肯跟着任何一个客人。 这里不少常客都是奔着裴明也来的,会所生意都好了不少,主管还因此替裴明也挡了不少要带他走的客人。 但这次裴明也竟是自己愿意了。 他有些可惜,也许是因为这会影响会所的生意。 主管避开许然,悄悄地对裴明也耳语:“怎么着,心里有底没有?多久回来。” 他做这行十几年,手下带的新人一批又一批,有不少懵懵懂懂的,被人糖衣炮弹哄了带着出去,都是要回来的。 回来时都像去了半条命。 他劝不住,也懒得劝,他是跟他们一样过来的,知道他们这种人得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然后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或者死。 但裴明也不一样,他冷眼看着,知道他心思清明得很。 他知道什么是虚无缥缈的梦,沉溺进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裴明也轻轻摇头:“我不回来了。” 无论结局好坏,他都不会回来了。 裴明也没什么不舍的情绪,短暂地和顶班的服务生交接。 服务生犹犹豫豫的,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明也哥,你真要走?” 毕竟裴明也在会所的收入相当可观。 裴明也摩挲着自己袖口的小花,低声说:“我要去种花了。” 那服务生没听清:“什么?” 裴明也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算是传授经验:“酒后喝点蜂蜜水会很舒服。” “热牛奶也行。” 稚嫩的服务生满脸认真地点头,恨不得拉住裴明也的手让他多说些:“那……那怎么多卖酒?” 裴明也微怔,静默一瞬,慢慢道:“别轻易相信客人的承诺。” 金迷纸醉的风月场,他只懂得这一个铁律。 但是这次他想相信。 他信有人喜欢看他给仙人掌浇水,也喜欢看他和仙人掌一起晒太阳。 许然家的仙人掌一个月浇一次水,哪怕只要他再浇一次,这中间他也能学会种花。 他不去预想能跟着许然多久,他可以等着许然来买他的花。 许然就这么把勤奋好学的新晋小花匠拐回了家。 毕竟许然很忙,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给小花匠解释各种问题。 这挺合理的,来别墅作客的阿婆和裴明也没什么问题,别墅的主人许然和系统当然也没问题。 阿婆不肯住一楼的客房,“噔噔噔”的脚步声在木制楼梯上回响,她爬上二楼,将自己的小布包往床上一丢。 阿婆不止拾荒厉害,爬楼也是好手,二楼阳光更好,早晨掀开窗帘,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她觉得住在一楼的两个年轻人都是笨蛋。 平日里许然一般居家办公,但今天有应酬,他回来的时候,阿婆一个人靠在沙发上补衣裳。 有些眼熟。 补的是许然的衣裳,因为坐在街道上看醉汉斗殴被勾破的那件。 阿婆看到了许然的衣柜,里面衣服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料子她一个也不认识,她知道这件衣服对许然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阿婆捏了针线,在上面认真绣上一朵小花。 系统对比了一下:“和小裴衣服上的一模一样。” 许然勾了勾唇,又矜持地抿下去。 许然凑过去,吃上最好的药、也不用担心自家孩子晚上回不了家的阿婆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她注意到许然的视线,笑呵呵道:“明也出去买肥料了。” 肥料并不好买,这个世界没几个人种花,明也得跑到最嘈杂的菜场,问卖菜的奶奶能不能卖一点肥料给他。 许然点点头,天色暗了些,但不用担心,没醉酒,吃饱了饭的裴明也很快就能回家。 在不太平的世道里,他有自保的能力。 是晒晒太阳就能活的,生命力很强盛的仙人掌。 也是浑身尖刺,却能长出最柔嫩的花朵的玫瑰。 许然接过自己的衣服,摸上那朵小花,粗糙的触感,但好看。他捧在怀里,笑着谢谢阿婆,并且决定明天就穿这件衣服。 阿婆看起来不太好意思,她是最普通不过的底层老婆婆,头一次接触许然这样的“上等人”,但许然对她的态度好的不像话。 “明也说您帮我买的药,”阿婆有些局促:“花了很多钱,是不是?我想给您补衣服。” 许然温声道:“谢谢您养大他。” 这是阿婆最骄傲的事,她养了个很好的孩子,提起来就很高兴。 “我当时捡到明也的时候,小小的,用块布裹着,不哭不闹,给什么就喝什么,白白净净、很漂亮的一个孩子。” 她当时就觉得,这孩子不该在西区。 她说:“请不要把明也送回西区。” 许然答应,他会让明也每天带着仙人掌晒太阳。 就在别墅的阳台上。 阿婆很信任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年轻人,她笑眯了眼,继续炫耀。 “我们明也从前很乖,不会喝酒,也不会骗人……” 阿婆说到一半,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对,又摇了摇头,纠正道:“我们明也现在也很乖。” 别墅的大门静悄悄地开合,阿婆并未察觉。 她紧紧拉着许然的手,眼神中有一丝恳求:“别叫我们明也喝酒,明也不会喝酒。” 许然这时候才发现阿婆的手颤颤巍巍,布满皱纹和裂缝,但这双手捏着针线时很稳,能绣出世界上最好看的小花。 门口的角落处站着个人,多亏了许然家的客厅很大,他站在玄关处,提着自己买回来的肥料,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听见许然很认真地答应阿婆。 他静静站在原地,眼中蒙上雾气,唇角却轻轻扬起,他无声开口:“阿婆,我不喝酒了,也不骗人了。” 他在尝试种玫瑰,这个世界的气候多变,好的花匠寥寥无几,但许然似乎什么都懂。 他被许然教着种玫瑰。 第105章 宵夜 买回肥料的小花匠很有信心。 他当然能养好花,他什么事都能做好,跟阿婆学字学得快,后来卖酒也卖得快。 他挺认真,没道理种不出世界上最漂亮的玫瑰。 当然,他每日都记得要带着仙人掌一起晒一会儿太阳,慢悠悠的,什么也不想,就在许然家的阳台上。 仙人掌长得很好,玫瑰开始发芽。 住在许然家不是一点规定也没有的。 比如要在晚上十一点之前睡觉,比如要吃很丰盛的一日三餐,也比如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散会儿步。 精力很充沛但还在吃药的阿婆和年纪轻轻但身体不太好的裴明也都要遵守这些规矩。 许然不遵守,他晚睡晚起,每天要等勤勤恳恳的小花匠检查完自己所有的花,一盆一盆搬出去晒太阳,然后做好了早餐,再来叫他起床。 裴明也已经认全了冰箱里所有的食材,做出的早餐比机器人做出来的更香更好吃。香味传进主卧,诱着许然从床上爬起来。 凌晨,窗外有呼呼的冷风,月影被窗帘挡住。 许然靠在沙发上盘腿坐着,盖着个小毯子,处理工作。橘黄色的落地灯覆在他的眉眼,映出些许疲惫。 当老板确实是个麻烦事,特别是在不太平的世道。 系统放着电影陪伴加班的宿主。 “上个世界当老板的小裴,”它忍不住开口:“一般是早上起来,上午处理大半的工作。” 这个点他一般在床上,在许然的床上。 许然:“你要尊重每一种作息。” ……系统不说话,尊重自家宿主乱糟糟的作息。 裴明也很习惯在这个点醒来,每个晚上,这时候被子里就会钻进来一个人,他悄悄计算着时间,挑最合适的时候做好早餐。 许然的睡眠时间足够的时候。 今天没人钻进来,他还是醒了,在一片黑暗中睁眼,等了一会儿,静悄悄地下床。 落地灯不亮,刚巧够笼罩一个人,裴明也穿着单薄的睡衣,觉得客厅有些冷。他靠过去,蹭许然的毯子。 许然笑着掀开毯子的一角,让裴明也坐下,毯子不大,二人的体温交融。 他们已经很熟悉彼此的气息。 裴明也轻轻嗅了嗅,很温和的草木味道,很让人安心。并不沉闷,清清爽爽的,像走进雨后的森林。 许然捏了捏他的手腕,笑道:“长了些肉了。” 裴明也抿了一下唇,扬起清浅的弧度,没从前那么招人,没从前那么完美,但很好看,脸颊看起来很好摸。 他的腿贴着许然的腿,热度传过来,带着莫名的缱绻。睡衣太薄了,有些痒,轻轻摩挲一下,分不出你我。 裴明也第一次穿这件睡衣时,瘦骨嶙峋,人几乎挂不住衣服。 如今好很多,抱起来不硌手,很舒服,许然将人揽在怀里,每晚都睡得很好。 许然还是没忍住捏上裴明也的脸颊,很轻的力道,不疼,是他的脸自己发烫。 裴明也差点就向后仰倒,只是仰到一半,看见许然无意识轻蹙的眉心被笑意划来,又默默坐回来,任由许然一会儿揉揉自己的发,一会儿捏捏自己的耳垂。 他听见很轻的笑声,夹杂在嗓音里,很轻松的氛围:“怎么醒了?” 裴明也没准备坦白自己已经养成了这个点的生物钟。 许然问:“想吃宵夜了?” ……裴明也不想吃宵夜,但迎上那双含着期待的黑眸,他将这句话咽下去。 幸好许然家没有什么不能吃宵夜的规定。 刚刚脸颊烧了一小会儿的裴明也不觉得冷,拒绝了许然把外套往他身上披的手。 他往厨房走:“想吃什么?” 他们都清楚到底是谁想吃这个宵夜。 许然重新工作,眼不酸了肩不疼了,他要立刻处理完,然后好好吃饭。 吃饭是多么重要的事。 “番茄鸡蛋面。” 裴明也无奈道:“番茄昨天吃完了。” 许然“哦”了一声,抱着电脑瘫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裴明也差点压不住笑:“我明天去买。” “宿主!”沉迷于看电影的系统差点被许然压成七零八落的数据段。 许然把它捧起来,左看右看小团子还是圆圆滚滚,这才认错:“抱歉,你今天太安静,我给忘了。” 小系统气呼呼地飞离沙发,飘在裴明也头上。 厨房里亮起灯光,裴明也如今已经很会用这间别墅的灶台。 裴明也在做很醇厚鲜美的牛肉面,系统狂咽口水,听见后面响起动静。 牛肉炖的时间要长些,许然已经忙完了工作。 他倚在厨房门口笑,轻声道:“好香,饿了。” 裴明也被他毫不遮掩的笑意烫到,心脏有一瞬忘记跳动,仓促垂下眸子。 “快好了。”他说。 第106章 抱一下 热腾腾的牛肉面出锅,裴明也给许然盛了一大碗,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刚睡醒的他其实一点也不饿。 两个人吃饭懒得再去餐桌,面摆在茶几上,两人就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裴明也才认识牛肉没多久,已经能把它做得很好吃。 许然吃的很满足,放任系统从自己碗里偷走三块牛肉和一小撮面条。 裴明也没发现许然碗里少了肉,毕竟那肉堆得很满。 裴明也先一步吃完,侧头看着与香菜作斗争的许然,眼里不经意就有了两分笑意。他知道许然有个很奇怪的毛病,不吃葱和香菜但做菜必须加,然后又费大力气挑出来。 夜已经很深,他轻声问:“您最近很忙吗?” 许然挑出所有的香菜,在纸巾上扒拉扒拉,堆成一个小笑脸。 小笑脸面朝着裴明也。 “有一点忙。” 许然眉眼弯了弯,落地灯下黑眸细碎闪着金光:“最近有一个大工程。” 裴明也点了点头,也不多问:“以后我给您做宵夜,好吗?” 他以后每晚都做宵夜,晚餐时间在六点,许然睡得太晚,肚子会饿。 他看见许然张口,预料到他要问什么:“不会耽误我睡觉。” 许然闭了嘴,裴明也知道自己猜对,心想读心术会传染。 许然吃完面,很自觉的收拾碗筷,却被冰凉的手也半道截住。 裴明也低头接过碗筷,额前乌黑的碎发散下来,遮住精致清润的眉眼:“我来收拾……我现在会用机器人了。” 裴明也飞快的收拾好,又回来叠好沙发上的毯子:“您太累了,以后要叫我。” 家里有人,可以在许然加班的时候照顾他。 许然没觉得有这么累,但盯着面前认真收拾的人,他喜欢这样。 “累到没力气去洗澡。”许然摊开手,一本正经。 裴明也看了他一眼,觉得应该没累到这个份上,他放好毯子,慢慢蹲下来,仰头看许然的眼睛,慢慢道:“那怎么办?” 许然还没想好,裴明也已经先替他作出决定:“抱一下?” 他不太知道累了要怎么办,从前咬一咬牙,挺过去,后来遇到了许然…… 他只知道许然教给他的,累了来抱一下。 裴明也问道:“抱一下之后能不能有力气洗澡?” 许然毫不犹豫的点头,张开双手。 裴明也笑了笑,慢慢贴上去,紧攥的手指悄悄放开,环住许然的腰。 许然心脏的跳动传到他胸前。 被抱了的人就地满血复活,极有信誉的进了浴室。 裴明也站在原地,看浴室的灯光亮起,淅淅沥沥的水声都透着欢悦,许然的方法很有效。 累了该抱一下。 许然出来的时候落地灯已经被关上,客厅一片漆黑,卧室里只有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笼在床上的人的脸上。 只有很清浅的呼吸声,裴明也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这样的日子没过太久,许然完成了他的大工程。 许然变得闲下来,可以在晚上六点之前解决工作,现在忙碌的人变成了裴明也。 忙碌的原因是许然给小花匠买了个店铺。 街道上最干净的一块地方,从前专供有钱人享用下午茶的地方,现在有个叫“花间拾光”的花店在装修。 勤劳的小花匠每天一大早就跑过去盯着自己店铺的装修,白色的墙壁和原木色的门窗,里面宽敞明亮,天花板上悬挂的是玻璃吊灯,亮晶晶的玻璃吊灯。 比星星还亮的玻璃吊灯。 结束工作的许然准时坐在沙发上翘首以盼,看着电视的阿婆笑着报时:“还有半小时回来。” …… 裴明也回来时家里摆好了饭等他,许然的别墅新添的规矩,人到齐了再开饭。 包括阿婆和裴明也,这次也包括许然自己。其实还包括一只透明小团子。 许然很淡定的抬眼,笑着打招呼:“辛苦了,来吃饭。” 裴明也尚未回答,阿婆已经毫不留情地戳穿许然的淡然:“明也还不快点,许先生半个小时前就在等了。” 别墅的门没关,余晖倾洒进来,让裴明也觉得有些暖。 晚上的时光变得很漫长,许然不用工作,懒懒的靠在沙发上等小花匠一盆一盆地检查自己的花。 弯腰检查完最后一盆的小花匠突然从阳台跑回来,雾灰色的眼睛在发光,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许然温声道:“怎么了?” 裴明也仓促摇头,“没怎么……” 他顿了顿,在许然温和等待的目光中,低声说:“仙人掌开花了……不是什么大事。” 仙人掌开花了,一件很小的事。 是很值得高兴的小事,许然让小花匠领自己去看开花的仙人掌。 翠绿的仙人掌叶子上多了个黄色的花苞,小小的,嫩嫩的,和威风带刺的叶子很相称。 许然摸摸裴明也的头发,夸赞他:“养的真好。” 裴明也的耳朵红了一点,不算过分,不认真看是看不出的,被系统拍下来。 在照片里微红的耳朵变得很明显。 裴明也声音很轻,宛如呢喃:“玫瑰也快要开花了。” 他很认真:“到时候送给您。” 给许然送他养的第一盆玫瑰。 看起来很冷静,但实际上从唇角的弧度和眸中光亮都透出高兴的小花匠被许然拉进卧室睡觉。 许然很严肃:“快十一点了。” 裴明也缩在被子里,有些睡不着,他屏住呼吸等喝完水的许然钻进被子。 他们一直睡在一起,仿佛这栋大别墅只有两个卧室。 近在咫尺的气息让裴明也心跳有些紊乱,身旁的热意传过来,有人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发丝。 “睡不着?” 裴明也紧闭着眼,睫毛颤了颤,默不作声地往许然怀里缩了缩。 靠得太近,他听见许然的胸腔里的闷笑,许然看了下时间,跟他打商量:“明天晚一点出门?” 那就晚一点出门。 阳光穿过薄雾,朦胧又柔和,今天要开始摆花了,裴明也心情挺不错,脏污破败的街道里都似乎能透露出一丝湿润的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只是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街道上却有很多人。 裴明也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景象。灰尘飘浮在空气中,有些呛人,却意外的不惹人讨厌。 很热闹,一贯的清冷寂静都不复存在,像是能好好生活的世界,像是一群好好生活的人。 垃圾被清理出去,碎石被铲走……有很多人在修路。 他愣在原地,从前也有人修路,但很少,只有几个义工,派不上什么用场。扫一点垃圾出去,又有更多的垃圾堆上来。填一点裂缝,又破碎更大的口子。 这些人戴着一模一样的黄色安全帽,他们不是义工。 他犹豫着,上前问一个忙着搬石头的男人:“您好,这是在……” 男人扯过搭在肩头的毛巾抹了把汗,道:“有个大老板,说是喜欢散步,花大价钱雇我们修路。” 汗水被雪白的毛巾拭去……看起来很柔软很干净的毛巾。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也是那老板让发的,你看,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毛巾,还管饭……” “真是奇了怪了,喜欢散步,他们有钱人……” 裴明也微微恍神,他知道哪个大老板喜欢散步。 男人后面又说了些一天的工钱能买多少米面的话,裴明也没听进去,他在想那个喜欢散步的大老板。 其他大老板都致力于寻找新的可以供人类生存的星球,只有一个大老板决定要把破败脏污的街道打理干净。 有人决定治一治大地的伤口。 第107章 干净的霜雪 伴随着街道开始变得干净,“花间拾光”就这么开起来。 花店的受众群体是别墅区的富人,碰巧花店的老板在富人区有一点知名度。 名声不太好。 裴明也专心侍弄他的花草,对那些各异的猜测和窃窃私语只当没听到。 真心来买花的人不多,看热闹的反倒不少,裴明也不着急,有生意就做,家里人说了,不着急盈利。 有些人说的话不堪入耳,毕竟裴明也当初为了把酒卖高价,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打转许久。 裴明也这几年都听腻了,本不该有任何杀伤力,但扯上许然,心情却莫名的打了折扣。 “当初就数你最清高,果然不一般,不是不跟人,原来是瞧不上我们。” “谁说不是呢,我们只不过有点小钱,人家大手一挥,又是开店又是修路的。” …… 裴明也不为所动,叫他们有些自讨没趣。 “明也啊,你知不知道王总出差回来了,说是要来找你。” 裴明也耸耸肩,轻笑道:“看看郁金香吗,和您今天的衣服很配。” 顾客一愣:“我不是说这个。” 裴明也语气微有些讶异:“不要郁金香吗,那百合怎么样?” “……”顾客语塞,被裴明也绕进去:“还是郁金香。” 裴明也很利落的将花束扎好递给他。 顾客却一转身看见了角落处一盆长出嫩嫩花苞的玫瑰,他指了过去:“诶,这个……” 玫瑰还没开,被裴明也带到了花店,他听不出什么情绪道:“这个不卖。” 顾客纳闷:“怎么不卖?” 他拿着郁金香一头雾水,裴明也卖花比卖酒更厉害。 送走几个在会所打过交道的“客户”,裴明也脸上的笑淡下去,站在门前拨了拨风铃。 铃声清脆,掩住某些不太好听的话,裴明也心情好了些许,计算着下班的时间,今天家里炖排骨汤。 暮色临近,老板开始将门口的花移进店内,准备打烊,挂在店门口的风铃轻响,斜阳映入,年轻的老板抬眸看向女孩,温声道:“欢迎光临。” 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有些呆住,风铃“叮铃铃”的响,轻柔的晚风和夕阳的柔光里,带着金丝眼镜的青年语气带着笑意,眸光被眼镜遮挡,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冽,像初冬第一场霜雪,很干净的、有一丝暖意的霜雪。 轻柔的白衬衫紧贴着他清瘦的胸膛,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衬衫的袖子被随意的挽起,露出苍白清瘦的手腕,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裤线条流畅,衬得他的腿更加修长。 女孩有些局促的捏捏手指,小声道:“我……我就看看。” 裴明也微微颔首。 女孩还是没忍住:“你的衣服真好看。” 人也真好看。 “是家里人给我搭的。” 许然最近不忙,很热衷于打扮他,从眼镜到衣服到红绳,都是许然选的。 老板的语气好像有些无奈,笑意却透着眼镜的镜片传出来,他顺手包好了一束向日葵。 女孩鼓足了勇气:“很漂亮,你的家里人很喜欢你。” 她有些骄傲地展示自己身上的白裙子:“爷爷给我买的,他修街道,拿到工钱给我买的!” 不是特别好的料子,但是很好看,微蓬的公主裙,背后扎着蝴蝶结,很适合小女孩,裴明也实话实说:“好看。” 老板的性格很温和,女孩也没那么紧张,眼睛弯弯地看他手中的向日葵:“我买不起花哦,我就看看,以后还能来看吗?” 老板将向日葵递到她面前,明亮的黄色花瓣和小女孩的裙子很相称,他说:“送给你,欢迎随时过来。” 捧着向日葵的小女孩兴高采烈地往外跑,刚出店门就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她的额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扶住,她看到一截红绳,从这只手的手腕垂下。 和花店老板一模一样的红绳。 系统很高兴:“就是这个小女孩。” 原剧情里为裴明也盖上一块白布的小女孩,她捧着一束明丽的向日葵,穿着崭新的白裙子,比原剧情里那个瘦弱狼狈的小孩子看起来要好得多。 “她爷爷被你雇了修街道,很卖力,赚了不少,可以供一老一小好好生活。” “挺好的。” 花店老板已经关上门,摆上打烊的牌子,一转身,就看见许然站在不远处朝他笑。 “阿婆说汤熬好了,我出来散步,顺便接你回家。” 裴明也握上许然伸出的手,一模一样的红绳在晚风里轻晃,他们的影子被拉的很长,走在很干净的街道上。 大老板越发理直气壮地喜欢散步。 因为他,喜欢散步的人也变得多,流浪猫和野狗都能时不时被路过的人施舍一块肉。 阿婆和裴明也住进来之后,别墅里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他们好像也成为这个别墅的主人。 被许然默许着,纵容着,成为别墅的主人之一。 被许然接纳进他的家。 裴明也喝着热腾腾的排骨汤,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些话,那些人一点也不懂,什么也不懂,许然是和他们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 排骨汤冒着热气,朦胧的雾气缭绕上裴明也的眼镜,镜片白茫茫的,看不见了。 第一次戴眼镜的裴明也还有些懵,许然忍不住笑,将他的眼镜勾下来,露出很清润柔和的眼眸。 像软乎乎的白雪,带着暖意的雪。 打扮裴明也真的很有成就感啊,随便搭一套衣服都是不一样的感觉。 裴明也慢半拍地看了看许然手中的眼镜,又埋下头喝汤,脸都快埋进碗里。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盆玫瑰,就快要开放。 阿婆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眯眼看一眼餐桌,许然早就放下碗筷,视线认真地落在裴明也身上,而裴明也还在啃一块排骨,她又叹一口气。 明也这孩子怎么傻里傻气。 第108章 很轻的吻 有些人的恶趣味没那么容易满足,但来“花间拾光”一次,他们手头的生意就总会受些挫折。 同是一个圈子的人,他们一合计也终于回过味来,这是警告。 他们不是没养过人,但没一个能做到这份上的,再不甘也只能善罢甘休。 有些人是例外,比如王总。 他在裴明也这儿买的酒太多,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裴明也势在必得。 裴明也看到他进来时没什么情绪波动,他挺了解自己以前的熟客,知道王总不会买花。 王总现在不是他的客人了。 他例行公事地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就开始低头回信息。 【裴明也:天气不太好,今天没什么生意。】 外面的雨忽轻忽重,天空阴沉沉的,没几个人出来,现在就来了一个王总。 许然在陪系统看电影,今天的工作早早就处理完,裴明也又还没到下班时间,他没什么事做,收到信息后他果断抛弃系统。 许然边找雨伞边发消息:【有客人吗,没有的话提前下班,接你回家。】 裴明也抬头看了一眼,王总的手指捻上一片叶子,他微微蹙眉,提醒道:“麻烦您动作轻一点,谢谢。” 王总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放下手。 【裴明也:还有一个客人,没事,我等会儿再回家。】 雨越来越大,砸在伞面上,声音有些闷,许然返回别墅开上悬浮车。 【等着。】 什么等着?裴明也微怔,看向隐在柜台角落处的那盆玫瑰。 王总越看裴明也越心痒,柜台后的青年身形清癯颀长,不再有从前常见的笑,冷淡的眸光却更加招人。 “你跟着的那个许先生也不是什么善茬,下家不考虑考虑我?”王总的眼神意味深长,笑意讽刺:“我照样不会亏待了你。” 裴明也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花束扎好,施施然地走到王总面前,在王总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他轻声道:“麻烦您让一下。” 耽误他工作了。 裴明也的脸上挂上王总熟悉的笑容,温柔又完美,他确实表现的把顾客当上帝,就是太完美,眸光一丝波动也没有,极尽客套。 裴明也将花束放在王总身后的空位上,见他还不走,问道:“您要买花吗?” 外面雨声骤大,惹得心绪起伏。 王总心里突然有火气窜上来,一把扯住裴明也的手腕,力道大的让裴明也的骨头都有些疼:“都跟了人了还在这儿跟我玩清高,这两年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这个忘恩负义、见钱眼开的……” 裴明也皱着眉挣开他的桎梏,衣袖皱巴巴的,露出半截红绳。 他认真捋顺自己的袖口,淡淡道:“您说完了吗?” 他懒得听这些话,只在意自己的衣裳,这是许然新给他买的,才穿了两次。 王总气急,面红耳赤地骂道:“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裴明也你真是好得很!” 裴明也反驳道:“没立牌坊。” 他弯了弯眉眼,笑意倒是比刚才真切了几分:“我就想跟着许先生,您就是比不上他。” 王总的名声在他们会所人尽皆知,裴明也前面有三个前辈跟过他,两个残废了,一个疯了跳了楼。 服务生里面甚至没人敢再接待他,但裴明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敢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偏还没让王总在他这里讨到好处,在会所里算是个神话,如今他辞职这么久,会所里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王总的话梗在喉头,半晌才怒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以为能跟他多久?老子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才乐意跟你玩玩……” “不好意思。” 花店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淅淅沥沥的雨声做背景音,礼貌的话语也显得有些冷。 王总惊愕的回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没什么温度,视线落在身上就让人发怵。王总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许先生,幸会……” 裴明也没想到他这么快,下意识问道:“您怎么来的?” 许然的目光转向他,视线倏地柔和下来:“开悬浮车,下雨了,来接你。” 王总咽了咽口水,浑然不见刚才的气势,半句话也不敢说。 许然又道:“顺便买束花,能替我包一下吗?” 两个人就这么默契的忽视了店内的第三个人,裴明也笑意清浅,雾灰色的眼睛闪着光,王总瞥了一眼,心又痒得厉害。 裴明也包好了花束,却又被许然递回来,粉色的花朵映在他眸中。 许然说:“很漂亮的花,送给我男朋友。” 买一束花,送给我男朋友。 花店一片寂静。 外面的雨声转小,滴滴答答,像古老的时钟转动的声音。 裴明也有些错愕地接回花,他微微瞪大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许然在说什么,捧着花的手都有些发颤。 王总看了看两人和那束花,突然有些慌。他强撑着镇定,他什么也没做,许然没道理找他麻烦。 许然顺手揉了揉抱着花发蒙的小老板的发丝,转身对王总道:“还忘了件事。” 王总:“?” 许然毫无预兆地出手,一拳头将王总砸在地上,好险没砸到店里的花。 许然的身手利落漂亮,裴明也慢了半拍,看向他的侧脸,眨了眨眼,有些涩意。 许然的唇线紧绷,很冷硬的弧度,他却想亲上去。 许然是第一个为他挥拳的人,在西区的时候,裴明也常有些被迫要打的架,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他只能在黝黑的巷子里,一遍又一遍挥拳。 倒下了就随便拿一块尖石站起来,遍体鳞伤站起来。 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再也站不起来,他身后只有一个生了病的阿婆。 他知道许然为什么要打人,他成为了许然要保护的人。 他盯着那束花,手指攥得泛白。 王总的侧脸霎时青紫,他吃痛的惨叫一声,捧着脸坐在地上,狼狈得可以。今日的遭遇让他彻底丧失理智,指着许然骂道:“许然老子敬你两分,你为了个水性杨花的biao子……” 许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等他站起来,一脚踩上他的肩,将人死死按在地上。 王总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空架子,反抗不得,满嘴的污言秽语。 许然挑了挑眉,俯身凑近他的耳边,声音低得有些恶劣。 “你想试试一无所有的滋味吗?” 王总的身体僵住,他肩膀被许然踩得生疼,语气都有些飘:“许然,你不要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你……” 许然轻笑:“试试看。” 他本来就打算收拾这人,只是除了裴明也没人再敢凑上去招惹王总,这些日子他没翻出什么浪,许然又忙着教小花匠养花和雇人修街道,才往后延了又延、 王总不久前出差的那个工作,和他的公司关系可不小。 王总就跟条死狗一样被许然拎起来扔进雨里,他哆哆嗦嗦站起来,逃一般地回了自己的悬浮车,许然没再管。 他问还是低头捧着花的裴明也:“怎么了,吓着没有?” 有些不对劲,许然捧起裴明也的脸,看见他通红的眼眶和潮湿的睫羽,裴明也本就肤色冷白,平日里脸颊微红都很明显,现在唇都抿得更红,就显得挺可怜。 许然呼噜呼噜他的背,低头问道:“难受?抱一下好不好。” 裴明也摇了摇头,嗓音有些哑,像突然不会说话,调整了半天,才低声说出来:“不难受,也不用抱。” “好。”许然有些失望,再确认一次:“真的不抱?” 裴明也摇摇头,在滴答的背景音里,抱着花仰起头,慢慢凑了上去。 他的唇贴上了许然的唇。 很轻、很凉,带着潮湿水汽的一个吻。 裴明也的初吻。 第109章 不止吻技好 裴明也没什么吻技,只是笨拙地与许然双唇相贴。许然睁着眼笑,也不动。 软软的,很舒服,这样刚刚好。 他看着裴明也颤动的黑睫,直到对方惊醒一般的后退半步,分离得太突然,许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裴明也飞快地转身,将花束放在柜台上,捧出角落里的玫瑰。 他有些懊恼:“我也给您准备了花。” 他等着玫瑰开花,还没来得及表白,许然就说了自己是他的男朋友。还有什么来着……裴明也想起当时搜索出来的答案,礼物和告白。 他鼓起勇气,磕磕巴巴说出的话一点也不像当初会所里那个金牌服务生:“我,我很喜欢您……” 您愿意和我交往吗?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半句话隐没于雨声中。 许然双手接过他的玫瑰:“好漂亮。” 裴明也怔然抬头,看见许然将花放在一旁,略微慌了一瞬,下一秒,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 有些灼热地气息靠近,裴明也微微瞪大眼睛,听见许然含着笑意道:“做男朋友,是不是有资格教你接吻了?” 教什么? 总之,等裴明也回过神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许然太有资格了。 他微喘着气,眼睛蒙上雾气,被许然拢在怀抱里,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像没见过世面的雏鸟。 实在有损昔日金牌服务生的威严。 许然领回新上任的男朋友,以及一盆玫瑰一束花。 阿婆等着他们吃饭呢,听见门口的动静望过来:“可算回来了,我还说怎么费了这么长时间……” 阿婆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微肿的唇瓣上以及身前的鲜花上。笑意凝固在脸上,随后转为震惊。 旁边的男朋友应该还不够清醒,许然不指望他,主动承认:“阿婆,我和明也在一起了。” 阿婆脸色有些茫然,脚步发飘地往餐桌走,喃喃道:“奥,我知道,在一起嘛,我是过来人。” 许然忍不住笑,阿婆转过来,他又一秒恢复正经。 阿婆表情很复杂,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们,你们别吵架。” 从前隔壁那些姐姐妹妹有孩子结婚时,都是这么嘱咐的。 许然点头,拉着裴明也到餐桌前坐下:“您放心。” 桌上有一瓶酒,或许是今日做的菜比较下酒,机器人自己从柜子里拿出来的。 许然没准备喝,身边的人却红着耳朵扯了扯他的袖子:“喝一点?” 许然有些犹豫,瞥了一眼和鱼刺做斗争的阿婆,他之前才答应了阿婆不让裴明也喝酒。 裴明也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点:“一点点,没关系。” 只是一点点,不会胃疼头疼,醉酒的话……在家里也没关系。 裴明也小声道:“我还没喝过那么好的酒呢。” 许然家里的酒都是上好的佳酿,不是他当初卖的那些可以比的。 怎么有人这么认真的问自己可不可以喝酒啊?!许然想捏他的脸,然后就顺应本心地伸手:“那就喝一点点。” 裴明也哦了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许然倒了一杯。 入口醇香、回味甘甜,一杯喝完,裴明也眼睛亮了亮,他好像没醉诶。 于是他再次向酒瓶伸出了罪恶之手。 事实证明裴明也同学真的不该自信自己可以喝两杯酒。 阿婆上楼前看了醉的不省人事的裴明也好几眼,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哄着人进了卧室,在床上坐下,许然才从衣柜拿了个睡衣的功夫,就发现裴明也抱着腿在浴室门口蹲下,头一点一点的。 愣了一秒,许然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揉了揉他的发丝,温声问:“醒着没有?” 裴明也仰起脸,显而易见的茫然和无辜,口齿不清地回答:“醒着。” 像一只发蒙的小猫,许然叹气,“起来洗澡?” 黏黏糊糊的小猫伸手攀上他的脖颈,一本正经地点头。还是只挺爱干净的漂亮猫猫。 ……行,也不是第一次给裴明也洗澡。 “你乖一点。”许然无奈地制住裴明也的手。 裴明也看起来很委屈,趴在他怀里小声嘀咕:“好热啊。” “水冷了会感冒的。” 许然边说边眼疾手快地把打出泡沫的沐浴露往裴明也背上抹。 滑腻的触感,裴明也脊背绷了绷,双臂环住许然的腰,又放松下来。 许然现在有些难受,这种难受在裴明也仰头在他唇上啄了啄后又满意的退开后到达顶峰。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给自己和裴明也洗完澡,然后将尚未清醒的裴明也裹上浴巾抱回床上。 两人包的严严实实,捂着眼睛蹲墙角的系统才飘过来:“诶,宿主,要不要我给你买菊花枸杞茶?” 裹在浴巾里的裴明也本就晕晕乎乎的,许然还在上面系了个结,他挣了半天不得章法,好不容易才从浴巾里钻出来。 他贴上许然的背,刚洗完热水澡的耳朵红红,下巴靠在许然的肩上:“你不跟我做那什么吗?” 系统:“……” “宿主再见!” 许然捉住他不太安分的手,声音有些哑:“你明天能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雾灰色的眼睛望着他,像是没太听懂。 许然抬手关了室内的大灯,只有床头的小夜灯洒落出暧昧的光晕,裴明也生锈的脑子这时候终于转动一下,他发现许然的眼睛有些危险。 “等下……唔。” 等不了了。 浴巾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而后彻底被剥落在地,裴明也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又被揽入一个灼热的胸膛。 裴明也稀里糊涂地顺应许然的力道,不经意咬住的唇被许然轻轻撬开。 他在想:还好阿婆不住在一楼。 不过许然的别墅隔音应该挺好的。 …… “疼不疼?”许然摸了摸裴明也的唇,上面被某人自己咬出血痕。 怀里的人眼尾都被刺激的嫣红,闻言却轻轻摇头,发丝蹭过他的胸膛,小声道:“舒服的。” 许然不止吻技好。 醉了酒的裴明也真是过分的直白。 第110章 刚谈上恋爱 翌日清晨,许然顺手往身旁一捞,只捞到一只飘在空中的小团子。 不太对劲,许然从床上坐起来,身边的温度早已凉透,只剩一只系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人一统无声对峙片刻,许然挑了挑眉,问候道:“怎么起这么早?” 系统毫无灵魂地回答:“昨天马赛克开得早,睡得比较早。” 许然的目光在房中搜寻一整圈,而后看向系统,不言而喻。 系统:“在厨房。” “你家小裴现在身体挺不错啊,大清早就跑出去做早餐。” 开了那么久的马赛克呢。系统啧啧称奇。 许然无奈地瞥它一眼,懒得与它玩笑,穿好衣服出去,外面是南瓜的甜香。 阳台上好好地摆着玫瑰和仙人掌,昨日的雨已经尽了,他拉开窗帘,与阳光拥了满怀。 勤劳的男朋友在厨房对着电饭煲发呆。 许然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他,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吓得裴明也一个激灵。许然胸腔闷闷的笑:“好了吗?” 裴明也看了一眼电饭煲里的南瓜小米粥:“可以吃了。” 许然自觉地从柜子里拿出碗来盛粥,见裴明也依旧懵懵的,捏了捏他的手心,有些担心:“哪里不舒服吗?” 念着裴明也没经验,他昨晚简直细致到不能再细致,温柔到不能再温柔,最后还是裴明也耐不住,仗着酒意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现在都还留着印子,许然的家居服宽松,他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随便动一下,那痕迹就晃出来。 裴明也的脸倏地红透,轻轻摇头。 许然明白,他这就是记起昨晚上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了。 他笑着将怀疑人生的裴明也往怀里揽了揽,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又将一碗粥递给他:“出去吃早餐,难道还没醒酒?” 见惯了许然温和可靠的模样,偶尔被许然这样不太认真地调侃一下,裴明也都有些受不住, 捧着粥的裴明也红着耳朵逃出厨房。 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阿婆早上散步回来后就不太在状态,喝了两口粥就放下勺子叹一口气,忧心忡忡的样子。 裴明也问:“阿婆,怎么了?” 许然本来专心致志地喝粥,闻言也抬起头。 阿婆看向许然,像是找到主心骨:“我怎么听说,北城区要打仗了啊。” 裴明也戳了戳许然的手臂,他也不知道这回事。 许然拍拍他的背,语气很是轻松:“出不了大事,放心。” 裴明也张了张嘴,顾忌着阿婆,欲言又止。 送裴明也去花店的路上许然才和他解释:“破而后立,不是坏事。” 裴明也心不在焉地点头,觉得太敷衍,又补了一句:“我知道,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他只是有点担心许然。 他知道许然做些和北城区的势力有来往的“生意”,许然处理工作的时候从来没瞒过他。 他本来看不懂,但许然时不时就讲给他听,偶尔从许然的屏幕上扫过一眼,他都有些心惊。 上方势力的暗流涌动在这个世界对普通人的影响反而不大,裴明也不担心自己,不担心阿婆,也不担心花店。 他在意,仅仅是因为和许然有点关系,或者不仅只是一点关系。 许然笑着抱他:“我知道,放心,我刚谈上恋爱。” 裴明也在他的怀里顿了一下,唇角轻轻扬了一下,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刚谈上恋爱的许然目送男朋友进花店,还没来得及走,男朋友又急冲冲从花店跑出来,往他手心塞了两块巧克力。 是在花店买花后会送的小礼品。 花店老板看起来很云淡风轻,语气平静:“给你路上吃。” 许然笑着收下:“谢谢。” 觉得送出的礼物过于寒酸的老板被这一声“谢谢”定住,从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袋小饼干,不由分说地塞进许然手里。 裴明也看起来有点严肃:“不能这么容易满足。” 他的男朋友太容易满足。 以后得多送一点,不然到时候两颗巧克力就被别人拐走了。 许然听懂他的意思,郑重其事地收好巧克力和小饼干:“明天还送不送?” 男朋友很上道,老板抿着笑矜持地点头:“嗯,送。” 明天也送,还给许然炖热乎乎的排骨萝卜汤。 第111章 恰巧会画画 最近来花店的客人变得更少,也许是因为北城区最强大的两股势力“光霁”和“邬墟”暗流涌动,这些“上等人士”也都人心惶惶,没什么心思买花。 “花间拾光”照常营业,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鲜花娇嫩,老板必须每天都来亲自照顾。 过了这些日子,裴明也终于将花店大致布置妥当,门口挂上遮挡烈阳的轻纱,他看着花店的一边,总觉得有些空,拍照发给许然。 【这里如果挂一幅画会不会好一点?】 许然没回,大概是有事在忙,裴明也没太在意。 花店里不止有老板一个人,穿着小裙子的女孩拿着店里的丝带试了好几次,终于系出来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她举着蝴蝶结小声欢呼,坐在高脚凳上翘翘脚。 裴明也关闭聊天页面看过来,眸光微暖:“有没有兴趣帮我打包花束?” 小女孩愣了一瞬,从凳子上蹦下来拿走裴明也面前的丝带:“当然可以啦!” 上午的日头太晒,她在外面待不住,试探着进了花店想寻个阴凉,老板特意给她搬出了高脚凳,又拿丝带给她解闷。 做点活是很应当的。 何况系丝带很好玩。 老板缓缓摇头:“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雇佣你吗?” 已经过了午时,阳光不再过分灼热,门外的风铃轻响,连带着薄纱一同晃动,影影绰绰的光影投进来。 很明亮的花店,小女孩手足无措:“我,我不会做什么呀。” 老板指着她的丝带:“你系的很好看。” 小女孩眨了眨眼,脸颊飞快地染上红晕,抬头看一眼裴明也,又飞快低下头:“真,真的吗?” 她早就想做工了!可是街道上这些店都不收这样年纪小的女孩,他们多的是廉价劳动力。 愿意收她的那些店爷爷都不让她去,爷爷说那不是好地方。 爷爷年纪大了,她却还没长大。她很想挣钱。 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的不像话:“是啊,你可以做花店的员工。” 裴明也很乐意接纳一个年纪小一点,没上过学,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小女孩做员工。 就像接纳当初的自己。 裴明也在店里的玻璃板上用粉色的笔写下: “店长:裴明也 店员:江麦麦” “明也哥你的字好好看。”麦麦只认识简单常用的字,恰好“明”和“也”她都认识。 今天老板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卫衣,依旧很好看。好看的人好看的衣服,连字也写的好看!麦麦心里悄悄感叹。 裴明也顿了一下,而后轻声开口:“和我男朋友学的。” 他从前不常写字,这些日子跟许然住在一起,看的书上都有许然的笔记,不知不觉,字迹竟然也有了两分相像。 老板不知想了些什么,良久后又冷不丁地开口:“都是和他学的。” 麦麦没听进去,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自己的新老板有男朋友了! 新来的员工很好学,一个下午已经认识了十几种花,还知道了老板的名字。 麦麦凑到那块小小的玻璃板前,有些高兴地摸了摸自己的名字。 裴明也低头配一束花,麦麦拿着丝带上前来想帮他打包,丝带被拿走。 “这个我自己来,”老板说:“是送给我男朋友的。” 老板已经是第二次提到自己的男朋友了。 麦麦很难想象老板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也不需要想,因为没多久她就见到了真人。 许然收到裴明也的信息后就在忙活,所以来得稍微迟了一点,好在裴明也在教麦麦认花的名字,也没先走。 他穿着烟灰色风衣,单肩背着包,手上提着个用布蒙着的长方形物件,东西挺大的,但他看起来挺轻松。 心灵感应一般,裴明也在这时候抬头,眼里不自觉就有了笑意,他上前想接过许然手里的东西,却被避开。 许然笑道:“挺沉的。” 裴明也没说话,把他肩上的背包剥了下来。 麦麦早就呆住了。 她局促地站在原地,想搭把手也不知道该接什么,想叫人又不知道该喊什么,求救的目光看向裴明也。 裴明也简单介绍:“我男朋友许然,我们店的老板之一,你叫许哥就可以。” 麦麦有些怵许然这种“大人物”,没什么底气地开口:“许哥。” 裴明也轻扯了一下许然的袖子:“麦麦,我新招的员工。” 许然看着她,很自然地打招呼:“麦麦,你好,欢迎加入‘花间拾光’。” 是有些锋利的眉眼,但目光沉静温和,麦麦莫名安下心。 明也哥的男朋友,一点也不需要害怕。 她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她的名字一样,是充满生命力的、很明媚的小女孩。许然移开视线,开始捣鼓自己带来的东西。 裴明也帮着掀开黑布,看到里面的东西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麦麦惊叹道:“好漂亮啊。” 是一幅带框的手绘装饰画,画布上,一束束光影交织,勾勒出梦幻一般的场景,背景是一片朦胧的色彩,像是一层轻纱,画中是一朵朵金黄的向日葵,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猫蜷缩在向日葵脚下,它慵懒的眯着眼睛,像在享受阳光的抚摸。 裴明也终于意识到什么,竟有些不太敢碰那幅画,他声音很轻:“你画的?” 明明没见过许然画画,但一看就觉得是他。 许然看了他一小会儿:“你说差一幅画,这个可以吗?” 现在很想亲许然,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裴明也只是很轻地牵住许然的手。 “很好看。”他思考了一下才慢慢说:“但是你也很辛苦。” 在许然面前剖析自己的心事好像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裴明也斟酌字句,很严谨地表述:“不是每一件小事都要你这么费心。” 他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被人重视的感觉确实很不错,但是不该成为许然的负担,也不能成为许然的负担。 他会很高兴许然帮他画画,但是不能占据许然工作后的大半休息时间,不能让许然累。 谈恋爱的任务是让彼此生活的更好。 许然被裴明也圈住的手,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其实没什么,只是裴明也恰巧需要一幅画,而他恰巧会画画。 “一幅画不累,”他很坦诚:“如果你要十幅,就不帮你画了。” 裴明也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放任许然搭着高脚凳去挂画,麦麦很紧张地扶着凳子,凳子晃都没晃一下,许然已经极潇洒地从上面跳下来。 然后收到了男朋友送来的一束花。 第112章 “清闲”的假期 动荡是一时的,无声无息间,“光霁”的人已经渗透了整个城区,“邬墟”偏居一隅,再无动静。 今天早上起来发现外面在飘雪,很罕见的景象,这个世界三年来的第一场雪。 昨天中午只穿着一件薄衬衫都热的出汗,今天早上裴明也已经被许然用厚厚的羽绒服裹了。 裴明也被迫坐在沙发上接受许然的围巾、许然的毛线帽子,他艰难地抽出手给麦麦发消息。 突来的降温对西区的人并不友好,至少裴明也当初没有足够抵御这种寒冷的天气的衣物。他给麦麦发消息告诉她这几天放假,顺便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许然俯身给裴明也整理围巾,手却被轻轻握住,他看见裴明也低垂的眉眼。 裴明也问:“今天忙不忙?” 被握住手腕的许然很坚定的慢慢替裴明也将围巾整理好。 “一点都不忙,”许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侧脸:“可以尽情压榨我。” 裴明也被这话逗得忍不住笑,点了下头:“陪我去花店收拾一下。” 他想把剩下的花朵理一理,放在街道上也比埋没在店里要好。之后就可以短暂的放一放假。 雪天的街道上行人更少,只有上方偶尔越过的悬浮车。下的不是什么大雪,轻飘飘的落在穿着厚羽绒服的两人身上,很快就化开。 一点也不觉得冷,裴明也的左手被许然牵着,揣在同一个口袋里,热的手心有些汗意。 到了花店他才收到小员工姗姗来迟的回信。 【麦麦:知道啦,谢谢明也哥!】 【麦麦:不用帮助,有人给我们发了棉衣和被褥。】 【麦麦:明也哥你知道吗,西区有人守着了,他们拿着枪,说是不许斗殴了,前几天死的两个人还被他们埋了。爷爷说他们是光霁的人。】 连着震动三次,许然将裴明也的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放出来,三条信息印在他漆黑的眼眸里。 许然没仔细看,蹲在地上耐心地将花束分好。 回完信息的裴明也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过去摸了摸许然的头,真的很舒服,难怪许然那么喜欢摸他的头。 认真工作的许然起身抓住男朋友捣乱的手,裴明也一点也不心虚,雾灰色的眼睛弯了弯,主动带着许然的手放在他的头上。 “随便摸。” 他很大方。 在这个下雪天,街道上有很多很漂亮的花束,需要的人可以自取,剩下的就放在那儿,路过的人都可以看到。 这是慷慨的花店老板送的礼物。 有恶劣的男孩抱了一束花扔在地上踩得稀烂,娇嫩的花朵被碾成泥,汁液洇进地里。 他拍拍手转身要走,却被一个带着枪的人拦住。 男人冷冷地看着他,雪落在乌黑的枪身上,又很快化开。 男孩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男人不为所动:“收拾干净。” 男人云淡风轻地把玩冰凉的枪,直到男孩哆哆嗦嗦地将地上擦干净,才放他离开。 后面两个穿制服的人迎上来:“首领。” 首领转了一下没有子弹的枪,拍在其中一个手下的胸前:“这里看好了。” 他从容不迫地走进自己的悬浮车,关上门的那一刹立刻用车里提前备好的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就不该为了装逼穿这么薄的衣服,冻死他了! 很注意形象的光霁首领缓了半天,等身体暖和起来,才开始办正事。 他极其严肃地斟酌片刻,像签下重要的报告一样发出一条信息。 【许先生,您何时方便,我想前来拜访您。】 暂时放假的裴明也比较清闲,日常一般是早晨起来和阿婆一起准备早餐,中午看许然在厨房大显身手,下午陪许然处理工作,晚上被许然拐回床上睡觉。 不太正经的那种。 今天许然在加班,裴明也端了杯热牛奶放在许然面前,无意间掠过许然的屏幕。 许然顺手将人捞过来抱在怀里,笑道:“明天有客要来。” 裴明也点点头:“光霁的首领?” 这倒是没特意跟裴明也提过,但以对方的聪慧,能猜到大致也不足为奇。 许然亲了亲他的唇。裴明也刚洗完澡出来,发丝间还带着尚未干透的水汽,许然的指腹在他的发间轻轻摩挲,身上的人一个轻颤,滑了下去。 许然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怀抱,又看了看红着耳朵坐在地上的裴明也,实在没忍住笑。 他收获了一个控诉的眼神。 或许是体质问题,这几天两人过于亲密,裴明也反而更加敏感。 许然将人拉起来,一个转身覆压在沙发上,沙发到底比床要小很多,裴明也本能的觉得危险,伸手去推许然,触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裴明也下意识屏住呼吸,睡衣最上面的扣子没扣紧,一番动作下早已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以及上面未消的吻痕。 上方的人吻了下来,唇舌的相触让人有些意乱情迷,温软的舌尖和坚硬的牙齿碰撞,氧气被另一人掠夺,裴明也全程被许然引导,呼吸都有些错乱,恍惚着想:这间别墅的暖气是不是太热了。 显然不是暖气太热了,衣衫落地时裴明也禁不住缩了缩,岌岌可危的神志终于发挥作用。 他按住许然,不轻不重地挣扎一下:“这是客厅……” 许然搂着他的腰,一只手臂陷在沙发里,黑色的家居服领口散开,他低声引诱:“帮我解开。” 裴明也的手在碰到他的扣子时触电般的收回,却被许然另一只手握住,引着往更里面探。 清润的黑眸很容易便能和纯粹扯上联系,但此刻这双眸子里满是暧昧的笑意。 许然声音染上情欲的沙哑,不动声色地撩人:“阿婆不会下来,你不想试试吗?” 缓冲这么久了,刺激一次也不是不行。 客厅的温度到底还是比卧室要低一些,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让人有一种不安全的错觉,裴明也总不自觉地往许然身上攀。 不知何时裴明也已经被许然揽着腰半坐起来,干净的毯子裹在身上才稍稍回神。 许然亲了亲他涣散流泪的眼,拨开他有些汗湿的额发。 “抱你去洗澡?” 不醉酒的裴明也要害羞许多。 许然站在关闭的浴室门口,敲了敲门,抿唇道:“我也还没洗。” 没人理他,里面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别墅里又不止这一间浴室。 许然顿了片刻,略微放大声音:“明也,你没带衣服进去。” 水声停下,裴明也握着花洒进退两难。 许然的声音里夹杂着笑意:“我给你送进来?” “不用,我裹着毯子出来就行。” 隔着水声和浴室门的声音有些朦胧,许然却从里面听出来几分咬牙切齿。 第113章 世界六完 次日被生物钟唤醒的裴明也起身的动作一滞,被身旁伸出的手一拉,又双目无神的瘫倒回床上。 许然抱着他轻声哄:“多躺会儿,我给你做早餐。” 裴明也幽幽地看向他,眸中的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 许然唇边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笑意,仔仔细细地将被子掖好,伸手蒙住裴明也的眼睛,低声道:“快睡。”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又安全又舒服,确实没太休息好的裴明也慢慢又睡过去。 别墅里买的最亏的可能就是做饭机器人,压根用不了几次。 阿婆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儿,进来道:“应该不会再下雪了。” 见只有许然一个人,她愣了一瞬:“明也呢?” “让他再睡一会儿,”许然笑道:“今天我做饭。” 阿婆忧心忡忡的点头,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是放心不下,又摸到厨房门口,小声道:“小许啊,你们年轻人……也正常,但是还是不能太放纵。” 说完阿婆就像完成了应尽的义务一样放心去看电视了。 许然哭笑不得。 阿婆耳朵不是太好,电视声音开的比较大,门铃响了好几声她才听到,她打开门纳闷道:“谁啊。” 门口是一个身材高大,腰间挂着枪的男人,轻薄的风衣裹着冷飕飕的寒风,他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语气温和:“您好,请问许先生在吗?” 阿婆大脑有些宕机,见他不像是来找茬的,才犹豫着点了点头。 男人含笑走近开着暖气的别墅,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他极有分寸的环视一圈,而后在沙发落座,静静地等阿婆叫许然出来。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起身笑道:“许先生,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感谢您对我们光霁的资助……” 剩下的话语在看到穿着围裙举着锅铲的许然时卡了壳。 许然平静地点头:“您好,要留下来吃个饭吗?” 首领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压压惊,听见厨房里的各种响动,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阿婆挺习以为常,估摸着许然快做好了,去敲了敲主卧的门。 “明也,起来吃饭。” 里面的人闷闷地应了声。 阿婆想了想,又提醒一句:“外面有客人,你穿利索点。” 首领是个很健谈的人,等缓过这一阵,就和阿婆谈天说地起来。 阿婆:“是不是不下雪了啊?” 首领:“应该是,再过两天又要暖和了。” 阿婆笑呵呵:“暖和好啊。” …… 穿着非常利索的高领白色毛衣和浅色直筒牛仔裤的裴明也看着客厅的景象有些懵,首领闻声转过来,朝他笑了笑:“裴先生。” 很自然的语气,显然是早知裴明也的存在。 裴明也却在看到他的脸之后有些僵住,默了一瞬才回道:“您好。” 他们曾在会所见过一面,彼时裴明也被王总拉着作陪,另一方就是这位先生,他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对方身上的严肃冷静与浮华的会所格格不入。 没想到原来他就是光霁的首领。 裴明也在沙发上坐的不自在,悄悄起身走到了厨房门口。对方的态度很亲和自然,他却觉得难堪,花店人来人往,不少从前的熟客过去,风言风语传的满街都是的时候裴明也都没觉得这么难堪。 为什么呢?可能因为这里是许然家。 不想让任何见过自己那种时候的人进入许然家,不想将自己身上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带到许然家。 其实他并不后悔,对于当时的他而言,会所是唯一的选择。 他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许然,没想到自己最后会和一个这么好的人在一起。 系统在吹一块刚出锅的肉:“好烫好烫……诶,小裴在外面。” 许然转头笑道:“起来了,过来端菜。” 起伏的情绪突然就被抚平,裴明也眨了眨眼,低声道:“不是说今天让我休息?” 许然叹了口气,摊开手小声抱怨:“有客人嘛,你不帮帮我吗?” 裴明也笑了一下:“帮。” 菜端上桌的时候,其实首领没抱什么期待,毕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厨艺好的有钱人,包括他自己。 吃到第一口菜之后,首领默默加了一句,不包括许然。 神秘的光霁首领其实是个二十五岁的中二青年,即便是这样的世道,他前十七年的人生没吃过什么苦头,被他的父母——光霁的前首领仔细地照看着长大。 后面的七年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就是他的父母一次失误丧了命,中二少年只能咬牙扛起重担。 首领边吃饭边和许然聊天的时候还很自豪,中二少年很擅长扮演首领,他做的很不错,不比父母差。等中二少年成了中二青年,他的组织也已经在城区拥有一席之地。 这些许然很清楚,他是个很精明的商人,对自己的合作对象是经过多番考量的。 “许先生选择光霁是对我们的实力的认可……”首领很郑重其事地道谢。 许然将最后一块肉夹进裴明也的碗里,放下筷子又顺手揉了揉裴明也的发丝。 他惬意的喟叹:“今天竟然吃完了,表扬一下。” 吃得最多的首领:…… 许然笑了一下,雨露均沾:“表扬我们四个人。” 其实他选择光霁并不是看中了他们的实力,而是因为光霁的理念。 【我们害怕这世界恶意汹涌,害怕人类利益熏心,愿善意不被辜负,温柔皆有归处。】 吃完了饭裴明也主动送了首领几步,走到院子门口,首领话锋突转: “那位王总和邬墟的人有来往,我们的人将他控制起来了。” “想必以后裴先生很难再看见他了。” 见裴明也没什么反应,首领耸耸肩:“就送到这儿,今日叨扰几位了。” 裴明也站在院前看着他走远,是雪后,天光正亮,后面有人笑着喊他的名字。 “愣在这儿干嘛,不冷吗?” 不冷。他已经很久没觉得冷了。 裴明也没回去,只扭头伸出手,身后的人就很快过来握住了,他牵着许然的手,问道:“和我出去玩?” “嗯。”身边的人散漫地站着,任由他牵着,并不在意去哪儿。 —他是初冬最干净的霜雪,心甘情愿投向太阳炽热的怀抱,在温柔的光芒里化成淼淼春水。— 第114章 棋子 进入新世界前许然在被迫补课。 特训营的日常演练足以应付大部分任务,但许然升职太快,没多久竟然已经成了中级员工。 这次接到的新任务的世界观他刚好没有接触过。 被主系统安排来临时充当老师的任务者盘腿霸占沙发,看起来兴致勃勃。 “来看,这就是你这次的身份,一个茶香味的alpha。” 扎着丸子头的年轻女孩将主系统给她的设定指给许然看。 她刚从abo世界出来就接到主系统的通知,马不停蹄地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帮助自己的同事,倒不是她有多乐于助人,而是她实在太想当许然的老师了! 天知道她当时在特训营为了争第一和许然斗得难解难分,结果最终考核以三个积分之差输给了许然。她咽不下这口气! 许然很难理解为什么都经历了好几个任务世界,明漾同学还是这么热衷于压他一头。 “什么茶香?” 明漾笑嘻嘻的:“绿茶哦~” 许然:“……” 明漾一手撑着下巴看他:“唉,真可惜,一个世界只能进一个任务者,不然我真想看看你在abo世界是什么样子。” 绿茶味诶,明漾刚结束的那个世界里alpha都是些什么烈酒、烟草、雪松味儿的,而她自己是个白桃味的oga,可以说非常经典了。她有些羡慕地看许然,她也想要绿茶味,多清新脱俗啊。 许然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将话题扯回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明漾非常细致地和他讲解了易感期、发情期、信息素等种种设定,随后无奈地摊摊手:“可惜除了你是个绿茶味的alpha之外,主系统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不然我还能给你透透题。” 抛开明漾时不时威逼利诱他叫老师的事情不谈,同为新一批员工里的佼佼者,他们一番交流下来收获还是挺大。 做逆袭任务的明漾将小世界的主角都吐槽了一个遍,最后看向许然:“你呢?” 许然想了想,反问她:“你谈过恋爱吗?” 明漾懵了:“啊,没有。” 许然笑道:“那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懂。” 明漾一脸莫名的看着突然骄傲的许然,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是谈恋爱嘛……她,她没谈过。 思及明漾超强的社交能力,许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认不认识姓裴的员工?” 明漾想了想,摇头道:“没印象,应该不是咱们任务组的。你问这个干嘛?” 不是任务组的吗?许然笑了笑:“随便问问。” 临走时明漾沉稳的拍了拍许然的肩:“好好做任务,不要给为师丢脸。” 说完明漾就唰得一下传送进了任务世界。 许然看向在一旁看热闹的系统,有些无奈:“我们也走。” 传送入世界的第一秒许然发现自己坐在轮椅上,他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腿,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啊。 系统还没来得及阻拦,许然就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刹那间,头晕目眩、轰鸣声在耳朵里炸开,心脏都泛起刺痛。 就像在极端情况下爆发后的副作用,可许然仅仅只是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缓了一会儿,哑声问道:“剧情呢?” “他安静又沉默,他乖巧又懂事……他是个间谍。”系统声情并茂的从头开始朗诵。 许然本就不稳的步子绊了一下,扶着墙喘了口气:“你说他是什么?” “间谍啊,我看看,哦……他的任务是杀你。”系统看起来有点隐隐的兴奋,但还是极有道德的给自家宿主输入一点能量,让他能有力气站直身子。 许然重新回到轮椅上坐下,改装过的十分稳当的轮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室内典雅的装饰品,看起来他好像又挺有钱。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绿茶味的alpha,没想到身体还这么破破烂烂。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绿茶且病弱? 这个世界是挺标准的abo设定,经过明漾的一番恶补的许然接受良好,慢慢理顺剧情。 主角裴颂光是个男性beta,如今是许然的伴侣。 但许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他只是炮灰,一个为主角的晋升路添砖加瓦的炮灰。 按理来说abo世界的主角很少会是beta,他们是平庸的大多数,像尚未进化的普通人类,这个世界大多的复杂设定都与他们无关。 但有人发现了beta的优势,没有信息素,不会留下明显的个人特征,也不会受到信息素的蛊惑、不会被发情期或易感期控制。 这实在是执行某些见不得人的任务的绝佳人选。 经过训练的beta,拥有清醒的头脑和理智的情绪,比被称之为“天生的领导者”的alpha更加适合做决策。 而主角裴颂光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被裴家从平民窟里挑出来秘密培养的间谍,自五年前开始,他所经受的一系列特训都是为了将他送到许然身边做准备。 裴家与许家势均力敌,联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许家人丁凋零,裴家这一辈又没有oga,以裴家早年流失在外的幼子出现在人前的beta裴颂光就成了联姻的不二人选。 本来身为一个beta的裴颂光是做不了许家主的伴侣的,但许然身体不好的消息人尽皆知,以免太多人打许家的主意,他一早的拟定了继承人,这样一来做他的伴侣的好处就大大降低,其他几大家族更愿意将自家珍贵的oga嫁给他那位健康英俊的继承人,而不是油尽灯枯的许家主。 裴家是个例外,他们的目的不是与许家未来的继承人联姻,而是彻底侵占许家,一个不会受到许然信息素影响的、性别为beta,容貌缺不逊于最出众的oga的裴颂光就是他们送过来的棋子。 “许然”对此心知肚明,最危险的“棋子”他当然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一个beta,自己也不会受到他信息素和发情期的影响,“许然”并不认为裴颂光有能力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第115章 保护谁 事实上裴颂光也并不打算从许家这里得到什么。 裴家自以为驯化了他,放心地把他送到许家,许家本就是这里首屈一指的豪门,裴颂光又成了家主的伴侣,裴家的手伸不进来。 “他只是想找机会逃出去。”系统从商场翻出一个养气丸给许然服下:“无论是裴家还是许家,都困不住他。” 许然吃了药,有力气点点头,他很能理解。 又是个不太和平的世界,许然的任务依旧是疗愈主角。 裴颂光是在“许然”死之后开始锋芒毕露的,以争夺许家家产为由让裴家给他提供资金,却在即将成功之时带着钱逃了。 裴家万万没想到自小就接受他们洗脑的beta会反咬他们一口。 许家的继承人也没想到在自己焦头烂额的时候对手却突然消失了。 主角确实是最优秀的间谍,躲过裴家的大肆追查,没人知道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只知道在两年后,在渐渐无人提起当初那个名义上是裴家主的幼子,许家主的伴侣的beta时,裴家突然被人砸了。 几十个亡命之徒,提着铁棍将裴家砸了个稀巴烂,几重防护的大门,他们却大摇大摆地闯进来,闹够了露出站在最后的那个人。 和前面这群粗鲁的硬汉截然不同的人,穿着纯黑色的风衣,戴着金边眼镜,和从前一样斯文俊美、清冷疏离。他微微抬头,很轻的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裴家参与当年那些事的人都被一一清算干净,根基大伤,而裴颂光再次消失,许家的新家主闻讯赶来时,裴宅破败不堪,被折磨疯了的老家主坐在满地的狼藉里喃喃自语。 “一个beta……一个beta……” 自傲了一辈子的他没想到会折在一个他瞧不上的beta手里。 许然:“保护谁?” 保护剧情里霸气侧漏的裴颂光?是不是应该先保护一下自己这个只剩一口气的病弱alpha? 系统表示同意:“确实得先给你治病。” 原剧情里裴家认为裴颂光听从他们的命令杀死了“许然”,但其实裴颂光还真没动手。 这个世界的主角虽然受制于人,但给许然一种游刃有余、漫不经心的感觉。 被送到许家,就安心做一个沉默乖巧的家主伴侣,等有机会逃走,就毫不留恋地离开,等成长到足以对抗裴家的时候,就回来报仇。 倒也不是精心谋划地这一切,更像是既来之则安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再是新手的系统重新检测许然的身体状况,成熟地拟定计划:“当前的任务是早点治病,你不死剧情就会改变。”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但也没错,原剧情里的裴颂光压根没动手,许家主的死单纯是因为他自己这个破烂身体。 许然按下床头的铃,很快就有佣人敲门:“先生,您有什么需要?” “请……”许然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止住话头,“算了,没事,你去休息。” 系统跟着许然看了一圈,挺正常的房间,就是色调暗了些,这时候很晚了,房间里只开着床头的小灯,阴沉沉的。 系统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许然刚刚想让佣人叫家庭医生过来,但反应过来这是半夜,就算工资高,也不能这么胡乱压榨人。 他推着轮椅出去,这里是三楼,裴颂光住一楼,不太熟的联姻夫夫。 当然不会住一起,“许然”担心裴颂光半夜给他一刀。 许然坐着轮椅进入电梯,属于一楼的按键开始发光。 “宿主你不睡觉吗,下去干嘛呀?”很晚了诶。 许然也没想好,他顿了顿:“去做宵夜。” 系统猛地窜起来,趴在许然头顶:“好耶!” 电梯门打开时,许然看见客厅的沙发上有一个人影,是裴颂光。 他咬着衣衫下摆,露出瓷白的肌肤,在黑暗里白的很晃眼,更晃眼的是腹部淌血的伤口。 住进许家的好处就是虽然在家里有不少双眼睛盯着他,但自己能挣脱裴家的束缚,接点私活。 裴颂光很清楚自己的房间有摄像头,反而是许家的客厅没有。 轮子无声滚动,裴颂光伸手够自己放在茶几上的纱布,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手,有些瘦削,腕骨微微凸起,但流畅漂亮。 许然拿着药瓶,递到他面前,面色沉静。 裴颂光瞳孔猛地一缩,失血果然让他的反应力大大下降,许然都已经到了他面前,他竟然才发现。 许然晃晃药瓶:“需要帮助吗?” 裴颂光依旧咬着自己的衣裳,目光惊疑不定,许家主撞到这种场面,应该立刻叫保安将他拿下才是。 许然将他的沉默视作默认,很熟练的打开药瓶,就要将药粉往他伤口上洒。 裴颂光下意识地要避过,腿却被另一只手按住,许家主身体不好,按在他腿上的力道轻飘飘的。 “别动,”许然闭了闭眼,平静地陈述:“我容易发晕。” 裴颂光被定在原地,僵硬的任由许然在他的伤口上洒了厚厚的药粉,裹上纱布。 裴颂光抿了抿干涩的唇,很冷静地看向许然:“家主,您打算怎么处理我?” 叫人当场抓住把柄,是什么下场都没什么好辩解的了。 许然刚摸到落地灯的开关,“啪”的一下,暖黄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 他没听清,转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 裴颂光喉咙动了动,不知道许家主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许然反应过来,合情合理地解释:“可以合作,我不害你,你不害我。” 他们其实没什么利益冲突,可以一起活下去。 这不难理解,许家主需要一个懂事的挡箭牌,裴颂光需要借着许家暂时挣开裴家的控制。 但上位者没道理这样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更没道理和他谈什么合作。 打断他的腿,或者毒哑他的嗓子,反正只要留在这里,一样的效果。 裴颂光也不知道信没信这番说辞,但见好就收,衣衫严严实实地遮住伤口,他恢复一贯的沉默懂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然说要做夜宵的话不假,但打开冰箱,里面食材挺多,没一个能做的。 鹅肝、龙虾、蓝鳍金枪鱼…… 以许然现在的身体状况,一道菜还没做完他就能晕在这里。 于是遵守承诺的许然安慰了一下失落的系统,问不明所以的裴颂光:“可以借用你的食材吗?” 第116章 早点睡觉 裴颂光在许家和透明人差不多,他不会出来和家主一起用餐,他的卧室里有自己买的食物。 寄人篱下的beta很自觉地贡献出自己的面条、鸡蛋、西红柿。 许家主的身体比他预想地还要糟,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说几句话都要停下来缓一会儿。 同样是个伤患的裴颂光只能任劳任怨地帮忙将鸡蛋搅匀,将西红柿切块。 坐在轮椅上的许家主慢悠悠地往锅里加了些葱、香菜、盐、酱油。 也不知今晚这宵夜到底算他俩谁做的。 等到面煮好,连刀都没碰一下的许家主终于攒了些力气,亲手盛了碗面。 许家主脱下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装,穿着柔软的睡衣,坐着轮椅很认真地盛一碗简陋的番茄鸡蛋面。 裴颂光就这么看着热汽笼上许然的眉眼,许家主现在就像个身体不好的普通人。 一碗面被递到自己面前,裴颂光下意识伸手去接,不小心被碗沿烫了一下,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耳垂。 许然撇过脸掩饰笑意,没忍住,嗓音里都掺着笑:“请你吃。” 到底是谁请谁吃? 裴颂光捂着耳垂忘了接碗,端着碗的许家主眼看脸色一白,手颤了颤眼睛就要闭上。 这下也顾不上别的了,裴颂光忙接过碗扶住许然的手腕,虽然早知这人身子不好,但真的感受到他沉软无力的脉搏时还是略微有些心惊。 许家主瞒的太好,他的情况比裴家同自己说的要更糟糕。 许然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个纯白色药盒,微微晃了一下裴颂光握着的那只手,把药盒递过去,他眼睛弯了一下:“劳烦。” 裴颂光感受着掌心的力道,很轻,像一阵风。 他将面条搁在一旁,接过药盒,他知道许然这种人不会在药盒上留下什么线索,看也没看,垂着眼将盖子拧开:“几颗?” 许然伸出两根手指,像在比耶。 挺可爱的,不知为何裴颂光心里冒出这个见鬼一样的念头。 倒出两枚药片,又倒了一杯温水,裴颂光才将药递到许然唇边,微苦的涩意尚未蔓延,温水已经被递了过来。 许然手指动了动,没抬起来,就着裴颂光的手小口喝了点。 “吃面,要坨了。” 裴颂光将盛好的面和坐着轮椅的许家主一起送出厨房,然后回去盛剩下那碗。 锅里的面好像少了一点? 裴颂光端着面出去,发现许然坐在餐桌前,面条推到旁边。 许然:“这碗是你的。” 裴颂光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坚持这种事情。 拿到属于自己的那碗面的许家主抽了一张纸巾垫在桌上,开始认真挑碗里的香菜和葱。 吃着面条的裴颂光:“……” 所以不吃香菜和葱的人为什么要放? 大概是闲的,许家主守着他的碗,很认真地在挑香菜,挑一点出来就垂下筷子歇一会儿,然后继续。 是不把香菜和葱挑完不肯罢休的架势。 这次面是真的要坨了! 裴颂光实在没忍住:“我替您挑,可以吗?” 许家主眨了眨眼,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碗。 裴颂光将他的碗挪到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就将里面的香菜和葱挑的干干净净。 系统:“哇。” 这双手被训练的很不错,一双适合杀人的手。 也挺适合挑菜。 许然笑了笑,真心实意:“谢谢。” 很难理解,裴颂光默不作声地将碗推过去,看着许然吃完,将两副碗筷一起收进厨房。 许家主喝完自己剩下的半杯水,很坚强的操纵轮椅移到饮水机旁给裴颂光倒了一杯。 裴颂光整理好心绪出厨房时迎面就是捧着一杯水的许然。 今晚大概是不小心闯进了什么平行世界。 裴颂光面无表情地想。 许然将水递给他,提醒道:“你受伤了,今晚早点睡觉。” 许家主成功的秘诀难道是对每一个合作对象都和颜悦色关心备至吗?哪怕如今自己的生死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裴颂光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他没接许然的水,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 身后有轻微的动静,落地灯熄灭了,裴颂光没有反应,轮椅无声,走到房间门口,他才听见电梯门缓缓打开。 裴颂光顿了片刻,侧头看过去,电梯门还开着,许家主在电梯里面,手按在开门的按键上。 掌心空空如也,指尖却仿佛又触碰到那人虚弱无力的脉搏。 “您也是。”裴颂光说。 生病的人,也要早点睡觉。 电梯里的人好像笑了一下,客厅没开灯,裴颂光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偌大的客厅再次只剩下裴颂光一人,就像之前每一个晚上,今日的一切反而显得不太真实。 裴颂光的手搁在自己的门把手上,迟迟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回到餐桌处,拿起那杯水一饮而尽。 或许是生病的许家主习惯倒稍热一点的水,夜里温度有点低,但水还没凉。 掌心带着残余的温热,裴颂光靠在床上,半闭着眼,手机不断地发出震动。 今天这单的尾款已经到账了。 【thor:厉害啊兄弟,这位老板很满意,那可是有多位高阶alpha看守的,你竟然都闯进去了。】 thor是“中间商”,专门负责帮裴颂光这种人联系老板,业务能力很强,就是话有点多。 【phanto:还有事?】 【thor:受伤了,需要休养一阵吗?我这里新来了几个好单子,如果你状态还行可以看看要不要接。】 裴颂光看了一下窗外,星子低垂,夜已经很深了。 【phanto:明天再说。】 【thor:?】 【phanto:先睡觉。】 另一边的男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确认自己没看错。 睡觉? phanto被人夺舍了吗? 第117章 防备 睡得不太好。 许然坐在床上,额头细细密密的全是冷汗,嘴唇一丝颜色也没有,阳光透过深色窗帘的缝隙投射在他苍白的眉宇。 系统很早就发现了他不舒服。 没有缘由的,明明痛觉屏蔽开到最大,许然却依旧表现出来有些不舒服。 它很明白,表现出来有一些不舒服,就是很不舒服了。 “要怎么办?”系统将自己买的糖往许然嘴里塞。 苹果味的清甜在嘴里化开,许然摸了摸它,脸上还是一丝血色也没有。 “没事,问题不大。”许然说:“做了些噩梦。” 把任务者的数据融进小世界总会有些副作用,比如现在,明明许然本身是不会做噩梦的。 但受到这个世界设定的影响,他在梦中被扯入暗不见光的记忆。 今天许然下楼稍晚了些,做饭的阿姨早已经将早餐端上了桌,一人份。 裴颂光最初进入许家时阿姨是做两人份的,但裴颂光从不出来用餐,家里的主人也没什么表示,阿姨就很知情识趣地不再多事。 许然瞥见那道紧闭的门,觉得裴颂光或许是将自己当做一个暂居的旅人。 他低声同阿姨嘱咐几句。 在自己房间里看资料的裴颂光听见敲门声。 “裴少爷,您现在方便吗?” 【thor:怎么样,接哪个?】 【phanto:第二个。】 裴颂光合上电脑,听见门外的人说:“家主请您出来用餐。” 裴颂光看了眼时间,微微皱眉,这个点往常许家主应该已经出门了才是。 阿姨还没敲第二遍,门被猝不及防地拉开,她对上一双漫不经心的雾灰色眼睛,莫名让人感觉有些冷。 她们这些在许家工作的人都曾讨论过这位存在感极弱的家主伴侣,除了不逊色于高阶oga的容貌,没有任何惹人注目的地方。 裴颂光很礼貌地点头,黑发温顺的垂下,遮住眼眸,和oga一样白皙细嫩的肌肤,同往常一般无二的温和安静。 阿姨按下那一丝心悸,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家庭医生拿着病例垂首同许然交谈,从裴颂光的视角看过去,穿着板正的西装的许家主目光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病例,过于瘦削的身体和寡淡的面容让人忽略他身上自带的威严。 一个病人。还病得不轻。 许然将自己的病历合上,塞进轮椅旁的袋子,看向裴颂光时不太明显的笑了一下。 “来吃早餐,我等会儿要抽血,不能吃。” 裴颂光的手掩在袖口,勾了一下里面的刀片。 吃完早餐后裴颂光坐上了许家主的车,很宽敞的保姆车,裴颂光侧头看过去,坐着轮椅的许家主离他挺远。 车里摆着点心和水果,许家主一路都闭着眼睛,面上平平淡淡的。 但裴颂光就是觉得他很累,怎么回事,这人昨天交代自己早点睡觉之后回房间加班了吗? 这副弱不禁风的破烂身体,还工作什么? 裴颂光搞不懂他们这些人,就像也不明白裴家已然贵不可言,为什么还要觊觎许家。 今天的许家主是要去医院,早该去了,裴颂光的视线落在许然垂在轮椅旁的手。 带上他,应该是为了麻痹裴家。 许然是真不怕自己将消息传给裴家,不论有没有别的阴谋,但至少明面上没对自己设防,这种感觉意外的还不错。 一走神,指腹就被锋利的刀片划破,鲜红的血液渗出来,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按在深色的袖口。 临下车,许家主终于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慢吞吞的:“有点饿了。” 裴颂光不为所动,等抽完血,精美的食物就会立刻被送到许家主的手上,能饿成什么样子。 助理已经提前在车库候着,见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许然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没再说什么。 后下车的裴颂光跟在轮椅后头,手指戳了戳口袋里包好的两块点心。 他是自己想吃。 助理在打量他,自以为小心,其实挺明显的。裴颂光视线偏都没偏一下,他习惯性扮演一个沉默迟钝的普通beta。 系统在替助理抱屈:“他很有职业修养的,这次是因为你。” 许然看着手机认错:“怪我。” 手机里是裴颂光房间的监控,原本由助理盯着,毕竟许家主日理万机。 许然今早给助理发消息时助理觉得自己可能是没睡醒,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危险人物,家主竟然要求自己别再盯着了?! 抽完血后的许家主脸色更加惨白,裴颂光目光幽幽地盯着助理。 许家主的助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 被家主特意嘱咐了不要准备早餐的助理:“……” 诊疗室里进入新的医生,他们要进行下一项检查,助理被护士叫走,许家主抬了抬眼,恹恹的,瞧着还没缓过来。 被包好的点心不小心碎了半块,裴颂光抿唇掏出点心,抵到许然唇边。 许家主茫然一瞬,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吃掉了点心。 裴颂光又接了杯水,喂他喝下去,见许然的眼睛恢复些神采,才松了口气。 很合理,他今天早上吃的是许然的早餐,该对此负责。 裴颂光后退半步,看着医生手中的仪器:“有劳。” 是检测信息素的仪器,幸好裴颂光是beta,不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不用回避。 许家主第一次做这么全面的检查,年轻的医生屏气凝神,动作十分小心,看到仪器上显示的数据时,面色却变了变。 裴颂光从他眼中读到讶异。 但许然很自然的转了转轮椅,视线受阻,裴颂光很自觉地移开眼。 令裴颂光感到奇怪的是,明明连个信息素的检测结果都防着自己,最后和医生谈治疗计划时许然却独独将自己带了进去。 第118章 不怕死 房间里只有医生、许然和裴颂光。 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就变得很显眼,医生说几句,停下来看一眼,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暗自叹一口气。 许家主的身体早已临近崩溃边缘,他一直保守治疗,靠药物维持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运行。 他以为这次许然特意过来,还带了自己的伴侣,是终于想通了,愿意赌一把。 不是说有钱人更惜命吗? 裴颂光静静站着,垂下的额发半遮住他精致的眉眼。于是也就没人发现,那双浅色的眸子里,水波轻颤了颤。 深色的袖口微湿。 没人发现。 但系统不是人。看起来很冷淡的间谍先生还不知道自己被偷拍。 医生很负责,即便病患看起来不太省心,他还是拿着检查报告一项一项的询问。 “视力有轻微的下降,您自己感受到了吗?” 闻言,许然抬眸向后认认真真看,后面淡然冷静的beta轻轻皱了皱眉,不明显,但许然能看见。 他实事求是:“还好,能看清。” 医生无语凝噎。也大概弄明白了这位病患口中的“还好”就是“能用”。 裴颂光在想许然刚才的眼神,那双眼睛很清澈,很亮。直勾勾的盯着人看也不会让别人觉得冒犯。 这双眼睛,有一天可能会看不见吗? “还好,目前来看至少腺体功能正常,信息素浓度也没问题。” 许然看向病历上信息素那一栏大大的三个字,默默将身子倾斜一点。 系统笑得飞不起来,“啪嗒”一下掉进许然怀里,“其实绿茶味也很好闻的啦。” 或许越是见惯了生死,便越是不忍见生死,医生最后劝到:“许先生,我这边有六成把握,倘若我怕担责,我不会劝您……” 系统悄悄比了个ok。 快穿局介入,六成把握也变成了九成,至于剩下一成……低调是一种美德。 “按您说的来。”许然说。 医生的念念叨叨停下,有些诧异地看向许然,这么果断的吗? 裴颂光抬了抬眼,又轻飘飘地移开,他把过许然的脉,结果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赌一回兴许还有救。 拖到现在,咎由自取。 许然垂在轮椅旁的手向后捞了捞,碰到那有些湿润的袖口,使不上力气,刚刚触碰到,就又垂了下去。 身后的人微不可察地向前半步。 许然的耳朵应该没问题,裴颂光敢发誓自己的脚步声几近于无,他很擅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许然就是在他动的那一刻回头了。 不仅回头了,还冲他笑。 生意场上强硬冷肃许家主,好像挺喜欢笑。 咎由自取……但应该有些遗憾。裴颂光的目光很淡,那双雾灰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个结论是许然同系统说的,他觉得裴颂光肯定有些遗憾。 系统对此表示同意。 毕竟眼前这个beta过于淡定,哪怕是出于名义上的伴侣的义务,至少也要表现出一丝担忧来。 这不难,剧情里提过,裴颂光的训练包括表演,也包括诱惑许然。 倘若他愿意,他能比世界上任何一个oga更让alpha欲罢不能。 正是因此,那一丝异样的情绪反而从他毫无破绽的表现里渗出来。 医生在说注意事项,他忧心忡忡,许家主现在的身体,如果不好好养一段时间,是撑不住正式治疗的强度的。 说了两句,医生突然停住,他看着面前半阖着眼的病患和他漂亮冷淡的伴侣,抱住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正在做笔记的系统:? 怎么能疏忽成这样!医生暗自反思,重新整理言辞:“许先生,请您的助理进来听一下注意事项?” 毕竟许先生的婚姻关系看起来确实不够融洽……也是,alpha和oga才是天定的配偶。 一个beta,哪怕容貌一流,也不能被标记,同为alpha,医生明白他们基因自带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只会偏向oga。 但是,医生又悄悄看了一眼,这位beta好看的有些过分了,没有oga的娇俏和纤细,安静又冷淡,却有种更惹人心痒的风情。 足以诱alpha为他发狂。征服一个beta,可不是信息素能办到的事。 医生客观的分析,虽然他喜欢oga,但其他的alpha若是有本事让没有发情期的beta因他情动,该是很有成就感的。 不能再想,医生看向睁开眼睛的许然,苦口婆心:“前期的准备很重要,请您的助理……” “我的伴侣在这儿,”许然道:“请同他说。” 可是您的伴侣好像并没有认真听。 医生的话被许然不容置疑的眼神堵回去。 交代完所有注意事项的医生目送他们离开,一百个不放心。 刚刚许先生的伴侣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裴颂光听了,并且全记住了。没别的原因,他记性好。 阳光正好,裴颂光在医院的洗手间回消息,许然在拿炭笔对自己的病历涂涂画画。 没画什么,只是等裴颂光出来时,信息素那一栏里“绿茶味”三个字刚好被涂得乌黑一片。 许然弯了弯眼睛,孤身一人坐在走廊里,他说:“有点饿了。” 已经中午了,医院的走廊很明亮,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轮椅上的人苍白消瘦。 没缘由的,裴颂光觉得安心。 因为生了病的人自觉来了医院而安心。 病人继续道:“助理有事先走了。” 裴颂光看着他,听他不走心地补充:“司机也有事。” 好,这样一副身体,敢把身边所有人都支走,只留一个对手派来的间谍。 许家主真的很不怕死。 第119章 很甜 这家餐厅的私密性很强,包间的隔音很好。 裴颂光只能听见餐具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他不太有胃口,禁不住抬头看对面的人,为了突出食物的诱人,包间里的灯光是低调的暖黄色,柔和的光晕冲淡了对方脸上的病色,动作优雅矜贵,是为外界所熟知的许家主。 许家主看起来挺认真,牛排被切成大小均等的小块,但一点也没少。 裴颂光捏着手机:“您不吃吗?” 许然没抬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切割牛排。 “你或许需要去一下洗手间?” 裴颂光盯着对方唇边那抹浅笑,心脏紧了又松,袖口的刀片划到指尖。 许然说:“早点回来,之后回家给你换药。” 他切完最后一点牛排,挑眉看向裴颂光掩在衬衣里的伤口,目光干净又坦荡:“不去吗?” 话已至此,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裴颂光轻轻勾唇,暧昧的光线下,竟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分明清隽温良的beta,眼波流转间,却莫名的昳丽风流。 “倘若我回来时这里依旧只有您一个人的话。” 就怎么样呢?beta没说下去,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出包间。 最警惕的alpha都注意不到他的动静。 许然耸耸肩,向后靠在轮椅上,宣告自己精力告罄。 系统边吃牛排边帮忙解释:“他的意思是如果发现你准备了人抓他,他会跑。” 许然知道,但他理解的是,他在这里等一会儿,裴颂光就会跟他回家。 包间外等候的服务员见有人出来,立刻迎上来:“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裴颂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示意她手上拿着的笔和收银夹。 吃着牛排的系统突然愣住,许然问:“怎么了?” 系统茫然道:“小裴好像怀疑手机有问题。” 怀疑才是正常的,许然选的餐厅刚好是裴颂光需要来的,哪有这么巧的事。 但手机是没问题的。 裴颂光显然也没找出漏洞出在哪儿。以许然的名义进入餐厅,不会引起裴家的注意,为他减少不少麻烦。 但这是昨天才接的单子,今天才收到的地点。 【phanto:d1。】 【thor:明白。】 换第四个账号,第一种方式。目前来看许然好像对他没有恶意,但任何风险,他都承担不起。 他是没有任何退路的人,脚下是深渊,回头是深海。 仓库的门是密码锁,不算太麻烦,裴颂光没什么阻碍的走进去,崭新的制服堆在一起,他随手拎起一件。 特制的牛奶味香膏浅浅的抹在颈后,味道浅淡,社交距离闻不出来,毕竟alpha和oga能对自己的信息素收放自如。 凑在颈后才能闻到的若有似无的甜香,眼尾勾上一点淡粉的痕迹,唇被口红染得艳丽又饱满。 beta就是这点好,任务需要时,扮成alpha或oga都不违和。 “先生,您的红酒。” 包间内的男人有些不耐:“我没定红酒。” “可是……先生。”门外的服务生明显经验不丰,咬着唇端着托盘战战兢兢,声线都有些发颤。 男人一把拉开门,目光在看到青年的那一瞬亮了亮。 被要求陪着喝一杯的青年坐在包间里,脸色无措又单纯:“不行,先生,我等会儿还得回学校上课。” 男人的目光更亮,他笑眯眯道:“还是学生啊。” 漂亮的服务生捏着手指,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带点淡粉,男人有些移不开眼。 服务生显然涉世未深,问什么就答什么:“是的,我今年大一,在这里兼职。” 十八九啊,男人的笑意更浓。 他像一个温和的长辈,循循善诱,谈的都是些学业上的事情,让服务生放下警惕。 已经拒绝了喝酒,在男人将牛奶递过来时,服务生果然不好意思再推拒,接过来抿了一小口。 男人看着目光变得迷离散乱的裴颂光,不再掩饰眼中的色意。 属于alpha的信息素变得浓烈,充满这间包厢,裴颂光什么也闻不到,但根据男人身上的反应,配合着软倒,发出难耐的喘息。 男人凑上来,深吸一口,闻到牛奶的甜香。 下一秒,颈后被刺入针管,冰凉的液体被注入体内。 外强中干的男人几乎是在药物进入体内的同时就失去了意识,手心的刀片被妥善的收回。 裴颂光皱着眉将男人推到一边,按着雇主的要求将男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全部拷贝,而后剥了男人的衣服,拍上几张照片。 【褚印,男,alpha,horizon nightcb会长。】这次的雇主是他的妻子,一位名门出身的oga,要求很简单,找到丈夫出轨的证据和一些足以要挟他的把柄。 裴颂光淡淡的想。这种任务以后还是少接,看起来简单,但真烦人。 许然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脸色比刚才更苍白,鬓边有些许冷汗,几缕发丝贴在脸颊。 主要原因是没睡好,梦境太扰人,得想个办法。 包间的门轻轻地开合,许然听见脚步声,睁眼看过去。 奇怪的是,裴颂光发丝也有些湿意,黑发温顺的垂下来,遮住漂亮的眉眼,许然琢磨,阳光很好,对方应该是洗过脸了。 对方手上提着一个小袋子,许然有些好奇地望着。 “不舒服吗?”裴颂光加快脚步走过来。 许然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摇头。 裴颂光不信,小袋子里是一杯奶茶,他将吸管戳进去,递到许然唇边。 医生说过,许然需要补充糖分。 许然有些想笑,做了“坏”事回来,还记得给自己带喝的。 为什么会跑出去买奶茶,裴颂光理智地分析,是为了让自己出去这么久显得稍微合理一点。 非常有道理。 如果他不是在将奶茶买回来以后才想到还有这个理由的话。 没再想下去,因为许家主已经咬住了吸管,一点也不设防地喝下奶茶。 “很甜。” 裴颂光将奶茶塞在他手里,指腹尚未愈合的伤口蹭在奶茶杯上,留下不太明显的浅淡痕迹。 第120章 无疤无痕 许然是离开包间后才意识到裴颂光已经结账了。 非常有实力的beta间谍。 系统举手发表意见:“他应该是为了还人情,你今天请他吃了早餐。” 许然只同意一半,指出漏洞:“还有奶茶。” 不仅结账了,还给他带了奶茶。 正在开车的裴颂光不知道后面一人一统因为他进行了一场短暂的辩论。 许然胜出。 裴颂光会记下一份早餐并不奇怪,原剧情里他离开之后,许家的新家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颂光在许家的生活痕迹少得可怜。 他没有用过许家的钱,甚至还在临走时帮了他们一把,充作住宿费。 那间属于他的卧室,来时空空荡荡,走后也空空荡荡。 没有人再住进去过。 许然还捧着那杯热奶茶,暖烘烘的,和外面的阳光一样。他其实有些心疼,可能是因为生病,心脏不太舒服,胸口微微起伏,一只小团子拱在那里,帮他呼呼。 许然憋着一口气,慢慢、慢慢地吐出来,一点动静也没发出来。 许然说:“你的痛觉屏蔽好像不太管用。” 痛觉屏蔽是管用的,可能是许然自己的数据出了点小问题,闷闷的头痛和心脏痛绕过屏蔽,钻进许然的脑子里,系统也没办法。它哼哼唧唧,勉强认下这不公平的指控。 “你因为他过得辛苦而难受吗?”系统问。 不太对,许然想了想,他知道裴颂光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他自己可以赚钱,可以过得很好,可以在日复一日的洗脑中保持理智。 他知道裴颂光不需要靠任何人。 他只是有些遗憾,原剧情里的裴颂光颠沛流离了一生,最后也没有给自己一个家。 裴颂光不是没有能力给自己一个家。 透过车内的后视镜,许然很很清晰地看到裴颂光的脸,淡粉色的唇,看起来很软,柔和的眉眼,雾灰色的瞳仁,看起来干净又温柔。 但他的目光实在太淡,仿佛有一层罩子,将他与世界隔开。 裴颂光只是没意识到,他需要一个家。 许然说:“即便我不来,他也该给自己一个家。” 作为主角,裴颂光在后期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他其实很容易就能办到,但他忘记了。 裴颂光停下车子,打开后面的门,发现许家主好像在发呆。 咬着吸管,一颗珍珠卡在上面,家主的威严尽失。 许然抬起头,将奶茶杯递过去:“喝完了。” 竟然真的会喝,还喝完了。 裴颂光承认自己的心情因为许然这句话而由阴转晴。 今夜依旧只开一盏落地灯。 【thor:还好你是beta,雇主说她进包间的时候满屋子都是信息素,幸好带了保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信息素……许然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道? 这座房子里的其他人都是beta,许家主在外又一向谨慎,他的信息素并不为外人知晓。 裴颂光心想,如果他不是beta,应该能在许家闻到许然的味道。 【phanto:提醒过雇主了,不是我们的责任,记得催尾款。】 thor:重点不是这个啊! phanto很理直气壮,裴颂光也是,他现在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旁是捧着碗小口喝粥的许家主,倘若许家主视线稍微偏一点,就能看到他手机里的东西。 许然当然没看,毕竟他吃人的嘴软。 “您如果想吃夜宵,可以请阿姨留下来。” 裴颂光微微垂眸,纤长的黑睫遮挡住眼底情绪,语气漠然又平静。 许然喝完最后一口粥,他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轻飘飘地道:“阿姨家里有小孩。” …… 许然算得上是个好老板,裴颂光想,某种程度上,他也算得上是个好伴侣,即便是假的。 他接过许然喝完的碗,任劳任怨地往厨房走。 回来时看见许然抱着药箱,回到轮椅上,他拍拍面前的沙发,示意裴颂光坐下。 裴颂光记得许然之前说的话,可眼前的场景还是很离谱。 非常离谱。 一个重病缠身的人,会记着要处理他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裴颂光站在原地,他问:“您是不是还没吃药?” 许然:“啊?” 裴颂光想起来医生交代的事情许家主压根没有认真听。 他转身倒了杯热水,将许然腿上的医药箱放在沙发上:“先吃药。” 许然知错就改,从轮椅旁的袋子里摸出药片,和着温水咽下去。 很听话的病患。 许然再次掀裴颂光的衣角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纱布被染红了,许然问:“伤口什么时候崩裂的?” 裴颂光靠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睫羽在灯光下微微颤动,看着居然有些脆弱。 “忘记了。”他不是敷衍,认真想了一会儿,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一丝脆弱的错觉消失殆尽,裴颂光看向许然,目光还是很淡,他是世界上最强悍的beta,对所谓alpha没有任何滤镜。 许然重新包好伤口,察觉他的视线,抬头弯了弯眼睛:“明天注意一点。” 裴颂光将衣服扣好,沉默着点点头,主要是许家主的身体实在太差,给他包扎一下伤口的功夫,额头已经沁出薄汗。 不能让病患白费力气。 裴颂光的皮肤很白,除了这道新鲜的伤口,没有任何瑕疵。不该如此,即便是许然,身上也会有些不轻不重的伤疤,更何况在特殊训练中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裴颂光。 答案甚至不必问。 第121章 门锁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 不断震动的手机有些惹人烦,裴颂光的视线落在自己房间的壁画上,那里有一个针孔摄像头,至于床头柜的锁孔里,有一个窃听器。 许家主没有做过多的隐蔽,毕竟就算他知道这间房间在他人的掌控之下,也反抗不了什么。 手机第三次震动时,裴颂光随手按下了接听键。 “颂光,”电话那头的声音慈爱又温和,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问候自己宠爱的小儿子:“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裴家主裴枞,裴颂光名义上的父亲。 裴颂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床头柜的锁孔上,响声盖过他说话的声音:“还不错。” 他刚被许家主带到医院,晚上裴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不知该不该夸裴家的动作迅速。 想到许家主如果听录音会听到这些无意义的响声,裴颂光竟然有些想笑,他做间谍这么多年,第一次玩这么拙劣的把戏。 “明天上午回家一趟,一起吃个饭。” 回家当然不是因为裴枞想念儿子,裴颂光看了一眼那个锁孔,起身说道:“稍等。” 直到听见开门的动静,电话那头才传来不甚清楚的笑声。 “你这孩子性格还是这么闷。” 裴颂光倚靠在墙边,等电话那头的笑声彻底消失,他平平淡淡地开口:“他状态不错。” 裴枞的声音冷了下来:“颂光啊,我送你进许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一向很看好你,别让我失望。” 裴颂光转着手里的刀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只顾着催他,看来裴家已经没有能力再安插一个人进许家了。 裴颂光从没担心过裴家会因为有了新的棋子而放弃自己,但此刻却莫名的松一口气。 许家主那身体经不起过多的试探。 “您猜他为什么毫不掩饰地带我去医院,”裴颂光勾了勾唇,声音又低又凉,“所以,别轻举妄动。” 那头依旧没声,裴颂光说:“早点休息,父亲。” 他挂断了电话。 对面是电梯,裴颂光的脑子里自觉开始播放医生的嘱托。 “病人要多睡觉。” 许家主往常工作繁忙,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现在呢,许然睡觉了吗? 就今天的观察来说,裴颂光觉得许家主不太会照顾自己。 如果许然在场,他现在肯定会反驳。他很会照顾自己。 他能做健康又美味的早餐,也会在闲暇的时候拉上窗帘睡到自然醒,还喜欢在院子里散步。 现在给裴颂光这种错觉,只是因为条件限制,他身体不太好,没办法做大餐,也没办法散步。 但他现在睡着了,不知道裴颂光的想法。 他很遵医嘱的回到主卧就开始睡觉,还婉拒了系统看电影的邀约。 系统只能孤零零地看电影,坐在许然的枕头上,旁边是许然的脑袋。 它是在播放广告的时候发现许然不舒服的,会员早就到期,系统在许然的眼睛前吹了吹,想问他可不可以报销开会员的钱。 宿主没动,眼睛闭得很紧,有些颤抖,系统贴上去,许然的脸颊热烘烘的,这不值得高兴,许然在发烧。 它不是新手系统了,很努力地镇定下来,尝试与许然连接,它知道许然在做梦。 是什么梦,让许然这么难受? 连接不上,小团子就这么慌了神,用消息轰炸已经睡着了的主系统。 虽然晋升得快,但它的第一任宿主就是许然,不管什么情况,它都找自家宿主,没什么好担心的。 主系统被吓醒,看明白情况才松一口气,给小团子回信。 【没事,只是做梦,许然的精神力量很强,他现在的梦里没有你,所以你进不去。】 系统瘫在枕头上,很不服气,什么梦没有自己,许然的第一个系统就是它! 许然和系统待在一起的时间确实很长,但碰巧,他梦到的就是没有遇见系统之前的事情。 要说是什么噩梦,那也谈不上。 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才会梦见以前,跟现在差不多的不舒服。 许然被扔在封闭的训练场里,头顶上灯不太亮,勉强看见面前的一坨东西。 一条恶犬,朝他露出獠牙,一条饥肠辘辘的恶犬。 训练场上只有他们两个,许然记得那条狗很大,好像比自己还大一点。 训练场的地板很凉,一条胳膊被咬的稀烂,躺在地上时,就更冷,冷的血流不动,心脏快停。 他赢了那条狗,抱着自己的胳膊盯着摄像头,今天的训练算完成了吗,他不知道。 然后门口被放进来一头狼。 他当时想闭上眼,就这样睡过去,随便那条狼把自己撕碎或者吞得渣都不剩…… 系统发现许然好像很冷,它把被角掖严实,钻进去捂许然的胸口,许然还是醒不过来。 动也不动一下。 …… 裴颂光感觉有东西在撞自己脑袋。 急匆匆的、一下又一下。 系统已经顾不上这是不是个灵异世界,恨不得带着裴颂光瞬移到主卧。 它趴在裴颂光耳边喊:“快去看看宿主啊!” 裴颂光当然听不见,但心没由来的慌乱,他站在电梯门口,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他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可今晚这直觉来得太奇怪。 客厅静悄悄的,裴颂光有些茫然,睡衣与腹部的纱布摩擦,触感有些奇怪。 他身上有一道被洒上药粉、好好包扎过的伤口。 他愣了几秒,按开电梯,他只是去看一眼,他想。 许家主并没有禁止他在这间房子自由活动,他上去看一眼,如果许然已经睡了,就立刻下来。 许然让医生将注意事项都交代给了他,所以他该上去看一眼。 系统气喘吁吁,抢先回到主卧,打开房间的灯。 裴颂光站在主卧门口纠结,一点声音都没有,但门缝里透出光亮,他不确定许家主有没有开灯睡觉的习惯。 他屏住呼吸,敲了敲门,踌躇道:“家主?” 没有反应。 让病人晚上独自待着可能不是一个好决定,裴颂光心有些慌,手却还很稳,边想着该让许家主请个信得过的人看护边准备开锁。 他高超的开锁技术没有发挥作用,许家主的房门根本就没锁。 第122章 同床 裴颂光推开门,被刺眼的灯光晃了一下。 主卧亮着的不是床头适合睡觉的落地灯,而是明亮大灯,怎么也不该在睡觉时开的灯,床上静静地躺着个人,看起来是睡熟了。 许然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心皱着,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 裴颂光摸索着关了大灯,将落地灯打开,昏黄的灯光似乎让人没那么心慌。 他迟疑着碰了碰许然的脸颊,有些烫,被子裹得很严实,应该不是着凉,裴颂光轻声道:“家主?” 床头有呼叫铃,裴颂光的手放在上面,没有其余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触上许然的眉心。 “许然?” 紧蹙的眉心松开一点。梦中那个许然踉跄挣扎着被带回惩戒室,眼一闭昏睡过去。 “许然?” 许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喊他,睁不开眼睛。 裴颂光从被子里探进去,找到许然的手腕,脉搏算不上太糟,但为什么没反应呢,袖口的刀片滑到指尖,他毫不犹豫地在许然的指腹上划了一道口子。 血珠涌出来,系统瞪大了眼睛。 救,救命!它忘了小裴是间谍!宿主你别死啊! 许然的指尖动了动,裴颂光按住伤口,不一会儿,血已经止住。 系统的脑补被打断。 ……原来只是为了确定宿主的状况啊。搞得那么吓统做什么! 裴颂光又摸了摸许然的额头,将被子重新掖好。 房门再次闭上时,许然终于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 系统松一口气,飞过去拱在许然怀里:“宿主,你好点没有?” 许然没答话,依旧看着房门,唇色惨白,有些冷,他捞了捞被子,半坐在床上。 系统问:“宿主?” “小裴他应该是怕被发现才走的……”毕竟裴颂光的身份让他无法相信许然。 许然说:“他没走。” 真的没走,系统看见房门被重新打开,裴颂光拿着一个水壶站在门口。 他看见许然坐在床上,黑眸静静地注视他,有些想逃,脚却被定在原地。 许然眨了眨眼,然后很轻地弯了弯唇。 裴颂光的身体僵了僵,他拿着水壶走进去,看着许然苍白的脸色和眼睛里的笑意,头皮发麻,再一次后悔怎么没早露出破绽让许家将他抓住。 以他作筏子,来讨伐裴家。 严刑拷打之下,说不定他会吐露些裴家的秘密的,这样许然也能早轻松……他也能早解脱。 热水倒进杯子里,水汽冒上来,裴颂光努力眨了眨眼,视野清晰一点,他将水递给许然。 “您发烧了。” 许然点点头:“一点点烧。” 低烧,不严重。 许然现在本就吃着很多药,裴颂光也不敢再给他喂退烧药,杵在原地。 许然一只手握着杯子取暖,一只手将裴颂光拉下来让他坐在床沿。 许然盯着自己指腹上那道划痕,好奇般的,轻轻捻了捻。 裴颂光有些心虚,“我看您没什么反应。” 他问:“您做噩梦了吗?” 许然摇摇头,摸了摸裴颂光有些僵的胳膊,他穿的单薄,上下跑了两趟,身体已经凉透了。 “不算噩梦。”许然说:“你冷不冷?” 裴颂光不觉得冷,身旁的病患却已经挪了挪,留出半床被子。 许家主不怕自己半夜拿刀捅他。 许然喝了一口水,恍然大悟:“抱歉,忘了我在发烧。” 发烧有可能会传染。 他笑了笑:“回去睡,我已经没事了。” 裴颂光根本就没有担心这个。他看着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病患,有些气闷。 他将许然手里的杯子夺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用被子将人裹严实。 “您睡。”裴颂光说,“等您睡着了我再走。” 病患不应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裴颂光想起许然说过的话,低声道:“我不害您。” 迟来的回应。 他本来就对裴家没有多忠诚,留在许家,只是因为暂时没有更好的去处。 他本就没打算害许然,他来许家的第一天就是打算避过裴家的视线,多接点私活,攒够钱了就跑,不掺和这些人的争权夺利。但他觉得这话说了也没人会信。 许然很信,拉着裴颂光的手,安稳地睡过去。 裴颂光还有话没说完,他原本是打算等许然死了就走的,现在他想等许然好起来。 等许然好起来。 …… 裴颂光最终没像自己说的那样等许然睡着了就走,这是有十分合理的理由的。 许然睡了一会儿就觉得冷,裴颂光勉强算个热源。 他在另外半床被子里将自己身子捂暖和,然后任由许然靠了上来。 许然的烧是凌晨四点退的,裴颂光感受着掌心的热度恢复正常,松了口气,他的手离开许然的额头,悄悄往床边蹭。 还没蹭出被子,身边的人再次靠了过来,手臂环在他的腰上。 许然闭着眼睛,却有意识一般的,小心翼翼地避过了他的伤口。 裴颂光不敢再动,感受到许然有些发颤,幅度不大,但凡裴颂光不是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很容易就能忽略。 许然好像还在做梦,裴颂光犹豫着,轻轻拍了拍许然的背。 他们贴在一起,实在累了太久,裴颂光头一次在别人的床上毫无防备的睡过去。 后半夜许然做的梦不坏。那个惩戒室冰凉的墙角,他靠在那儿,好像有人给他盖被子。 好像有人给他喂温水。 好像有人抱住了他。 第123章 不让他和你一起睡吗 接下来的几天,许家主早出晚归,工作强度比以前更大。 许家的各个产业都在短时间内迅速变动,许家主的手段比以往更加雷厉风行。 据说是许家主身体见好,开始清算底下作乱的小鬼。 裴家在一个重要资源的竞争中败下阵后才听到风声,许然夺下他们到嘴的肉,以往的竞争不会做的这么绝,这是警告。 裴家主坐在办公室里,桌上摆着的是裴颂光的资料。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 一方面是心有余悸,幸好听了裴颂光的话没有轻举妄动,另一方面是恼怒,裴颂光做了许家主的伴侣,竟然眼睁睁看着他身体好起来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许然会好起来这个可能性! 另一边许然的情况其实不太好,治疗的时间紧迫,他必须以铁血手腕暂时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留出一段时间,让他把身体彻底治好。 这样的透支太为难一个病人了。 跟在许然旁边的继承人时时心惊胆战,恨不得下一秒就成长到能独当一面。 继承人是许然的堂弟,叫许凌,许家这一辈除了许然之外唯一的高阶alpha。 许凌看一会儿文件,一不小心就走神,视线落在许然苍白瘦削的手上,手背青紫,这几日光靠吃药已经撑不住,每晚都要打吊瓶,再往上,腕上戴着个黑色的手环。 手环监测许然的身体状况,连接裴颂光的手机。 按理来说,许家主的手环该连接助理的手机或者家庭医生的手机,怎么也轮不上一个有名无实的beta“伴侣”。 一个竞争对手送进来的棋子。 许然敲了敲桌面,示意许凌看电脑上的邮件。 “林家之前不是接触的你?” 林家只有一个千娇百宠的oga,虽然家世比许家差些,但高阶oga可遇不可求,他们主动向许家示好,许然也没阻拦。 正是这种默许的态度,让林家信心倍增,敢对外宣称是许凌的未婚妻。 没什么好避讳的,许凌道:“哥你身体见好的消息放出去,林家自然转变对象。” 即便许然已婚,但alpha嘛,没几个能拒绝oga。 他们可不信一个beta能坐稳家主伴侣的位置。 许然靠在椅背上,意简言赅:“你的想法。” “我的?”许凌愣了一下:“我都听你的。” 这话一说,许凌就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夹,他习惯了什么都听哥哥的,走到今天这个份上,才觉得自己不堪大任。 许然盯了他半晌,缓声道:“许凌,抬头,我听你的。” 许凌不自觉地攥了攥文件夹,他对上那双平静的黑眸,不太有底气:“我,我还不想。” “那就拒绝。”许然说到做到,很痛快。 许凌下意识道:“可是,我没有别的助力……” 暴雨忽至,雷声轰鸣。 许然挑了挑眉,看窗外扑棱着湿淋淋的翅膀的鸟雀,声音很轻,在雨声里却意外的清晰:“你有。” 雨声很吵,许然闭上眼,砸在窗上的雨滴,像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 许然如今的状态是不太好,而不是非常差,还是因为家里的间谍。 他每晚都要挂吊瓶,整整三大瓶药水,其中有一瓶会刺激静脉,只能慢慢滴。从开始输液,到彻底输完,需要六个小时。 自从第一晚许然将自愿加班的医生赶回去后,帮许然换吊瓶和抽针的工作就被裴颂光接过来。 也是自愿,他就住在许家,这也不是加班,许家主没理由再赶他。 裴颂光原本是打算坐在床沿替许然盯着,等天亮了再补觉的,但被许然借口胳膊冷哄到床上,被许然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揉了揉发丝,没忍住就睡过去。 中途醒来,慌忙去看头顶的吊瓶,见第一瓶还剩一点,才松一口气,在自己手机上定好几个闹钟。 旁边躺着个人,许然的梦就不太坏,睡眠时间有限,但质量还不错。 雨已经停了,许然还没回来,月光凉凉的洒在窗纱上,窗子透了个缝隙,寒风钻进来。 裴颂光看着自己湿漉漉的床和一片狼藉的卧室发呆。 这几天他待在自己房间的时间少,所以下雨的时候,只记得给主卧关了窗。 门口有动静响起,裴颂光啪的一下关上房门,在大门打开的前一秒抵达玄关。 许然刚进门,鞋都没换,手里被人塞了一杯糖水。 根据系统这几天的观察,确定了裴颂光很会照顾人,但也不至于到这份上? 许然喝光糖水,反思了一下:“今天回来晚了点。” 他能解释:“下雨了,路滑,司机开得慢。” 裴颂光没心思计较这个,接过杯子点了下头,他在琢磨明天白天能不能将自己的卧室神不知鬼不觉地恢复原样。 间谍先生没露什么破绽,问题出在系统,它看电影时切错了屏,切成了那个自从许然来了之后就没打开过的监控。 裴颂光在厨房热汤,还不知道自己卧室的惨状已经暴露。 其实不是大事,东西湿了,明天出个太阳,晒一晒,也就好了。 但许然碰巧准备布置一下裴颂光的卧室。 系统好奇地趴在许然肩上,见他给助理列单子。 换个更舒服厚实的床垫、买个大的投影仪、换明亮的壁灯、添个毯子、放一盆仙人掌和装饰用的假水仙…… 系统问:“你不让他和你一起睡吗?” 明明裴颂光睡在主卧宿主很高兴。 而且因为这个身体数据的影响,许然特别需要裴颂光。 许然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不是象征性地发个消息,他很认真地设计了一个舒适的房间。 “他可以一直住主卧,”许然说,“我只是想让他有个自己的房间。” 系统似懂非懂,看着许然的单子提建议:“能不能挂彩灯。” 许然关掉手机,以示婉拒。 系统很遗憾,将彩灯挂在空间里,红红绿绿的,差点闪瞎许然的眼睛。 他们低估了间谍先生敏锐的观察力。 裴颂光陪许然进电梯时,发现许然的目光在他的卧室门口停留了12秒。 前几天许然的目光最多停留07秒。 第124章 绿茶味 许然给系统开会员,但拒绝报销买彩灯的积分。 系统趴在空间里,晃荡一下五彩缤纷的灯,忍住肉疼,听见许然跟它说话,“有点问题。” 系统钻出来,看了又看,裴颂光在调节点滴的速度,跟之前一样的细致,纳闷道:“哪有问题?” 许然靠在床头,今天输液的是左手,右手已经没有下针的地方。裴颂光弯下腰,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两边掖好。 “您先睡。” 许然仰着头,漆黑的瞳仁,没有别的杂质,像一汪深潭,就这么看着他。 裴颂光动作一顿。 败下阵来的是裴颂光,他率先移开视线,沉默着将手收回。 但裴颂光不试探也不问,有人就主动暴露:“明天请人给你重新布置一下卧室。” 裴颂光点了一下头,垂着眼用温热的毛巾敷许然青青紫紫的右手。 和从前伪装出来的安静懂事的家主伴侣一样……也不全是伪装。 系统说:“还是觉得小裴和你有点像。” 许然挑了挑眉,系统自言自语:“也不是很像。” 间谍那一面的小裴,疏离冷清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现在这样,看起来又温顺得太过了。 系统斟酌着用词:“就是,感觉都是他,又都极端了些。” 许然明白它的意思,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现在的裴颂光差点活气。 裴颂光低着头,发丝半掩住漂亮的眉眼,周身蒙着光晕。 他眉眼的线条太柔和了,和许然是两个极端,但雾灰色的眼睛稍有些淡,不容侵犯。 需要一点活气,将这双眼睛点亮,让他像吸饱了阳光的仙人掌一样,一边威风凛凛地竖着尖刺,一边伸展柔嫩的花苞。 系统还没明白裴颂光怎么猜到许然看过房间。 许然知道,他也曾受过类似的训练,只是下意识地没在裴颂光面前掩饰。 毛巾的温度变冷,裴颂光收起来,准备将许然的右手重新塞进被子里。 他的手被握住,也不能说是握住,因为这只满是淤青的手的主人显然没什么力气,右手虚虚搭在他的腕上。 裴颂光抬起视线:“怎么了?” 许然问:“喜欢什么风格?” 裴颂光没说话,看着自己腕上搭着的那只手,没来得及回神,被那只手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一带,坐回床上。 许然看着他,等他回答。 裴颂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他喜欢什么风格一点也不重要。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风格。 他干巴巴地说:“您看了我房间的监控。” 很正常的事情,他不是质问,仅仅是想将话题扯回来。 许然点头,实话实说:“不小心。” 系统在旁边举手:“我的错。” 裴颂光才不信,很敷衍地嗯了一声,弯下腰将许然的手塞回被子里,拿着毛巾重新站起来。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许家主还有话说:“以后不会有监控。” 裴颂光步子微顿。 “再也没人能看见。” 许然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听起来挺真诚:“等会儿来一起挑一下毯子和灯。” 系统对比快穿局任务者学习手册,得出结论:“你在对他开展温柔攻势。” 许然愣了一下,轻笑道:“没有。” 裴颂光难得有出行计划,电话里thor的声音有些失真。 “有单主找到我,出高价点名要你,你也歇了这么久了,真不接?” 裴颂光犹豫一瞬:“先不接。” 晚上不太方便出门。 thor那边有风声,听着是在赶路,语速也快:“ok,那我回去等你,别来太晚,我今晚还有活儿。” 裴颂光嗯了一声,将电话挂断,纯黑色的衬衫衬得他肤色更加白净无瑕,从最顶上一颗扣子往下扣,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淡淡的粉色疤痕。 他身体上唯一一道疤。 没什么特色的居民楼,现在是白天,楼里的居民大部分都外出上班,一路走来都没遇见人。 裴颂光穿过有些狭窄的走廊,在一间屋子停下,按下指纹。 尚未进门,就看见thor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医药箱,正龇牙咧嘴地将药粉往自己胳膊上洒。 受伤的是惯用手,怎么都不得劲,thor抬头寻求帮助。 “phanto你来的正巧,来帮帮我。” 但裴颂光刚走近,拿起茶几上的药瓶,thor却脸色一变,手中的酒精喷瓶对着裴颂光一阵猛喷。 裴颂光微微皱眉:“你做什么?” thor问:“你不是没接单子吗,难道你背着我有了新的交接人?” 裴颂光拿着药瓶淡淡看他。 thor:“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裴颂光一愣,哪怕是亲密接触后,alpha的信息素在beta身上也留不了多久。 他最近接触的alpha只有一个,许然的信息素……染在他身上了吗? 这几天裴颂光一直没有出门,身边都是和他一样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 但和许然同为高阶alpha的thor会天然的排斥裴颂光身上的味道。 裴颂光心念一动,低声问:“我身上的alpha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thor缩在沙发靠背上,脸上写满抗拒:“绿茶味。” 真是意料之外,他还以为许家主的信息素会是那种存在感很强、特别有侵略性的味道,符合对alpha的刻板印象。 裴颂光很轻地勾了一下唇,其实挺合适的。 thor过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坐回来,让裴颂光帮他上药,“这味道能在你身上待这么久,那位许家主的占有欲真是不小。” “没有。”裴颂光下意识反驳。 根据当初在裴家学习到的知识,一位alpha的信息素在beta身上存在这么久,只能说明alpha十分耐心细致的,一次次用自己的信息素包裹环绕beta。 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因为beta无法给予回应,alpha却是急躁的生物,他们很难忍受在beta身上受到的挫败。 所以人们说alpha和oga才是天作之合。 信息素的契合,是beta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的感受。 thor撇撇嘴:“alpha天性如此,你了解还是我了解?” 第125章 无声侵占 裴颂光其实有点懵,无声无息地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信息素,许然……对他有占有欲吗? 怎么可能。 只有oga能满足alpha的占有欲。 “行了,快进去,赶时间呢。”thor晃了晃自己的右手,问题不大,去除个疤痕不是问题。 里面的房间是一间无菌室。 裴颂光看了一眼,低声说:“算了。” thor本来已经起身,听他这话诧异地看向他。 裴颂光静默一瞬,摆弄一下thor的酒精喷瓶。 他身上染上了另一个人的信息素,腹部的疤痕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他留下这道疤,就当留下来另一个人的温度。 也当甘愿咬上alpha慢条斯理设下的诱饵。 thor耸耸肩,牵动伤处,又苦着脸捂住胳膊。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通了,”thor随手掷给他一个橘子,“但是这样挺好。” 一个疤痕而已,能影响什么?身上一点瑕疵都不让留,裴家那群疯子真是不把人当人。 业内杀伐果断、性情难测的phanto其实才二十岁出头,也就这两年才崭露头角,没人琢磨的透他,即便是与他接触最密的thor,也不过清楚一二。 裴颂光迟疑片刻,又道:“我记得你这里有茶?” thor:?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许凌面如死灰。 他手指颤抖,语气飘忽:“哥,这么多,你确定我能行?” s,他只是个刚毕业的脆弱alpha。 许然泰然自若,颔首应是。 许凌眼前发黑,张了张嘴,看见许然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又闭上嘴。 许然带着个黑框眼镜,遮住凌厉的眉眼,他的视力依旧在下降,如今看电脑上的小字都有些吃力。 许凌将许然面前的文件全部抱过来道:“哥,我会好好做的。”语气中暗含酸涩。 许然挑了挑眉。 “没事。”他慢慢取下自己的眼镜:“给了你的,我不管,我给自己留了资产。” 许然轻笑道:“我先走了。” 许凌:“……” 他被抛弃了? 助理已经提前将许然选好的东西送到许家,系统看着许然指挥工作人员将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在客厅里。 抱枕和毛毯占据了沙发,壁画和台灯霸占了茶几,床头柜和桌布等等零零碎碎的东西堆在地上。 ……下脚的地方都没了,只能勉强放下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许家主。 助理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 许家主坚定地拒绝了他帮忙将东西安置好的心意。 系统:“这么多,待会儿怎么收拾啊?” 住家佣人不久前被许然调到了另一间住宅,没活干了,但工资不变。 现在家里只有一个许然,系统很放肆,撕开地上编织袋的一个角,偷偷拿出两个挂钩。 许然捧着温水,好整以暇地盯着它。 “宿主,你能看见啊……” 说好的视力下降呢,这么小的挂钩,为什么能发现! “没瞎。”许然没阻拦系统的小动作,试图操纵轮椅往沙发靠。 系统飞快地钻回空间,用挂钩将彩灯整理好。 “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布置好了再走?” 许然眼里带着点模糊的笑意,半路被地上的仙人掌截住,转移路线:“他不是还没回来吗?” 让人进去收拾多不合适。 系统:“裴颂光一向谨慎,他们进去也没什么关系的。” 许然点头,他知道。 又被落地灯截住,许然放弃靠近沙发,委委屈屈地待在原地,摆弄毫无动静的手机。 系统明白过来:“因为他出去没给你发信息?” “不是。”许然不认可这个说法:“他不在家我当然不能让别人随便进去,如果他提前告诉我回来的时间,我会让他们晚点过来。” 所以现在只能等小裴回来之后一个人搬了? 系统沉默。 门锁咔哒一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停在客厅前。 裴颂光看着几乎被铺满的客厅和被卡在中间的许家主。 许然状似一无所觉,举着杯子对他笑:“帮帮忙。” “您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裴颂光艰难地开辟出一条路,送许家主坐上沙发。 随手拎起个毛毯盖在许然身上,裴颂光纠结了一下,主动开口:“我身上有您的信息素?” 啊…… 许然眨了眨眼。 “我们先收拾东西?” 怎么会有人转移话题都这么生硬的? 裴颂光语塞,看着满地的狼藉,当然也不可能让许然收拾。 勤劳的间谍先生进进出出好几趟,勉强将东西放在该放的位置,多余的床头柜和壁画被清出来。 这些日子过于疲累了,许家主躺在沙发上阖眼昏睡过去,裴颂光发了一小会儿呆。 他知道床头柜和壁画里有什么,许然也知道。 现在那个卧室,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正常人的房间。 如果这不是试探的话,他忽然有些眼酸。 许然知不知道他没住过正常的房间? 许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裹成了球,客厅里开了暖气,但空间太大,到底不如房间暖和。 前面有人背对他蹲在地上,面前是床头柜和壁画,冷灰色的床头柜和画风诡异的壁画不太适合许然重新设计的风格,所以很干脆的被淘汰。 连带着里面的东西。 许然艰难地从毯子里伸出手,轻轻落在裴颂光的头上。 裴颂光倏地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要遁走,又被头顶熟悉的温度硬生生定在原地。 “收拾好了?”许然问。 许然的声音很温和,裴颂光忍不住想起thor的话。 绿茶味……茶香一类的草木味,是真的很适合这个人。 锋芒毕露过后,内里是阅尽千帆的笃定与从容。 是他尚学不来的东西。 他盯着自己的衣服,低声道:“我身上的消毒水味,您闻到了吗?” 许然怔了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轻轻点头。 裴颂光扯了扯唇,可是他闻不到许然的信息素。 属于alpha和oga特有的羁绊与欲望。 第126章 好事,讲给你听 大概过了两三秒钟那么久。 余晖穿窗而入,映在许然的眸中,裴颂光眼睁睁看着许然的手抚上自己的后颈。 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的后颈。 对于oga和alpha来说是象征爱欲的动作,但beta的后颈没有腺体。裴颂光垂着眸,许然的手指瘦削修长,在日光下是莹润的暖白,朦胧的阴影落在他的脖颈。 胸腔的震动压过耳边的声音,裴颂光看着许然的唇动了动,什么也没听清。 “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许家主弯了弯眼睛,耐心重复:“所以你身上只有我的味道。” 裴颂光没有信息素,除去今日意外而来的消毒水味,他身上只有纯粹的绿茶味。 裴颂光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消毒水味了,许然的指尖抚在他的后颈上,温热酥麻。 客厅里的空调突然变得更暖和,裴颂光被淹没在光霭暖气中,透过衬衫,透过腹部的伤痕,往他身体里钻。 他一直不太清楚自己要什么,所做的事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被关起来。 但现在,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明晰,飞到喉口,从他嘴巴蹦出来:“你去医院,有没有合适的护工?” 许然去医院治疗无暇管他、裴家又还没反应过来,他该趁这时候逃跑。 他该这样的。 他看着许然的眼睛,声音有些哑:“能不能带我去?” 许然摇了摇头。 他的心狠狠一坠,脸上却挂起笑,眼睛弯了弯,不谙世事的漂亮,像象牙塔里长大的oga。 他说:“好。” “我答应您的,”裴颂光扯了扯许然腿上的毯子,声线很稳,手却在抖,“还作数。” 他说过了不害许然。 如果他跑了,裴家会发现不对劲,可能会威胁到许然,他愿意一个人待在这里,替许然拖住裴家。 他不那么着急跑。 发抖的手被握住,熟悉的温度带着他往前靠,很轻微的力道,稍稍一动就能挣开。 裴颂光不敢挣开。 许然抬起手,揉了揉被策反的间谍的头发,“是我请你陪我去医院。” 许然说:“请你照顾我。” 裴颂光闭着眼,被拢在许然怀里,不想动,想永远停在这一刻。 不想永远停在这一刻,裴颂光听见许然的心跳,有些缓慢,他的心脏功能在悄悄衰退,他比正常人要累很多。 裴颂光跟着喘不过气,胸口闷得发疼。 不想停在这一刻,想让许然治好病,他从许然怀里退出来。 “晚上需要看护,我今晚还在主卧。”裴颂光没什么底气的宣布。 许然点点头,窝在沙发里,脸色算不上好,但笑得很好看,“阿姨提前下班了,想喝排骨冬瓜汤。” 对上裴颂光有些诧异的目光,许然慢吞吞的,继续补充:“还想加点红枣。” 五分钟后,许然饶有兴致地靠在厨房门口,捧着杯温水看裴颂光剁排骨。 刀刃与菜板“砰砰”的撞击声让系统有些牙疼。 裴颂光手起刀落,眼也不眨,剁完排骨发现许家主的轮椅不知何时已经落后他半步:“怎么站着了,不累吗?” 许然一点也不排斥轮椅,为他定制的轮椅能稳稳的托住双脚和腰部,按一下旁边的按钮就能平缓前行,比一般的椅子都要舒服多了。 这时候站着,主要是因为坐着看不清裴颂光的侧脸。 许家主靠墙站得很稳当,并不想回轮椅上。 裴颂光飞快地焯水、下锅,一气呵成,然后出来搀住许然的胳膊,“先去坐一会儿?等四十分钟再加冬瓜。” 站了这么一会儿,许然的腿就有些发颤,裴颂光蹲在沙发旁,轻声道:“我帮你按摩?” 他说:“我学过,不会给你按坏。” 裴颂光很认真地解释,抬头撞入那双黑眸时,却又怔住。 许然没有在等他解释。 许然也不怕被他按坏。 裴颂光却一反常态,很迫切地开口,“我都学过,能把你照顾好,他们让我学的这些,本来就是为你学的。” 语速快了些,反而磕磕绊绊,显得生涩。 一点也不像那个漫不经心、冷静理智的间谍beta了。 许然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又拉着他起来,坐在沙发上。 “还学过什么?”许然的声音很温和,近似诱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裴颂光的耳畔,他不受控地伸手,揽住了许然,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学过很多。 裴颂光告诉他,“按摩、炖汤、弹琴……” 许然惊叹了一下:“这么厉害。” 裴颂光禁不住勾了勾唇,让许然重新靠在沙发上。 “我给你按摩。” 他学过很多,能照顾好许然。 至于其他的什么开锁、伪装、杀人……裴颂光暂时想不起来。 一点也想不起来。他只记得要在锅里加红枣。 吃饱喝足的两人一起上楼,明早要去医院,今晚不用输液。 裴颂光依旧拧了毛巾热敷许然淤肿的手背,空出一只手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许然任着他摸。 许然算了一下,裴颂光每晚都是在自己睡着后才休息,早上起的又早,虽然自己是病人,但裴颂光也并不轻松。 可能这点强度对前·间谍先生不算什么,裴颂光一切如常,现在看起来还挺精神。 难得不用帮他看吊瓶,等敷完一次毛巾,许然拉着裴颂光躺到床上,问:“困了吗,早点睡?” 裴颂光没说话,能闻到两人身上的味道,当然不是信息素,而是一模一样的沐浴露。 他屏住呼吸,在想这个味道里掺上绿茶味,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身旁的视线过于专注,裴颂光被盯的有些局促,小声问:“你做什么?” 许然被抓包,很坦荡,反客为主:“在等我睡着?” 很明显的,裴颂光在等他睡着。 裴颂光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子看他,学习许然的直白。 “你晚上是不是会做噩梦?” 许然想了想,诚实道:“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裴颂光小声复述,“都是坏事?” 不都是坏事,比如最近,也曾常常能梦到一些挺不错的事情。 梦比记忆清晰,他看见很多东西,当时那个浑浑噩噩的许然没有看见的东西。 许然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裴颂光的睫毛,很软,一点多余的力气也不敢使。 雾灰色的眼睛眨了眨。 许然轻笑道:“好事,讲给你听。” 第127章 他忘记了 什么好事? 裴颂光躺在床上,很安静,手伸出来将床头柜上的氛围灯打开了。 橘色的灯光映在许然眼底,笑意漾出来,让人不得不信,他梦到的确实是好事。 系统趴在灯上,等着偷听。 那时候系统还没出生,它是在许然进入快穿局之后才被创造出来的,是一只未成年·统。 它也是第一次听许然说特训营里那些事。 “我是被人送进去的,当时觉得很正常,没人愿意沾惹上一身麻烦。”迎上裴颂光疑惑的目光,许然顿了顿,解释道:“在做梦,跟现实不太一样。” 裴颂光背过关于许然的所有资料,那些生平里,没提到他曾经被送到过什么基地。 但他没提出疑问,他更信许然说的“梦”。 在许然的描述里,那个基地美好的不真实。 裴颂光小声问:“没有竞争吗?” 他也是从基地里走出来的人,所以就更加难以理解许然所说的。 许然碰了碰他的发丝,轻笑一声:“有啊。” 裴颂光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脑子有些乱,努力消化许然描绘的那个世界,整个人都懵懵的。 许然严肃道:“非常不讲道理的竞争。” 系统默默打开录音。 很难得听见许然用控诉的语气,裴颂光看着他,有些紧张。 “惩罚有两种,罚抄和罚站。” 裴颂光眼睛睁大了一点:“就两种?” 显然是不相信会有这么轻微的惩罚,许然本来也不太信,但这是事实。 许然说:“不喜欢罚抄。” 站多久都没关系,许然真心不爱罚抄,每次被罚都选罚站。 至于所谓的非常不讲道理的竞争,其实是许然口中非常阴险狡诈的竞争对手,偷偷告诉教官他的腿受伤了,把惩罚换成了罚抄。 许然真情实感地抱怨:“基地守则非常多,要抄五十遍。” 裴颂光怔了一下,有些想笑,抿着唇又忍回去。 他试图认同这是非常严苛的惩罚,但他不怕罚抄。他心道,如果那时候就遇见,他应该会帮许然抄。 系统知道许然口中“阴险狡诈”的竞争对手是谁,默默打开系统内线,将录音发出去。 远在古代世界的一位妙龄少女因为自己的声誉被败坏气到牙齿发颤。 “许然,你给我等着!!!” 躺在床上的许然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妙,摸了摸心脏。 裴颂光忙伸手探他的脉:“怎么了,不舒服?不说了,睡觉。” 许然轻轻摇头:“还没说完。” 最重要的没说。 “有人帮我完成了罚抄。” 许然闭了闭眼,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我当时太困了,在桌上睡过去了,醒来时发现五十遍已经抄完了。” 字迹很像,所以他以为是自己睡前抄的。 他碰到裴颂光的手,低声问:“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什么?”裴颂光没听清。 许然在梦中想起来,他当时半梦半醒间,有人从他的手肘下抽出了没完成的罚抄。 一触即分。 他忘记了。他本不该忘记的。 许然看着裴颂光温润柔和的眉眼,想起来自己是怎样变成一个人的,他在学习梦里的影子。 学的不太像,但已经够用。 刚刚好。 第128章 第一顺位 开始正式治疗的副作用让许然的精力比以往更差。 据医生所说,许然的情况还算好,至少每天都能喝下裴颂光做的粥,能坐着轮椅到下面晒晒太阳。 住院以来的第五碗粥,第三碗汤,许然一口一口喝干净。 裴颂光接回碗,递上温水和药,很配合治疗的病患一口气吞掉所有的药丸。 他推一推裴颂光的手:“快去吃饭。” 他现在只能喝些粥,但裴颂光不是病人,没道理一直陪他吃病号餐。 许然让助理订了十分丰盛的午餐,就摆在桌上,还一点都没少。 裴颂光抿着唇站在原地,许然点一点他的手,放上一颗糖。 裴颂光还是没动,许然挑了挑眉,无可奈何的样子,又放上一颗。 许然的病号服口袋是个百宝袋,比如现在,他已经掏出五颗糖来哄不好好吃饭的beta。 看样子还能掏出第六颗。 “去吃,替我尝尝。” 裴颂光将糖收好,坐在桌前吃饭,不敢再看许然消瘦的身影。 许然难得到了中午精神都还好,这时候憋不住话:“好吃吗?” 裴颂光快要压不住眼睛里的涩意,埋头吃了一大口鱼,被鱼刺扎到舌头。 “好吃,”他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许然要快点好起来,这么有钱,还只能每天吃他做的粥,也太委屈了。 许然不委屈,但是有一点不服气。 “等我好了,可以给你烤鱼。”许然道。 没吃过他烤的鱼的人才会觉得这世界上还有别的鱼最好吃。 裴颂光没听出许然话中那点胜负欲,他只觉得“等我好了”这句话让人心里很好受。 许然看不见的很突然。 就是很平常的睡了一觉起来,眼前就变成灰茫茫的一片。 其实不是突然,他的视力每天都在变得更差,但只要能看清大致轮廓,他就能伪装成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许家主有这样的本事。 直到这一天,终于什么也看不清了,被裴颂光发现。 裴颂光不喜欢许然的这种本事。 失了明的许家主没有半点惊慌,坐在轮椅上给助理发语音,告诉他今天中午送哪家的饭菜。 裴颂光看着他没有聚焦的黑瞳和一如往常的语气,心里无端发堵。 “我今天要出去,不用送饭。” 打断了许然的话,裴颂光才惊觉自己的语气有多生硬。悔意从心里一寸一寸升起来,他僵在许然轮椅后面,觉得自己当真是恃宠生娇。 恃宠生娇……“宠”这个字,竟然也能用在自己身上了。 许然的手往后摸了摸,牵住裴颂光沁凉的手腕:“今天有点冷,出去记得加衣服。” 裴颂光没有反应,被许然握住的手腕轻微发颤。 许然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进裴颂光掌心:“别怕,医生说过,用不了多久就能好。” 只是暂时看不到,实在算不上多大的事。 糖果攥在掌心,糖纸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 裴颂光哑声道:“你知道这颗糖是什么颜色的吗?” 许然当然不知道。 裴颂光剥开糖纸,将糖果递到许然唇边,许然怔了一下,张开嘴将圆润的糖果含在嘴里。 草莓味在唇舌间蔓延,甜滋滋的。 “粉色的,很漂亮。”裴颂光说。 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另一颗糖果,剥开放进嘴里,连带着许然的那张糖纸一块折在一起,妥善收好。 病人的精力不足,许然开始眯眼睛,被裴颂光扶回床上,按摩着放松。 将被子扎严实,又把窗帘拉好,温热的水放在床头的保温瓶里。 裴颂光轻声说:“我要走了。” 这句话有歧义,听起来像是要远行,不再归家。 许然闭着眼睛,舒服得快要睡着。 裴颂光看了一会儿,在床边蹲下来:“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床上的人唇角轻轻勾了勾。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许然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 他睁开眼睛,除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系统,什么也看不见。 系统循着许然的视线,通过内线给他发图片,粥水浓稠细腻,瘦肉切得薄薄的,几乎化在粥里:“皮蛋瘦肉粥。” 其实根本不用看,许然能闻见味道。 系统说:“小裴在给你挑葱花和姜丝。” 动静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病人。 裴颂光很聚精会神,病人挑食得要命,一点葱花和姜丝都不吃。 许然坐起来,灰蒙蒙的世界里,能想象出裴颂光拿着筷子挑菜的样子,闷闷地笑出声。 裴颂光立刻回到病床前,将枕头垫到许然腰后面,“睡好了吗,饿不饿,马上吃饭。” 许然伸手摸裴颂光的肚子,判断准确:“你没吃饭。” 裴颂光确实没吃,许然温热的手贴在他身上,让他耳朵都发起烧。 许然慢悠悠地叹气:“怎么办,今天没饭给你吃。” 他轻笑道:“和我一起喝粥,煮的够不够?” 裴颂光闷声点头,想起许然看不见,才低声道:“够的。”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发,柔软细腻,一点也不扎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刚刚许然在睡觉,蓝色的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病房也没有开灯,昏暗的屋子里,这双没有聚焦的黑眸,竟然能摄住人的心神。 裴颂光的眼眶潮湿一瞬,轻声反问:“谁,为难我?”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挽至手肘,顺着脊背抚下来,裴颂光咬住唇,只觉得后背每一寸都染上许然的温度。 许然说:“别怕。” 裴颂光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也算是裴家送过来的人,出去见了一次裴家的人,该害怕的是许然才对。 “你知道我去见了裴枞,一点也不担心?”裴颂光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有,刺得人心脏发紧。 许然安安静静的,整个人全然放松,笑意从唇边溢出来,他显然一点也不担心。 他当然知道裴颂光去见了谁,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了,但许凌的处事到底稚嫩了些许,被裴家瞧出端倪,少不得要来骚扰裴颂光。 “你警惕性太差,我晚上无声无息地了结了你,伪造一份遗嘱,谁也不会瞧出端倪。” 间谍先生不紧不慢,嗓音冷下来,倒真有那几分意思。 许然恍然:“是啊。” 他的身体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有生命危险,许凌和助理又都知道他对裴颂光很好,这确实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裴颂光咬了咬牙,心道许家主现在才想起来不对他设防是个错误的选择也太晚了。 许然的手很准确地碰上裴颂光的睫羽,潮湿染上他的指腹。 “不用伪造。”许然说。 裴颂光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发颤:“什么?” 许然耐心普法:“合法伴侣,你是我的第一顺位继承。” 第129章 独占欲 许然父母已经不在世,又没有孩子,倘若他有意外,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的伴侣。 合法伴侣,裴颂光被这四个字烫了一下。 “不立遗嘱,”许然说,“我答应了要给你烤鱼。” 外界都道年轻的许家主喜怒不形于色,跟他打交道要多提十个八个心眼子,但现在许然微仰着头,眉眼藏不住笑意。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裴颂光的眉眼、鼻尖、唇瓣:“他们再问你,就说我被你拿捏的死死的。” 许然提醒:“别叫他们动你。” 裴颂光有这个能力。 如果不是因为许然,他现在甚至早已远走高飞。 phanto,是没人能困得住的幻影。 许然伸手揽了揽,phanto温顺地靠入他怀里,病号服的领口被水汽沾染。 许然轻轻拍他的背:“别担心,我记得承诺。” 裴颂光屏着呼吸,将闷痛和酸涩都压回心里,许然这么说,他就信,他信许然会好,信许然烤的鱼很好吃。 下午的时光太好,许然的轮椅被裴颂光推着,在下面的小花园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许家主眼睛看不见了,兴致倒是不减。 轮椅不小心撞上一块小石子,都要让裴颂光帮忙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半天。 “掉了个什么?”许然听见旁边的声响,丢下自己玩腻了的小石子。 裴颂光任劳任怨地将刚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捡起来,用纸巾擦干净了,才放在许然手里。 “什么颜色的,能吃吗?”许然跃跃欲试。 裴颂光拦住许然试探的手:“青色的,没熟好,不能吃。” “好。”许然看起来有点失望。 等到天色黑下来,许然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疲倦。 裴颂光坐在床头,等许然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才悄悄起身,从窗子里跳出去了。 空间里的许然在陪系统挑数据条。 系统:“你家小裴……” 难得脱离身体的桎梏重见光明,病房里的另一个人也不在,许然不着急出空间,十分阔气地下单了五种不同口味的限量版数据条。 “哇!”系统被惊喜砸昏了头,但是不过一会儿就以十分坚定的意志力清醒过来。 “不是,小裴他……” 许然靠在沙发上,通过空间看外面的病房,窗户打开不过两秒,就被从外面拉紧,一丝风也没透进来,不影响在里面睡觉的人。 “他有自己想做的事,”许然说,“是好事,没人拦得了他。” 系统不觉得,许然要是拦,说不定能拦住。 许然笑了笑,不准备拦裴颂光。 系统问:“你不怕他受伤?” 许然收到数据条,整整齐齐地摞在小茶几上,系统飞快地抱走一根。 许然看着它啃数据条,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答:“很怕。” 但裴颂光现在最怕的不是受伤。 他是在严酷非人的训练里存活下来的佼佼者,他靠自己就能解决很多麻烦,也能帮许然解决麻烦。 许然将剩余的数据条往旁边移了移,拦住蠢蠢欲动的系统。 “至于我要做的,是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系统听不明白,但不认为自己比许然更了解裴颂光,再一回神,宿主已经回到病床上坐下了。 系统靠在他旁边,不敢碰他瘦削嶙峋的身体:“疼不疼?” “不疼,”许然捏着糖纸玩,“医生开了镇痛剂,你又开了痛觉屏蔽。” 系统不信,检查许然的身体数据:“你在发烧!” 许然停下动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低烧。” 问题不大,就是有点冷,窝在被子里也有点冷。 所以现在床上最好有个人,两个人的体温融在一起,才能安稳地睡过去。 窗子动了动,身影随着月光钻进来,寡淡的光亮让他延迟一秒才看清病房内的景象。 人影顿在原地。 许然刚好完成最后一步,靠在床头弯了弯唇:“回来了。” 裴颂光将窗子拉好,哑声问:“你就确定是我?” 如果消息不小心透露出去,有别的什么人找过来了呢。 许然微微颔首:“我认识你的味道。” “beta没有信息素。”裴颂光提醒道。 而且出去之前他特意洗了澡,也能确定身上没有染上许然的味道。 “我知道,”许然等着他走近,将用糖纸折好的粉红色千纸鹤放在他手心:“我没有在说信息素。” 他在说裴颂光。 裴颂光捧着千纸鹤站在原地,被这句话砸的七荤八素,直到许然揽他的腰,才骤然清醒。 “等会儿,”他收好千纸鹤,替许然将被子往上拉,盖住肩膀:“我身上凉。” 有一个方形的小硬块自然而然地钻出裴颂光的袖口,掉进被子。 系统顶着个u盘从被子里钻出来:“你家小裴……” 真厉害啊。 裴家估计得乱一阵儿,足够许然治好病了。 万里挑一的间谍反水了,系统顶着u盘嘀嘀咕咕:“裴家千算万算没想到小裴是个恋爱脑。”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然差点没绷住笑。许然空出大半床铺等着裴颂光洗完热水澡出来,人是出来了,手上拎着温热的毛巾。 额头被毛巾盖住,许然叹着气勾裴颂光的手,被毫不留情地按回床上。 发着烧的病人身残志坚,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摸裴颂光的睡衣。 裴颂光握着他的手贴向自己的胸口,低声道:“没受伤。” 第130章 家庭分工 不让那些人动自己,裴颂光做到了。 许然于是放下心,等额头的毛巾变凉,掀开一截被子让裴颂光躺进来。 右手搭在腹部,碰到那道浅浅的疤,这是裴颂光受过的伤里十分微不足道的一次,却是唯一留下印记的一次。 裴颂光闭着眼睛,在寂静的病房里轻声开口:“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留下信息素。” 许然侧过身,将身旁的人揽入怀里,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因为占有欲。” 裴颂光贴在许然胸口,听见他心脏的跳动:“alpha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欲?” 许然想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以前他不是alpha的时候,对这个人也有占有欲。 “是我对爱人的占有欲。” 裴颂光攥了攥手指,闷声宣布:“我准备亲你一下。” 许然愣了一下,怀里的人抬起头,凑上来在他的唇边飞快地碰了一下,然后又钻回被子里。 蜻蜓点水一样的。 亲完人的beta闻不到室内浓度急剧上升的绿茶味信息素。 裴颂光不需要信息素,就足以让许然动情。 “你以后,会不会标记别的oga?”裴颂光轻声问。 不能标记自己的伴侣,对alpha来说应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不会。”许然读懂他的心思。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可思议,但是许然确实没有想要标记裴颂光。 裴颂光有些疑惑:“您不太像alpha。” “有一点和其他alpha很像,我接受不了失去你。”许然坦然道。 任务者在小世界的身份其实和他们的数据都有一定的契合,许然会成为alpha,是因为他有着近乎偏执的独占欲,与alpha不相上下。 之所以不会产生困住裴颂光的想法,大概是因为这个人每次都记得回家。 明天是许然的最后一次手术,小花园里的果子红了,裴颂光趁着许然做检查,一个人下去摘了满满一兜。 做完检查被推回病房的许然一进门闻到果子的清香,他伸手摸对方的手,“这么凉,怎么不等明天太阳出来了再去摘?” 裴颂光捏起一颗果子递到许然唇边,“为了庆祝,快尝尝,再过一个小时就不能吃东西了。” 许然就着裴颂光的手咬下一口果肉,清甜多汁,他弯唇笑笑:“庆祝什么?” 裴颂光维持着弯腰递果子的姿势没动,手指染上果子的汁水。 离得太近了。 他下意识扶住许然的轮椅,往床边推了推,许然很迁就的随着他的力道坐在床边。 裴颂光沉默一瞬,轻声说:“庆祝,你要好了。” 声线很低,在充满消毒水味儿的病房里显得平淡又公事公办。 裴颂光面不改色,像在陈述事实。 许然掀开被子的手一顿,怎么就这么笃定? 系统刚刚跟着裴颂光一起听了医生的交代,“医生和小裴说的是六成的把握。” 系统看了一眼在帮许然整理被子的裴颂光,犹豫道:“他很担心。” 许然什么也看不清,伸手碰到裴颂光的嘴角,温声道:“高兴点,我要好了。” 裴颂光和失明的病人对视,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笑。 病人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被子,懒洋洋的。 洗完澡的beta钻进被子,清爽干净,一点味道也没有。 他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手臂轻飘飘地勾上alpha的腰,他问:“许然,这张床上有你的信息素吗?” 这样的话问出口,已经是过分的暧昧,仗着被骚扰的alpha看不见,裴颂光的耳廓光明正大地红了个透彻。 许然被问得沉默,过了数秒,才轻轻应道:“嗯。” 裴颂光垂下眼,侧身贴近许然的胸口,“我今天没有用沐浴露。” 有温润轻柔的吻覆上他的额头。 裴颂光眼睛眨也不眨,搭在许然腰上的手悄无声息得收紧,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alpha这个性别天生就自信,许家主说:“我的信息素比沐浴露好闻。” 裴颂光闻不到,但他快醉了。 许然抱着染满自己味道的beta,睡了一个好觉。 但裴颂光没睡好,眼下的青黑将过来推许然去手术室的护士都吓了一跳。 手术室外的时光过得格外漫长,裴颂光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盯着“手术中”的字样,几次差点忘记呼吸。 手术室的门打开,裴颂光倏地抬头,脚却像定在原地一样,喉咙动了动,开口哑的听不见声音。 医生的眼里满是喜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手术非常成功!” 简直是他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 裴颂光张了张嘴,嗓子还是不中用,眼睛又涩得睁不开,他弯下腰,给医生鞠躬。 有液体悄无声息地砸到医院光洁的地板上。 alpha强悍的体质在康复期的许然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手术后第三天他的视力已经恢复,一周后已经能在病房连续走半个小时。 走累了的alpha躺在病床上睡过去,病房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外面有果子清甜的气息被风吹进来。 裴颂光坐在椅子上看着许然的睡颜发呆,怔了一会儿,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嗅了嗅。 闻不到。 但他相信许然的信息素最好闻,比世界上任何味道都好闻。 病房外有轻微的响声,裴颂光将房门打开,示意助理噤声。 他走到医院的走廊里,轻声道:“他在睡觉,稍等一会儿。” 助理了然地点头,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全塞给裴颂光:“交给您是一样的。” 裴颂光捧着一叠东西有些茫然。 助理语速很快的解释:“昨天家主让我来办理出院手续,等他醒了,麻烦您给司机打电话。” 助理笑了笑:“剩下的是凌总让我帮忙送过来的几个重要文件,但是家主身体刚好一些,希望裴先生能代劳。” 裴颂光的手指蜷了蜷,不明白他的意思:“代劳?” 助理颔首,语气很恭敬:“这也是家主的意思。” 许然的意思。 裴颂光抱着文件站在窗前,阳光倾落,斜斜地洒在书桌上。 他知道这些文件打开,他就再没有退路。 手机震动不止。 [thor:差不多都准备好了。] [thor:最迟下周就走。] 一觉睡到太阳落山的许然睁开眼睛,看见在桌前坐着认真看文件的裴颂光。 他慢吞吞地移到桌前,裴颂光刚刚抬头,就被人抱住。 刚醒的alpha身上没有一点尖锐与躁意,身上的病号服显得他平和又脆弱,俯下身抱住椅子上的人,像是本能的亲近。 裴颂光抬眸,轻轻拍了拍许然的背,“怎么了,做噩梦了?” 许然靠在他的肩上摇头。 靠了一会儿,许然将自己的轮椅推过来,坐在裴颂光旁边,问道:“这么认真,文件有问题吗?” “没有,”裴颂光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只是我的看法。” 许然忽略后面那半句,捞住裴颂光垂在旁边的左手,“谢谢你帮忙。” 裴颂光沉默着,听见许然笑着问:“可不可以一直代劳?” 听起来像在压榨人,许然想了一下,重新解释:“不会很多,大多数许凌自己就可以解决。” 裴颂光转眸看着他:“在你康复之前。” 他不去想许然话里的意思。 许然和他商量:“我们家能不能分下工?” 雾灰色的眼睛眨了一下,“分工?” 许然将最里面那一份文件抽出来,说出自己的计划:“你负责工作,我负责复健、准备烤鱼。” 裴颂光看着那份文件,觉得烫手。 所有的一切,与他共享?放在电视剧里都觉得假。 他拉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弦:“一点也不真实。” 许然将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请裴颂光先生带我一起回家。” 心弦轰然崩裂。 第131章 没什么好怕的 夜色深沉,星子零散。 thor靠在墙边,一脸焦急地扔下烟头,在地上碾碎,最后一丝猩红的光亮也消散。 寡淡的月光下,脚边的人悠悠转醒,又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晕。 thor的手机键盘都快敲出火星子,一点准备也没有就夜闯裴家,真刺激。 【好了吗?!】 【底下这伙计的头都快被我踹成烂西瓜了!】 裴颂光现在没心思回信息,他在裴家的阁楼里翻了个底朝天,眼神越来越冷。 半夜四点,裴家主在自家卧室被人结结实实地绑了。 裴颂光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擦自己的刀片,薄薄的刀片隐约泛着寒光。 明明没被堵上嘴,但裴枞一声也不敢出,裴颂光是他最出色的作品,他最清楚他的能力。 裴颂光擦完刀片,重新收进袖口,言简意赅:“我的东西。” 裴枞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像忌惮,又像愤怒。 闻到裴颂光身上属于alpha的信息素,他脸色就更加阴沉。 裴颂光看了一眼时间,平淡开口:“一个小时。” 他得回许家做早饭。 “你跟许然……” 裴颂光把椅子往后移了移,打断他:“别让你的味道染在我身上。” 裴枞的视线闪烁一瞬,裴颂光勾了勾唇,将一整块抹布塞进他嘴里,在衣柜的最里层找到一份文件。 “都不加密一下?”裴颂光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却让裴家主觉得被嘲讽,眼神都快喷出火星子。 仅仅是刀片滑到指尖,寒芒一闪而逝,裴枞就“呜呜”地往后仰。 丑态百出。 裴颂光皱着眉,声音很轻:“保持冷静,您教我的,自己忘了?” “唔!”裴枞的手指疯狂比划。 裴颂光认出来,他在写“许”。 因为这个字,裴颂光重新坐到椅子上,抿着唇淡淡地看裴枞。 【你算什么东西,以为能真的勾引到许然。】 【他们这种人最会演戏。】 【你会被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裴颂光看他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话,觉得没什么意思,打开窗户一条腿跨出去,又回头和裴枞对视了一眼。 月光笼在他身上,像触摸不到的幻影。 “我求之不得。” 裴枞气的要疯,他十几年的心神都费在裴颂光这个最出色的作品上面,无数次打断骨头又重组,都没让裴颂光臣服。 他在这个beta身上不知受了多少挫,只能安慰自己beta和oga不一样。 怎么许然就做到了?! 裴颂光懒得看裴枞的反应,他从前以为自己想要复仇,但现在却很平静。 唯一一点急躁,是想赶着回去做早餐,提前包好的奶黄包,只需要热一下就能吃,时间足够,还能再熬一点汤,给努力复健的人补身体。 他跃出裴家,心情还挺轻快。 thor已经无聊到开始数星星,看见裴颂光出来忙迎上来:“怎么样,拿到了吗?” 裴颂光目光稍暖:“拿到了,多谢。” thor松一口气,拍着胸脯:“准备怎么处理,我给你销毁了?保证一点痕迹都不留。” 裴颂光没说话。 thor瞪大眼睛,恨不得敲他脑袋:“你在想什么?这个东西绝对不能留。落在别人身上,你!” 裴颂光静静地看着他,问:“我身上,有别的味道吗?” thor气得一个后仰,“你真是没救了!” 分道扬镳之时,thor回过头告诉他:“只有绿茶味。” 裴颂光轻轻笑了笑。 thor叹了口气,一路向前,再没回头。 裴颂光低声道:“一路,顺风。” 那道身影顿了顿,背着他挥了挥手。 回到许家时天蒙蒙亮,裴颂光攥着那份记录了他从小到大经历的各种训练,以及弱点的文件,犹豫了一下,放在了餐桌上。 ……作为特殊训练出来的间谍,这种把命脉交到别人手上的事情实在太说不过去。 主卧里本该在睡觉的许家主睁着眼睛,听系统碎碎念。 “一点伤都没受,我提前把他们家监控全弄坏了。” 许然听系统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家beta有多威风。 系统:“超厉害!” 许然点头肯定:“非常厉害。” 为了复健这两天都坚持走楼梯的许然打开了电梯门,有点着急,因为家里另一个人一晚上没睡。 微亮的客厅里,坐在餐桌前的裴颂光听见动静,回头看见电梯门口站着的人对他笑。 他挡住自己面前的文件,目光罕见地有些惊慌。 第132章 不是你热吗 许然走过去碰了碰他冰凉的脸颊,什么也不问,只是轻声说:“吃完早餐回房间睡一会儿。” 奶黄包在微波炉里转圈圈,已经有甜香飘出来,钻进鼻子里。 裴颂光咬着唇,听见微波炉“叮”的一声,逃一般地过去将早餐取出来。 心神不宁的beta埋头吃包子,根本不看对面的人。 许然见缝插针,将一个奶黄包塞给系统,笑着开口:“慢一点吃。” 裴颂光吃完最后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僵在原地,无措地攥手指。 许然循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 裴颂光默不作声地将文件往许然手边推了推,许然没有打开,很认真地看裴颂光:“更想让我看,还是更不想让我看?” 裴颂光微微有些发抖,被许然揽在怀里。 许然说:“别怕,告诉我。” 裴颂光紧闭着眼,“想让你看。” 许然拍着他的背,哄着他进卧室睡觉,在这座房子的一楼,属于裴颂光一个人的房间。 没有摄像头、没有窃听器,干干净净、温暖舒适的房间。 “没什么好害怕的。” 裴颂光在这样的声音里睡过去。 “别不要我。”这句话是睡前说的,还是在梦里说的,裴颂光也不记得了。 “怎么会呢?” 他是许然的爱人。 可能是这里让他感觉很安全,裴颂光从天光初亮睡到日暮将至。 他鼓起勇气推开卧室的门,客厅里没人。 他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闻到,院子里传来的烤鱼的香味。 世界上最好吃的烤鱼做起来其实很简单。 唯一辛苦的是系统,勤勤恳恳地搜罗院子的各个角落,捡到一些干树枝,然后在商店里抢最便宜的打火机。 系统幽幽叹气:“偌大一个许家为什么没有打火机?” 许然用红色的塑料打火机将树枝点燃,然后沉吟片刻:“其实可以拿一根树枝去灶台点。” 为什么不早说? 系统飘在天上看堆在一起的小树枝,被烟呛到。 香味很快飘散,系统顾不上为那一星半点的积分心痛,咽着口水看许然撒调料。 “小裴在后面。”系统飞得高看得远。 许然给烤好的鱼挑刺。 “小裴又进去了。” “……他拿了两罐啤酒。” 许然觉得这条鱼的刺差不多挑完了,向台阶上攥着两罐啤酒的人招手。 他的瞳孔很黑,眉眼冷峻锐利,天生自带凛冽的寒意。倘若这双眼睛不带什么情绪、亦或是审视、厌恶看人,威慑力该是极重的。 裴颂光盯着这双带笑的黑眸,像是被暖意化开的深潭。他忍不住加快脚步。 不知道第几个瞬间,他又一次确定自己喜欢许然。 傍晚的余晖将天边的云烧成大片橙红,今天的夕阳留给世界最后一吻。 裴颂光吃到没有刺的烤鱼,许然接过他的啤酒。 “怎么想到要去拿酒?”许然问。 裴颂光专心地吃烤鱼,隔了两秒才回答他:“别人说吃烧烤要配啤酒。” 许然开始烤另一条鱼:“朋友说的?” 裴颂光怔了一下。 他只是想起来,从前计划逃往的地方时,同伴所向往的生活。 迎着风吃烧烤、喝啤酒。 零零碎碎还说了很多,他不太记得了,只是刚才在门口看见许然时,突然就很放松。 “嗯,朋友。” 许然是真的很会烤鱼。这算是十分圆满地完成了对自己的承诺,这种事很值得高兴。 至于其他的情绪,他向来能藏得很好。 裴颂光吃的很认真,也没忘记撕下一小块,喂给还在忙活的厨师。 另一条鱼烤好,许然递给裴颂光,笑得理所当然:“帮忙挑刺。” 傍晚的风带上寒意,还在复健的许然被冷风一吹,偏过头咳嗽,一罐啤酒刚被打开,抖落一些在手上。 裴颂光将烤鱼塞给许然,把打开的啤酒从他手上拿过来,放在地上。 许然挑了挑眉。 裴颂光摸了摸他的额头,带着他进屋:“你暂时还不能喝酒。” 也不能吹冷风。 烤鱼的计划原本应该在半个月之后的,这个人是为了安慰他。 可是他并没有想要安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安慰,怎么会有人做到这个份上。 许然怎么能做到这个份上。 意识到这些,裴颂光就觉得心脏有些发酸,有些想哭,也有些想抱许然。 有人比他更快做决定,裴颂光被揽进许然怀里。 “可以邀请你的朋友来家里吃烤鱼。”许然一只手拿着烤鱼,一只手抚着裴颂光的背。 有这么会烤鱼的伴侣,裴颂光该炫耀一下。 裴颂光的嗓音微涩:“他走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许家有私人飞机。 许然低着头,哄他的beta:“只要你想。” 裴颂光从来没开口要过什么,他挣开许然的怀抱,和他对视。 许然也不觉得裴颂光需要自己给他什么。 “你在工作,这些也是属于你的东西,不要有别的顾虑。”许然笑了笑,“我也是。” 什么我也是……这像是alpha会说出来的话吗?裴颂光飞快地低下头,耳朵燥热的发烫。 许然重新将裴颂光圈入怀抱,裴颂光僵了一瞬,反抱住他,抬头吻对方的唇。 唇上是微凉的触感,但很快,这点凉意就被铺天盖地的热意扑灭,许然禁不住地闷哼一声。 从后颈,一寸寸往下,烫到血液都似乎变得沸腾许然松开裴颂光,深吸了一口气,本就还没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双腿更是发颤,他撑住沙发,险些站不稳。 在外面偷喝啤酒的系统突然看见许然的数据急剧变动。 系统有些懵,凑过去看看了一眼。 什么期?! 绿茶味的信息素疯狂涌出,笼在裴颂光身上。 裴颂光上前扶住许然,担忧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唯独被裴颂光握着的手腕有一点舒服。 许然红着眼看裴颂光,被这具身体的本能操纵,濒临失控。 许然的信息素浓度早已超标,偏偏面前这个人毫无所觉。 对面这个人他爱了太久了。 被激素控制的alpha无法抑制地变得有些委屈。 克制的、小心翼翼的一个轻吻。 却又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唇。 绿茶味的信息素没有什么攻击性,但这次实在是太浓重了。许然松开懵懂的裴颂光,声音又低又哑:“医药箱里有抑制剂。” 裴颂光慢半拍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理智被激素磨灭了一点,许然虽然这么说,但看起来实在有些低落。 在裴颂光转身的那一瞬,他的理智被磨灭殆尽,上前拉住裴颂光的手。 “没事,我关个门。”裴颂光声音很轻,安抚般的拍拍他的手。 易感期起伏的情绪被这句话轻易抚平,许然松开他的手。 裴颂光再度回来时,脸上带着些许抱歉,许然靠着沙发站着,觉得才复明没多久的视线又有点模糊了。 裴颂光站在他面前,被黄昏暗淡的光影笼着,像可触不可及的影子。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裴颂光肩上,离他的后颈还有一点点距离,指尖发颤。 “我闻不到。”裴颂光顿了一下,靠近许然一点,微凉的气息覆上被热的恍惚的alpha。 他抱住许然:“你想做什么,可以直接做。” 两人的重量向后仰倒,倒在沙发上,纠缠不清。 裴颂光的衬衣质量貌似不太好,两个扣子落地,轻微的响声砸醒晕晕乎乎的裴颂光。 他扣住许然的手,有些紧张,抿唇道:“不是你热吗?” 他有样学样,扯开许然的扣子。 胸前的衣襟散开,许然才像终于能呼吸一样,撑在沙发上喘气。 裴颂光揽住他的腰往下压,轻声道:“我有点冷。” 而许然很热。 在上方灼热的气息搅浑思绪,裴颂光茫然地猜测。 易感期……应该也还好。 不是非要标记oga。 不是非要,但影响确实比较大。 beta没有腺体,也不能被标记。 许然努力抗拒自己的本能,耳边却传来beta直白到有些单纯的话语。 “要不你,咬一口试试?” 裴颂光不知道这句话对alpha来说意味着怎样的邀请。 不轻不重的,皮肤上连血痕都没有,像受了委屈之后的泄愤。 落在oga腺体上都不足以形成标记,更何况是beta光洁的后颈。 许然是真的没想标记他啊,裴颂光闭上眼,被这样的力道弄得有些想笑。 但易感期的alpha,连标记伴侣都做不到,该是难受的。不能和不想,总归是两回事。 裴颂光突然有些难过,小声认真地说:“还是拿一下抑制剂,对不起……” beta要怎样才能安抚易感期的alpha? 许然的动作停住。 片刻后,浅浅的吻落在裴颂光的额头。 就是这样一个浅吻,裴颂光突然觉得也有些热,喉咙滚动一下,口干舌燥。 不是说……beta没有发情期的吗? 许然也在说:“对不起。” 浓郁的绿茶味溢满客厅,被激素搅得焦躁难安的心跳突然平稳下来。 因为闻不到信息素,所以裴颂光只能更专注于许然的反应。 他有些紧张:“真的,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裴颂光明明不受信息素的影响,却愿意极尽所能地配合他。 这时候什么标记、什么信息素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面前这个人。 重要的是彼此,仅仅是彼此。 许然勾住他半落不落的衣衫,吻落在他身上唯一一道伤痕上。 “别分心。” 没有信息素的引诱,他们因为对方,深陷情潮。 从客厅的沙发,到热水氤氲的浴室。 在潮湿的水汽里,裴颂光靠在许然身上,含糊不清地说:“我也认识你的味道了。” 不是其他alpha和oga都能闻到的许然的信息素的味道。 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 裴颂光微微抬头,看着许然的眼睛,这双黑眸里的温度,也过分熟悉了。 只有他认识的。 …… 今夜他们没上楼,属于裴颂光的房间也很愿意接纳许然。 月影在纱窗外漂泊,室内寂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许然的脉搏比当初要健康太多了,裴颂光再次回想起那一晚,从心底生起后怕。 搭在手腕的温度熟悉又舒服,等裴颂光的手离开,许然竟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果然还是易感期的激素影响,许然对这样不受控制的情绪表示无奈。 然后迎来了比刚刚的接触更亲密的双手相握。 裴颂光轻声问:“许然,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治病?” 许然没说话。 换个问法:“你什么时候想要治病?” 许然的另一只手伸过来,干燥温热的掌心覆在他那道伤痕上:“看到你受伤的时候,突然很想治病。” 希望他不再受伤。 不受伤和不留疤,是两个意思。 身体刚好一些就赶上易感期的alpha继续名正言顺地旷工,许家却意外迎来不速之客。 裴枞在明面上做事一向体面,亲自提着名贵的礼品登门。 理由也挺合理,家里夫人生病了,思念小儿子,让裴颂光回去住一会儿。 裴枞那天气昏了头,等冷静下来,觉得裴颂光的说辞应该只是为了气自己。 他不信这个beta会被许然迷得神魂颠倒,连致命弱点也拱手奉上。 他猜裴颂光拿到文件,应该会逃之夭夭,此次前来许家,主要是为了试探。 所以看到神情平淡的坐在沙发上的裴颂光时,他内心是惊愕的。 裴枞彬彬有礼,即便名义上他是许然的长辈,但还是笑着称道:“许先生。” 许然坐在轮椅,闻言扫了他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裴颂光身上。 这种行为若是旁人做该被斥一句“无礼”,但许家主坐在这里,只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裴枞心中不喜,但知道不可和许家硬碰硬,语气亲昵的和裴颂光说道:“你这孩子,知道你和许先生恩爱,但也不能完全不回家,你母亲很想你。” 裴颂光不想和他演父慈子爱,在许然这里,也没必要和他演父慈子爱。 于是他勾了勾唇,声线冷淡:“您的哪位夫人?当初我的身份设定里,好像没说母亲是谁。” [改的第六次了,要不杀了我] 第133章 abo完 “裴颂光。”裴枞盯着他,威胁道:“不要任性。” 他无声的做口型。 【你的许先生,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经历吗?】 裴颂光的身子僵了一瞬,手被许然握住,轻轻捏了捏。 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冷意就这么化为无形。 许然说:“裴先生,我最近在易感期。” 他笑了笑,“你要带走我的伴侣,实在是一个太无礼的要求。” 裴枞滞住,看着许然脸上的笑意,莫名感到危险。 他闻到室内的信息素,本该是清新温和的绿茶味,此刻却尖锐得很,抑住他的呼吸。 “而且,那份文件我看过了。” 许然轻飘飘的,“所以我正准备找你算账。” 裴枞的额头沁出汗珠,他一边觉得难以置信,一边疯狂地思考说辞。 但显然许然现在不太想和他讲道理。 身高优越的alpha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点病气也没有。 裴枞瞪大了眼睛:“你能站起来?!” 许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轮椅,勾唇道:“不止。” 他毫无预兆地抬腿,裴枞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胸口爆出疼痛,失去重心,从沙发上跌落到底。 许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见谅,太久没动手了,力道没把握好。” 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早,秋天转眼即逝。 临近年末,公司的事务堆在一起,忙的脚不沾地的人包括加班加到快要吐血的许凌,也包括被许凌一口一个“颂光哥”喊得心软的裴颂光。 不包括许然。 清晨,裴颂光的手机震响,他迷迷糊糊伸手去拿,半道被许然的手截住。 “颂光哥!” 许然闻声挑了挑眉,摸了摸裴颂光的发丝,做口型:“没事,睡觉。” 看裴颂光又疲倦地阖上眼,许然才拿着他的手机走出房门。 “颂光哥,我跟你说,林家那个oga这几天给我发了好几次信息,我还说他们家怎么了呢,原来是他们知道我哥好了冲他来的……”电话那头的许凌毫无所觉,告密一般的喋喋不休。 “许凌,”许然将客厅的窗子推开一条缝,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大清早,你很闲?” 许凌捧着手机,先是哑火,但听到许然的后半句话他根本忍不了一点。 “我已经开始工作了!哥!” 许凌委屈的要命,这些日子他早就看清楚了,工作忙不完的时候指望自己哥还不如指望裴颂光,所以才忙不迭来报信。 大清早的,他已经起床一个半小时了! 鼻尖撞到一片雪花,许然闭了闭眼,嗓音里透着些不明显的调侃笑意:“辛苦。”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alpha将这两个字视为对自己的肯定,橙子味的信息素溢出来一点,悄无声息地散在空气里。 门口闻到味道的oga助理望天:大清早的,困都快困死了,凌总他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许然说:“这种事情,不需要让他解决。” “啊?” 许凌愣了一下,反应出他哥口中的“他”是谁。 奥……他就是分享一下八卦嘛。 清澈的小凌总不情不愿地挂断电话。 裴颂光醒来时外面的雪已经落了一地,他坐在床上先懵了两秒。 他很少起的这么晚,但这不怪他,他换好衣服,到客厅里找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电脑,看起来还挺认真。 裴颂光也很少见许然看电脑。 电脑屏幕上……是圈子里各位适婚龄的oga的资料。 裴颂光靠过去,看着屏幕上秀丽清俊的oga的照片。 许然的眼睛里有笑意:“猜猜,许凌会喜欢哪个?” 裴颂光就差在脑袋上飘个问号了。 许然慢悠悠的:“我们家人丁凋零,得象征性催个婚。” 这叫祸水东引。 裴颂光抓住重点:“象征性?” 许然点点头,眼睛里的笑意化开。 太多人想跟许家搭上关系,当初是许然身体不好,如今他身体好了,总不能一直不出门。 不少人都觉得许然好起来之后会将家里这个beta丢到一边,娶个oga生个孩子才是正经。 他们不信许然真的将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人。 这时候还是将众人的视线引到许凌身上比较好,毕竟他年轻,得多锻炼。 “你得负责。”许然继续把责任往外分,“他很喜欢你。” 裴颂光被这句话哄的耳朵红了一点。 许然挑挑眉,算了,跟自家小屁孩一样的弟弟没什么好计较的。 年底多事,被众多眼睛盯着的许家变动最大。 新上任的小凌总处事得当,假以时日,未必不是商场上另一个许家主,但最叫人猝不及防的,是那个空降核心决策层的beta。 许家主的这位伴侣在商业上的天赋不可小觑,竟比大多数alpha都更加冷静果断。 据说小凌总都对他言听计从。 至于许家主,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仅仅在危急情况时出现了两次,雷霆手段更甚当初,逼退了不少不怀好意的人。 许家的位置纹丝不动。 在保证自家公司利益的前提下,许家主的伴侣好像有点针对自己家这件事就不算什么。 说不太通,但许家主不在意,也就没人敢在意。 在偶然一次宴会上,有胆子大的前去试探一番,那位许家主只是很平淡地回了一句:“在商言商。” 裴家不过是裴颂光的手下败将。 那些贪婪与野心、阴私与压榨,是被光明正大、干脆利落的商业竞争制裁的。 天气越来越冷,公司的事务也终于告一段落。 路被大雪封住,这一场雪还没化,下一场雪就下起来,撒了融雪剂也不太顶用。 公司提前放假。 但偶尔也有要处理事情的时候,比如现在。 白茫茫的雪花刮在窗户上,雪光晃眼。室内开了足足的暖气,穿着米色针织衫的裴颂光坐在沙发上一手处理邮件,另一只手在许然怀里。还要时不时张嘴,接受许然的投喂。 消息提示音响了两下,裴颂光分不出手。 “帮我看看信息。” 许然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裴颂光听见短促的笑声,疑惑的歪头看他。 许然晃了晃手机。 “忙完了吗,得带你开个飞机。” 什么东西? 裴颂光接过自己的手机,抿了下唇,轻声问:“你会开飞机?” 当然会,而且技术很不错。 远方的thor是真的欲哭无泪,当初和phanto分别的时候自己内心上演了八百个小剧场,就差演成生离死别了。 结果才没过多久,他就灰溜溜的给phanto发消息问有没有办法把他接回来一下。 ……谁知道这个鬼地方竟然没有暖气啊! 这个冬天又冷的过分。 打脸,实在太打脸了。 坐上许然来的飞机的裴颂光完全不知道友人的心思,他甚至觉得thor的信息来的太是时候。 他离云那么近,离许然也那么近。 离散的人等着重逢,过往的苦难被遗忘在云堆里。 他被许然的爱意托举到最高处。 “许然。”裴颂光说,“我喜欢你。” 他愿意给许然处理一辈子工作,要烤鱼做额外的报酬。 —我爱上你的那一瞬,人间便换了模样。— 第134章 雨停了 雨水被城市的灯火染得斑驳陆离,街头巷尾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收银台前的许然看了一眼时间,刚巧到零点。 “啪——” 积水被踩碎,许然抬眼笑了笑:“欢迎光临。” 蓝白的校服上染了鞋印,粉色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店内温馨的灯光洒在他身上,狼狈无所遁形。 裴季川开口,声音又低又哑:“一块五的袋装泡面。” 许然很快的将商品递给他,裴季川拿出手机准备扫码。 早就被市场淘汰的旧手机经过这一场雨,又或者是不久前才结束的一场争斗,彻底宣告罢工。 裴季川抿唇按了按,手机屏幕死寂一般的黑暗。 他轻吐一口气,用袖子内侧擦了擦自己攥着的袋子边缘,将泡面放回收银台。 “不要了,”他顿了一下,生硬地补充,“抱歉。” 粉色的脑袋埋得更低,发梢将眼睛挡的严严实实。 “请等一下。” 裴季川的步子被这样温和有礼的声音止住,他僵在原地。 许然用自己的手机扫了三块钱,给自己拿了一袋一模一样的泡面。 他走出收银台,将窘迫的客人留下,一袋面递过去。 木然的雾灰色眼睛动了动,裴季川没接这袋面。 “什么意思?” 年轻的收银员嗓音里融着笑:“碰巧我也饿了,请你。” 深更半夜看见他这样一个人,校服脏兮兮的,还染着粉色的 头发,正常人巴不得离他十米远。 这个收银员竟然还能发好心。 许然非要发这一次好心不可,他将泡面塞到一动不动地少年手上,触到一片冰凉。 不是染上雨水的微凉,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裴季川本该将这袋面扔回去,告诉这个单纯的收银员,滥发好心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但是很不巧,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对上那双染着浅淡笑意的黑眸,鬼使神差的,裴季川收下了这袋面。 他一字一句:“我,明天还你钱。” 许然有些苦恼:“可是我明晚不值班。” 他明晚有选修课,要上到九点,便利店晚班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到十二点。 许·勤工俭学大学生·然。 怎么会有这么难办的事,裴季川捧着泡面站在原地,眉毛都快拧成麻花。 粉色的头发看起来软乎乎,好想上手捋一捋。 许然尽全力忍住。 系统耍赖,仗着裴季川看不见,飘在他脑袋上。 许然提出可行的计划:“留个联系方式?” 十分郑重其事,为了他的一块五。 偏偏裴季川觉得很合理,甚至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裴季川接过纸和笔,写下自己的号码。 许然一低头就能看见粉色的脑袋,湿淋淋的,有些可怜。 继续忍住,不能揉。 他点了点那张纸的空白处:“名字呢?” 裴季川怔了一下,提笔写下两个字“李川”。 许然微微挑眉。 趴在许然肩上的系统被这两个字和裴季川正经的脸色逗笑。 “李川?”许然盯着那张纸轻声念出来,尾音是带着疑问的微微上扬。 裴季川的心跟着颤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点头。 目前的形象十分符合对“差生”、“混混”的刻板印象的高中生写的字却很不错,字迹清隽、干净利落。 许然笑了笑,礼尚往来:“我叫许然。” 裴季川看样子没认真听,匆忙地点了一下头,就要往外走。 许然又一次叫住他:“把面泡一下,吃了再走。” 店里有热水。 裴季川的目光惊疑不定,怎么会有人这么的……乐于助人? “就当陪陪我,我该下班了,雨还没停。”许然又看了一眼时间,轻轻叹气。 裴季川轻蹙了一下眉,看向货架最下方的雨伞。 许然跟着看过去,理由十分正当:“好贵,三十块钱呢。” 裴季川的脑子里自动转化,可以买二十袋泡面,确实贵。 “再等等,雨快停了。”许然说。 冷风和着细雨从店门口灌进来,裴季川下意识后退半步。 许然姑且把这当做默认。 到手的泡面又被人拿走,温热、干燥的手指一触即分,裴季川不自觉地蜷起手指,在这样的雨夜,对方的温度足够诱惑人。 诱惑人在明亮的便利店坐下,和他一起等面泡好。 裴季川看着许然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火腿肠,撕开分别放进两个碗里。 他张了张嘴,没来得及阻止,在心里默默计算,一根火腿肠五毛钱,他现在欠许然两块。 泡面的香味逸散,将不太大的便利店熏得暖洋洋。 裴季川接到自己的泡面,突然想到,这份一次性碗筷,怎么算钱? 要不……算他欠许然三块。 吃个泡面花了三块,有点亏了。裴季川默默扒拉一口面。 热腾腾的、加了火腿肠的泡面,好像比自己泡的要好吃,裴季川低着头,热汽熏上眼睛。 其实也不亏。许然亏了才对。 他埋头吃面。 “李川?” 裴季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是自己刚才随便胡诌的,他抬起头,视线和许然对上。 许然看着他面前已经吃完的面,笑道:“雨停了。” 第135章 过往 裴季川往外面看了一眼,昏黄的路灯下已经看不见雨丝,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只有屋檐上的积水滴落在地的清脆声响。 他看着许然将两人面前的一次性碗筷收进垃圾桶。 突然有些后悔,他其实还想喝两口汤。早知道该拦着点。 十分阔绰的收银员最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阿萨姆奶茶,一气呵成地扫了十块钱。 裴季川尽量不自作多情,如果奶茶不是给他买的,他上赶着拦一下会遭人笑话。 许然拿着那两瓶奶茶出了店子,裴季川跟在后面,盯着那两个黄色的瓶子。 这种不健康的、甜滋滋的瓶装奶茶,小孩才爱喝。 许然要给店门落锁,将奶茶往旁边一递,粉发少年就自觉地接过来。 将钥匙收好,许然重新拿回一瓶奶茶。 裴季川拿着另一瓶愣在原地。 他看见眼前的收银员对他笑。 “这瓶是给你的。” 完了,裴季川想,他欠许然八块钱了。 许然在便利店的兼职工资还不错,就是下班时间比较晚,现在早就过了宿舍门禁时间。 他跟着系统七拐八拐,找到这个身份为了方便兼职租住的单间,四百块钱一个月的房租,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勉强放下一张床、一个桌子。 优点是有独立卫浴,也有个小阳台晒衣服。 许然洗漱完,躺在床上看兼职群的消息。 原剧情里许然和裴季川是没有遇见的,零点的下班时间,但下雨天店里的客人本就不多,提前几分钟下班店长不会说什么。 裴季川这一晚本来应该是饿着肚子睡觉的。 主角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剧情的展开在他因为被人堵了而错过高考后,主要是讲底层人物的逆袭。 许然来的早,裴季川还没开始逆袭。 这时候他亲爹刚死,留下一堆麻烦。 但对裴季川来说这实在算不上坏事,跟他爹在比起来,已经算安生日子。 他亲爹是个家暴惯犯,裴季川本就性子孤僻,身上经常带着伤,还时不时在校门口被人堵,无故缺勤旷课,所以在学校里是大部分人都避着走的“问题学生”。 这种情况下,还能上学已经很不错了。 裴季川挣扎着考上高中,成绩意外的还算可以,能上个民办本科。 但他肯定没钱交民办的学费,转机在他爸去世之后,他打暑期工攒的钱不会再被人抢走,也不用时时准备和自己亲爹拼命。 他拿出攒的钱,要给自己找个家教老师。 他悟性不差,也能吃苦,倘若不是家庭的原因让他毫无喘息的余地,他成绩会更好。 但现在已经到了高三,裴季川的问题在于有好些东西没学,在老师讲授那些课程的时候,他在四处躲追债的人,或者被他爸打的下不了床。 他想的挺不错,找个家教老师总比自己一个人摸索着学要有效果,他只求考个公办本科,等高中毕业,他的学费和生活费自己都能想办法。 他到别的地方去读大学,远远地走,再也不回来。 ……是不是,读了大学,他就不会成为他爸这种人,这种没救的、烂透了的讨债鬼。 但没想到,那些人根本没准备给他机会参加高考。 他们喊着“父债子偿”,决不允许裴季川翅膀长硬,飞出去,他们要他烂在这里。 看着那段关于逆袭的剧情,系统喃喃道:“这怎么……能叫爽。” 被放高利贷的人逼成同伙,腿断过、头磕破过、人人喊打过,好不容易收集齐了证据,到警察局举报,加自首。 寥寥几句,就受这么多伤,这段复仇的剧情,怎么能叫爽。 从监狱出来之后的剧情就变得平淡,裴季川正常生活,一步一步白手起家,似乎这时候,才能勉强看出上天对着主角的所谓“优待”。 但那个粉色头发、穿着旧校服的少年,倒在去高考考场的路上,再没爬起来。裴季川抛下他往前走,没再回头看。 睡觉前许然和系统捋了捋剧情,决定好要应聘裴季川的家教老师。 得让裴季川上个大学。 还有件事,得让裴季川知道,不管上不上大学,他都不会成为他爸那种人渣。 外面的雨又下起来,闷闷的雷响砸在耳边。 另一边,裴季川在做梦。 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所以裴季川拎着书包站在家门口,闻到冲天的酒气时,还有些恍惚。 敞开的家门、东倒西歪的绿色酒瓶和里面那个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的人。 他血缘上的父亲。 隔壁的邻居已经打了120,扑在自己家人怀里惊魂未定。 而裴季川站在门口,比陌生人更冷静,他在想。 死透没有?最好死透了,不然他会忍不住上去补一刀。 他慢慢地走上前,将手指放在那人的鼻子下方,等了一秒、两秒。 竟然还有呼吸,真烦人。 刀片就在自己校服口袋里,他一直带着,用来防身,或者说等着哪天受不了了就拖着谁同归于尽。 刀片滑到指尖,最后还是没有补一刀,他捏着书包袋子,把自己掌心掐出血,才勉强忍住了。 他还有点想……想有新的人生。 他坐在椅子上,冷漠地计算时间,等着救护车赶到,又作为家属跟着上去,听见护士用温柔的声音安慰他。 安慰他什么……他现在很高兴,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宣布抢救失败的时候,他最高兴。 甚至拿着自己的钱去缴费的时候,也没那么烦躁了。 这个人哪怕是要死了,也得折腾他,偷偷攒下的钱不久前被这个人抢走一点买了酒,现在又付了医药费。 他急不可耐地将这个令他作呕的人用白布盖的严严实实,一秒也不想再看见。 天刚蒙蒙亮,裴季川穿好校服,给自己带上鸭舌帽,再次尝试打开自己的手机。 尝试失败,裴季川将手机揣进兜里,今天得找时间出去修个手机,然后把债还了。 他自己欠的债。 老旧的楼梯间贴满各种小广告,裴季川今天心情还行,说不上来原因,反正他顺手将几个不堪入目的小广告撕掉,塞进自己的书包,只留下开锁的广告。 好心情没持续多久,看到楼下三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时,裴季川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无声地捏了捏手指。 其中一个男人吐着烟圈上下打量了裴季川一眼,笑道:“哟,终于出来了,让我们好等。” 裴季川眼里结着冰霜,一动不动。 另一个人打了个哈欠,暴躁道:“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他妈的没上去砸你的门——” “艹!” 说话的男人被书包一砸,脑子都蒙了一会儿,提起脚边的铁棍向下一砸。 裴季川不退反进,一手握住那根铁棍,另一只手死死地扼住男人的喉咙。 细瘦的手腕上还带着淤青,力气却不可小觑,被制住的男人一时竟动弹不得。 “你他妈的!”男人的声音卡住,喉咙被某个比粉发少年的手更冰的抵住。 薄薄的刀片,泛着寒光。 后面两人刚刚冲上来,一个扯住裴季川的肩、一人打落了他的帽子,将裴季川扔回后面。 他们同伴的喉咙渗出血。 他额头有些冷汗,主要是刚刚的力道以及那双雾灰色眼睛里的温度,让他觉得,裴季川是真的敢。 两缕粉色的头发掉落在脏污的地上,裴季川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就坐在原地,用校服袖口擦了擦自己的刀片。 其中一个面色狠硬,操着拳头要砸过来,裴季川才刚抬眼,发现面前的人被脚下一块小石子绊倒了。 他眼神一闪,又摸到旁边的一块尖石。 第136章 算了,先进来 今天的架打得过于顺利,像是上天相助。 裴季川坐在地上,看见有血滴落在地上多出来的石头上。 不知道是谁的血。 这三个男人不想闹出人命,只想要钱。 但偏偏,裴季川能跟他们拼的只有一条命。 别人欠的债,他不会还。 一片狼藉的地面,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和楼梯间传来的响动。这里马上就会来人。 裴季川闭了闭眼,重新拎着书包从地上站起来,捡起自己的帽子拍了拍,上学的时间又来不及了。 挺好的,迟都迟了,刚好能去修个手机。 提着书包的少年走远,墙后的阴影里,身形颀长的人慢慢走出来,将多余的石头扔在树丛里,又将掉落在地上的粉色发丝捡了起来,用纸巾包好。 许然跟在裴季川后面走,看他走进某个不知名的小巷,找到一家招牌都没有的店铺。 系统转述:“在和老板砍价。” “话这么少,还会砍价呢?”许然挺意外。 系统继续转述:“老板说手机修好要三天,他不太乐意。” 许然想着冷淡孤僻的裴季川因为拿不到手机不乐意的样子,或许藏在粉色发丝下面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 他忍不住想笑。 大概是找不到更便宜的店铺,最终裴季川还是把手机留在了那里,许然又跟着裴季川走到他的高中门口,看着他进去。 看着门外大爷对着裴季川帽子后面露出的一点粉色叹气。 “好好的学生,搞这么招摇干什么?” 另一个大爷说:“你不知道啊,现在的孩子,都谈恋爱,染这个头发好找对象。” “高中生谈什么恋爱……” 许然看着那个身影走远,然后被系统提醒。 “宿主,你的早十,好像也要迟到了。” “……” 许然飞奔着扫了个共享小电驴,然后往c大赶。 许然迟不迟到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季川已经旷了两节课。 第三节的英语课差了两分钟,他隔着窗户和里面讲课的班主任陈静婉对视一眼,沉默着将帽檐压低一些,自觉站在门外。 书包表面磨损的厉害,里面却干干净净,裴季川摸出自己的单词书,靠着墙一个一个记。 和其他成绩比起来,他英语很不错,主要是这个不听课也不会因为什么知识点不会就寸步难行。 过了五分钟,有个身影在他面前站定,裴季川怔了一下,抬头看见陈静婉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 “理由?” 裴季川攥着单词书,低声道:“没有。” 凌乱破损的校服、粉红色的发丝,冷淡的语气,十分的不良,十分的混混。 裴季川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安静下来。瘦削苍白的少年站在墙边,脊背挺得很直,帽子挡的严严实实,耳边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粉色。 陈静婉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算了,先进来。” 裴季川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里终于有点情绪,想问些什么,声音又梗在喉咙里。 陈静婉重新走了进去,让同学们背诵范文。 裴季川定在原地两秒,穿过教室的走廊,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回到自己的位置。 周围埋头背书的同学快速抬了下头,低声的议论淹没在朗读声里。 偶尔有两句传进裴季川耳朵里。 “估计是又打架了。” “陈老师也不说他几句?明明对我们这么凶。” “那能说的听吗?从进校就是这样,陈老师最初不是好几次气得够呛。” 裴季川没什么表情,将单词书折了个角,随手从桌子里一掏,却意外拿出一张印着英语范文的a4纸。 发范文时他没来学校,也不会有别人特意帮他拿一份,没人觉得他是会正经学习的人。 他将翘了边的角抚平,抬起头看讲台,帽檐低了些,看不见陈静婉的脸,只看见她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后面叽叽喳喳什么?背完了吗。” 几句模糊的议论跟着消散。 裴季川下了晚自习后特意转到了便利店附近,里面的收银员是个陌生面孔。 他靠在墙边,思考如果三天不还钱,自己会不会被许然当成骗子。 书包里还剩下二十块钱的零钱,本来是要给陈静婉的资料费。 当时班级里统一定的英语资料,他也不在,今天一样在自己书桌里发现了,课代表没找他要钱,可能是不知道他也有。 但上午的课下了以后陈静婉就出去开会了,这钱还没来得及给。 裴季川犹豫了一下,拿了十块钱出来,走进便利店。 收银员百无聊赖,这个破地方人流量本来就不大,别说客人了,连个说话的路人都没有。 第137章 老师什么时候有空 裴季川进来的时候,收银员的眼睛亮了亮,虽然被帽檐遮挡住眉眼,但这轮廓,这线条……漂亮弟弟! “您好,欢迎光临……” “不好意思,”裴季川捏着那十块钱,“请问……许然什么时候上班?” 收银员短暂地卡了下壳,茫然道:“许然,他今天辞职了啊。” 裴季川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他的课也挺多的,可能时间不够。”收银员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店不赚钱,养不起这么多员工啊。 收银员在心里泪流满面,如果不是许然主动走了,被辞退的很可能就是她。 打工好难,想回农村。 裴季川盯着自己手上的十块钱,抿唇收好。 有些话问出来好像没有那么难,裴季川看着玻璃冰柜里的阿萨姆奶茶,轻声问:“请问,你知道他是什么学校的吗?” 临近寒假,一轮复习进入尾声,这时候裴季川他们学校基本上就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陈静婉去教务室拿了刚交上来的英语卷子,顺道经过教室准备看看晚自习学生们都认不认真,就发现后排某个位置又空着了。 她眉心一跳,敲了敲窗子。窗旁睡觉的学生一个激灵,差点从座椅上栽倒。 “陈,陈老师。” 陈静婉问:“裴季川呢?” 那学生一懵,往旁边看了一下,“额,不知道。” 陈静婉脸色不太好看,抱着卷子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困的话站一会儿。” 彻底清醒的学生拿书挡脸,问前面的同学:“你知道裴季川哪儿去了吗?” “逃了呗,书包都不在了。” “你不是学委吗,也不拦一下?” “神经,你敢拦?高二那次老子差点吓……” 陈静婉隔壁办公桌的班主任正在对他们班的刺头进行批评教育。 “你说你,还染个黄毛。” 陈静婉站在门口,有一张脸自动浮现在她眼前,有些头疼。 “晚自习说逃就逃,高三了还敢旷课。” 陈静婉想起刚才空着的座位,觉得自己胸口中了一枪。 “还给我打架。” ……还没自己班上那个打得多。 陈静婉默默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看见桌面上放着的二十块钱时,却愣了一下。 她放下卷子,看见钱后面贴着的小纸条。 【资料费】 她缺这点资料费吗,她只怕到时候被气进医院裴季川要赔自己医药费。 但是心里到底还是顺畅了些,想了想,将钱夹进了自己的手机壳里。 隔壁的老师终于说得口干舌燥,摆摆手让自己班那梗着脖子不肯认错的黄毛出去了。 他喝了口茶才和陈静婉打招呼:“陈老师,改卷子呢?” 陈静婉笑了笑:“对,李老师头疼。” 李老师叹了口气:“岂止是头疼,真是个搅屎棍,有他在班里风气好不了。” 李老师又看她:“你们班也有个刺头,不过我看你们班风气还不错。” 陈静婉抽出第二张卷子,看清上面的名字时顿了一下,扭头回道:“我们班孩子其实都还挺乖的。” 也包括那个刺头。 陈静婉年轻,这是她当班主任带的第一届学生,自然十分上心,当初高一时她没少为裴季川发火。 后来了解的多了些,火就很难发出来。 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继续改卷子。 逃了晚自习出来的裴季川同学在店铺关门的最后一秒拿到自己的手机。 然后盯着页面的圆圈发呆。 等手机终于打开,蹦出来的第一条就是好友申请。 【已读:我是许然。】 他手机坏了三天,这条好友申请也搁置了三天。 “已读”……这是什么破昵称。 他接受了好友申请,发了个红包过去。 【,:抱歉。】 许然看着信息挑了下眉,这么高冷?抱歉什么,理由都不说一下。 冷淡的小朋友,想逗。 【已读:你是?】 裴季川顿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当初说的名字。 叫什么来着? 【,:李川。】 【已读:奥,不好意思,信息太多,忘了。】 系统看着屏幕,“宿主,根据我学习的内容,你发的信息有些欠打。” “嗯。”许然承认,但不改。 “我又没说谎。”这个账号里有各种兼职群,还有从前的许多同事,信息是真的很多。 许然随手删掉刚冒出来的一个微商消息,然后将【李川】置顶。 “你为什么要给小裴这个备注,咱们知道他的名字啊。” 许然看着系统,忽然叹了一口气,很认真地说:“你要不再去学习一会儿?” 系统:“……” 裴季川盯着许然发来的信息看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手机卡顿,力道有些大。 【,:收钱。】 另一边的许然看着这两个字差点笑出声,怎么这么可爱。 裴季川发完这条信息就退出了聊天框,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然后联系了之前加的家教中介。 【x老师(在线中):这位家长,您看您孩子又是高三,又要辅导理科,这课时费相比下来就有点低了啊,不一定有老师愿意接。】 裴季川咬了下唇,垂眸打字:【先帮我发一下,没有的话,我再加。】 【x老师(在线中):好,不过您别抱太大希望。】 还没走到家,裴季川的手机就震了两次。 【x老师(在线中):您好,这边有一个老师愿意接,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可以安排试课。】 裴季川到了居民楼门口先在附近检查了一圈,见没人蹲守才上楼。 【,:联系方式?】 【x老师(在线中):这位老师说自己信息太多,希望等试课成功后再添加联系方式。】 裴季川一边上楼一边回了个好。他出的价格确实偏低,如果没人接,他准备咬咬牙再加一点。但是既然有人愿意接,他自然不会要求过多。 好像刚刚才有个人说过自己信息多。 【x老师(在线中):好的,这是老师的信息,您看一下。 c大自动化大一学生 。 擅长科目:初高中数学物理。 高考数学:130+。 自我介绍:性格开朗乐观,乐于与学生积极沟通…… 家教经验:无。】 又是c大,这也不奇怪,这附近就这几个大学。 但是,这个老师都不编一个家教经历的吗? 【,:老师什么时候有空?】 许然看着中介发过来的信息,一边将刚买的几本辅导书塞进袋子,一边慢悠悠地打字。 【现在。】 第138章 不补了,你走 裴季川看着自己发出去的地址。 ……怎么就直接发出去了,他应该说去图书馆的。 【x老师(在线中):好的哦,老师说二十分钟后到。】 二十分钟?裴季川的大脑懵了一瞬。 他下意识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屋子,垃圾倒了,家具都挺旧,但还比较干净,客厅的灯很昏,卧室里的还行…… 没烧水,裴季川拿着开水壶倒水,直到水漫出来,打湿袖子才回神。 这间房子……几乎没人来过。 已经过去十分钟,他打开门,拍了拍走廊的声控灯。 坏了。 没有电梯,楼梯很窄,楼梯间还没灯。 他握着手机,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糊涂了。那个家教老师不会还没进来就被吓跑? 他回屋带上自己的帽子,开了手机的灯下楼。 错过这个老师就要加钱了。 寂静的楼道下传来脚步声,手机刺眼的白光照到下面两人身上,裴季川身体一僵。 雾灰色的眼睛倏地冷下来,他无声攥紧了袖口的刀片。 这时候天已经大黑,下方的两人被强光刺得闭了下眼,其中一人骂了一句,又被另一人拦住。 老旧的居民楼里住的大多是老人小孩,这时候大多数人家已经安静下来,楼梯间不隔音。 不能让他们在这里闹,裴季川冷着脸往下走。 两个男人也下楼,出了单元门,一人才笑呵呵地道:“小伙子,别紧张,我们也不想跟你打架。” 裴季川声音又低又凉:“为什么现在来?” 那人脸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把钱还了,老子自然懒得招你。” 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冲动,裴季川挥拳就向他们打了过去。 “老子他妈说了今天不打架!这个疯子。” 裴季川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能把他们打跑…… 别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好在十分钟之内,把这里解决干净。 这样他就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当做自己还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这些人像怎么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缠着他往泥地里滚,不许他变干净。 裴季川死死地将一人按在地上,眼眶猩红,闷声一拳砸在人脸上。 帽子在刚才的缠斗中就掉了,后面的人爬起来,拽他的头发。 裴季川咬着牙,捏着的刀片存在感变得越来越强,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除了手上的刀片。 刀差一点就刺进那人的眼睛,却被另一只手拦住。 不容拒绝的力道制住了他的手腕,裴季川浑身一冷,他们还有人…… 口中弥漫着血腥味,他正准备拼命将刀往这人手上刺,拽着他头发的人却被一脚踢飞。 他的挣扎弱下来,有一瞬的恍神。 拉着他的那只手很暖,将他往怀里带了一下。裴季川猛然惊醒,手肘想往后击,又被轻易拦住。 一件外套从背后裹上来,还带着未凉的体温。 他听见有些耳熟的声音。 “太瘦了,等多吃点饭,再和我打。” 声音里竟然还有些笑意。 裴季川的手松了松,刀片被后面的人抽走,他回过头,声音哑得厉害:“你怎么在这里。” 地上的两人见势不好,早已趁他们说话离开。 裴季川看着他,声音是许然从未听过的冷。 “你怎么,在这里?” 许然叹了口气,将地上的帽子和手机捡起来,“我来讲课。” 裴季川觉得自己脑子木了一下。 “一栋二单元,302室,是你家吗?” 裴季川眼睛红的更厉害,粉色的发丝垂下来,脸色被衬得更加苍白。 他看着许然:“不补了,你走。” 许然继续道:“今天试课的话,讲简单的,三角函数学得怎么样?” 三角函数刚好没学过,当时他被他爸拽着头发磕在了柜子角,住了半个月院。但是他自己试着做了些题,考试的时候正确率一半一半。 这不是重点。 裴季川说:“不补了,听不懂?” 许然揽着他往楼梯间走,肉眼可见的敷衍:“听懂了,来都来了,试个课,试课又不要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 裴季川盯着黢黑的楼梯,等着许然自己反悔。 许然不紧不慢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顺手揉了一下身边男生的头发:“不太熟,带着我走?” 裴季川匪夷所思地盯着许然,见到这种场面,竟然还敢跟着他进来,还要给他补课? 停在302门口,许然重新自我介绍:“可以叫我许老师。” 裴季川一言不发。 两人对峙半晌,裴季川摸出自己的钥匙,打开了家门。 许然丝毫不见外,走进去问道:“要换鞋吗?” 裴季川皱眉,吐出两个字:“不用。” 他按了一下客厅的灯的开关,昏黄的灯光闪了闪,彻底陷入沉寂。 裴季川闭了一下眼,突然就觉得很难堪。 他这种人,一看就知道一身的麻烦。只有许然这个傻子,还跟着他上楼。 温热干燥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裴季川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你回去……” 许然温声问道:“卧室可以进吗?” 他的态度很平淡,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裴季川咬了下牙,哑声开口:“能。” 没什么不能进的,他的房间什么也没有。 许然很自在,开了灯坐在书桌前,眼神也没乱瞟。实际上这间屋子一眼就能看全,一个衣柜,一张床和一个书桌。 裴季川盯着霸占自己椅子的人从袋子里掏出《必刷题》。 掏出《高中数学基础精讲》。 ……甚至掏出草稿纸和笔。 他忍不住开口:“你可以找个薪水更高的。” 许然这么认真,不该来教他。 第139章 留我住一晚吧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说:“你那个简介,家教经验可以编一个,会有很多人来找你。” 比他乖、比他成绩好的小孩,比他给的钱多的家长。 他闷声补充:“别人也是编的。” 就许然这么实诚,然后来他这里试课。 许然置若罔闻,翻开到三角函数那一讲,圈了三个题出来,“先把这三题做了。” 裴季川被这人的顽固气得脑仁疼。 许然一手撑着下巴,看裴季川出去搬椅子,对系统道:“这不是挺乖?” 系统犹豫道:“是,。” 应该。 裴季川走到客厅,发现自己之前烧的水已经开了。 讲课的人……需要喝水? 许然看见裴季川一手搬椅子一手拿水壶时并不奇怪,起身将水壶接过来。 “重不重?” 裴季川没说话,将椅子放下,又去厨房找干净的杯子,然后“砰”的放在许然面前。 许然语气轻飘飘的,带着调侃:“闹什么脾气,李川。” 裴季川没闹脾气,但被那个随口胡诌的名字吓住。 他不叫李川…… 今天试课完就说不满意让许然赶紧走。 他今天付钱,不让许然亏本。 裴季川解题时其实很认真,题目看一眼,那些翻烂了的公式就浮现在眼前。 三题对了两题。裴季川看着许然用红笔划上两个勾,心里竟然悄悄松了口气。 裴季川听许然给他讲题时有些出神,说实话许然声音不疾不徐、讲解思路明确、直击要点,远超过他对家教老师的期待。 许然说完后喝了一口热水,问道:“懂了吗?” 裴季川下意识想点头,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让许然当自己的家教老师。 他嗓音冷下来,加上存在感非常强的发色,十足的坏学生样:“没听。” 许然盯着他看了几秒,裴季川僵在椅子上,觉得头皮发麻。 许然是不是生气了? 该生气,他准备的那么好,讲题那么认真,结果遇上了自己。 他想伸手去抽许然手上自己答题的那张纸,却被避过去。 许然轻轻笑了笑:“再做一遍?我看看哪个步骤没懂。” 别浪费时间了。裴季川想,许然现在就走,他给他结这节课的钱。 但是当空白的草稿纸被放到面前时,裴季川拿着笔,脑子里全是许然刚才的讲解,一步一步写下来,顺畅无比。 “不错。”许然夸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裴季川心底竟然生出小小的雀跃。 许然说:“基础知识点记得很牢。” “没有。”裴季川低声否认。 许然不再逗耳朵都红透的小朋友,点出他的问题:“题型记得太死了,原理没弄清楚,是不是没怎么听课,全靠刷题?” 说对了。 现在许然知道他打架、经常逃课了,知道他是一身麻烦的小混混了。 他甚至不敢偏头看许然的侧脸。 “我给你讲。” 裴季川怔了一下,语气有些古怪地问:“什么?” 许然侧身看他的眼睛:“相信我,能给你讲清楚。” 他没有不相信许然。裴季川咬了咬牙,他知道许然能做到。 成绩好、长得好,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许然不顾学生的抗拒,自顾自地讲课。 他的声音很好听,蛊惑人心,知识点就这么从耳朵里钻进脑子。 “叩叩——” 敲门声响起,裴季川猛然回神,神经不自觉地绷紧,他捏住刀片,吸了口气。 是谁,催债的?还是他爸活着的时候得罪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总之,在裴季川这十几年的人生里,有人找上门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在这儿等着。”裴季川垂着眼,看起来还挺正常。 许然按住他冰凉的手,温声道:“没事,是我点的东西。” 裴季川看着许然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出去开门,和外面的人说了两句,又提着两个袋子回来。 他轻声说:“灯坏了。” 客厅黑漆漆的,让外卖员觉得可疑很正常。 他刚刚听见许然和外卖员解释。 本来不该是让许然解释的。 “嗯,”许然声线云淡风轻,随口应道:“白天看看能不能修。” 这样的语气,就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两个袋子,一个装着药品,一个是点的宵夜。 两盒喷香的烤肉拌饭,外加赠送的两瓶可乐。 裴季川看着许然将一份烤肉拌饭和一瓶可乐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又从另一个塑料袋子里掏出棉签、碘伏、消炎药膏、消肿药水。 这是在干什么? 裴季川的手有些抖,偏头避过了许然的手:“我没受伤。” “也不想吃饭。” 许然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他:“买都买了。” 裴季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颤着手按了两下:“我给你钱。” 他伸手要去拿袋子上的小票,视线却突然一凝。 许然将自己的衣袖挽上去,手肘处有一块不太严重的擦伤。 裴季川强迫自己不盯着看,只是破了点皮,多大点事,许然一个大男人…… 粉发少年夺过他手上的棉签和药膏。 许然看着他低头帮自己擦药,然后慢慢地把另一只手放在裴季川头顶。 很轻的揉了揉。 裴季川手上的 药膏和棉签一起掉落在地上,他匆忙弯腰去捡,却有一只手先他一步。 许然说:“礼尚往来。” “我给你上药。” 裴季川都不知道自己受了哪些伤,直到沾着碘伏的棉签蹭在他破皮的下巴上,温热的掌心将药酒揉进他的肩膀。 疼痛后知后觉地找上门,他从椅子上滑下来,头埋在手臂里。 许然等了一会儿,才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掰开一次性筷子:“陪我吃饭。” 裴季川没接筷子,睁着通红的眼睛:“我是疼的。” 许然点头,温声道:“是,你受伤了。” 烤肉拌饭实在是很香,裴季川没忍住。 他沉默着给许然转账,低着头将饭咽进肚子里,不去想有什么东西砸落在饭盒里。 许然看着那个数字,提醒他:“多了。” 药钱饭钱,连带着许然那份一起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这有什么好问的,别人休想从他手上多拿一分钱,许然这人不知好歹。 裴季川声音很哑:“给你你就拿着,你不是很缺钱?” 好好一个大学生,不学人家到处旅游、不学人家谈恋爱,在便利店上夜班,在他这里当家教。 许然笑了一下,学着他的话:“你不缺钱。” 小朋友死撑着面子:“不缺。” 许然收下钱,重新定义:“补课费。” 打开的可乐被递到眼前,他听见许然自作主张:“你高考之前的补课费。” 才不是。 裴季川冷声道:“你就这么便宜?” 这话说的太过分,裴季川当时就有些后悔。 可乐罐子上,有水珠滑下来,裴季川愣愣地盯着看,温热的指腹蹭过他的脸颊,带走潮湿的冰凉。 许然说:“给你打折,只给你打折。” 他揉了揉裴季川头顶柔软的粉发,像浅粉色的花瓣。 “别哭。” 谁哭了?裴季川听不懂。 许然说:“天太黑了,留我住一晚。” 第140章 我很想他 确实太晚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房间,但裴季川不愿意让许然住那里。 被那种人住过的屋子,怎么能让许然住? 裴季川将床上自己的衣服拿走:“你洗完睡这儿。” 许然问:“这不是你的房间?” 裴季川冷着脸,眼睛还红着,酷不起来,反而还有点可怜:“我睡隔壁。” 裴季川从衣柜里翻出被洗的宽大的t恤,许然应该勉强能穿……许然愿意穿他的旧衣服? 许然愿意。 裴季川看着关上的浴室门,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许然洗完澡出来,发现裴季川已经将自己的衣服和作业一股脑塞进书包里。 他轻挑了一下眉梢,觉得 裴季川这像是要离家出走的架势。 裴季川当然不是离家出走,他努力维持冷酷:“晚上不许出来,我明天上早自习,你醒了自己走。” 说完裴季川就拎着书包走了出去,“啪”的一下关上门。 系统没搞懂某些人怎么凶巴巴地让出自己的房间和床。 “凶巴巴?”许然关注点不同。 粉色的头发柔软又乖巧,脸色苍白、身体瘦削,但又漂亮的不像话 “怎么个凶巴巴法?”许然问。 系统:“……” 许然没关灯,坐在床上看自己带过来的辅导书。 裴季川这身衣裳确实很旧了,面料也不好,但洗的真的很干净。 他们家的洗衣机几年前就已经坏掉了,这是裴季川自己洗的,这间卧室也不大,或许是因为东西少,收拾得很利落。 床其实是能睡下两个人的,当初裴季川的妈妈还在这里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睡在这里,躲隔壁喝的烂醉的丈夫。 系统看了几眼什么乱七八糟的“离心率”、“焦点”,这不在系统的学习范围之内,它看不懂,跟许然聊正常人该聊的话题:“小裴可没去隔壁。” 许然点了点头,裴季川怎么可能住隔壁,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那里。 “你不去找他?”系统问。 许然说:“找。”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说:“今晚温度很低。” 客厅能冻得人骨头疼,而裴季川家的沙发上也没有毯子。 卧室门轻轻地开合,许然穿着裴季川的旧衣服出门,看见惨白的月光下,裴季川躺在沙发上,整个人缩在校服外套里。 闭着眼睛,眉心轻轻蹙着。 许然走过去,将半梦半醒地裴季川抱起来,看着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轻声哄:“我一个人睡不着,陪陪我。” 雾灰色的眼睛又闭上。 许然将他放在已经有了温度的床上,用被子裹好,碰了一下他的眉心。 粉色的碎发被轻轻拂开,月亮的见证下,许然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又或许算不上一个吻,只是用唇碰了一下裴季川的额头。 裴季川半点也没察觉到。 系统跟月亮一起见证,惊到失声:“宿主。” 许然说:“我很想他。” 系统坐在他们的枕头上,看黑色的粉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还要等很长时间呢。” 就让他过界一次。就一次。 第二天早晨被闹铃吵醒的时候,裴季川下意识看向身旁。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屏住呼吸,重新闭眼又睁眼。 有些恍惚自己是不是误把梦境当成现实。 裴季川背着书包要出门的时候,正巧有人在楼下买了包子回来。 许然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笑道:“去上学?” 裴季川在狭窄的楼道跟他对视。 “门我关了。”他低声说。 家门被依着以往的习惯反锁了,没想到在楼道里碰到往上走的人。 许然将包子塞到他手里,一点不见外地打商量:“我没睡好,能不能让我进去。” 昨晚那是不太清醒,今早的裴季川没那么好忽悠,他问:“你以前睡哪儿?” 许然叹了口气:“租的单间水管坏了,学校宿舍退了。” …… 裴季川看着自己把备用钥匙递过去。 “如果有人来,别开门。”家里的主人警告道。 裴季川的校服口袋鼓鼓囊囊,揣着两个新鲜的肉包子。 许然白天倒是没闲着,在招聘软件上选了几份线上兼职投简历,下午又回c大上课。 从前的室友毛向阳凑过来找他抄作业,问道:“你那便利店的活儿不是辞了吗,要不就回宿舍住呗,你的床位还空着。” “不太方便。” 毛向阳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许然看他把作业抄完,将自己的抽出来:“找了个家教的活儿,高三生,下课太晚了。” 毛向阳点头,又道:“你那学生怎么样,我上次做家教那家的孩子别提多叛逆了,吓得我去了两次就借口交通不方便给推了。” 许然笑了一下:“挺可爱,挺上进。” 毛向阳哦了一声:“那就好。” 下午的课上到五点半,等许然从超市采购完,回到裴季川家里已经是晚上七点。 正在上晚自习的裴季川的手机震了一下。 碰巧走到裴季川旁边的陈静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裴季川盯着许然昨晚给他整理的讲义,翻了一页。 等陈静婉出了教室,裴季川才皱着眉打开手机。 第141章 他脾气还挺好的,吧 【已读:什么时候回家?】 【已读:今天给你讲圆锥曲线。】 什么意思,许然还在他家? 许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上消失了又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嗯。】 裴季川闷闷地看了半天手机,对方没再发信息过来。 手机卡顿的厉害,点了两下返回键,竟然都没有退出去聊天界面。 裴季川垂着头,将手机塞进桌洞,重新看讲义时,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他对着许然的批注发呆,对方写的很详细,晦涩难懂的模板被许然一解释,就变得很好懂。 教室里学生多,大部分是有同桌的,除了最后一排只留下三个人,就干脆单人单桌。 换位置的时候裴季川五次有三次不在,最里侧那个位置就成了他的固定座位。 一整天的高强度学习下来,最后这点晚自习的时间就有人坐不住。 前桌的女生写着试卷,突然叹了口气,她同桌问:“怎么了,你今天一整天都萎靡不振的。” 裴季川的前桌把试卷折起来,囫囵往书包里一塞:“烦。” “还是因为没考好?”同桌问。 “马上都要放寒假了,”女生的声音很低落:“三次考试,只有一次分数够上c大,” 裴季川怔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女生桌子上c大的立牌。 从前没注意过那个立牌,今天一看,却觉得很显眼。 女生的同桌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一转头却发现后面一直很安静的男生正看着她们。 各种传言一下子涌上脑海,她心下一凉,唰唰地写小纸条。 “pjc在看我们,我们是不是太吵了,我害怕t﹏t” 女生反应了一下这三个字母指的是谁。 然后在同桌震惊的视线下转身,戴着帽子的少年下巴上还带着伤,背挺得很直,看起来很冷,女生有点发怵,但还是抬头和裴季川对视了一眼。 这双总是藏在帽檐下的眼睛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女生鼓起勇气,问:“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了?” 裴季川眼神扫过那个蓝色的小立牌,缓缓摇头。 女生放下心,吐了一口气又转回去了。 同桌看她的眼神跟看勇士一样,小声惊叹:“我靠,了不得啊兰昕。” 女生在小纸条上回话。 “我感觉,他脾气还挺好的,。” 裴季川也没为难过班里人。 至于高二那次,应该是意外? 离下晚自习还有五分钟,教室已经疯狂躁动起来,住校的商量着一起去小卖铺买烤肠,走读的都已经提前背好书包。 裴季川坐在位置上,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好几次。 下课铃声一响,教室内就是一阵雀跃的欢呼,没几分钟,人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 【已读:下课了?】 【已读:我在校门口等你。】 哪儿?等什么? 他跟许然说过自己是哪个学校的吗? 裴季川提了一下书包,黑色的书包“砰”地一声砸到地上。 ……他垂眼看了一下,书包袋子的连接处断裂了。 肯定是因为许然那两本又厚又重的讲义。 裴季川抱着书包出门,这时候校门口还有很多人,都是接高三生下课的家长,摩托车、私家车将马路都占满。 校门口的树枝叶繁茂,挡住路灯,光影晦暗,裴季川安静地站在原地,看向路口摇着尾巴的小狗。 脖子上拴着项圈,白毛小狗比牵着绳子的大人更先找到小主人,蹦到穿着校服的男生身上,被抱了个满怀。 “发什么呆?”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裴季川回头,不太亮的灯光照着他脚下的路。 裴季川沉默着看骑着共享小电驴的许然。穿着浅灰色加绒卫衣的大一学生在整群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里并不突兀。 他和许然只差一年。 许然耸耸肩:“条件有限,上来。” 共享小电驴的后座很短,裴季川抱着书包蹭上去,书包就蹭着许然的后背上,裴季川抿着唇,努力往后靠。 “小心掉下去了。”许然笑道。 高三生虽然瘦削,但身高还算优越,坐在后座上本就有些束手束脚,此刻又抱着一个书包。 许然琢磨着买个大摩托。 本来以为后面的少年不会回这句话,过了半晌,裴季川却往前轻靠了一点,低声说:“不会。” 晚风能把脸吹僵,后背被偏硬的书包紧紧贴着,许然问他:“书包坏了?” 裴季川闻言一愣,他一直抱着书包,断裂的带子一点也没露出来。 许然笑了一下,之前裴季川的书包不是拎着就是单肩背着,加上周身冷凝的气质,要多酷有多酷。 刚才站在校门口把书包抱在怀里,他从背后一看,觉得又乖又可怜。 “明天周五,放假之后陪你去买新的。” 裴季川摇了一下头,反应过来许然看不到他:“不用。” 到了居民楼下,裴季川让许然在原地等,自己在周围看了一圈。 楼下的灯很暗,裴季川唇角绷着,许然上前接过他的书包,敲了一下他的帽檐。 裴季川想拿回自己的书包,但失败。 手机的灯光穿过幽暗逼仄的楼梯,到了家门口,裴季川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钥匙开门。 手机的灯还没关,和客厅的灯光撞在一起,也和饭菜的热香撞在一起。 他有些慌地抬眼,被那双黑眸里的笑意晃了一下。 许然抱着他的书包说:“忘了关灯,是不是浪费电了?” “灯……” “白天修了一下,挺简单的。” 裴季川将手揣进口袋里,摸到自己的手机,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给许然多付一点钱。 许然给他补课、给他修灯、还给他做饭。 很简单的两道菜,但被做的色香味俱全,裴季川咬着筷子,思考许然是不是在饭店打过工。 许然没在饭店打过工,倒是裴季川自己做过,不是厨师,那时候他年纪小,做的都是洗菜择菜、洗碗擦桌子的活儿,手臂上还留着几道陈旧的烫伤。 对方的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裴季川听见自己的家教老师严肃提醒:“别出神,吃饭,吃完了要学习。” 裴季川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听许然的话,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许然买的必刷题。 许然倒了水进来,发现裴季川还没动,问道:“有问题吗?” 裴季川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今天有英语作业。” 那二十块买的资料,陈静婉今天让他们做完第二练,裴季川才做了一练。 许然颔首,替他将必刷题合上,“先做作业。” 裴季川做阅读时许然就坐在旁边做今天线上兼职,一边做一边遗憾裴季川的作业上没写名字。 裴季川也在后悔自己昨天没坦白,但今天再说的话……许然会不会觉得自己骗了他两次。 作业上没写名字倒不是为了防许然,而是没这个习惯,裴季川最初是交过作业的,但后来因为家里的麻烦事和打工经常不在,科代表就没再收过他的作业。 哪怕有时候裴季川人在教室,作业也写完了,还是留在自己手里。 陈静婉发下来的资料没有答案,裴季川做完就准备收回书包,看着电脑的人却伸手拿过来:“要不要给你讲讲?” 到了学校老师会讲…… 这句话被咽下去,裴季川看着许然的眼睛,听见自己说:“要。” 第142章 目的地 终点 将要去的 许然的英语发音很标准,红色的笔圈出文章里的单词,裴季川顿了一下,想说这个明天要交。 但他还是没说,也没拦,看着许然在旁边写下。 “destation n目的地,终点 adj将要去的” 许然说:“读一下。” 裴季川看着这个词的意思,生涩地读了一下。 刚刚听过许然的发音,这时候自己读出来,他只觉得相形见绌。 他的口语不怎么样,听别人读得少,自己读得也少。 许然很中肯地评价:“阅读不错,口语稍差。” 高考不考口语,裴季川从前不觉得要在这方面上心,这时候却觉得不太行。 戴了一整天的鸭舌帽,裴季川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脑袋上,许然没忍住,又伸手揉了揉。 “十一点了,小老板。” 略带调侃的称呼让裴季川的耳朵变得比头发更粉。 许然笑着说:“再留我住一晚。” 裴季川心跳有些快,胡乱点了一下头。 然后就发现许然从角落处拎出来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套睡衣。 ?! 许然丢下凌乱的裴季川一回生二回熟地进了浴室,等再次出来,发现裴季川在拿着针线缝书包袋子。 许然靠在门边,顶上的灯光洒下来,晃过裴季川的头发,在他眼下映出淡粉的光晕。 裴季川缝补的动作很熟练。 许然看着他收针,才走过去,说:“这么厉害啊。” 裴季川僵了一下,他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许然这句话里,没有一点调侃和嘲讽,只有认真的夸赞。 他将针线收好,试着拽了一下书带子,确认牢固后就继续写题。 直到十二点半,勤奋的小朋友被许然拎到浴室洗漱,催着他休息。 裴季川抱着错题躲到灯被修好的客厅,又被家教老师赶回床上。 许然捂着他的眼睛,掌心被颤动的睫毛蹭的有些痒。 裴季川真心觉得还能再学一会儿,以前这个点,他也很少睡觉。 但在家教老师强硬的态度下,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倦意真的袭来。 他的身体不是不累,只是那些感受被他忽略,死死地压下去。 要跟人拼命、要忙着打工、要熬夜背书……要活下去。 裴季川这晚上睡得很沉,没有杂乱灰暗的梦境,早上的闹铃准时响起时,他第一反应有些懵。 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身旁的人听见闹铃,睡眼惺忪地揉了一下早起上学的人的头发,裴季川呼吸都顿了一下。 许然含糊道:“帮忙带个早餐,行吗?我上午也有课。” 以前没有吃早餐这个习惯的裴季川帽子和书包都没带,在小区门口买了早餐上来,两个包子被塞进许然的被子里。 粉色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露出好看的眉眼。裴季川轻声说:“你,别睡过了。” 许然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等会儿把课表发你一份,以后监督我。” 裴季川拎着他昨晚补好的书包出门。 冬季校服有内胆,但还是透风,裴季川从前也没觉得冷,今天有人帮他把毛衣放在床边,他才知道原来还能这么暖和。 寒风从脸颊掠过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起许然。 早读的时候裴季川没有像平时一样默读,而是看着许然给他划的重点词汇和句子,读出了声。 声音不大,淹没在喧闹的教室里,但前面的人还是能听见的。 兰昕本来还混沌的大脑在听到后面清冽认真的嗓音时清醒了,她拍了拍自己同桌。 同桌也懵懵的,半晌才道:“额,应该不是做梦。” 陈静婉也很惊诧,在讲台上向下扫了两眼,意外发现裴季川今天竟然张嘴了。 她拍了拍手:“先收下作业,都写完了吗?” 朗读声停下来,班里一阵哀嚎:“陈老师,写不完啊。” 陈静婉知道他们任务重,也没生气,只是白了声音最大的那个男生一眼:“别喊,我先把做了的同学的收起来。” 做完的人不多,刚才喊得最大的男生就是其中之一。 教室里一时听取“嘘”声一片。 “太卷了。” “姓张的你再给我演一个试试?” 陈静婉笑了笑没管他们,慢慢向裴季川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裴季川看着自己摊开的作业,默默合上了。 陈静婉眼疾手快,在裴季川将作业塞回桌子里之前抽过来,满意地掂了掂手上的作业。 “还行,比我预想的要多,提前下课。” 今天是周五,下午各科老师都陆陆续续发下来很多试卷。等到了最后一节课,陈静婉看他们都在赶家庭作业,干脆就让学生自习,等铃声响了自行放学。 然后她把裴季川叫进了办公室。 老师一走,教室内就有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来。 第143章 我暑假谈 “你说,陈老师叫裴季川过去干嘛?他这两天都没旷课,身上也没伤诶。” “不知道,”兰昕说:“我觉得陈老师其实挺喜欢裴季川的。” 同桌迷惑的眨眨眼:“为啥?” “说不上来。” …… 隔壁桌的老师在自己班上说放假事宜,现在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陈静婉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别杵着了,长得高又带个帽子,晃眼睛。” 裴季川坐下来,看见陈静婉一边把他的作业抽出来一边嘀咕:“名字都不写一个,你考试也不写?” 裴季川没说话,盯着作业上不属于自己的字迹。 陈静婉问他:“这是谁帮你改的。” 裴季川喉咙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半天才抬头,声音有些哑:“家教老师。” 住在他家里的、亏钱给他讲题的家教老师。 陈静婉皱了一下眉:“多少钱请的,靠谱吗?手上的钱还够不够?你当初升高三的时候答应过我不去打工了的。” 裴季川摇头:“他很好。” 陈静婉叹了一下气:“行,你好好学,还有时间。” 下课铃声响起,裴季川校服口袋里震了两声。 “你给我收敛点。”陈静婉说。 手机震了第三声。 ……陈静婉摆摆手让他走了,这破孩子。 裴季川回到教室时里面已经没人,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打开手机。 【已读:下课了。】 【已读:我在你学校门口。】 【已读:请你喝奶茶。】 周五的校门口摆满了各种吃食小摊,人群在几个热情的摊贩前扎堆,裴季川满腹心思都在找人上,一不留神就被人挤到一个摊贩前方。 卖手抓饼的大叔手脚麻利,笑问道:“同学,吃手抓饼不?” 裴季川以往不会在这里停留,但这个手抓饼实在是很香,路过的同学也都说很好吃。 “要一个。” “好嘞!要不要辣椒?” “……要,多加点。” 捧着还烫人的手抓饼艰难挤出来,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轻笑,裴季川偏头看去,许然拎着两杯奶茶倚路边的柱子站着,懒洋洋地冲他招手。 “李川,这里。” 裴季川:“……” 许然一手去勾他的书包带子,一手将奶茶递过去,裴季川接过奶茶,将自己的书包牢牢护住。 许然挑了下眉:“不重吗?” “不重。”裴季川的语气里罕见的有些恼怒,他是高三,不是三年级,许然能不能别把他当小孩子。 许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问道:“饿不饿,先吃饭?” 裴季川摇头,将手抓饼放在许然因为没接到书包而落空的掌心。 这时候有风,两个人映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模糊的轮廓交织在一起。 裴季川的冷淡道:“买错了,我不吃辣的。” 很酷、很嘴硬的小朋友。 许然看着里面红艳艳的辣酱,很轻的勾了下唇,也不戳穿,点头应道:“嗯,我喜欢吃辣的。” 谁管你喜不喜欢吃,冷酷的粉发少年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一个手抓饼,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裴季川的脚步轻快起来,戳开奶茶喝了一口,热乎乎的。 趁天色还没黑,许然把裴季川拐到商场逛了一圈,顺便买了个枕头。 裴季川那张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两个人早上醒来,没一个是睡在枕头上的。 很大气的小老板到前面去结账,许然也没拦着。 系统见他往挂着书包的那片区域看了好几次,问道:“怎么不买呀?” 前面的少年单肩背着那个老旧的黑色书包,用卡顿迟缓的手机结账,商场人来人往,小朋友长得好看又穿着校服,时不时就有人瞧他一眼。 裴季川没有一点不适应。 许然说:“他才将书包缝好,缝的非常好。” 这些事情对裴季川而言,实在算不上困难。 许然看着裴季川提着包好的枕头走回来,笑着接过来:“谢谢小老板。” 小老板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帽子下面的耳朵又变成粉色。 周末的作业是很多的,但是这两天很安宁,过得和裴季川偶尔在同学聊天中听到的普通学生的日常差不多。 前一天晚上许然将五谷粥米泡好,裴季川早晨醒来就直接开始煮。 边背书边等粥煮好,然后叫许然起来吃早餐,上午的时候一个写作业一个处理线上兼职,下午许然检查裴季川的作业,然后给他讲题,晚上做许然给他买的试卷。 只有一点,裴季川小同学总觉得是自己给的家教费太少了才让许然还要多做一份兼职,一天给许然转三回账。 许然第三次将钱退回去,和小老板打商量等高考结束后再一起结账。 周日下午两人都要返校,许然上选修课,裴季川上晚自习。 小电驴的速度快不起来,许然到时距离上课还有半分钟,105个座位的教室要容纳102个人,许然站在后门口,看着满满当当的教室,思考要不还是逃了。 虽然是水课,但这堂课的老师管得严,课中随时可能会点名,还动不动就点人回答问题。 “这儿!”靠墙倒数第三排的顶着个红毛的毛向阳朝他招手:“就知道你的来得晚。” 许然松了口气,走过去坐下:“谢了。” “我靠!”毛向阳在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大大的“游戏结束”。 许然:“我帮你盯着老师?” 毛向阳叹了口气,按熄屏幕:“算了,没意思。” “你最近除了上课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怎么比当初在便利店还忙?”他问。 许然摇头说不忙。 毛向阳没再提这些,许然家里的情况他也不太清楚,但记得刚入学的时候填过一份表格,许然那张父母那一栏都是空白。 他们宿舍四个人是混寝,就他和许然是一个专业的,许然虽然平时忙,但作业从没落下,他厚着脸皮借了两次,也跟许然走的近些。 自认非常善解人意、非常尊重同学的毛向阳看着许然在聊天界面刷新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纳闷道:“你干嘛呢?” 又凑过来看了一眼:“李川?这就是你家教那学生,还置顶了?” 许然嗯了一声,嗓音里是不明不白的轻笑,“怕错过小老板的消息。” 毛向阳看他也无聊,又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玩不玩游戏,我跟你说我这几天……” “嗯……”上方的老师视线转向这边:“请后面这位红头发的男生替我们分析一下。” 毛向阳僵硬地抬头,和老师对视一眼,然后视死如归般的站起来:“老师,我不会。” 短短几个字,许然竟然从中听到痛苦。 老师一点也不意外,平静道:“那就请你旁边这位同学帮你回答。” 毛向阳:“……” 许然:“……老师,我刚刚没听。” “还挺诚实,”老师瞥了他们一眼:“坐下。” “红头发的也坐下。” 毛向阳趴在桌上装死半天,才抬头道:“我就不该染这个头发!” 许然认可地点头,真心实意地建议:“染回来。” 毛向阳长相不错,但因为喜欢打球皮肤偏黑,红色不太适合他,许然今晚半天没看习惯。 “靠!”毛向阳骂了句脏话:“还不是那谁说染头招桃花,大一上学期都要结束了,我还没谈个女朋友。” “染头招桃花?”许然愣了一下,笑道:“也是。” 毛向阳念念叨叨:“对啊,都说大一不谈单身四年,要着急了,你呢……算了,你不急,你都长这么牛逼了你急什么。” 许然没和他商业互吹,反倒是认真回了一句:“我暑假谈。” “你当恋爱是大白菜啊想什么时候谈就什么时候谈?”毛向阳翻了个白眼,又忧心忡忡地叹气,可能这就是帅哥的自信。 他妈的!他怎么没长这么牛逼?! 许然的手机震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悲伤,他又凑过来,“哪个?哦,你那学生。” 许然课中发的消息问裴季川今天的题有没有做完,下了自习后他抽空回了一条。 【李川:写完了。】 假后刚到校的学生第一节自习都在忙着补作业,他们老师收作业不严,一般课前交过去都不会为难,任务最多、课又在明天下午的数学作业自然被学生们推到最后。 “我靠!”出去上厕所的男生回来报信:“我刚听到数学老师换课了,待会儿第三节自习他来上!” “啊啊啊救命!谁写了,快!” 裴季川回完信息之后抬了一下头,然后很平静的将书包里的数学试卷拿出来放在桌上。 “兰昕,你肯定写完了?”斜前方的女生泪眼汪汪。 兰昕很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我昨天一整天都不在家,才做了一半。” 仅有的几份写完的试卷很快被抢掠一空,兰昕她们坐得靠后,身边一个能指望的都没有,面面相觑。 “算了……大不了罚站。”兰昕看了自己还剩下大半的作业,一节自习根本不可能写完。 同桌的情况更是惨烈,就动了前面两道选择题,她死马当作活马医地照着兰昕的试卷把选择题填上去,“没事,死不了,你昨天干嘛去了?” 兰昕说:“去c大看了看。” “c大风景真的很好啊,图书馆也很大,图书馆前面的湖里还有喷泉,他们说晚上亮灯了会更好看,但是我没等到……” 兰昕偏头说着,眼睛里都亮着光。 裴季川垂眸看着手机,思绪却禁不住被扯远。 ……c大确实很好看,晚上喷泉亮着蓝色的灯,空地上有学生弹吉他唱歌。 那时候已经很晚,从便利店走出来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往另一个方向走,直到看见c大 庄重宏伟的校门。 他穿着中学的校服,在c大晚归的学生里显得格格不入,门卫看他站了许久,问道:“小同学,找人?” 是找人……但不知道怎么找,除了名字,什么也不知道。 裴季川只能沉默,捏紧自己的书包带子。 门卫没有拦他的意思,他就跟着人流进去,走过林荫道,人影憧憧,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看着被灯光映成蓝色的喷泉,在他眼前绚丽的绽开,想许然现在做什么。 在学校里面吗,还是在做其他的兼职? 甚至想如果许然出现在他面前,要说什么,又想仅仅是一面之缘,许然可能认不出他,他还戴着帽子。 于是裴季川小同学犹豫了一下,将帽子摘下来,粉色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看着这所大学,第一次想自己未来的学校会是什么样子。 他心里只有一个必须考上大学的念头,但其实真的想去哪里,一点想法也没有。 总之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不会比现在更差。 直到歌声停止,学生陆陆续续回寝,他才觉得晚上实在是冷,慢吞吞地往外走。 他没注意过自己城市的大学,也是第一次走进一个大学的校园,c大挺好的,他甚至鬼使神差地计算了一下自己的分数和这个学校的录取线差了多少。 很多,非常多,不应该有任何妄想的程度。 这是他第一次进c大,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上课铃声响起,窗缝里有一丝风钻进来,放着桌上的试卷被吹落,裴季川回过神。 尚未来得及弯腰,飘到前桌凳子旁的试卷被捡起来,兰昕正准备还回来,她同桌眼睛却突然一亮。 竟然写完了! 同桌攥住兰昕的手无声暗示:你难道想被罚站? 兰昕顿了一秒,转过身努力镇定道:“那个,裴季川,就是,我们俩的作业没写完……” 裴季川面无表情的时候实在是很有震慑力,兰昕的心颤了颤,有些想打退堂鼓。 同桌恨铁不成钢,亲身上阵:“能借下你的作业吗,拜托了。” 裴季川点了一下头。 很浅、很冷淡、眉眼还是藏在帽檐下。 两个女生这次却被吓不到了,小小的欢呼一下,就谢过裴季川赶紧抄作业了。 裴季川其实只是在想,兰昕的成绩很好,是怎么敢抄他的作业的?不过数学作业是许然教着做的,正确率应该还行。 第144章 一脉相承 他垂眸看了眼手机,许然问他今晚吃什么,还夸他很乖。 ……很乖的完成了家教老师布置的任务。 裴季川咬了咬牙,将手机塞回去,重新看题。 数学课代表走到附近时两位女生刚抄完最后一题,兰昕的同桌抓着三张试卷递过去。 “我、兰昕,还有裴季川的!” 周围的同学因为后面那个名字很短暂的安静了一下,数学课代表也懵了一瞬,抱着作业应道:“啊,好。” 裴季川轻轻皱眉,看见前面两位女生和往常一般说笑,又将头低下来。 或许是因为坐在最后一排,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长得高,也或许是因为他总低着头,所以没人注意到,他的背一直挺得很直。 也没人注意到,只要他在学校的日子,他的作业每次都放在桌面上。写完了的作业。 哪怕有很多没学过的章节,翻开也能看见他自学的笔记。 回头看一眼就知道。 乌黑的帽檐挡住招摇惹眼的浅粉色头发,也挡住他精致漂亮的眉眼,他坐在后面一直很安静,没主动招惹过任何人。 他打开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吃番茄炒蛋。】 【已读:没出息。】 【已读:加个青椒炒肉。】 许然真有出息,裴季川看着信息想。 和同桌打闹的兰昕好像模模糊糊看见自己后桌的唇轻轻扬了一下,但数学老师这时候进来了,她没看清。 许然到了期末周,有几本专业书摆在裴季川的书桌上。 裴季川小同学不许家教老师再给自己讲题,要求他复习自己的课业。 许然看着题,一偏头见自己的学生被一道空间几何难住,粉色的头发都耷拉下来。 到了十二点半,裴季川还是被许然催着洗漱睡觉,他小时候过得不太好,身形清瘦,从前打架和打工都全靠拼命,这样熬下来,身体是撑不住的。 隐约雷鸣,劣质的薄窗帘拦不住闪电,屋内骤然大亮。 许然被晃了下眼睛,心觉不妙,果然一低头就见本来已经睡着了的裴季川抿唇盯着自己……以及自己的电脑。 这几天白天考试,晚上被小朋友催着复习,线上兼职的任务就只能堆到半夜。 许然一向瞒的很好,一向。 这时候小朋友看着他,眼圈都红了。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打雷吓着了?” 裴季川抿着唇,摸自己枕头底下的手机:“我给你钱,我……” 手被许然按住,裴季川偏过头不看他。 许然说:“不缺钱。” 裴季川没说话,眼圈红的更厉害,显而易见的不信。 许然解释:“主要是为了买个大摩托。” 这个月工资发下来就能买,速度快,还威风,不担心上课迟到,也不担心小朋友坐在后面两条腿都没地方放的憋屈。 裴季川卡了下壳,小声说:“我给你买。” 家教老师闷闷地笑了一下,没说好还是不好,将他两边的被子往上扯了扯,一手捂住他的眼睛让他睡觉。 浓密的睫毛在许然掌心蹭来蹭去,许然一松手,和雾灰色的眼睛对视。 小朋友问他,为什么每天这么晚睡,早上还和他一起吃早餐。 许然想了一下,合情合理的解释:“熬了一整夜会饿。” 裴季川说:“那现在吃。” 许然没拦住下床给自己煮面的裴季川,睡眼惺忪的小系统醒过来,和他一起等宵夜。 系统飞了一圈,回来告密:“你家小裴偷偷掉眼泪。” 将面端进来递给许然后裴季川重新钻进被子里,一言不发。 许然说:“今天下午才有考试,我要睡整整一个上午。” 裴季川脸埋在枕头里,粉色的发丝散乱,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好。 早晨起来,刚钻出被子就被寒气突袭,裴季川轻手轻脚地用许然昨晚放在床头的衣服把自己裹严实。 家教老师管的实在宽,还有检查有没有穿毛衣、有没有穿秋裤。 距离许然吃完宵夜才只过去两个小时,不用叫他起来吃早餐,裴季川拎着自己的书包,都快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打开微波炉将许然买的包子放了两个进去热了。 用力咬了一口热包子的裴季川跟自己生闷气。 天气越来越冷,附近的巷子就变得更黑、更静。 裴季川却很敏锐的听见某些熟悉的响动,放学时的校门口人多,街道热闹嘈杂,这一点响动被轻易掩盖。 裴季川皱着眉站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他走了进去。 穿着校服的女生书包被人扯到地上,她颤抖着将口袋翻过来:“只有这五十,我没带手机……” “草!”围着她的三个男生看起来很不爽,其中一个拎着棍子,抵在墙上,“翻她书包和衣服。” 女生又抖了一下,带着泪痕的脸抬起来,意外的眼熟,正是裴季川的前桌兰昕。 拎着棍子不耐烦的男生后脑突然被重物狠狠击中,他捂着头转过来,惊了一下:“裴季川?!” “他妈的你有病,老子招你了!” 这些人都认识裴季川,他爸当初招惹的人多,各路混混都没少堵裴季川,但没在他身上讨到什么好处,裴季川挨一棍,至少也得拎着他们的头往墙上撞一次。 等裴季川他爸死后,除了那些缠人的追债的人,其他人没再来找过他。 裴季川没说话,上前几步捡起自己的书包,漫不经心的一脚踹在冲上来的男的肚子上。 “草!” 裴季川硬生生挨了一棍,将人抵在地上,目光略过冲上来的另外两人,淡淡地瞥了一眼抓了书包就跑的兰昕。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跟他们怕的“高二那次”一样。 口袋有刀,但他没拿,一手扯过身后的人,掀翻在地。 巷口忽然亮起刺眼的灯光,裴季川拧了一下眉,看见许然昨天才买的超快、超酷的威风摩托车。 看见从车上走下来,面无表情的那人时,裴季川心里凉了一下。 一出神,他被身后的人又甩了一棍,他咬着牙扭头拽那根棍子,手肘还没击过去,那人被刚来的人一脚踹飞。 裴季川愣了一下,见许然捡起掉落在地的棍子,狠狠甩在刚才打他那人的身上。 ……裴季川看着许然冷若冰霜的侧脸,按了下自己肿了的手腕。 不是梦。 许然怎么这么会打架。 许然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好像也很会打架。 许然很有闲心,一边将最后一个人按在地上,一边问道:“还有哪儿伤着了?” 裴季川哑声道:“没有。” 他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打架……许然看起来很生气,许然是不是失望了。 巷口又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兰昕带着值班的主任和几个保安冲过来,气喘吁吁,“主任,就是这,他们欺负……” 看清巷子内的景象,兰昕倏地消音。 主任认识裴季川这头招牌的粉发,当即先入为主,大声斥责:“裴季川,你竟然给我欺负同学?!” 兰昕懵了一下,忙解释:“不是,主任,是那几个人欺负我,裴季川是帮我的……” 躺地上爬不起来那几个。 哦,裴季川虽然是个刺头,但确实没欺负过同学,主任心里莫名好受了一点。 “你是谁,我们学校的?”他回过神,又看向脚还踩在其中一人胸口的许然。 许然慢吞吞地收回脚,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是裴季川的哥哥。今天冲动了点,您别介意。” 裴季川?!许然说得是裴季川。 许然一点都没觉得奇怪?! 裴季川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许然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名字是骗他的。 主任面色很复杂,一句话堵在喉口硬是没说出来。 你们家还挺一脉相承。 第145章 原谅我吧 事情弄清楚后那几个混混被主任困在学校保安室里教育,兰昕被自己妈妈领走,裴季川被自己“哥哥”领走。 今天,许然挺理亏,裴季川也挺理亏。 但总体来说,还是裴季川更心虚一点,毕竟他骗许然在先。 骗就算了,还一直没坦白。今天还打架。 裴季川跟在许然身后,帽子掉了被他攥在手上,也没重新戴上。 一缕炸毛的粉发在风中晃晃悠悠,他想问许然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的名字,又不敢问。 系统飘在上面拍照:“你家小裴看起来有点委屈。” 走到摩托车前,裴季川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就有毛茸茸的一团东西罩在他头上。 白色的毛线帽子将他的耳朵都遮住了,但和鸭舌帽不一样,一双漂亮的眉眼毫无遮挡,愣怔的暴露在空气中。 许然笑了一下,又将头盔框在他脑袋上:“骑车很冷,戴好。” 裴季川上了许然的摩托,有些僵硬的扶着后面。。 许然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埋在我身后。” 裴季川低下头,贴着许然的后背,过了半晌,伸手虚虚环住了许然的腰。 红灯处停了一下,许然牵着裴季川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手没冻掉?” 裴季川在背后沉默着摇头。 到了家楼下,裴季川还懵懵的。 “下车了,裴季川同学。”许然停下车,“裴季川”那三个字咬的很重。 裴季川轻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然打开手机的光,照亮漆黑的楼道,模模糊糊对他笑。 裴季川咬了下牙,嘴角的伤口有些刺痛,他垂着眼睛:“你逗我玩?” 事情败露,许然一点也不心虚。 裴季川闷闷地跟着他往上走,心想算了。 上到三楼,许然先他一步拿出钥匙,却没开门。 裴季川疑惑地抬头,听见许然说:“怎么这么好欺负呀裴季川。” 许然声音好听,喊他名字时嗓音慢悠悠的,裴季川心跳漏了一拍,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能被这种语气喊出来。 好奇怪。不讨厌。 许然转了一下钥匙,低头看他:“错了,原谅我。” 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裴季川的耳朵都发起烧,庆幸许然给自己戴帽子时遮住了耳朵。 小朋友呆若木鸡,许然顿了一下,要重新开口,嘴唇就被人飞快捂住。 裴季川磕磕绊绊:“没,没怪你,我的错,我骗你。” 许然眼睛里笑意明显,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被捂住的嘴巴。 裴季川被烫到一般的松手,后退几步,听见许然慢悠悠地开口:“嗯,我也原谅你。” “轰”的一声在脑内炸开,裴季川七荤八素——耳朵被遮住也没用,他的脸都红透。 裴季川同手同脚地跟着许然进屋,觉得掌心触感尚在,他悄悄握拳。 许然的唇怎么这么热……这么软? 将裴季川按在椅子上坐好,许然拿出上次没用完被自己整理好的药品。 裴季川顿了一下,自觉的伸出自己肿了的手臂。 许然淡淡地瞥一眼,“还没到。” 他捏着棉签,很轻的按上裴季川的唇角。 裴季川这才想起来自己嘴边破了个口子。 “疼不疼?” 裴季川摇头,伤口被棉签狠按了一下。 “疼不疼?” 裴季川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一点点。” 裴季川问:“你在生气?”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发,拧开药酒抹在他的手臂上:“有点生气。” 裴季川在纠结要不要道歉,怎么道歉。 许然抬头,告诉他:“不是跟你生气。” 什么意思,裴季川有些茫然。 许然说:“生气,我再早一点的话,你就不会受伤。” 许然在跟自己生闷气。 怎么能这么说,裴季川忙摇头:“不是,是我打架——” “为了帮同学,”许然打断他,“很棒,很厉害。” 裴季川懵了一瞬,才恢复温度没多久的耳朵又飞快泛上热意。 许然认认真真处理好他的伤口,跟他说:“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学习。” 裴季川想学习,但暂时不敢再和许然说话。 许然将柔软的毛线帽子塞到他手心:“明天戴这个。” 过了一会儿,裴季川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出神。 许然给他买帽子,是因为他的头发吗?毕竟高中生确实不该染头发,还染这么显眼的颜色。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粉色的发丝蹭过指尖,他的头发很软,摸起来触感很熟悉。 像他小时候睡在床上,一侧身就被他妈妈的发丝蹭到脸上。 第146章 挨夸了还是挨批了? 等他再出来,看见许然靠在门边等他。 他问:“让我睡觉,你又工作?” 许然笑了一下:“我也睡。” 他已经放了寒假,现在时间很充足,白天可以处理完兼职任务。 “哦。”裴季川偏过头,唇角忍不住向上扯了扯。 “天呐,我的昕,你没事?” “没事没事,好得很,也没吓着。”兰昕拍拍自己同桌的头,提着一个小袋子转身。 兰昕轻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裴季川。” 裴季川今天带着白色的毛线帽子,眉眼干干净净的露在外面,虽然眸子里情绪很淡,但这双眼睛生的真是精致又柔和。 加上看起来就软乎乎的帽子,身上的冷意淡了很多。 兰昕将袋子递给他:“谢谢你。” 裴季川没接,淡淡道:“不用。” 兰昕还是坚持,将袋子放在他桌上:“你就收,我妈妈让我谢谢你,昨天如果不是你,我就被他们打了。” 兰昕说:“你的伤怎么样了,我妈妈昨天准备带你去医院的,但是太晚了,你哥哥又在。我给你转医药费。” 裴季川垂眸看着桌上的袋子,袋子系的松,露出里面的一瓶旺仔牛奶。 裴季川的眼神有些微妙,他顿了一秒回道:“没怎么受伤,不用去医院,医药费就算了。” 兰昕又很郑重地道谢:“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谢谢你。” 真是很奇怪的场面,裴季川蜷了一下手指,嗯了一声。 兰昕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交流学习哦,你英语比我好,其他的你也可以问问我呀。” 这段时间裴季川每天上学,作为他的前桌,兰昕已经确定他是在好好学习。 裴季川没答这句话,他只是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他听见自己问:“你昨晚,为什么跑回来?” 不怕他吗? 这种问题有什么好问的,兰昕很奇怪地说:“当然要回去啊!你是在帮我诶!” 兰昕这句话音量不小,周围很多人看过来。裴季川低下头,将桌上的一袋零食收进去了。 他喉咙动了动,但向这边看过来的视线太多,最终还是没说话。 一整天也就这么过去,除了前桌好几次转过身,又欲言又止的转回去,就没什么特殊。 最后一节晚自习上到一半,兰昕将一张纸条递到他桌上。 【昨天你就算不是为了救我,我应该也会跑回去的。裴季川,高二那时候,对不起。】 高中生大多都经历过上课传小纸条这种事,但裴季川确实是第一次收到。 小小的字条放在桌子最前方,裴季川没拿,但垂眸看了半天。 看讲台上的陈静婉往下走,他伸手翻了一页,将纸条夹在书里。 “这张试卷我等会儿要收,没写完的抓紧时间。”陈静婉看了几个坐在走廊旁同学的进度,走到最后一排。 她敲了敲裴季川的桌子:“放学后来办公室。” 说完也没等裴季川回答,就重新回讲台上坐着了。 兰昕等了半天,都以为裴季川不会再回复自己了,没想到下课铃声响起,裴季川随着站起来,经过旁边的时候将一页刚撕下来的草稿纸给了她。 【谢谢。】 兰昕盯着这两个字愣了半天,同桌都跟着疑惑。 “昕呐,他救了你,怎么还谢你啊?” 英语课代表过来收作业,同桌将二人的试卷递出去,兰昕却忽然道:“等一下。” 她匆忙转身,见裴季川的试卷还放在桌面上,拿起来交了出去。 收完试卷后教室里的人很快就散了个干净,兰昕特意等到最后才走,见裴季川还没回来,留了最后一排的灯。 裴季川站在陈静婉办公桌前出神,今天手机没震,也不知道许然来了没有…… 陈静婉接了课代表送来的试卷,头都没抬一下,翻着试卷道:“坐下,听说你昨天又打架了。” 裴季川看见陈静婉手上写着自己名字的试卷,目光顿了一下。 陈静婉叹了口气:“行了,没准备骂你,主任跟我说了,这次该表扬,他还准备给你通报一下。” 通报这两个字裴季川熟,但后面连着的应该是批评。 旷课、染发、斗殴,校规十二卷,卷卷有他名。 “不用。”裴季川眼神微妙。 陈静婉将他的试卷看了个大概,放在一旁,问他:“受伤没有?” 裴季川一时间没应,突然想起来高二那次,他不仅背了处分,还害的班级的评优被取消。陈静婉在办公室骂了他半天,看他一言不发,最后沉默很久,叹了口气问他:“受伤没有?” 这次根本算不上受伤,跟以往的无数次相比,当初哪怕外套里面的衣服都被血染透,裴季川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没有。” 这时候他却掐了下掌心,认真看向陈静婉:“就划了道小口子,陈老师。” 陈静婉很意外,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嘴边那道快愈合的口子,噗呲笑了一下。 “行。” 陈静婉说:“这帽子还挺好看,比你那个黑不溜秋的好,天天遮着眼睛装酷,到时候瞎了有你哭的。” 裴季川有点想反驳,话到嘴边,只是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陈静婉说:“到时候热天也不用戴帽子了,快高考领导就不管了。” 他这头发染了一年多,陈静婉就追着他骂了一年多,现在反倒是没提让他染回来了。 裴季川怔了一下,说好。 校门口,兰昕的妈妈昨天刚被吓了一次,今天早早就来等着了。 她们排队买鸡蛋灌饼,兰昕妈妈问她有没有好好谢谢昨天的同学,兰昕说有,排队的时间还有点长,兰昕就说到之前的事情。 兰昕说:“妈妈,你记不记得我高二的时候跟你说,我们班有个同学在教室里把人家头打破了?” “其实……那段时间他脸色一直挺差的。” 那时候裴季川旷课旷得很凶,再加上他基本上不和大家说话,看起来就不太好相处,也就没人凑上去。 当时高三有好几个人好像都跟他有矛盾,没少堵他,但他也一直不怎么理会,出事是在一次周一清晨的升旗。 裴季川难得早上来学校,陈静婉还特意过去跟他说了话,看他状态实在太差,要他去医务室被拒绝之后就让他留在教室休息。 她们升完旗回来,教室里没开灯,暗淡的晨光下,裴季川将一个高三男生的头拽着往桌上磕,神情冷的吓人。 她们一群人在前面,吓得不敢上前,看见桌子上、男生的头、裴季川的校服袖子都是血。 周一早晨校领导都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全校都惊动了。 兰昕声音很轻:“妈妈,那时候他袖子上很多血,那个高三的男生应该没流那么多血。” 但裴季川没说话,所以校领导只带着那个男生去了医院。 兰昕说:“那个高三生名声很差、很混,之前找过裴季川好几次麻烦,那次陈老师发了很大的火,问裴季川到底是他们谁先动的手。” “裴季川说他先动的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鸡蛋灌饼排到她们,话题就此截住,排在她们后面的男生却静悄悄地退出队伍。 许然一边听兰昕的描述,一边对比系统翻出来的剧情。那段时间,裴季川他爸的债主追的厉害,一边是他爸为了拿到他手上的钱几乎每晚都起争执,一但开始吵架就不可收拾,非得打到一方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为止。 另一边是他爸的债主时不时在学校门口堵他,那时候他爸还没死,债主们还没开始跟裴季川动手,只是缠着他不放,应付起来也足够心力交瘁。 那种情况裴季川神经太紧绷了,早晨在教室里昏昏沉沉,受着伤的胳膊被人一拽,估计下意识以为是他爸。许然猜的。 许然也不全是猜的。 他看了眼时间,干脆趁着校门大开混进去,在教学楼出口处遇到自己要接的人。 裴季川下意识道:“你怎么进来了?” 许然没回答,看了他一会儿,问:“这么久,挨夸了还是挨批了?” 第147章 有问题 裴季川避过许然自然而然伸过来接书包的手,将书包背好了。 许然想笑,转而提了裴季川手上的袋子,碰了一下裴季川被冻红的耳垂,慢悠悠地道:“挨夸了?” 指腹的温度在耳垂上一触即分,裴季川双手揣兜,抑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摸一摸耳垂的念头。 他诚实地点了下头,想了一下后又摇头:“又挨夸又挨骂。” 许然低头,有些诧异:“怎么被骂?” 裴季川闷声道:“说我之前的帽子不好看。” 学生都走得差不多,校园里很静,裴季川这话一出就在后悔。 他到底在说什么? 许然沉默半天,直到二人都快走到校门口,才轻声开口:“嗯,给你买迟了。” 夜色浓郁,昏黄的路灯为裴季川的耳边露出来的一小撮头发染上柔和的光晕,许然轻轻勾了一下。 然后一直到回家,裴季川都没来得及回神。 许然今天有点忙,家里没做饭,裴季川背着书包坐在餐桌前。 书包被许然一拎,他才发现自己回到家已经十分钟都还没放书包。许然忍住了没笑他,将外卖送来的烧烤摆在桌上。 又从裴季川的袋子里拿出一罐旺仔牛奶放在他面前。 裴季川抿了下唇,将旺仔推出去一点。 许然挑了下眉,又给他罐子打开了推回来:“好喝。” 这可是裴季川小同学见义勇为之后的谢礼。 裴季川跟他对峙,最后无声妥协,在许然的注视下喝了一口。 还有最后一次考试,裴季川就该放寒假了。 但他的心情不太轻松,之前因为他自己在上学,所以忽略了许然已经放寒假这件事。 许然放寒假为什么没回家?是为了给他补课吗? 快过年了,许然到底回不回家? 裴季川问不出口,抱着笔记看许然为了自己的考试做丰盛的大餐。 “担心考试?”许然问。 裴季川心不在焉地点头,算是认下这个理由。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不担心,没考好的话,扣我工资。”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旁的系统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裴季川还认真配合:“考好了,给你发奖金。” 系统:“……” 后面两天裴季川没心思在瞎想,为了许然的奖金全神贯注地考试。 放寒假那天早晨,裴季川和许然说自己班上同学要聚一下,让他不要去接。 许然当时还不太清醒,半阖着眼道:“什么时候聚完,给我发信息我去接。” 裴季川先是说不用,过了一会儿又说好,让许然千万要等他的信息。 一整个白天许然都在想裴季川那涨红的脸和紧张又认真的语气。 许然和系统在家里严肃分析,已知第一点,裴季川不会干坏事;已知第二点,裴季川喜欢许然接他。 系统:“有问题。” 许然:“有问题。” 裴季川考完最后一门试,刚打开手机就被满屏的信息晃花眼。 许然问他们在哪里聚,问什么时候接他,问晚上吃什么。 裴季川怎么知道在哪里聚,他打了半天字,发出去一句。 【等我给你发信息,先别来接我。】 这话也太生硬了,他又匆忙加上一句。 【行吗?】 裴季川盯着手机屏幕,被从后门进来的陈静婉敲了下桌子。 陈静婉眉头都皱在一起:“如果今天不是放假,你这手机我非给你收了不可。” 裴季川象征性地将手机往桌子里藏了藏,耐着性子签完下发的《假期安全须知》。桌子里的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已读:嗯,忙完给我发消息。】 【已读:下雪了,我去接你。】 确实很忙。 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裴季川先是跑了三个文具店,在最后一个文具店买到红包封。 然后坐公交到银行,快要过年,银行的人很多,裴季川一边排号,一边纠结要不要给许然发信息。 【我们在吃饭,还要一会儿……】删掉。 【同学在唱歌,可能还得等一个小时……】删掉。 【你在家……】删掉。 第148章 很多选择 许然和系统一起盯着聊天页面不断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系统有些纳闷,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不会撒谎的? 裴季川不愿意承认自己不会撒谎,他只是觉得自己肯定骗不到许然,坐在银行抱着手机写了无数个理由,最后又一一删除。 许然应该会等他?即便他没说理由。 许然在等他,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期间还做好了三菜一汤。最后没等到信息,等到自己跑回家的裴季川。 冬天,说话都有白汽的傍晚,零零碎碎飘落的雪粒,裴季川下了公交车就跑回家,肩头被雪浸湿,额头都冒出汗。 许然没问,替他摘了帽子用纸巾擦汗。 裴季川垂着眼,看见许然的喉结……揣在兜里的红包被攥得发皱。 他看见许然的喉结动了动:“饿了没有,先吃饭。” 裴季川只是僵了那么一瞬,然后他伸手,拉住了转身的许然。 许然侧头看他,目光里尽是疑惑。 下一秒,分量不轻的红包被递到许然面前。 许然看见裴季川颤动的眼睫,顺着往下,冒着细汗的鼻尖、抿的发白的嘴唇。 以及绷得很紧的手指,和写着新年快乐的红包。 裴季川说:“成绩可能得再过一周才出来,但我觉得我是进步了的。” 腹稿打了无数遍,他没什么停顿,语速很快:“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奖金先给你,等下个学期再另算。” 他声音很轻,甚至有些颤:“许然,你下学期什么时候开学?” 屋子里很安静,许然也没接他的红包,裴季川脑子有些乱,胡乱把红包塞在许然手里:“你先拿着。” 许然现在很想抱一下裴季川,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是一个克制的、带着距离的拥抱,很熟悉的温度包裹着他,裴季川抬眸,看不懂许然脸上的表情。 但他焦躁难安的心就这样平静下来。 “不想走,留下我。” “留下我,裴季川。” 裴季川听见许然说:“我们一起过年。” …… “留下我。” “我们一起过年。” 放假这天的晚上,裴季川梦里全是这两句话。 他梦见第一次见许然时的便利店,那里有监控,收银员工作时是不能坐的。许然是不是一直从傍晚六点站到零点? 他终于知道许然为什么缺钱,许然说要留下来陪他过年。 可他却宁愿不要许然陪着了,他经常一个人过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更希望许然能回家,家里有暖气,有人做好了年夜饭等他,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电视机里放着春晚。 他这里不够好。 早知道红包里再多塞两千,留够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就行。 许然睡得迟,借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看裴季川,声音很轻,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再给我两千,你要喝西北风吗?” 他碰了一下裴季川轻蹙的眉心,“做个好点的梦。” 怎么就这么傻? 第二天许然醒来的时候,裴季川已经捧着书在看了。 虽然许然觉得在寒假第一天,应该让他放松一下,但天气不好,阴沉沉的雨雪天,地面湿滑,摩托车也不好骑出门。 许然看完了裴季川带回来的期末卷子,在试卷上给他画了一朵红色小花。 裴季川抱着灌满热水的两个热水袋回来,将其中一个塞进许然怀里,这样简单的日子,让人感到很安心。 没有暖气的屋子晚上睡起觉来是有些冷的,毕竟裴季川的被子用了很多年,保暖程度大打折扣。但床上睡了两个人,好像也就没那么冷。 至少比往年冬天要好很多。 时间一晃就来到除夕这天,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雪在今年的最后一天终于停下。 清早上裴季川的手机就震个不停,班级群里消息刷的飞快,时不时就冒出一句全体成员。 裴季川上滑了半天,终于找到源头,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在今天出来了。 【肯定又是哪个校领导的恶趣味,大年三十出成绩,真有他的。】 【感谢我们大慈大悲的陈老师,她竟然发在我们群而不是家长群。】 【发在家长群的话这个年我就别想过了(微笑)】 【请收看年夜饭爆改竹笋炒肉。】 【陈静婉:我忘了,是应该发家长群的。】 裴季川没有家长,也不担心挨骂,但看见这样的消息,还是下意识弯了弯唇。 许然昨晚意外有工作任务,裴季川在旁边陪着做作业,熬的晚了点,这时候还躺在床上。醒来之后睡意倒是没了,却不太想起床。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偷懒好像也说得过去,特别是许然就在自己身边,在睡觉。 裴季川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一下许然的鼻尖,又飞快地缩回来。 他很少这样看班级群消息,以往最多看一下老师的通知就退出来。但这样无所事事的早晨,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也无所谓。 【老师手下留人!】 【老师你也不想开学的时候见到一个残缺不全的我(大哭)】 【陈静婉:你还残缺不全?你爸妈就差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 裴季川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发消息的是班里一个很活跃的男生,朋友很多,家庭情况很不错,成绩也还可以。 大部分人都挺喜欢他。 裴季川大概想了一下什么叫“当祖宗供起来”,给学费、不动手算不算? 【陈静婉:你妈妈天天变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你爸爸每晚忙完工作还给你讲题,狠话都没跟你说过一句,别损害他们的名誉啊。】 后面跟着很多条“哈哈哈哈哈”。 裴季川却又耐心地刷上去,将陈静婉的那条消息截屏。 “做好吃的”、“讲题”、“没说狠话”,许然也是这么对他的。 那就等于……不能再想了。 胡思乱想的裴季川耳廓有些发热,都没发现旁边的人睁开了眼睛。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陈静婉单独发给他的消息。 【陈老师:考得不错,有没有喜欢的学校?】 “没有”两个字留在输入框里,怎么都发不出去。他知道的大学少之又少,偶尔听见兰昕她们提起心仪的大学、喜欢的专业,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他想上大学,但没考虑过专业、没考虑过地点,对以后的想法仅仅是养得起自己就好。 他只是不想烂在这里,仅此而已。 他只去过一所大学,很漂亮,分数线很高。 手机屏幕熄了又亮,直到额前的碎发被旁边的人捋了捋,裴季川才回神。 许然看着他的信息,问:“在想什么?” 裴季川关了手机,说没想什么,然后起床和许然一起在厨房忙活。 两个人过的年,也有很多好吃的,有菜有肉、有速冻汤圆和饺子,还有趁零食铺子做活动买回来的一大袋零食。 客厅的电视早在不知哪一次的争斗中坏掉,屏幕碎成雪花,许然用电脑给他放春晚,在不太大的卧室里,两个人面前摆满好吃的。 两个人一起看的时候,主要是在聊天,春晚成了背景音。 等着时间跳转到零点,透过窗户能看见远方的烟花。 班级群里也再一次活跃起来,“新年快乐”这四个字发了满屏,裴季川滑了一下,不太灵敏的手机误触到旁边的加一。 【裴季川:新年快乐。】 这是他第一次在班级群里发言。 他怔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只是他,群里原本刷的飞快地消息停下来几秒,停留在他发的那一条。 长按好像失灵了一样,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出现“撤回”的选项,消息却又被其他信息顶上去了。 【兰昕:新年快乐!!!】 【陈静婉:大家新年快乐。】 ……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面前出现一杯温热的牛奶。 裴季川最后太困了,怎么喝完牛奶、怎么换衣服、怎么回床上睡觉,统统不记得了,只记得许然抱了他,跟他说新年快乐。 裴季川就迷迷糊糊地重复“新年快乐”。 年后许然开始在网上搜集不同大学的资料,这事情本来是准备放在裴季川高考后,毕竟他和别人不一样,不需要一个特定的大学作为目标来激励他努力。 现在之所以提前,是因为裴季川变得太拼命,明明是用来休息的寒假,他眼下却挂上青黑。 第一天半夜,许然发现他偷偷溜起来背知识点。 第二天半夜,许然发现他偷偷溜起来看错题。 第三天半夜,许然发现他偷偷溜起来做试卷。 …… 这件事系统比裴季川要早知道,它看着许然一个一个对比,从城市、分数线、专业、学风到学校环境。 它有点难以理解:“根据我的推算,还有这剩下的几个月,小裴应该能考上c大的。” 许然知道。 裴季川很有韧劲、很努力,也很聪明。只是时间太短。 “太辛苦了。”许然说。 他层层对比,选出最好的几个进入决赛圈,终于在裴季川开学前整理出资料。 裴季川收到时愣了一下,认真的从头翻到尾,但没有在任何一个学校上停留过多时间。 许然说:“都不喜欢?没关系,我们再找。” 裴季川抬头看着他,沉默半晌,很小声的问他:“你不信我能考上c大?” 不是质问,也没什么委屈。许然的心被这句话不轻不重的刺了一下。 他声音有些哑:“怎么会这么想?” 裴季川顿了一下,扯了扯唇,有些自嘲:“分数差得太多了,考不上才正常……” 许然却摇头:“我知道你能考上。” 他摘了裴季川的毛线帽子,把被帽子压扁的粉色头发揉的蓬松。 裴季川眨了几下眼,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许然说:“只要你想考,就一定能考上。但时间太赶了,你很喜欢c大吗?” 说不上喜欢,只是在所有大学里,c大是不同的那一个,这是他唯一踏足的校园,这是许然在的地方。 他感受到许然指尖的温度融化在自己的发间,许然的语气很温和,是在和他商量。 “高考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道坎,但不是最重要的一道坎,你还有几十年。”许然看着他,“要保护好你的身体,不能压榨它。” 许然知道他有多优秀、多坚强,只要能摆脱那些拼命把他往深渊里拽的人,他就能过得很好。 不是非要考上c大,裴季川还没有喜欢的大学,可以挑挑拣拣,找一个真正喜欢的。 “什么叫压榨它?”裴季川问。 “别欺负我的学生,”许然笑了一下:“他做的很好了。” 这句话很好懂,许然在夸他。 “没不让你考c大,多了解一下,真的喜欢的话,我们一起努力,我陪着你考。” 裴季川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喜欢什么,现在有时间,许然陪着他找。 c大在考虑范围之内,但不是唯一选择。裴季川的健康该放在一切选择之上。 开学之后变得忙碌的不止有即将高考的裴季川,还有许然。 大一下学期的课比上学期要多,他兼职的公司交代他的任务也越来越重要,由线上转为线上线下兼有。 好在经过一个寒假,裴季川以前落下的课程差不多都补上来了,晚上许然不用花费好几个小时帮他授课,只需要时不时讲解一下他不会的题目。 裴季川的成绩在稳步上升,他其实没那么在意成绩,原先也只是想考个公办院校,后来有一点想考c大,就显得有些急躁,之后许然将很多选择摆在他面前。 裴季川的人生第一次拥有很多选择。 许然被临时叫到公司,裴季川久违的要在周五自己回家,没有许然、没有摩托、没有各式各样的小吃。 又一张试卷写完,裴季川看了看手机,消息依旧停留在两个小时前,他收拾好作业,将摆在客厅餐桌上的饭菜端进冰箱里。 【,:今天还回来吗?】 【已读:明天我们院开运动会,开幕式太早了,今天住学校。】 裴季川刚输入一个“好”字,那边的信息又过来了。 第149章 掐灭他的桃花 【已读:要不要来看,开幕式之后我去门口接你。】 裴季川回复的很快,甚至不需要重新打字:【好。】 时间还早,再加上是周六,这时候校门口人不多,许然刚结束开幕式,就收到裴季川的信息说他已经下地铁了。 现在天气暖和了,裴季川今天没带帽子,粉色的头发毫无遮挡,他看见门口的许然时眼睛亮了亮。 许然问他:“怎么还背着书包,带了什么?” 裴季川有些局促地站在他旁边,小声道:“作业。” 许然好笑地用手提了提:“还挺沉。” 是准备今天一整天坐在他们操场奋笔疾书吗? 裴季川偏过头,将书包背好,其实也不止有作业…… 上次裴季川来c大也是走的这个门,一样的林荫道、一样的喷泉、一样的图书馆广场……但怎么就觉得比上次好看呢? 白天的喷泉没有灯光,广场上也没有弹吉他和溜冰、玩滑板的学生,没什么好注意的。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身边这个人。 身旁的许然领着他往操场走。 察觉到他的视线,许然垂眸道:“怎么了?” 裴季川问:“你有项目吗?” “嗯。”许然的语气很轻松,“待会儿有个三千米。” 背着书包的人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许然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比赛的同学昨晚熬夜了,怕出事,我替一下。” 裴季川跟着他走了几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许然说的话,三千米……怎么都不算轻松的事? 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啊掏,然后轻扯了一下许然的衣角。 两块巧克力被放在许然的掌心。 两人进去的时候座位几乎都坐满了,染回黑发的毛向阳一人占着三个位置,一脸焦急地招手。 “赶紧的,拔河要开始了,我马上得下去。” 等会儿……毛向阳眯了眯眼,看着走近的两人,许然不是说来的是他那个挺乖的家教学生吗? 他大脑有些宕机地盯着裴季川的粉色头发,好看倒是挺好看的。 许然坐在中间拍了一下他:“检录了,快去。” “奥奥。”毛向阳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裴季川:“你好你好,我叫毛向阳,你叫李川对?” 许然忍着笑。 裴季川抿了下唇,“你好,我叫裴季川。” 晕晕乎乎的毛向阳下去检录了。 裴季川本就长得出众,加上发色和抱着的书包就更加惹眼,时不时就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裴季川还算淡定,问许然什么时候上场。 “没多久了,记得给我加油。”许然笑道。 坐在附近的都是本班同学,虽然不算熟,但是话还是能说上两句的,后面一个人问道:“许然,这个是?” 碰巧拔完河的毛向阳拿着一瓶水走回来,闻言道:“这是他家教的……” “家属。”许然自然地揽了一下裴季川的肩。 毛向阳默默地把“学生”两个字咽回去了。 裴季川目前看起来还是很镇定的,就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除了肩上那点重量。 许然看着他咽了口口水:“渴了?” 裴季川下意识去摸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来一瓶水,手刚放在瓶盖处,还没用力,水已经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裴季川看着许然将矿泉水拧开又递到他面前。 许然低头询问:“怎么了?” “没。”裴季川接过水,掩饰般的喝了一大口。许然对他的照顾好像有点太过了。 差不多到了时间,许然脱了外套放在裴季川书包上。 “记得给我加油。” 外套差点从书包上滑下去,裴季川及时护住,想了想,抱在了怀里。 毛向阳虽然今天小小的被惊吓了几次,但是他自来熟的性格依然发挥的淋漓尽致,隔着空位置跟裴季川聊天。 “咱们年纪也差不多,我就不叫你弟弟了啊。待会儿等许然跑最后一圈,我们就下去扶他。” 裴季川看着下面正在检录的身影,轻声应了。 毛向阳笑道:“扶他都是次要的,主要任务是掐灭他的桃花。” 裴季川难得将视线收回来,有些疑惑:“桃花?” 毛向阳点头:“是啊,你信不信待会儿肯定有给他送水的,去个食堂都有人要微信,还时不时就上表白墙。” 这裴季川倒是能理解,下面检录完的许然往上看,冲他笑了一下。 他回了一个浅浅的笑,等许然站上起跑线,才问道:“为什么要掐灭他的桃花?” 毛向阳耸耸肩,很不平衡:“这我哪知道啊,我求都求不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不过他也确实没时间谈恋爱,有点时间都用来兼职了。这几个月他不是干脆住你那儿了?” 裴季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把书包背好:“我下去了。” “现在就去?”毛向阳愣了一下,“行,那我也下去。” 他看裴季川又背书包又拿衣服的,想伸手帮他接一下:“衣服我来拿?” “不用。” 跑道边缘围着很多人,每经过一个人都有一阵热烈的欢呼,这是第一圈,许然不快不慢地跑在中间的位置,经过时还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怎么这人在跑步的时候看起来都不疾不徐、气定神闲的?许然怎么知道他们站在这儿?裴季川抱着衣服想。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在想,观众的热情没有随着时间减淡,欢呼声一次比一次大,裴季川混在其中跟着喊“加油”。 中途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相机,抓拍到许然的背影。 手机像素不行,再加上这是在跑步,里面的人有些模糊,但就这样一个背影,裴季川还是觉得很好看。 到了后面两圈,大部分运动员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后面一个走了两步,突然跪了下来,引起小小的骚乱。 志愿者帮忙把那个人扶走了,裴季川有些紧张的看跑到最后一圈的许然,然后发现……他好像还是跟跑第一圈时一个样子? 离终点还有一百米,许然前面有三个人,离终点五十米的时候,许然前面有一个人。 到了最后,裴季川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比哨子声音还大,他伸出手,接住了第一个冲到终点的许然。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 第150章 你给我死回来 刚跑完步的人体温很高,烫的裴季川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 “许然,你怎么样了,我这里有水。”如毛向阳所言,已经有女生拿着水上前。 许然抬头笑了一下:“不用了,谢谢。” 声音有些喘,裴季川僵硬地扶着他的腰。 许然婉拒了第二个上前的女生,打开裴季川背在后面的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瓶电解质水。 “给我的?” 裴季川胡乱点头,许然又是怎么知道他包里有水的? 许然拧开盖子,仰头喝了几口,有水珠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滴落…… 裴季川耳廓发热,低下头有些莫名的心虚,然后他又偷偷将视线上移一点——他耳朵更热了。 许然将水重新塞进他书包,笑道:“陪我去宿舍换个衣服。” 裴季川抱着许然的外套,小声道:“奥。” 身后的毛向阳看着他俩的背影挠头,裴季川不是高三生吗,跟许然差不多大,怎么这么听许然的话? 许然当老师这么牛的吗? 毛向阳边思考自己要不要重启一下家教事业边跟着往宿舍走。 另外两个舍友跟他们不是同一个学院的,今天都出去约会了,裴季川抱着书包坐在许然的位置上,悄悄打量。 许然的衣柜里没几件衣服,还没在他家的多。 桌子上倒是有不少书,裴季川随意看了一眼,发现竟然还有一本高中教辅,他愣了一下,翻开一页,里面做了很多笔记。 中间夹着一页纸,里面抄的是他的成绩,还给他在分数旁边画了一朵小红花。 从来没有人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过,他一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此刻心脏却有些发酸。 许然在浴室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就发现自己带来的小朋友眼圈有些红。 “怎么了?”许然在他面前俯身。 裴季川闻到很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清清爽爽的,让人想扑上去吸一口。 但他只是抬起头,轻声说:“我觉得,我家教费给少了。” 许然:“……” 全部身家都快掏空了还给的少呢,他要是成心欺负,裴季川得被他骗的连底裤都不剩,他呼噜了一下裴季川的头发。 毛向阳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刚准备进浴室:“啧,可别给他送钱了,许然现在兼职的工资高的很。” 经过许然时,毛向阳又纳闷地拍拍他的肩:“我说你钱不是早就挣够了,干嘛还这么拼,天天忙的跟陀螺一样。” 许然推了他一把:“洗你的澡。” 裴季川从书包里将水拿出来给许然,等他喝完,才轻声道:“你不缺钱了。” 许然闻言挑了挑眉,现在确实是不缺了,主要是攒点钱准备如果裴季川在这座城市上大学就用来租房子,不在的话就用来当路费。 裴季川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我给的很少。” 许然蹲下身,将书包带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给的很多。” 裴季川沉默着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我高考完也去打工。” 裴季川其实很擅长打工,在一边上学,一边跟他爸周旋的情况下还能解决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同时存下来一点。 许然没准备让他去打工,但是可以尝试一下别的。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世界,在经济这方面,他丝毫不介意,但是裴季川对这个肯定是敏感的。 他碰了碰裴季川的头发,弯唇道:“带你出去玩。” 到了四五月份,班里的气氛除了紧张之外更多的是死寂。 在高压状态下时间久了,大家都有些麻木了,每天一睁眼就是背书,然后做试卷,最后复盘。一潭死水的生活,偶尔喊几个口号打打鸡血。 争分夺秒的晚餐时间过去,在上晚自习前的五分钟,班里一个同学“唰”得跑进来。 “我靠,老李来查仪容仪表了。” “怎么回事,这个学期不是都没查吗?” “不知道啊,要来了,快,披着头发的扎起来,化了妆的把口红擦了。别待会儿又被批评了,本来陈老师最近心情就不好。” 裴季川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向他看过来。 他抬了一下眼皮,就看见自己额前飘着的一点粉色,然后他思考了一下,打开窗户,熟门熟路地跳出去了。 全班同学:…… “那什么,”一个男生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老规矩?” 大半年过去了,但是大家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老规矩是什么。 挂着值日牌子的中年教师走进他们教室,大致看了一眼,然后皱眉道:“还有一个人呢?” “请假了。”他们异口同声,理直气壮。 裴季川很久违地走到后门,很久违地翻了墙出去。 在校外停留了十分钟,猜想里面应该检查完了,裴季川犹豫着翻回去还是先回家算了。 【已读:我在超市,你想吃什么?】 有时候做决定就在一瞬间。 【,:哪个超市?】 许然推着购物车选牛奶,看见消息时怔了一瞬。 【,:我来找你。】 十五分钟后,穿着校服的粉发少年和许然一起坐在超市里。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许然递过来的牛奶,看着他不带什么情绪道:“你实在忍不住,就笑。” 许然本来还忍得住,听见他这话才是真的忍不住了,边笑边道:“所以听见要检查就跑了,以前也是这样?” 裴季川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会扣班主任奖金。”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孤僻阴郁的裴季川上课上到一半说走就走的理由除了被人威胁之外,还有一个是担心扣班主任的奖金。 裴季川的手机这时候震了一下。 【陈静婉:你给我死回来。】 裴季川沉默一瞬,将手机屏幕按熄了。 他看着又被许然推过来的牛奶,抿了抿唇:“我要不要,把头发染回来?” —— 别学小裴逃课哦~ 第151章 今天成年了 超市人来人往,经过的男孩缠着妈妈买玩具的撒娇话语传入耳内,二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许然将牛奶插上吸管,想说的种种最后化为一句:“你喜欢就好。” 裴季川安静地喝了两口牛奶,半晌才道:“说不上喜不喜欢,看顺眼了。” 第一次染发是一时冲动,后来再次坐到理发店 ,原本想说染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却只说要补一下色。 粉发的设定在剧情里一笔带过,许然知道个大概,总是不忍询问他,也不愿拿这个来调侃他。 许然微微垂眸:“是很好看。” 裴季川将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语气轻松:“你要是喜欢,就先不染回来了。” 许然失笑:“黑发也好看,看你自己。” 裴季川嗯了一声,将牛奶喝完,提上购物袋:“我们回家。” 超市离裴季川家不远,许然也没骑摩托,裴季川穿着校服,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视线。 “不回学校了,明天会不会挨批?”许然笑着调侃。 裴季川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想起陈静婉那条消息,犹犹豫豫道:“应该没什么事。” 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拿手机出来给陈静婉回消息。 系统重新翻剧情,抽空拍下一张努力应对班主任的裴季川,问许然:“这件事,我们能帮忙吗?” 许然也重新看了一眼剧情,他缓缓摇头:“帮不了。” 给系统买了新出的溜溜球玩具,他轻轻摸了摸裴季川的头发。 这段剧情很简单,看一眼就能记住,就是一个寻常的傍晚,裴季川结了工资出来,看见理发店的宣传照片,是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年轻女性。 然后他想起某段时间,妈妈曾捧着他的脸,神神叨叨的说:“你染粉头发应该会很好看。” 说完就哭。 裴季川长得很像他妈妈,染粉发的样子也很像他当初在妈妈手机里见过的照片,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不被家里重视、没读多少书,但是生机勃勃的小镇女孩。 他走进理发店的时候在想,染了粉头发之后,会不会更像一点,会不会在某个擦肩而过的路口,有人会认出他? 思绪被打断,许然的衣角被人拽了拽。 他垂眸看过去,粉色的头发的少年表情很平静,眸光却有些颤。 “我不是为了当混混染头发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像飞花坠落在湖面掀起的微末波动,许然低声道:“我知道。” 他知道。 周围行人的神色模糊,步履匆忙,许然落后半步跟在裴季川身后,看着他往家里走。 过了很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裴季川轻吐了一口气,心想陈老师今天怎么执着成这样,看到消息时却怔了一下。 【兰昕:今晚的作业是试卷,下晚自习后你有空吗?我给你带到校门口?】 裴季川还没想好怎么回,听见后面的许然笑着道:“待会儿送你过去拿。” 这几日天气很热,五月的日子硬生生看出八月的酷暑,偏偏前几天又是连绵不绝的雨,潮湿的热意涌上来,坐在人多的教室里就觉得闷。 午后的光线透过浅蓝色的窗帘刺到窗边的裴季川的眼睛上,这时候同学们都在午休,翻书声都显得突兀。 他放下手中的卷子,划开手机看了一眼。 【已读:方便出来吗?】 二十分钟前的信息,裴季川愣了一下,轻轻开了后门出去了。 几天前答应过不再逃课,他一边回了个信息,一边打算去跟陈静婉说一声。 办公室里这时候只有陈静婉一个人,看见来人她挑了下眉:“我还准备等午休结束再去找你,怎么自己来了,没睡觉?” 裴季川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陈静婉撕了张已经签好名的请假条,扔在裴季川面前:“填,刚才有人给我发信息给你请假了。” 一头雾水的裴季川捧着假条就出去了,在上课时间按正规程序从大门出学校的感觉还挺奇怪的。 裴季川看着信息,正准备再发一条,许然的电话就进来了。 “对面的奶茶店。”电话那头的人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嗓音带着慵懒的笑意。 奶茶店本就是做的学生的生意,这时候学生没放学,里面没什么人,一眼就能看见许然。 笔记本电脑放在店里的小圆桌上面,穿着轻薄白色短袖的男生手指飞快地落在键盘上,电脑旁是两杯沁凉的奶茶,杯身能看见水珠。 裴季川放缓了步子走过去,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许然解决完手头的工作,笑着侧头:“睡好没有?” 裴季川看了一眼桌上的两杯奶茶,自觉地拿起属于自己那杯杨枝甘露:“你等多久了?” 许然实话实说:“半个小时。” 裴季川将另一杯戳开,递到他嘴边。 许然喝了一口,将电脑收起来:“回家。” “有什么事吗?”裴季川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给老师请的假?” 许然任由裴季川将自己的电脑包接过去,边走边摸出车钥匙:“之前送你开学的时候加了她微信。” 许然将头盔递过来,裴季川一手护着电脑一手艰难地戴头盔。 漫长的燥热里,许然将加了冰的杨枝甘露递到他唇边,午后的烈阳被略高一些的人截断:“至于事情,带你过生日。” “今天成年了,裴季川。” 在高考前这个午后,裴季川被这一句话搅得晕眩,他坐在摩托车后座,怀里护着许然的电脑,想起自己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在五月的同一天。 憔悴麻木的女人,穿着泛白开线的睡裙,在日落的那一瞬,突然从床上走下来,在外面的蛋糕店给他买了一个冰淇淋小蛋糕。 他曾经过过生日。 后来他就不再在意这个日子了,也没再向谁提起过,他曾经想过成年之后,要有怎样新的人生。 摩托车速度快,以前的事情都来不及想清楚就到了家,狭窄的楼梯刚巧容得下两个人一起走,打开家门,他看见一个很漂亮的蛋糕,放在餐桌上。 “生日快乐,裴季川。” 成为大人了,要有新的人生了。 第152章 喜欢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两位数变成个位数。 裴季川整理了满桌的笔记,抬头看见上面鲜红的“1”,他恍然着想,竟然这么久了。 从许然进入他家的那一天开始,他像其他同学一样将心思放在高考上,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书桌要清空其实挺容易,裴季川早在上个周就开始陆陆续续将书往家里搬,今天只剩下一点。 班里的同学在互相鼓劲,喊着高考加油,声音越来越大,像要冲破屋顶,冲到云端。 陈静婉今天没管他们,任着他们疯,裴季川刚开始沉默,后来也轻声复述了一遍:“高考加油”。 这一天许然从警局出来,有些证据搜集起来没那么容易,拖到今天,总算尘埃落定,不留什么隐患。 第二天的早饭是非常俗气的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许然额外添了一杯豆浆。 坐在餐桌上的裴季川本来还有些许紧张,见到早餐时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满分是100吗?” 许然:“……” 许然剥了鸡蛋塞他嘴里。 去考场的路很堵车,但许然骑得是摩托,一路畅通,连带着心情都变得轻松。 高考后大家的情绪倒是没有被考试困住,班级群里由班长带头,提议大家在ktv聚一下。 许然今天有事去了公司,裴季川在家收拾东西,等看到消息时大部分人已经积极响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 ktv里人已经来了不少,裴季川视线转了一圈,寻着一个空着的角落处坐下了。 灯光很暗,手机屏幕的光还有些晃眼,他将亮度调低,看见刚才发出去的消息已经得到回复。 【已读:那刚好,等我下班了来接你。】 有个女同学在唱歌,唱的挺好听,同时跟班上一个男生深情对视。 陈静婉也在,这时候靠着沙发坐着也不管他们,只是笑。 一曲唱完,包厢内骤然热烈。 “好啊,我早就知道你俩不对劲,果然一考完就好上了。” 女生被打趣的脸红,埋在男朋友肩上。 陈静婉喝了口啤酒,幽幽道:“又不止他俩,剩下几对还藏什么呢。” 几个同学讪讪地笑:“老师,您怎么都知道啊。” 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还是都换了座位,班上几对情侣坐在一处了。 裴季川盯着自己面前那瓶酒,又移开视线,他没喝过酒,也不想在外面尝试。 被挤过来的一个女生先是规规矩矩坐了半晌,然后小心翼翼挪过来一点,戳了戳裴季川的胳膊:“裴季川,你有女朋友吗?” 第一次被问这种话,裴季川下意识摇了一下头。 女生的眼睛亮了一下:“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男朋友。” 裴季川懵了一瞬,很快又摇头,还添了一句:“抱歉。” 女生锲而不舍:“为什么,你有喜欢的人?” 裴季川眼神有些微妙,等场上商量着玩游戏,他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喜欢是什么感觉?” 高赞贴:“喜欢就是你开始关注一个人,想了解他的习惯和小癖好,在意他的情绪。想象如果有一天没有他,你会不习惯、会想念、会难过。” 裴季川看了一会儿,陷入沉思。 等到出了ktv,裴季川已经开始搜索“喜欢上同性怎么办”了。 许然提前在ktv门口等,看见裴季川出来,刚准备把头盔给他戴上,却看见他耳后的薄红。 “怎么了,喝酒了?” 裴季川反驳:“没喝。” 看了许然一眼,耳后那抹薄红却更加浓郁了。 夏季的晚风很舒服,许然看着后视镜,随口说了一句:“别看手机,对眼睛不好,看看风景。” “嗯,好。”裴季川手忙脚乱地关掉“怎么追喜欢的人”这个页面。 这条路靠江,风景确实不错,裴季川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视线又转回来,落在许然的颈后、许然的耳朵。 他觉得更热了,晕晕乎乎的。 晚上裴季川在浴室里磨蹭半天,许然见里面水声停了许久,疑惑地敲了敲门。 里面“咚”的一声。 许然靠着浴室门问:“怎么了,什么掉了?” 裴季川捡起自己的手机,搜索页面“和喜欢的人同床共枕是什么感觉”。 他攥着手机:“没事,手机掉了。” 裴季川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哒哒地搭在额前,许然从柜子里翻出吹风机。 裴季川僵硬地被许然按在椅子上,热风吹到耳朵上,他一个激灵握住了许然的手。 许然捏了一下他的耳垂:“今天怎么了?” 许然的手指怎么这么热,裴季川脑子木了一下。 “耳朵好凉。”许然声音很轻,带着慵懒又调侃的笑意。 裴季川转过头:“是你太……”热。 他差点撞上许然的下巴,心跳都停了半拍,离得也太近了。 许然看着变得嫣红的耳垂,又轻轻碰了一下:“现在不凉了。” 到底是许然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裴季川的思绪乱七八糟,许然怎么一举一动都让他这么的……可是许然好像以前也这么对他。 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许然,所以感觉才不一样了吗? 热风徐徐吹过发间,裴季川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裴季川不经意地问:“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啊。” 许然答得也很随意:“嗯?谁说我不谈?” 平静不了一点。裴季川抿了下干涩的唇瓣:“那你大一都没谈……” 许然笑了一下:“那是时间没到。” 许然笑起来的声音怎么这么惑人? 裴季川怕自己控制不住,不敢再问了,想着什么是时间没到? 今天在ktv里唱歌的那对情侣好像说过,因为要高考,所以时间不对,等高考完了才在一起。 可是许然又不用高考。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许然的指尖挑起一缕粉色的头发,然后轻轻蹭过裴季川的耳廓。 他轻笑,有意无意地勾了一下裴季川的手指:“去睡觉。” 第153章 他们在谈恋爱 裴季川有些睡不着。 换成任何一个人,今晚估计也睡不着。 他闭着眼,身体紧绷,身旁的人却很熟练的将手伸过来,搭在他的腰上。 熟悉的温度,不烫,却让他心慌。 他静静地躺了很久,房间里只有空调制冷发出的细碎声响,裴季川紧张得过了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轻轻的握起许然的手腕,想将他的手臂从自己腰间放下去。 “怎么了?”许然睁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懒散睡意。 裴季川提着他的手腕,滞在半路:“热。” 许然笑了笑,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了:“睡,明天带你去游乐园玩。” 就在这一瞬间,裴季川忘了自己搜索的那些什么循序渐进、什么暗示引诱,他听见自己说:“许然,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语速很缓,声音很镇定。 他们认识这么久了,问一句很正常,裴季川想。 许然怔了一下,他看着裴季川,很纳闷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女生?” 裴季川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也可能是做梦,不知道怎么想的,总之他闭上了眼睛。 许然闷闷的笑了一下,这都招架不住,还追人呢? 他看着闭眼装死的裴季川:“高考完了,也成年了,有喜欢的人吗?” 裴季川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很轻地应:“有。” 温热的指腹滑过他的眼睫,裴季川突然意识到什么,许然刚刚说时间没到。 许然现在问他有喜欢的人吗。 许然说自己喜欢男生……许然喜欢谁? 裴季川平时没有这么自信,但现在,他安静了一会儿,用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勇气,小声问:“你喜不喜欢我?” 家里的空调上了年代,效果不太好,反正裴季川觉得自己现在很热,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扔进冰天雪地冷静一下的那种热。 许然按了一下他的眼角,坦荡又平静地说:“喜欢,所以我刚刚在撩你,没感觉到?” 裴季川愣了好一会儿,仓促地眨了眨眼,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许然又笑了一下,低声问:“那被撩到没有?” 裴季川一点也不热了,也许是空调终于奏效,他把自己裹进空调被里。 许然等了一会儿,还是动手将裴季川的脑袋从被子里解放出来。 他说:“先睡觉,不着急。” 相比于手足无措的裴季川,许然要淡定得多。 许然提醒他:“明天出去玩,快睡。” 裴季川本来是打算先缓冲一下,用一晚上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的。 但是……他拉住了许然的手,就算以后还会遇到什么困难,就算这只是一时的心动,那也是以后的事。 “被撩到了。”他回答道。 他看着许然的眼睛,试图从这双一如既往的深邃平淡的黑眸中窥见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跟许然不在一个段位,方才搜索的各种东西往他脑子里钻,又被他全数撇开,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他想说这个。 他终于知道高考后自己一直飘忽不定的心是因为什么,现在许然不是他的家教老师了,许然也没有理由再陪着他。 他一直不敢去想,不敢去问,他以为自己是舍不得这段时间的陪伴,以为自己是舍不得这样的温暖。 其实不是,他舍不得的是许然。 他努力想要表述清楚:“我最近看了一下招聘,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能解决,不会连累你,假期我可以去c大找你……” 你觉得怎么样,你考虑我一下? 裴季川原本还有很多条理由要说,但都没来得及。他被许然扯入自己的怀抱。 “现在还热吗?” 许然轻轻拨开他的发丝,温润清浅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裴季川茫然地仰头,呼吸有些不畅。 许然说:“从今天开始谈恋爱。估了一下你的分,应该可以去x大,离得不远,你不是喜欢这个学校的风景?” 裴季川只听清了前一句话。 但许然抱着他,温声向他描述一个近在咫尺的、光明的未来。 “地铁四块钱,中间换乘一次,很方便。” “我大二大概率要在外面租房子,选在幸福佳苑好吗,离我们两个的学校都近。” 说完,许然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吻了一下他不知为何变得潮湿的眼睫。 “睡觉,起来了带你出去玩。” 不是在做梦。 他看见那双不起波澜的黑眸,泛起清润的光。 想要永远拥抱,想在这个夏夜做一场永不落幕的美梦。 裴季川放任自己靠在许然的怀里,他们在谈恋爱。 第154章 白天的摩天轮 天气很好,一切正常。 许然拿出两顶帽子,给自己和裴季川戴上,今天大概要在游乐园待很久。 大清早上游乐园已经有了很多人,裴季川跟在许然身后,心想谈恋爱之后到底有什么不同? 除了昨天许然亲了他的额头和眼睛。 然后许然转过头,在拥挤的人群里,扣住了他的手腕,他被拉到许然身边。 下一秒,许然牵住了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 感受到裴季川掌心渗出的汗意,许然说:“先去买冰淇淋,想吃什么味的?” 裴季川看着排了长队的冰淇淋店,将许然按在空着的条椅上。 “我去买,”他说:“你在这儿等我。” 许然想说一起去,看见裴季川认真的样子,挑了挑眉安稳坐好了。 “我想要香草味的,谢谢男朋友。” 裴季川差一点当场炸开,但是他抿了抿唇,非常镇定的“嗯”了一声。 许然想笑。 “你说,他这是跟哪儿学的?” 系统也馋冰淇淋,但又不能自己去买,现在难过的要死,一点也不想搭理他。 许然给它拨了十个积分:“去系统商城买?” “不要。”系统还是气呼呼,它就是想吃这个冰淇淋。 许然无奈道:“待会儿给你分点。” 系统满意了,开始回答许然之前的问题:“大概是昨天搜索的追人方法。” 搜都搜了,当然得用上。 许然看着在前面排队的裴季川,转身买了个手持电风扇。 系统不理解:“我能给你们俩开空调。” 游乐园里这些东西卖的好贵。 许然眼神微妙地看着它,不清楚自家系统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的。 裴季川拿着两份香草冰淇淋回来,将其中一份递给许然,嘱咐道:“得快点吃,温度太高了。” 清凉的风吹在他脸上,裴季川懵了一下,接住了手持风扇。 许然吃了一口冰淇淋,很甜很好吃,他笑着问:“怎么买一样的味道?” 裴季川很少吃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哪个更好吃,店员问他时就下意识答了。 他想尝尝许然喜欢的味道。 他口是心非:“我也喜欢香草味。” 许然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买不一样的我们两个就都能吃到两个味道了。” 裴季川缓慢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许然是什么意思的瞬间就开始后悔。 他为什么要买相同的味道? 白色的棒球帽下露出一些粉色的碎发,裴季川闷闷不乐地吃着冰淇淋。 许然硬生生从自己男朋友的动作里看出几分委屈。 他将自己的冰淇淋递到裴季川嘴边,问道:“应该还是有些不一样,要不要尝一尝?” 裴季川顺应自己的心,试探着尝了一口,没觉得哪里不一样,但方才有些沮丧的心情烟消云散,他的心变得轻飘飘的,差一点就要飞起来。 “怎么样?” 裴季川说:“更甜。” 许然挑了下眉:“真的假的?” 还没来得及回答,许然已经低下头,吃了一口他的冰淇淋。 裴季川愣怔地举着冰淇淋和手持风扇,觉得自己的心是真的要飞起来了。 等冰淇淋吃完,许然起身扔垃圾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冷笑。 他后背一凉,转身对上了系统幽怨的目光。 许然认错:“不是故意的。” 系统:“呵呵。” 许然沉默一瞬,又给它拨了十个积分。 系统看在积分的面子上,勉强忍辱负重。 现在天气热,室外阳光太烈,许然牵着裴季川的手先买了鬼屋的票。 裴季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怕走丢的小学生。 “怕不怕?”许然拿着两张票在他面前晃了晃。 裴季川不知道鬼屋里有什么,犹豫着摇头。 他确实不怕,他不怕黑,能在漆黑无光的巷子角落躲一天一夜;也不怕鬼,看向他扑过来的黑影跟看戏一样,勉强抑制住自己一脚踹过去的本能。 许然在黑暗里思考了两秒,迅速转变战术,在前面战战兢兢的一对小情侣的一声尖叫里,他扯住了裴季川的衣角。 裴季川一怔,问道:“怎么了?” 许然慢吞吞的将他往自己身前带,肩膀贴着肩膀,密不可分。 他靠近裴季川的耳后,低声说:“好黑。” 系统面无表情地拍下许然勾着嘴角的照片。 裴季川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变红,他冷静地护着自己男朋友走出鬼屋,觉得自己昨晚那些帖子真是没有白看。 许然本来是打算在晚上坐摩天轮的,但是他发现自己男朋友在从鬼屋出来时看了一眼摩天轮,坐碰碰车时看了一眼摩天轮,在坐过山车时又看了一眼摩天轮。 他当机立断,买了两张摩天轮的票。 裴季川也记得搜索的攻略里说摩天轮白天坐没什么意思,要等晚上才会好看,有五颜六色的灯光,还有烟花。 他应该拦着许然的,但是他看见许然因为自己多看了几眼,就毫不犹豫的牵着自己往摩天轮那里走时,突然一句话也不想说。 只想跟着许然。 价格表上清楚的标着“三十元一人”,裴季川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怎么还是一个价。” 许然没听清,侧过头问他:“怎么了?” 裴季川从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没事。” 他顿了一下,认真地问许然:“钱够吗?” 许然本来打算调侃他一下的,对上那双浅淡的雾灰色眸子时,话在嘴里打了个转。 他也很认真:“非常够,可以直接查账的,男朋友。” 裴季川弯了弯唇,方才汹涌的情绪早已平息,他淡定道:“晚上查。” 曾经那个摩天轮也是三十一个人,当时他要应对的麻烦事也不少,但还没多到让他喘不过气。 那次他考试考得很不错,他爸又在外面打牌好多天没回家,所以在妈妈带着他买菜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游乐场时,犹豫了一下就进来了。 当时很晚了,摩天轮上灯光绚丽,一个人三十,妈妈手上总共有五十,想让他坐一次,被他拦住了。 他跟妈妈说自己不想坐摩天轮。 现在他想起来,原来他是不想一个人坐摩天轮。 他和许然一起走上去,一起上升,白天的摩天轮果然没有晚上的梦幻,真的坐上来之后觉得不过如此。 “晚上可以再坐一次,”许然察觉他的情绪不太对,说:“我们有钱。” 裴季川摇了摇头,在他们上升到最高处的前一刻,他低声说:“我知道怎么有意思的。” 话音刚落,他偏头吻住了许然的唇。 听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 裴季川以前觉得自己绝对不会相信类似这种的鬼话,但此刻,在摩天轮能到达的最高空,他很害怕错过这个时间。 怕有任何一丁点会让他和许然分开的理由。 裴季川的吻很轻,像轻飘飘的飞花贴上嘴唇,许然看着他震颤的眼睫,掌心扣住他的后脑,任由帽子跌落,指缝间渗出粉色的发丝。 毫无准备的,许然撬开了他的唇齿。 日暮将至,没有灯光,没有烟火,他感受着许然的温度强势侵入。 裴季川一点挣扎也没有,被许然引导着,试探着深入。 从摩天轮上下来时,许然捡起他的帽子,将他湿漉漉的眼睛连带半张脸都遮住了。 “怎么害羞成这样?” 裴季川没心思反驳,他视线落在许然的唇上。 ……怎么红成这样?还有点肿。 他的脸红的更厉害。 第155章 世界八完 早上七点的高铁车厢很安静,许然用帽子挡着脸眯了一会儿,实在没了睡意,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自家男朋友的头发。 裴季川这份文案才写了一半,被许然搅得没了思路,抿唇小声道:“中午要交稿的。” 又纵容又无奈的语气,是以前的裴季川绝对不会有的,但最近他好像总是这样说话。 许然靠在他肩上看了一会儿,语气带笑:“怎么这么才华横溢?” 裴季川耳根都红了一片,挡住自己的电脑不让他看了:“你睡觉。” 许然挑了挑眉躺回自己的靠背了,但目光还是落在裴季川的电脑屏幕上,过了一会儿,又落在他的手上。 裴季川自从考完后就很着急地想找工作,刚开始被许然按着休息了两天,眼看着按不住,许然就陪着他一起看,他知道裴季川是真的不觉得餐饮店之类的兼职辛苦,毕竟以前再苦也熬过来了,但是没必要。 许然鼓励他尝试着接软文和文案的商稿,带着他学电脑操作。 裴季川在这方面颇有灵性,最初试探着接触的几个客户都对他赞不绝口,但现在不再需要自己去找,就有人源源不断地介绍客源。 许然一向很相信自家男朋友的能力,但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男朋友的假期被工作填满。 昨天下午裴季川听见许然说订了出去度假的车票和酒店时一脸茫然,迷迷糊糊地收拾东西,大清早又被拉起来赶高铁,坐上车才发现自己的交稿日期到了。 完成初稿后给客户发过去,裴季川侧头看了许然一会儿,慢吞吞的说:“好奇怪。” 许然看着他的眼睛,顺着他的话问:“哪里奇怪?” 裴季川被他的语气逗得弯了弯唇,像是在开玩笑:“网上很多啊,刷到过这类文案没有‘小时候觉得随时随地掏出电脑办公的人很酷,现在轮到自己了只有悔恨的眼泪’。” 说完,裴季川看着自己停留在和客户的聊天页面的电脑屏幕,很罕见地小声抱怨:“累了。” 许然替他收好电脑,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玩他的手指。 裴季川安静地靠了一会儿,又说:“可是我很喜欢。” 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触碰到这种生活,就像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男朋友。 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仅仅是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些让他看不到未来、死死困住他的荆棘和泥沼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他干干净净的坐在许然身边,比他想过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一万倍。 许然握着他的手指,抬起来碰到自己的唇,很轻的吻了一下。 只是亲了一下手指,怎么会感觉这么亲密、这么温柔呢? 裴季川的心都快烧起来,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这边,飞快的抽回自己的手指。 许然很认真地说:“很优秀了,男朋友。” 裴季川眨了眨眼,语气自然:“你也是。” 许然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轻怔了一下。裴季川打开手机转移话题:“现在到哪儿了?” 许然说“快了”,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许然说不缺钱就是不缺钱,订的酒店是舒适的海景大床房。 他们俩在酒店休息了一会儿,下去走不了多远就是海滩,这时候太阳还没落,细细碎碎洒在海面上,染成波光粼粼的金粉。 裴季川是第一次看海,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多激动,但是许然看着他拿起手机拍了很多张照片。 一望无垠的海平面、卷起的小小海浪、橙红的天空、埋在细沙里的小小贝壳,都被他珍视的一一记录下来。 许然知道他高兴,看着他跑回来,告诉自己鞋子和裤子都湿了。 咸涩的海风里,他们拥抱着接吻。 裴季川的吻技依旧很差劲,磕磕绊绊的被许然引导。 但只要看见他眼底的神色,就知道他很认真,对待一个突如其来的吻都很认真。 海边的风大,裴季川的衣裳湿了大半,许然将浴巾塞给他,把他推进浴室。 过了几分钟,里面的人红着脸出来,伸手比划了一下。 裴季川声音很低,却很清晰:“里面有浴缸,很大。” 可以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 许然都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十八岁的裴季川应对接吻都尚且手足无措,何况是更亲密的事情,他的脖颈都漫上薄红,轻轻推开许然的手,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水里,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许然不着急,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将洗发水揉在他的头发上。 又过了一会儿,裴季川重新拉住了许然的手,带着他往下。 裴季川被许然仔仔细细养了这么久,但依旧清瘦,许然的指腹划过他的脊背,觉得还得努力多喂点好吃的。 当初那个对别人的接触反应过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裴季川现在湿漉漉地贴在许然怀里,脾气好的过分。 他只会很小声的嘀咕:“有点奇怪。” “等一会儿。” “有一点痛。” 自言自语的每一句话都被许然听进去,他停下来吻他的眼睛,跟他说:“好像要掉眼泪了,裴季川。” 裴季川用手臂圈住许然的脖颈,告诉他:“没有。” 没有要哭。 但是最后的最后,裴季川还是在许然怀里掉眼泪了。 他被许然抱的很紧,迷迷糊糊听见许然问:“怎么这么乖?” 裴季川很安心地在他怀里睡过去,他此前的人生都被困在名为家庭的牢笼里,因为试图反抗、试图改变而遍体鳞伤,和乖扯不上任何关系。 但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他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最困苦的时间已经过去,最珍惜的人已经在身边,别无所求。 翌日清晨,许然难得比裴季川早醒,看了一眼酒店供应的早餐,决定还是出去买。 等许然提着早餐回来时,裴季川已经坐在床上开始敲电脑了。 他凑过去问:“又在写什么文案呢?” 男朋友的耳垂有些红,抬了抬手,还是没有遮挡屏幕。 裴季川说:“没写文案,在写你。” -我在即将坠入深渊之时犹豫,总觉得还能等到你。我知道我终将等到你。- 第156章 番 外 (涉及兰昕对裴季川的感情,不喜可跳) 高考后裴季川的新书包和新手机是许然送的,虽然这很贵重,按照裴季川一贯的谨慎,他不该收。 但这次他坦坦荡荡地收下了,并且直白地表达了自己对礼物的喜欢。他知道自己还会和许然在一起很久,他知道自己有很多机会给许然送礼物。 他相信自己能回报许然同等价值的礼物。 但是在收到电脑时裴季川却很执拗地表示这是借的,要还钱,然后在交完学费之后给许然转了一万块钱。 许然看见他的眼睛,知道他很怕被拒绝,所以没有推拒,在裴季川紧张的目光里收下钱。 许然说:“好厉害。” 很平静、很中肯的夸赞。 许然说:“多的钱当作房租,这是我们合租的公寓,记得常来,不要亏本。” 裴季川一点也不在意亏不亏本,但是他想自己应该会经常过去的。 许然没料到的是裴季川的学校大一有晚自习,虽然裴季川说没有早八的前一晚可以回公寓,但是许然还是不舍得他折腾。 于是二人短暂地谈起了异地恋,虽然相隔只有四块钱的地铁,但依旧只在周末见面。 昨晚赶稿赶到深夜,今天上午只有一节早八,裴季川有些昏昏沉沉的熬到下课,刚准备回宿舍补觉,却听见坐在旁边的室友自言自语道:“诶?今天的下午的课调到周六了。” 裴季川看了一眼群里发的通知,下午的课调到周六意味着他没办法和自己男朋友度过一个完整的周末。 裴季川觉得自己还是很困,犹豫了两秒,真的只有短暂的两秒,然后他边看许然之前发给他的课表边往校门口走。 他看了一下许然十点的课在哪个教室,然后给同在c大的兰昕发了一条信息。 兰昕今天上午没课,本来是打算在宿舍的床上度过充实而美好的一个上午,却在收到消息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兰昕:你在北门等!我去接你!】 裴季川在c大门口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看见带着口罩的兰昕走过来,不情不愿地摘下口罩人脸识别,然后带着裴季川进去。 裴季川看了一下天空,今天是阴天,没太阳。他的视线在兰昕的口罩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门口有人脸识别,只好麻烦你。” 兰昕将口罩往上拉了拉:“没事,不过你来找你哥怎么不让他知道啊?” 裴季川不太想骗她:“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男什么?!兰昕瞪大眼睛看他。 裴季川顿了一下:“如果你介意的话……” 兰昕忙摆手:“不是不是,你让我缓一下。” 她问:“你们高中就在一起了?” 裴季川摇头:“高考后。” 兰昕揉了揉自己的脸,默默将口罩摘下来了。 她本来只是觉得素颜和裴季川站在一起压力有点大,毕竟裴季川的发色和颜值都过分吸引视线。 现在压力不大了,她只想尖叫着找人分享八卦……不行,不道德,她死死按住自己蠢蠢欲动要拿手机的手。 深呼吸了两次,兰昕很镇定地拉回话题:“我看了你的信息,基础课401是吗?离北门不远,但是这栋楼没有电梯。” 裴季川点头:“那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兰昕送他过去,过了两秒又跑上去:“那个,我想说。” 裴季川停下来,低头看着她,浅淡的瞳色很容易让人觉得冷淡,但兰昕看着他的眼睛变得很平静。 兰昕说:“你要过得好哦。” 裴季川怔了一下,又认真说“谢谢”。 还是这样,和高中一样,这个人是会因为很小的、很不费力的事情就说谢谢的。 兰昕吸了口气,把很多想说的感谢、歉意,以及少女那一丝忐忑的悸动藏回心里。 她说:“我不会跟别人乱说的。” 裴季川的眉眼弯了弯:“没关系,不是什么需要掩藏的事情。” 兰昕点点头,觉得他一定会幸福的。 这么真诚又勇敢的人。 她回到宿舍后,将相册里属于单独一个人的分类打开,其实只有零星的几张相片,她想了想,删除分类,将照片移动到同学的分组。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拿起手机,将那几张照片移动到朋友的分组。 在那样漆黑的巷子、绝望的境地,裴季川和她对视的那一秒,她的心脏是不可抑制的因他而加速的。 但是当时光流转,再次去回想,她不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是想他过得好。 少女时期的悸动,原来不需要结果,只是遥遥相望的那一瞬,她知道一切都很圆满了。 上课铃声早就打了,裴季川走到401时突然有些紧张。 他反复思考,确定自己没干坏事。 401的后门开着,裴季川边打开手机边看了一眼,在最后一排看见自己要找的人,旁边还有个空位。 老师没有注意后面,裴季川收回手机,悄悄从后门进去。 迟到了从后门溜进教室是常有的事,这节又是大课,彼此之间都不熟悉,裴季川的动作没引起过多注意。 他走到许然旁边,发现这人正在玩游戏,是谁当初骗自己说他每天都在认真上课的? 裴季川压了压自己上扬的唇角,在兴师问罪之前,很礼貌地轻声询问:“同学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许然闻声愣了一下,然后抬头将裴季川拉着坐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桌子下面牵住了裴季川的手。 裴季川看着他的手机屏幕,里面的小人已经倒地不起:“你死了。” 许然想,死就死。 在忙碌的高三,裴季川偶尔累得很了会用手撑着歇息片刻。 零碎的片刻里,他很多次闭上眼就能看见许然,许然坐在他旁边,牵住他的手。 和现在一样。 第157章 不约 (被脸耽误的唱歌主播x一杯倒的酒老板) 除夕这天没几个人开直播,裴清渝本来是误触点进了app,刚准备退出时被主页弹出来的一个直播间吸引,就点了进去。 直播间里的男生正在调试设备,半张脸怼在镜头前,很刁钻的角度,却一点瑕疵也挑不出来,瞳仁很黑,只是淡淡的看着镜头,就让裴清渝有一种在和他对视的错觉。 【哥你今天帅出天际,听我的别在才艺区混了,你去擦个边,包你一个月买房买车】 【好帅啊,主播单身吗?】 【宝宝,你咋大年三十开播?】 【正在帮我妈准备年夜饭,突然发现你开播】 许然调好设备后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才开始看弹幕。 “擦边?”他笑了一下:“我卖艺不卖身。” “主播三十八岁离异。” 手机里的人容貌清隽、姿态懒散,看起来最多二十岁,裴清渝被这句话逗得勾了下唇。 睁眼说瞎话。 许然还在尽职尽责地回复弹幕:“别叫宝宝。” “嗯?”他愣了一下:“今天除夕了?” 许然在镜头外拍了一下系统:“过年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也不记得了。”系统飞过来看了一眼。 【哥没回家吗?】 【怎么连过年了都不知道啊,听起来有点可怜】 【然后最近都是高强度直播,累不累?】 许然是说今天的直播间人怎么比前几天少,他随手薅了一下头发,看着走向变得奇怪的弹幕:“那我今天先下播?” 【开都开了,唱首歌再下】 许然想了一下:“也行,给你们唱首《新年好》。” 说完他也不含糊,直接开嗓。 直播间的粉丝都被这种操作雷住,弹幕刷了满屏的问号。 【不是,你还真唱?】 【然后果然名不虚传】 【你别说,唱的还真挺好听】 …… 许然认真唱完一首新年好,就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下播了,你们玩去。” 直播间瞬间一黑。 不知不觉看完这一场短暂的直播的裴清渝回过神,心情莫名轻松了很多,给名为“然后”的主播点了个关注。 或许是因为今天其他大主播都没开播,也或许是许然今天的操作确实骚,这场播完他还小小的上了个平台热搜。 这是个度假世界,无任务无剧情。带薪休假,算是快穿局给员工的福利之一。 连续的任务会对员工的心理造成较大的负担,所以员工会不定期地抽到度假世界,以快穿局员工的能力,在普通小世界都能过得很好,算作休息。 虽然许然觉得这些任务没什么负担,但是要直接提交报告说“任务太简单,不需要度假世界”也有些招恨,所以他还是进来了。 许然和系统来到这里已经挺久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直播,不是因为缺钱,也不是因为热爱工作—— “检测到了。” 许然看着系统锁定的那个账号,他的新增粉丝“yu”。 度假世界不提供主角信息,但系统可以私自开放检测,只要主角的数据和他有接触,就能检测到波动。 只是要交罚款……许然很大方的给系统拨了三倍积分,提前支付下一项违规行为的罚款。 许然点开那个账号主页,关注的全是助眠主播,自己一个唱歌主播在其中还是挺显眼的。 系统闷声闷气:“查出来了。” 与此同时,也收到了第二条罚款信息,还有谁是在度假世界里贴钱的? 【裴清渝,二十六岁,the hidden g老板。】 许然挑了挑眉,出息了,竟然还能开酒? 他搜索了一下,发现“the hidden g”这间酒除夕都不打烊,随手拿了一件衣服准备出门。 说是过年,但酒里的客人却没少几个。灯影摇曳,五彩斑斓的光束交织,营造出迷离又热烈的气氛,节奏感强烈的音乐震荡在整个空间。 酒杯里晃荡着情感催化剂,这里随意一瞥,就能看见接吻的年轻男女。 二楼角落处的包厢里,陈琛带着一身酒气上来:“老板,那我就先走了啊,这几天有事给我打电话。” 裴清渝额外给他发了个红包:“这几天我盯着,你好好陪你家人就行。” 酒是个喧闹的地方,但今天日子特殊,裴清渝靠在二楼的栏杆处,心想下面的客人看起来都光鲜亮丽,怎么过年还待在他这个破酒。 他看了眼时间,马上到晚上八点,准备回包厢看春晚,视线一转却落在台一个熟悉的侧脸上。 系统蹲了半天,立刻提醒:“看过来了。” 许然单手撑着脸坐在高脚椅上,随口拒绝了又一个上来搭讪的人,将杯子里酒灌下去,冲调酒师打了个手势。 裴清渝愣在原地,掏出手机对比了一下,确定是今天那个唱歌的主播。 竟然这么巧。 脸比直播时更好看,身材出乎意料的好。 系统跟着舔了一小口酒,苦的皱成一团:“宿主,你被别人拍了哦。” 许然替它在商场下单一杯蜂蜜水,自己继续喝酒:“我做坏事了吗?” “没……”系统捧着蜂蜜水小口喝,就是单纯的买醉。 二楼的裴清渝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下面这个人喝的酒一种比一种烈,这样面无表情地往下灌,看起来和直播里很不一样。 看着还是一个人来的,这样喝不会出事?何况他看起来比直播里年纪更小,可别是个未成年。 许然演借酒消愁演了半天,终于离开台,往洗手间方向走了。 裴清渝循着看过去,见他身形有些晃,皱了皱眉从二楼下来,跟着过去。 去洗手间这条走廊很长,三三两两的男女抱着接吻,还有几个抽烟,裴清渝往里面走了一点,才发现自己刚才看的人没进洗手间,而是靠着墙在点烟。 许然看也没看停在面前的人,过了两秒,哑声道:“不约,没联系方式。” 冷淡又熟练。 裴清渝看他点了几下,打火机也不奏效,将自己的递了过去,轻声问:“成年了吗?” 第158章 他睡着了 许然没接他的打火机,将烟收进去,转身就走。 但才走了一步,他就晃了一下,被身后的人搀住。 许然闭了闭眼,语气很差:“放手。” 裴清渝组织了一下语言:“别误会,我是这家酒的老板,你要是没成年我得进局子了。” 许然眼神有些散,像是醉了,过了一会儿,将电子身份证找出来给他看,慢吞吞道:“十九了。” 裴清渝压根没看见他的身份证号,注意力全在证件照和名字上。 许然……所以id直接叫然后?身份证应该是几年前办的,证件照看着更小,像中学生。 许然推了一下他,但没什么力道:“走了。” 裴清渝不太放心地跟在他身后,见他重新回到台,拦住了要给他倒酒的服务生。 许然不太高兴地看着他,但因为醉了,眼睛湿漉漉的,没什么威慑力。 裴清渝说:“你醉了,让人来接你。” 音乐声有点吵,许然没听清:“有生意不做,你这样会亏本的,老板。” 说完他就有些晕,闭了一下眼,单手撑在台上。 裴清渝心想你这一单生意不做我不会亏本,在我这儿出事我才算惹上麻烦了。 他拉了拉许然,想先送他出去,这人就软绵绵地靠过来,半倒在他身上了。 “老板,这……” 一般这种单独醉酒的顾客会联系他的家人或朋友来接,但许然拒不配合,至于叫个车,裴清渝看了看怀里的人,总觉得容易出事。 真是麻烦,裴清渝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我先带他上去休息,送杯蜂蜜水过来。” 裴清渝经常住在酒,房间里什么都有,他看着歪在沙发上的人,或许确实是年纪比较小,总觉得有些心软。 于是任劳任怨地帮他盖上毯子。 送蜂蜜水的服务生在外面敲门,裴清渝起身去接,沙发上的许然却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服务生将蜂蜜水和一件大衣一起递过来:“应该是那位先生的。” 裴清渝:“谢谢。” 手中的大衣不算厚,现在外面应该挺冷的,裴清渝将衣服放在沙发上,拍了拍许然的肩膀。 “喝点蜂蜜水。” 许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他是谁。 裴清渝说:“放心,没下东西。” 十九岁的唱歌主播怔了一下,将水接过来喝完了。 裴清渝再次提议:“叫你家人来接你?” 许然沉默了一下:“没人接。” “我待会儿自己走。”他补充道。 这话听起来好像自己在赶人,裴清渝不是这个意思,他抿了下唇:“可以在这儿休息,你喝的太多了。” 许然没回他的话,视线很随意地落在对面的电视机上。 裴清渝说:“看不看春晚?” 一起看电视不是什么亲密的活动,但春晚好像有不一样,刚说出口,裴清渝就有些后悔,觉得太突兀了。 但许然侧眸看他,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裴清渝就打开了电视机,两个陌生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一场无聊的春晚。 房间的隔音还算不错,但到底是在酒,喧闹声依旧能闯进来,和下面热烈的气氛相比,他们两个好像太无趣了。 但是……比一个人要好。 即便另一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好像比一个人待在嘈杂的酒,一个人看春晚要好。 裴清渝是这么想的,也希望许然是这么想的。 过了好久,旁边的人酒好像醒了一点,看着电视里的音乐节目自言自语:“唱的挺好听的。” 这句自言自语得到了回应,酒的老板附和着说是。 但其实裴清渝觉得许然今天唱的那几句短短的新年好更好听。 春晚也到了尾声,裴清渝在心里跟着倒数,边数边想要不要说新年快乐。 意外的,他听到了旁边的人声音很轻的说“新年快乐”。 侧头看过去时,许然已经闭上嘴了,刚才那一声仿佛是错觉。 许然站起来,拿起旁边自己的大衣:“我先走了,今天麻烦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和别人一起过年,或许是许然看起来也很孤独,裴清渝起身说:“现在不好打车了。” 过年,再加上又是半夜。 他看着许然的眼睛:“早上再走。” 裴清渝想将房间借给他,说:“我出去有点事。” 明明只是个十九岁的青年,但裴清渝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酒还提供住宿?” 裴清渝一时拿不定这话的意思是调侃还是嘲讽。 许然垂眸坐回沙发:“你休息,谢谢。” 对于已经二十六岁的酒老板来说,提出让陌生人在自己的浴室洗漱是一件很不明智的决定。 但他还是提了,大概是因为许然看起来也不太喜欢自己身上浓重的酒味。 许然洗完澡出来,二人加了个联系方式。 裴清渝的昵称就是他的名字,大概是为了方便顾客找。 【已读:转账1000】 许然说:“住宿费。” “用不了这么多。”裴清渝皱眉,他又不是什么视财如命的奸商。 许然语气淡淡的:“过年期间酒店涨价。” 裴清渝叹了口气,还是收了,总不能让付了一千元的顾客睡沙发,他很自觉地将床让出来。 关了灯但依旧没到酒的打烊时间,依旧能听见音乐声,床上的人大概是喝多了酒,睡得很快。 沙发很舒服,室内的暖气温度也很合适,裴清渝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带上耳机打算找个助眠直播的回放,却点进了今天刚关注的唱歌主播的主页。 平台会保留主播过去一年的直播回放,裴清渝犹豫了一下,随手点开一个。 直播风格倒是和今天白天看到的没什么区别,会使坏逗粉丝,但唱歌的时候很温柔,唱的也很好听。 主播本人现在就躺在自己的床上,裴清渝有些心虚,将手机屏幕向下放在沙发上,闭着眼听声音。 意外的,竟然比助眠视频更管用,他睡着了。 —— 小许:一些演技,别戳穿,谢谢 第159章 应该很好看 酒打烊后已经是凌晨四点,许然听着下面细微的动静,穿好衣服下来。 沙发上的人半张脸都埋进毛毯里,头发凌乱的搭在额前,眉眼隐在夜色里,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却更显得柔和。 许然将人抱了起来,裴清渝动了动,还没来得及醒过来,许然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将他放在床上。 沙发上的手机拿起来才发现还亮着屏,许然看着他手机里自己的脸顿了一下,将屏幕按熄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酒里还没来得及走的服务生被突然下来的许然吓了一跳,许然只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趁着酒还没关门出去了。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凌晨的街道基本上没人,路灯的光线昏暗,影子也只是个模糊的轮廓。 许然的大衣单薄,抵御不住零下的低温,系统给他开了个暖气,陪着他在路灯下打车。 “我们不能等天亮了再走吗?”系统很难理解自家宿主大半夜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许然又加了几倍的手续费,终于等到一个司机接单。 “不能。”许然仗着系统能作弊,在大冷天连大衣都敞开了穿。 等到天亮了再走才是正常人的做法,但许然现在不想做个正常人,在这个度假世界,他对裴清渝的了解太少,总是没有那么有底气。 没有任务的条件下,他想让裴清渝来靠近他,他想知道裴清渝会不会靠近他。 这样独立的、自由的人,会不会被自己吸引。 好像有点恶劣,许然评价自己。软乎乎的团子坐在他的肩上,把他的思绪扯回来。 系统说:“喜欢小裴还要使坏。” 许然笑了一下,低声回道:“好像是有点。” 小团子拍拍他的肩,很老成道;“没事,小裴也喜欢你。” 大年初一的凌晨出来接单的司机人倒是很热情,看着许然穿的少,将车里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许然听见他絮絮叨叨地说些跑完这单得赶紧回家,让家里媳妇儿发现他过年跑出来接单肯定饶不了他之类的话。 司机将人送到后顺手打开接单平台,却发现刚才一路都很沉默的年轻客人又给自己打赏了不少。 他看了又看,确认自己不是花了眼。 他一般不会和半夜在酒打车的人搭话,倒不是偏见,只是这种客人比其他情况下的客人都要麻烦一点,他最多会在客人想吐时提醒一句需要支付清洁费。 今天的例外是因为日子特殊,现在出来工作的人心里其实有些苦闷,就免不了絮叨几句,后来担心被投诉,他就闭嘴了。 回到家后系统已经困得要昏迷过去,但还是撑着将新的进展调出来给许然看。 度假世界的员工和主世界的连接最弱,可操作性也最大,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一般不会引起注意。 系统还在心疼两次罚款:“不能这样下去,会被主系统注意到的。” 许然随意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系统叹了口气:“角色组和审查组的保密级别太高,我查不到,不过听说角色组都是比较年长的领导,可能性不大。” 快穿局角色组,为每一个角色设计详细的背景故事、性格特点,外貌特征。 快穿局审查组,负责制定和更新伦理准则,处理投诉和争议,同时监督和评估任务组员工在小世界的活动。 这两个部门的员工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不像他们任务组,不仅信息公开,而且排名实时变化。 许然思考了一会儿,提出疑问:“看起来,我们组怎么好像是最底层?” 一点也不高大上。 系统愣了一下,很快就反驳道:“我们组奖金最高,福利待遇最好!” 也是,许然平衡了。 因为过年,直播平台挺人性化的提前发了上个月的收益,许然接手这具身体后赚的只多不少,他看了眼账户里的金额,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随手捐了大半。 小世界的金钱对任务者来说只不过是个数字,没必要死守。 裴清渝醒来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懵了一瞬,然后第一件事就是起身去找手机。 看见手机依旧待在原地,而且屏幕是熄的,他才松了口气。 把人家十九岁的年轻人留在酒里,还在看人家的直播回放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有些心怀不轨。 许然是什么时候走的,睡觉了吗,酒醒了吗,大半夜的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 虽然理智清楚对方已经是个成年人,而且看起来已经独立生活了一段时间,不至于出什么问题,但裴清渝还是犹豫着在聊天框里删删改改好几次。 【然后(你的关注)发表了动态】 裴清渝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点进去了,许然只发了简简单单的一句“新年快乐”。 但至少确定了人没出什么事。 他想起昨晚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和那几杯苦涩的烈酒,慢慢的在评论区回复“天天开心”。 这是他此刻真实的想法。 现在还早,再加上又是初一,这时候刷手机的人不多,裴清渝这个新粉的评论反倒成了第一条。 许然给他回复了一个小太阳笑脸。 裴清渝握着手机想,如果许然露出和这个表情一样的笑容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很好看。 第160章 欢迎yu 许然再次开播在初三这天的下午。 裴清渝上午回了自己的公寓,在去酒的路上看见了直播弹窗。等他停车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许然已经直播了一会儿了。 他边上楼边进入直播间,里面的人穿着家居服,盘腿坐在地板上,睡眼惺忪,看起来还不太清醒。 因为是过年期间,许然的直播时间又很随机,现在直播间里的人不太多,他看着弹幕,语气懒洋洋的。 “欢迎‘今天也很困’‘吃个汤圆’进入直播间。” “嗯……这个怎么读,英文字母还是拼音‘yu’?” 裴清渝愣了一下,没料到对方还会在意这些,过了几秒屏幕里的人已经开始回复其他弹幕。 大概是随口一问,裴清渝想。他动了动手指头,发送【拼音yu】。 弹幕多了起来,裴清渝也没准备许然能看到这条,但是里面的人却抬手划了一下,像是在翻弹幕。 许然散漫地笑笑:“看见了,欢迎yu。” 【oo:然后区别待遇!我说了好多次我是摸摸不是莫莫,你都念错!】 裴清渝的手抖了一下,连带着屏幕里那张脸都晃了一下。 许然挑了挑眉:“你这昵称太多人用,没记住,下次一定” 【oo:呵呵,你看看我粉丝团几级】 许然看着她粉丝团的牌子略微心虚,神色认真了一点:“抱歉,不会念错了” 【oo:老娘再给你花钱就是狗!】 【哈哈哈摸摸姐每次都这么说】 【摸摸终究是错付了】 许然转移话题:“有想听的歌吗?” 裴清渝往常看的助眠直播都没有这些互动,他点了一下粉丝团的牌子,发现得送礼物。 之后的一系列操作是点开礼物列表——发现自己没充值——点开充值页面——发现自己没有实名认证——实名认证回来——发现自己没有绑定银行卡。 ……好麻烦。 裴清渝久违地有些头疼,但还是认真的一步一步操作,直到充值成功。 也许是为了弥补刚才念错自己粉丝的名字,许然唱的是oo点的《pedalo》,这首歌调子舒缓,许然依旧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沙发,看着手机里的歌词清唱。 “it''s a long way to go ” 唱完最后一句,许然才重新抬头看弹幕。 【呜呜呜好听】 【然后只有在唱歌时才像个人】 【哥你真的不考虑擦边吗,你这腰线,这腿,这脸……】 “谢谢。”许然笑道:“那我平时像什么?” “不考虑擦边,”他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脱一个直播间立刻就得封,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我禁言。” 唱完一首歌许然看着像是清醒了点,倒了杯水捧着坐回来,一边喝水一边感谢礼物。 “谢谢摸摸送的魔法水晶,这次念对了吗?” 裴清渝看着屏幕里笑得十分招摇的人,抿了一下唇,才十九岁,刚成年就这么会撩。这人直播的时候真的和之前在酒里看见的很不一样。 他点了几下屏幕,许然的直播间立刻被浮夸绚丽的礼物特效铺满。 【yu送出星空神话】 星空神话是平台最昂贵的礼物之一,价值一万人民币,弹幕卡了两秒,然后突然爆发。 【我靠我靠我靠,哪里来的大佬】 【大佬你怎么看上了然后这小子?】 【天呐,合影合影】 然后这个账号下的粉丝不少,但他对要礼物比较佛系,也不会主动去讨好大佬,所以直播间收到的礼物金额一般比较少。 除去偶尔主播间联系感情互刷礼物不提,许然还是第一次收到单位为万的礼物。 裴清渝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在较什么劲,但是礼物送都送了,他也确实不在意这一万块钱, 直播间里的青年看样子是和粉丝一样懵了一会儿,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无措的样子:“谢谢yu送的星空神话。” 他试探着问:“是不是点错了?” 裴清渝轻怔,屏幕里的人一直游刃有余,难得这样青涩,倒是很符合十九岁的年纪了,他勾了一下唇,敲字【没点错】。 方才姿态慵懒地靠坐在地板上的人现在却看起来有些紧张,他紧攥着水杯,指尖都有些发白。 “yu,你是要点歌吗?” 裴清渝刚准备随便报一首歌名,就听见有人敲门:“老板,店里的aurt fion断货了。” 裴清渝皱了下眉:“我来看。” 他在输入框里敲了几个字就退出了直播间。 【yu:不用,有点事】 许然看着弹幕沉默了一下,然后问直播间的粉丝,“你们怎么看。” 【好高冷,好有大佬风范】 【可是送了一万的礼物啥也不说,有点奇怪诶……】 【不会是未成年偷用家长手机?】 许然的神色也是越来越严肃,坐直了身体认真跟她们分析:“我也有点害怕。” 【而且然后的直播间点歌甚至不需要送礼,有这钱干嘛不去打赏几个帅哥美女】 许然控诉:“别拉踩,我怎么不值得送礼物了?” 【oo:呵呵】 【给然后送礼物等于媚眼抛给瞎子看】 【同意】 【同意加一】 …… 许然扯不赢她们,干脆私聊了“yu”这个账号。 【然后:你好,你的礼物金额太大了】 【然后:如果是误点我可以退给你的】 【然后:你不会是未成年?】 系统飘在许然旁边,无语望天。 小裴啊,度假世界也遇上宿主真是辛苦你了。 许然发了几条信息之后重新看向弹幕,真情实感地担忧:“不会真的是未成年,难道现在被家长抓了?” 等裴清渝解决完店里的事重新看手机时就发现自己的私信已经爆满了。除了许然的信息,还有很多陌生人抱大腿的。 他先是设置了不接受陌生人消息,然后才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回复许然。 【yu:不用退。】 【yu:年纪比你大,放心。】 然后他就点进了许然的直播间,里面唱歌的人刚巧停下来,看着手机道:“诶,白天那个yu回复我了。” “他说他年纪比我大,我都说了我三十八,难不成大佬已经四十了?” 同时,直播间里飘过因为赠送了大额礼物而拥有的灯牌。 【yu进入直播间】 许然彻底僵住了。 【然后你完了,叫你背地里说大佬】 【yu大佬我举报,然后这几个小时动不动就念叨你】 【别怪然后了,这孩子没见过世面】 许然闭了闭眼,扯出一个笑容:“欢迎yu。” —— ps:直播间的部分礼物及其金额 魔法水晶-10元 心愿流星-20元 快乐旋律-30元 梦想之翼-50元星海之梦-100元 爱心炸弹-200元 神秘宝箱-300元 皇家盛宴-500元 心动风暴-1000元 星空神话-元 本文所有世界均为架空,不必带入现实 第161章 借火 许然眼里的心虚很明显,他试探着戳进和yu的聊天框,舔舔唇又将手机收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大家还有想听的歌吗?” 直播的时候真的和在酒的时候很不一样,裴清渝本来没有为难许然的意思,也不介意他说自己是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但是屏幕里的人看着太鲜活了,他敲了敲屏幕。 【yu:三十八?】 许然显然看到了这条弹幕,他视线顿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感觉嗓子不太舒服,今天别点调太高的。” 裴清渝垂眸看了两秒,顺手将两个拿出来的酒杯洗了,眼里竟然有些轻微的笑意。 裴清渝确实是打算放过许然了,但直播间里的粉丝显然不想放过他。 【我yu大佬问你话呢】 【然后别转移话题】 【yu哥问你话呢,真三十八?】 【然后还担心大佬是未成年,我看你比较像未成年】 【成年了吗主播~】 裴清渝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重新拿起手机准备上楼时,才发现直播间的弹幕 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一发不可收拾。 他正准备随便发些歌名替许然解围,就发现直播间里的人很小声地说:“yu大佬,我错了。” 许然声音都快低到地里:“我成年很久了。” 裴清渝想起那张身份证,一年也算很久? 许然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忍着没有笑出来,一旁的系统无所顾忌,已经笑得在地毯上滚了好几圈。 【yu送出了皇家盛宴】 直播间的观众和许然一起懵了两秒。 【?】 【然后这小子凭什么?】 【yu大佬你看看我,我也会唱歌,还能撒娇】 直播间里的人却只是安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开口:“谢谢yu的礼物,不过我直播间点歌其实不需要送礼的,我都是随意挑的。” 像是在透过屏幕和他对视,裴清渝怔了一下,除夕那天晚上,许然的瞳仁也是这么黑吗?好像是的。 直播间里笑意散漫又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的年轻主播和酒走廊里那个冷淡锐利的身影似乎重合了一些。 酒刚好到了营业时间,裴清渝想,以后许然还会再来吗? 【yu:只是觉得你唱得很好听】 【yu:不用有负担】 裴清渝名下不止有一家the hidden g,只是他对此最上心。过完年回来的主调在研究新年特调,裴清渝在别的地方跟合伙人开完会,依旧驱车赶到了店里。 成本价加在一起上千的几种酒被两人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主调喝了一口成品,沉默了。 裴清渝试探着尝了一口又吐掉,这味道最多值五十,估算了一下损失,安慰道:“没事,快到营业时间了,明天再说。” 这几天店里忙,调酒师不太够,裴清渝上楼换了衬衫马甲下来,正巧和门口的许然对上视线。 现在刚开门,店里还没什么人,许然熟门熟路地坐在台边。 裴清渝走过来拍了一下主调的肩膀,然后跟他换了位置。 许然看着走出去的主调挑了挑眉,而后目光不咸不淡的落在裴清渝身上,像不认识一样。 裴清渝问:“点的什么?” “negroni,甜味美思换成金巴利。”许然答得也随意。 裴清渝顿了一下,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偏爱苦酒? 许然安静地看着他调酒,裴清渝动作熟练又漂亮,观赏性很强,将酒推过来的那只手骨节修长,沾了些许潮湿。 裴清渝问:“我不太擅长这个,有兴趣尝试一下别的吗?” 许然喝了一口酒,轻笑道:“裴老板很谦虚。” 裴清渝依旧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许然可有可无的说:“如果老板给我免单的话。” 老板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态度,许然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white rsian,在酒杯的遮挡下弯唇。 他抬起眼,对老板说:“奶油味好重。” 裴清渝也像是在开玩笑:“不喜欢吗?不过既然免单了,不喜欢也不能投诉。” 许然耸耸肩,慢吞吞地喝完了。 客人多了以后许然这里就不太清静,他不太想理心思各异的搭讪者,找了个偏僻点的卡座坐着喝酒。 年轻的女孩趴在台:“心情不太好,适合喝什么酒?” 主调听到这样的问题就是一滞,他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顾客,顺手就将自己老板拽了过来。 这个视角可以看见沉默喝酒的许然,裴清渝一边快速的调了杯小甜水给眼前的顾客,一边忍不住往许然那边看。 和酒里其他人相比,许然太安静了,手指摩挲着酒杯,看起来就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他这样子能吸引不少人,哪怕坐在角落处,前去搭讪的人也是一茬接着一茬,男女都有。 对方很擅长应付这些人,云淡风轻地就劝退了端着酒杯上来的人,和直播间里很不一样,却一样的游刃有余。 似乎只有在收到自己礼物的时候表现出些许无措,这样一想,裴清渝心里竟然泛起些许涟漪。 而许然其实在和系统闲聊。 “他那边忙完了吗?” 系统说:“应该快了,好像有别的调酒师要来接班了。” 许然又抿了一口酒:“没有他调的好喝。” 将酒杯放下,许然起身往熟悉的方向走,这条走廊上依旧有很多抽烟的人。 烟味很重,许然称不上讨厌也称不上喜欢,有些倦怠地夹了根烟出来。 还没等他拿打火机,就有叼着烟的男人走过来,含糊道:“帅哥,需要借火吗?” 许然没说话,只是抬手咬上烟蒂。 对方眼底笑意不清不白,咬着烟要凑过来帮他点燃,却被许然偏头避过。 许然对着走过来的裴清渝弯了弯眉眼,眸中是潋滟的水光,像是醉了。 裴清渝不动声色地将他与男人隔开,彬彬有礼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醉了。” 男人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自讨没趣地走了。 裴清渝转过头,拎了拎许然被方才不小心晃荡出来的酒水沾湿的领口。 他问:“今天打火机也是坏的?” 第162章 他私下烟酒都来的 许然安静地和他对视,走廊里酒气染着烟味,搅得人心神不宁。 裴清渝拿出自己的打火机转了一下,然后将许然咬着的那根烟点燃。 猩火明灭,青白色的雾气模糊了对方的眉眼,这支烟抽到一半,裴清渝将其从许然嘴里拿下来了,没费什么力气。 他在想,喝了这么多酒又抽烟,对嗓子不好,而许然唱歌那么好听。 许然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眼睛里倒映着裴清渝的脸。 酒老板嗓音清冷,很好心地提醒:“一个人在这里醉酒并不明智。” 许然扯了一下唇,眼里的情绪却丝毫没变,声线冷淡:“裴老板这是在赶客?” 许然看起来很疲惫,是酒精、烟草不足以掩盖的疲惫。 裴清渝顺应本心:“下次醉了可以找我,不要一个人走。” 许然从酒出来后吹了会儿风,然后打车回了家。 这时候凌晨十二点半,他开始直播。 大部分主播的直播时间都很阴间,刷到的粉丝也没多想就点进去了,只是进入直播间后都一齐愣了一下,再三确认直播间上挂着的名字确实是“然后”。 镜头前的主播在调试设备,只能看见半湿不干的衬衫领口,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隐约可见半截锁骨。等许然后退几步露出全身,才看清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垂坠感很强的白衬衫,透倒是半点不透,但他身材太好,更加惹人遐想。 他凑近看了一下:“欢迎‘摸鱼日记’、‘小林睡不醒’、‘yu’。” 称呼裴老板和称呼yu的时候真是完全不一样的语气,裴清渝想。喝了这么多酒,半夜回家竟然还开直播,也不知道该不该夸对方敬业。 【哥你终于想通要擦边了吗?】 许然的视线落在某个名字上片刻,然后随手扯了件外套穿上了。 “不擦,懒得换衣服而已。” 【一脸被掏空的样子,干嘛去了?】 【喝酒了吗,感觉不太清醒】 【今天咋这么晚开播?】 许然洗了个脸回来,额发上的水珠滑过侧脸,他依旧懒散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 “没违法乱纪,放心。” “喝了,但很清醒。” 他顺手扒拉了一下湿发,直播间的弹幕却因为这一个动作瞬间炸了。 【等等等,这帅的有点不真实】 【我一直以为然后是化妆了来着】 【这颜值,在才艺区简直是暴殄天物】 许然看了一会儿,将外套拉链拉上,一脸无语:“吹的也太过了,不至于。” 【你竟然还喝酒,想看】 【主播他私下烟酒都来的,别不承认~】 【请你立刻收拾一下出道好吗】 许然挑了挑眉,很理直气壮:“直播间不能喝酒,别想了。” “没不承认,事实。” “出不了道,我烟酒都来,黑料一大堆。” 在一整片“哈哈哈”里滑过一个与众不同的弹幕。 【yu:什么时候下播?】 许然按了按额头,迟疑道:“今天不困,播通宵。” 【yu:你喝了酒,不休息好会头疼】 许然磨磨蹭蹭地喝了一口水,说:“还好。” 裴清渝将手机放在桌上,准备先换个衣服,又听里面传来一声:“那我播一个小时,然后去睡觉。” 他顿了一下,低头看见弹幕里满是:【?】 【这真的是然后吗?】 【老师这好像不是我们关注的主播,我们关注的那个一向气死粉丝不偿命的】 【我请问呢?】 【yu大佬这根金大腿可不得抱住了?】 屏幕里的青年撑着抱枕漫不经心道:“点不点歌,不点直接下了。” 【然后你变了,你从来不为礼物而折腰的】 裴清渝笑了一下,将衣服放下,重新拿起手机。 【yu送出了星空神话】 许然的眼神有一瞬的慌乱:“不用送了。” 【我算是知道然后怎么打不过别的主播了】 【傻孩子,不用什么啊不用,换别的主播都开始抱大腿了】 【好多钱啊啊啊啊】 裴清渝思考了一下,意识到这种莫名的、所求不明的给予令年纪不大的主播很苦恼。 对方并不是新手主播,和粉丝交流也十分熟稔,个人特色很突出,却在接受并不算昂贵的礼物时罕见的露怯。 太不对劲了,裴清渝好奇,但不想为难他。 于是裴清渝轻敲下几个字【想点歌。】 屏幕里的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但仍旧不忘提醒:“点歌的话不需要送这么贵的礼物,送个十块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我会唱的,你想听什么?” 裴清渝记得他今天喝了酒抽了烟,如果对方提一句嗓子不太舒服,他一定会借机说算了,但年轻的主播显然没有半点得寸进尺的意思。 【yu:随便哼一首轻松的调子,我想用来助眠】 这是实话。 直播间安静的那几秒,裴清渝并没有移开视线,许然眉眼沉静,年纪又小,偏偏眼睛的线条锋利,瞳仁漆黑,像一汪深潭,里面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陈琛带着店里最近的流水进来让裴清渝签字。 裴清渝抬眼示意他噤声,手机是外放的,清浅的音调传出来。酒还没打烊,裴清渝的房间还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这样的音乐声似乎和这里很不搭。 又似乎很搭。 许然哼了一首很轻缓的调子,词都是模糊的,他的嗓音带着些许沙沙的哑,裴清渝想起他杯中的苦艾和指尖的烟灰。 那时候许然没有这样笑,看向自己时上一秒轻佻下一秒复杂,他所有的情绪都被酒精掩盖,让人捉摸不定。 裴清渝看见屏幕里被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哼完这一曲,眼里散漫的笑意褪去,语气却是真挚的。 “希望你今晚睡得好。” 裴清渝敲下一行字,又删掉了,在心里说好。 如果下次许然再来店里,就不给他借火了,这人回了家还要唱歌的。 但是可以赠送一杯蜂蜜水。 第163章 来传染人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许然都没有再去过the hidden g。 微信上他和酒老板“裴清渝”的聊天页面依旧只有空空荡荡的一条转账信息,但在平台上却和粉丝“yu”多了好几条私聊信息。每一次都在暗示不需要送大额礼物,他的直播间没有什么福利。 裴清渝也能意识到会给许然带来负担,所以就没怎么送过大额礼物了,只是在点歌之后会送个几百块钱的礼物以示感谢,此后私聊也搁置下来。 “然后”这个账号早就有了不小的热度,许然没有微博号,平台里的私信一向都是爆满的,裴清渝大概以为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私聊信息了。 许然结束直播后看了一眼置顶的私聊信息,然后又叹了口气,像裴清渝这种“金主”,要加主播的联系方式或者要面基都是很容易的事。 但对方显然没打算暴露身份。 裴清渝也不擅长做会让别人为难的事情。 许然随手翻了一下自己动态下的评论,挑了几个回复,然后就不知不觉地就熬了个通宵。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看见自己床头飘着的系统时他愣了一下,揉了揉它问怎么了。 系统将买好的药和热水往他手里塞:“你发烧了。” 最近气温还是低,许然通宵又没注意保暖,被病毒趁虚而入, 许然接过药却没吃,只喝了两口水,才发现自己头有些疼,他想了一下,问: “他今天在店里吗?” 系统帮他查了一下,刚好裴清渝今天不在。 许然难得生一次病,思想也变得幼稚起来,还非得要见到人不可,他换了衣服戴了口罩,干脆打车到酒订了个包厢。 在酒直播的话要注意的太多,许然将手机驾到合适的角度,尽量只让自己入镜,模糊了背景。 包厢的光线晦暗,再加上镜头的模糊,许然的脸色倒是看不出异样。 裴清渝在其他地方和合伙人开会,忙完之后看见手机弹窗的直播就点了进去。 直播间的人很多,但裴清渝进来还是被挺多粉丝注意到,许然也笑着说了一句欢迎。 手机稍微歪了一下,茶几上的酒杯露出来,直播间又弹出警告,再来两次估计就得封,许然很轻的“啧”了一声,然后说:“不行,在这里播太危险了,我先下了。” 他又看了一眼弹幕:“我直播间有小朋友吗?有的话别学。” 【别学然后,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哥你今天一首歌都没唱就下播啊】 【可是他叫我小朋友诶】 【下播该不会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喝酒】 许然笑了一下:“嗯,说得对。” 也不知道他说哪一句说的对。 店里有陈琛在,不需要自己每天盯着,裴清渝本来是准备回公寓的,本来是。 他盯着黑掉的直播间看了几秒,关了手机,面无表情地驱动车子,往酒方向去了。 许然其实没喝什么酒,毕竟他一碰系统就要砸杯子,还要逼着他吃药,但是在略显喧闹的酒,伴着闷闷的头疼,人反而容易困倦。 他方才点了支烟,还没来得及放到嘴边,包厢的门就被人轻轻拉开了。 他抬头望去,那人的眉眼被斑驳的灯光晃得模糊。 两人都没有说话,裴清渝在许然旁边坐下,把他手上的烟拿走了,烟灰抖落,不知道散在哪里了。 裴清渝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烟灰缸,过了几秒,却把烟递到自己唇边。 许然看着那点微弱的火光,看见裴清渝的手指,他夹烟的姿势很漂亮,线条在这样的光芒下显得很柔和,似乎指尖也染上火光的淡红。 许然很轻地咳嗽了两声,烟头就立刻按熄在烟灰缸里了。 裴清渝只抽了两口,带着很浅的、一吹就散的烟味。 “来喝酒,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让他们给你打折?”他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专门走这一遭真的只是为了问这一个问题。 许然半阖着眼,好奇道:“怎么说?” “算了。”裴清渝看着他,声线有些冷,却透着认真:“我会和他们说。” 许然挑了下眉,面上倒是浮现出一点真切的笑意:“才认识几天,按这样的标准,裴老板得给多少人打折?” 裴清渝沉默几秒,好像真的在回忆,他诚实地回答:“没几个。” 不多,许然是其中之一。 许然又是不一样的。 那些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或者多年的旧友,许然是特殊的。 裴清渝现在意识到了。 许然说:“刚才问了服务生,说你不在店里。” 裴清渝静静地看着他,没否认也没解释。 许然又笑了一下,喉咙的痒意更甚,他微微弯着腰咳嗽,被人扶住了。 他的额头感受到微凉的触感,许然稍微往后退了退,避开了裴清渝的手。 裴清渝蹙着眉,将他脱在沙发上的大衣拿起来替他披上,声音比以往更冷:“你发烧了还跑到酒来?” 裴清渝扫了眼茶几上的酒和烟灰缸,觉得自己太阳穴也有点疼,看许然的眼神像看叛逆少年。 许然躺回沙发,语气懒洋洋的:“嗯,一个人生病心气不顺,来传染人。” “……” 这时候很有直播间里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劲儿了。 —— 度假世界就是用来让小许任性一回的,猜猜是谁安排的呢 第164章 让他骗 喉咙有些干疼,许然说完这句话就闭了嘴,笑着看裴清渝。 人生了病,精神倒是还好,裴清渝起身道:“送你去医院?” “不用。”发个烧而已,两三天的事。 裴清渝检查了一下茶几上的酒杯,看出许然没怎么喝,心才放下一点。 “吃药了吗?” 许然歪在沙发上摇头,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大衣又被往上扯了扯,盖住脖子。 裴清渝的声音带了些温度:“等我一会儿。” 许然看着他走出包间,过了一会儿,有服务生进来把他的酒和烟灰缸全部收走了,放下一杯热牛奶。 ……系统很满意。 裴清渝回来时发丝被风吹得有些乱,打开包间门看许然还在,而且还捧着热牛奶小口喝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他掰了两颗药片,递到许然唇边。 对方不接,慢悠悠地控诉:“你让他们把我的酒撤了。” 他眼里明晃晃写着:我付了钱的。 但是服务生进来收走时也没拦。 许然的嘴唇上沾了白色的奶渍,这样一张一合,让裴清渝有些想笑。 他问:“我把钱退给你? 裴清渝这样做生意迟早亏本,许然接过他的药吃了,闷闷道:“不用,我不给你付药费了。” 几十块钱的药,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像自己占了便宜一样,裴清渝就更想笑。 酒老板很好脾气地应了,将剩下的药塞进许然的大衣口袋,却摸出一个口罩。 “不是说要传染人?” 许然看着口罩,很理直气壮:“传染你。” 裴清渝的眼睛弯了弯,那双雾灰色的眸子就变得更柔和,他看着许然,“我身体不错,不容易感冒,你努力一点。” 怎么努力?亲密接触吗? 在能让人意乱情迷的酒,这样的话就显得有些暧昧。 许然很久都没有再回话,久到裴清渝觉得后悔,觉得自己确实太冒犯了。 过了一会儿,裴清渝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说:“我送你回家?” 许然说:“我没醉。” 没醉,可以自己回去。 裴清渝敏锐地觉得许然不太喜欢自己刚才那句话,但是对方坐在沙发上,也没走。 裴清渝蹲下来,仰头看他:“这里太吵了,我陪你出去。” 五分钟后,许然坐在了裴清渝的副驾上。 “你要把我带到哪?”有点无所谓的语气,好像对问题本身一点也不在意。 裴清渝想了一下:“如果你不想回家的话,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许然偏过头看他,在自然光下,裴清渝终于看清他有些苍白的面色。 “没说不想回家,”许然补充道:“只是没什么区别。” 在家里、在酒包间,其实没什么区别。 裴清渝的心因为这句话漫起些许酸涩,他没有多问,只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想带你去我家。” 许然闭上眼,很放松地躺在靠背上。 裴清渝明白他的意思了,很轻的说:“以后不要轻易跟人回家。” 许然抬了下眼皮,漫不经心地说:“没跟别人,裴老板是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裴清渝:…… 半晌,他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看了眼旁边的人,很轻地笑了笑。 裴清渝将他带到的是自己最常住的公寓,许然只是扫了一眼,就能自动补全他在这里生活的场景。 公寓的东西都都收拾的很齐整,地板是浅灰色的,冷调的装修,但很宽敞明亮,茶几上有两本摊开的杂志和一个马克杯,沙发前有毛茸茸的地毯。 这间公寓是两室两厅,客卧没人住过,许然倚在门边看裴清渝给自己铺床,心里软的不成样。 裴清渝这时候倒是没想到其他方面,只觉得许然生着病,年纪又小,自己理应多照顾一点, 他整理好后又摸了摸许然的额头:“好像退烧了,晚饭想吃什么?” 许然说都行。 裴清渝的冰箱很满,看得出来经常下厨的。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裴清渝一个人住,平时最多做一两个菜应付一下,这次绞尽脑汁做了几个既清淡又味道不错的菜。 许然安静地吃饭,看起来没有被发烧影响胃口。 吃到一半,有电话打进来,许然也没避开他,边接电话边继续吃饭。 打来电话的是之前没谈拢的一个合作,对方本来已经准备找其他网红,但最近许然的流量很不错,所以还是想接触一下。 “您如果对价格不满意我们这边是可以协商的,我们的产品……” 许然从记忆里翻了一下,依稀记得是个质量很差劲的头戴式耳机,他打断道:“不好意思,你们找别人。” 挂了电话裴清渝随口问了一句:“工作?” 许然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没有展开说的意思。 他暂时不想把“yu”这个马甲给裴清渝扒下来。 吃完饭许然进了客卧,他刷了一会儿手机,裴清渝敲门给他送了睡衣。 “这套我没穿过,是新的。” 许然接了衣服,轻飘飘地说:“旧的又怎样?” 裴清渝的心跳停了片刻。 许然说:“没那么讲究。” 裴清渝抿了抿唇,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好直男。 本来他就是年长的一方,对许然起了异样的心思,如果许然再是个直男的话,那听起来也太不道德了。 裴清渝送完睡衣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卧室洗了个澡。 其实这时候还早,才八点,根本没到他的睡觉时间。根据许然以往的直播时间来看,对方应该也不会在现在睡觉。 但是许然自己进了客卧没出来,裴清渝说不出自己在郁闷什么,他点开了直播平台。 许然被刚才那个电话唤起了岌岌可危的敬业心,他现在在回复自己动态下的评论。 【买醉回来了吗哥】 【然后:小孩子别问】 【今晚还开直播吗?】 【然后:不方便】 裴清渝看着自己刷新出来的两条回复,沉默了,一条比一条简短,一条比一条让人浮想联翩。 ……如果不是“然后”本人现在就病殃殃的躺在他家的客卧,他差点就信了这人出去花天酒地了。 【然后今天好像订的包间,目测不便宜,忘本了忘本了】 【然后:嗯,骗钱骗够了】 【此处应该yu,大佬你快看,他拿骗你的钱干坏事】 过了两秒,【yu:让他骗】 许然看着手机,眼底笑意愈深。 裴清渝那条回复下面的评论还在新增。 【这不是爱情什么是爱情?!】 【大佬你说你看上这小子啥了我立刻学】 【呜呜呜感动了,放浪形骸小主播和他深情隐忍的榜一大哥】 这都……什么跟什么…… 裴清渝看着最后一条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第165章 谈恋爱 裴清渝在第一次让许然吃药之后就定了闹钟。 他端着一杯温水站在自家客卧门口,门缝里没有光,他的右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拧下去。 他邀请许然回家时,其实没有想什么,只是觉得许然生了病、年纪还小,不该让他一个人乱来。 所以在他听到那句“没什么区别”的时候,就想陪着他,如果在家里和在外面没有区别,那就带他回家。 他放开了门把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应的很快,果然还没睡着,许然看起来丝毫不意外,接了水杯很自然的指挥:“药在大衣口袋里。”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灼热滚烫的气息。 裴清渝本能的感觉到不对,他开了灯,掌心贴上许然的额头,蹙着眉道:“又烧起来了,不行,还是去医院。” 许然看清他眼中的担忧,靠坐在床上摇头:“不想去。” 他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却固执道:“睡一觉就好了。” 他吃了药之后又整个人窝进被子里,裴清渝关了亮眼的吸顶灯,将光线柔和的壁灯打开,他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了,带着热水壶和笔记本电脑。 房间里很安静,许然闭眼躺了一会儿,或许是今天醒的太晚,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睁眼看向房间里另外一个人。 裴清渝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金色的边框衬得他肤色更白,右耳戴着蓝牙耳机,电脑放在膝盖上,播放着一个纪录片。。 许然头有些痛,闷声闷气:“怎么不去休息?” 裴清渝低下头,微凉的指腹很轻的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困,我等你睡着了就走。” 既然都把人带回家了,怎么能放着不管。 许然或许是烧的有些恍惚,他手心发烫,但裴清渝的体温是偏凉的,很舒服,所以他握住了对方的一只手。 裴清渝没有挣开。 药物会让人变得困倦,这个环境又让他觉得很安全,所以他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 似睡非睡。所以能感觉到时不时就有掌心贴上他的额头,有人扶着他坐起来喂了两口水。 直到他的身体彻底轻松下来。 差不多快到天亮,过了一会儿,壁灯也关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走出去了。 许然想,骗子,明明说自己睡着了就走的。 裴清渝还记着许然的病,怕他早上又烧起来,睡得不太安稳,只两三个小时就醒了。 他以为许然还在休息,起床的动作很轻,打算叫个早餐然后再去看看许然的情况,他拿着手机打开房门,然后愣在原地。 才退烧没多久的人在他的厨房熟门熟路的忙碌,在他的冰箱里挑挑拣拣,煮了一锅红枣小米粥,蒸了一叠蒸饺。 许然穿着他昨天给的那身睡衣,像在这里住了很久一样,将早餐端到餐桌上,态度自然地说:“洗漱完了?来吃早餐。” 裴清渝有些懵地走过去,吃了两口才慢半拍地问:“还难受吗?” 许然笑道:“没事了,昨晚麻烦你了。” 裴清渝摇摇头,喝了口粥,忽然问:“经常自己做饭?” 许然知道他应该是想问自己是不是一个人住,为什么才十九岁就没有读书了,但是这个人实在不擅长说可能会让别人为难的话,所以斟酌片刻,问了这样一个不轻不重的问题。 许然也很平淡:“有时候自己做,有时候点外卖。” 吃完早餐后裴清渝提出送许然回家,许然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裴清渝停下车,偏头看着许然,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然也看着他:“在想什么?” 裴清渝尽量平淡、尽量坦然,冷冽的嗓音因为字句斟酌而变得柔和:“在想能不能让你邀请我上去坐一下。” 许然笑了一下,循循善诱:“怎么不直接提?” 裴清渝像是不太敢看他的笑,垂下眼睛,黑睫颤动,像要搅碎那雾灰色的浅淡眸光。 因为真正想提的不是这个。 以裴清渝的阅历和性格,他很少去做没有把握的事,对于感情这方面更是慎之又慎,而许然年纪尚小、他不了解他的过去,摸不清他的性格。 他以为自己绝不会这样轻易泄露情绪。 他曾试想的择偶标准被悉数打破,他看着许然说:“想问你接受同性恋吗?” 车内倏忽间安静下来,车窗关着,空气也好像是静止的。 二十六岁的裴清渝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丢失在十几岁的天真和孤注一掷,在这一刻找了回来,他觉得自己有些缺氧:“我喜欢你。” 许然其实也想了很多,在他的预料里,裴清渝应该会再试探一段时间。但是对方又好像一直是这样,勇敢、赤诚,一往无前。 裴清渝宁愿带着会受伤、会流血的可能,去爱一个人,而不是瞻前顾后,垒起防护的高墙,等到确定绝不会受伤害的时候。 裴清渝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吓到了才十九岁的年轻人,他解释道:“是不是太冒昧了,但是我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能接受男性的话,我想追你。” 所以许然也很坦诚,他直接替裴清渝跳过追逐的那一步,即便知道对方愿意,他说:“接受。” “我也喜欢你。” “谈个恋爱,裴老板。” 完全不在裴清渝意料以内的反应,他竭力想要表现的从容……作为年长的那一个,他准备好要尊重许然的意愿,也准备好替他扫清阻碍,让他能毫无顾虑地面对自己的心意。 他看着那双黑眸里的笑意,像被点燃了一般,他的眼里只剩下这一隅的明亮。 他在想许然可能是少年人的冲动,可能过了几天就要后悔,也可能是许然最近心情不好,刚好碰上自己撞上来,干脆找个消遣,甚至可能只是恶作剧。 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人很难理所应当地接受。 但裴清渝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也没有精力去做判断。 这一刻,他拒绝不了许然。 他说:“好。” 他想要得到许然的心,也愿意承担和并不成熟的、自己并不够了解的十九岁年轻人在一起的隐患。 第166章 旁边是谁 裴清渝跟着进了自己的男朋友的家门。 进度太快,他不免有些忐忑,但许然却表现得很自在。 见裴清渝有些局促的站在玄关处,许然从鞋柜找出一双拖鞋让他换上:“自己住,没有多余的,这双是我比较少穿的。” 他笑了一下:“之后给你买新的。” 裴清渝都不知道为什么许然的态度这么自然,难道这就是现在年轻人的快节奏恋爱吗?他是不是跟不上时代了? 许然的直播设备就在客厅,或许是为了让裴清渝放松一点,也或许是他起了坏心。 系统认为他单纯是起了坏心。 许然像初次谈恋爱的人一样带着些许紧张地跟自己男朋友解释:“我的工作就是直播,能够自给自足,目前没什么存款,但是也没有别的负担,你可以放心和我谈恋爱。”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正经主播。” 不擦边的那种。 裴·然后直播间榜一·清渝:…… 如果现在告诉许然自己早就在看他的直播,在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他是然后,会不会显得自己十分心怀不轨。 但是看出许然的些许不自在,他还是按捺下自己的心虚,对男朋友的职业给予肯定。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外面阴沉沉的,许然倒了两杯果汁,放了一个轻松的喜剧电影,将窗帘都拉上,和裴清渝一起窝在沙发里。 系统跟着看了几眼,对此表示不屑:“根据我的学习,刚开始谈恋爱最好选择恐怖片!” 十分刺激的、让人心跳加速的恐怖片!然后小情侣就可以因为害怕抱在一起。 许然对它的学习成果表示满意,然后继续播放喜剧片。 电视机里传来很感染人的笑声,但是感染不到系统,它气呼呼地钻回空间,自己播放恐怖片。 过了几分钟,系统“啪”的一下撞进许然怀里,瑟瑟发抖。 许然趁裴清渝不注意将它拎起来,把它送进了系统空间里的游乐园。 ——终于安静了。 许然的租的房子比裴清渝那间公寓要小很多,但因为只有一个房间,所以客厅还算大,沙发也很长。 两个人本来坐的还有些距离,但每看几分钟电影,许然就要侧过头来和裴清渝讨论剧情。 裴清渝压根就没看进去,只知道许然离自己越来越近,几次呼吸交缠,即便电视机里放的是无厘头的喜剧,却比纵情声色的酒还令他头昏脑涨。 注意到这次对方的视线很久都没有挪开,裴清渝微微偏头:“怎么了?” 许然笑道:“怎么这么紧张,裴老板?裴哥?清渝?喜欢哪个称呼?” 裴清渝听见他变得暧昧的话语,呼吸都有些乱,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许然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喜欢的人就在他旁边,他伸手捂住裴清渝的眼睛,笑道:“放松。” 裴清渝莫名的觉得有些危险,但也没避开,然后迎来了一个吻。 许然的掌心被颤动的睫毛蹭得有些痒,裴清渝抑制不住地眨眼,心跳的飞快。 一触即离,裴清渝喉咙发干,他听见身边的人问道:“吓到了?” 虽然小男朋友一点也不含蓄,但很让人心动。裴清渝冷静了两秒,又凑上去回了一个浅吻:“没有。” 人是他自己喜欢上的,恋爱是他主动提的,虽然和预料有偏差,但是裴清渝淡定的想,这还吓不到他。 贴的太近了,裴清渝的耳垂发烫,他刚想退回一点,就被许然勾住了脖子。 许然温声笑道:“别分心。” 是果汁的甜味……又比那要更浓烈一点。 心跳快要蹦到耳边,裴清渝一点身为年长者的风度也剩不下了。 许然怎么这么会……但是好舒服……自己好像露怯了……算了,不管了。 他眼眶泛红,刺激出一些生理性的眼泪,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只容得下片刻喘息,又是连绵不绝、细密缠绵的吻。 直到电视机突然没了声音,裴清渝微仰着头,差点呼吸不过来,许然才慢慢放开他。 消磨时间的方法有很多,裴清渝今天解锁了新的一种,他嘴唇有些麻,头脑也有些发昏。 许然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唇角,裴清渝的反应明显变慢了,他问:“是不是困了,睡一会儿?” 裴清渝点了下头,他昨晚没休息好,现在这种状态也不适合开车:“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就行。” 许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静静地看着他。 ……于是两分钟后,裴清渝躺在了许然的床上,盖着许然的被子,他有睡眠障碍,平时入睡都困难,到了陌生的环境,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但是意外的,许然替他将窗帘拉的严严实实,被很温和的草木气息包裹,躺在柔软的床上,他真的睡了过去,并且没有做梦。 许然不困,在裴清渝睡了之后就到客厅开启了直播。 等裴清渝再次醒来,打开房门时懵了一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一点动静也没发出来。 许然却回过头,笑着问他:“睡好了吗?” 裴清渝慢半拍的点头。 许然就起身将沙发旁的毯子拿起来递给他,“我在直播,坐着等一会儿?” 裴清渝原本是打算去店里看一看的,毕竟刚开始谈恋爱要有分寸,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裴清渝就接过了许然的毯子,然后坐在沙发的角落,避开镜头。 他是第一次在许然旁边看他直播。 许然坐回地毯就看弹幕刷的飞快,他抱着一个抱枕,“慢点刷,看不清。” 裴清渝将手机按静音,点进了许然的直播间。 【旁边的是谁啊】 【好像是第一次看见然后家出现别人?】 这些弹幕飞快地闪过。 许然低声念出来这句话,让裴清渝的心都紧了一下,许然会怎么说,朋友?家人? 但是许然笑了一下,目光清澈,很坦荡的说:“旁边是我男朋友。” 第167章 心疼yu大佬痴心错付 弹幕很理所应当地炸了,裴清渝完全没心思看。 他耳边回荡着那句“旁边是我男朋友”,直播间里的男生不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这句话说的认真又坦荡,而这个男生,现在就在他身边。 天色已经暗了,许然直播时习惯拉上窗帘,吊顶灯的灯光映在他的眼里,像细碎的星光。 裴清渝没想到许然会就这么说出来,或者说没想到许然会在今天就说出来。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还什么都不确定,许然就已经将他们的恋情干干净净地放在阳光底下。 许然丝毫没有扔下一个炸弹的自觉,他顺手将小茶几上的空杯子往后递,“帮我倒杯水。” 裴清渝慌忙将自己的手机倒扣在沙发上,站到镜头外面,艰难地接过许然的水杯……幸好他俩手长。 许然递了杯子就继续看弹幕。 “什么叫瞒着你们谈恋爱?没瞒,我今天才谈。” “昨晚?”许然浑然忘了自己昨天在动态下发了多么惹人遐想的话,义正言辞道:“你们思想健康一点。” 【啊啊啊你特么喜欢男人怎么不早说?】 许然怔了一下,认真回忆:“我没说过吗?你们没问。” 【……】 【草,还真没问】 【谁特么能料到,你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看起来比钢筋还直好吗】 许然耸了耸肩:“好,我们各担一半责任。” “男朋友长什么样?比我好看。” “想看?那不行。” 裴清渝端着倒好的水回来,但是许然还在认真看弹幕,他站在那里,想喊他一声又不知道喊什么,想过去又怕入境。 进退两难。 好在许然终于注意到了他,笑着伸手:“谢谢男朋友。” 裴清渝抿了抿唇,返回沙发的角落,决定以后有机会也要喊许然男朋友。 许然喝了一口水,终于找回职业修养:“嗯,现在可以点歌了。” 弹幕现在没心思点歌,她们甚至没理会许然,自顾自地在他的直播间聊起来。 【凭什么他有男朋友】 【我当初还说这小子未来的女朋友得被他气死,好了,现在不用担心了】 【真好啊,刚关注的帅哥主播比我还先有男朋友____】 许然喝了口水都差点喷出来,却忽然看见粉丝榜上的一个名字不知何时亮起来了。 他迟疑道:“欢迎yu。” 然后弹幕的走向就变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呜呜呜我现在觉得然后就是个辜负真心的渣男】 【yu大佬进来了都没说话,肯定是伤心了】 【抱抱yu,他快碎了,送了那么多礼物,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yu大佬别难过,换个直播间送礼,然后不值得!】 【心疼yu大佬痴心错付】 许然:…… 裴清渝:…… 许然单手撑在茶几上托腮,看着弹幕好像有点纠结一样轻蹙着眉,然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屏幕。 裴清渝同时收到了平台私信。 【然后:yu大佬,很感谢你的支持,虽然我觉得你送礼物肯定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全款退还的。】 裴清渝愣了一下,抬头只能看见许然的背影,他才十九岁,面对恋情却很认真。 【yu:别瞎想。】 然后他返回直播间:【yu送出了星空神话】 屏幕里的青年神色似乎都轻松了一些,他先是感谢了礼物,然后才道:“yu大佬就是单纯听歌,你们这些心思不纯的人在想什么啊?” 顿了一秒他还是强调道:“不过大佬你真的不用给我送这么多礼物,我收益还不错。” 裴·真心思不纯·清·心虚敲字·渝。 【yu:钱多】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好简单粗暴,好喜欢】 许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好,那就谢谢大佬了。” 不同于观看直播时隔着屏幕的声音,这一句是真真切切在裴清渝身边响起的,他的手机哐的一声砸在地上。 许然略带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裴清渝低着头捞手机,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红透了的耳根。 唱了直播间粉丝点的几首歌之后,外面的门铃响了两下,这首歌没唱完,许然也没停,拿手机敲了一行字。 【已读:应该是外卖,你去拿一下。】 裴清渝差点要分不清平台的私信和微信,他起身将许然订的餐拿过来,就见许然调整了一下角度,将茶几空出来,拍了拍身旁的坐垫。 “在这里来,一起吃。” 裴清渝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他有半个身子入境。 直播间弹幕刷的飞快。 【男朋友身材好像很好诶】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直播间会员不能看的?】 许然边拆外卖边道:“你们说话太过火了,我怕吓着他。” 几乎看完直播间所有弹幕的裴清渝:…… 【???】 【谁说话过火?】 【然后请摸着你的良心说话谢谢】 【特么的给我气笑了】 【我卖艺不卖身——然后】 【我烟酒都来——然后】 【小孩子别问——然后】 ……许然低头认真吃饭去了。 当初每一个新进他直播间的粉丝说话和别人直播间里的都是一样的,天天花式夸夸他的歌声和他的颜值,但是日复一日,她们终于被许然锻炼出来了。 许然一边给裴清渝夹菜一边问他:“无不无聊?” 裴清渝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你好好工作就行。” 等许然下播,已经是凌晨一点,裴清渝同一时间按熄了手机屏幕。 白日阴沉了一整天,这时候外面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许然看向裴清渝,笑道:“我去给你拿身衣服。” ……拿衣服做什么。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外面正下着雨……在男朋友家过一夜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反正昨晚许然也在他那儿。 裴清渝试图说服自己。 说服不了,他闭了一下眼,这一点都不一样。 昨晚是因为许然生病,他家里也有客房,而今天他们刚刚在一起,他们还亲了……许然家里没有客房。 第168章 他努力不分手 许然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儿,找了一件t恤和裤子出来:“不过是旧的,别嫌弃。” 他笑了一下,将衣服连带着一次性牙刷和毛巾递给裴清渝。 裴清渝本来是有别的话想说的,但是听见许然喝了好几杯水依旧有些哑的嗓音,他指尖顿了顿,轻声道:“累了吗?” 昨晚才发了高烧,今天就直播这么长时间。而许然还不到二十岁,对于很多人来说,应该是还在拿家里生活费的年纪。 许然翻了一下抽屉里的润喉糖,还剩下最后一颗,他丢进了嘴里,再说话的时候有淡淡的清凉的气息:“这累什么啊,比这累的工作多了去了。” 许然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直播收入也很不错,不过这就是个青春饭,我到时候再学点东西。” 许然很认真地看着他,沙哑的嗓音有点性感:“你放心。” 裴清渝本来就没有不放心,他微抬起下巴,吻上了许然的唇,川贝枇杷味的润喉糖尚未完全化掉,清凉伴着淡淡的苦涩的味道染上裴清渝的唇舌。 浅尝辄止,裴清渝抱着他的衣服,洗过的t恤触感柔软,他低声说:“没关系,不着急。” “有我在,慢慢来。” 许然年纪还小,没必要现在就担上过重的担子。至于未来,裴清渝能给他托底。 洗漱完后裴清渝先坐在许然的床头,拿了许然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微信里弹出陈琛的消息。 【陈琛:老板,你今天来过店里吗,我没看到你】 裴清渝敲了个“没有”。 过了两秒,又敲了个“我在男朋友家”。 陈琛现在应该在忙,裴清渝关了手机,下午的时候太累了,躺着就睡着了,他现在才来得及打量这间卧室。 房间不大,衣柜门方才许然打开了没关,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书桌上散乱地放着杯子、本子和耳机,没什么别的东西。 因为东西太少,所以即便不怎么整理,也不觉得乱。 很明显是一个独居者的房间,属于许然的私人空间。 裴清渝无声垂眸,他大概能估算到许然的收入,是足以对方挥霍享受的程度,但许然的东西比其他经济不自由的十九岁男生还少。 目前为止,他唯一见过许然稍微高一些的消费就是在the hidden g。他重新点进和陈琛的聊天页面,敲下一行字。 【你不是有个刚上大学的弟弟吗,这个年纪的男生一般喜欢什么?】 许然洗完澡出来,就见自己男朋友穿着他的t恤,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抬眼看他。 心里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他凑上前,伸手抱住了裴清渝。 裴清渝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揽住了许然的后背:“怎么了?” 许然没说话,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然后说:“跟喜欢的人谈恋爱了,所以高兴。” 这话太直白了,裴清渝都险些招架不住。 雨声很轻,像裴清渝以前常听的白噪音,他靠在许然怀里,穿的是许然的衣服,两个人身上是一模一样的草木香的沐浴露的味道。 裴清渝闭着眼,却思绪纷杂,不同于以往的焦躁难安,而是混杂着开心、担忧、疑问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依旧睡不着。 他的呼吸很轻,节奏也很平稳,身旁的人却悄然睁开眼睛,靠近他的耳畔,轻声问:“睡不着?” 裴清渝顿了一下,睁开眼睛转过身子,用目光在黑暗中细细描摹许然眉眼模糊的轮廓。 十九岁的青年眉眼的轮廓很锋利、很浓烈,目光很平和、很淡。 许然低声道:“想说什么?” 裴清渝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我今年二十六,开了间酒,你也知道。还和别人合伙开了几家甜品店和餐厅。以前没有感情经历,父母都离异再婚,没什么联系。” 他们之间了解的太少了,却直接谈了恋爱。裴清渝不后悔,只是对他好奇,所以要先介绍自己。 许然笑了一下,嗓音还是有些哑,带着淡淡的调侃:“高攀了。” 停顿片刻,懒散的语气淡去一点,他也显得认真了一些:“我今年十九,没有别的亲人。我没学历,收入也不稳定。从前没有感情经历,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裴清渝牵住了他的手。他意外于许然没有感情经历,对方年纪虽小,但生的好,职业又是主播,在酒里也表现得轻车就熟。不过他并不怀疑许然的话,现在关注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过了一会儿,他问:“一直是一个人吗,是不是很辛苦?” 许然才十九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生活的?年纪小。有没有受委屈? 许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回答这个身份的设定还是在回答属于自己的经历了,他淡淡道。 “从前,有过监护人,但是相处得不太好。后来就自己出来生活了。” 原身离开时才高一,出来时身无分文,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是咬着牙将赚的钱省下来,攒下一笔还给了监护人,从此斩断了所有联系。 而许然自己,他亲手杀了相处十几年的监护人。 他沉默一瞬,员工在度假世界内的身份来源与任务世界不同,任务世界是因为原本的数据出了bug或者崩坏,才由任务者进入。度假世界却是原身自愿放弃当前世界的身份,然后由快穿局将其记忆洗掉,然后将数据送往其他世界,作为补偿,会关照一二。 他们很决绝的放弃了自己与这里的所有羁绊,是比活着更强烈的意愿。 他闭上眼睛,又伸手抱住了裴清渝,明明看不见,却像很熟悉一样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含糊着说:“睡觉,太晚了。” 雨声彻底安静下来,又过了很久,久到许然在令人安心的肌肤相贴下睡着。 裴清渝很认真地小声说:“以后我们在一起。” 只要不分手,就一直陪着许然。 他努力不分手。 第169章 万一你喜欢呢 裴清渝是被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他摸手机时碰到了许然的肩膀,才反应过来他今天留在了许然家。 他怔了一下,现在是凌晨三点,勤勤恳恳的打工人陈琛估计是刚忙完才碰到手机,然后给他发了满屏的消息。 【陈琛:等会儿,是我忙的头晕眼花了吗,我看到了什么?!】 【陈琛:……再看一眼】 【陈琛:哪来的男朋友?!!】 【陈琛:为什么问刚上大学的男生喜欢什么?老板你找了个弟弟?!】 裴清渝很淡定地转移话题:【店里今天很忙?】 陈琛回了个微笑。毫无灵魂的、属于社畜的礼貌微笑。 过了一分钟,陈琛又发了条信息过来:【我今天休假,老板你记得来】 裴清渝手指一顿,片刻后,默默转个账。 陈琛才不收,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再不休假我就要跳楼了!!!】 裴清渝抿唇看着他的信息,过了好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敲字。 【好。】 裴清渝的酒最近生意也好的不像话,有陈琛盯着的时候不需要他过去,但如果陈琛不在,他得过去镇场子,不然酒里出了什么事其他员工都没什么底气处理。 前段时间因为春节假期,许然的直播时间相对减少了,现在自然要稍微忙一点,一般下午到凌晨都在直播。 所以在两人才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二天,他们得各自忙工作。 裴清渝从前并不觉得忙碌有什么不好,甚至挺喜欢亲力亲为的感觉,但现在……他在思考花多少钱能把对家那个经理挖过来。 陈琛准备美滋滋的睡一整天,还不知道自家老板现在被“妖妃”蛊惑,已经不想“上朝”了。 中途醒来后裴清渝就没睡太深,早上七点准时睁开了眼睛,他往身边看了一眼,许然还没醒,于是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洗漱完后他先是看了一眼许然的冰箱,原以为许然在他家做早餐那么自然又熟练,那许然这里的冰箱也应该满满当当才对。 但和许然的卧室一样,他的厨房也很空,冰箱里放着几个鸡蛋,地上有一箱泡面,许然以往直播完了之后就吃这些吗? 昨天却点了两人份很丰盛的外卖。 裴清渝离开厨房,先是坐在沙发上点了一些早餐。然后他发了一会儿呆,盘腿坐到了地上,许然直播时最常待的地方。 许然醒来后餐桌上已经摆了一笼小笼包、两杯豆浆、两份牛肉粉。 裴清渝坐在餐桌旁,抬头对他笑了一下,“洗漱了来吃早餐。” 许然一边刷牙一边飞快地在手机上下单了毛巾、牙刷、漱口杯、拖鞋等,昨晚裴清渝在他这儿用的日用品都是一次性的,时间又太晚,就没出去买。 吃完早餐后门铃响起,许然开了门接过东西,重量不太对。 他愣了一下,袋子里是各种肉菜、还有两盒润喉糖。 他慢半拍地回头看身后的裴清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酸涩。 裴清渝说:“昨天看你的润喉糖好像吃完了。” 他买了两种不同的口味,一个是许然之前吃的川贝枇杷味,一个是金桔柠檬味。 他看着许然略带疑惑的眼神,指着其中一个解释:“川贝枇杷味的,有点苦。” 昨天许然亲他的时候,就觉得有点苦。 声线依旧是偏冷的,语气也是很平淡的陈述事实,一点也没有委屈的意思。但许然听着,莫名觉得自己男朋友好可爱。 他笑着问:“那怎么买两个。” 裴清渝偏过头,声音很轻:“万一你喜欢呢。” 如果许然是喜欢这个味道,他不会让许然为了他改的。 然后他就被抱住了。 第二次门铃响起来,许然拿到自己买的东西,将洗漱用品放到浴室,摆在自己那份旁边,然后将拖鞋放在裴清渝脚下。 “换这个,你脚上的旧了,鞋底磨薄了,不舒服。” 裴清渝看着许然的背影,觉得他真是太让人安心了,超乎年龄的沉稳可靠。 裴清渝以为找了个年纪小的男朋友应该是自己照顾对方,但许然却能将他照顾得很好。 裴清渝以为自己会喜欢比较阳光干净的人,但和许然第一次见面在光线迷离的酒,对方喝了很多酒,在那种场所应付自如,又冷又颓。他在店里见过很多这种人,视线却无法从许然身上移开。 许然是不一样的。 无论哪一面的许然,对他来说都是特殊的。 今天放了晴,云层散开,天空像是被新洗过一样的,很澄澈的蓝。 许然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书桌边剪辑视频,他以直播为主,发布的视频一般都是合作或者广告,今天这个还是年前拍好的素材,因为跟甲方公司的合同出了点问题,拖到今天才剪。 裴清渝在一旁看他工作,许然放松时是和直播间里差不多的随意散漫,靠在椅子上很熟练地剪辑。 裴清渝对他这个行业了解不多,犹豫着问道:“这些不是团队运营?” 许然:“大部分是,我不太想签公司,又懒得花钱请人,干脆就自己来。” 裴清渝点了一下头,坐在他旁边:“很厉害。” 许然觉得裴清渝对自己的滤镜有一点大。 “我们待会儿下午……” 裴清渝的手机响起来,是陈琛打来的电话。 陈琛应该是刚睡了一觉,说话含含糊糊的,致力于守护自己的假期:“老板,别忘了今天去店里。” 裴清渝应了一声,问道:“还有事?” 陈琛昨晚是太累了,八卦心没有得到满足,现在缓过来一点肯定要问:“你还在你男朋友家吗?” 裴清渝跟侧头看过来的许然对视,“嗯”了一声。 陈琛念念叨叨:“之前也没说你喜欢年纪小的,你早说啊,我弟上次来,他那室友帅,十八岁的男大学生,人家一个劲儿的问你的联系方式,结果让我给你挡回去了……” 许然挑了下眉,眸中带着笑意。 裴清渝有点想挂电话,但许然的脑袋凑过来了,他有些僵住。 “我不是以为你没兴趣吗,以后我给你注意着,有合适的就给你介绍……” 裴清渝咬了一下牙:“陈琛,你——” “介绍什么?”许然很自然而然的接话,语调意味不明的上扬。 电话两端一起沉默了。 半晌,陈琛干咳两声:“哈哈——那个老板,你男朋友也在啊,哈哈——” 第170章 再也不要在许然面前喝酒了 “那个,弟弟,啊不是,哥们,啊那个……”陈琛本就没睡醒,现在更是彻底混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就是跟别人说惯了。”陈琛欲哭无泪。 他们做这一行的,接触到的那些生意上的朋友身边的人都是来来往往的,这些话术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陈琛磕磕绊绊地解释:“但是你放心,我们老板真不是那种人,他这么多年一直清心寡欲、守身如玉、洁身自好……” 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裴清渝面无表情地按下挂断键。 陈琛:……完了,我下次不会因为左脚先迈进店里被开除。 裴清渝在挂电话之前就在组织语言。 明明陈琛提的那个人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但他就是莫名的有些心虚。 许然慢吞吞地重复:“十八岁的男大学生,还帅。” “嗯……比我年轻,比我学历高、比我阳光……” 裴清渝好不容易想好的话被这两句堵回去了:“……” 许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剪视频。 系统沉默着拍照。系统一脸沉重地隔空拍了拍裴清渝的肩膀。 裴清渝犹豫了一下,又怕许然真的介意,他轻轻扯了一下许然的袖子。 “我对他说的那个人没有印象,也不喜欢别人。”他解释道:“之前跟你说没有感情经历不是骗人的。” 裴清渝说完也觉得这话因为自己的工作性质和年纪没什么说服力,罕见的有些受挫。 他声音放软了一点:“我只喜欢你。” 许然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扯进了自己怀里。 裴清渝怔然抬眸,对上许然满含笑意的眼睛。 许然笑着说:“我知道,我也只喜欢你。” 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裴清渝抿了下唇,但心里还是升起欢欣,原来对方的一句话就能造成这样大的情绪起伏,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还不错。 难怪那么多年轻男女宁愿纵情声色,难怪那么多人失恋之后需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许然问他:“今天下午要去店里?” 裴清渝点了一下头,因为没办法陪他而觉得有些抱歉:“我明天上午来找你。” 许然疑惑道:“你上午不补觉?我今天陪你去不就行了。” 裴清渝有点蒙:“你陪我去?那你今天直播怎么办。” 许然将剪辑好的视频发布,笑着勾住裴清渝的手指:“你在那边不是有个休息室?不让我进?” 他说的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那个孤独的新年,酒喧闹无比,外面烟花璀璨,两个人在裴清渝的休息室里,安安静静地看完了一场春晚。 裴清渝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过年了。 裴清渝当然不会不让他进,他那个房间布置得很休闲,用来直播问题不大,只是下面的噪音会传上来。 许然不介意,而裴清渝……他也希望许然可以陪他去。 这样有点自私,裴清渝想。但是他有些抱歉的接受了这个念头。 因为不想和许然分开。 相比于自己家里,the hidden g上面的休息室确实有些嘈杂,但也还好,许然对直播环境的要求本就不太高。 直播间有粉丝顺便提了一嘴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她们就看见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主播突然坐直了身体,语气也变得很郑重其事。 “在我男朋友这里。” 【……】 【有事儿吗您?】 【没记错的话然后是个唱歌主播】 他慢慢叹气:“没办法,他太忙了。” 【我就多余问这一句呗】 【??老师这应该不是我们家然后,然后不像秀恩爱的人啊】 【哥你要不还是怼我们,看你谈恋爱比杀了我还难受】 期间然后直播间的榜一“yu”匆匆上线了几次,送了几次礼物,然后又因为忙离开了直播间。 中途许然的男朋友裴老板抽空上来好几次,给他送了蜂蜜水、果盘和点心。 许然捧着蜂蜜水吃着果盘,瞬间觉得自己对工作充满了热爱。 许然一直等到下面渐渐安静,才关闭直播间后下楼。 他和正在查看流水的裴清渝交换了一个金桔柠檬味的吻,许然的指腹在裴清渝的后颈蹭了一下,引起他很轻微的颤栗。 但是裴清渝没有躲开,他闭着眼,用最大的努力回应许然……大概表现得比昨天好一些?他想。 依旧是淡淡的清凉……但这个吻是甜的。 思绪回笼,裴清渝随手点了一下桌上的几杯颜色各异的酒,“刚才尝试了一些不同风格的搭配,还有几杯,你要不要喝?” 许然明知故问:“你不喝吗?” 裴清渝很诚实道:“我酒量很差。” 许然挑着喝了两杯,裴清渝心想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出不了什么事,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将剩下的一杯喝掉了。 翌日裴清渝是在休息室的床上醒来的。 裴清渝坐在床上认真回忆了一下,模模糊糊地记得昨晚许然要给自己倒蜂蜜水,但自己抱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最后他是被许然半抱半扯回休息室的。 他闭了一下眼,想起来是许然帮他洗的澡,他还对自己男朋友动手动脚。 男朋友把他按在床上,让他乖一点。 “裴清渝,乖一点。”是有些哑的嗓音,他迷蒙间似乎看见许然暗沉的眸子。 他怎么就没忘记这句话呢? 许然还摸了他的头,告诉他自己不走。 被年纪比自己小的男朋友摸着头哄,而且还耍赖。 ……裴老板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他以前只知道自己酒量差,没想到自己还会恃醉行凶。 他闷闷地想,再也不要在许然面前喝酒了。 第171章 我男朋友在,怎么了? 这几天许然都住在裴清渝这里,和第一次不同的是,他从客卧搬到了主卧。 他们腻在一起,像学生时代的小情侣那样,早就离开监护人的许然和在社会上浸润已久的裴清渝在很幼稚的热恋。 他们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裴清渝只偶尔看看邮件或者进行短暂的电话会议,恋爱的人做什么好像都不会觉得无聊。 许然今天是在下午三点开始直播的,过了两个小时,躺在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裴清渝:合伙人那里有事,我出去一下,大概晚上回来。】 许然转身对他点了一下头,再次看向屏幕,发现自己直播间的榜一同时也下线了。 他很浅的笑了一下,不是直播时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 中途许然收到了男朋友给他点的外卖,于是唱歌直播又变成了吃播。 yu短暂的上线,看见许然在好好吃饭,留下两件礼物之后满意的离开了。 裴清渝回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他停好车后收到许然的信息,让他带一支牙膏回家。 楼下倒是有便利店,裴清渝随手拿了货架最外面的一种,前面结账的还有一个人,裴清渝排着队,视线往旁边移了一下。 ……然后他慢吞吞地,伸手拿了一盒东西。 动作很快,表情很镇定,但他甚至没勇气认真看一眼。 结完账后,裴清渝看着透明的塑料小袋子,犹豫了一下,将粉色的小盒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袋子里只留下一盒牙膏。 树梢隐在夜色里,趁裴清渝出神勾了一下他耳边的发丝,裴清渝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有些热,他站在下面吹了五分钟的冷风。 回到家后许然还在直播,抬眼看了一下裴清渝提着的牙膏,跟他说。 “去洗澡,我马上下播。” 【提前下播是要做什么坏事?】 【嗯……洗澡】 【下什么播,要干什么我们不能看?】 许然喝了一口水,“什么提前,我都播了八个小时了,你们个个资本家啊。” 他顿了一下,有些无奈道:“你们发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弹幕都被屏蔽了。” 裴清渝进浴室前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上,欲盖弥彰一般,他将外套折了一下。 他出来时耳朵被洗澡时的热汽熏得很红,见许然已经下播,低声催促:“你快去洗。” 许然本能的觉得裴清渝回来之后有点不对劲,但也没多想,洗了个澡出来看裴清渝还坐在沙发上。 他穿着浅灰色的长袖睡衣,怀里抱着自己的外套,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然拉了一下他的外套,没拉动,于是俯身下来吻了他。 “牙膏挺甜。”许然笑着说。 裴清渝随手拿的牙膏是白桃味的,两个人现在嘴里都是一模一样的清甜。 裴清渝心里乱乱的,眨了一下眼睛,将手里的外套抖开……外套的口袋浅,里面的东西掉在他的腿上。 粉色的,很显眼。 许然看了两秒……室内静的出奇。 裴清渝还没组织好语言,许然的声音很轻地砸在他心上。 “只买一盒?” 裴清渝想捂他的嘴,但许然下一句话很快就接上来。 “也行,以后多试几种。” 裴清渝脑子懵了一下,无暇去分辨许然话语间的笑意是什么意思。 然后,许然的手就碰上了他的扣子。 裴清渝有些仓促地看了一眼头顶明亮的灯光,之后点了一下头。 许然解开了两颗扣子,裴清渝垂着眼,手抚上他的后颈,但许然的动作就停在这里了。 他将裴清渝从沙发上抱起来,一直走到卧室的床边。 裴清渝在被放到床上时僵了片刻,感受到腰上温热的掌心抽离,散开的衣领让他觉得有些冷。 许然轻吻了一下他的锁骨,裴清渝陷在床榻里,缓慢地将自己剩下几颗扣子解开了…… 余温尚未散尽。 裴清渝神思恍惚,已经昏昏欲睡,丢在枕头旁的手机却震了好几下,许然帮他拿过来,还摸了一下他的耳朵。 裴清渝接了电话,声音带着哑:“妈,什么事?” 许然离得近,能清晰得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女声:“小渝,妈妈等到现在,你应该下班了?” 裴清渝没解释其他的,只是很淡地“嗯”了一声。 “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要注意身体,你小时候天天生病,”女人的语气稍微重了一点,但依旧是温和的:“没少叫妈妈操心。” 裴清渝只说:“知道了。” “对了,你弟弟不是已经高二下学期了吗,我看他压力很大,你有空的时候和他聊一聊,他经常念叨你。这孩子还说想考a大呢,要做你的学弟,其实他文化课也还行,就是得专门找个美术老师了,我看他现在那个画室……” 裴清渝静静地听着,也懒得去反驳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从前对他有意无意的排斥,以及自己考上a大后学费和生活费都没要过家里分毫。 许然从床上坐起来,手指被轻轻勾住,他低下头,裴清渝和他对视,毫不避讳地问:“干什么去?” 电话里的女声停下,似乎是意识到了裴清渝在和别人说话。 许然拨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笑道:“去卫生间。” 裴清渝不情不愿地放开他的手指。 “小渝啊……你那边……” 裴清渝很平淡地说:“我男朋友在,怎么了?” 那边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气氛有些闷。裴清渝和母亲关系冷淡,但也没怎么吵过架,他基本上没向对方提过什么要求,又一直很优秀,母亲也找不到苛责他的地方。 再后来,母亲反而需要依靠他,彼此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不尴不尬地维持着。 上一次发生明面上的矛盾还是母亲要将继父朋友的女儿介绍给他,而他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平静地说自己喜欢男性。 察觉到那边几次想要开口,又因为有什么顾忌而强行忍耐住了,裴清渝有些倦怠地闭了一下眼。 “需要多少钱?” 他不是和母亲对着干,只是懒得向对方掩饰自己的恋情,归根结底是不在意对方怎么想。 这对很多年前裴清渝或许是重要的,但对现在的裴清渝来说,不值一提。 第172章 实在太喜欢你了 许然回来时裴清渝好像已经没什么耐心。 他重复道:“不是要给他请老师吗,要多少钱?” 很平淡、不带什么情绪的语气,习以为常一样。好像毫不在意母亲对另一个孩子的重视和疼爱。 电话那头却似乎因为这句话感到难堪,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了一个数字。 裴清渝没觉得失望,只说:“好。” 母亲应该是还想说什么的,裴清渝淡淡的想,也许是想指责他、也许是要质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但对方是个聪明人,知道人不能既要又要。 裴清渝其实想说母亲要赡养费不必说原因,他并不在意她用到哪里,她给了他生命、养大了他,所以他会支付不菲的报酬。 而对方没有给予他的感情,他同样也回馈不了。 但终究还是没说,大概还是有些心软,所以不想撕破母亲死守的体面。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抱住了身上的被子。 很快,被子就被更加令人安心的温度取代了,裴清渝的指腹滑过许然肩上的红痕,轻轻按了一下,他声音还是哑的,慢慢说:“我也要去卫生间。” 许然安静地看着他。 裴清渝低声说:“腿软。” 其实还有一点疼。 许然就又将他抱起来。 之后的事情裴清渝不要许然帮忙,将他关在了门外。 他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湿意,许然叼着烟靠在墙边等他,烟已经燃了大半。 裴清渝过去勾住了他另一只手的手指,语气是全然的疑惑:“为什么要抽烟?” 许然吐出一口烟,开了个不太高明的玩笑:“没听过吗,事后一支烟……” 话没说完,因为裴清渝已经仰头凑了过来,许然看见他颤动的眼睫,感受到他试探着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许然怔了一下,按灭烟头,掌心抚着裴清渝湿冷的后颈。 这个吻太浅,裴清渝其实没尝到什么烟味,他摸了一下许然的唇,斟酌用词:“我第一次抽烟,是在二十二岁。” 许然揉了揉他的头发,示意他继续说。 裴清渝回忆:“因为工作的原因,吸了很多二手烟,后来就自己也想试试。” 当时的想法其实也很可笑,是现在的裴清渝会觉得幼稚的程度。 因为吸烟有害健康的宣传,刚毕业的裴清渝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吸了太多二手烟而得病,他想既然毁坏的是自己的身体健康,那干脆就由自己来做,不然听起来会有点可怜。 抽烟之后反而在生意场上更加如鱼得水,他接触的客户少有不沾烟酒的,他本就不在外人面前喝酒,所以退而求其次选了烟。 何况工作确实很忙,香烟提神的效果又不错。 裴清渝又说:“后来就很少抽了,直到遇见你。” 遇见许然后,他也仅仅拿走了许然的一支烟,短暂地抽了两口就灭掉了。 他很委婉的:“你才十九岁。” 因为自己也抽烟,所以找不到立场去让许然戒烟,只能这样提醒。 许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就将烟丢掉了,不止是手上的那半截烟,是身上所有的一整包。 裴清渝笑了一下,抱住他的腰。 许然觉得裴清渝冷,所以更用力地回抱住了他。 ……或许是太累了,裴清渝这一觉睡得很久很沉,醒来时习惯性地摸向床的另一边,只碰到已经凉透了的被子。 窗帘拉的很紧,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像是生怕惊扰了他的睡眠。 他缓了一会儿才下床,开门闻见了食物的香气,许然在厨房做早餐。 许然确实很体贴,但平常他直播结束得很晚,每天醒来时裴清渝已经订好了早餐,这是他第二次在裴清渝这里做早餐。 所以裴清渝很难不想起第一次,当时他们并不熟,他将发烧的许然带回家,没想到几个小时后这个男生就成了自己男朋友。 许然察觉身后的动静,回头温声道:“粥好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裴清渝轻轻摇头,进来帮忙端碗。 许然租的房子到期了,他没再续约,裴清渝挑了个下午帮他搬家。 真正清点起来,要处理的东西不少,被子、衣服等零零总总塞了好几个箱子。 裴清渝拿着抹布帮他擦桌子,抽屉打开却看见几张零散的纸片,写写划划的记录着几个音乐符号。 许然将箱子打包好走过来,见他拿着纸片,笑道:“在看这个啊。” 裴清渝问:“这是什么?” 许然垂眼看着纸片,低声呢喃:“找灵感的时候随手记的,说了主播吃的是青春饭,当然得想想以后了。” 许然在进入这个世界后就在尝试写歌,不过也不太着急。 裴清渝有些震惊,但想到面前这个人是许然,又觉得很能理解了。 “这个还要吗?”裴清渝认真的看了又看,像是要把这些看不懂的符号刻进心里。 他在决定和十九岁的男生谈恋爱的时候,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认真地计划和考虑未来。 许然摇头:“deo已经录好了。” 裴清渝就很珍重的将那几个纸片收好了。 裴清渝问:“怎么办?” 因为在打扫卫生,桌前的窗户大开,微风和暖阳一起闯进来,包裹住他们两个。 裴清渝看起来非常认真,他慢慢地问:“怎么办,实在太喜欢你了。” 当初只是想努力不要分手,但是现在想到分手这种可能,却觉得自己会发疯。 许然捧着他的脸,很平静的:“可以更多喜欢我一点。” 一点隐患也不会有的。 裴清渝同意了,偏头推开他,继续擦窗台。 许然的屋子很整洁,其实没有必要那么细致地打扫,许然看着他的耳后,知道他应该是害羞了。 这样不声不响。 于是许然很坏心眼的,挑眉笑道:“实在太喜欢你了。” 裴清渝抿着唇,觉得许然在学自己说话,不想理他。 但是过了两秒,许然的语气变得很认真:“是真的太喜欢了。” 第173章 新粉入坑第一步 搬家之后许然就有意减少了直播时间,开始专注于创作。 他这段时间接触了几家唱片公司,今天下午得去和其中一家的负责人见面详谈。 这家咖啡厅离裴清渝家很近,许然到得早,点了杯拿铁坐在窗边等候。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又端着一碟甜点走过来,微笑着问:“请问是许然许先生吗?” 许然愣了一下,随后点头。 “这是我们老板吩咐的,祝您今日愉快。”服务员将甜点放下。 许然看着小蛋糕顶上的小樱桃,拍了张图片给裴清渝发过去。 【已读:你的店?】 对方回复的很快【这个蛋糕很好吃。】 身着休闲西装的男人确定了一下店名,刚准备给自己约的人发消息,却在推门进来的一瞬收起了手机,角落处的人太显眼了,都不必他费心寻找。 他提着公文包走过去,在用叉子叉樱桃的男生对面停住。 许然很礼貌地放下叉子,留下被摧残的伤痕累累的小樱桃,笑道:“请坐。” 合同的各种条款早就达成一致,许然静静地翻阅,与此同时,对面音乐森林a&r的负责人也在打量他。 从事娱乐行业多年,大大小小的俊男美女他都见了个遍,但许然的相貌依旧堪称惊艳,负责人很诚恳地建议:“以许先生的条件,只要增加曝光度,大红大紫只是时间问题。” “不必了,”许然摇头笑道:“我记得贵公司的艺人以歌手为主。” ……所以才需要捧出一个大火的影视歌三栖明星来转变在业内的形象,负责人默默地想,毕竟影视圈的那块大蛋糕,谁不眼馋? 但看出许然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意愿,负责人也没再说什么。 签完合同后,负责人同许然握了一下手:“欢迎加入音乐森林。” 负责人走后,许然将盘子里孤零零的樱桃叉起来吃掉了。 走出咖啡厅,许然看见了熟悉的车子,裴清渝戴着一副墨镜靠在车边。 许然走过去问道:“不是说在忙?” 裴清渝摘下墨镜,眼里有很浅淡的笑意:“忙完了,来接你。” “回家就几步路,有什么好接的。”许然失笑道。 上了车之后才发现方向不对,开车十分钟就能到裴清渝的公寓,但他们行驶了二十分钟,驶入浓荫密布、人迹罕至的道路。 裴清渝说:“这里种了很多樱花树,想和你一起来看看。” 许然点头,不紧不慢地说:“嗯,要和我约会。” 话说的没错,但太直白了,裴清渝专注地开车,假装没听到。 许然开了窗,伸出手,碰巧有一瓣淡粉的花瓣坠落在掌心。 是很明亮、很温和的春日。 【音乐森林v:然后 首支原创单曲《晨雾》现已上架 摇摇欲坠,散于光影。 他周而复始,坠入春水。】 音乐森林家大业大,又很看好这首歌,在各大音乐平台都买了推荐位。一夜之间,乐坛新人然后横空出世,不过一周时间,《晨雾》冲上各大平台的新歌榜。 【哇,圈里好久没有新鲜血液了】 【好听好听,十分钟之内我要这个歌手的全部资料】 【作词作曲全是然后,太牛了】 …… 歌迷摸到微博,然后发现“然后”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微博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们进去了又退出,确认这是音乐森林官方艾特的账号。 歌迷们懵了。 还有一个群体比她们更懵,那就是某直播平台里某个失踪多日的主播的粉丝。 她们颤颤巍巍,试探性地留下几句。 【这个名字……是巧合吗?】 【听了一下歌,这个声音……嗯……】 【不会……】 【我应该是在做梦(安详闭眼jpg)】 到了晚上八点,许然开直播的时候,大批蹲守的粉丝同时涌入。 许然调好设备之后挥了挥手,丝毫不心虚地笑道:“好久不见。” 【帅哥你谁?】 【奶奶你关注的主播开直播了】 【有点眼熟,不确定,再看看】 【等等,比起谴责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也有问题……】 【姐妹们,最近某首新歌,你们听了?】 许然看了一眼信息:“等会儿,经纪人让我去微博宣传一下。” 【你哪来的微博?】 【你哪来的经纪人?】 以上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粉丝。 【我其实有个大胆的猜想】 【我觉得应该不是猜想】 以上是听过《晨雾》的粉丝。 在微博上分享了直播间的链接之后,许然终于进入正题。 他轻咳一声:“今天开直播呢,主要是为了宣传我的新歌。” 弹幕登时炸开了锅。 “怎么不提前告诉你们?”许然很理直气壮:“因为要闷声干大事。” 【你倒是洋气了,留我在村里养猪】 【然后这小子竟然会写歌?!】 这是直播间的老粉。 【啊啊啊然后真人长这么帅吗】 【从微博来的,有点茫然】 这是从新歌来的新粉。 裴清渝坐在桌子的一旁,将水杯推过去,许然接过杯子,很自然而然地挠了一下他的手心。 …… 凌晨十二点,许然关了直播,发现他的微博和直播平台上的粉丝都增长不少。 新粉和老粉终于会合。 于是许然很好奇的点进她们聊的热火朝天的评论区。 【原本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新人歌手,没想到本人这么帅啊,感觉挖到宝了(星星眼)】这是单纯稚嫩的新粉。 此条评论下回复了几百楼。 许然饶有兴致地点进去,准备迎接夸赞……十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地扔掉手机。 裴清渝问:“怎么了?” 许然看着他,语气很平静,却透着淡淡的委屈:“她们污蔑我。” 裴清渝有些好奇地拿起被他丢下的手机,楼里的回复的评论: 【受害者+n】 【奥,你说然后啊,他一天不怼粉丝浑身不舒服的】 【什么玩意儿清纯男大?然后他通宵,烟酒都来的】 【什么玩意儿女友粉?然后他有男朋友的】 【温馨提示:现在跑还来得及(微笑】 新粉:瞳孔地震jpg ……新粉入坑第一步,被老粉科普自家正主的黑料。 给音乐圈一点小小的震撼。——然后直播间老粉 裴清渝默默地翻了半天评论区,认真看向许然:“哪里污蔑你了?” 许然思考了一下,闭嘴了。 就……好像都是事实…… 第174章 yu大佬,就不念感谢词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蛋糕就这么大,许然一个新人出尽风头,自然有人看不惯。 一批早有预谋的水军开始放出许然的黑料,音乐森林的公关部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干一场。 但在许然直播间历练已久的老粉以及被老粉拉着科普了三天三夜依旧留下来的新粉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啧,除夕在酒买醉,这私生活够混乱啊(图片)(图片)】 许然的粉丝【哈哈哈可算让我知道他抽的烟的牌子了,问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说,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对了:小朋友不要学——然后】 【再加一条:我烟酒都来的——然后】 水军:? 音乐森林公关部:? 【这种脾气差的还有人追呢?粉丝就爱跪着呗?然后怼粉合集】 许然的粉丝【别的就算了,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你凭什么只发他怼我的?那次是老娘骂赢了好吗?!!】 【他挑眉坏笑那个样子,啊啊啊谁懂】 水军:(咬牙切齿) 音乐森林公关部::…… 【同学爆料,然后他高一就辍学了,还好意思卖才子人设呢】 许然的粉丝【这个他以前在直播间说过了啊,被我们嘲笑好久了,还需要爆料吗(挠头)】 【然后竟然还是重点高中的?这孩子当初口花花说自己没考上高中来着】 【你的消息过时了诶,我们家然后不仅高一辍学,还捡过垃圾呢,你看(图片)】 水军:神经。 音乐森林公关部:虽然很离谱,但是一点也不意外呢。 【然后竟然是同性恋!】 许然的粉丝【对啊对啊,你们有他对象的照片吗,想看(期待jpg)】 【你们说这小子是1还是0?】 水军:特么的老子不干了!然后的粉丝都特么是正常人吗?! 音乐森林公关部:发生了什么?结束了吗? 许然的粉丝表示:小场面。 距离然后上一次发新歌已经过去了半年。 距离然后上一次直播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他的评论区底下怨声载道。 【好想报警,但又怕警察把我抓起来】 【有一说一我觉得然后出道即巅峰,之后的几首歌没有一首能超越《晨雾》的,所以我建议他出一首新歌看看】 【差点误伤友军】 【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 【消失这么久,然后不会去结婚了?】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这是一座不知名的小镇,许然骑着摩托穿过略显狭窄的街巷,停在他们租住的小院。 裴清渝在灶台前炒菜,许然拎着一袋桔子,拿出一个剥皮,掰了一瓣喂给裴清渝。 裴清渝含糊着问:“你又摘人家园子里的桔子了?” 许然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给钱了。” 裴清渝又不是说这个,他侧头看了许然一眼,将桔子咽下去:“你每次都要自己摘。” “我自己挑的最甜。”许然很理所当然的。 他的头发上还沾了一片叶子,这是他下午自己跑到果园,又摘了每个树顶长得最好的桔子的见证。 裴清渝关了火将锅里的菜盛出来,然后伸手摘下了那片叶子。 裴清渝看着那片叶子,眼神很认真,像是在思考什么。 许然挑了最好的桔子,将果肉喂给自己,裴清渝觉得应该回报点什么。 然后,他搂住许然的脖颈,吻了上去。 他选择和许然分享这颗桔子的清甜。 说实话他在许然面前很难掌握主动权,对方在某些方面确实天赋异禀,所以裴清渝很轻易地就放弃了,放任许然反客为主。 许然揽着他的腰,力道有些重,亲吻也变得有些重,像是要掠夺这颗桔子最后的一丝甜味。 裴清渝闭上眼睛,因为被抱得太紧,许然的心跳震在他胸前,好像要穿过他们两个的躯体,跑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于是在大脑逐渐有些缺氧的时候,他们的心跳同频了。 虽然他们看起来是在度假,但其实这次出行主要是为了让许然找灵感的。 歌写的差不多,他们就买了机票回去。 于是等待到麻木的粉丝们在平平无奇的一天例行刷微博的时候,突然刷出一条“惊喜”。 【然后v:分享歌曲《将暮》】 粉丝们:从不预热,不愧是你。 许然再次开直播的时候人气和当初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看着满屏的弹幕努力辨认,最后选择放弃。 许然自顾自地嘀咕:“不是我不想理你们,真的来不及看。” 他问:“新歌好听吗?” 【失踪人口回归】 【好听!】 【还凑合】 【我靠,周少进来了】 许然扫了一眼那个名字,心道周少是谁,然后他的直播间就被特效铺满了。 弹幕寂静了几秒。 “感谢……”许然数了一下礼物数量,“周少送出的十个星空神话。” 他想起来这个周少是谁了,着名的玩咖富二代,爱好撒钱。 周少的名字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金标。 【不谢,我女朋友喜欢你的新歌,让我来意思一下。】 许然:…… 他顿了顿继续念感谢词:“感谢摸摸送来的星海之梦,感谢然后今天直播了吗送的两个爱心炸弹,感谢……” 许然还没念完,他的直播间又被礼物特效铺满了。 许然看着那个名字,很隐晦地扫了一眼在一旁玩手机的裴清渝。 然后,他拿着自己的手机敲了一行字。 裴清渝砸礼物的动作一顿,点开平台私信。 【然后:帮我把床头柜第二格抽屉里那个黑色的盒子拿过来。】 许然直播时经常让他帮忙拿东西,裴清渝没多想就起身去了房间,外面许然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的一样。 带着点笑意、又带着点无奈:“yu大佬,就不念感谢词了,我之后和他说。” 裴清渝的心颤了一下,他按亮手机……发现这是然后的平台私信,不是许然发给他的微信。 一向很冷静的裴清渝觉得自己眼前黑了一下。 第175章 度假世界完 虽然脑子现在很混乱,但担心许然让他拿的东西是要急用的,裴清渝还是立刻打开了抽屉。 是一个黑色的礼盒,出乎他意料的大。 裴清渝没多想,拿着盒子刚走到房门口,听见许然笑着说:“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先下播了,谢谢大家喜欢我的歌,我们下次见。” 裴清渝顿在原地,下意识抱住了盒子。 片刻后,许然已经走到他面前,手搭上了礼盒上的丝带:“你自己打开?” 裴清渝还有些懵,不太确定这话的意思:“这是给我的?” 许然笑着点头,靠近裴清渝的耳畔,声音又轻又缓:“不看看是什么吗?” 当然是想看的。裴清渝克制了一下,抱着盒子走到地毯上坐下,将盒子放在茶几上,才小心翼翼地扯开丝带。 里面是一本装订得很精美的相册。 裴清渝耐心地翻开,相册里每一页都有他,有时候是他和许然的合照,有时候是许然拍的他,这样厚厚的一本,似乎也诉说着他们已经一起走过很多很好的时光。 裴清渝的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和许然说几句话。 而后,他的视线在某一页上定格了很久,很轻的、像抱怨一样的问:“你怎么把这个也拍下来了?看起来好傻。” 照片里是他的背影,他坐在书桌前,往玻璃罐子里装洗好晾干了的桔子皮。橘红色的小块桔子皮被晒得一丝水分也没有,然后被他收进了很漂亮的玻璃罐子。 裴清渝从前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的、无意义的事,直到遇见许然。 遇见许然之后所有的痕迹都变得珍贵,所有的时光都变得温暖又浪漫。 许然很诚实的告诉他:“因为看起来很可爱。” 认真收藏桔子皮的裴清渝很可爱,觉得只用眼睛记下来还不够,所以拍成了照片。 ……许然真的给他拍了很多张照片。 裴清渝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没留下几张照片,除了学校的一两张集体照,几乎找不到存在的证明,和许然在一起之后,却留下了比过去二十几年都要多的相片。 就像有人一直在关注着他、一直陪着他走每一步。事实也是如此。 翻到最后,裴清渝发现厚度有些不对,指尖划过书页的缝隙,里面掉出一张银行卡。 许然漫不经心地道:“我的工资卡。” 裴清渝攥着那张卡,觉得又有些烫手,抿了一下唇有些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密码是我们的恋爱日期,”许然的语气很稀疏平常,听起来好像不是给出去自己全部身家,而是拿出十块钱买了一罐糖果:“你这么大方,又不会让我饿肚子,对不对?” 许然抱胸站在后面笑:“yu大佬,以后直接转账,直播间送礼物我还得给平台分好多呢。” 明明是直播时叫过好多次的称呼,现在听起来却还是很不一样。 被相册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裴清渝这才想起来,许然已经知道了直播间那个yu就是自己。 他想不明白,虽然很不好意思,耳朵都变成粉色,但还是直接问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然没答话,反而伸手从后面绕过裴清渝的脖颈,轻轻蹭过他的下巴,指尖轻动,替他翻开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也没有照片,是两张天蓝色的纸,边缘用胶水粘合在一起,里面有不太明显的凸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包在里面了。 裴清渝有些疑惑地回头,嘴唇蹭过许然的手臂,他微仰着头,还没来得及问话。 许然很自然地在他后面坐下,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很早就知道了,你对我太好了,很好认。” 终归是自己隐瞒在先,裴清渝不好再兴师问罪,摩挲了一下那两张合在一起的纸:“这是什么?” 许然鼓励道:“看看?” 裴清渝很耐心地从边缘将两张纸分离,没有撕坏它们。 里面是一对定制的男士戒指,简约又精致,裴清渝觉得自己眼眶有些酸。 许然拿起其中一枚,替他戴上,裴清渝的手指竟然有些发颤。 许然停顿了几秒,捏了一下裴清渝带着戒指的手指,慢慢的说:“我以前,不觉得戒指这种饰品有什么特殊的。” 许然觉得戒指和项链、手链没有区别,属于它的特定的、关于爱情的意义,不过是商家的营销,是人们赋予的。 许然看着裴清渝的眼睛,里面泛着雾灰色的温柔的光,比世界上任何宝石的光都要柔和、都要珍贵。 他说:“现在想和你一起,给它赋予特殊的含义。” 裴清渝将另一只戒指替许然戴上了。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却笑了一下:“是在求婚吗?” 许然肯定地点点头。 裴清渝就又用那种很小声的、像带着一点抱怨的语气说:“也太突然了。” 许然学着他的语气,眼睛里有很明显的笑意:“也不是很突然?” 好像没有裴清渝当初对他表白的时候突然。 他那个时候不也直接同意了吗? 裴清渝很轻易就知道许然在想什么,他又说:“但是也没有不同意。” 和许然一样,他也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犹豫的。 许然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温热的、缠绵的吻,裴清渝仰头看着灯光,被刺到眼睛一样,终于有眼泪流下来。 是从看到相册开始,就变得湿漉漉的眼睛,一路看过许然为他拍的照片、许然的银行卡、戒指……最后落在明亮熟悉的灯光上。 他们倒在沙发上,裴清渝的腰被什么东西抵住,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许然抱着他,从沙发的缝隙将抵住他的那个盒子拿出来了。 裴清渝咬着唇偏过头,不敢再看许然的眼睛。 ……两只交叠的手垂在沙发旁,灯光下,有两枚戒指在闪闪发光。 -“看似是风吹就散的薄雾,实则永远缭绕于水面。” ——《晨雾》 “他说春光将暮,他说樱花易落。他说我们不止拥有这一年的晚樱。”——《将暮》- 第176章 番外:因为存在过 之后的很多年,乐坛都没再出过那样惊才绝艳的新人。 然后的粉丝每天游荡在微博评论区和超话,连自家正主的影子都找不到。毕竟然后是出了名的不爱发微博,哪怕是出新歌,都只在上架之后分享一个链接。 他的粉丝是出了名的钢铁心脏,不论面对什么样的抹黑和谩骂,都云淡风轻,遇上再难缠的水军和黑粉都不落下风。 这段时间却一反常态的,然后的超话气氛很是低迷,一向欢欢乐乐、致力于怼死自家正主的粉丝也突然就沉寂了。 只是因为然后发了一首新歌《悬崖上开出的花》之后,跟着窜上热搜的一个话题。 然后,悬崖上开出的花 本来粉丝是高高兴兴地点进去和大家一起讨论新歌的,但根据知情人的爆料,这首歌里让人觉得痛苦绝望的所有歌词,都是然后的真实经历。 粉丝本来是想反驳的,但一条一条看下来,她们只剩下沉默和心疼,她们中很多人在然后早期刚开始直播时就认识了他,所以才更清楚那些细节的真实。 ——她们都知道他高一辍学,但不知道他当初成绩优异,有很喜欢的大学。 ——她们知道他很早就出来打工,但不知道他因为未成年被拐进黑工厂,被克扣工资,一度连饭都吃不起。 ——她们知道然后最初很缺钱,但不知道他是为了将钱还给当初的监护人。 ——她们知道然后后来赚得很多,但不知道他将大部分钱全部捐掉了。 ——她们知道然后曾经在除夕那天,却不知道他原来是无家可归。 也不知道背后的人扒了多久,把原身和许然到来之后做的事情全部扒了个底朝天。 热搜是半夜上的,等音乐森林花钱降热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讨论度居高不下,刚降下去,就又被顶上来。所以当许然开直播的消息传开的时候,不只是粉丝,还有很多慕名而来的路人。 镜头里的许然坐在小马扎上,在雕一块木头。 匆匆忙忙闯入直播间的粉丝:【?】 【哥你的手是用来弹吉他的不是用来拿雕刻刀的> <】 【就……我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许然抬头对着镜头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哥你在干嘛?】 许然将手里雕到一半的木头拿起来在镜头前晃了晃:“雕个老虎玩玩。” 他想了一秒钟,又说:“顺便聊一聊我新出的那首歌。” 这句话一出来,弹幕就立刻被“心碎”和“流泪”铺满了,她们进入直播间之后很笨拙地像从前一样插科打诨,但实际上她们很难过,只是怕许然比她们更难过。 拿着雕刻刀还分心很危险,裴清渝在一旁伸手,将他的刀没收了。 许然很无奈地耸肩,认真看了几秒弹幕,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这么难过啊?” 裴清渝捧着雕刻刀坐在一旁发呆,闻言小声替粉丝回答:“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昨晚刷到帖子,一整夜都没睡着,因为是自己很在乎的人,所以只有受一点点苦都觉得难过,更何况是那样沉重的苦难。 许然和他们分享自己创作这首歌的原因:“因为存在过,所以觉得得留下点什么。” 无论是替他,还是替原身。没有家的孩子长大不容易,更没有人替他们记录。 许然笑了一下,很坦然地说:“但是现在是真的过得很好,所以才想写出来。” 原身在另一个世界有了很美满的人生,而他也遇见了足以抚平过往所有苦难的爱人。 “没想到大家会知道那么多,”许然顿了一下,解释道:“文字的渲染力很强,大家又都太感性了,实际上身处其中的时候没有那么夸张。” 他替原身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把钱还给对他并不好的监护人:“太想斩断联系了,想让自己的人生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悬崖上开出的花》是送给原身的,这样短暂的一生,他所做的已经很了不起,许然来到这里,想送给他迟到的肯定。 【呜呜呜哥你还捐了那么多钱,你都没有说过】 【然后真的是超级温柔的一个人】 【天呐,人家十九岁的时候捐了几十万,我在干什么】 【之前然后还是主播的时候其实就不找粉丝要礼物的】 【以前成绩真的很好,太可惜了】 许然摸了摸自己雕刻出的小老虎的脑袋,好像有些疑惑一样地说:“你们对我的滤镜开的也太大了。” “之前捐款是因为我男朋友很有钱,基本上没有需要我花钱的地方。”许然承认自己有一点炫耀的小心思:“之后我的工资卡上交给他了,那些钱都是他捐的,非要写我的名字。” 许然很苦恼的叹了口气,看向镜头的眼睛却是分明的笑意。 他又恢复了粉丝们最为熟悉的,懒散又轻佻的语气:“实在是没办法。” 身旁的那只小马扎“啪”地一下倒了,有个人红着耳朵匆匆离开。 许然挑眉笑道:“怎么办,都怪你们,待会儿又要哄了。” 语气里却一点苦恼的意思都没有。 【???】 【不愧是你】 【行,你男朋友有钱,你了不起】 【你自己惹的怪我们?】 【特么的人家是撒狗粮,然后是自己把狗粮灌你嘴里】 最后,许然弯了弯唇,思考了一秒,还是只有一句很简单的话想说:“祝大家幸福。” 无论是原身,还是许然自己,其实都很珍惜她们的爱护。 关闭直播后,身后有人递过来一杯蜂蜜水。 许然摸了一下对方泛红的眼尾,轻声呢喃:“有一点麻烦。” 裴清渝问:“什么麻烦?” 许然说:“没那么善良,要怎么告诉你才好。” 原身会把钱还回去,但许然选择的是用杀戮结束一切。 至于捐款,是因为小世界的金钱对于他来说远不如这个世界的人重要。 所以他真的没这么好,该怎么解释。 裴清渝思考了一秒,然后握住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指:“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了。” 所以,没什么好解释的。 许然被他说服了。 第177章 他不会死 【不死的躯壳禁锢了他的灵魂。】 “s级任务,我们可以申请自己选择身份。” 虽然是好消息,但系统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它强打起精神,给许然推荐了几个好身份。 这次的任务世界是末世。在某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全球各地的医院几乎同时出现了一些感染了不知名病毒的危重病人,他们在感染后不久立刻死亡,然后在几分钟内又复活了,成为了攻击性极强的丧尸。他们没有心跳和呼吸,不再具有作为人类的意识,只剩下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些医院全部沦陷,此后迅速扩散,人人自危。 普通人难以抵御丧尸的攻击,有一部分人觉醒了异能,他们对丧尸病毒免疫,成为了幸存者中的中流砥柱。 自然觉醒的异能者为数不多,除此之外,被丧尸抓伤或者咬伤之后,挺过去的人也有希望觉醒异能。 但大概率挺不过去,他们死亡之后则会成为丧尸的一员。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系统念念叨叨:“你要什么身份?咱们可以当基地的老大,还可以当小裴的队友,哎呀这个丧尸王也不错,他超强的……” 许然将屏幕滑到底,一个身份也没选,转而点开了商城,查看各种异能的售价。 系统:“?” 它懵懵的,提醒道:“我们可以选择自带异能的身份啊。” 许然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最后某个不显眼的、灰扑扑的身份上,在系统愣怔的那一秒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系统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许然拉进了任务世界。 深夜,南城基地。 这里是很拥挤狭窄的住宅区,只有几个小单间还亮着昏黄的灯,许然坐在床边,从上锁的柜子里将一个布袋拎出来。 他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少得可怜的资产,不到二十个晶核,大多数都是低阶晶核,只有几个中阶,这都是修补城墙获得的报酬。 这个世界流通的货币就是存在于丧尸脑内的晶核,丧尸等级越高,晶核的价值也越高,捕猎丧尸的风险极大,战力强横的异能者是绝对的食物链顶端。 而部分的异能者和普通人只能通过在基地做活来获取晶核维持生活。 许然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系统简直要操碎了心:“宿主你看这个火系异能,刚好和小裴的冰系凑一对,多好,现在还打折……” 许然将晶核收进系统空间,肉眼可见的敷衍:“不着急。” 在这样的世界,黑夜对人类来说更加危险,人类需要借助光来看清丧尸,丧尸却不依靠眼睛,他们只会本能的抢食新鲜血肉。 浓重的像化不来的黑被剧烈的动静破开,不是灯光,而是火系以及雷电系异能攻击的动静。 守夜的人喊道:“丧尸潮!是丧尸潮!” 寂静的基地突然变得骚乱,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与普通人居住的破旧楼房截然不同的别墅区,裴远尘的家门被人敲开,他拉着门,淡淡地看着来人。 杨小天却被他身上的血腥味和苍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他惊道:“裴哥,你上次的伤还没好?不行,让我给你治疗一下!” 他掌心的白光还未碰到裴远尘的衣角,就被人避开了。 治愈系异能罕见,杨小天如今虽然只是低阶的治愈系异能者,但也十分可贵,今日有丧尸潮,伤员想必不会少。 裴远尘声音很冷淡:“不用,别浪费你的能力。” 反正他又不会死。 他看了一眼杨小天衣服上干瘪的口袋,蹙眉道:“你的枪呢?” 杨小天一愣:“子弹用完了,没补充……” 裴远尘解下自己的枪扔给他,时间紧迫,他言简意赅:“走。” …… “还没回房的普通人赶紧回房!门窗关紧!”基地的广播唤醒了一些尚在睡梦中的人 ,“异能者全部出来!” 而此刻,许然正在和趴在自己窗户边那只青眼白面的丧尸干瞪眼。 窗户是加固过的,低阶丧尸攻不进来,这就是普通人宁愿卖苦力也要留在基地寻求庇护的原因。 “你看他的五官,”许然有理有据:“原先应该是个挺帅气的小伙。” 可惜成了个丧尸,多丑啊。 系统:“……” 它刚想问现在是关心丧尸的颜值的时候吗,就看见自家宿主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匕首,开了窗干脆利落地捅向丧尸的脑袋。 许然从窗户上跳下来,一脸嫌弃地从丧尸脑子里掏出晶核,扔进空间。 “宿主你要去干嘛,你还没买异能呢。” 许然转了一下手里的匕首,疑惑道:“不明显吗?我去打丧尸” 许然拿着一把匕首,一路砍瓜切菜,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了丧尸潮的中心区,只留下一路的丧尸躯体。 他站在墙角的阴影处,抬头眯眼看着城墙上方那道身影。 锋利的冰刃在空中旋转一圈,就有十几个丧尸倒地。 许然赞叹道:“真帅。” 系统还在推荐正在做限时福利的火系异能:“买了它,宿主你也可以这么帅!” 许然已读不回。 面对一批接着一批,似乎永远杀不完的丧尸,裴远尘的心里只有厌倦。 他近乎麻木地放出冰刃,身体因为失血而发冷,换成别人,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很容易死去。 但裴远尘不会死,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死。 除了强大的冰系异能,他还有十分恐怖的自愈能力,不管多么严重的伤势,在他身上都不致命。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没再使用过药品,也不肯接受过杨小天的治疗,这些在末世是稀缺资源。他不会死,这些用在他身上,就像是在浪费资源。 其他人或多或少是这么觉得的,但裴远尘很强,比这个基地所有人都强,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享受最优越的治疗条件。 他不愿意,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没必要浪费资源,这是所有人都在挣扎求生的末世,而他是一个不会死的人。 “裴哥,救命!”杨小天惊慌的声音传过来。 第178章 代价(请看作话) 作为基地里唯一拥有治愈系异能的人,杨小天本该被护在安全区,负责替伤重的异能者进行紧急治疗,但此刻,他被逼到城墙边,有三个丧尸在向他靠近。 “轰”的一声,突然出现的冰墙隔绝了他和丧尸,杨小天松了一口气,抬眼一看面上却露出惊恐。 “裴哥!别过来!你背后!” 来不及了,裴远尘闷哼一声,从城墙上坠下来,他受伤了,身上带着丧尸最喜欢的新鲜血液的味道,而城墙外,是乌泱泱的大片丧尸。 ——有人推了他。 这是很容易就能想清楚的事,丧尸一群接着一群地往里面闯,异能者快要支撑不住,将一个人推出去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裴远尘实力强横、受了伤又不会死,把他推出去的损失最小。 这种想法裴远尘倒是能理解,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推他下来的人,这人为什么会以为他能无私到这个份上? 在他倒入丧尸群的同时,周围的低阶丧尸都被冻成了冰雕,有中阶丧尸在扑向他。但裴远尘此刻已经没有精力再管他们,不过是受伤而已,他放弃抵御,而是手握成拳催动异能,所有的冰雕都碎成粉末。 背后却没传来应有的疼痛,他被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扯进怀里,他仓促的抬眼,对上一双漆黑锋利的眼眸。 “啊啊啊!”系统尖叫道:“宿主你明明能带小裴一起躲开的,你干什么啊!” 看着就好痛,而且还没提前让它开痛觉屏蔽!系统看着许然被撕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臂一边尖叫一边将痛觉屏蔽拉到最大。 许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能不能把痛觉屏蔽换成美化滤镜?” 他倒是不怕疼,但是这丧尸咬出来的伤口真的有够丑的。 系统快要被气死了! “你是普通人?”裴远尘一边解决了许然身后的丧尸一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疯了吗?” 普通人很有可能被丧尸病毒感染的,这人是傻子吗,竟然替他挡? 许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力竭一样倒向了他。 温热的血液顺着许然的手臂淌到裴远尘身上,他护着许然,往城墙处退去。 许然的身体往下滑,裴远尘伸出手将他牢牢地抱住,因为异能的原因,他的体温偏低,但怀里这个人却很暖,流的血也带着温度。 丧尸步步紧逼,他身边有另一个活人。裴远尘第一次在面对丧尸时如此谨慎。 这一波丧尸潮一直持续到天亮,基地损伤惨重,杨小天忙得跟个陀螺,异能耗尽了一次又一次,但看到裴远尘带着一个人回来时,还是撑着站起来。 “裴哥,你怎么样,让我给你治疗一下,我……” 裴远尘第一次没有直接拒绝:“跟我来。” 杨小天忙不迭地跟上去。 虽然身处末世,但杨小天年纪小,又身怀治愈系异能,基地里的人都很那样危险的情况。他现在心有余悸,忍不住一直说话: “裴哥,昨晚推你那个人我看到了,是蒋刚捷。特么的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跟老大讲了,他肯定给你一个交代的……” 裴远尘将许然带进自己家,放到床上,对杨小天说:“帮我治疗一下他。” 杨小天这才看清许然的伤,他失声道:“他没有异能,还被丧尸咬了?!” 裴远尘的指尖有些颤,他用力捏了捏,冷静道:“他还没死。” 既然没死,就有不变丧尸的希望。 杨小天沉默了一下,掌心聚起一小团白光,缓缓没入许然的身体。 “高烧没办法,”杨小天低声说:“外伤治好了,但是如果他抗不过去……” 裴远尘递出去两个晶核,杨小天不肯接,他摇头说:“裴哥,我欠你很多回了,数都数不清。” 裴远尘也没坚持,他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掌心贴在许然的额头上,烫的吓人。 “裴哥,”杨小天犹豫着说:“老大应该要过来,这种被丧尸咬了的普通人,按规定得扔出去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被丧尸咬了之后活下来的几率不到一成,且死后必定变成丧尸,留在基地只会给其他普通人带来危险。 刚开始这种人他们会用绳子绑了单独关起来,希望他们能熬过去,但是一个都没有。 裴远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语气很淡:“他在我这里,不会出事。” “你家里有药吗?” 杨小天就住在隔壁,他一听这话,立刻就跑回去拿。 杨小天一走,裴远尘身体晃了一下,他慢慢坐在床边,茫然地看着床上高烧昏厥的人,有些无措地用自己冰凉的掌心捂住他的额头。 这是一个普通人,和他完全不一样,非常脆弱、很容易死。 而这个普通人,为了救他被丧尸咬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裴远尘想不通,即便是有所图谋,但这风险太高、代价太大了。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有血珠滴下来,将许然额头染红了一点。 欲盖弥彰般的,他将那一小块血迹擦干净,声音很轻:“你别死。” 如果变成丧尸,他就只能亲手杀了这个人了。 如果这个人能挺过来,无论有什么图谋,他答应就是了。 而此刻,许然就待在系统空间里,挑选异能。 系统一边叹气一边探头往外面看:“为什么要受伤?” 许然分出一点精力操控自己的身体,努力移动手臂,碰到了裴远尘的大腿:“因为时间太紧。” 让裴远尘学会重视自己的身体、意识到自己该尽量避免受伤这件事需要的时间太久了。 许然等不了这么久,裴远尘不在意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疼,那就把这些代价换到自己身上。 许然说:“他太心软,比如现在。” 系统听他的话看过去,裴远尘握住了许然伸出来的指尖。 “所以,”许然肯定道:“为了让我不再受伤,他会学会保护自己。”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 第179章 死一次也就算了 “老大!” 杨小天提着一袋药品刚到裴远尘家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基地的首领霍桥。霍桥神色一冷,盯着杨小天手上的袋子道:“你裴哥伤得很重?” 裴远尘无论伤成什么样子都从来不用药,这次得多严重才会找杨小天拿药? 不等杨小天回话,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裴远尘站在门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看不出伤,只是脸色白的吓人。 霍桥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站得住。 他毫不留情地踢了一脚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壮实男子,那男子嘴被堵着,一个踉跄就摔倒了地上,手臂不自然的扭曲,看来是被人拧断了。 霍桥的表情也很不好看,看向裴远尘时目光带着歉疚:“小尘,是哥对不住你,哥没想到这傻叉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伤着哪儿了?让小天给你看看。” 裴远尘接过杨小天手上的药,看着地上一脸惊恐的蒋刚捷,片刻后,竟然扯了扯唇,他唇色苍白,因为太久没有喝水,干裂处渗出一丝鲜血,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无奈。 “他怎么处理?”裴远尘冷淡道。 霍桥叹了口气:“人给你了。” 自作聪明的蒋刚捷被随意扔在屋子的角落,裴远尘从那袋药里翻出消炎颗粒,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跟着进来的霍桥:“吃药之前是不是得先让他吃点东西。” 霍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霍桥从没有见过被丧尸咬了之后还能挺过来的普通人,他看着床上烧得不省人事的许然,本想让裴远尘用绳子将他捆起来,但见裴远尘认真地烧水煮粥,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没见过裴远尘这么像一个人的样子。是真的没见过。 裴远尘将许然半抱起来,用枕头垫在他身后,然后拿起旁边的粥,给他喂了一勺。 许然选定了异能,就回到了身体里,身体的每一寸都像被烈火灼烧,他轻抬了一下眼皮,面前这个人的样子都是模糊的。 “再吃一点。”许然听见他说。 高烧得不清醒的人毫无防备,一口一口喝掉半碗粥。 再之后就是苦涩的药汁,许然无意识地皱眉,有些抗拒。 裴远尘试探性地捏住他的下唇,将药汁一点一点灌进去。 重新让许然躺下之后,裴远尘才发现霍桥仍未离开,他以为对方是担心基地的安全,抿唇解释道:“他救了我,我会一直看着他的。” 他不可能把这个人绑起来,也不可能在对方还没死的时候就下杀手。 霍桥的目光很复杂,半晌,他起身离开:“有需要就来跟我说。” 他此刻是真的很希望这个人能活下来。 角落处的蒋刚捷见他要走,挣扎着爬过来,霍桥狠踩了一下他扭曲的手腕,声音冷得像冰:“蒋刚捷,远尘曾经救过你们一家子的命。” 他闭了一下眼,想起刚才裴远尘无措又沉默的样子,恨不得把这人大卸八块。裴远尘不像蒋刚捷,对救了自己的人,不管对方抱着什么目的,他都没办法下手。 “特么的不配做人的玩意儿,把你交给远尘算你走运。你跟老子回去,老子得活扒了你的皮!”霍桥怒骂道。 看出他这话是认真的,蒋刚捷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动了。 霍桥走后,裴远尘将蒋刚捷拽到了房间里,他垂眸看着许然右臂上留下的伤痕,轻抬了一下手,蒋刚捷的右臂就被冻住了。 他扯下对方嘴里的布团,没什么怨气,而是真的很疑惑的问:“怎么想的?” 蒋刚捷惊惧地看着自己的右臂,冷气钻进心脏,他哆哆嗦嗦:“远尘,你,你是个好人,你放过我这一回,你放过我……” “我罪该万死,我鬼迷了心,”他越说越急,话语都变得含糊:“我没办法,我家人都在基地里,我害怕,反正你也不会死……你放过我。” 一点新意都没有的理由,裴远尘觉得有些厌烦,他催动异能,蒋刚捷的右臂和冰一起碎裂。 痛呼声被布团塞回去。 “罪该万死?”裴远尘低声呢喃:“死一次也就算了。” 他指尖点了一下蒋刚捷的胸口,对方双目骤然瞪大。 他的心脏被冻住了。 在这样的世道,他死的其实不算惨烈、也不算难看。 将碍事的尸体扔了出去,裴远尘继续回到床边,床上的人睁着眼睛,虽然目光迷蒙,但看起来还有意识。 裴远尘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摸了一下许然的额头,依旧是滚烫的。 许然在看着他,很专注。 如果这个人死在这里怎么办……裴远尘不太愿意去想这种可能性,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然努力地伸手,指尖靠近裴远尘的手臂,很轻地点了点。 裴远尘犹豫一瞬,靠近了他。 灼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对方的嗓音很哑,吐出两个字。 “许然。” 室内的光线渐渐变得黑暗,许然的喘息也变得粗重,像溺水的人一样,他双手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捞了一下,然后被裴远尘握住了。 再之后就是逐渐恢复的体力和无意识变得剧烈的挣扎,裴远尘最后几乎是把他抱在怀里。 到了这种地步,几乎可以宣告许然变成丧尸的必然命运了。裴远尘见过太多,但此刻,他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固执地困住许然的手。 许然能闻见他身上的血腥气,对方的肌肤很凉,对发烧的人来说很舒服,他筋疲力尽地靠在裴远尘的肩头。 裴远尘就这样守了他一天一夜,直到天光微亮,许然身上的温度渐渐降下去了。 裴远尘很冷静地将他放回床上,但试探他呼吸时的指尖却在抖,失去知觉一般,什么也感受不到。 裴远尘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僵住的指关节,终于能感受到许然的呼吸。 清晨的凉意后知后觉地冒上来,裴远尘将被子替许然掖好,起身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他又有些惶然地回头确认了一下。 许然真的还活着。 第180章 治愈系 许然醒来时床边站着一个人。 裴远尘穿着一件浅色的薄款风衣,勉强遮住瘦削的身形,头发有些乱,脸色很苍白,目光落在被子上。 像在发呆。 许然有些懵:“裴远尘?” 他嗓子还是不舒服,咳了两声,然后慢悠悠的、像很普通的醒过来和朋友打招呼一样的问:“怎么了?” 裴远尘将温水递过来,许然认识他并不奇怪,但这样的态度,却有些过分的熟稔了。 许然喝了两口水,清了清喉咙正准备开口,裴远尘的视线已经落在他脸上。 裴远尘斟酌很久、很不熟练地说:“谢谢。” 裴远尘确实不擅长说这两个字,其实他刚才在心里预演了很多次要说的话,他应该表示感谢,然后问许然需要自己为他做什么,最后再提醒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自己不会死,许然为了救自己而陷入危险,这种事是愚蠢的、毫无意义的。 但开口真的比想象中要难很多,他说出这两个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之后想说的话很过分。 许然在看他,太瘦了,即便是在末世,以裴远尘的能力也能过得很好,他却让自己瘦成这样。 许然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看出再让裴远尘开口说话是一件很为难人的事情,然后他扯了一下裴远尘的衣角,示意对方坐下。 裴远尘这栋别墅很大,但是他一个人住,其他房间都没收拾,所以昨晚他将许然带回的是自己的卧室。如今许然这么自在,反而是别墅的主人有些无所适从。 裴远尘坐下了,因为现在做什么都好像不太对,他又不太擅长和人说话,所以只能听许然的话。 许然问道:“哪里受伤了?” 裴远尘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许然的指尖聚起很浅淡的暖光,裴远尘熟悉这种能量波动,和杨小天身上的很像,是治愈系异能。 这样很好,治愈系异能难得,以后在基地里许然会活得轻松很多。 许然很认真地提出对他的第一个要求:“让我试一试我的异能?” 裴远尘经常拒绝杨小天要帮自己治伤的请求,但许然用这种语气,还用的是想尝试一下异能的理由,他就不太知道怎么拒绝。 他有些局促地避开许然的视线,撩起自己的衣摆,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他用纱布草草缠住,血早就将纱布浸透了。 许然的手伸了过去,碰到了湿透的纱布,然后不容拒绝的,将纱布取下来。 血很快就流下来。 许然的手离得很近,裴远尘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遮挡住清澈的眸光,他不太适应地想要往后躲,又硬生生忍住了。 许然的手几乎贴在他的肌肤上,指腹染上他的血液,裴远尘见过杨小天给别人治伤,根本就不会碰到。 ……但许然刚觉醒,可能异能还比较弱。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伤口似乎真的好了一些。裴远尘说:“可以了。” 他低声解释:“不要透支异能。” 他经常透支,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 许然的手移了一下,放过他那道最惨烈的伤口,然后触到裴远尘的手臂。 隔着轻薄的风衣,暖光侵入他的身体,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慢慢愈合。 裴远尘触电一般收回手,有些慌乱地看了看许然的面色。 许然一切如常,笑了一下,开玩笑一般的:“我是不是还算可以?” 其实很厉害,相比于其他刚觉醒异能的人来说。裴远尘站起来,将杯子握在手里,“我做了饭。” 许然跟着他出去,做好的饭菜都热在锅里。 这餐饭还算丰盛,有肉有菜,是裴远尘今早出去买的。他其实很富有,但一向对吃食不上心,饿不死就行,今早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才觉得有些空荡了。 而家里有个病人。 安静地吃完这餐饭,裴远尘依旧很沉默寡言的:“跟我走。” 这样冷淡地对待救了自己的人,好像很没有礼貌,裴远尘心里一闪而过这个念头。 他抿了一下唇,想要再说什么,但还是放弃了。 许然一点也没有计较,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基地的会议室。 这两天发生的大事太多,现在基地里核心的异能者几乎都在会议室里,霍桥看见他们,又是惊讶又是高兴,一拍大腿,爽朗道:“还真活了?!” 许然:“……” 裴远尘对其他人视若无睹,淡淡道:“给他登记,治愈系。”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寂静片刻,霍桥猛地站起来,看着许然的眼睛冒着精光:“治愈系?!好啊,太好了!” 南城基地对比其他基地的优势一是因为有裴远尘这个超级大杀器,二就是因为他们有杨小天这个治愈系异能者。 如今再多一个治愈系,可不得把别的基地急红眼! 霍桥将许然招呼过去,先是走程序的试了一下他的异能,然后就乐滋滋地跟他握手:“你在咱们基地待了这么久,也知道是个靠谱地方,怎么样,愿意留下?” 许然看了一眼裴远尘,笑道:“愿意。” 霍桥很兴奋地让人给许然登记,然后又将他带到角落处,塞过去一整包中高阶的晶核:“其他异能者都是出任务了才给晶核,你救远尘立了功,这些先给你。” “这么多?”许然掂了掂那包晶核,挑眉问道。 霍桥眼神闪烁了一下,片刻后呵呵笑道:“我们基地对人才是很大方的。” 基地首领的演技倒也不至于这么差,许然立刻会意,点头算是承了对方这个人情。 他的目光隐晦地扫了一眼裴远尘,对方完全没有注意这里的动静,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臂上,目光好像是呆滞,又好像是困惑。 这是被许然治疗过的那只手臂,裴远尘在某些方面真是单纯的过分。许然的眼里有不太明显的笑意。 而霍桥看着他们两个,目光里有些许担忧,裴远尘今天将这么多晶核交给他,并让他保密的时候,他是犹豫了一下的。 他怕事情会变得更糟,但也不想裴远尘一直这个样子。 也太苦了。 第181章 你会保护我 许然收了晶核之后就回到裴远尘身边坐下,隔壁的男人跟他搭话:“兄弟,你叫许然是?我叫梁厚,植物系的,以后说不定一起出任务,多多关照啊。” 许然笑了一下,点头应了两句。 他的注意力在身旁的裴远尘身上,会议室里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对方却只是沉默地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道灼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许然回望过去,是杨小天。 杨小天的眼睛亮晶晶的,见许然看过来,很兴奋地冲他挥了挥手。 许然:“……” 哪来的傻孩子? 跟自家那个系统有的一拼。 许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两句,对面的杨小天已经偷偷摸摸窜到了许然和裴远尘中间,他蹲在地上,先是戳了戳裴远尘,双手递出一支枪:“裴哥,你的枪!” 然后又看向许然,十分自来熟地喊了一声:“许哥!” 他年纪小,基地里这些异能者全是他的哥哥姐姐。许然沉默一瞬,温和地回了一句:“你好。” 杨小天自我介绍,殷勤得过分:“许哥,我也是治愈系,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奥!” 基地里多了一个治愈系异能者,但杨小天一点也不担心许然会影响自己的地位,满心都是:以后有人帮他分担任务了!!! 杨小天今年十六,放在和平年代,就是刚上高中的年纪,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可避免的有一点中二心,杨小天也不例外。 卫生站的医疗条件有限,每次遇到紧急情况,他都累得半死,但中二心又不允许他说自己不行。 突然多出来的岂止是一个治愈系异能者?简直就是他的希望! 许然再次思考末世里是怎么养出一个傻白甜的。 “安静一下。”霍桥一开口,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是这样,”霍桥看了许然一眼,笑着解释:“小许刚觉醒,现在也该搬过来,咱们这里房子有限,除了我和小尘,其他人都是两个或者三个一起住的。商量一下,让小许住哪儿?” 杨小天激动地举手:“让许哥跟我和倩倩姐一起住!我们那地方大,而且倩倩姐做饭可好吃了!” 顾倩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杨小天的头,笑着应和了一句。 “不行,”有人出声道:“治愈系异能者总共就两个,怎么也不能住一起?” 杨小天委屈巴巴地瞪了那个人一眼:“陈大哥你的手伤之后自己去找卫生站!” 他不治了! 霍桥笑呵呵地听他们争论,问许然:“小许啊,咱们这儿很民主,你想住哪儿?” 然后许然就被迫接受了一大堆不认识的人的问候。 “小许,我是你周大哥,我那儿离菜场近,要吃什么跟你嫂子说一声就成……” “小许,姐姐房子收拾得可比这几个臭男人的干净多了……” “小许……” “许然……” 梁厚也小声跟许然说:“要不住我那儿,虽然我这已经有三个人了,但都好相处,而且我实力也还行,能保护你。” 裴远尘很淡地瞥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枪。许然的抢手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能和治愈系的异能者住在一起,等于多了一层生存保障,当时杨小天也是一样的抢手。 会议室里的异能者都是基地的核心,能力都很强,也绝不会傻到得罪一个治愈系异能者,所以裴远尘也没有多话的意思。 然后,他的衣角就被人很轻的拽住了。 裴远尘侧过头,对上许然带着期待和忐忑的视线。 …… 杨小天在心里道:不愧是和自己一样的治愈系异能者,这眼光跟自己一样好。 他略带怜悯地看着许然,自己这位后辈马上就要被裴哥的冷漠被刺伤,到时候自己第一个冲上去安慰,然后把他拐进自己家。 杨小天做好了准备,看见自己的后辈望着裴远尘,说出跟自己当初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我可以和你住吗?” 杨小天在心里回忆,当初自己裴哥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是治愈系异能者,和别人住能够及时救治,和我住是浪费资源。” 十分冷淡、十分理智。 杨小天只能捂着自己碎成渣渣的玻璃心投入了顾倩的怀抱。 然后杨小天就听见自己裴哥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想和我住?” 杨小天:? 许然依旧拽着他的衣角,理直气壮地说:“我只认识你啊。” “而且我觉醒的是没有战斗力的异能,”许然顿了一下,像是不太安心:“你会保护我的,对?” 杨小天冷酷地想,没用,他裴哥才不吃这套,治愈系异能者难求,无论和谁住许然都能得到很好的保护。 裴远尘抿了一下唇,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承担保护许然的责任,他说:“好。” 杨小天刚准备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在听清裴远尘说的话之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好?! 他裴哥说好?! 几乎所有人都没料到许然会住进裴远尘家里。 被丧尸咬伤的普通人即便要留在基地,也要绑了之后关进隔离室,由两个异能者看着,一有不对就立刻砍了脑袋。许然却被裴远尘留在家里照顾,怎么说都不合规矩,霍桥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所以这里的其他人,除了杨小天之外,都只以为许然是自然觉醒的。许然想和最强者住倒是能理解,裴远尘还答应了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谁不知道和治愈系异能者住能得到最及时的治疗,裴远尘又不用治疗……”有人小声嘀咕,语气带着不甘。 霍桥眼神狠厉地剜了那个人一眼,拍板定下:“小许就住小尘那儿,有需要跟我说。” 遣散了其他人,霍桥勾着一个人的脖子进了里面的房间,一脚就将那人踹到了地上。 “首领……” 霍桥叼着烟,将烟灰弹在他脸上:“老子基地里不能再出一个蒋刚捷,听明白了吗?” 那人慌忙点头:“首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一时嘴快。” “嘴快说明就是这么想的,”霍桥骂了一句脏话:“现在就给老子改。” 第182章 世界 裴远尘是真的没想过还会把许然带回家。 许然很张扬地提着一整袋晶核,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地嘀嘀咕咕:“首领可真大方啊。” 裴远尘:“……” 他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枪,犹豫了一下,递到许然面前。 许然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很自然地说:“给我的?” 裴远尘回避了他的视线,很轻的应道:“没有多余的枪了,你先用我的。” 他想了一下,又担心许然误会他送枪的意思,补充道:“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会保护你的。” 他一直在保护别人,也很习惯做这种事,无论是杨小天还是基地里的其他人。但许然又不一样,他得对许然负责,要更加上心。 不管许然是带着什么目的替他挡住了那个丧尸,这份恩情他都还不完了。 许然没有推辞地接过了他的枪,没有对他的话提出异议,而是认真说:“我相信你。” 裴远尘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别相信他,不想让别人相信他。但是依旧没有反驳,裴远尘不太想让许然失望。 许然落后他半步,无声地叹了口气。 该说不愧是s级任务吗?无论是否出于自愿,裴远尘都在逼迫自己做一柄剑、一块木头或者一捧冰雪。是任何不需要承担情感、不会感到痛苦的事物,总之不是人。 系统给他鼓劲:“这次任务完成我们就能升职了!” 许然笑着问:“我们?” 系统:“……宿主升职,我跟着加薪。” 系统能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想多点积分抢限量款数据条而已qaq。 许然轻笑了一声,前面的裴远尘很快回头。 如果不是担心将人吓跑,许然现在真的很想调侃一句:“这么关注我啊裴哥?” 听见许然心声的系统:…… 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任务失败了呢。 中午太阳烈,许然准备晚上再回自己之前住的地方收拾东西。 他选了裴远尘隔壁的屋子,将霍桥给他的那一袋晶核随手搁在床头柜上,转头就看见抱着一大团被褥站在门口的裴远尘。 这间房间的光线很好,散落的阳光碎进裴远尘的眼睛里,他还是安静冷淡的样子,但抱着柔软的被褥,几乎遮住他的半张脸。 许然偏过头,悄悄笑了一下。裴远尘这样子就很可爱。 将被褥扔在床上,许然提起裴远尘之前为了他找杨小天要的药,不容置疑地拉着对方坐下。 许然的眼眸很黑,认真看向什么时,总带着几分执拗。裴远尘眨了眨眼,莫名有些心慌。 许然说:“我看看你的伤。” 裴远尘以为他是想检查一下自己异能的成果,将衣摆拉起来。 这道伤口几乎贯穿腹部,若不是裴远尘的自愈能力异于常人,他现在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即便他不会因为受伤而死,但依旧流了很多血,按照他的估算,这样的伤势需要一个星期恢复。因为许然的治疗,现在却已经好了大半,也不再流血。 许然的掌心重新聚起暖光,裴远尘的眸光颤了一下,握住了许然的手腕。 ……许然的力气出乎他意料的大,很轻易就挣开了。 怼到伤口上的那只手掌上有茧、温热的,裴远尘轻轻颤了一下。 许然的异能和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温和,却不容拒绝。 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变浅。 裴远尘低声说:“好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希望许然停下。 许然不肯停,得寸进尺地拿出药膏,替裴远尘细细地抹上了。 末世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处理外伤,但许然的动作格外细致利落,他继续给裴远尘身上其他细细碎碎的伤口上药。 裴远尘是真的很难拒绝许然,说出一句话后将很僵硬的任由他动作,指腹带着清凉的药膏划过他的肌肤和伤口,他像是没有感知一般,很安静,连呼吸的频率也没变一下。 “疼不疼?”许然问。 裴远尘将这句话说了无数遍:“很快就会好。” 很快就会好,即便不做任何治疗也不上药,都能恢复如初,连伤痕也不会留下。 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但是许然的动作又变得轻了一些。 裴远尘偏过头,外面日光明亮,明媚到给人一种现在世界很美好的错觉。 许然问:“在想什么?” 裴远尘没回答,看了一下自己被处理好的伤口,将衣摆放下来,慢慢离开了这个房间。 许然靠在门边,基地的最强者、被许多人奉若神明的裴远尘,现在站在灶台前做饭。 他的动作有些许生疏,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进行这项活动。 许然无声地靠过去,将裴远尘放在一旁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菜叶拿到水池边洗干净。 裴远尘拿着锅铲的手顿住,片刻后,他的手指有意识地触碰了一下滚烫的锅沿,苍白修长的手指很快红了一小块。 以他的自愈能力,这一小块红肿一个小时之内就会消失。 他翻炒了一下锅里的菜,捏住自己的手指。 是真实的…… 许然是一个变数,一个不可预料的、危险的变数。末世的日子对很多人来说是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的,但对裴远尘来说,却是一潭死水、了无生趣的。 许然是自愿跃入这潭水的一颗石子。 裴远尘告诉自己现在应该远离这个变数,让他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可能会打乱节奏的变数。 但许然将洗干净的菜叶递过来时,他犹豫了一下,接住了。 想要逃避,是因为有所期待。 算了……裴远尘垂眸看着菜叶,不管怎么样,他会保护许然的。 s级世界——濒临崩坏的世界。末世是一场清洗,这些人们很倒霉地碰上了世界变化的过渡期。 在这个世界的走向里,注定要有这一次劫难,熬过去这个阶段,此后所有出生的人类都是异能者。 许然想,他们应该能熬过去。 第183章 杨小天:??? 才经历了一次丧尸潮,基地里的异能者有不少负伤的,这几天杨小天按习惯准备去卫生站帮忙。 太阳刚刚升起,杨小天就敲开了隔壁的门。 “许哥!你要不要跟我去卫生站!” 刚从床上坐起来困得要死的许然:…… 小孩子果然精力充沛,他认命地快速收拾好起床,在客厅里晃了一圈,没看到裴远尘,倒是看见了他留在桌上的早餐。 “梁厚大哥他们这两天扫荡了一个果园,拉了一车的葡萄进基地,老大怕果子坏了,让裴哥去帮忙给冰镇起来。”杨小天如是道。 最强战力爆改人工制冰机?霍桥真是个人才。 许然想象了一下裴远尘面无表情地操纵异能冻葡萄的样子,笑道:“挺好。” 杨小天一路上都没闭过嘴,但说的也都是有用的事,许然就安安静静地听。 “卫生站处理不了的伤会主动来找我们的,我们有空的时候过去看看就行。”杨小天顿了一下:“毕竟我们的异能可以让他们少受点罪。” 卫生站的人很多,大部分伤员都是异能者,受伤不重的根本就不需要帮忙,自己拿了缺的药或者纱布就席地而坐地给自己上药。 许然他们一进去就看见一堆光着膀子的男人或者撸起袖子的女人。血腥气很重,但气氛倒是不沉重。 ……挺好,效率很高。 “小天、小许,你们来啦?” 杨小天熟门熟路地从门边拎了两个小马扎,递给许然一个,笑道:“有没有疼的厉害的,吱一声。” “特么的,怎么跟你哥哥姐姐说话的?没大没小的。”有人骂道,顿了一下又说:“我们这些人都没事,里头有两个伤的重,林医生也在里面,你们去看看。” 杨小天抱着自己的小马扎就进去了,许然对这些伤员点点头,也跟着进去了。 身材壮实的男子戳了一下旁边的女人:“诶你说,他们治愈系异能者年纪都小,小天就算了,小许看着也年轻,到二十没有?” 女人将自己胳膊缠好,白了男人一眼:“刚刚人在这儿你又不问,现在问我?离我远点,一股味儿。” “这世道,还穷讲究。”男人抱怨了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往旁边挪了挪。 下一秒,女人将他手上的药和纱布拿起来了,皱眉骂道:“你这缠得什么玩意儿,血呼啦差的。放着我来。” 男人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林医生!” 收拾药柜的女人转过头,勉强笑了一下:“小天,你前几天异能透支了太多次,姐就准备撑两天再请你帮忙,既然来了,帮姐看看他们能不能治。” “一对父子,爸爸有水系异能,孩子是普通人,丧尸潮的时候孩子在外面,没来得及回家,他爸替他挡了,被丧尸咬了十几次,儿子没被咬,但是骨头碎了。现在这条件我又没办法做手术……” 异能者不会感染丧尸病毒,但丧尸的咬伤仍旧比其他伤势更难恢复,何况是在丧尸堆里被咬了这么多次。 床上的两个人都陷入昏迷,杨小天看着年纪稍大的那个吸了口凉气:“我试试,这治好估计得要一两个月,我之后有空就过来。” 许然看着杨小天坐在小马扎上给父亲治疗,也顺手看了一下那小孩的伤,他掌心聚起暖光,很柔和地笼在伤处。 林医生跟他搭话:“你是许然先生?我叫林念,以后可能还得多请你帮忙。” 许然很随意地点头:“林医生叫我名字就行,不用客气。” 林医生笑着点头,不再打扰他们两个,在后面看了看杨小天,又看了看许然,有些纳闷。 许然的异能看起来丝毫不比杨小天这个觉醒已久的异能者弱,她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这种不太可能的想法赶出去……然后许然就起身了。 “怎么了,累了吗?”她问道。 许然摇头,云淡风轻地说:“治好了。” 林医生:?! 虽然她没有异能,但也见过杨小天治疗这种程度的伤,起码都得分三次。 这边杨小天已经满头冒汗,许然拍了拍他的肩:“休息会儿,我来试试。” 杨小天感动的想哭! 他就知道他没感觉错,他许哥,果然是上天赐给他的救赎! 丧尸造成的伤口和其他外伤不太一样,许然观察得很认真,治疗得也很细致,杨小天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觉得他许哥很靠谱,就快快乐乐的安心摆烂了。 许然治疗的风格和杨小天不太一样,不疾不徐的,但相对撑得也更久,杨小天确定他没有不舒服后就出去帮其他人包扎了。 “小尘?”处理好伤口往外走的男人迎面遇上一个人,惊讶道。 裴远尘提着一袋葡萄站在门口,抬眼就看见了满屋子的人。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现在转身就走。 杨小天猛的一下蹿到他身边:“裴哥!你怎么来了……葡萄?!” “这就是梁厚大哥带回来的那一车吗?”杨小天的眼睛冒着光,这可是新鲜的果子!在末世里,能得这一口可不容易。 裴远尘抬手挡住了他差点就要扑上来的动作。 杨小天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裴哥以前对他可大方了! 裴远尘解释了一句:“你和顾倩的那份已经送过去了。” 至于他手上这份……是他和许然的,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他不该随意支配。 他问:“许然呢?” 杨小天带着裴远尘进去,刚好许然快要结束这一次治疗,床上的男人虽然表面还是血肉淋漓的样子,但同为治愈系异能者的杨小天很轻易就能感觉到这人内里的伤势已经好了不止半点。 裴远尘的目光落在许然抬在半空中的手上,片刻后,他垂下眼,有些茫然地攥紧了装葡萄的袋子。 许然收手站起来,林医生忙递了杯温水过去:“小许啊,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许然应道:“没事,之后还需要持续治疗一段时间……” 许然看见了后面的两个人,慢半拍地眨了眨眼,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就让小天多跑几趟,辛苦一点。” 杨小天:??? 系统:??? 第184章 无辜小许 许然忽略杨小天既委屈又懵逼的视线,笑着看向裴远尘,学杨小天的称呼喊了一句:“裴哥。” 裴远尘抬了一下眼,因为刚才的治疗,许然的脸色比平常要苍白一点,就衬得他的瞳仁更加漆黑,一丝杂质都没有,眉眼的轮廓也更加明显,是带着少年意气的锋利。但一笑起来,他的眼睛就变得很亮,眸光清透又柔和,既矛盾又契合,让人移不开眼。 裴远尘很轻地应了一声。 杨小天口无遮拦,查看了一下床上那个男人的伤:“许哥你也太牛逼了!” 许然按了一下他的脑袋,挑眉笑道:“前辈?” 这是刚才来的路上杨小天对自己的定位,现在当事人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啊,许哥你说什么?”杨小天拒不认账,转移话题:“裴哥给你带了葡萄!” 这话题选的很对,许然轻易就放过了他,十分自然地走到裴远尘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葡萄:“裴哥来找我的?” 裴远尘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杨小天跟在他们旁边,准备回家:“许哥你之后有事不能来卫生站吗?” 许然: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是为了自己的形象着想,许然回道:“有点事,后面的治疗就麻烦你了。” 杨小天也没深究,摆手道:“没事没事。对了,我……” “杨小天。”裴远尘的声音不大,但他的嗓音清冽又带着冷意,存在感很强。 杨小天:“到!” 许然:……这傻白甜到底怎么养出来的? 裴远尘提醒道:“顾倩在等你,你该去训练了。” 杨小天的拳脚功夫太差,上一次差点就要死在丧尸嘴下了,霍桥和顾倩一商量,觉得不管怎么样也该让他拥有一点自保的能力。 简单来说,给他安排了魔鬼训练。 杨小天差点泪洒当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许然笑道:“裴哥对小天很好啊。” 裴远尘轻怔了一下,低声道:“他年纪小,性格又单纯,大家都比较照顾他。” 许然眼底笑意愈深,像是调侃:“哥哥,我年纪也小。” 许然喊“哥哥”的语气就很过分,裴远尘避开他的视线,不说话。 许然也只是习惯性想逗他一下,没准备再开口。但裴远尘斟酌片刻,问道:“你今年多大?” 系统将身份设定甩在许然面前。 许然盯着那大大的“20岁”,动了动唇:“18。” 系统震惊,系统瞪大了眼睛,系统嘴唇颤抖:别信他!!! 许然脸不红心不跳,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具身体的年龄,那他说十八就是十八。 从今天起他就十八,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十八。 裴远尘没再回话,而是从袋子里扯下一颗葡萄,指尖凝成一小块冰晶,又融化成水,把葡萄洗的很干净。 系统:“冰系异能是这么用的吗?” 许然接过递到自己眼前的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语气带笑:“谢谢哥哥。” 裴远尘擦掉自己指尖的水渍,想让许然别这么叫,但过了一会儿,他说:“在外面不要这么叫。” 许然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裴远尘这样子真的就很可爱,偏偏本人还一点都没意识到。 系统晕倒,系统举起透明的小牌牌:宿主装的!宿主骗人! 但是小裴很轻易地就相信了。 许然之所以说后面几天不去有医务室,是因为突然想起来丧尸潮结束之后基地里能行动的异能者会出去解决基地附近的丧尸。 原本没裴远尘什么事,其他异能者出去捕猎丧尸一是为了基地的安全,而是为了晶核。这种任务一般不需要裴远尘出手,他也不缺晶核。 但是有两个异能者在附近的一个地下仓库发现了高阶丧尸活动的痕迹,他们不敢硬碰硬,只能回来求助裴远尘。 地下仓库,黑暗的、有高阶丧尸的,这不就是末世版密室逃脱? 许然很难不心动。 许然提前跟霍桥知会了一声,毕竟出去做任务,保险起见,带个治愈系异能者,很合理? 霍桥觉得不太合理,治愈系异能者又没有攻击性,万一许然出了点事怎么办。 许然当然不会咄咄逼人,他坐在会议室里和霍桥交涉半天,看着态度坚定的霍桥叹了口气。 在一旁嚼数据条的系统突然有一点不好的预感:“宿主你要干嘛?” 许然笑的很和善:“以理服人。” 系统:首领,保重! 然后许然就单手将霍桥摔地上了,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十分漂亮。 自认拳脚功夫在基地里是数一数二的霍桥对此表示很欣赏,如果被摔的人不是自己的话。 许然将霍桥拉起来,眼神清澈又诚恳:“首领,您现在也知道了,我有自保能力,您觉得我合适吗?” 霍桥一脸复杂地看着被自己误认为弱不禁风、年纪小需要保护的许然,咬牙道:“合适。注意安全。” 许然真心实意地道谢。 霍桥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 高阶丧尸不好对付,基地里有一战之力的人也就裴远尘、霍桥、梁厚。和裴远尘一起去的是梁厚,梁厚开车技术好,很自然地坐在驾驶座上,副驾驶上放着鼓鼓囊囊的一个背包,装着枪支、匕首以及几个干巴巴的饼和几瓶水。 裴远尘坐在后座上,等了两分钟也不见车动,疑惑道:“梁哥?” 梁厚啃了一口饼子,笑道:“别着急,还有个人。” 霍桥得留着坐镇,基地里还有敢直面高阶丧尸的人吗?裴远尘没想出来。 车窗被敲了一下,裴远尘将窗户摇下来,对上一双熟悉带笑的眉眼。 “裴哥,车门从外面打不开。” 裴远尘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许然很无辜:“首领同意了的。” —— 系统: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小情侣qaq 霍桥: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治愈系异能者_ 第185章 人类的骨血 霍桥不是会乱来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治愈系异能者对基地来说意味着什么。 裴远尘明显不信许然的说辞,垂眸不再看他,对梁厚说:“开车。” 许然趁他将车窗拉起来之前飞快用手拦住,无奈道:“首领真的同意了,不信你问梁厚大哥。” 梁厚觉得这两人的气氛不像是自己能插进去的,又啃了两口饼,算是默认。 裴远尘顿了两秒,大抵是觉得荒谬,却因为许然伸进车内的手指没办法再关窗,目光凉凉地看着他,语气不咸不淡:“想死?” 许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语气带着认真,慢慢道:“你能保护我,对不对?” 这种世道,没有谁能保证一定能护住谁,裴远尘也不能。 梁厚试图插嘴,灌了口水将饼渣咽下去:“小尘啊,老大说了,这小子拳脚不错,而且有我们两个在,还真能让他死了不成?” 在末世,哪怕是普通人,也不可避免的会直面丧尸的,杨小天也偶尔会被他们带出来,但最多不过是中阶丧尸。 裴远尘看着许然的眼睛,片刻后,将车门打开了。 车内的空间其实挺大,裴远尘和许然都没带什么东西,所以后座的中间就空出很大一块位置。 许然靠着窗,一直看着旁边的裴远尘,手上把玩着裴远尘送他的枪。 裴远尘今日为了方便,穿的是一身黑色卫衣配长裤,但根据许然的观察,他平时更多穿浅色。在末世,穿浅色要麻烦很多,基地里的几个水系异能者要供应大家生活所需的大部分水,其他的能省则省。 不过裴远尘有这个资本,低阶丧尸连他的身都近不了,珍贵的冰系异能融成水只是为了洗衣服。 系统在旁边嘎吱嘎吱的嚼数据条,摆明了看好戏:“小裴好像生气了。” 许然笑了一下:“问题不大。” 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变慢,似乎是在摸索着熟悉这把枪,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不会用枪?”裴远尘忽然出声,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他接触的这些人早都能熟练使用枪支武器,给许然枪防身时也没想到才刚觉醒的许然从前可能没机会碰枪。 裴远尘的手伸过来,他的指尖冰凉,垂眸看着许然手上的枪,帮他调整动作。 “这里,握紧。” ……许然沉默片刻,不能仗着对方心软,就这么欺负人。 他没看枪,手掌碰到裴远尘的指尖,坦白道:“我会用。” 方才开的窗没关严,留下一道缝隙,有风吹进来,蹭过许然的发丝,又没入裴远尘的领口。 比风还轻、还冷的声音飘在车内:“是吗?” 裴远尘不像在问许然,慢慢松开他手上的枪,抱胸看向他那边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许然坐了过去。 “没有在拿性命开玩笑,”许然低声道:“我真的有自保的能力,想和你一起去。” 裴远尘半阖着眼,只觉得从见到许然时这人就在拿性命开玩笑,先是在丧尸群里救了他,九死一生觉醒成异能者,又跑过来直面高阶丧尸。 “而且不管怎么样,都还有你在,对不对?”许然的手落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干燥的,莫名让人安心。 裴远尘闭上眼:“下车之后跟紧。” 许然笑了笑,说:“好。” 地下仓库废弃已久,大门上是斑斑的铁锈和干涸的血迹。空气是令人窒息的潮湿,带着沉重的霉味和腐臭味。 “这里死过不少人。”梁厚压低声音谨慎道。 死过不少人,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吱嘎作响……大概是没被吃完的人骨? 裴远尘下意识将许然往自己身边扯了扯,这个仓库很大,顶上的灯早就坏了,只有被他们打开的门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呼吸的不畅让梁厚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他低着头,突然发现地面不太寻常。 霎时间,他们的四周蹿起火苗。 “高阶火系?!” 裴远尘闻言神色一凝,一层冰雪覆在火苗上,将其扑灭。有点麻烦了,火系的攻击力本就数一数二,而且既克制裴远尘的冰系又克制梁厚的植物系。 高阶丧尸与中低阶丧尸不同,它们狡猾又谨慎,放出火苗试探,却不现身。 裴远尘忽然开口:“不止一个。” 梁厚瞪大了眼睛:“靠啊,那怎么办?” “梁哥,你带许然先走。”裴远尘立刻道。 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太可能了,裴远尘拼着重伤,应该能杀掉两个高阶丧尸,灭掉丧尸后,梁厚能把重伤的他带回基地,他有这个信心。 但如今身边还有一个许然,他不敢赌。 “你说什么屁话,”梁厚骂道:“我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吗?” 四周的货架东倒西歪,遮不住他们三个人的身形,敌方情况不明,他们也不敢妄动。 死寂一般的宁静,许然无声地攥紧了裴远尘的手腕。 裴远尘愣了一下,冷静道:“我留下你们才有机会出去,你先把许然送回去,再来找我。” 他这话说的也没有多大信心。他的自愈能力不仅限于伤口能快速愈合,甚至包括断肢重生。 右臂、左腿都经历过失去又再生的过程,几乎要将他区别于人类。 那时也曾想过如果被丧尸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在还没来得及再生的时候被吞噬殆尽,他是不是就能死掉,但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梁厚一咬牙:“我先把小许送到车上,你别跟它们硬碰硬,等我回来,听到没有?” 许然却没松开裴远尘的手,语气很冷静:“走不了了。” 他抬眸看着黑暗里突然出现的火光,竟然比习惯了杀戮的梁厚和裴远尘还要镇定。 他这次来,可不是来给他们增添负担的。 裴远尘的担心在原剧情里真的成了真,他被迫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撕咬而后又重新生长出来,在灭顶的疼痛中一次次濒临死亡…… 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还算不算一个人。 最后杀掉丧尸后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却固执地看着想抱他起来的梁厚,边咳血边说:“别带我回去。” 他不想回到人类的基地了,他生长着人类的骨血,感受到刻骨的伤痛,却已经和人类格格不入。 许然目光沉下来,眉目冷冽又锋利,这次后裴远尘的自愈能力再上一层楼。但许然宁肯他没有这所谓的“金手指”。 他不会让剧情重演。 第186章 蔑视 一道雷电突兀的出现,劈在他们中间,梁厚就地一滚,裴远尘拉着许然后退半步。 裴远尘的脸色更不好看,竟然还有雷电系的丧尸,这里离门口有一定的距离,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将梁厚和许然送出去。 面前的货架轰然倒塌,露出一个高个子的丧尸,高阶丧尸行动迅速,目光也不像低阶丧尸一样呆滞,看向他们时带着嗜血的渴望。 藤蔓还没来得及锁住丧尸的脖子就被雷霆击得粉碎,梁厚的脸色煞白,抽出匕首狠狠刺过去,兵刃对丧尸的伤害有限,但好歹能抵抗一二。 雷电系的丧尸动作迟缓了一秒,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拍向它的后背,刺骨的寒意击中内脏,它嘶吼着,反手一爪扑向裴远尘。 裴远尘咬牙继续加大异能的输出……再撑一会儿,他应该可以冻住这个丧尸的内脏,然后就有办法灭掉它。 高阶丧尸的爪子很锋利,被抓一次以他的自愈能力也得一个多星期才能完全恢复,但怎么想也不亏。 “砰——” 许然的手很稳,像开了无数次枪一样,精准地击中丧尸的爪子。 裴远尘趁机一脚,将丧尸制在地上,丧尸嘶吼着聚起一道雷霆,击向许然。 许然拧眉想避开,面前却闪现一根藤蔓,缠着他的腰将他甩向一边。 梁厚撸了撸袖子,正准备上去帮裴远尘,就被火焰击中肩头,他半跪在地上,眼神狠厉,低声吼道:“小许躲好。” 这个火系丧尸的实力明显在雷电系丧尸之上,如今放任同伴陷入危险却不出现,不紧不慢地阻碍他们的动作。 简直……简直像是在耍他们玩! 高阶丧尸能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许然拉起地上的梁厚,然后一肘撞向了想要挣扎着咬向裴远尘的丧尸的脑袋。 与此同时,这个丧尸的身体从里面炸开,只有冰渣落下来。 许然拽着受伤的梁厚和力竭的裴远尘靠着一旁的货架坐下,裴远尘喘了口气,指尖颤抖着扶住许然的手腕:“更不好对付的在后面,我把他们引出来,你找机会和梁哥跑。” 许然的掌心聚起白光,一边替梁厚治疗,一边问系统:“扫描出来了吗?” 系统也很紧张,飞快地说:“还剩一个火系和一个风系。火系丧尸好像对你们很感兴趣。” 不仅仅是对血肉的渴望,而是对这几个异能者本身感兴趣,这已经超出了目前人类对丧尸的认知。 许然闭了一下眼,原剧情里裴远尘他们与丧尸缠斗这么久,那说明这个火系丧尸想慢慢玩。 既然想慢慢玩,那就得承担好自己选择造成的反噬。 “别开痛觉屏蔽,将你的能量借给我。” 系统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其他人看不见的浅蓝色能量汇入许然的身体。 许然拉住裴远尘的手,低头对他耳语几句,同时,更加温暖的光芒缓缓没入裴远尘的身体。 裴远尘刚想说自己没有受伤,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刚才消耗的异能在飞速恢复,同时还有所增长。 现在这种情况,他的异能越强,许然和梁厚就越有活下去的希望,他没再拒绝,而是死死盯着许然的脸色。 许然的治愈系异能竟然有替他人恢复异能的作用,这个消息要是被人知道,许然绝对会被供起来,其他基地肯定也会不惜代价地想挖走他。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让许然活下去。 许然缓缓地吐气,然后分别将一道光芒没入梁厚和裴远尘的身体,低声道:“有个风系异能的丧尸……” 片刻后,许然勾了勾唇,踢了一脚沉闷的木架,作势要起身逃离。 数不清的风刃立刻将他们包裹在内,不知是什么意思,没下狠手,而是在他们身上割出数道不轻不重的伤痕。 三人毫无反抗,甚至没有抵挡伤害,而是任由鲜血滴向地面。 鲜血的气息弥漫开来,风系异能的丧尸显然不如火系异能的那位耐得住性子,嘶吼着扑了上来。 许然拍了一下梁厚的肩,藤蔓迅速蔓延,将他们死死包裹在内。 丧尸怒吼一声,风刃不要钱一般地击向藤蔓围成的网,没发现自己四周空气静止片刻,而后悄无声息地筑起冰墙。 它茫然地停手,看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三人,两发子弹同时没入它的胸口,虽然不致命,但能破开一个很小的孔洞。 裴远尘抬手,有冰晶顺着孔洞钻进去,而后范围越扩越大。 许然染血的眉眼弯了弯,轻声道:“不痛的哦。” 确实不痛,只是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胸口漫及全身,而后它整具身体的内里都被冰取代。只是瞬间的事,第二只高阶丧尸倒下了。 许然想,这丧尸的风刃给他们划了这么多道伤,他们还让它死的那么轻松,果然人类就是比丧尸善良。 嗯,虽然危机尚未解除,但许然肯定了自己的人品。 身旁两人的心情却没有许然这么轻松,他们此刻也意识到了这间仓库里最强的存在像看乐子一样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即便死掉了两个同伴,对方都一无所动。 这是蔑视。 但比蔑视最让人难受的,是对方很有可能有蔑视他们的资本。 三个人身上都有伤,拥有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的裴远尘反而是伤最轻的那一个,他制止了许然要使用异能的动作,方才许然已经消耗过多,现在强行催动异能,怕是很快就会透支。 他尝试带着许然和梁厚慢慢往门口退。 仓库里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不存在那个强大又奇怪的丧尸,仿佛先前出现的火苗只是他们的错觉。 就在他们靠近门时,巨大的热浪扑向他们,火焰燃在门口,出口被火堵住。 第187章 还在跳吗?你的心脏 裴远尘抿了一下唇,暗自估算自己目前的战力,不知道能不能拖住这个丧尸一会儿,用冰雪扑灭门口的火焰,让许然和梁厚逃出去。 原本昏暗的仓库被火光照亮,裴远尘的手尚未抬起,就被许然牵住了,裴远尘看见他漆黑沉静的眼眸。 许然的语气很平静:“恢复了神智的丧尸?看了这么久的戏,不出来见一面吗?” 裴远尘闻言骤然攥紧了许然的手,低声道:“你别激怒它。” 许然看向裴远尘的眼神很柔和,轻轻捏了捏他的拇指,裴远尘的指尖瑟缩一下,垂眼看着他们相握的手。 门口的火势渐弱,他们却没有再轻举妄动,听见沉闷的脚步声。铁门骤然紧闭,这里又只剩下纯粹的黑暗。 脚步声突然停下了,许然似乎听见一声轻笑,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的花花公子。 梁厚只觉得快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丧尸逼疯了,手中的藤条甩向方才得响动处,击倒一整排货架。 那个人,或者说丧尸的声音飘荡在仓库上方,语速很慢,声音又哑又阴森,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样子。 “不要这么的……”它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暴躁。” 梁厚闻言更暴躁了,一言不发地再次催动异能,粗重的藤条甩过去,却被拽住了。 片刻后,无数小小的蝴蝶型火焰轻轻落在藤条旁边,忽略此刻的境地,这景象算得上惊艳。 系统呆成小石头:“我的天呐。” 许然啧啧称奇:“竟然还能这么玩,学到了。” 系统:现在是学习的时候吗? 其实也就是两秒钟的时间,借着微弱的火光,三人终于看清了这个神秘的丧尸。 它穿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蓝色西装,单看身形,就像是某个大家族精心培养的贵公子,但视线往上,它那青白僵硬的面容,只让人觉得诡异。 梁厚低声骂了一句,手握成拳,整根藤蔓爆裂开来,而后那些小小的火焰蝴蝶像是有生命一样,扑上碎裂的藤蔓,将它们吞噬殆尽。 不知为何,许然竟从丧尸僵硬的脸庞上看出了可惜的意味。 它乌色的嘴唇动了动:“没礼貌的人类。” 裴远尘不动声色地将二人挡在身后,被许然牵住的那只手指尖轻动,飘飘扬扬的雪花自仓库顶上落下。 不太明显的、微暖的光芒掺进雪花里,许然的脸色跟着变得苍白。 他笑眯眯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丧尸胸口上微暖的光芒上:“好看吗?” 柔和的雪花落在丧尸身上却像尖刺一般,它语气更加森冷,“我、讨、厌、雪。” 许然和裴远尘对视一眼,知道它没有发现不对劲。 霎时间,它周身被火焰包裹,而后迅速燃尽整个仓库,许然和梁厚被隔在冰墙里,看裴远尘冲了过去。 “特么的!”梁厚骂了一声,掌心聚起绿光,藤蔓从地上一路蔓延,缠住丧尸的脚。 与此同时,裴远尘的冰刃划过丧尸的脖颈,他们迅速缠斗在一起,梁厚看不清他们打斗的情形,只知道外面的火势渐弱,他一把拉住许然的胳膊:“我把你送出去再回来帮他,能自己回到基地吗?” 许然看着将他们牢牢护在里面的冰墙,擦掉眼旁滴落的血液,留下一道秾艳又锋利的红,他眼睛里倒映的是属于裴远尘的冰,低声道:“别动,待会儿记得带我们回家。” 梁厚心急如焚,被他这话说的一愣,错愕道:“什么?” 许然的身体蒙上一层浅蓝的暖光,冰墙丝毫无损,他却径直穿了过去,梁厚看着他走入火光,毫发无损。 裴远尘没精力留意他们的情况,攻击集中在丧尸的胸口,可对方似乎也格外保护那里。 “同类……”丧尸喃喃道。 裴远尘冷冷道:“闭嘴。” 丧尸又轻笑了一声,滚烫的火星跃动在裴远尘眼前,它问:“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它语调阴冷地强调:“只有我们,这世界上……” 这世界上只有他们是同类,区别于丧尸,区别于人类。 他们是末世里真正的孤独者。他们为世不容。 他们心知肚明,他们自欺欺人。他们看着对面眼中的自己,下手更加狠辣。 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货架都被点燃,裴远尘被撞到墙上,偏头吐出一口鲜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持着一把锐利的匕首,从背后插进丧尸心脏所在的位置,数不尽的鲜血从他的手臂滴下,许然眉头也没皱一下,将匕首刺的更深。 ……丧尸的心脏不该是要害,它们的心脏早已枯竭,不再跳动,但许然下手的动作却毫无迟疑。 尖锐的疼痛让丧尸嘶吼了一声,它暴怒着击向身后的偷袭者,却被那双漆黑瞳孔中的漠然刺了一下。 他竟然感受到威胁,在这个异能没有攻击性的人身上,感觉到比其他两个异能者要更浓重的危险气息。 许然的唇角也沁出鲜血,他却勾了一下唇,无声道:“还在跳吗?” 还在跳吗?你的心脏。 按这个世界的设定来算,它不是丧尸,而是非人非丧尸的怪物。 但许然不愿意这么算。 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丧尸掌心聚起火焰,任由灼热的气息吞没自己,而后被拉入一片冰雪的世界。 仓库里很热,裴远尘的胸口却依然是凉的,许然在他怀里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得以呼吸,他的心脏猛烈跳动。与此同时,也发现了裴远尘一潭死水的、并没有在跳动的胸膛。 情况危急,它的主人暂时忘却了要在这上面做伪装。 原来如此,许然再次触及剧情并没提到的背景,已经不再觉得奇怪。他靠在一个幸存的货架上,无力地点了一下裴远尘的手。 裴远尘放下他,手穿过火焰,穿透对面的“丧尸”的胸口,他的手鲜血淋漓,“丧尸”的心脏也鲜血淋漓。 这是一颗属于人类的心脏。 许然看见“丧尸”倒下,上空落下轻柔的雪花,熄灭了地面最后一丝火光。 他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第188章 保护人类 梁厚已经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他颤抖着试探许然和裴远尘的呼吸,这个铁血铮铮的汉子差点要哭出声。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昏迷的许然和半昏迷的裴远尘扛回车上,还不忘挖掉三个高阶丧尸脑内的晶核,最后犹豫了一下,将那颗心脏也带上了。 裴远尘还有意识,只是说不出话。 他靠坐在后座,目光却落在梁厚放在副驾驶的那颗心脏上,脑内仍旧回荡着“丧尸”那句: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吗?” 开车的梁厚还在自言自语:“丧尸竟然有一颗活人的心脏,特么的,这都什么事……” 这算什么?这说出去谁信? 裴远尘的指尖动了动,最后一丝能量汇入他的心口处,让那里和正常人一样恢复跳动。 假的,他想。可惜是假的。 他的心脏早已枯竭。 有一个拥有跳动的心脏的“丧尸”,也有一个拥有死寂的心脏的“人类”。 多可笑。 裴远尘感受着自己胸腔内的跳动,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真的还算一个人。 因为知道自己和其他丧尸不同,所以那个火系异能的“丧尸”能像取乐一样送其他丧尸去死。 那他自己呢? 他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类不同……他侧过头,看见旁边昏迷的许然。 他有很多愿意保护的人类,还有一个,想要用命去保护的人类。 能量全部用于维持某种虚假的跳动,裴远尘终于力竭,坠入熟悉的黑暗里…… 是崩溃的哭求、是绝望的惨叫、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是遍体鳞伤挡在他面前的父母。 是原本已经失去心跳的身体重获生机的阵痛。 是发现自己不会死后对挡在自己面前的父母的愧疚、是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茫然无措。 他永远记得为了保护他在他面前变成丧尸的父母,在丧失神智后却将利爪刺进他的胸膛。 他以为那是结束,却没想到是地狱的开始。 如果早知道自己不会死,不让父母挡在自己身前,是不是他们也就不会变成丧尸? 此后每一次伤口愈合的过程,对他来说都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他不再需要别人挡在他身前了,像是恩赐、又像是惩罚。 直到在丧尸群里被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真的很怕别人挡在他身前,他真的很怕有人因他遇难。 许然高烧昏厥时,他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加恐慌…… 杨小天是真的要崩溃了,他在卫生站帮了一整天忙,刚准备回家睡一觉就听说他裴哥和他许哥都受了重伤。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去,闯进隔壁的别墅,就看见霍桥和梁厚也在那里,手里提着个塑料袋低声交谈,脸色严肃。 杨小天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眼前一黑。 梁厚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杨小天眼泪汪汪、嘴唇哆嗦:“梁厚大哥,我就知道你……” 关心我。 梁厚也是一身的伤,却打断他的话:“别晕,进去看看小许和小尘。” 杨小天:“……” 他撸起袖子就进去了,看到二人身上的伤时狠狠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自己身上都跟着疼起来了。 梁厚跟霍桥说完全部的情况,霍桥依旧有些不可置信,他提着那颗心脏,满脑子都是:“卧槽,这个世界疯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就淡定下来,接受得比亲眼所见的梁厚还容易,反正这个世界早就疯了,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看着梁厚身上的伤,担忧道:“也不知道小天的异能进步多少了。” 梁厚很豪迈地摆摆手,不小心牵扯动伤处,又是一阵呲牙咧嘴:“没事,里面两个年轻人伤的重,我去卫生站拿点药就行。” 夜里下了雨,雨丝透过没关紧的窗户打进来,许然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他眼睫颤动,然后又感觉到脑袋上啪叽落下某团柔软的东西。 眼前的系统是倒着的,许然挑了挑眉,觉得打开方式不太对,正准备重新闭眼。 “宿主!你终于、终于、终于醒了!!!” 许然无可奈何地伸手提起它,让它离自己远了点:“怎么了,我睡了一年?” 系统懵了,被提在半空晃荡:“没,没呀。” 许然叹口气:“那你吵什么?” 系统才不会说自己今天被吓到,许然没醒,它一个统孤苦伶仃,脑子里都是今天那漫天的火焰和他们伤痕累累的身体……以及最后那颗心脏,它哼哼唧唧:“激动一下也不可以。” 系统挣扎着逃出许然的手掌,想回到空间,却又被许然捧回眼前。 许然看着它,笑的和以前一样轻松:“晚上了,吃不吃宵夜。” 系统的眼睛刹那间变得亮晶晶。 末世物资匮乏,鸡蛋是精贵的东西,一般人好一段时间才舍得吃上一个,裴远尘这里有一整袋子,是霍桥给他们异能者分下来的,裴远尘还一个都没吃。 许然很不客气地拿出好几个,扔进锅里煮水煮蛋,又翻出一罐红糖。 这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败家啊? 许然一边笑一边继续观察裴远尘的厨房,转头却见裴远尘面色苍白地倚在门框处看他。 系统:“救!救救我的红糖鸡蛋!” 虽然吃的是小裴的,但是还是不能被小裴发现!系统卑微咬手绢。 许然怔了一下,举着汤勺问:“吃几个鸡蛋?” 系统:“?” 说好的支开小裴呢? 裴远尘抬眼,像是笑了一下:“都可以。” 许然走过去,带着他到外面坐下,温声道:“再等一会儿。” 裴远尘就真的坐在那里不动了。 系统:“!” 它再也不质疑宿主了! —— 虽然描写的没有特别直白,但是应该能看出来?小裴不是丧尸,只是有点特殊的人类。 至于那个火系“丧尸”,它说“同类”只是因为他们都被世界放逐,其实它更像是和小裴完全对立的个体,他们是完全相反的,简单来说一个成为丧尸却保留心脏,一个依旧是人类却失去了心脏。 第189章 扼杀或远离 许然先是给系统盛了一小碗红糖鸡蛋放进空间,然后将剩下的分成两碗,想了想,又在其中一碗里多加了一勺红糖。 “小心烫。”许然将糖更多的那一碗先端出去,放在裴远尘面前,笑道:“食材都是用的你的,不用客气。” 等许然将自己那碗端出来,裴远尘依旧坐在原地,没动勺子,只是沉默地看着厨房的方向。 “怎么还没吃?”许然自问自答,很肯定一样:“在等我。” 裴远尘终于发现许然很喜欢调侃人。他不想跟许然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低头看着勺子里的糖水,顿了片刻,将鸡蛋戳破成小块,让蛋黄化在碗里,和着糖水一起小口吃。 投喂裴远尘是一件很让人愉悦的事,他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安静又认真,好像你不管给他什么,他都会很珍惜。 末世不比从前,灯光很昏暗,只是勉强让人活动自如,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也变得模糊。 或许是许然的视线存在感太强,裴远尘还是抬起头,低声问道:“看我做什么?” 许然一点也不心虚,还是看着他:“因为很好看。” 在这样的世界,许然的态度好像对面这个人比食物更吸引他,许然笑着,用商量的语气,却好像很笃定一样:“可以看吗?” 许然这个要求很奇怪,毕竟眼睛长在他自己身上,裴远尘又不是什么需要付费买票才能观赏的珍稀物品。要说答应他也很奇怪,不答应的话……裴远尘也没有不喜欢他看自己。 许然很善解人意,没有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把裴远尘的沉默视为默认。 裴远尘半垂着眼,目光落在许然的手上,他的右手被火焰灼伤,经过杨小天的治疗,只是没有感染的风险,但伤势依旧不轻。 不像自己,裴远尘的伤恢复得比许然要更快,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应该早点出来做夜宵的,而不是靠在床上,纵容乱七八糟的想法将自己淹没,直到听见外面的动静,才走出房门。 吃完简单的夜宵,裴远尘将两个人的餐具收拾进厨房,因为很清楚的知道客厅里还有一个人,他在厨房待了很久。 夜色很深,客厅里依旧是昏暗的,许然就坐在灯光下面,在用杨小天留下的药膏给自己上药。 他右手的伤势重,所以上药的动作也略显迟缓,裴远尘走过去蹲在他身前,捧住了他的手。 暖黄的灯光晃动在他的发丝,显得更加柔软,许然很想摸一摸。于是他顺从本心,将左手轻轻放在裴远尘的头上,是和想象中一样细腻的触感。 裴远尘顿了一下,没阻止他有些冒犯的动作,而是拿着药膏,慢慢替许然上药。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事,害怕做的不好,所以谨慎得过了头,连自己的发丝被许然挑起来都没发现。 裴远尘看着许然的手,还能记得这只手落在自己伤处的感觉,温热的、轻柔的、不容拒绝的。 但现在这只手受伤了,在他决定好要保护许然之后,还是让对方受了很重的伤。 心里不太好受,是一种名为挫败的情绪,疯狂地滋长蔓延。 “等你异能恢复,”裴远尘低声说:“先给自己治疗。” 许然收回自己的手,然后把准备离开的裴远尘按在沙发上,俯身将药膏抹在他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许然的动作比裴远尘的要熟练、快速得多,指腹不断滑过他的肌肤。 裴远尘蜷起手指,听见自己问:“你怎么知道它的心脏有问题?” 丧尸的心脏不是致命点,但许然当时很肯定的提醒他要攻击心脏,而他也没有任何怀疑的按许然说的做了,现在才想起来要问。 许然的指尖点在裴远尘的心口,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彻底僵住了。 裴远尘本能地想逃,眼睫颤动,许然只能看见他被搅得破碎的眸光。 他的指尖感受到裴远尘的“心跳”,平稳的、毫无异样的。 许然更加确信有问题,他知道现在对方的心跳不可能那么平稳。 但是依旧收回了手,慢慢解释:“我的治愈系异能,可以探测生机,它的心脏处有生机。” 裴远尘几乎是有些仓皇地站了起来,他紧张地盯着许然的指尖,如果许然能察觉丧尸的异样…… 只要许然稍作试探,也一样能察觉自己的。 裴远尘不想被当成“异类”,许然是最有可能看破他的伪装的人,是对他来说最危险的人。 要么扼杀这个威胁、要么远离这个威胁,但有关第一个的念头裴远尘完全没想起来。 而想要远离的念头也只有一瞬,他们靠得太近,裴远尘动作又太急,撞到了许然的下巴。 念头被打断,没办法重新控制裴远尘的动作。 裴远尘听见很轻松的闷笑,温热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双臂。 许然像是没有察觉任何异样,说:“慢点,身上还有伤。” 裴远尘觉得伤口撕裂一般的疼痛,但他忍着这种疼,停在许然眼前。 许然很慢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明天早上给你治疗一下。” 那时候他的异能应该已经恢复了。 根据目前的所知,再次接触许然的异能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但裴远尘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说: “你要先给自己治。” 许然点头,同意这个条件,提醒道:“早上记得等我。” 这一晚,他们达成共识。 第190章 下雪给你看 第二天早晨的治疗刚刚结束,外面响起敲门声。 通常来这里的只有霍桥和杨小天,但现在许然和裴远尘都负伤,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早来打扰。 许然开了门,晨光里是一个面容憔悴、衣着粗糙的中年妇女,她戴着半旧不新的蓝色塑胶手套,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看见许然,像被吓了一跳一般。 许然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吓人,他垂眸看着对方,声音放缓:“您有什么事吗?” 女人很局促,放下自己的手试图藏到背后,小声说:“我,我打扫卫生很干净……” 许然反应了两秒才能明白她的意思,这种世道普通人要挣晶核很不容易,修补城墙之类的活儿被年轻力壮的男子抢得差不多,分发物资、登记数据之类的活更多是细心聪敏的姑娘在做。 这位中年妇女显然没有优势竞争这些热门岗位,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敲响这些别墅区的异能者的门。 但是即便是异能者,获取晶核也都是豁出命和丧尸拼杀得来的,哪能这么轻易地用出去,只是为了打扫房间? 许然猜到她经常碰壁,正准备让她先进来,裴远尘走到他身后。 许然看见这位妇女的眼睛飞快地亮了一瞬,她声音还是小,却带着期许:“裴先生……” 裴远尘看见她时微怔了一下,然后拉着许然往旁边移了移,女人立刻走进来,十分熟门熟路地找到裴远尘放卫生用具的角落。 ——她显然不止一次为裴远尘打扫过房间。 这栋房子其实很干净,打扫完毕也没用太久,裴远尘没对打扫的成果发表什么意见,递给这位妇女两颗低阶晶核。 这份报酬其实已经超过她付出的劳动,毕竟许然记得修补城墙一整天的工资也仅仅是一颗晶核。 女人捧着晶核鞠躬道谢,刚准备离开,听见这栋房子里她比较陌生的那个人叫住了她。 许然分享了这位妇女很难接触到的消息:“卫生站需要保持干净,林医生又比较忙,如果有兴趣的话,您明天可以去问一问。” 这位妇女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慌忙道:“好,好,多谢您,我会去的……” 她几乎要哽咽了,这样的世道,能拥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该是多大的幸运。 许然摇摇头:“没关系,您确实做得很好。” 裴远尘很专注地看着许然,这时候大门敞开,明媚的阳光投进来,落在许然身上,他的手指动了动,碰到许然身旁的阳光,又很快的收回来,像是怕被灼伤。 许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阳光落在他的背后,阴影投射,正好笼住裴远尘。 许然问:“经常让她进来打扫房间吗?” 裴远尘慢半拍地应:“还好。” ——每次她敲门,裴远尘都放她进来了,但是因为不确定自己不在家时对方是否来过,裴远尘选了个很折中的词。 许然笑了一下,裴远尘不明白他的意思,很罕见的有些气闷,偏过头避开了许然的视线。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么任性又幼稚的动作。 许然很包容,温声笑道:“要不要去会议室?” 肯定是要去的,他们带回来一颗“丧尸”的心脏,真是史无前例。 会议室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分别是此次任务的参与者梁厚、基地领袖霍桥以及误入的吃瓜群众杨小天。 杨小天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严肃又镇定的态度:“所以这个……真的是丧尸的?” 梁厚很无奈地叹气:“虽然有些离谱,但我确实是亲眼所见。” 杨小天又强迫自己看了一眼那颗心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不会是什么进化丧尸?它还会说话……” 梁厚也是忧心忡忡:“而且实力强劲,绝对是我们碰到过的最强劲的对手。” 杨小天捂着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地听完梁厚的描述。 “……连裴哥都对付不了吗?” 人类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杨小天快心疼死自己了,虽然这世界又破烂又变态,但他还是不想这么早死啊。 很快,悲伤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 “什么!许哥这么牛逼?!” 杨小天张大嘴巴,连害怕都忘记了。 梁厚很肯定地点头。 杨小天喃喃自语:“他怎么这样,说好的治愈系异能呢?” 这样显得他多废物、多不思进取啊。 霍桥神色也很凝重:“未免引起恐慌,这个消息就暂时不对其他人说了。” 他顿了一下,看向杨小天:“不知道丧尸到底会进化到什么程度,你的训练力度要加大。” 杨小天欲哭无泪地握拳:“我知道了。” 许然和裴远尘一进会议室就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一向跳脱的杨小天闷闷的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许然挑了下眉,在杨小天旁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杨小天立刻抬头,目光变得热切。 许然:“……” 杨小天眼含热泪,攥着他的衣袖:“许哥,你怎么这么能打?” 许然扯出自己的衣袖,慢悠悠地说:“实战。” 杨小天问:“和丧尸吗?” 许然顿了一下,含糊过去:“差不多。” 杨小天闭了一下眼,一脸的视死如归:“我也要练,虽然这些丧尸长得真的很吓人……” 过了一会儿,杨小天终于沉默下来,他重新看了一眼那颗心脏,轻轻开口:“许哥,就……那个丧尸,是不是很可怕。” 如果是他过去的话,不到一秒就能被灭掉。 听见这个问题,许然认真回忆了一下,他想起那场飘飘扬扬的雪花。 干净的、冰凉的,和那个黑暗的仓库格格不入的。 那时候只顾着观察自己的异能,想找到那个“丧尸”的弱点在哪儿,没计较它那一句话: “我、讨、厌、雪。” 杨小天很忐忑地看着许然,听见他许哥用十分不屑的语气评价:“那个丧尸啊,没眼光的东西。” 杨小天:“?” 他这句话声音不小,其余三人也都看过来,许然对上裴远尘带着淡淡的疑惑的视线,身子侧了一点。 他靠的离裴远尘很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你的雪很好看。” 许然的重点在“你”,裴远尘以为的重点在“雪”。 他轻怔了一下,然后很随意地说:“喜欢的话可以下雪给你看。” 许然想幸好这句话其余人没听见,不然他们恐怕要晃着裴远尘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 他的异能是什么大白菜吗?!是这么用的吗?! 不对,许然想,末世里大白菜也很珍贵。 第191章 一朵雪花 许然觉得裴远尘对自己很纵容,而且对方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有多纵容。 裴远尘只知道许然听到这句话之后笑得很好看,漆黑的瞳仁荡开清澈的眸光,比雪要好看的多。 就这么喜欢雪吗?他想。 许然没舍得让他再费力气下一场雪,笑着伸出手:“送我一朵雪花,可以吗?” 这句话被旁边的杨小天听到,他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不明白他们这种大佬都在想什么。 裴远尘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很奇怪,但拒绝不了。 他手指动了动,有一朵雪花飘落在许然的手心。 小小的,很精致、很漂亮。 裴远尘低声说:“很快就化了。” 雪就是这样,留不住多久的。 “没关系。” 许然垂眸看着那朵雪花:“我记住了。” 会议室比较大,现在只有他们几个,就显得很空旷,裴远尘听不清梁厚和霍桥在商量什么了。 他只知道许然和他挨得很近,作为回礼,许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不是什么很奢侈漂亮的糖果,一层透明的糖纸裹着,里面是淡黄色的小圆球。 许然避开其他人,在会议室的桌子下面,悄悄将圆滚滚的小球塞进裴远尘手心,指腹擦过他的掌心。 裴远尘下意识攥紧了糖果,温热的、酥麻的触感似乎一起被抓住了。 这种糖在从前一块钱能买一大罐,但现在不同,现在是物资匮乏的末世,这颗糖就变得精贵。 至少收到糖的裴远尘觉得珍贵,觉得比自己随手捏出来的一片雪花要珍贵。 糖挺硬,咬一下还硌牙,但跟雪花一样,融化的很快,只留下甜。 裴远尘记住了这种甜。 许然这个人很有责任心,依旧经常去卫生站帮忙,同时在霍桥和顾倩请求下,给突然变得上进的杨小天同学指点迷津。 这几天杨小天发现不对劲。 再不发现也说不过去,毕竟许然表现得实在太明显。 现在基地里名气正旺的治愈系异能者许然,就坐在卫生站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的是小木块和雕刻刀。 他动作很迅速,看起来毫不费力,但系统旁边已经放了好几个半成品。 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末世,很少有人有心思做这种细致的手艺活儿,这把雕刻刀还是一个来卫生站的伤员用来防身的,许然用一颗晶核加一把匕首换过来,成了卫生站最受小孩子欢迎的人。 用雕刻的花朵、小太阳、宝刀等各种小玩意儿打发了围着他坐了一圈的小朋友,许然终于开始雕刻自己最初想要的东西。 ——一朵雪花。 一朵雪花其实并不难雕刻成型,只是要雕刻的好看、精细,和许然认识的那朵一模一样,又比较麻烦。 是真的麻烦,看系统旁边的这几个被淘汰的小雪花就能知道。 系统看上其中一朵,十分费解:“这朵不行吗?这朵多好看。” 许然瞥了眼,指出不对:“这里削得不匀称。” ……好,虽然系统左看右看,没觉得哪里不匀称。 “许哥!” 许然百忙之中抬了下头,杨小天刚结束今天最后一个伤员的治疗,大大咧咧地跑过来,差点一脚踩上许然的系统。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回许然身边的系统被气得在半空落不下来,朝着杨小天怒骂。 许然能理解它的崩溃,但还是没忍住笑出来。 杨小天毫无所觉,看了看地上的木屑:“许哥你雕这么多木头干什么?” “送给小朋友玩。”许然答得很随意,方才这里一起跑出去好几个抱着小木块的小孩,杨小天也不是没看见。 杨小天卡壳两秒,然后问:“不是啊,我说你手上这个。” 许然思考了一下,比刚才要认真一点:“送给一个大朋友?” 大朋友还能是谁?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杨小天觉得他还不如别用。 这种感觉就怎么说,让人觉得黏牙。 杨小天摸了摸头发,又扯了扯袖子,最终还是没忍住:“许哥你……喜欢我裴哥啊?” 许然眉梢轻挑:“这么明显吗?” …… 过了好一会儿,杨小天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语气飘忽:“不明显。” “都怪我长了眼睛。”杨小天说。 许然被这话逗得勾了勾唇,继续低头忙活:“我还有一会儿,你今天先走。” 杨小天犹豫了一下,将小马扎放在一旁:“倩倩姐还在等我,那我就先走了。” 许然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系统气势汹汹的占领杨小天的小马扎。 第192章 牙齿硬 裴远尘出任务的次数其实算不上多,一般都是其他异能者解决不了的任务才会找上他。 所以这几天许然比他要忙,许然去卫生站帮忙的时候,他一般都待在家里,偶尔去开个会。 临近许然回家的点,他先是煮好饭、炒了两个菜,许然这两天都会在他刚做好饭的时候回来。 但是直到裴远尘盛好两碗饭,将菜都端到桌上,门口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些年裴远尘都很习惯一个人吃饭,他看着桌子上的菜,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没什么胃口,一个看似很正常的借口。但实际上,他这些年吃饭从来不是因为所谓的“食欲”。 只是到了点,身体需要补充食物了,他就吃东西。 从来不会扯这种矫情的借口。 只是短短几天,许然已经改变了他这几年的习惯,他觉得很不适应。 还是放下筷子,将饭菜用罩子盖上了。 裴远尘将柜子旁边那罐糖果打开,塞了两颗进口袋,然后出门了。 走到卫生站用不了多久,裴远尘停在门口,手指插进口袋里,摩挲那两颗糖果。 不知道进去要说什么。 许然任劳任怨地收拾干净满地的木屑,将系统喜欢的那朵雪花丢进空间,然后带着自己最终成果准备回家。 许然看见裴远尘的背影,顿了一下走过去:“抱歉,今天晚了点。” 声音是带着笑的。 裴远尘不知道为什么许然每次都有这种自信,认为自己是专程来找他的。事实上许然也每次都是对的。 许然总是对的。 裴远尘抿了下唇,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各种理由“路过”、“有事”、“找杨小天”……很多,其中有几个很合理。 他的视线从那双黑眸里移开,慢吞吞地说:“饭菜凉了。” 不想欺骗许然、也欺骗不了许然。 片刻后,许然说:“是我回家迟了。” “别生气,哥哥。” 心情很奇怪,但无论怎样,也和生气扯不上关系,裴远尘的“心跳”依旧平缓,他却有些茫然的掐住掌心。 裴远尘看着在等待自己回答的许然,选择递过去一颗糖。 现在已经是傍晚,橙红色的光线会带给人些许梦幻的错觉,让人以为即便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们也能在夕阳下偷得暂时的安宁,像没有后顾之忧一样去生活。 裴远尘垂着眼,很快收回手,想重新插回口袋,却被许然拉住了。 手腕上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灼烧,在末世以前,裴远尘最喜欢的就是阳光。后来觉醒了冰系异能,开始和带着滚烫热度的日光格格不入,总觉得阳光危险,会灼伤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 ……可能是已经死掉的那颗心脏。 但现在,裴远尘发现自己依旧喜欢阳光,喜欢带着热度的某些东西。手腕上的温度存在感过于强烈,他抬起头,雾灰色的眼睛里也洒进些许细碎的金光。 不再是了无生趣、不再是一潭死水。 这颗心脏早就没用了,所以哪怕被热度灼伤、哪怕化为灰烬,都没关系。现在重要的是阳光、是温热的体温。 许然拿出那朵木头雕成的雪花,带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暖意。 “是……之前那一朵?”裴远尘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雪花都长得差不多,但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亲手捏出来的那朵雪花。 许然点点头,一点也不意外:“只有我们两个人认识。” 裴远尘有些手足无措,很谨慎地问:“是给我的?”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还是要问。 不太明显的酸涩在心头一闪而过,许然按下心神,温声帮他确定:“还能是给谁的?” 许然的目光很认真,像是在说,只属于我们两个的雪花,还能给谁呢? 裴远尘的睫毛很轻很快的颤抖,他屏住呼吸,然后收下这朵雪花,是木头雕成的,不会融化,可以一直留下。 他决定要一直留下。 许然穿着暖灰色的长袖卫衣,如今找个理发师很难,他头发留的有些长,稍稍遮去他棱角的些许锋利,但一点也没有磨灭他身上很鲜活的少年气。 裴远尘很久以前丧失了的鲜活。 他们明明站的很近,裴远尘却觉得这份距离是虚幻的,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迥隔霄壤。 周围安静极了,裴远尘的语速也很慢:“怎么要送我这个?” 许然原本是想逗他的,反问回去“那你为什么要送我雪花”、“为什么要来接我”、“为什么给我带糖”……任何一个问题都会让对方的眼睫悄悄颤动,甚至耳廓都会蔓上嫣红。 但是这样问回去,裴远尘可能就不会再问第二遍了。 所以许然欲言又止,其实没有别的理由,只是想送。 要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与自己的潜意识沾边的、不是欺骗裴远尘的理由。倒也没有找多久,片刻后,许然在余晖下认真开口: “应该是因为喜欢你,想要追你。” 许然笑了笑,语气变得轻松:“收下追求者送的礼物?” 许然的眼睛里有裴远尘看不懂的东西,但这时候不想计较,他捏着那朵雪花,愣怔地开口:“要怎么追?” 许然很诚恳,看得出来不是一时冲动:“慢慢追,反正时间很长。” 裴远尘低着头:“时间很长……不会变吗?” 大部分肯定地说出“不会变”的男人到最后都变了,但许然说“不会”,裴远尘就直接相信了。 倒不是肯定许然以后不会变,只要对方现在觉得不会变,就够了。 真的足够了,裴远尘一点也不贪心。 他说:“好,那你追到了。” 许然看起来是真的很惊讶,牵住他的手,不太认同:“这么好追?送了一朵木头雕的小雪花。” “没有很好追。”裴远尘轻声反驳。 不止是因为一朵小雪花。 许然牵着他往回走,将他带过来的糖丢进嘴里,“嘎嘣”一声咬碎了。 裴远尘脑子里乱七八糟,为什么许然这么轻易就把糖咬碎了?许然的牙齿肯定很硬。 当然这只是他的胡思乱想,他也没有想要去验证这件事。 糖被嚼碎之后的响声细细碎碎的,带着身旁这个人特有的漫不经心。 路上没什么人,晚风很舒服,许然的糖刚好吃完,他停下脚步,拉了一下裴远尘。 裴远尘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又对上许然的眼睛。 漆黑沉静的眼睛很容易让人觉得危险,但许然平时很少用带有侵略性的目光看人。 裴远尘怔了一下,没有避开,牵着他的那只手力道加重。 许然摸了一下他的眼角,毫无预兆的剥夺他的呼吸。 裴远尘的思绪飘了起来,下意识闭上眼。 牵手、拥抱、亲吻……不是这样的顺序吗? 拥抱呢? 毫无恋爱经验的裴远尘这样想着,然后腰就被揽住了。 许然像是能听见他的心声,将他扯进怀里,抱的很紧,密不透风。 橙红色的光线晃荡在裴远尘的睫毛上。 贴的太紧,裴远尘感受到属于许然的心跳……比自己假装出来的要快。 一向谨慎的他为了不露馅,分出点心神用能量干预,让自己的“心跳”也变得快一点。 许然放开了他,他看见一双情绪汹涌的黑眸,许然的嗓音很低:“要专心。” 温热的手掌扣住他的后脑,是比刚才更凶、更重的吻。 牙齿磕碰了一下,是因为裴远尘依旧不太专心,他的嘴唇有些刺痛,然后又被其他的更加明晰的感官盖过了。 ……许然的牙齿真的很硬。 第193章 哄 不同于平时待人的清冷疏离,现在基地里的大杀器、世界上最强的冰系异能者,被男朋友抱在怀里,双手攥住男朋友的衣服,莫名有些乖顺。 直到许然放过他被亲的有些肿的唇,裴远尘还是有些懵的,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攥着许然衣服的手指才缓缓放松。 接吻这种事……比裴远尘预料之中的还要亲密一点。至少他是没想到第一次就会这么久……这么刺激…… 他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尝到一点鲜血的味道,以及后知后觉涌上来的浅淡糖味。许然刚刚吃过糖。 感觉味道和自己吃的时候感觉到的不太一样,裴远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 ……破了。 但是比那颗糖好一点,只是破了一点,没有被咬碎、也没有融化在某种难以抗拒的温热里。 许然垂眸片刻,轻声说:“破了。” 裴远尘没从他的语气里听见半点抱歉的意思。 许然笑了一下,指尖碰上他嘴唇上那道伤口,微暖的光芒浮动……伤口就这么愈合。 但嘴唇还是微肿的,感觉也还在。 治愈系异能用来治这种伤,也真是闻所未闻。 许然重新牵上他的手:“回家。” 光线渐暗,等他们走到家,已经连云都看不清。 是谈恋爱的第一天,许然觉得今晚该有些不同,无论是聊点什么,还是让裴远尘练习一下接吻……但总归不是天刚黑就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睡觉。 总归不该是。 但事实就是,匆匆忙忙吃完饭的裴远尘什么都没说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 系统刚出来就碰上这一幕,它纳闷道:“你把人惹生气了?” 想来也不太对,第一是裴远尘这个人确实很难产生生气这种情绪,第二是许然这个人虽然很有惹怒人的本领,但也不至于在恋爱第一天做这种缺德的事。 系统绞尽脑汁:“害羞了?” 差不多对了。 许然有点遗憾,聊天倒是不着急,但是接吻也练不成了。 许然这话不是开玩笑的,比系统想吃西瓜味的数据条还认真。 系统:“……” 轰隆—— 这个世界每年总有几个月天气会变得很不讲道理,到了末世也不例外。 梦里是一样的雨夜,湿淋淋的、昏暗的。他的胸腔内死寂、冰凉,像是雨水灌了进去。 闪电晃亮对面的人的眉眼,漆黑冰冷的眸光,他从这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狼狈又苍白,怪物一样。 裴远尘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许然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至少现在不会。 但好像离不开这个梦境。 “许然……”他的嗓音很低很艰涩,被淹没在雨夜里,对面的人不为所动。 裴远尘垂眸看着许然手上的匕首,雨水落在上面,又从刀尖滴下。 看得出来很锋利,稍稍用力,就能剥开血肉。 他抬起头,问:“你想杀我吗?” 梦里这个许然不说话,裴远尘有些失望,是对自己失望。 如果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竟然有这样的隐忧吗?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摸到自己的胸口,被刀划开了,伸手能碰到心脏。 早就枯竭的心脏。 现实中这样的伤势不会让他死掉,但如果把里面的心脏掏出来呢? 他没试过,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怕真的把心脏掏出来之后他依旧活着。即便已经不会跳了,他还是固执地将它护在身体里,浪费能量去骗一骗自己。 昏沉沉的雨夜,像是要洗刷掉什么东西,裴远尘眨了眨眼,睫毛被雨水打湿,眼前是模糊的。 面前的人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终于想起来,原来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大部分时候,对面这个人都是看不清的。 有的梦境里他觉得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形状像父亲的,有的梦境里他觉得匕首刺进胸口的那种轻缓又柔软的力道像母亲的。 这是第一次能看见对面这个人的脸。 梦境真是总能最精准地找到他最恐惧的东西。 从前那些一模一样的梦境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甚至知道这把匕首还有多久能捅进来,然后他就会醒。 这两三年的梦里,他都只是麻木地等待,不再像最初梦到时一样做没有意义的、多余的事情。 但今天,他执拗地看着对方,小声问:“它就是不跳,怎么办?” “我没有办法。”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也不能和别人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在匕首再次刺进来的时候,他往前走了一步,狠狠地咬了一下对面这个人的唇,泄愤一样的。 雨丝落进眼睛里,他被刺激的闭上眼,所有的情绪一起藏回去。 因为是梦境,也没觉得疼,只觉得空,快要把他吞噬的空。 ——裴远尘从床上坐起来,现实也是一样的雷声。 雷声很急促,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依旧是平缓的没有一丝波动的“心跳”。 雷声暂歇,但他也睡不着了。 许然是被雷声吵醒的,想出来倒杯水,打开房门后,身后昏暗的光线铺开,他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客厅没开灯,裴远尘背对着他,像没听见这里的动静。 许然走到他身旁揉了揉他的头发。 裴远尘慢半拍地抬头,窗外是昏沉的雨夜,身旁这个身影跟梦境里的重合。 但目光不一样…… 裴远尘怔了一下,语气正常地开口:“怎么醒了?” “被雷吵醒的,你呢?” “我也是。” 许然看着他,过了片刻,在他身前蹲下了。 许然仰着头,是和梦里一样乌黑的瞳仁,但没那么冷,目光很认真,是清润的透亮。 是夜里最亮的东西,让人想陷进去,即便是飞蛾扑火。 许然温声问:“怎么不高兴?” 是很纯粹的关心,但夜色浓重,他嗓音压的低,莫名显得缱绻。 裴远尘指关节攥得生疼。 “我做了让你生气的事情?” 没有,现实是肯定没有。 那只是个梦而已,裴远尘觉得因为一个虚假的梦境就产生不好的情绪是一件很不讲道理、很不公平的事情。 心里知道,但还是委屈。 所以很冲动地开口:“如果生气了,你怎么办?” “我哄你。”许然抓住他的手,把攥得很紧的手指轻轻掰开,很慢的一点一点揉捏。 力道很舒服。 “我哄你,哥哥别不高兴?” 第194章 出来找你 裴远尘很好哄。 许然过了好半天才放开裴远尘的手站起来,右手撑着沙发靠背俯身,两个人的额头快要碰在一起。 “下这么大的雨,还打雷。” 裴远尘没太搞懂他要说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轮廓是模糊的,但他隐约看见许然勾了一下唇。 “我们在谈恋爱了,是?”许然向他确认。 这件事没什么疑问,裴远尘轻轻“嗯”了一声。 “这种夜晚,不太适合一个人睡觉,是?” ……这件事情就没那么确定了。 裴远尘没办法立刻回答,但是脑子是混乱的,也没办法想清楚什么。 他下意识往身后靠了一下,后颈碰到许然抓着沙发的那只手,指关节抵得他有些不舒服。 他迟疑道:“你害怕?” 那倒不会。许然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右手的手背上似乎还停留着那一触即离的体温。 “只是不太喜欢。”他坦诚道。 片刻后,裴远尘点了下头:“在哪儿睡?” 许然行动力很强,分别观察了两个房间。 经过他的对比,他发现自己的房间比裴远尘的房间还要更大一点。 所以十分钟后,裴远尘抱着自己的枕头跟许然进了他的房间。 裴远尘上一次和别人同床要追溯到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睡。 感觉完全不一样,当然不可能一样。 他现在不是小孩子,而身旁的人是他男朋友。 床其实不小,但是他们依旧离得挺近……手动一下就能碰到。 许然看着裴远尘紧闭的眼,无声的笑了一下,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要说难捱的还真不止裴远尘,无心撩拨的许然本人比他更难捱。 裴远尘体温比他要凉一点,但是手心比他软,牵着很舒服,身体比他要瘦削一点,但其中暗藏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很难不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许然回过神,察觉到裴远尘还没睡着。 他听着外面的雨声,目光落在裴远尘小幅度颤动的睫毛上,然后手撑着床起来,俯身在裴远尘眼睛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晚安。” 许然说完就准备躺下,但后颈却落下重量。 裴远尘睁开眼睛看着他:“雷声又响了,反正也睡不着……” 天空很应景的打了一道闪电,室内亮了一瞬,裴远尘的眼睛湿漉漉的,语气很认真。 许然顿了一下,指腹碰了一下裴远尘的唇,然后缓缓向下。 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手指滑过喉结,裴远尘喉结滚动,只觉得酥麻传到了指尖,他没避开。 房间里太黑,因为看不清楚,触感就更加明晰,修长的手指很轻松地解开他的扣子,然后在锁骨上落下湿润的吻…… 原本搭在许然后颈的手无力地垂下,裴远尘浑身战栗,差一点忘记维持“心跳”。 这这种事情比猎杀丧尸更危险,但不想停。 不愿意停,他偏过头,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咬住自己的手。 上半身突然悬空,许然环着他的腰将他捞起来,声线低沉:“别咬。” 衣裳落了一地,雨夜气温稍凉,裴远尘的手贴在许然的腰上。 “这个可以咬。” 什么? 还没来得及想,唇上覆上一片温热。 许然能感觉到裴远尘的牙齿在自己下唇磨了许久,终究没咬下去,只是平添酥麻燥热。 雷声忽远忽近,裴远尘觉得自己好似漂浮在海面,浪潮险些将他掀翻,却又在最顶端停住。 他潮湿的指尖搭在许然的肩上,对方一动,就下滑到胸口。 他感受到许然的心跳,鼓点一般的激烈,他的指尖像触了电般,意乱情迷的脑海有一瞬的清明。 许然握住了他的指尖,然后贴近自己的心口:“跳的好快,哥哥要负责。” 清醒不了,许然一点都不讲道理,都已经这样了,还要怎样才算负责。 许然捏了捏他染上薄红的耳垂,然后下了床将他打横抱起来往浴室走。 灯光亮起来,裴远尘有些恍惚地看见许然微肿的唇,只是红肿,因为他最终还是没舍得咬下去。 许然的唇动了动:“我对你负责。” 热腾腾的水汽熏得人眼睛酸。 丧尸这东西总给人一种杀不完的错觉。 幸运的是人类暂时也还死不完……应该算是幸运。 许然很难描述自己从卫生站回到家之后发现自己男朋友不见了的感觉。 热恋期呢,这像话吗?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裴远尘好歹还知道让霍桥给他带个话,告诉他自己出去杀丧尸去了。 南城很大,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住在这个基地里,住在外面的危险是远高于基地的。 能力比较强的异能者几乎都在基地,所以某块区域有丧尸聚集的时候,基地里的异能者会出去杀丧尸,赚晶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能多让一个人活着就多让一个人活着。 这年头死了都不干净,一不小心就变成丧尸,转而攻击自己的家人朋友。 霍桥磨破了嘴皮子:“没事,最迟不过明天就回来了,他本来是想告诉你的,但卫生站不是忙吗……” 许然揣着自己的枪就往外走。 霍桥:“……” 街上还是能碰见好些零散的丧尸,大部分都是低阶的,许然都懒得费力气,一枪一个爆头。 打丧尸容易,取晶核就很麻烦,还得从它脑子里掏。 许然赶时间,爆了头就扔在地上不管。 系统见不得自家宿主这么浪费,在后面一边闭眼一边摸丧尸的晶核,看许然走远就赶紧跟上。 ……还是有些没掏完,就留给有缘人。 子弹打光了,系统捧着晶核坐在许然肩上。 “宿主你的头发蹭得我好痒。” “那你进空间。” 系统才不要,把自己变小了钻进许然的口袋。 裴远尘刚拧断一个丧尸的脖子,后面有动静时,下意识就是伸手想攻击。 他的拳头被人握住,然后被扯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许然坏心眼的捏了两下他的手腕。 趴在口袋边缘的系统看得很清楚。 裴远尘沉了口气,冰刃收割了周围几个丧尸,然后拉着许然到后方。 “你怎么来了?” 许然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发丝上被溅了血,黏黏糊糊的:“出来找你。” 第195章 黑心 裴远尘想碰许然的头发,手腕却被握住。 许然看了眼他手臂上的伤,然后视线一转,把他从头到脚认认真真扫视了一遍。 ……这种目光,裴远尘总有一种许然可能会当场掀他衣服检查的错觉。 周围的墙壁上攀着藤蔓,绿意森然,太阳的余烬落在叶子上,却无力灼伤,只是平添暖意。倘若不是风声里夹杂着丧尸的嘶吼和异能者的怒骂,该是个很适合在傍晚约会的地方。 裴远尘轻轻挣开他的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就这一道。” “划的也不深,”他顿了一下,根据以往的经验给出一个确定的时间:“两个小时就能好。” 再一次提醒他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裴远尘自嘲的想,换作别人,哪怕是用药也得一个多星期才能好。 许然无声无息地看着自己被挣开的手。 ……就莫名显得很委屈。 “裴哥,大家伙儿都先上车歇会儿。”提着刀的男人往回走,看见两人时一愣:“许然怎么来了?” 即便是异能者,体力也是有限的,跟丧尸打了这么长时间,基地里来的人都有些支撑不住,纷纷往后方退。 许然是自己过来的,幸好他们今天开了两辆车,车厢还剩一个位置,许然很自觉的跟着上去,坐在裴远尘旁边。 对于许然的到来,其他人表现得都比裴远尘这个男朋友要高兴得多。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问题不大,但是这里的丧尸比预计的还多,虽然有药品,要撑到回基地毕竟还是难受的。 许然从伤势最重的一个开始治疗,到了后面几个,他脸色明显差了不少。 裴远尘一直注意着他,拦住他的动作:“休息一会儿。” 许然摇头:“没关系,速战速决。” 等到让最后一个人恢复战力,许然回到自己的座位闭目养神,没过几秒就往旁边靠。 “裴哥,那我们下去了,早点解决完早点回基地。”那人犹豫着看向倒在裴远尘肩上的许然。 裴远尘淡淡道:“只剩低阶丧尸了,你们去。” 车内一瞬就安静下来,裴远尘很轻的撩开许然被血糊住的发丝,然后指尖冒出冰雪,一点点将那些血迹蹭干净了。 他有些心虚地看着许然变得湿漉漉的黑发,小心的用手将他的额发隔开。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被人轻轻握住。裴远尘一怔,垂眸看见淡淡的暖光缓缓攀上他的手臂。 许然的异能刚才消耗了太多,现在给裴远尘治疗,反而比给那个伤势最重的治疗的时间还要久。 裴远尘的另一只手还隔在许然的额头和被打湿的额发中间,他微不可察的皱眉:“别逞强,我这算什么伤,还要浪费你的异能。” 许然的语气很认真:“我给别人都治了,不给自己男朋友治?” 裴远尘沉默片刻:“这种比较紧迫的时候不是一定要让每个人都痊愈,让他们恢复战力能撑到回基地就行了。” 这话算不上冷漠,公正又客观,是损耗最小的方法 治愈系异能者可贵,别的基地的治愈系异能者都是最后关头的保命法宝,怎么能这么消耗。哪有像许然这样的,真的就给每个人都治好了。 从前杨小天跟着出任务,也是优先治疗动不了的或者快死的,此后大部分是靠药品。 或许是从一开始见面许然就救了他,裴远尘给他开的滤镜足够大,总觉得他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傻子。 许然觉得这误会实在有点大,但裴远尘这又是关切又是埋怨的眼神很少见。 他想了想,微微挑眉,朝裴远尘笑道:“你亲我一下?” “啪——” 还没等到裴远尘的回答,车窗被拍的震天响。 两人同时转头,改装过的车窗上趴着一只皮肉腐败的丧尸,正拼命捶打车身。 真的很讨厌。许然郁闷地垂下眼。 裴远尘很迅速地打开车门,连地都没下,丧尸的身体瞬间炸成碎片。 他拉着车门,在车门合上的一瞬间,突然侧过身,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许然的唇。 他是真的很纯粹地回答问题:“亲了。” 好……许然按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语气含糊:“勉勉强强。” 裴远尘疑惑的看着他,偏要刨根究底:“什么勉强?” “看着你吻技不好的份上,”许然慢悠悠地道:“碰一下就勉强算作亲了。” 主要是男朋友解决完丧尸之后立刻过来亲他的样子真的很乖。 不管怎么听,许然这句话都算不上夸奖,裴远尘闷闷地看自己的袖子。 过了好半晌,他才低声道:“既然吻技差,那你别跟我亲了。” 自己怎么这么幼稚,他想。不对,许然更幼稚。 “这怎么行。”许然摸了摸他的袖子,然后手指插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许然眼里噙着笑意:“多跟我练习几次,就变厉害了。” 裴远尘抬眸看他。 “我天赋异禀。”许然晃了晃他们相牵的手,很诚恳道:“我也只跟你练习。” 他的头发还是微湿的,碎发搭下来压住睫毛。 裴远尘说:“你的头发要剪了。” 许然问:“家里有剪刀吗?” “有,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那你帮我剪?”许然很随意地提出这个要求。 斟酌片刻,裴远尘拒绝了:“请顾倩姐帮你剪一下,我不会剪头发。” 许然靠近了一点,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 “哥哥,想让你帮我剪。” 裴远尘推了推他,没推动,好半晌,才无奈道:“剪毁了怎么办?” “剪毁了哥哥要负责。” 怎么会有这么黑心的顾客。 裴远尘被迫摊上这个“大麻烦”。 —— 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小情侣。(指指点点) 小裴:都怪许然(小声) 许然:好,怪我(一边笑一边试图牵手) 第196章 你别太爱 顾倩虽然是女生,但拳脚功夫在基地里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摊上杨小天这个室友,她现在既要杀丧尸,又要陪杨小天训练,经常找不见人影。 裴远尘大清早出门才在门口堵到了人。 顾倩听清楚他的请求后迷惘问道:“剪个头发多大点事,小天和桥哥都是我剪的,我跟你去一趟帮许然剪了不就行了。” 怎么还让她先教给裴远尘了再让裴远尘回去给许然剪。 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裴远尘本来就不擅长寻求别人的帮助,更何况是这种听起来就很奇怪的问题。 他抿了一下唇,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因为担心许然的头发被剪毁费这么大劲……毁了就毁了,都末世了谁还那么在意形象。 裴远尘基本上没什么想发火的时候,但现在却很想把家里那个人拉起来骂一顿,又不知道骂什么。 “小尘?”顾倩看着他的眼睛,表情更疑惑了。 裴远尘有很多个转头就走的理由,而且顾倩也很忙,这样浪费人家时间不好,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自私。 但是纠结了片刻,裴远尘还是道:“他想让我帮他剪,能麻烦你吗,倩姐?” 顾倩想起杨小天之前告诉自己许然喜欢裴远尘,她又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裴远尘,这确定只是许然喜欢? 顾倩表面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答应道:“行,那你跟姐进来,我把小天喊起来当模特。” 其实转身向里走的顾倩心里在呐喊:裴远尘你别太爱了! 被从睡梦中拽起来的杨小天顶着个鸡窝头,一边打哈欠一边迷迷糊糊地问:“干什么倩倩姐,昨天训练得好累……” 顾倩拍了拍他的脑袋:“给你剪头发。” “这个月不是剪过了吗?” 杨小天不情不愿地跟着出去,看见客厅里还有个人时努力眨了眨眼睛,视线终于变清晰:“裴哥,你怎么来了?” 顾倩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 “小尘,到这儿来,我尽量给你讲的细一点。” 虽然讲得很细,但顾倩一顿操作猛如虎之下,裴远尘还是懵了。 他似懂非懂地看了看地上剪掉的碎发,又看了看杨小天的脑袋。 顾倩笑着道:“要不你在小天脑袋上试一次,我特意没给他剪太短。” 杨小天瞳孔地震,杨小天瑟瑟发抖。杨小天抱住自己的脑袋。 “裴哥你要是需要的话……”杨小天一脸视死如归。 “不用了。”裴远尘顿了顿,“剪刀可以借我吗?” 家里那把他早上看了一下,已经锈了。 顾倩被他的认真逗得想笑,将剪刀递给他:“多大点事,拿去。” 裴远尘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高阶晶核,轻声道:“谢谢你,倩姐。” 顾倩连连摆手,故意板起脸:“跟姐这么见外?” 裴远尘怔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他虽然待人疏离,但是并不是不知好歹,基地里除了许然之外,霍桥、杨小天、顾倩和梁厚都待他很好。 他知道的。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也害怕回应。 顾倩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回去。” 裴远尘慢吞吞地将晶核收回去了。 顾倩这才笑起来,顺带着还暗戳戳损了一下基地老大:“你就是太客气,我每次给桥哥剪头发之后连声谢都听不到就算了,他还在我这儿连吃带拿的。” 或许是她语气里的笑意太明显,裴远尘也轻轻弯了一下唇。 “因为倩姐做饭确实很好吃。”他认真道。 顾倩反倒是一愣,到她这儿来蹭饭的人很多,但不包括裴远尘。 如果说裴远尘吃过她做的饭,那就是有一次裴远尘受了很重的伤,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霍桥去踹门又踹不开,急的到她这儿来整整骂了一个小时,然后她让杨小天带了一份饭菜放在裴远尘门口。 她有些恍惚:“我还以为……” 还以为裴远尘没拿呢,末世里普通人连一顿饱饭都难得,杨小天当时在他门口坐了一个小时也没等到开门,饭菜扔在那儿,她们还以为会被其他人拿走。 顾倩一直知道裴远尘是个心软的人,只是对方心防太重,把他们这些人都隔在外面。但是自从许然来了之后,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总归是好事。 她笑道:“姐做饭确实还行,以后带着许然来蹭饭,别送晶核啊,带菜来就行。” 片刻后,裴远尘说:“好。” “谢谢倩姐。” 许然很容易就能发现裴远尘特意学习了怎么剪头发。 但是学习了是一回事,真正实操又是另一回事。 尽管裴远尘已经很细致,但是他的唇还是越抿越紧。 碎发落了一地,他摸了摸许然毫无遮挡的眉眼,又看了看自己剪出来的发型,还是不够满意:“还是让顾倩姐帮你修一下?” 系统围着许然的脑袋飘了一圈,嘀嘀咕咕:“挺好看的啊。” 毕竟裴远尘确实剪的很认真,顾倩的教学也有一点成效,而且许然长得又很好看。 哪怕没头发都很好看,更何况这发型在末世已经算很不错。 看到镜子的许然自己也很满意。 系统啪叽一下坐在许然脑袋上,许然觉得自己脑袋一重。 镜子里他脑袋的上方空空如也。 许然无声咬牙,抬手就是一巴掌。 裴远尘很疑惑地看过来。 许然坐在椅子上笑着伸出双臂:“付不起账了,抱一下能抵消吗?” ……真的是很黑心的顾客。 但是理发师对他很纵容,只是犹豫了两秒,就慢慢坐到顾客的腿上,双手抱住了顾客的腰。 许然眼睛里泛着笑,用力将他揽紧了。 可能是自己的体温偏凉,裴远尘总觉得许然很烫,贴的很紧的时候,热度就传到自己身上,比正午的日光更有侵略性。 剪了新发型的许然很招摇的在基地里逛了一整圈,顺便帮一位奶奶提了水、给一个磕破膝盖的小孩治了伤…… 最后许然捧着亲切的爷爷奶奶们送的蔬菜和鸡蛋回家了。 基地里的普通人都对这个实力强横又热心肠的年轻异能者交口称赞。 唯二知道内情的顾倩和杨小天:…… 第197章 也太傻了 生存都成了难事的时候,生活就更加可贵。南城基地是为数不多的不疯狂压迫普通人的基地,基地里面人数众多,稍微安稳些的时日,有人种菜有人喂鸡,很像从前和平的年代。 击退一次丧尸潮之后,至少基地内部能安稳一段时日。最近裴远尘和许然算得上无所事事,基地附近没有再出现高阶丧尸,至于低阶和中阶的丧尸,其他异能者为了晶核也会抢着出去猎杀。 许然没必要掺和,裴远尘的晶核够他们吃几辈子了。 嗯……“饱暖思淫欲”这句话真的就有点道理。 异能者体质强健,他们两个更不用提,顾忌少了些,免不了会有些出格的时候。 根据系统工作日志,每次胡闹的都是许然,但裴远尘是纵容的那一个,所以暂且认定为帮凶。 系统做担保。 在听见敲门声后,系统很自觉的趴在许然耳朵旁边怒吼。 “宿主起床了,有活干!” 今天早上一辆小型改装车停在南城基地门口,里面跳下来一男一女,他们自称来自乘风基地,神情焦急地要求见他们基地的首领霍桥。 刚被带到会议室,他们就直接开口:“您好,听说南城基地有两名治愈系异能者,能不能请其中一位跟我们回基地救一个人,我们愿意出两车物资和一颗高阶晶核。” 一开口就是这么丰厚的条件,霍桥都愣了一下,也没说同不同意,只客气道:“两位先坐。” 两大基地之间也曾经有过往来,关系和睦,霍桥跟乘风基地的首领谭宣还算熟:“两位很面生啊,你们老大怎么让你们过来了?” 来的这两个人都年轻,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心急,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之后才很含糊地道:“基地里其他人都走不开。” “既然情况危急,怎么不把伤员带过来?” 霍桥不笑的时候气势很能唬人,两个年轻人没扛多久就将事情全给说了。 年轻女孩的眼睛都红了:“车子颠簸,我们怕路上就……” 比霍桥想的要严重,这事指望杨小天不太行,他只能去敲了许然和裴远尘的门。 “他们老大谭宣伤得很重,现在这医疗条件只能拖着。主要是他们基地只有谭宣战力最强,要是谭宣死了,基地肯定得大乱。”霍桥沉默了一下,又道:“你也知道……” 基地出乱子,最遭殃的还是普通人。 霍桥说:“谭宣这人我以前接触过,人还不错,想着如果能帮一把也好,当然还是以你的意见为准。” 许然没意见,很轻易的就答应了。 霍桥暗自松了口气,又道:“你身边得派个人跟着,让梁厚跟着一起去。” “这就不用了……” 许然话还没说完,霍桥就皱着眉道:“你不要仗着有点功夫就任性,去别的基地没人跟着不行,万一……” “我跟着他。”一道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他。 霍桥抬头看向房门口,裴远尘明显是刚醒,靠着墙站着,也不知听了几句话。 霍桥的关注点很偏,他眉心一跳,疑惑道:“你生病了?” “……没有。”裴远尘这两个字说的很慢,再加上嗓子有些哑,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许然压着笑轻咳了一声,起身拉着裴远尘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裴远尘睡得昏昏沉沉,现在起床了其实也没有很清醒,大概只听懂了许然要外出。 霍桥想也是,有许然在,裴远尘要是感冒了那不是当时就治好了吗?他记得裴远尘好像说了什么,但没听清,问道:“你什么?” “不用麻烦别人,我跟着他去。”裴远尘重复道。 这句话是听清楚了,霍桥诧异道:“你以前不是最不愿意去别的基地吗?” 他用了“最”这个字。 实在是因为记忆深刻,之前杨小天被请去其他基地帮忙,磨了裴远尘好半天他也不松口,就差给他哭一个了,但最后还是梁厚跟着去。 感觉到许然的视线的裴远尘只想让霍桥安静一点。 但许然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向他的后腰,裴远尘下意识咬唇,身体变得僵硬。 家里还有人在,许然真不至于那么禽兽,他只是很安分地替裴远尘按摩,动作很规矩,挑不出错。 霍桥完全没发现两人的小动作,只觉得这气氛自己稍微有些插不进去。 插不进去也要硬插,霍桥道:“那行,你们俩一起过去,有小尘在,也出不了什么事。” 许然笑了一下:“谢谢桥哥。” 裴远尘垂着眼,谢霍桥干什么…… 霍桥走后,许然放在裴远尘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然后将他抱住了。 裴远尘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待会儿得出去。” 许然亲了亲他的额头,觉得自己在男朋友心里的形象应该出了什么问题,原因之一就是裴远尘对他太纵容了,是无条件的纵容。 就像不管许然给什么,裴远尘都接受;不管许然要什么,裴远尘都想给。 许然必须要十分小心地把握住那个度,因为裴远尘忍受不了的时候都不会说,他逼着自己忍受。 不能这样。 “也太傻了,裴远尘。”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裴远尘闻言皱眉:“你骂我?” 许然抱住他,让他坐在自己身上,继续认真地给他按摩:“没有,谢谢哥哥陪我一起去。” 裴远尘就这么放过了许然说他傻这件事,慢吞吞地说:“这有什么好谢的。” “因为一点都不想分开。”许然真的很擅长说这种直白的情话,他眸光清润、语气诚恳,由不得裴远尘不信。 许然继续说:“哥哥也不想和我分开。” 连疑问都没有。 裴远尘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轻轻推了推许然,“得去收拾东西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谭宣伤得肯定很重,他们估计得在乘风基地小住几天。 许然将他按在沙发上,语气很温和:“我去收拾。” 第198章 指尖 乘风基地比南城基地要小一点,异能者住的地方也是和普通人区别开来,他们走的似乎是某种特殊通道,一路上没看见几个人。 到了院子外有个十六七岁的男生靠着墙在角落处绑伤口,他脸上带着疤,目光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厉。 许然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人就已经不见了。 带路的人见状解释道:“也是我们基地的异能者,叫俞飞语,他异能不太强,但是杀丧尸时很拼。就是……经常和基地里其他人发生矛盾。” 带着他们的年轻男子将房间钥匙拿出来,有些不太好意思道:“我们这里空余的房间有限,二位住一间的话,介意吗?” 许然和裴远尘对视一眼,笑道:“不介意。” 虽然只有一间房,但里面收拾的很干净、空间也大,看得出来确实是用来待客的最好条件了。 放完行李后,许然先去看了谭宣的伤,裴远尘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谭宣的伤势确实很严重,大面积的贯穿伤让他流了太多的血,最好的药品用上去也不见效,伤口的炎症让他持续发高热。 他能撑到许然过来都已经不容易。 裴远尘站在一旁看许然给他治疗,下意识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同等伤害的伤势放在他身上,他一个星期就能行动自如,不到一个月就能彻底痊愈。 ……真是,幸运。 第一次治疗结束之后,许然道:“我在这里待一个星期,之后他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谭宣躺在床上,勉强聚了些力气:“谢谢您。” 许然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的牵起裴远尘的手:“在想什么?” 许然的拇指在他手心蹭了蹭,有些痒,裴远尘忍了一秒,然后将许然的拇指抓紧了。 毫无遮掩的亲密。 许然一边笑一边变出一颗糖,艰难地用单手剥开糖纸,然后递到裴远尘的唇边。 裴远尘一路上都在费劲地尝试咬碎那一颗糖,终于在走到房间之前成功了。 外面的太阳已经落了,房间里是不开灯就看不清楚的程度,裴远尘刚关上门,手臂就被人抓住。 “怎么——” 唇上覆上一片温热,窗帘没拉,隐隐约约的树影晃在窗外,陌生的环境,即便在私密的室内,裴远尘也难掩紧张。 许然轻轻拍抚他的背,偏头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又低声哄道:“放松一点哥哥,你嘴闭得好紧,我连糖味都没尝到。” 裴远尘的吻技还是有进步的。 再没有进步也说不过去。 许然尝到一点甜味,依旧没有放过他,很慢、很轻。 这个吻过于漫长过于温柔,裴远尘在他怀里放松下来,视线是模糊的,脑海里是乱七八糟的轰鸣,他只能把许然抱得更紧,怀里满满当当的,证明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抱得两个人手臂发酸,亲的呼吸不畅,依旧意犹未尽。 裴远尘喜欢那种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也想不了,大脑被纯粹的感官刺激占据。 似乎在那一刻,他们是只为了彼此而存在的。 是陌生的床,比他们家里的要硬一点,枕头要高一点,原本该不适应的。 末世里拥有挑三拣四的资格的人不多,但他们恰巧有。 只不过没必要挑三拣四,因为这一夜很安宁,床是陌生的,怀里的温度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们在乘风基地确实被奉为座上宾,哪怕抛开许然治愈系异能者的身份不提,裴远尘的名号他们也都有耳闻,其中有些人也曾经亲眼见过裴远尘在丧尸群里的模样。 现在谭宣伤重,裴远尘一个人就能掀了他们基地。 许然给谭宣的治疗有条不紊的进行,第三天却在门口被有过一面之缘的俞飞语拦住了。 他提着一个布包,语气很急:“你是治愈系异能者。” 首领伤重的消息会给基地造成恐慌,所以无论是谭宣的伤势还是许然的身份都只有几个核心的异能者知道。 其中显然不包括俞飞语,裴远尘轻轻蹙眉,目光冷冽地看着他。 许然没否认,俞飞语就立刻道:“请你,救一个人。” 他语气很生硬,听起来像是要干架:“我给你晶核。” 态度一般,但裴远尘确实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所以轻轻捏了捏许然的手心,示意他自己做决定。 虽然许然不需要这么严密的保护,但是这种感觉很不错。 对面的俞飞语已经蹲下来将布包放在地上,他扯拉链的手有些颤,“我真的有晶核……” 许然问:“救谁?” 俞飞语动作一顿,低声说:“我妈妈。” 许然没问别的,态度称得上温和:“带路。” 俞飞语似乎想将布包塞他手里,但许然已经偏过了头,再跟裴远尘讲悄悄话。 俞飞语只能向外走。 “不知道什么病,卫生站也不会治,她就一直疼,吃不了东西……”俞飞语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裴远尘垂眸看着床上枯瘦的女人,然后很小声地问了许然一句:“能治好吗?” 这么久了,他还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在他心里掀起半点涟漪。 许然摸了一下他的头,肯定道:“能。” 许然治疗的时候,俞飞语就一直很紧张地盯着,裴远尘站了一会儿,然后静悄悄地后退了几步。 一枚中阶晶核放在了餐桌上,被椅背挡住。 治疗完成之后俞飞语将布包里的晶核全部倒了出来,差不多二十几个低阶晶核,其实他也知道这些晶核加在一起也够不上治愈系异能者的出诊费。 他咽了咽口水,既欣喜又忐忑:“都给你,还差多少我以后补。” 许然顿了一下,从中拿走三个低阶晶核,然后说:“够了。” 走出去的时候,许然问:“在想什么?” 裴远尘下意识说了实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要。” 三个低阶晶核……其实他们两个杀了低阶丧尸之后连晶核都懒得挖的。 “这个啊,”许然刻意停顿了两秒,然后似笑非笑地说:“哥哥不是给他们留了晶核了吗?” 当时许然确实是在治疗,没往后面看的,裴远尘有些懵:“你怎么知道?” 许然牵着他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柔软的、湿濡的……指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裴远尘手指颤了颤。 第199章 别丢下我吧 裴远尘发现,要让他在许然面前保持清醒理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只能继续扯开话题:“你对俞飞语的观感还不错?” “还行,”许然笑了一下:“跟杨小天一样,就是个小孩。” 裴远成是知道许然喜欢逗弄杨小天的,但是那种逗弄和对自己的又不太一样。 杨小天完全不是许然的对手,自己也不是。 他看着许然认真的说:“你和他们也差不多大。” 18岁和16岁其实也就差两年而已。 许然:“……” 那还是差挺多的……傍晚的光线很暗淡,裴远尘看不太清楚许然的表情,只知道对方半天没有反应。 “怎么了?” 许然摇头,摸了摸裴远尘的头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的:“哥哥,你真是……” 真是什么? 许然握着他的手腕,把人抵到墙上,指腹轻捻他的耳垂。 裴远尘有些仓促地垂下眼,视线落在许然的脖颈上,再往下,衣领后面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咬痕。 ……他咬的。 因为体质特殊,许然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都消退的很快,他的皮肤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许然循着他的视线轻笑了一下,然后微微挑起他的下巴:“看什么呢?” 裴远尘不想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许然轻轻摸了摸他的锁骨,热度隔着布料传进去,他笑着商量:“今晚给你也咬一个。” 裴远尘蹙着眉,低声道:“睡一觉起来就没了。” 许然很随意地应道:“也是,那不咬了。” 裴远尘倏地抬眸,撞进许然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像是能装下世间一切的眼眸。 许然还在说话:“换成亲,每天都亲一下。” 他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 其实一点也不过分,裴远尘本来就不擅长拒绝许然的诉求,所以还是点了头。 带着一点期待的点头。 他们离开是在一个黄昏,拒绝了谭宣要让人送他们的好意,依旧开着来时的那辆车,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了。 谭宣已经能行动自如,对身边的人道:“清点一下物资,改天给南城基地送过去。” 他笑道:“这次真是欠了大人情了。” 身边的人小声嘀咕:“要是咱们基地也有个治愈系异能者就好了。” 而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叫南城基地赶上两次。 谭宣半开玩笑道:“真想挖一个过来。” 片刻后,他又苦笑道:“可惜那两个没一个能挖的过来的。” 许然开了一路的车都没遇到多少丧尸,裴远尘刚跟许然换了位置想让他休息一会儿,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灰尘漫天—— 在这样的世界,突然的危险好似成了常态,在看见一大片丧尸扑向他们的车子时,许然竟有种“就说不会这么顺利”的感觉。 心态很平和。 “好丑啊!!!”趴在窗户边的系统和丧尸对视,尖叫着掉进许然怀里。 许然有点想投诉这个世界损害小家伙的心理健康了。 系统抽抽搭搭:“它朝我张嘴!” 许然安慰道:“没事,他吃人,不吃系统。” “是哦……”系统还是埋在许然怀里:“那你和小裴别被它们吃了。” “……不会。” 裴远尘开窗杀掉三四个丧尸,然后眼神微凝:“有数量不少的中阶丧尸和一个高阶丧尸。” 这不是他们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了的,逃脱倒是可以,但…… 此处离南城基地已经不远,丧尸循着本能,可能很快就会找过去,基地里普通人多,必定损失惨重。 并没有犹豫,二人对视一眼:“下车。” “砰——” 从天而降的一道雷霆击中车窗,窗户碎裂开来,二人险险避开,但裴远尘的侧脸还是被碎玻璃划出一道伤口。 又是高阶丧尸,但实力比不上当初那三个。 两人踹了车门出来,背靠着背,枪和匕首都在许然手上,两人开始合力解决周围的丧尸。 “得把它们往无人区带。”许然低声道。 否则又是一场浩劫。 子弹打完,许然抽出匕首刺进一个丧尸的脑门,正准备攻击另一个丧尸,手腕却被人死死握住。 裴远尘攥着许然的那只手臂在发抖,数不清的冰刃飞出去,大半都攻击的是许然面前的丧尸。 他在害怕。 许然意识到这件事,很快就回握住他的手,保证道:“我不会有事的。” 许然没有食言过,但裴远尘不可能不害怕,太多的人曾经死在他面前了。 许然和那些人一样,他们是真正的人类,一但心脏失去跳动,就会死。 许然沉了口气,看着冰刃在丧尸群里冲出的一道缺口,带着裴远尘一起跑。 他们身上有伤,新鲜的血肉的味道引诱着丧尸们疯狂追逐,裴远尘的异能几近枯竭,许然只能一直牵着他的手,不断的给他输送能量。 他们都不知道跑了多久,又杀了多少丧尸,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不把这么大一整群丧尸打散,人类肯定会遭受重创。 中途他们杀死了那只高阶丧尸,许多低阶丧尸离散,效果不错……但情况依旧算不上好。 丧尸不知疲倦,但他们会,他们能清楚地感觉到彼此手臂的颤抖,强行压榨出来的能量让口腔漫出血腥,又悄然和其他血迹混在一起。 裴远尘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在抵达一个无人的荒野时,他停了下来。 许然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他们两个的衣裳被自己的和丧尸的血液染了个透彻,脏污狼狈。 许然的匕首割断一个最近的一个丧尸的脖子,因为失血甚至有些站不住,他的异能也已经耗尽。 嘶吼声围绕在耳畔,但许然还是听见了裴远尘微弱到散在风里的那句话。 “你不能死……” 这样消耗下去,不知道他们两个还能坚持多久,事实上如果不是许然一直给裴远尘做治疗,他们早就倒下了。 裴远尘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死,但他知道许然很容易死……他害怕让许然面对危机四伏的世界和沦为异类的自己。 许然积累了一点力气,轻声说:“怎么会,不能丢下你。” “没有我,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许然一点也不想把裴远尘一个人丢在这样的世界,一点也不,和任务的那一点积分没有关系。 裴远尘看向许然的视线是带着哀伤的,如果许然丢下他,他就掏出自己的心脏。 不知道会不会死,但是想将这颗早已枯竭的、无用的心脏献祭给他。 要活下去,他只能赌一把,天空突然飘落大量的雪花,裴远尘静静的感受着身体里能量的流失,直到连心脏跳动所需的那一丁点都分不出来。 无数的雪花砸在丧尸身上,然后突然崩开,这些丧尸被瞬间冰冻住。 很不合时宜的,裴远尘轻轻扯了一下唇角,闭眼倒在了许然身上。 裴远尘想,如果许然就此死去,那这个人至死都是爱着他的,不会发现他是个怪物,也绝不会对他感到恐惧或厌恶……但,怎么舍得? 他曾经最害怕被许然发现的事情,最终还是为了和许然一起活下来而主动暴露了。 别丢下我。 第200章 因为还没有遇见我 已经是夜色茫茫,满地的血污,以及满地坠落的晶核。 许然没心思看,他坐在地上抱着裴远尘,直到恢复了一点力气,然后将人背在身上,寻一个暂时的落脚处。 裴远尘的胸口贴着他的背,身体凉的像冰。 许然低声呢喃:“说你傻,真是半点没说错。” 这句话被夜风吹散了,他身上也有不少伤,再加上消耗过多,步履不稳,但那双托着裴远尘的手却很稳当。 许然带着裴远尘,往系统指出的方向走,寂寥的夜色,模糊的树影。 还有几声不知道是从外界还是从他脑海里传出来的嘶吼,但都没关系。 没关系,因为他们活下来了,他们还在一起。 许然去过很多世界,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个世界不太好,残忍、血腥、绝望。 但总会好起来的,只要还有人没放弃。 这里太安静了,许然听见风声,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低声对昏迷的人说:“怕什么,听见没有?它现在是为你而跳的。” 正如裴远尘可以为许然献祭那颗死寂的心脏,这个活生生的、温热有力的心脏,许然也愿意送给他。 裴远尘的手臂颓软的垂下,无意识蹭过许然的脖颈,贴在许然的脉搏上。 他们留下一路的血迹,很可能会引来丧尸,但暂时没办法。 终于走到一间废弃已久的屋子,许然托系统买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子,然后将裴远尘安置在床上。 哪怕用了恢复药剂,他也要等到早上才能恢复异能,许然垂眸,轻轻按裴远尘的唇角。 “睡一会儿,还要过几个小时才能给你治疗。” 然后他顿了一下,又想到:“今晚的……” 他俯下身,解开裴远尘最上面的扣子,在他染血的锁骨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脏污的、血腥的……但是纯粹的。 他从后面的井里取了一桶水,将两人擦干净,裴远尘脸颊上地伤已经好了,连疤痕也消失得这么快,依旧干净漂亮。 许然亲了亲他的眼睛,然后在他旁边躺下,歇了几个小时。 直到身体里的力量逐渐回来,许然睁开眼睛,看见光线下跃动的尘埃。 太阳升起了。 日光很明媚、很暖和,驱散黑暗和冷寂。系统悄悄用私房钱买的烤红薯搁在旁边,香气四溢。是很好的一天。 许然笑着按了一下系统的脑袋,然后握住裴远尘的手。 很好的一天,适合情侣单独度过。 所以得把男朋友叫起来。 裴远尘感觉到有什么很温暖的东西,从指尖钻进来,钻进手臂,钻进身体的每一处。 但依旧不太敢睁眼,那些温暖的东西钻进枯竭的心脏,不可能感觉不到那里的死寂。 但是没有停下,依旧温和的、不容拒绝的闯进去。 “哥哥。” 裴远尘的手指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雾灰色的眼睛猝不及防的被阳光刺了一下,禁不住又闭上,湿漉漉的睫毛轻微发颤。 许然停下治疗,转而摸了摸他的眼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才那两个字没怎么听清,现在才发现许然的嗓音有多哑,掺杂着怎么藏也藏不住的血腥味。 裴远尘乍然清醒,他看见许然指尖缓缓坠落的血珠。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治?!”他的语气很急,像在兴师问罪。 能把裴远尘逼到这样说话,许然也是很有本事。 他笑了一下,开始给自己止血,温声道:“别生气,哥哥。” 温热甜香的烤红薯被递到裴远尘的唇边。 裴远尘没张嘴,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许然很安静地看着他。 裴远尘拉起他的手,将这只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这是他从前绝不会让人触碰的地方。 裴远尘扯了扯唇,不知是在笑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让他这样活下来。 裴远尘想了很久,也没想到答案。 许然回答得很快、很笃定,就像说的是唯一正确的答案:“因为还没有遇见我。” 裴远尘愣住了。 温暖的光线充盈了整间屋子,许然说:“对不起,怪我。” 裴远尘觉得自己的胸口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划开了,然后将他那颗心脏掏出来,扔在阳光底下。不然为什么会觉得疼。 许然说:“你爱我。” 很肯定、很自信,和当初一样。然后说:“我爱你。” 许然的掌心贴着他的胸口,他快要被灼伤,很仓促地将这只手推开了。 许然对待旁人其实没有多余的好脾气,但对他总是很耐心,只是微顿了一下,然后抓起他的手。 修长冰凉的手指贴在许然的胸口,里面是蓬勃有力的心跳。 许然说:“感受到了吗?” 许然的心跳的很快。 “它不会为第二个人这么跳了。” 是真的不会,在数不尽日夜的训练下,哪怕遇到极端危险的情况,这颗心脏的跳动也不会乱。 第201章 给我泼了! 裴远尘是例外、是唯一。 许然维持着将裴远尘的手抵在自己心口的动作,缓缓俯身,裴远尘略显惊慌地重新躺倒在床上。 阳光下,许然轻轻摩挲裴远尘的锁骨,在那一小块地方打圈。 “我昨晚没忘记。”许然认真的陈述事实,“要有奖励,哥哥。” 明明是自己答应的事情,还要奖励。 裴远尘很混乱,可能是这一切太超出他的预期了……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 但是许然要拿走自己的奖励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贴在许然身上的手被举过头顶,阳光被彻底挡住。 裴远尘只能看见许然的眼睛、许然的发丝,分明是极具侵略性的轮廓,伪装成无害的样子闯入他的世界,然后无声无息地将他的世界填满。 手腕上的力道有些重,裴远尘被牢牢困在这里,他闭上眼睛,放弃抵抗。 许然吻住他的唇瓣,熟练的撬开他的牙关。对方的嘴唇很软,牙齿顺着他的力道乖乖张开,配合着让许然拿走他的奖励。 破碎的喘息被硬生生咽回去,裴远尘的嗓音低哑:“你,不会觉得害怕……” 不会觉得我是异类吗? 许然双手撑在他的身侧,思考了一下:“如果说害怕的事,那只有一件。” 许然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和眼尾的薄红,目光很温和,像是在看一片脆弱的雪花:“害怕会不小心丢下你。” 裴远尘目光怔怔地望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 ……是梦? 信誉良好的男朋友再次做出承诺:“不丢下你。” 裴远尘下意识地伸手,环住许然的腰,这样熟悉的动作让他有了片刻的真实感。 许然摸了摸他的头发,“我陪你一起活下去。” 什么恐怖的自愈能力、什么失去的心跳……不重要。 至少和这个吻无关。和恋爱无关。 许然将裴远尘从床上捞起来,拉着他出去晒太阳。 这块地方只有几间房屋,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又空荡。但能找到些食材,后山有果树。 裴远尘摘下一颗最大最红的果子时,用轻柔的冰雪擦洗干净,然后下意识塞进了许然的手心。 微凉的触感让许然愣了一下,他偏过头,却看见裴远尘似乎也愣住了。 裴远尘轻轻抿着唇,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不太自然地按着指关节。 许然将他的手牵起来,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明媚,咬了一口那个果子:“很甜。” 剩下半颗被递到裴远尘唇边,他们现在在果园里,怎么也没有分着吃这样小一颗果子的理由。 还是吃了。 他唇边有一点青色的汁水,许然用指腹给他擦干净,笑着问:“好吃吗?” 片刻后,裴远尘点了头。 他们摘了些果子,再加上系统扔在厨房里的食物,两个人吃得很饱。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都很平静。 倒不是不想回基地,而是他们现在没有车,身体也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再遇到什么意外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 这些东西从前并不在裴远尘的考虑范围之内,现在不一样,许然说要陪他活下去。 南城基地里霍桥他们几个快炸了! 本来因为不知道裴远尘和许然回来的具体时间,再加上对这两个人实力的盲目信任,霍桥他们并没有担心过路上会有意外。 直到有异能者在猎杀丧尸时发现了他们的车。 车窗碎裂,车上有血迹,现场拼杀的痕迹十分清楚,很容易就能还原当时的情况。裴远尘和许然在路上遭遇了丧尸潮,为了不让丧尸跑到基地里来,他们跳下车子,用自己当靶子,引散了丧尸。 杨小天眼泪糊了满脸,被霍桥狠狠敲了一脑袋。 “没出息,哭什么哭,找到人了许然得笑话死你。” 杨小天捂着脑袋顶嘴:“许哥至少不会打我!” 霍桥真是要被熊孩子气死了:“这就叫打!你多大人了这么娇气?!” 顾倩看不下去,上前将他们两个隔开,温声对霍桥道:“好了,别急,我跟你去找,基地让梁哥看着。” 幸好这几天天气好,那一路的血迹没雨水冲刷掉。 但是走的越远,两人心里也越担心。 这样的情况下,裴远尘和许然还活着吗?没人能肯定。 ……他们活着,而且活得挺好。 当初预计需要在乘风基地里待的时间远比实际要长,所以两个人完全没想到基地里的哥哥姐姐会这么快就发现他们不见了,许然和裴远尘很心安理得的在房屋周围探索。 在发现不远处有条河的时候,许然的兴致达到顶峰。 他自制了一个简陋的鱼竿,连鱼饵都没有,然后很有耐心的在河边坐着钓鱼。 系统唰唰唰的记笔记:宿主钓鱼,愿者上钩……没有愿者。 没有这么傻的鱼。 眼看着自家宿主就要空手而归,系统叹了口气,准备去商城买点便宜的鱼饵。 “砰——” 水面激荡,锋利的冰刃划破水面,刺进了一条鱼的身体。 裴远尘将那条鱼捞起来,捧给许然。 许然眉梢轻挑,眼里笑意明朗:“这么能干。” 裴远尘说:“给你。” 都给你。 系统删掉搜索词“鱼饵”,转而搜索“调料”。 天色渐黑,虽然这一路上只遇上了几个零零散散的丧尸,但霍桥和顾倩心情依旧越来越沉重。 夜晚很危险,何况越走越偏僻,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路。 在看见火光时,两人都暗自提起心,难道是火系异能者或者火系丧尸? 他们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靠近…… …… 很没道理。 一路上想了各种两个人惨兮兮的场面,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做了。 因为长时间的奔波,霍桥和顾倩都是一脸的疲惫,他们要找的两个人却悠哉悠哉的烧火烤鱼。 许然举起烤鱼,疑惑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桥哥,倩姐,你们怎么过来了?” 他还好意思问。 霍桥面无表情,咬牙对顾倩道:“你不是水系异能吗?” 他声音冷硬,一字一句:“把他们的火给我泼了!” 第202章 世界十完 这场面就有点尴尬。 但水到底还是没泼下去,因为霍桥和顾倩比这两个人更加饥肠辘辘,而许然的烤鱼又很香。 香到异能还没使出来,他们的肚子就开始抗议,二人不自觉地咽口水。 不太理直气壮的许然只能很自觉地献上大部分的烤鱼,霍桥一边大口咬着香喷喷的烤鱼,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然很简略地说了一下他们经历的事情,当然那些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和中间关于裴远尘的身体的一部分没有说。 不是因为担心,其实根据许然这么久以来的观察,哪怕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霍桥和顾倩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对裴远尘有什么意见的。 是裴远尘自己还没做好准备。 他能做到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勇敢了。 虽然许然说的很轻松,但霍桥和顾倩用头发丝想也知道那肯定是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顾倩的语气里不乏心疼:“没事就好,要是换成别人……” 那种情况,也只有裴远尘和许然能活下来。 但是对面的两个年轻人好像丝毫没有劫后逢生的庆幸与忐忑,许然在认真的投喂裴远尘。 顾倩的视线存在感太强,裴远尘不太自在,抿唇看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鱼肉……然后看到许然的手指。 许然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将鱼肉塞进裴远尘嘴里,指腹蹭过他沾了油的唇瓣,笑着看他被鱼肉塞的鼓起的双颊。 就很可爱,就很想亲。 埋头苦吃的霍桥现在才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有吃的不吃,还要人喂,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他的嘴被顾倩塞进去的烤鱼堵住。 顾倩似笑非笑:“吃你的烤鱼,哪来那么多话?” 别打扰人家小情侣。 许然笑了一下,侧过头像是要和裴远尘说话,然后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他微烫的耳垂。 裴远尘手里的东西差点砸地上。 霍桥他们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第二天太阳初升,他们就启程回基地。 万幸这一路依旧很顺利。 消息传到乘风基地又用了几天,虽然南城基地和许然他们都没有怪罪的意思,但谭宣心里不可能过意的去。 谭宣彻底恢复之后就带着几个异能者清缴他们基地附近的丧尸,改装车里人不少,这次清缴丧尸没费太大力气,大家都在聊天。 角落处一个少年抱着斜挎包,没跟身边的人说话。 “首领,我们清点了一下基地现有的物资,还算富裕,要不就多给南城基地送一点过去。” 谭宣点头:“应该的,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让裴远尘和许然差点丧命……要说如果不是被他们两碰上,他们基地这回至少得死不少普通人。” 这算什么?命中注定的英雄吗? “什么?!”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又急又惊的问话。 谭宣转过头,疑惑道:“俞飞语?” 俞飞语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斜挎包:“他们……没事?” 谭宣更疑惑了:“你认识他们?” 不应该啊。 但是过了一会儿,俞飞语低声应了一句,他说:“首领,这个能帮我还给他们吗?” 他将包递了过去。 他的实力最多能对付低阶丧尸,但包里除了数十个低阶晶核,还有一颗中阶晶核。 谭宣明白了什么,片刻后,他笑了一下,感慨道:“这人情欠的。” 他将俞飞语的包扔回他怀里:“不到时候,以后再还,小朋友。” 俞飞语脸上蒙上寒霜,抱着包拧过头,忽略侧脸的狰狞疤痕,其实他五官尚且稚嫩。 怎么就不是个小朋友,谭宣想,自己基地的人让别人来照顾,是他的失职。 …… 回到基地的许然和裴远尘收到很多人的慰问。 然后一切又回到从前。 还是有些不太一样,比如现在裴远尘会经常出现在卫生站。 最初几天的惊讶过后,大家很快就习惯了,甚至伤员多的时候,裴远尘还会帮忙分药和包扎。 换作是以前谁会敢想让裴远尘帮自己包扎啊! 倒不是因为裴远尘不好,事实上裴远尘这种大佬很多人都想接近。但对方身上那种天然的疏离与冷淡,免不了让人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现在不同,因为现在裴远尘要陪男朋友。 两个人要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在门窗紧闭,月色隐约,连树影都看不清的时候,有人跌跌撞撞地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倒在床上,又被温暖的被褥,或者更温暖的怀抱包裹。 什么也看不清,模模糊糊的轮廓起伏,像是一场属于平行时空的幻梦。 许然撩起下面这个人的额发,亲吻他潮湿颤抖的眼睫。 “为什么要哭?” 不知道为什么,回答不了。身体很累,嗓子很哑,回答不了也很正常。 他只能靠在许然身上,安静地听他的心跳。 在这种时候,他总是很喜欢听许然的心跳。 许然纵着他,直到过了很久,他们以为对方睡着的时候。 裴远尘吻了一下许然的心口。 是比刚才的频率要快得多的心跳,两个人一同僵住,时间仿佛停滞。 许然拢住他柔软的发丝,语调蛊惑:“在想什么?” 裴远尘沉默了很久,轻声说:“想如果我还有心跳。” 如果他还有心跳,这种时候,会比许然跳得更快。 许然很好奇:“为什么?” 因为他招架不住许然,一点也招架不住。 许然不肯在这件事上服输,偏偏现在还没办法验证到底谁的心跳会更快,他不依不饶:“怎么能肯定?” 裴远尘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含含糊糊了半天,然后声音很低地说:“你太厉害了。” 他的头埋进许然的脖颈,耳廓烫得惊人。 “好,”许然很冷静地说:“那算我输。” 身体倒是没有语气这么冷静。 他认输,其实他也招架不住裴远尘。 —不死的躯壳禁锢了他的灵魂,而许然是那把最契合的钥匙。— 第203章 质子 中元都城这几日春光正好,但今夜有雨,天色阴沉,雨声沉闷。 “你是天齐国的三皇子,不受宠,当初被送到中元当质子的。” 系统苦着脸,很是头疼的样子:“咱们还得回去夺皇位?” “是。”许然很冷静:“不着急。” 一袭黑衣的青一进了内室,对桌前的男子抱拳道:“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 手持书卷的男子姿容俊逸,身形清隽,偏偏手里的书既不是什么史书策论也不是什么诗集书画,而是一本上不得台面的话本子。 话本子被扔在桌上,上面的画面不堪入目,青一对此见怪不怪。 “知道了。”许然笑道:“下去。” 直到确认许然是真的睡下,青一才悄然退出去。 片刻后,床上的人方才坐起来,连鞋都还没穿上,外面就突然闪进来一个人:“公子,可有事吩咐。” “进来。”许然沉声道。 来人身着和青一形制相同的黑衣,以黑布覆面,看不清容貌,他进来之后却是单膝跪地,不称“公子”,而是低声道:“殿下。” 中元皇帝共赐给许然护卫五人,排行由青一到青五,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而青三,则是在刚来的那一天就被原身悄悄处理了,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么长时间一直没露馅。 “今夜费心,我要出去。” 雨声渐大,没人听见瓦片轻移的声音。 静思堂的窗缝里透出湿冷的风。 裴温辞穿着略显单薄的长衫,他刚受了一顿家法,白色的长衫上隐约有血痕。窗缝关不严实,原本能抵御寒风的布帘不知在谁的授意下被取走了,他任由冷风鞭挞他还渗血的伤口,神色冷淡的抄写家规。 抄完三遍家规才能放他出去,现在才刚抄完一遍,如果速度不快一点,他现在的身体会撑不下去。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被缓缓打开。裴温辞执笔的手顿了顿,并未抬头,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 “小温。”一道温柔轻缓的嗓音传来,像是带着无尽的关切。 祠堂的烛光晃荡,裴温辞慢慢抬头,唇色苍白浅淡,表情带着一丝委屈:“母亲,我就知道您会来看我。” 裴夫人眼眶微红,快步上前将食盒和药膏都放在案桌上,疼惜道:“傻孩子,母亲当然不会不管你。咱们家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敢得罪那个许公子?” 末了,她又叹气道:“母亲给你带了粥,你多用些,身上的伤自己也小心处理,你自小就身子弱,这么熬怎么受得住,母亲再同你父亲说说好话。” 裴温辞瞥了一眼那药膏,心里只想笑,既然要做戏,不带郎中进来就算了,药膏也算不得什么顶好的东西。 他低垂了眉眼,模样安静又乖巧,等裴夫人说完,才轻声道:“多谢母亲,母亲别为了我惹父亲不高兴。” 裴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裴温青冷眼看着门被锁上,然后打开食盒,开始喝粥。 被这么一打岔,家规他今晚铁定是抄不完了,如果再不吃点东西,那才真是亏了。 “轰隆——” 漆黑的天空被银白色的闪电划破,祠堂都跟着有一瞬的明亮,裴温青的指腹蘸了茶水,在桌上缓缓落下一个名字。 “许然。” 天齐三皇子许然,被送到他们中元做质子已经两年了,如今天齐日渐强盛,而这位天齐三皇子还颇得中元皇帝的喜爱,待遇竟然比中元几位皇子还好。在中元,众人皆敬称他“许公子”。 裴温辞此次受罚,便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泼了许然一脸的茶水。 这位天齐三皇子自入了中元就是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大不了明日就去死的赖皮模样,毫无身为质子的自觉,行事放浪不羁,中元这些清贵公子乃至皇子都被他冒犯了个遍,偏偏中元皇帝还纵着他。 至于裴温辞和他的渊源,还要从一场宫中一场宴会说起,那时许然已经来了中元一年,平日里叫一个逍遥快活,已然是“乐不思蜀”了。 皇上见那表演歌舞的舞姬貌美,笑着说要赏给许然做个贴心人。当时许然眉梢一挑,语出惊人:“陛下好意,只是许某天生断袖,哪怕是美人,我也只要男的。” 殿内当时寂静一片,中元虽然民风开放,这些王公贵族里头也不是没有豢养男宠的,但谁会放到台面上来说? 皇上也愣了一会儿,但过来一会儿,却哈哈一笑,肉眼可见的高兴:“朕就喜欢你这性子!” 此言一出,许然更加放肆,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而后抬手指了一下对面的姿容清隽、眉目如画的公子:“要说美人,这位公子生的才是真好,叫许某都移不开眼了。” 语气似笑非笑,十足的轻视。 当时皇帝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安乐侯府的公子也是给你评说的?快给人家赔个不是。” 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只能揭过,裴温辞是一个姨娘早逝、不受重视的破落侯府庶子,而许然虽为他国皇子,却极得皇上喜爱。 等天齐势力大涨,许然在中元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今日茶馆偶遇,许然出言调戏,裴温辞不堪受辱,一怒之下将茶水泼在了他脸上。 裴温辞将桌上的名字用衣袖擦去,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 若是靠侯府,他这辈子都休想有出头之日……什么不堪受辱,这种事情,他还犯不上觉得屈辱。 只不过是清楚这位天齐三皇子利用他来做戏,那他干脆就顺水推舟,靠这位许公子来入当今皇上的眼。 总不能好处都让许然一个人享了? 皇上不可能不忌惮如今的天齐,虽然天齐并未要求让质子归国,看起来像是放弃了这位三皇子的样子,但皇上依旧不会掉以轻心。 这样一来,他这个对许然怀恨在心的侯府公子可不就成了皇上最好的选择? 今日是有赌的心思,虽然受了一次家法,但事情必定会传入皇上的耳朵。 但常年病弱的身体还是经不起这么折腾,他下笔的动作逐渐吃力,喉咙干痒,传出几声压不住的低咳。 第204章 利用与合作 伴着又一声惊雷,门锁轻微响动。 身子不好,又带着伤受了冻,裴温辞反应有些迟缓,只觉一阵风过,眼睛便被一只湿漉漉的掌心捂住了。 裴温辞没有说话,那人似乎也笃定他不会出声叫人,另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指腹摸上他的脉搏。 这个动作让裴温辞挣扎了一瞬,但在明白自己的力量与这个人的天壤之别后,他就很快安分下来。 “你是谁?” 许然不紧不慢地松开他的手腕,平静道:“身体这么差,小时候不吃饭?” 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裴温辞僵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许公子?” 顿了片刻,他道:“今日是我多有得罪,但我如今已经受了重罚,许公子难不成还咽不下这口气?” 清冷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似乎有恃无恐,于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莫名变得像旧友之间的玩笑。 眼前的手轻轻放下,身后的人低叹一声,走到他眼前,墨色的长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侧,却丝毫不损容颜,只显得那双漆黑的眉目更加锋利。 裴温辞轻轻皱眉,他知道许然此次前来没这么简单,但应该没有什么危急的事情,值得对方冒这样大的雨? 许然却是挑眉笑了笑,又是往常那副风流轻佻的模样:“喜欢的人受了罚,我自然要来看一看。” 从前这位许公子也不吝啬在外人面前表达对裴温辞的喜爱,因为皇上的看重,有不少人都想给许然送人,不论是安个眼线还是交个好,都是一笔划算买卖。 但许公子放话说除了安乐侯府的裴温辞,其他人他一概看不上,不论男女,凡是送来的人全都送回去了。 裴温辞白白做了他这么久的挡箭牌,今日不过收了一点利益,人就找上门来了,也是颇为无奈。 “这里没有外人,许公子有话直言就可。” 这算是摊牌,毕竟从前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斯文病弱,又没多大城府的样子,许然虽然利用他,但并不了解他。 也不知道自己同时也在被裴温辞利用。 许然看过剧情,知道他藏在这副温润清冷的外表下的恨意与野心,也知道什么话能挑起他的兴趣。 “来找裴公子合作。” 裴温辞的眼神果然变了变,他盯着许然:“许公子能合作的人可不少,为什么找我?” 他无权无势,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人选。 许然笑了一下:“因为你好看?” 这句话很符合原设定,裴温辞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目光写满了匪夷所思。 倘若简单翻译一下,意思大概就是:我都跟你摊牌了,你还没演够? 许然知道他觉得这话荒唐,只好挑了个合理些的:“你很聪明。” 裴温辞沉默片刻,指腹轻轻摩挲自己苍白湿冷的手腕,慢慢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手腕忽的被人攥住,他被人大力推到桌上,腰被抵的有些痛。 许然唇角轻勾:“不答应,那就杀了你。” 裴温辞神色不变,温声提醒道:“戏文里常说这种话是有前提的。” 因为自己身上湿透了,许然离裴温辞还有些距离,长发垂下来,蹭在裴温辞的脖颈处。 裴温辞轻声道:“前提是这个人没有利用价值。” 而目前,裴温辞对许然来说还很重要,倘若裴温辞死了,再找下一个挡箭牌的说服力可就没这么强了。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然不仅不能杀他,还得保护他。 “开玩笑的。”许然轻飘飘地道。 随后他就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扔给裴温辞,漫不经心道:“吃,你这弱不禁风的身体,小心别把自己作死了。” 裴温辞捻了捻荷包,当真就听话地将里面的药丸拿出来,毫不设防地吃下去了。 似乎被这样的动作取悦,许然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 不过他也知道裴温辞这个动作与信任扯不上半点关系,纯粹是因为对方识时务,知道现在完全不是许然的对手,许然要杀他也不必这么麻烦。 许然看向桌上宣纸上的墨迹,轻啧了一声:“又臭又长。” 裴温辞轻咳了一声:“拜许公子所赐。” 许然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眼睛,对面的人一身病气,但却丝毫不落下风。 “行。”许然捏起笔,玩笑一样地说:“拜我所赐,那我自然要负责。” 裴温辞只当他是要写些什么要紧事,并未阻止,却没想到对方真的开始抄写家规,而且字迹同自己的相差无几,是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他目光惊疑不定,低声道:“你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说实话许然会的虽然多,但还真没学过这种本事,他唯一能模仿的字迹,也只有这个人的。 他低笑一声,落笔越来越熟练:“所以裴公子,和我合作,不亏。” 裴温辞不置可否,没忍住又轻咳了两声,脸色倦色更浓。 “去床上歇一会儿。” 许然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给他一种很温柔的错觉。 裴温辞走向床边,却没躺下,而是抱着被子重新回到桌边,放在许然身旁:“没有多余的衣服给你。” 许然身上湿透了,但现在外面雨未停,不论是让人留下还是让他走都像在为难人。 静思堂里的被子又薄又硬,但聊胜于无。 许然说:“放心,我身体很好。” 这具身体自小习武,是裴温辞完全比不了的。 将被子给出去,裴温辞当然也睡不成了,依旧坐在桌前,看许然裹着被子替自己抄家规。 但到底困倦的厉害,坐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撑着桌面睡着了。 意识恍惚的时候他觉得肩上一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裹住,隔绝了湿冷的温度。 想睁眼,但没做到。 一觉醒来,静思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桌上整整齐齐的一叠宣纸……三遍家规已经抄完了。 第205章 暂居 “当真是宫中的人?” “那还能假?满月都看见了,那人拿着拂尘,和侯爷在里头说话呢!” 安乐侯府只空有爵位,向来不受重视,虽为侯府,但极少有入宫的时候。 裴温辞脸色苍白,刚从静思堂出来,侯府的管家就冲过来:“快伺候大少爷换身衣裳。” 他招呼着人上前,围住裴温辞,快速道:“宫中的人要见您。” 裴温辞有些头疼,慢吞吞地收拾好,心道皇上的动作比自己想得要快许多。 许然回府之后就蒙头睡了一整个上午,养足精神后没多久就接到了皇上召他进宫的消息。 高墙巍巍,许然身份敏感,但皇上从不曾约束他,他在宫中也是来去自如。去了皇上的寝宫,先遇到的却是太子钟离善,他适才从殿内出来,神情平稳,见着许然还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殿下。”许然拱手鞠了一躬,弯腰的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两年过去,太子也早就习惯了。 钟离善轻捻着手中的玉佩,似是无意地提醒一句:“父皇这几日心情不错。” 许然也笑了,中元皇帝年过五十,膝下子嗣颇多,除去钟离善这个誉满寰中的储君不提,另有已经长成的皇子四个,尚未成年的皇子不下十个。 他们天齐却是大皇子早夭,堪堪养住了一个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许明达和一个美人所出的许然。二皇子许明达这么多年在政事上毫无建树,而被送到他们中元做质子的三皇子许然先是当众宣布自己是断袖,后又因为纠缠他们中元的清贵公子被泼了一脸的茶水。 如今天齐势头再猛又如何,只要后继乏力,就不可能和中元抗衡,这样惨烈的对比,皇上心情怎么可能差得了? 许然代入一下都替中元皇帝觉得有些爽,对太子颔首道:“多谢殿下,我便先进去了。” 他心里大抵也知道皇上这次叫他来做什么,裴温辞的把戏起了作用,但皇上肯定还是要叫他来试探一二。 他诚心和裴温辞合作,自然要帮他一把,只不过若是用力过猛……许然漫不经心地想,若是效果过于好,让结果出了那么两分偏差,可就怪不得他了。 皇上待他依旧亲切,半开玩笑地埋怨道:“早叫你收敛些,把人家惹急了。大庭广众之下的,你把朕的脸都给丢了。” 许然行了礼在一旁坐下,不着调道:“皇上,我昨日可没做什么,再说我如何就丢您的脸了?” 皇上笑骂道:“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你最得朕心,你叫人泼了一脸茶水,朕面上挂得住?” 瞧瞧这话说的,知道的说许然是他国送来的质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元皇帝的亲子呢。 许然余光瞥见书架阴影处轻轻晃动的一片衣角,语气沉了沉,像是也有些气急:“那皇上干脆也罚我算了。” 皇上无奈道:“朕何时罚过你了?只是裴温辞毕竟是安乐侯府的长子,你平白累了人家名声,人家自然不喜。你若是喜欢这样容貌的男子,朕替你另寻几个来。” 许然挑了挑眉,毫无顾忌:“皇上好意,只是我如今正在兴头上,若不是裴温辞,旁人也没什么意思。” 倒像是年轻人情窦初开后的嘴硬了, 皇上眼神暗了暗,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就让他回去了。 待许然离开,皇上脸上的笑意一收:“出来。” 裴温辞面带病气,却丝毫不露怯,在他面前跪下,脊背挺得笔直。 皇上定定看着他,见他控制不住的低咳了两声,才叫了起:“也难怪他倒是对你情根深种了。” 裴温辞轻轻蹙眉,似是不喜,又被强自忍耐下去:“皇上恕罪,臣不敢苟同,若这般行事乖张、不管不顾便称情深,未免太侮辱‘情’字。” “何罪之有?”皇上满意地笑了笑,感慨道:“安乐侯府竟还有你这样的儿郎,倒是令朕惊喜了。” 裴温辞垂下眸,眼底情绪不明,嗓音微哑,却十足的恭顺 :“臣愧不敢当。” 宫门外梅姑姑等了许久,见许然出来,便赶忙迎上去,柔声道:“殿下辛苦了。” 许然微微一笑,任由她替自己理了理衣襟,耳畔传来的声音轻微:“陛下病重,二皇子有意出兵。” 梅姑姑是自幼照顾许然的人,也是明面上唯一跟着许然从天齐到中元的人,她所说“陛下”的自然也是天齐的皇帝,许然的父皇。 许然是质子,两国和平时尚且还有些用处,但倘若两国又起战火,质子的处境将岌岌可危,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个便宜皇兄是真心想让他死在中元。 很没意思,真就很没意思。许然不想评价现在的天齐和中元硬碰硬的想法有多愚蠢,抬手唤道:“青一,将姑姑送回府里,青三,跟我出去听曲儿。” 没过几日,宫中有消息传出来,称许然年纪尚轻,居于中元已久,从前疏忽,如今合该请人教导陪伴。而安乐侯府长子裴温辞学识不凡、性情温和,又与许然年纪相仿,请裴温辞暂居许然府邸。 知情人霎时间对侯府这个病弱的长子充满了怜惜,谁不知道那许公子是一副什么荒唐做派?他纠缠裴温辞那么久,还被裴温辞泼了茶水,裴温辞就这样入了他的府邸,名义上是做先生,但实际上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无论如何人家也是侯府公子,即便这安乐侯府破落了些,裴温辞底下也有个主母所出的弟弟,但也不该这么糟践人? 有些差错,皇上原先只打算让裴温辞和许然多接触,但并没有打算让裴温辞直接住进许然的府邸。 改变主意还是因为许然那日在宫中表现的对裴温辞比从前更加看重。 裴温辞在意的倒不是名声,只是有些怀疑许然是故意的。没证据,也想不通许然这个举动是为了什么……他也不会自恋到真以为许然喜欢自己。 换个地方住也无所谓,反正处境不会比现在更糟,他生来体弱,生母又走得早,自幼时起就不得侯府众人包括侯爷的喜欢,只有裴夫人偶尔对他关照一二。 后来年纪稍长些,才清楚这都是裴夫人的手笔,但局面也无法更改了。 他身体不好,寻常的苛待便已经让他应付起来十分疲累。 裴夫人要演慈爱,他就只能配合着她,尽量为自己多谋得些好处,处处谨慎,才能活到现在。 在侯府一日,他就受制于人一日。 晚间裴夫人进了他的院子,忧心忡忡道:“小温,这可如何是好,皇命难违,你身边伺候的人也不顶用,要不叫母亲身边的……” 裴温辞低叹一声,打断道:“我不准备带人去了。” 裴夫人一愣。 “母亲不必费心,总之侯府还有清辞在,”裴温辞笑了笑,情绪不明:“我也不担心。” 裴夫人一时被他的态度慑住,半晌才道:“那你一个人……” 裴温辞又道:“只是舍不得母亲。” 情真意切,仿佛方才只是裴夫人的错觉。 第206章 夜深 “……青一得了消息,让我们都配合裴公子行事,但一举一动都要上报。” 许然单手撑着桌面,眼底兴味十足:“所以你的意思是,裴温辞是皇上的人?” 青三有些茫然,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许然喝了口茶,这上好的茶叶宫中总共也没得多少,不太受宠的皇子都是喝不到的,但皇上却送了好些进他府邸。 许然浅笑,将桌上的宣纸揉皱了,墨迹被茶水洇开,意味不明道:“他跟我们是一路人。” 不管从前是不是,从今往后,都只能是了。 太阳微升,安乐侯府外早已备好了马车,裴温辞一个人也没带,孤身上了马车。 许然的府邸很气派,裴温辞粗略的看了两眼,就由梅姑姑引着去了收拾好的院子里,他行李不多,收拾起来也快。 说起来讽刺,这院子竟比他在侯府住的要好上不少。 梅姑姑很和善:“裴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 裴温辞谢过,既然名义上是来陪许然读书的,他主动问道:“许公子现下在何处?” 梅姑姑顿了片刻,面上有些尴尬的笑道:“殿下出去遛鸟了。” …… 许然自然不仅是在遛鸟,时间耽搁得也久了点。 于是裴温辞便等了整整一日,直到月黑风高,他毫不见外地请小厮帮忙提了一桶热水,洗漱睡下了。 听见细微的动静时睁眼时,裴温辞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惨白稀薄的月光的下,一袭黑衣的青年站在他床边,指尖隐有血色。 裴温辞疑惑道:“许公子这是……做贼去了?” 许然定定地看着他,见他不闪不避,他不知许然意欲何为,但面上丝毫不见惊慌。 “裴先生……”许然嗓音暗哑,面上却是轻淡的笑意,“暂时收留我一晚。” 且不说这本来就是许然的府邸,单单是这个称呼,就让裴温辞怔住了。 分明这座府邸里的其他人今日都是这么称呼的,他也没觉得怎么样。但从许然口中说出来……就很奇怪。 兴许是许然桀骜不驯的纨绔形象太过深入他心,裴温辞暗自想。 血腥气逐渐蔓延开来,裴温辞骤然起身:“你受伤了?” 许然坐在他床边,语气泄露两分疲惫:“今日房间外不是自己人,本该去梅姑姑那里的,但不想吓着她。” 裴温辞也没多问,轻轻抿唇,将毛毯递过去,然后点了灯,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匣子。 许然摩挲了一下温软的毛毯,上面带着浅淡的香味,与他现在身上的血腥味很不相称。 他慢半拍地披上毛毯,笑着仰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裴温辞。 裴温辞问:“你不担心我是皇上的人?” “嗯?”许然眨了眨眼,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是谁的人?” 裴温辞从匣子里取出一个药罐,垂眸道:“手。” 许然乖乖地将自己受伤的手臂递过去。掌心的伤痕似乎被主人折磨了许久,皮肉外翻,暗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下,落在深色的地板上,只留下湿濡的痕迹。 许然却收了笑意,欲盖弥彰般,虚虚握拳。 裴温辞看着他的手,没立刻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许然解释了一下:“中了点迷药,情急之举。” 裴温辞依旧没动,许然也不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抬手,直到又有血珠砸在地上,裴温辞才一边打开药罐一边道:“谁也不是。” 他不属于任何人。 裴温辞给他上完药之后,发现许然一直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瞧,活像他是什么珍稀宝贝,有些疑惑。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不了解时觉得他肆意洒脱,后来觉得他心思深沉,到了如今,竟然有些看不懂了。 许然动了动手指,闻着药香,语气不咸不淡:“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温辞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还是他受了家法之后裴夫人给他的药膏,想必她是以为他没见过世面,分辨不出好坏。 裴温辞似笑非笑:“许公子若是嫌弃就自己去洗了。” “不嫌弃。”许然抬眸,语气竟然很认真:“府里的东西有喜欢的只管去拿,别客气。” 反正也是白嫖的中元皇帝的。 “你为何选我?”裴温辞依旧没想明白,所以重新问了一遍:“若是再用什么‘聪明’之类的借口敷衍我,就不必再说了。” 聪明人那么多,裴温辞虽自认不傻,但也不至于到许然非他不可的地步。 许然静默一瞬,忽然弯了弯唇,“说过了,你好看,是你自己不信。” 很无奈的样子……就像是在包容裴温辞。 裴温辞不熟悉这种感觉。 “是吗?若是因此,那你很吃亏。”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许然心头。 许然碰了一下他的手,低声道:“不觉得,我应该是赚了。” 裴温辞的手冷得像冰,许然的手却是温热的,是让人很舒服的温度。裴温辞指尖瑟缩一下,被那点温度烫到了。 第207章 读哪本? 裴温辞将药罐重新收好,淡淡的看了一眼许然身上被刮破的衣裳,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 “不是什么好料子,许公子将就一夜。” 裴温辞不太适应与人共处一室,小时候伺候他的人就不上心,压根找不到人,哪怕他高烧躺在床上神志不清,满院里也找不到一个帮忙倒水的人。 后来长大了,明白这些事情其实是侯府当家的那两个人的默许,也就不会再白费力气。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但那日在静思堂,许然冒着磅礴大雨突然就出现了,然后留了一整夜。 裴温辞将衣裳放在床边,然后走向前面的软榻,将床让出来了。 事实上也不能说是让,毕竟这是许然的府邸,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屋子里的一桌一椅都是许然的,裴温辞只是借了个“先生”的名头,暂住。 和从前勉强靠着个“大少爷”的名头暂住侯府没有区别。 “软榻小了些,”身后的人很好心地提醒:“床不算太大,睡两个人还是够的。” 裴温辞只当做听不见。 身后的人不依不饶,慢慢说:“我只是流了点血,不传染。” 裴温辞又不是不知道,他有些心烦,毫无缘由的。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哪怕在侯府和那些人做戏,他也只是很浅淡的厌倦。这样的心烦却不一样,让人焦躁,让人想不清楚事情,就很容易出差错。 “我有病,”裴温辞在软榻上闭上眼,确实有些小,躺着会有点拘束,但是这条件已经很不错:“我会传染。” 他没有信口胡说,这种话在侯府已经传了很多年。因为他常年病着,所以很顺理成章地将他扔在最偏僻的院子,因为怕给别人带去晦气,所以不该参加家宴、不该去学堂。 他觉得现在总该安静下来。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住,厚实柔软的毯子落在他身上。 许然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又病了?” “那该好好照顾。” 裴温辞怔怔的出神,手心攥着厚实的毛毯。 药香味弥漫在他的鼻尖,那人声音很轻地说:“身子确实弱了些,所以容易生病。” “不要紧,养养就好了。”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要做到这件事是轻而易举的。 裴温辞躺在软榻上睡了 一个多时辰。 纷杂的梦境像是沉不到底的深潭,溺水一样的让他胸口闷疼,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裴温辞睁开眼睛,窗边是朦胧的光影。 许然穿着他的衣裳,将自己那套破了的塞给他,笑道:“帮忙处理了。” ……裴温辞有点想在院子里挖个坑给他埋了。 昨日梅姑姑说每日的膳食会给他送到院子里,所以裴温辞也没出去,坐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早膳,等到许然身边的侍卫冷冰冰地道:“裴先生,公子请您去一道用膳。” 青一默默为了下次见皇上打腹稿:许公子晾了裴先生一整日,想给他个下马威,但到了第二日,就急不可耐地叫人去屋子里。 系统抱着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五颗黑子连成一排,它高兴地嚷嚷:“我赢了!” 许然好似很无奈的样子,将被系统挤到一旁的一颗孤零零的白子捡起来。 裴温辞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许然在收拾棋子,眼睛也没抬:“先生来了。” 裴温辞身形微顿,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声“先生”是说自己。 许然瞥了眼青一:“下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裴温辞吃了几口,忽然停下来看了看许然,轻声道:“你要不睡一会儿?” 许然昨夜根本就没怎么歇息,虽然脸色如常,但裴温辞想也知道不会太好受。 他补充道:“我在这里,他们不会怀疑的。” 许然微微挑眉,含笑看着他:“先生,虽然我确实不如外人眼中活的那么自在……” “但是,”他话音一转:“荒唐浪荡、享乐无度这些话是做不得假的,莫说我只是睡个回笼觉,就算我今日不起来了,他们也不会怀疑的。” 裴温辞很少主动开口关心人,他捏着勺子的手指紧了紧,面无表情地继续喝粥了。 但对面的人话实在很多。 许然眉目间荡漾着不清不白的笑意,慢悠悠地说:“好不容易白日见你一次,哪里舍得睡?” 什么叫“好不容易白日见你一次”?虽然之前两次见面确实在晚上,但从前那数次不都是白日吗,许然这话说的像是他们在晚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从前被许然冒犯时裴温辞的恼怒是装的,但今日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抬眼看着他,语气很重:“不睡那就读书。” 许然想笑,只觉得他很有学堂里最不严厉的那个先生的派头。 怎么会有人生气都这么的…… 再逗下去恐怕这人还要找些什么“背书”之类的严重惩罚来吓自己,许然稍微敛了神色,听话道:“今日读什么?” 裴温辞一点也没觉得解气。 许然将他带进了书房,裴温辞随手拿了一本——《草莽英雄抱得美人归》。 他很冷静的将其放下,重新拿了一本——《花前月下俏郎君》。 ……第三本《落魄书生遇花魁》。 裴温辞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不死心地拿了最后一本,片刻后,一幅露骨的图画被扔在许然眼前。 许然很无辜,抱胸靠在门边:“先生?读哪本?” 背后跟着的青一:“……” 许然拉着门,对青一阴恻恻地道:“边儿去,看热闹看得很开心?” 书房的门“啪”的一下关上了。 青一做了十几年暗卫,不知道多少次在执行任务时九死一生,但却从来没有一个任务比看着许公子这件事更让他头疼。 当初皇上任命他时,他以为任务该是探听机密、阴私谋害。没想到如今他做的最多的是买话本、给街头卖艺的打赏以及防止许公子在对权贵口出狂言之后被人打死……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许然沉默一瞬,才很轻的笑了一下:“跟我来。” 书架是有暗格的,从前放的是那些暴露了会被杀头的书信和各种见不得人的谋划毒计。许然来了之后将它们全扔进了空间里,换成了诗集游记、文章兵书。 ……他看不看倒是无所谓,只是记得原剧情里的裴温辞出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光明正大地给自己买了许多书。 他学识确实不错,但没人是生来就会这些的,裴温辞学会这些比旁人吃了更多苦头。 许然看着他,问道:“别生气,想看什么?” “想看什么”这几个字在裴温辞心里打了个转,然后轻飘飘的,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他不擅长回答这种问题,只回复前半句话:“没有生气。” 也是,许然点头:“嗯,犯不着为我生气。” ……倒也不是,裴温辞心里压了点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他没觉得许然不值得他生气,只是清楚许然也是无奈之举。 对面的人姿态懒散,半点无奈也看不出来,裴温辞心情更复杂了。 他从那些书里挑了本游记,从前是没看过游记的,看书的机会总是很珍贵,所以要抓紧时间要做最重要的事情,学最需要的东西。 这种打发时间的、休闲的游记,就没那么重要,也没心思看其他人笔下的景色是什么模样。 裴温辞轻捻着书页,慢慢翻开…… 他问:“义安的雪,很大吗?” 义安是天齐的都城,三皇子许然在那里度过人生前十六年,虽然有些磕绊,但到底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 后来天齐战败,将三皇子送入中元为质。 裴温辞从前有意打听过,这位三皇子在天齐的名声不错,听说他天资聪颖,天齐的朝臣都对他赞不绝口。但是到了中元的许公子却肆意妄为、浑噩度日。 裴温辞知道这是假象,他锋芒尽敛,只等到时机成熟那一日,再一击必杀。 只是这种小心掩藏、时时做戏的感觉并不好受,裴温辞知道不好受,他安静地看着许然的眼睛。 对面的人没什么怀念的情绪,随意地道:“是比中元的雪要大。” 许然又笑了笑:“漫天风雪,人躺在地上要不了多久就被埋了,中元是见不到的,以后有机会再带你看看。” 他这话说的很笃定。像是肯定自己还能回到天齐,而且还笃定他会带裴温辞回去。 裴温辞只信前一种,他眸光颤了颤,良久才道:“我没什么能教你的,但我留在这里,他们不会盯的那么紧……” 就很没有底线。 许然说:“我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先生也帮我打掩护?” 裴温辞一顿,不太确定:“你,会吗?” 许然将地上那些不太正经的书一一收好,裴温辞极有耐心的等着。 许然抱着一摞不太正经的书,目光却是干净的,他认真道:“不会。” 裴温辞弯了弯唇,垂下眸继续看书,上方却又很轻的落下一句话:“那你呢,裴温辞,你想要什么?” 或许是因为现在阳光太好,或许是因为他声音太轻,裴温辞觉得自己像要被这句话扯入一场梦境里。 不是漆黑的深潭,而是柔软的雪地,一闭眼,就要被淹没。 许然还在问:“想要什么?” 裴温辞看着书,有片刻的迷茫,想报复侯府吗,其实没有,想站到高位吗,也不是。 许然说:“其实有些戏很有意思,不全是淫词艳曲。” 裴温辞脸色有些苍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冬日里天齐的雪很适合堆雪人。” 许然攥起他的手腕,指尖碰上他的脉搏:“上次就想说,别太劳心伤神。” 裴温辞这身体,要多睡觉多吃饭,好好养一段时日,才能去看看其他地方。 “你上次给我吃的是什么?”裴温辞之前觉得没什么好问的,反正吃都吃了,这种既定的事情,改变不了,就不要在浪费心神。 他一贯如此,从知道侯府里的人对他有经年累月的偏见,也就不再多费力气。 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虽然很离谱。 “对身体好的。”许然实话实说。 裴温辞接的很快:“很难得。” 许然压着笑意,否认了:“不会。” 裴温辞不太信,但他吃都吃了,也没有办法再给许然变出一颗来。 不知道怎么还。 月色朦胧,梅姑姑提着鸡汤进了许然的房中。 她带来了许然的生母陈美人想法子送过来的信,信上只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家常,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又道她一切都好,盼着与许然团圆那一日。 陈美人从前是乐坊的人,后来生下许然,一举就成了美人,天齐的后宫争斗不休,能护住自己和孩子,自然也不是个善茬。 许然和梅姑姑相视一笑,然后将信压在宣纸最底下了。 等夜色深沉,窗子无声晃动,桌子的一叠宣纸悄然散落,翌日清晨,这封信出现在了皇上的眼前。 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什么暗语也没找着,仍是不太相信:“仅仅如此?” 下方跪着的人回道:“确实只送来了这一封信。” 而此时许然的府邸内,一个脸嫩的小厮慌慌张张地磕头哭道:“方才看满地都是,我以为是公子不要了的,就都扫走了。” 府里的小厮不认字,倒真是个好人选,许然很不走心地想。 但戏还是要唱,他脸色黑沉,像是压抑着怒火:“拖下去。” 青一刚准备动作,青三已经利索地将人捂着嘴捆走了。 他拍了拍青一的肩,低声求道:“大哥,让我来,刚好出去玩玩呢。” 青一不疑有他,就放着他去了。 一直到被蒙着眼睛和嘴送到了一个见也没见过的庄子,小厮才慌慌张张地哭求:“青三大人,我真没有偷公子的东西,我……” 青三笑眯眯地看着他:“东西去哪儿了暂且不提,今早上谁让你去扫地的?” 小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第208章 听不得血腥 裴温辞梳洗完后,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青一,他身形被树影挡了大半,一袭黑衣,神色冰冷……幽灵一样的。 青一凉飕飕地道:“先生请,今日公子心情不好,您别惹他生气。” 裴温辞顿了顿,问:“他怎么了?” 青一瞥了他一眼,探究的目光一瞬即逝:“府里的小厮打扫时弄丢了公子的东西,现下已经被处理了。” “处理”这个词用的就很妙。将人了结干净也算处理,稍作惩罚也算得上处理,端看你怎么理解。 裴温辞好声好气的:“无妨,许公子应该不会迁怒旁人。” 青一很是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裴温辞温和且敷衍地笑了笑:“大人有事只管去忙,我知道路。” 裴温辞到时送完早膳的下人碰巧从里面出来,战战兢兢的,步子极快,活像逃命。 室内只有许然一个人,他姿态慵懒,神情寡淡,手中把玩着匕首,寒光凛冽。很是唬人,难怪把方才那人吓成那样。 但实际上许然面前摆着一盘橙子,正在和系统讨论是切块还是剥皮。 系统:“必须剥皮!切块的橙子是没有灵魂的橙子!” 许然有些懒:“麻烦,你自己剥。” 裴温辞出神片刻,然后唤了一句:“许公子。” 可别真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裴温辞心中微紧。 许然闻声抬眸,拿匕首很熟练的切了个橙子,笑了一下:“客气什么,坐。” 一碟切好的橙子被推到裴温辞面前,匕首上还沾着橙子的汁水。 系统口嫌体正直,对着切好的橙子咽了咽口水。 许然似乎是误会了他的迟疑,解释道:“别嫌弃,匕首洗过的。” 裴温辞本来是没想到的,但许然这么一说,他就真的有些犹豫了。 许然轻笑,捏着匕首走到他身侧,指腹轻捻薄薄的刀刃,低声道:“好冰。” 裴温辞颤了一下,不是被吓到,而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许然在他耳边道:“其实也还好,也就是捅过十几个人的心口、挑过四五个人的手筋、剜过一个人的眼睛……每次都洗干净了。” 系统:“……真,真的假的?” 许然分出点精力哄它:“假的。” 系统眼泪汪汪:“你会骗我吗?”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裴温辞动了动,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块橙子,毫不犹豫地塞进了他嘴里。 他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指,温笑道:“我自幼身子不好,养在深院,不敢听这些血腥之事,许公子见谅。” 系统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但凡裴温辞装出一分害怕,这话也不会这么没有说服力。 但是它确实是一点都不怕了,唰唰唰记笔记:宿主吓小裴,被堵住嘴。宿主坏小裴好! 许然耸耸肩,将这块橙子吃掉了。至于剩下的,还是进了裴温辞的肚子里。 用完膳后,裴温辞才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今日丢的,究竟是什么?” 许然轻飘飘的应道:“我母妃的书信。” 裴温辞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许然好笑道:“怎么了?” 裴温辞抿了抿唇,轻声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裴温辞垂眸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然捏了一下他的肩:“没事。” 裴温辞欲言欲止,良久才说:“我从前听到些传闻……” 有消息说当时天齐送质子前往中元,是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犹豫不定的。虽然二皇子的母族势力强大,但在朝中的声望却比不上身后无任何倚仗、年纪尚轻的三皇子。 而且二皇子身为兄长,又身体康健,在如此危急关头,合该以身作则。 这件事本该纠缠许久,但却很快就有了结果。因为三皇子的生母陈美人请求皇上送自己的孩子汝中元为质,消息在天齐传开,不少人明面上赞陈美人深明大义,私下里却道她狠心舍弃亲子来巴结贵妃。 许然稍一思忖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失笑道:“半真半假。这样一来我暂时远离漩涡中心,而且在天齐获得了不错的名声。” 而二皇子却因为某些逼迫皇弟的传闻落得了个不仁不慈的名头。 许然讪笑:“虽说我在中元随性了一点,但在天齐名声还是不太一样的。” ……岂止是不太一样,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你在天齐,”裴温辞摩挲着袖口里那个空荡的荷包:“会比在中元更危险吗?” 裴温辞不太喜欢对别人的事刨根问底,凡事都讲究分寸,但是还是问了。 许然答:“当时是的。” 裴温辞便明白了,这个人看起来恣行无忌,却不会信口开河,现在的许然已经成长到可以和当初逼迫他远走的势力相抗衡了。 他忽而想到,许然大抵不会在中元留太久了。 对方的家人、过去、抱负都在天齐,他多年谋划都是为了回去,回到那个冬日会落下一场磅礴又浩荡的大雪的义安城。 连着落了好几场春雨,终于等到日光明媚。 许然收到太子府上的请帖,府上的大公子三岁的生辰,邀他赴宴。 这样的活动是不能推的,许然备了厚礼,问裴温辞要不要一道去,被裴温辞拒绝了。 其实裴温辞不该放弃这样的机会的,但如今他在许然的府上,倘若要出头,必定要牵连许然,考虑得自然就多些。 许然将青三留给裴温辞,带着青一青二去了太子府。 中元太子钟离善,中宫嫡出,七岁便被立为储君,这十几年来,他从未犯过错。 不论是真的没出过错还是没让人拿捏到任何把柄,都很恐怖,不过他和许然倒也算不上对手。 毕竟是目前皇帝最防备的两个人嘛,也算同病相怜。 钟离善素来有礼贤下士的美名,今日这生辰宴不仅邀请了皇亲贵族,也邀请了不少清流名士。 许然坐下后,只觉得有一处视线数次落在自己身上。 安乐侯和他的嫡子裴清辞,见许然神色不耐地看过来,裴清辞遥遥施了一礼,脸色从容。 第209章 樱桃 安乐侯府落魄,他们那里也稍显冷清,许然很是无礼的忽视了他们。 前厅里人满为患,许然拿了几块点心去了后花园,在凉亭里坐着躲个清静。 几只鸟雀飞过来,许然贡献了一块点心,看着它们小嘴飞快地往下戳。 “许公子好雅兴。” 许然应声回头,见钟离善身着一袭殷红色对襟长衫,玉冠束发,孤身一人站在不远处。 ……当爹的人了,这么招摇。 “殿下不忙着待客?” 钟离善在他对面落座,笑道:“许公子不就是贵客吗?” 许然稍稍偏头,看了眼后面的青一青二,二人便自觉地退下了。 钟离善是对青一青二的身份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们是皇上的人,但如今毕竟在许然手底下讨生活,明面上不会忤逆许然的意思,这不要紧。 重要的是,许然真敢用他们,即便不信任,但也确实物尽其用,毫不浪费。钟离善深深地看了许然一眼,低声道:“听闻许公子的故国要该立储君了。” 许然眉梢微挑,看来他那位父皇生病的事瞒得不够好啊。他微笑:“我在中元已久,对天齐的事反倒不如殿下清楚了。” 问题就这么揭过,索性钟离善本来也不是来问这个。皇家兄弟阋墙是常事,天齐的许明达脑子不清楚,中元的政治中心如今也乱的跟下饺子一样,半斤八两。 偏偏总有些人,内政都还没理清楚,就想着夺人家嘴里的肉。 两国政坛上如今最不想发生战争的恐怕就是许然和钟离善。 他摘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然后抛给许然,意味深长道:“许公子今日送的礼太重,怕是没机会换了,此玉佩权当心意。” 许然笑道:“却之不恭。” 中元那么多皇子也凑不出一个比钟离善还人精的了,许然不无遗憾地想,怎么钟离善不是他的皇兄呢?那他还努力什么。 …… 青一出去了一趟回来同许然道:“青三说裴先生出门了。” 许然:“他没陪着?” 青一摇头:“裴先生不让陪着。” 他语速很快地补充:“所以现在青三偷偷跟在后头呢,公子您要过去吗?” 许然:“……” 春光明媚,不冷不热,街道上也很热闹。 裴温辞穿着一件轻薄的浅蓝色春衫,手里拿着刚买的糖葫芦和坐在地上望着他的小孩对视。 现在没有新鲜的山楂果,这糖葫芦里串的是樱桃,满街上也只看到一个卖的,裴温辞回头看了一眼,方才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已经不见了,只好捏了捏糖葫芦的签子,慢慢蹲下来。 许然见那小孩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串糖葫芦,轻咳一声。 裴温辞动作一僵,回头对上了许然含笑的眸子。 许然抬了抬手,青一就递过来一串铜钱,许然笑眯眯地塞给那小孩子,“小孩儿,陌生人的东西可不敢乱吃哦,今日走运,拿了钱自己去买。” 裴温辞:…… 许然扫了一眼他略显单薄的装束,问道:“怎么穿这么少?” 大家不都是这么穿的吗?裴温辞有些错愕,下意识回答:“还好。” 许然不太赞同:“你得注意保暖,跟我来。” 裴温辞觉得许然大抵是把他当成了什么单薄易碎的纸片,他从前虽然总是病殃殃的,但其实挺能熬。 不然也熬不到现在。 但是许然不容置疑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出都出来了,带你买几身衣裳。” 云衫坊是这两年新开的一间衣裳铺子,因其款式新颖价格公道,生意十分红火。 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云衫坊一楼人满为患,裴温辞只看一眼就生了退意,张张嘴想说什么,见许然好似兴致勃勃的样子,又将话咽了下去。 掌柜刚送走了一位贵客,满面笑容地朝门口走来,见了许然几人却忽然敛了神色,快步上前。 “许公子今日怎么亲自过来了。” 掌柜的口吻很是熟稔。 许然随意道:“来帮朋友选几身衣裳。” 朋友?裴温辞一愣。 掌柜引着他们上了二楼,裴温辞是个合格的模特,许然挑了好些衣裳,他也任劳任怨地一一试了。 裴温辞试衣服不方便,许然就很不客气地接过他的糖葫芦,最顶上那一个让系统给拔了,许然又慢吞吞地吃了两个。 许然看的满意,喝了口茶水才颇为豪迈道,“都包起来。” 裴温辞皱着眉:“不用……” 他出侯府时将这些年的积蓄全都带上了,是打算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在许然这里吃喝了多少,他心里也都一一记下,是准备还的。 他的钱很要紧,怎么也不能挥霍在这些不是必须的衣服上。 许然将青一他们支出去:“和掌柜的对对账。” 而后才摸裴温辞身上的料子,很体贴的问:“怎么,哪件不喜欢?” 也不是这个原因,许然的眼光极好,挑的每一件都像是给裴温辞量身定做。 许然举起还剩半串的糖葫芦,笑道:“吃了你的糖葫芦,赔你几身衣裳可好?” 裴温辞终于想起他的糖葫芦,慢半拍地看过来,还剩下三颗。 他是真的没想到许公子会偷吃自己的糖葫芦,眨了眨眼,觉得脑子有些乱。 许然递到他唇边,笑道:“挺甜的。” 被这么一打岔,等裴温辞吃掉剩下三个糖葫芦,那几身衣裳都已经被包好了。 裴温辞吃糖葫芦的模样很认真,许然莫名觉得很像今天那几只吃点心的鸟雀,他压了压笑意,好奇地问:“喜欢吃这个?” 裴温辞沉默了片刻,很慢地说:“第一次见串樱桃的,就买了。” 秋冬的时候,糖葫芦这种吃食满大街都是。而裴温辞经常在秋冬生病。 所以偶尔从医馆里出来,还剩下余钱的时候,他会给自己买一只。 这种吃食很受欢迎,有几次还得排队,前面是一群兴高采烈的小萝卜丁。 很有活气,裴温辞拿到自己的糖葫芦的时候,就会想,还得努力再活一段时日。 许然垂下眸,告诉他:“还有很多水果都能串,天齐有,以后带你试试。” 依旧是这么笃定的语气。 第210章 险境 府里的小厮禀报安乐侯府来人找裴温辞,许然摆摆手放人去了。窗柩旁暗影一闪而过,许然面色微沉,走向窗边。 院子里日光正好,裴温辞见完安乐侯府的人之后没回屋,阳光透过柳树的枝叶洒下来,将他身上绯红的衣衫映衬得更加鲜艳夺目。 许然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裴温辞从前常穿浅色,这件衣裳还是许然挑的,裴温辞身形瘦削、肤色冷白,穿这般显眼的颜色也不显轻浮,只觉得越发矜贵疏冷。 裴温辞察觉到什么,抬起头,与许然隔窗对视。 许然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字条,很简单的一行字——“殿下何时归国?” 按理来说,这话该问天齐和中元的两位国君,怎么也轮不上许然自己选择。 他将这纸条塞回袖子,从室内走出来,漫不经心地道:“有事?” 裴温辞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恹恹道:“母亲着了风寒,让我回去看看。” 许然话还未出口,裴温辞就又慢吞吞地说:“不想回。” 他看着许然,语气很淡:“他们好烦。” 看起来十分任性的样子,即便知道如今的裴温辞并不是任性,许然还是笑了。他挑了挑眉,语气很刻意、很恶劣:“不回,本公子不让。” 裴温辞从前不喜欢这种语气,但现在,心却被这句话狠狠地牵动。 他看着那双乌黑的眼睛,被蛊惑了,甚至想如果许然是真的拘着他,哪里也不许他去。 他也愿意的。 裴温辞从前很爱惜自己的名声,即便在他无力反抗时硬生生被安上了晦气的名头,但这些年他开始出门交际后,众人对他的印象也潜移默化地改变。他虽然病弱但斯文有礼、性情温和,再次提起这位侯府大公子,人们也添了几分怜惜。 所以后来裴温辞和许然牵扯在一起,人们也觉得是许然以势压人。 但如今嫡母生病,差人来请,他都不肯回去。多年经营的名声,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也懒得再想得罪了裴夫人,等许然走后他又该如何。他没准备回侯府,从出来那天就没打算。 现在在许然这里,等许然走了,在哪里都无所谓。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 裴温辞来到这里的每一日都是和许然一道用膳的,额外的药膳日日不落,都是由许然亲自盯着让他喝光。 裴温辞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么长时间,他竟然没再生过病。 午膳一如既往的丰盛,别的不论,自从入了中元,许公子半点也没在衣食住行上委屈自己。 许然将鸡汤推过去,催促道:“快喝,待会儿凉了。” 裴温辞依稀记得曾经在医馆里听到有人用差不多的语气说过这种话,那是一位母亲,端着药催促自己年幼啼哭不止的孩子。 裴温辞的眼神很微妙,他顿了片刻,学着那个孩子的样子,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不喝。” 许然愣了一下,然后换了一碗鱼汤。 裴温辞:“……” 许然笑眯眯的,漫不经心地开口:“想喝什么,我让厨房做,总之今日得选一个。” 许公子确实家大业大,裴温辞只能放弃挣扎,端起鸡汤。 但是他如果不肯喝,许然难不成还能把汤灌进去吗? 许然看着他将汤喝完,轻声道:“抱歉。” 裴温辞一怔,疑惑道:“什么?” 其实不必这么着急,日日吃药膳、日日喝汤,倘若实在腻了,落下一日也无妨的。 许然想了想,坦诚道:“是我很着急。” 中元到天齐的路途遥远,这样的舟车劳顿,常人都是要受大罪的,何况是体弱之人。 离得挺近,裴温辞微微偏头,能看见许然的睫毛,黑沉沉的压着,那双眸子里锋芒尽敛。 裴温辞无端的觉得危险,惊心动魄的危险。 但不太想规避这种危险。 这些日子,皇上开始频繁地召见许然。 将他叫进宫里,也不做什么,只是说些家常。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有,但皇上日理万机,最近却花费过多的时间在这个他国质子的身上了。 风雨欲来。 许然对此表现得很平静,对皇上的态度也一如往常,但裴温辞却越来越忧虑。 今日早晨许然又被叫进宫里,裴温辞尝试看书。 拿了一本诗集,晦涩难懂…… 又拿了一本游记,无甚趣味…… 心思一点也不在书上,他认清事实,将手中的书放回暗格,但胳膊一碰,一本话本就掉下来。 淫靡的图画摊开在地上。 似乎是许然最近常拿在手边的……即便是为了迷惑旁人,但对方确是看了很长时间。 裴温辞有一点好奇,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 终于还是没忍住,将那本书从地上拿起来。 然后裴温辞就见到了这二十年来最让他震惊的东西,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自己的脑袋。 ……男子和男子,也能玩那么多花样吗? 今日皇上留许然的时间格外长,等到许然出宫,已经是日渐黄昏。 马车内光线暗淡,许然脸色酡红,半阖着眼,看起来是醉的狠了。 途经繁华的街道,一阵阵的吆喝声传来,许然的手指搭在车窗上,忽而懒懒开口:“停。” “公子?” 许然的嗓音带着醉意:“前头卖饴糖的,去买一包。” 天色很快就黑下来。 庭院里寂静无声,一道身影从高墙上翻下来,衣袂翩翩、身姿矫健。 裴温辞无奈地抬眼:“在自己府中,为什么要翻墙?” 许然笑吟吟道:“这般乐趣,先生不懂。” 裴温辞确实不懂,对面随手丢了一包东西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抱住。 是满包的饴糖。 他顿了顿,攥着那包糖,轻声问道:“公子买糖做什么?” 许然凑近了他,替他从里面拿了一颗出来,笑道:“张嘴。” 裴温辞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依旧被酒气掩盖住的一点清甜。 指腹在裴温辞的唇上停留了一瞬,许然轻笑道:“想着你会喜欢。” 裴温辞只觉得心被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不知作何反应,只能木木地撇开了头,“多谢许公子。” 许然却很冒犯地碰了一下他的眼尾,语调模糊不清:“好吃吗?” 圆润的饴糖被压在舌下,裴温辞含糊着问:“喝醉了?” 许然摇摇头:“没有。” 他很罕见的抱怨道:“皇上今天一直给我灌酒。” 裴温辞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像是在哄他:“没多久了。” 没多久了,他等着许然不再受制于人的一天。 许然看着他颜色浅淡的唇,又捏了捏他的手腕,很不满意:“还是没养好。” 裴温辞还是觉得许然醉了,又或者自己被许然身上的酒气染醉了。 他呆滞片刻,忽然想到一个被他否定已久的可能:“你,你真是断袖啊?” 许然挑了挑眉,好笑道:“不然还是假的吗?” “可是……” 他还以为许然只是权宜之计。 许然就看着这人很为难一般轻轻蹙眉,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察觉一丝不对劲。 树影晃动、风声微变,许然方才还有些迷离的眼眸骤然一厉,他拽住裴温辞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就地一滚。 数枚暗器落在他们身前。 府内霎时兵荒马乱,打斗声四起,青三从门外闯进来,挡在他们面前。 裴温辞也是初次见这种场面,手心都沁出汗意:“谁的人?” 剑尖夹着风声从耳边刺过,裴温辞看着许然应付另一人无暇顾及,眼看着剑要刺向许然的肩膀,他硬生生从许然怀里挣开,用手臂挡住这一剑。 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只知道许然不能受伤。 许然心头一慌:“裴温辞!” 裴温辞很擅长认清局势,比如现在,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拖累,他该离许然远些。 他是这样想的,但还来不及动作,许然已经一掌劈开攻向他们的人,将匕首塞给他,然后将人往青三那里一推:“带他走。” 大概是因为受了伤,裴温辞觉得血冷的几乎凝结,他的心脏都冒着冷气,让他僵在原地。 这应该是幻听才对,不然说不通,一点也说不通,许然为什么要让人先带他走。 青三一惊,忙道:“公子,您带裴先生走。” 一枚玉佩已然掷在他的怀中,许然言简意赅:“快。” 裴温辞捂着胳膊,面色惨白,却固执道:“你走,他们不是冲我来的,说不定不会……” 又有声响传来,许然冷声道:“青三!” 青三咬了咬牙,扯住裴温辞的衣袖,借着混乱冲到屋内,将床板掀开,竟然是暗道。 裴温辞很少有这么慌乱的时候,但此刻他的心跳的极快,却不是因为自己置身险境,而是因为屋外那人。 他死死拉住青三的手臂,声音都有些颤:“许然怎么办?” 青三将他往暗道里一推,没精力解释,只能道:“相信殿下。” “不行。”裴温辞冷声道:“那么多刺客……” 暗道的入口悄然关闭。 裴温辞咬着牙,扯得太阳穴的筋生疼……怎么会呢? 他的命,哪里比得上许然的命呢? 一个是一国皇子,即便被送到他国,依旧能混的风生水起,一个是侯府庶子,只为了逃出后宅阴私就耗尽心血。 莫说旁人,就连裴温辞自己,他也从来没把自己的性命与许然的对等。 许明达的人进了中元之后,许然就猜到他的想法,但情况还是和预料中有些不一样。 因为这些刺客不止是一波人。 脸上蒙着黑布的刺客出现在身后,但剑尖一偏,刺向的却不是许然,而是他前面的另一个刺客。 这样的时候,许然还是笑了一下。 他握住剑身,硬生生将持剑的人拽到自己面前,盯着那双眼睛,慢悠悠地道:“青一,回了宫不怕挨罚?” 青一的眼神一沉,片刻后,他缓缓扯下了脸上的黑布,熟悉的面容露出来。 满地的尸体,满地的鲜血,恍惚间,竟叫人觉得这府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活口了。 “其他人都遣散了吗?”虽是问话,但许然很笃定。 青一僵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许然便放下心,有些讶异:“是怎么想的?” 青一没说话,只是松开剑柄,目光落在许然滴血的手掌,将自己唯一的武器放下了。 他声音有些哑:“我,不是公子的对手,就是输了,没办法。” 其实不是,他半路反水,替许然解决了很多许明达的人,否则两波刺客的袭击,许然会吃大亏。 青一从小接受的训练告诉他不该产生这种情绪,但他从前学的东西太单一了,以至于最近这些日子许然教会的那一点东西,就很轻易地覆盖了十几年枯燥无味的训练。 他知道许然不信任他、防备他,但是没办法,他已经下不了手了。 青一手无寸铁,不做防备,只是问道:“这次皇上只让我执行任务,其他人都被召回了,但青三跑了,他……” 培养他们几个很不容易,皇上不可能冒着让他们全部折损的风险,所以只准备让一个人来看着,最好是许明达的人解决了许然,倘若许明达的人没有成功,青一就负责补刀。 总之这件事必须得推到天齐身上,他们为了与中元为敌,竟然不惜杀害自己国家的皇子。中元是清白的、无辜的,皇帝是做的这样的打算。 毕竟他一直待许然这样好,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许然心平气和:“青三是我的人。” 他们是被送到许然身边之后才认识的,不然青三被掉包之后也不会瞒得这样好。 青一完全没想到他们中还会有人最初就被掉包了,他僵硬地扯了扯唇:“公子的手段真是出人意料。” 许然看着他面色灰败,视死如归的样子,就很无奈:“跟谁学的?” 青一有些茫然,一时没明白许然的意思。 许然恨铁不成钢:“放把火,把这里全烧了!跟皇帝说天齐国二皇子的部下和三皇子许然都已经丧生,你就是大功臣,懂不懂?!” 青一更茫然了:“……” 一刻钟后,一场大火覆灭了金碧辉煌的府邸。 第211章 吻 寂静的黑夜,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穿过街道,在城门处停下。 守城的小兵拦了车架,尚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车帘掀开,一枚刻着“善”字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兵神色一凝,拱了拱手,悄无声息地放他们离城了。 同僚方才没看清,低声问了一句:“方才出城的是谁?” 小兵却摇摇头,朝着城中某个方向拱了拱手,反问道:“谁出去了?” 那同僚一惊,立刻明白过来:“无人,是我看错了。” 守城的一位士兵翻身上马,趁着夜色进了太子府邸,与此同时,城中许多人被冲天的火光惊醒。 钟离善一袭白衣站在院中,看见那处将黑夜刺破的火,他淡淡道:“早知应该先让他把府上值钱的东西都留给我。” 身旁的男子叹息一声,问道:“殿下不悔?” 钟离善笑了一下:“不悔。” 马车里的人正是青三和裴温辞,裴温辞手臂上的伤草草用布条裹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着细密的汗珠。 他死死握着那把匕首,寒声问道:“你们的人,在哪儿?” 青三是第一次见裴温辞这样,他虽然对自家殿下是无条件的信任,但如今许然身边无人,心中不免惴惴难安,他道:“浠东镇。” 这地名陌生又熟悉,裴温辞一僵,忽而想到许然常翻阅的那本游记,其中标记的地名不算少…… 一路看来,正是从中元绕路到义安城所经过的地方。 从此处到浠东镇,即便不眠不休,也需要两日,何况还带着裴温辞这个伤员。 裴温辞心都凉了半截,他看向青三,一字一句道:“不必带我,你骑马去。” 青三皱眉:“殿下让我必须保护好您。” 已经赶了半夜的路,天光微凉,裴温辞早已是强弩之末,他神色冷淡,听不出情绪地道:“没人会特意来为难我,我也跟不上你。” 他留下来,等许然。 倘若没等到的话……裴温辞盯着青三,嗓音暗哑:“你要是见到他,就说我不愿跟着他,我不愿跟着他冒险。”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裴温辞如今离开都城,一个人有法子安稳地活着,何必趟他们的浑水。 可青三哑然半晌,开口问道:“您……知道殿下会在哪儿落脚吗?” 裴温辞指尖冷得僵硬,缄默不语。 来往都城的人都常在这间客栈里歇脚,此时日头正烈,里头人就更多。 掌柜家的小儿子百无聊赖地趴在面前的桌子上,蒲扇摇摇晃晃,还是热的心焦。忽而看着一位带着半张面具的客人背着个包袱进门,那人上半张脸只堪堪露出一双眼睛。 “掌柜的,请问还有房间吗?”男子走到他面前,举止倒是文雅。 少年被这声“掌柜的”喊得身心舒畅,刚准备给客人找个舒适透亮的房间,客人却轻笑了一声:“抱歉,不用了。” 他疑惑地抬头,见这位新来的客人径直走到一个桌前,弯腰拿走了坐着的那位客人面前的酒。 裴温辞看着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那只手,呼吸都窒住了。 许然坐下来,将酒杯放在自己面前,很好心的说:“先生,伤势未愈不要喝酒。” 裴温辞看着桌面上滴落的一点酒痕,没抬头,只是指尖轻颤,将整壶酒都推过去。 他说:“没喝。” 裴温辞看着许然的手,然后缓缓地摸出一个小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颗糖,连带着上好的桃花酒一起送过去:“是留给你的。” 许然抓住他的冰凉苍白的指尖,周遭喧闹嘈杂,无人注意的角落,许然将他的指尖递到自己的唇边。 裴温辞偏过头,遮住了眸中晦涩。 面具下那双清润乌黑的眸子很认真地看着他,裴温辞脸色很苍白,精神也不太好,遮住眸光的黑睫沉沉的,像一场潮湿沉闷的大雨。 许然轻轻捏着他的手指,青白的指尖渐渐染上微红,恢复一点热度。 他喝了那杯酒,将那壶酒和糖都带着,然后拉了裴温辞起来,问道:“房间在哪儿?” 裴温辞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多少钱,却孤注一掷般的,在这间偏贵的客栈付了三日的房费。 “担心坏了?”许然将包袱搁在桌上,满包的碎银和金叶子差点闪花了裴温辞的眼。 许然将包袱推给裴温辞,仿佛推过去的是随处可见的石头。 然后拍了拍床边,“坐好。” 裴温辞有很多想问的,一时不知道问什么,就只能沉默着,坐到他旁边。 许然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拉他的袖子。 裴温辞按住他的手,终于发出声音:“别碰。” 许然偏要碰。 裴温辞跟他无声对视片刻,手中的力道便松了,任由那道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许然取了药瓶,将药粉细细地洒在他的伤上,语调低沉:“青三他们过来还要几日,我们不急着赶路,你先好好养伤。” 裴温辞用空着的那只手取了他的面具,许然将钟离善的玉佩给了他和青三,在无数双眼睛下独自一人逃出都城,其中艰险却只字不提,只记着让自己好好养伤。 裴温辞垂着眼,抿唇问道:“你当真要带我走?” 许然语气肯定:“是。” 裴温辞没再多问,收回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他背对着阳光,身前垂下暗影,像是把光亮全抛在后面了。 “路途遥远,但倘若我能坚持到义安,我会助许公子登上高位。” 他在中元尚未声名鹊起,但说出这番话,却丝毫不显狂妄。 不料许然却笑了笑:“先生,别想这些。” 裴温辞皱眉看着他,如今这般境况,不想这些,要想什么? 许然语调和缓:“时间赶得急,你身子还没养好,不必殚精竭虑。这一路上景致不错,好好看看,倘若到了哪处觉得特别喜欢,多住些日子也行,我会来接你。” 裴温辞一怔,从前还能说有自己在许然行事比较方便,但如今赶路,他便彻彻底底是个拖累。 许然要带他走,却不要他做什么,为什么呢? 这是不应当的,裴温辞心中说不出的慌乱。 他问:“倘若我要留在此处呢?” “没关系,”许然温声道:“不会让你等很久。” 他这样笃定,笃定裴温辞会等他。 裴温辞忽而死死拽住许然的衣襟,去吻他的唇,不得章法,牙齿磕碰,血腥味和着酒味。 苦涩的、认真的、笨拙的。 第212章 一心 许然揽着他的腰,嗓音发紧:“别怕。” 裴温辞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出生侯府,却没有亲人,无论在哪儿都是无根浮萍。 他现在不太清醒,也幸好不清醒,所以放纵了自己,死死地攥着许然的衣襟:“你可是真心。” 他用力太重,牵扯了手臂上的伤,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只要许然这一刻的回答。 “我心悦你,半点不假。” 裴温辞心神一震,指尖的力道便松了,他低声道:“我跟你走。” “许公子,教我骑马,我不会。” 房中静了片刻,许然只觉得心被狠狠扯住了,他摸了摸裴温辞的眉眼,然后捧着他的脸,重新吻了上去。 他的吻技比裴温辞好了太多,很轻易地就撬开对方的牙关,又似乎带着无尽的温柔缱绻。 裴温辞太信任他了,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 青三他们赶来已经过了五日,他们一路回天齐,途中听闻陛下病重,二皇子许明达监国。 虽说监国,但陛下依旧未曾立储,只是封了个安王。 “安”……是安邦定国的安,还是安分守己的安? 朝中老臣本就对许明达不甚满意,所以如今即便只有他一个皇子,态度依旧不甚明朗。 天齐三皇子在中元丧命的消息经各方探子一路传送,比许然一行人更先到天齐。 可还不得天齐借题发挥,中元已经拿出证据,是许明达派人潜入中元,杀害自己的手足,并以此为借口,大肆清洗了中元都城。 几位成年皇子的势力或多或少都在这次清洗里折损了些,唯有太子钟离善不动如山。 而天齐风云变动,陈美人因三皇子的离世伤心欲绝,跪求皇上做主,却在昏厥之时查出怀有身孕。 皇上病中下旨,安王许明达回府思过,无诏不得出。 “你这位皇兄,大抵是要造反了。”裴温辞似笑非笑。 今日走的是水路,他们二人站在甲板上,潮湿的风将话语吹散。 许然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也快到了。” 裴温辞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母妃……” 是真怀孕了还是假怀孕? 这事对许然来说也是个意外,他耸了耸肩,颇为无奈:“真的。” 也是好事,陈美人有孕,再加上如今服用的虎狼之药让皇上身体好转,他觉得自己还能多撑几年。 一场大雨带走了天齐短暂的夏季,暑热散尽。与此同时,朝堂的气氛也越来越微妙。 陛下重新开始上朝,似乎有所好转,但众人皆知,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天齐该如何呢?朝野上下俱是迷茫,安王性情偏执能力平庸,三皇子死在异国他乡,而陈美人腹中的皇嗣方才三月,能否平安诞生都是个未知数。 许然离开天齐时尚未出宫建府,只有一处偏僻的宅子。 将裴温辞和青三带到那里让他们稍作休整后,许然就孤身进了宫。 皇上的寝殿都已经被药味浸透了,陈美人怀着身孕,却丝毫不介意地侍奉左右。 服侍皇上喝药睡下后,陈美人对着角落处的身影轻轻点头。 许然跟着陈美人回了宫之后,她屏退左右,许然单膝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 母子分别已久,她视线复杂,一时无言。 许然在认真思考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陈美人的唇动了动,第一句话就是:“梅芸呢?” 许然一怔,而后笑道:“此行凶险,让姑姑留在云衫坊当老板娘了。” 陈美人满意地点头:“算你还有点良心。你要做的事情多得很,现在还不到进宫的时候,巴巴过来干什么,回去。” 许然:“……” 从前看信时也没觉得陈美人是这个性子啊。 正事还是要提,许然低声道:“父皇还有多久?” 陈美人语气平静:“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够了吗?” “够了。”许然轻描淡写道。 此后的一月时间,许然与裴温辞拜访了天齐不少朝臣。 义安城里多了个背景神秘的谋士,他容颜清俊、学富五车,最初对他不屑一顾的权贵,在他登门拜访后竟大多转变了态度。 无人知晓他从何处来,无人知晓他真正的名讳,只知道他身边跟着一个面具覆面、身手不凡的青年。 那青年唤他“裴先生”。 至于那位青年的身份,则更加神秘,既不是下属,又不像主子。 丞相府上,那青年摘下面具,温言浅笑,只是气势早已不同以往。 许然搁下茶盏:“杜相府上的茶总是比别处的好喝。” 杜相不想和他讨论什么茶:“殿下,裴先生可是您的幕僚?” 许然轻笑一声,语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不是告诉杜相了,他是我先生。” 不止杜相,连裴温辞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坚持对天齐的朝臣称自己为“先生”,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杜相两鬓已然生了白发,前些日子他见安王动作不断,满城风雨,心叹天齐恐怕是气数将尽,已经准备告老回乡了。 却不料裴温辞登门求见,三言两语便转变了他的想法。 他定定的看着淡定喝茶的裴温辞,问道:“裴先生既然是中元之人,如今可能保证一心为我天齐?” 他老了,但看人的眼光越加毒辣,知道此人倘若回到中元,或将是天齐的大敌。 裴温辞静默一瞬,而后低声道:“我一心为许公子。” 先前在中元,有无数的人称他为许公子,就没什么特殊的。但现在回了天齐,身边人都称他殿下。 只有裴温辞依旧称他公子,仅有裴温辞一人。 第213章 血染皇城 月上中天,裴温辞房中的烛火燃着。 今日看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信件,而是许然叫手下人买的话本子。 义安城的人似乎比中元的人要更热衷这些杂文轶事,话本子更新迭代得快,也更有趣味。 今日这话本子说的就是一位布衣谋士凭一己之力,在朝中重臣间如鱼得水、搅弄风云的故事。 夸张了些,但确实处处是裴温辞的影子。 裴温辞合上书,窗前月影一暗,许然从外面推了窗子,银白的面具泛着寒光。 裴温辞走过去,解开他的面具,那一丝寒意就似幻影一般消散无踪了:“今日这么晚?” 他们确定心意的时机不太好,如今到了关键时候,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哪怕是单独相处,也多是在商议正事。 许然嗓音低沉,带着倦意,问道:“这么晚了,先生还没休息。” 他垂眸叹了口气,很不满意的样子:“带着你回来,却让你更辛苦了。” 裴温辞穿着纯白的寝衣,看着又瘦了些。 他摇头:“不辛苦。” 许然弯了弯唇,示意他伸手,然后将一个小袋子放在他的掌心。 “义安的糖和别处味道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裴温辞是个很擅长领会到别人好意的人,从前对他释放好意的人不多,但哪怕有那么一星半点,比如不相熟的侍女在他生病时偷偷给他留了一碗热粥、医馆里的老大夫替他抹了零头,这些事情,他总记得很清楚。 但许然对他的好太多,满到溢出来,一颗心都装不下。 许然替他剥了一颗糖,塞进嘴里,纠正他的想法:“路中遇见,就给你买了,只是很简单的事情。” 裴温辞含着糖,依旧固执己见。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许然最近很忙,每次出行都是急匆匆的,但中途还是会记得他,看见买糖的就会想到他。 在无数危急的大事面前,还能记得对自己好,裴温辞觉得这是很不容易的事。 月朗星稀,夜凉如水。许然微微低头,扣住他的下巴,两个人的发丝交汇在一起。 猝不及防,但裴温辞很快反应过来,配合着他的动作。 遗留的糖味融化在吻里,融化在月色里。这些日子,他们做过的最亲密的动作,也仅仅是吻。 摇曳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样的晚上,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打开的窗子和意乱情迷的吻……裴温辞无端想到,他们这样像是在偷情。 好像也确实是在偷情。 可能是今晚碰巧看了话本,然后回忆起从前在中元时许然那一堆书,裴温辞想得很多。 他也是男人,看见许然暗沉的目光,感受着对方逐渐收紧的力道,很轻易就理解了他的欲念。 但是许然放开他,理了理他散乱的衣襟:“去休息,日后早些睡。” 裴温辞扯住了他的衣袖。 许然轻怔,停下准备关窗的动作:“在想什么?” 裴温辞看着他,如实说了。 “先生,”许然低头笑着,但眸中那一丝漫不经心却淡了:“宫里如今人多眼杂,等安稳下来,就带你见见母妃。” “……什么?”这两个字裴温辞说的很轻很慢,似乎只有许然一转身,就隐没在风里了。 许然很认真:“先生难不成真要同我私相授受?” 许然自然不在意这个,但他知道裴温辞是在意的。可对方什么承诺也没要,就孤身跟他来了天齐。 裴温辞明明是聪明人,却做了这么傻的事,面对许然的时候,他的底线总是一放再放。 许然黑眸沉沉,按捺着汹涌的情绪,他低声道:“上回入宫,我已经同母妃说了。她想见见你。” 裴温辞彻底愣住了,他指尖动了动,连带着扯住身体里什么东西,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同意吗?” 许然按了按他的眼尾:“怎么会不同意?” “你那么好。” 他不说自己做了什么努力,似乎原因仅仅如此,只是因为裴温辞很好。 裴温辞半点不信,但许然很肯定。 “母妃说别叫人欺负了你。” 许然笑了笑:“先生,你要求高一点、心肠硬一点,也别叫我欺负了你。” 裴温辞睫毛颤了颤,从满袋子的糖里挑出一个最大最圆的,然后放在许然手里。 “别人欺负不了我。”裴温辞慢吞吞地说:“你的话,不算欺负……” 许然做什么他都喜欢,所以不算欺负。 “殿下,安王意欲今晚带兵逼宫,要臣与他里应外合。”禁军统领态度恭敬,俨然以他为主。 许然面色平静地擦着剑:“那你便放他进去。” 裴温辞从内室走出来,握住他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去。” 今日必定是血染皇城,哪怕做了充足的准备,裴温辞依旧不可能不担心,许然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今夜有多少风雨,他们一起担。 又是雨夜,天色灰暗。 安王府内灯火通明,一队兵马闯入寂静的街道,往宫中方向疾驰。 宫门大开,安王一行人直冲帝王寝殿,马蹄声唤醒沉睡的皇城,似乎预示着这座宫殿即将易主。 “安王谋反了!” “来人啊!护驾!” 宫内霎时惊叫一片,安王将大半人马留在寝殿外,提着剑抵在了床上帝王的胸口。 皇帝猛地吐出一口乌黑的血,颤抖着指向安王:“你!你大逆不道!” 安王神色阴郁,丝毫不掩杀意:“父皇,您本能得个善终,但明明只剩下我一个儿子了,为何还偏偏与我作对呢?” 皇帝又惊又怒,竟是又吐了两口鲜血,说不出话了。 安王拿着已经拟好的圣旨,雨水滴在帝王的床榻上,他极尽癫狂:“父皇,国玺呢?” 皇帝瞪着眼睛,喉口动了动,片刻后,身子一僵,竟是昏死过去了。 ……外间厮杀声突起,安王脸色一变,当即提着剑出去了。 血色染尽地阶,又被雨水冲刷到更远的地方。 台下为首之人剑尖滴血,一袭黑衣几乎隐没在雨夜,他缓缓抬头,轻笑道:“皇兄,好久不见。” 第214章 好说话 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地上、落在心头,安王看了看四周的人,心都凉了半截。 许然语气平静:“诛杀叛军,生擒安王。” 话音刚落,血雨漫天。宫女太监缩在殿内,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敢说。 没人知道待会儿进来的会是哪位主子,没人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随着雨声渐小,夜色渐淡,许然踏进了殿内。 身后的青三压着断了腿的安王,他目光阴翳,死死地盯着许然的背影,似乎要咬下他的一块肉。 床上的帝王已经无法感知到外界的动静,缩在墙角的宫女战战兢兢的上前,片刻后,她惊呼道:“皇上……驾崩了……” 细听之下,她嗓音还带着一丝迷茫。 许然没想到他父皇被安王这么一折腾就死透了,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安王疯了一般地大笑,他大喊道:“父皇死前未曾立储,论长幼,我为长!论尊卑,我为尊!” 他瞪着许然:“谁不知三皇子许然死在了中元,如今你身份不明!怎可服众?!” 许然只觉得他实在聒噪,提着剑走到他身前,冷声道:“是吗?那要你能活着才行。” 安王看着满殿的人,面若恶鬼,声嘶力竭道:“我未曾弑君!你却要背上弑兄的恶名吗?” 许然本就不在意什么名声,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后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安王许明达,身为皇子,大肆敛财、劳民伤财,其罪一;身为兄长,意欲谋杀亲弟,不仁不义,其罪二;身为人子,逼宫谋反,不孝不悌,其罪三。” 不同于殿中其他人浸透雨水和血腥的狼狈,裴温辞一袭白衣,矜贵冷静。 他轻轻推开许然的剑尖,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被青三死死按住的许明达,将匕首稳稳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刺耳的惨叫声响彻殿内,殿中的宫女太监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裴温辞面色不变,一字一句:“安王罪行累累,今日伏诛。” 这是裴温辞第一次杀人,用的是许然给他的匕首。 许明达于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但他不想让许然因为任何原因受人指摘,许然不方便杀的人,他来杀。 他要许然干干净净、光明正大地登上皇位。 殿中死寂半晌,而后有一人跪下,口呼:“国不可一日无君,请三殿下继位!” 裴温辞弯了弯唇,随着殿内其余宫女太监、将士一起跪下:“请三殿下继位!” 这满殿里,没有人真的为方才死去的一皇一王悲伤。 许然垂着眸,然后弯腰扶住了裴温辞有些颤抖的手,拉着他站到自己身侧。 新帝继位,要忙的事情实在不少,但许然过得挺舒服。 许然那几句“先生”是不白叫的。御书房内,许然和裴温辞一左一右的坐着,面前都堆着高高的奏章,后者安安静静批奏折,前者却时不时就搁下笔,笑着看裴温辞勤勤恳恳地工作。 日落西沉,裴温辞轻轻动了动手腕,看着没剩几本的奏章,想着先批完。 许然:“先生。” 裴温辞无奈抬头:“又做什么?” 许然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留着,明日我批。” 裴温辞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眼中明晃晃写着:你改了性子了? 许然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揉了又揉:“我不能心疼先生?” 同样的,若不是因为心疼他,裴温辞也不会为了批折子一坐一整日。 “你的身子最重要。”许然拉着他起来用膳。 这句话他说了许多遍,最初裴温辞不信,但后来不得不信。 即便贵为帝王,许然却依旧喜欢亲自给裴温辞夹菜盛汤,同从前没有半分区别。 天齐三殿下“死而复生”、继承帝位。此事不仅让大部分的天齐官员震惊,消息传到中元,也吓到了不少人。 钟离善坐在亭中喝酒,摇头苦笑道:“动作这么快。” 人比人,气死人啊。他兄弟那么多,杀是不能杀的,还有的熬。 一个黑衣侍卫静静地立在他身后,面容熟悉,倘若知情人在场,就会发现竟然是当初跟在那位“许公子”身边的青一。 钟离善也有些感慨,谁能知道那位归国没多久就夺下皇位的天齐新帝,在百忙之中还记得传信给自己,请他帮忙救一个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帝王多薄情。但钟离善却想,这样重情一点才好,这样他才更放心。 救一个人,一国之主就又欠他一个人情,这笔买卖实在不亏。 此后没过多久,天齐朝廷安定,陛下给那位在义安名噪一时的裴先生封侯,封号“明信”。 虽有些意外,但朝中重臣都明白,陛下能如此顺利的继位,又能如此快速地稳定朝政,裴先生当居首功,封侯并不为过。 新上任的明信侯怔怔的,难得在处理公务时出了好几回神。 许然有意逗弄他:“我们小侯爷在想什么呢?” 裴温辞手一抖,险些就毁了一本奏章,他轻蹙着眉,快速批完这本奏章,然后将毛笔放好。 “我从前……”裴温辞低声道:“想过这个。” 他在安乐侯府待得时间太久,明白那些恶意和防备,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地想:既然这么在意,我不如就把这爵位夺过来,叫他们的担心成真。 但也只是几次被逼得狠了的想法,一瞬即逝。 他没想到许然会给自己封侯。 许然起身,慢慢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很认真:“你能做到,即便没有我,你也会做到的。” 这话半分不假,原剧情里的裴温辞,在中元的朝堂大放异彩,将那个破落的安乐侯府远远甩在身后了。 他不要爵位,却比夺了爵位更加叫那些人锥心难安。 裴温辞一顿,问道:“为什么没有你?” 他在意的是这个。 许然将他揽进怀里:“我说错话了,有我。” 不管在哪儿,他都会找到这个人。 裴温辞一向很好说话,亲了亲许然的下巴,以示原谅了他说错话这件事。 第215章 质子篇完 裴温辞有封地,在京城也有宅子,但最常住的还是皇宫。 深秋时候宫里那些精心伺候的花花草草败了大半,无端显得清冷幽寂。许然今日同几位大臣喝了些酒,裴温辞进来时,他懒懒散散地倚在榻上,脸上盖着本书。 听见脚步,许然便知道是谁,笑着唤他:“先生。” 他一动,书就砸在地上,裴温辞瞥了一眼,都懒得给他捡。 许然却拉住他,淡淡的酒气和着桂花的清甜萦绕在鼻尖:“出不出去玩?” 裴温辞微愣,许然却已经借着他的力站起来,替他做决定:“出去玩。” 裴温辞是被许然从遥远的中元拐到义安城的,于情于理,许然都该对他负责。但自从来了义安,他们一直很忙,裴温辞没有任何意见,安安静静地待在许然身边,帮许然联络朝臣,替许然处理公务。 许然觉得他要求太低了,又或者说,裴温辞没有其他要求,只要许然在他身边就好。 裴温辞眨了眨眼,认真想了一下,今日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怎么突然要出去?” 许然抱着他,抵着他的耳畔:“这叫约会,约会是不需要因由的。” 因为是约会,他们出宫的动静很小,到了街上,就下了马车单独行动。 裴温辞终于亲眼见到许然曾经同他说的可以串很多水果的糖葫芦,是真的很多,而且卖冰糖葫芦的人还都很热情,挑都挑不过来。 裴温辞下意识看向了许然,却见这人眉梢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偏偏一句话都不说,故意叫他自己纠结。 最后买了一个串着不知名的野果子的,说是山上新鲜摘的,是义安城的孩子从小吃到大的零嘴。 裴温辞不知道这些孩子里包不包括许然,但是糖葫芦很好吃,里面的果子是糯糯的,带着一点甜。 许然在跟一个大娘买柿子,低着头认真挑选,裴温辞不懂这个,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四周。 此刻已经到了傍晚,人潮拥挤。 这个秋天他没有生病,终于发现这个季节其实很舒服,树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温凉的秋风带着各种果子的甜香,他的指尖忽然被熟悉的温度覆盖。 许然提着柿子,漫不经心道:“人太多了。” 是真的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冲散,热闹的街道上,他们牵着手,靠的很近。 等逛完这一条街,天色已经暗了,暗淡的光影下,皇宫的高墙大院显得更加威严肃穆,离得有些远,天边的云沉沉的,仿佛要落在里面。 许然很可惜裴温辞那座府邸,于是今晚便去暂住。 房间的布置都是许然亲自吩咐的,比裴温辞这个主人还熟,他换了寝衣,在床边靠着等。 烛火摇曳,帐幔轻轻晃动,裴温辞在他身边坐下,身上还带着一点潮湿水汽。 朱红色的寝衣轻轻一扯,就从肩头滑落,裴温辞有些紧张,偏过头没看许然的动作。 但片刻后,他感觉到温热的吻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是当初留下的那道伤痕。 裴温辞绷得笔直的脊背在这个吻里松懈,他俯下身,落入许然怀里。 他很紧地抱着许然的腰,黑发散乱,更衬得肤色冷白,隐约的烛光下,如玉一般。 他眼尾薄红,生理性的眼泪让眼睛变得湿漉漉的,低声喊他:“许然……” 裴温辞对许然的称呼很混乱,有时候喊他许公子,有时候同旁人一样称他陛下,但其实最喜欢叫他的名字。 伴着破碎的喘息和隐忍的呻|吟,许然喉结动了动,指尖绕过他的长发:“我在。” 许然亲了亲他的眼睛:“一直在。” ……蜡烛已熄,烛泪落在桌上,悄无声息的凝固。 折腾了一夜,没休息多久,许然要去上早朝。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拍了拍迷迷糊糊睁眼的裴温辞,低声道:“别折腾,继续睡,我下了朝出来接你。” 话是这么说,但等许然结束朝会,身边的太监便赶忙迎上来,说明信侯已经回宫等着了。 太监说这话时的脸色很古怪,总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又有些不对劲…… ……是怎么回事来着? 就像是从前帮受宠的后妃给先帝传话。 但明信侯不是后妃,陛下也不是先帝。比那要更亲密些。 秋日是很短暂的,义安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同游记中说的一样,是白茫茫的一片。新年将至,皇宫里挂着红色的宫灯,如今的皇帝没有后妃,宫中的人也比从前要少很多,气氛却很好。 或许是从前的冬天总是病着,身体已经习惯了,即便这个冬天不一样,裴温辞躺在床上的时间还是变长了。 窗外是仿佛永远也落不尽的雪花,殿内炭火很足,暖烘烘的,裴温辞昏昏欲睡,恍惚间,感觉到额头上熟悉的触感。 裴温辞睁开眼睛,看见绯红的衣袖。 许然似笑非笑:“先生,怎么还要冬眠?” “……你别说话。”裴温辞闷闷地道。 许然笑着将一团包着油纸的热乎乎的东西塞给他。 是红糖糍粑,裴温辞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 许然道:“想不想玩雪?” 这种事情对裴温辞来说陌生的过了头,中元的雪很小,没什么好玩的,而且冬天太冷了,很危险,一不小心染了风寒,又要受罪。 他看向窗外,点了点头。 许然还是怕他生病,拿了厚厚的斗篷给他裹上。 穿的很笨重,所以打雪仗的时候就完全赢不了许然,迎面而来的雪球把他砸懵,再一回神,许然已经捧着他的脸。 冰凉的雪被柔软的帕子擦干净,许然吻了吻他的唇。 他们栽倒在柔软的雪地里,斗篷将他护的严严实实,凛冽的寒风被许然挡住。一点也不危险。 —比春更温柔,比夏更热烈,比秋更惊艳,比冬更清白。你是我亘古不变的四季。— 第216章 番外:日录 正月十一 昨晚心存侥幸没喝那碗姜汤,今日便咳嗽了两声,许公子盯着我喝完药,然后喂给我两颗蜜饯。 其实这药也不是很苦,但是蜜饯确实很甜。 正月二十五 许公子犯懒,今日的奏章全是我看的。但是他给我画了像,出乎意料,许公子的画技很好。 二月初一 政务繁忙,相处的时间很短,但许公子说下个月带我去看桃花。 二月十六 今日有雨,晚膳时喝了点酒,许公子问我喜不喜欢他。 明知故问,但是我醉糊涂了,说了很多,许公子一直在笑,最后抱着我回了榻上。 以后不能再喝酒。 三月十七 郊外桃花开的很好,许公子折了一支送给我,说和我今日的白衣很相称。 桃花落在半路了,我只记得他眸中的春色潋滟,远胜桃花。 三月二十 有些麻烦,许公子同几位大臣彻夜长谈,让我先歇息。 半夜还是醒了,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三月二十五 空闲下来,同许公子去当初的宅子住了几日,只有我们两个人。 三月二十六 许公子竟然会下厨,味道很不错,叫我怀疑他是会分身术,才能学了这么多东西。 许公子说,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会下厨。我只说他烤的鱼很香,其实心里想的是:我很欢喜。 四月三日 许公子的生辰快到了,学着做了长寿面。 四月十日 今日是许公子的生辰,先去太后宫里用膳,太后亲自给他做了长寿面。犹豫片刻,只送了提前备好的簪子做礼物。 比起许公子平日待我的好,这点显得很寒酸。可许公子很高兴,让我替他戴上那支簪子。 四月十一 清晨迷迷糊糊被许公子叫醒,他问我是不是学做了长寿面。 我说做的不好,所以就放弃了,下次生辰再给他做。但许公子好像很遗憾。 晚上还是做了一份长寿面,许公子吃完了,夸我做得好。 五月二十 中元的太子殿下终于登基了,听说尚不太平。 五月二十一 许公子备了厚礼送到中元,恭贺新帝登基,如今天齐国力强盛,许公子的表态想必能助其稳定朝野上下。 六月一日 青一护送梅姑姑来到义安,梅姑姑去见了太后,哭了好一场,说要在宫里住下,帮太后照顾小殿下。 六月二日 梅姑姑还叫我“先生”,如今所有人都叫我侯爷,只有许公子还会这么称呼。我又想起当初在中元的日子了。 梅姑姑还不知晓我和许公子如今的关系,但她亦是长辈,总要说清楚的。 六月三日 不必再想了,太后已经全同梅姑姑说了。有不知情的小宫女问为何许公子三宫六院皆为虚设,梅姑姑瞥了我一眼,说许公子是我的人。 小宫女吓得不敢看我。 天齐的陛下是我的人,他只有我一人。 六月十日 许公子亲自摘了一碟莲子,熬了莲子羹让我喝。 自从遇见许公子,已经吃了很多从前没有吃过的新鲜玩意儿。 六月二十 前些日子暑热,殿中虽有冰,但因为担心我的身体,许公子不敢用太多冰。晚上仅仅是同榻而眠,没有过分亲密。 今日下了雨,傍晚清凉舒适,拿了画册去找许公子,许公子没明白我的意思。 只好问许公子要不要试试画册上那些…… 许公子同意了。 六月二十一 嗯……今日许公子没让我处理政务。 七月一日 月色很美,许公子喝了点酒。 我吻了他,然后一切就发生的理所当然。 许公子说我不长记性,他身上的酒气醉人,我只记得他那双惑人的眼睛了。 许公子还是克制了,他帮我洗澡,又抱着我回了榻上。 …… (其实就是黏糊日常,也许会加,随缘) 第217章 我一定会杀了你 房间里烟雾缭绕,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的光亮,室内很昏暗,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桌上的酒杯里已经塞满了烟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火星明灭,却没递到唇边,寡白的烟灰落在地上。 许然才接入世界成功,刚将手里那根烟熄灭,就有人敲了一下门,不等他说话,门已经被推开。 外面似乎也很暗淡,走进来的这个人很模糊,只看得出来是个中年妇女的身形。 她在许然旁边停下,声音带着不太明显的紧张:“许先生,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她没有按开屋子里的灯,在黑暗中悄悄咽了咽口水,是真的很怕这个隐没在黑暗里的年轻人。 许然笑了一下:“您回去休息。” 她如蒙大赦般松了一口气,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听见很轻微的一声,是大门关闭的声音。 许然按亮了灯,被明亮的光芒刺激到,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系统开完内部会议,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被满室的烟味呛得咳嗽。 “咳咳……”系统很顽强地打开世界背景:“你是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一名特工。” 这是个有点特殊的世界,某些具有特殊能力的生物自异时空的裂缝进入这里,侵入了人类的生活,知情者称他们为魔物。 通常情况下,魔物会伪装成人类的一员过普通的生活,但偶尔,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会攻击人类,因为人类的血液是他们最好的补品与药剂,而普通人类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超自然事件处理所就是为了应对这些魔物而生的,为了维持正常的秩序,魔物的存在并没有对所有人公开,大部分人依旧同从前一样生活。当有魔物伤害人类时,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特工就会介入,许然实力强横,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的精神力在上次任务中被擅长制造幻觉的魔物重创,现在在休养期间。” 经过长时间的调查与交涉,上级确定了大部分魔物对人类怀着善意的态度,许多魔物在面对鲜血的诱惑时依旧不为所动,他们更向往平静美好的生活。 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人类,他们会抓捕或者清除对人类怀有恶意的魔物,但对那些融入人类生活,并且没有表现出攻击性的魔物,他们发现之后会秘密监视,并不会下杀手。 “你是个例外,你要杀死所有的魔物。” 许然点了点头:“所以不仅是休养,还要借机让我少掺和这些事。” 一个能力出众的特工,却行事极端,在任务中将杀掉魔物的重要性放在保护人类的前面。即便是同类,也太危险了。 许然走出房间,没往客厅走,而是打开暗门,顺着漆黑的楼梯往下,地下室不见天日,许然打开手电筒,光柱映在对面那人身上。 又或者说……魔物。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脖颈和手腕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衣裳被鲜血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黑发散乱、脸色惨白,他看向光源,黯淡死寂的眼睛霎那间被刻骨的恨意充斥,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却只是徒劳的滴下鲜红的血液。 系统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来话:“是这次的主角,裴边野。” “他是个魔物,伪装成人类在上学,很安分,但不小心被你发现了,捉回来关在这里。你因为精神力受创不能参与任务而心烦,把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系统一口气说完,声音越来越低:“他之后会杀了你,然后逃出去。” 地狱开局。 很符合许然如今高级员工的身份。 脖颈和手腕上的重量一松,沉重的锁链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许然一言不发,将外套脱下来裹在他身上,然后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裴边野的视线在许然的下巴处停顿片刻,然后又淡淡地移开了。 他神情麻木,似乎已经被这段时间的折磨摧毁了心神。 人面兽心……裴边野心中掀起一丝讽刺,到底谁才是魔物? 一片冰凉的背部被陌生的气味包裹,刺激到他的伤,瑰丽的红光浮现,他的身躯若隐若现,半透明一般。 是属于魔物的特征。 裴边野很清楚这个人最厌恶见到自己不似人类的模样,他等着新一次的折磨。 许然将他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拎出一个医药箱,因为工作特殊,他这里的药品也很齐全,疗效很好。 许然很细致地给他上药,裴边野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唇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许然的脖颈忽然一痛,半透明的丝线死死地缠在他的咽喉处,温热的血液溢出来。 许然动作一顿,手指勾住那根丝线,稍稍用力,方才还仿佛牢不可破的丝线就断裂开了。 他看着那双阴郁冰冷的眼眸,半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伸手碰上脖子上的伤痕,指腹沾上血液,递到裴边野唇边,轻笑道:“别浪费。” 裴边野早就知道许然是个疯子,反复无常,但今日这些举动未免也太奇怪了。 他嗓音沙哑破碎,盯着许然脖子上的血迹:“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许然又觉得他很单纯,别人都把他折磨成这样了,他竟然只是想杀了对方,而不是想着叫仇人生不如死。 整座房子静悄悄的,片刻后,许然的指腹抵上了他的唇瓣,裴边野下意识的舔了一下。 苍白的唇瓣染上鲜血,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许然有一种想吻他的冲动。 但是忍住了。 许然将手指收回来,脸色很平静:“你现在还杀不了我。” 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但因为这句话,裴边野的表情更难看了。 第一次动手失败后,裴边野便偃旗息鼓,靠坐在沙发上无神的盯着吊灯。 许然用热水给他擦拭干净身上的血污,又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裴边野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他动作。 他的心被恨意吞噬,分不出多余的情绪,所以也感觉不到羞辱或是羞耻。 许然伸手挡在他的眼睛上方,提醒道:“别一直看灯,伤眼睛。” 裴边野终于有了点变化,看向许然的目光里,多了点匪夷所思。 许然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般的:“张嘴。” 裴边野没张,但血液依旧从唇缝渗入,蔓延在舌尖。 他看见许然滴血的指尖,是新鲜的伤口。 第218章 好傻,裴边野 许然问:“好些了吗?” 裴边野在思考许然什么时候杀他,反正结果只有两个,许然杀了他以绝后患,或者等到他有机会杀掉许然。 他不觉得许然有这么傻,但是懒得隐藏自己的心思,或许是真的太痛了,苟延残喘已是不易,再费力气伪装很为难他。 裴边野漠然冰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调很轻:“以后杀了你,我会让你的血物尽其用的。” 许然闻言笑了,和他打商量:“放冰箱里慢慢喝?别给其他人。” 裴边野的脸色更古怪了,连恨意都冲淡两分。 实在是荒唐。他阴恻恻地盯着许然,想看清楚这人如今玩的是什么把戏。 许然将他拉起来,叹了口气:“吃饭,我饿了。” 真正饿的是裴边野,魔物不会被饿死,但也需要补充能量,自从被许然关起来,他就不曾进食了,饥肠辘辘,让他的身体状况更糟。 裴边野很努力的吃饭,因为不知道下一餐饭会是什么时候,直到再拼命也咽不下去。 他觉得恶心,不是因为饭菜。 裴边野怀疑这是个梦,换作谁都该怀疑。可能是他在地下室里昏死过去做的梦。 但无论如何,他的梦里也不该是这个人,梦的内容也不该这么荒诞可笑。 裴边野不知道许然想干什么,或许是怕他死了,重新找个用来折磨的魔物很麻烦。他从来不掩饰恨意,也说不清是因为没精力,还是想彻底激怒许然,求一个痛快。 他只清楚一件事,他们中间必须死一个。 外面起了风,吹得窗子都跟着响……裴边野看着暗门的方向,然后就被许然带着进了卧室,被塞进许然的被子里。 屋内是很浓重的烟味,许然将窗子打开一条缝,然后将塞满烟头的酒杯扔出去,回头碰了碰裴边野轻蹙的眉心。 “意外。”许然解释道:“以后不会了。” 裴边野觉得他有病。 房间里是有浴室的,许然进了浴室,将裴边野扔在这里,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逃跑。 等洗完澡出来,方才还躺在床上的人现在已经缩在了墙角。 裴边野抱着膝盖,目光没有聚焦,听见许然走到自己面前也没有任何反应。 许然在他身前蹲下:“地上又凉又硬,怎么不睡床?” 裴边野的眼睛动了动,落在许然身上,浴袍是偏宽大的,这人蹲下来,露出大片锁骨。 这副皮囊很有蛊惑人心的资本,魔物也不例外,所以裴边野多看了两秒。 他轻扯唇角,语气讥讽:“你不嫌恶心?” 他是魔物,被这人从人类的世界剥离,然后关进黑暗的地下室。 许然怔了怔。 裴边野看着他,平静冰冷道:“我嫌脏。” 他不在意这句话会不会激怒许然,也不在意自己会承担什么后果。 许然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他只是说:“好。” 然后带着裴边野进入另一个房间,将他按在床上坐下,垂眸看着他的眼睛:“这里是干净的。” 夜半三更,许然再来看时,裴边野已经重新蜷缩在墙角了,他身上红光若隐若现,在漆黑的房间,像一场绮丽又危险的幻梦。 魔物是不需要睡床的,这是人类才做的事情。 裴边野不需要再伪装人类了,他也永远不想再伪装人类了。 “可是床不是更舒服吗?” 裴边野很累,不想回答。 轻柔的毯子落在他身上,然后有人在他身旁坐下了。 裴边野最恨的人就在身旁,屋子里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想杀之后快,又杀不了;想一死了之,也没死透。 他很烦,很疲倦,烦到有点想毁灭世界,想杀掉其他人类。 沉入昏睡之时,他仿佛听见一声叹息。 许然在和系统商量:“最好的办法是不是让他杀一次?” 系统不想承认,但它推算了几次也都是这个结果,愁的满屋子乱飞。 “死一次倒是容易。”许然沉思:“但是真死了还能重新进入世界吗?” 麻烦,真麻烦。 系统急的开始单方面跟主系统吵架。 裴边野发现许然转了性子,不再折磨他。 但也无所谓,这房子里有禁制,他出不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那个房间里。 许然白天过来时会敲门,不过不论他敲不敲门,裴边野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许然提着一个小小的袋子,在他面前打开,是五颜六色的糖果。 裴边野从前在学校超市里见过,他瞥了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继续发呆。 许然不依不饶,剥了一颗糖,递到他唇边:“尝尝,很好吃的。” 裴边野动了动唇,却没吃糖,他淡淡道:“我是魔物。” 魔物不喜欢人类的零食。 许然不信这个,硬塞进他的嘴里:“试一试。” 裴边野想吐出来,又觉得太幼稚了,只是犹豫片刻,清甜的苹果味就在唇舌间化开。 魔物也喜欢这种味道,但是魔物不承认。 裴边野含着糖,慢吞吞地,不带什么情绪地说:“你假装对我好,要换一种方式折磨我,是吗?” 因为语气太平淡,听起来仿佛不恨了,但许然却感觉到他眼眸下汹涌的浪潮。 差点窒息。 许然扯了扯唇,没承认也没反驳,他说:“好傻,裴边野。” “别人对你好,就先把好处得了,知道吗?” 满袋子的糖落在他怀里。 许然看着糖,好似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一段时间,你要是有机会杀了我,是你的本事。” 裴边野有一瞬的恍神:“你不想活了?” 许然没回答。 不是我不想活了。裴边野,是你自己不想活了。 第219章 啊? “这样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系统问许然,它没办法不担心,裴边野的状态实在很不对劲。 现在是半夜三点,许然听见裴边野开门的动静,摸黑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 没有开灯,只有窗户透出一点点苍白的月光,卫生间的门是敞开的,裴边野跪在冰冷的瓷砖上呕吐。 月光映在他身上,露出来的肌肤似乎比瓷砖还要冷白,他听见门外的动静,顿了一下,有淡淡的红光笼在他身上,妖异又危险,方才显露出的一点脆弱和苍白,就像幻觉一样散尽了。 系统苦思冥想:“晚上吃了什么?吃坏肚子了?” 应该不会啊,食材很新鲜,许然的厨艺也很好…… 裴边野没有看他,修长骨感的手贴着瓷砖,听见滴答的水声。 许然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薄薄的茧,和瓷砖完全不一样。 红光映在许然的手上,带着情绪,有轻微的刺痛,许然停滞一瞬,捻了捻指腹,然后继续抚他的背。 红光淡下去,许然见他不再呕吐,将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裴边野安安静静的,看向他的目光很平淡,不像是对伤害了自己的人的厌恶和仇恨,而像一个合格的魔物,对于人类的漠视。 许然问他:“想吃什么?” 裴边野没有想吃的,许然便给他倒了杯温水,然后简单地煮了点小米粥。 他们看起来像不太熟又和睦的室友。 裴边野安静地喝完粥,也没有回房间,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许然说:“不回房间吗?” 裴边野当然没有回答他,所以许然就在他身旁坐下,落地灯没关,暖黄的光晕笼在他们身上。 一片寂静中,裴边野低声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然也没想好,可能是用一条微不足道的命来换裴边野消弭仇恨,但在此之前得把他养的好一点,让他在报仇之后有力气、也有心情活下去。 他甚至已经准备和主系统讨论一下在这个身份死掉之后换另一个身份进入世界的可能性。 许然没办法告诉裴边野那个折磨他的人数据已经彻底崩坏,消散在三千世界。许然不是来折磨他的,许然想让他好好活下去。 过了好半晌,裴边野睁开眼睛,淡淡道:“你没必要做这些。” 裴边野不信他。 许然突然的性情大变没让他觉得庆幸,只让他觉得可笑,仿佛前一段时间地狱般的经历就被轻飘飘抹去了,除了藏在暗门下面的那间地下室,再没有任何证据。 许然也想对他坦诚,但没有办法,拿着人家的工资做事,不能完全不顾人家的规定,被审查组那群不近人情的发现了,他恐怕会被遣返,还可能会关禁闭。 许然一点也不想让其他任务者接手这个小世界的任务。 他只能尽量暗示:“我不会伤害你。” 裴边野的目光更冷了,许然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休息。” 魔物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休息,裴边野偏头开着灯,听见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清浅平缓。 许然需要休息,超自然事件处理所处理所的报告中将他的伤情描述的很重,许然最初以为是他们想借此让他暂时不要参与任务,但这两日才发现,他的伤势确实很重。 精神上的创伤是如今的医疗水平很难治愈的,许然得休息卧床很长时间,慢慢养。 但当时原身性情暴躁,将怒气发泄在裴边野身上,反而让自己越来越难受,抽烟酗酒,没怎么睡觉,伤情半点都没好转。 裴边野注视着许然的脸色,看得出来他现在不太好受,裴边野以为自己会觉得解气,但并没有。 等回过神,他看见自己落在许然脑袋上方的手,淡淡的红光萦绕,在修复精神力的创伤。 裴边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倏地收回手,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可能是想让许然得到的所有折磨都是他亲手给予的。 裴边野手指紧攥的痉挛,他死死咬牙,忽然狠狠地揪住许然的衣领,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许然慢半拍地睁开眼睛,意识到现在的情况,竟然还弯了弯唇。 裴边野紧蹙着眉,力道不减,许然呼吸都有些困难,却伸出一只手,搭在了裴边野的腕上。 没用力,没有推开他,放任了他的对自己的伤害。 直到许然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轻了些许——这当然不是因为裴边野累了。 他眼前泛起黑雾,张了张嘴,扼住他脖子的那只手却突然松了,连带着他搭在裴边野腕上的那只手都被甩到身侧。 “可以了吗?”许然的嗓子很哑,脖子上淤青一片,慢慢跟他打商量:“今天就到这儿?” 他没准备现在就放弃这个身份,事情还没做完。 裴边野从前的生活已经被彻底毁掉了,现在为了仇恨活着,那报了仇之后呢? 话音落下去,许然就又闭上眼,昏睡过去了。 许然回到了空间,系统正在研究怎么让许然本身的数据多接进来一点,这点创伤,对于许然自己的磅礴的精神力来说是不值一提的。 系统说:“咱们小心一点,少接进来一点?” 不然被发现了可能会判断为bug或者作弊。 许然认真地看着外面,没说话。系统疑惑地凑过来,看见裴边野目光沉沉、面无表情地盯着昏睡的许然。 “他是不是在想怎么杀你?掐脖子不太解气……” 裴边野站了起来,在卫生间里洗了洗脸,额发被染的湿淋淋的,淅淅沥沥的水声里,他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比掐许然这个仇人时看起来都狠。 鲜红的血砸在冷白的瓷砖上,然后被流水带走了……看起来很狼狈。 看起来很渗人……小系统抖了抖:“我们……” 裴边野已经走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许然,片刻后,他缓缓伸手,红光覆在许然的脑袋上。 系统看见许然缓慢被修复的精神力数值,它茫然道:“啊?” 第220章 生命是高于一切的 系统冥思苦想,尝试推算出一个合理的结果…… ……但怎么都不太合理。 “他是在,帮你减轻痛苦吗?” 许然点了下头。裴边野很仔细地把握着度,介于让许然好受一点,但又不会被发现的程度。 裴边野看着自己的手,一会儿变成半透明的,一会儿又恢复正常,这个样子足以把一个普通人活活吓死。 他的指尖点在许然的心口,红光乍现,却什么也没做。 裴边野收回手,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慢慢将头埋下。看起来很无害、很好欺负。 许然重新进入身体用了点时间,等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他视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还没看到裴边野,特殊的消息提示声却响起来。 裴边野从房间出来时,就看见许然又穿上那身黑色的作战服,不同的是外面套了个燕麦色的长款风衣,减淡几分冷峻。 许然手里是特制的枪,裴边野认识,里面的子弹对魔物的杀伤力很大。 他沉默的看着许然将枪塞进口袋,然后从沙发缝里翻出一个工牌,挂在脖子上。 蓝色的工牌加上浅色的外套,看起来挺斯文。 ——当然只是看起来,让所里不得不出动许然的任务,必然是极高风险、极容易丧命的。 所长说得很谨慎,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该劳烦伤员,但是许然已经很久没有和所里的人联系。所以他只能发消息过来,询问许然伤情。 许然回过头,裴边野才发现他将作战服拉到最顶上,挡住了脖子。 许然说:“有任务,得出去半天。” “留了饭,记得吃。” 裴边野没说话,用一种很复杂、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他。 房子的主人就这么离开了,没有将他铐起来,也没有将他锁在地下室。 裴边野估算了一下,以他现在的情况,虽然会受点伤,但是能冲破这里的禁制。 最多不过就是流点血、被电几下。这间房子的禁制拦不住他了。 他屏住呼吸,半透明的丝线四处探查,然后他走到门口,想冲破禁制…… “啪嗒——” 裴边野看见落在地上的钥匙。 人类阴险狡诈,这是陷阱,裴边野知道。 裴边野上过一回当,已经得到了足够惨烈的教训,他咬着牙,盯着禁制。 是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研究出来的东西,接触到魔物就会自动攻击,也会产生警报。 但地上有钥匙,可以不触发禁制。 许然手腕忽然一痛,是禁制被触发的警报。 系统也盯着:“你一点也不意外?” 为什么要放着钥匙不拿,硬闯呢? 许然不意外,不然也不会特意改了禁制的惩罚,现在唯一遭殃的大抵就是许然家的大门。 所长说的口干舌燥,拿着茶杯喝了两口,就发现对面的许然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然?” 许然应声抬头,简单的回应:“在。” 所长又不瞎,他当然知道许然在,而且根本没有听他方才苦口婆心、长篇大论的劝诫。 他又叹了口气,然后正色道:“我老了,可能不太明白你这种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你很优秀,所里需要你……但是你要知道,我们的唯一任务只是保护人类。” 所长不懂许然为什么这么极端的仇视魔物,宁愿牺牲几个普通人类的性命也要多杀一些魔物,偏偏许然做的都很谨慎,他们虽有察觉,但没有证据,不可能凭猜想给许然定罪。 所长曾经为了查明原因翻看过许然的档案,但并未发现他身边有什么亲近的人是被魔物伤害了,也曾经让所里的心理医生和许然聊过,依旧一无所获。 许然是他们在任务中的不确定因素,若非必须,所长并不想冒这个险。 他顿了片刻,语气微沉:“生命是高于一切的。” 许然挺一本正经:“明白。” 地板变得扭曲,然后像镜子一样碎裂,眼前闪过一道道黑影,耳边是凄厉的喊叫。 跟着出任务的两个特工是新人,下意识看向许然:“前辈,我们……” 许然垂着眸,没什么表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又是擅长精神力攻击的魔物,子弹上膛的声音很轻微,身后的两个新人特工紧张地盯着许然的枪。 “砰——” 击碎的是看起来毫无威胁的一片叶子,但随着枪响,眼前场景变幻,地板恢复了正常。 他们看见地上的人,歪歪斜斜倒着好几个人,脖子上都是伤,鲜血流了一地。 两个新人牙齿咬的咯吱响,上前探了探:“还有呼吸!” 但突然,躺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受害者将新人特工扑在地上,他剧烈挣扎,想掏自己的枪。 这个伪装成学生的魔物哼笑一声,新人特工像被施了定身术,大脑一阵眩晕。 等视线变得清晰,他看见疯长的植物,巨大的树叶遮天盖日。他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而后就是一声枪响。 此后是迅速得让两位新人怀疑是出现了幻境的打斗,这位在所里地位不凡的前辈能力比传说中还要惊人。 树叶坠落,许然放下枪,看见了方才出现在空中,却又在他开枪之后迅速收回的半透明丝线。 很快,最敏锐的特工也难以察觉。 许然垂下眸,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裴边野在远处,见到树叶飘落,他打开窗子,跳出去,然后迅速离开了。 他原以为硬闯禁制之后会受重伤,这个时候他应该找个隐蔽的地方养伤。 但是没有,所以他一时茫然,不知道该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不想回去上学,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触那些从前认识的人类。 然后感知到同类的气息,是攻击力极强,对人类具有极大恶意的魔物,他知道许然会过去。 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为了不让许然杀掉其他没有伤害人类的魔物。 但是看见刀刃一般锋利的树叶向那个稚嫩的新人特工刺去时,他出手了。 第221章 可这不是游戏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不大,但足以将雨水吹进没有大门保护的房子,把整洁的室内弄得一团糟。 许然没开灯,在家里转了一圈,然后将桌上完好如初的饭菜全数倒进了垃圾桶。 “怎么了?”系统看着他好像在发呆,问道。 “他带走了。” “什么带走了?” 那袋不值钱的糖果,裴边野唯一带走的东西。 他将掉在地上的那一把钥匙捡起来,重新挂在墙上。 而后,许然靠在玄关处,点了根烟,青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冰凉的雨水染湿了衣服,作战服向下拉了拉,脖子上的伤痕因为没有得到处理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系统很少看见他这样,紧张地问:“宿主,你在想什么?” “在想之后怎么办。”许然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回道。又是一阵风刮过来,一滴雨精准无比的落在烟身,最后一丝火光也熄灭了。 许然笑了一下,将半截烟扔掉,看着倒在地上的大门:“先修门。” 不远处的某栋楼天台上,穿着黑色帽衫的青年男子站在雨中,眉眼因为帽檐的遮挡而模糊不清,一只手随意把玩着匕首,雨水从刀尖滴下,在黑色的衣袖的衬托下,他的手苍白的几乎透明。 危机四伏的黑夜,雨水中渐渐凝成一个人影,飘在空中,速度极快地扑向一户人家没关严实的窗户。 但就在接触到玻璃的一瞬间,这个非人生物瞪大眼睛,看见自己胸口贯穿的丝线,隐隐泛着红光。 裴边野收回手,遥遥看见那个一直黑暗的方向突然亮起一盏暖黄的灯,人影站在灯下,莫名显得孤寂。 一声似讽似恨的嗤笑被雨声淹没。 许然开了家门口的灯,开始勤勤恳恳地修门。 系统一边递工具一边想办法:“要不我们重开一局?” 打开痛觉屏蔽,一抹脖子,很快的! 系统是病急乱投医,且不说他们重开一局不一定能进入世界,哪怕成功进入,也不一定是什么时候。 “可这不是游戏。” 许然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他随手抹了把脸,然后将系统拎回空间。 系统脑袋上顶着个大问号。 等门被修好,又将被打湿的家里收拾干净,这夜已经过去。 超自然事件处理所那位大杀器结束了休假,重新频繁地参与任务,附近作乱的魔物死伤惨重,隐约有些异动的魔物都又缩回去。 这一天温度不错,不冷不热,便利店的兼职收银员笑容甜美:“欢迎光临~” 她抬起头,面前出现一道高挑消瘦的身影,微长的黑发搭在苍白的肌肤上,神色冷淡。 收银员一惊,快速看了一眼周围,而后压着嗓音问道:“边野!你最近去哪儿了!!!” 她脸上是毫不作假的担忧和后怕,裴边野顿了一下,垂眸拿了一袋糖果,放在收银台。 “还有多长时间下班?” 林边月静默一瞬:“马上。” 过了一会儿,他们在商场的咖啡厅找了个角落处的位置,林边月急匆匆地问:“怎么回事?我和边鹤找了好长时间,真怕你……” 苦涩的咖啡滑入喉中,裴边野沉默很久,才放下杯子,说:“被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特工发现了,不方便联系你们。” 他语气轻飘飘的,于是林边月便以为他只是因为身边有人盯着,不想让同伴也跟着暴露。 她松了口气,喃喃道:“没事,我们不害人。” 是吗?裴边野闻言扯了扯唇,他从前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有些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冒出来,裴边野掌心都掐出血痕,但依旧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杯中深色的液体,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林边月心思一松,话就多起来:“是不是很苦?你应该点杯拿铁的。” 裴边野低声道:“不苦。” 但却撕开刚买的那包糖,含了一颗进嘴里。 林边月噗呲一声笑出来:“苦就苦嘛,我又不会笑话你。” 裴边野含着糖,漫不经心地想,味道不一样。 然后将这袋糖推过去:“给你。” 林边月愣了一下,疑惑道:“不好吃?” 裴边野摇了摇头,很突兀地来了一句:“你们要不换个地方?” “为什么啊?” 裴边野起身离开,留下一杯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和一袋只吃了一颗的糖,他说:“算了,没事。” 过了一会儿,林边月才跑出来:“什么意思啊?什么你们?是我和边鹤吗?就算要离开,也是我们三个一起啊,边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虽然裴边野一直是个冷清性子,但今天真的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们三个是属性最相近的魔物,在误入这个世界后没多久就相遇了,他们 不想害人,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平平安安苟完这一生。 最初他们都胆战心惊的,后来见超自然事件处理所对他们的态度并非全然赶尽杀绝,就稍稍安心,在人类的世界安顿下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平常没有走得很近,但是确实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中最信任的存在。裴边野是他们三个里最小的,现在还在上大学,上个月他突然失踪,一直没有音讯,边月和边鹤都快急疯了,甚至在某个晚上为了找到他差点暴露身份。 当时裴边野其实就在他们路过其中一个街区,被镣铐束缚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他感应到同类的气息,却不敢泄露半点求救讯号。 边鹤和边月的攻击力并不强,对上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特工只能是死路一条。 咖啡的苦涩和糖果的甜腻仿佛一起漫上来,裴边野又觉得恶心,想吐,想撕烂这副与人类相近的皮囊。 他只能努力抑制住,将变得半透明的手指藏回袖中,很平淡地说:“没遇到什么事。” 第222章 是他啊…… “许然呢?” 所长还记挂着许然精神力所受的创伤,听说许然来了所里,就带着从其他部门借过来的医生来找人。 到处没看见许然的踪影,他随手抓住一个特工问。 年轻的特工挠了挠头:“许前辈吗?他好像又出去做任务了。” 特工的语气暗含敬佩,原本以为许前辈只是以绝对的实力成为所里的传说,却没想到对方的敬业程度更让人自惭形秽。 被封锁的商场里,林边月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现在已经是黑夜,所有的人类都离开了…… 她走不了。 她咬牙骂道:“怎么这么倒霉啊!” 早知道就应该听边野的话离开这里,如今就不会遭受这份无妄之灾。 商场中有魔物攻击人类,被超自然事件处理所探查到,他们十分迅速地以官方名义遣散人群,将伤人的魔物困在里面。 林边月只是恰巧在这里,但现在商场周围满是针对魔物布下的禁制,以她的能力,一接近就会去掉半条命。 “完了完了,怎么解释啊,我会被关起来吗?”林边月蹲在一家服装店里,恨不得自己变成这里面不会动、没有生命的假人模特。 假人至少也沾个人字呢!她现在因为紧张,情绪波动过大,身体逐渐变成半透明的,开始泛出微弱的白光,就差把“我是魔物”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她说自己是个善良正直又弱小的魔物会有人信吗?!会吗?! 寒冰从商场某处开始蔓延,铺天盖地,林边月冻的骨头有些疼,正在想要不要在服装店借件衣服穿时,她听见剧烈的碰撞声、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 此后便是寒冰逐渐消退,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 留在这里迟早也会被发现,她闭了闭眼,心一横,扶着墙慢慢从服装店走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 “等一下!”林边月颤颤巍巍地将手举过头顶。 林边月听见轻微的声响,看见从这个特工的衣角滴下的血,在地面上聚成一小滩。 他受了伤,身边没有同伙,但林边月不敢冒这个险,也不想被通缉。 她尝试打商量:“那个,我真的没有害过人,我只是来这里买东西,我可以配合……” “砰——” 完了……是个说不通的特工,林边月绝望的闭上眼睛。 但过了几秒,她茫然地睁开眼,看见冒着青烟的枪口,看见一双漆黑锋利的眼眸。 属于另一个魔物的血流到她的脚边。 林边月咽了咽口水,正准备说话,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研究出来的检测仪已经抵在她胸口。 好……至少不是枪……林边月苦中作乐地想。 对面这个人流了好多血啊,触目惊心的,黑色的作战服将一切都遮掩的严严实实,林边月也不清楚他是哪里受了伤,只觉得这么多血有些触目惊心。 但是这个人很平静,像是没有感觉到痛一样,看着检测仪上的数值。 她听见低沉的、冷淡的声音:“你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这个人在自己的手环上按了几下,商场周围的禁制解除了。 虽然理智告诉她现在该头也不回地逃,但是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啊?就这么放过我了?万一我也是坏……” “不会。”那个人似乎很笃定。 林边月眼眶一酸,因为得到特工的信任而有些感动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升起,那个人平静地说:“你没这个能力。” 探测仪上的攻击力低到令人发指。 ?! 瞧不起谁呢?! 林边月撸起袖子,飞速逃跑了。虽然觉得被看不起了,但是对面这位大佬她是真的惹不起! 边鹤心急如焚:“就是这个商场!” 周围的禁制让他们不敢靠近,他咬了咬牙:“我们去跟守在外面的特工解释。” 谁知道一次意外,竟然会让边月和那些将要被处决的魔物一起被关在了商场里。身份暴露都是好的,就怕边月来不及辩解就被一起灭掉了。 裴边野拦住他:“别动。” 他平静道:“我过去。” 商场外围守着几个特工,就是不知道里面有几个人,裴边野感应了一下禁制,发现威力远比当初在许然家里接触到的那个要强。 他神情有些凝重,半透明的丝线试探性地靠近一点,然后在触发警报之前迅速收回。 感应到林边月的能量还在,他心中稍安,正准备再次尝试,却发现禁制突然消失了。 而后便是撤退的特工,和跌跌撞撞飞奔出来的林边月。 林边月看到他,一脸惊喜:“边野,你们来找我了?” 裴边野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商场里那个特工查探了一下我的属性和能力,知道我没有威胁,就放我出来了。”林边月原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带走调查,却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轻飘飘的放过了。 裴边野有些疑惑,但看着林边月心有余悸的样子,不想在让她烦恼,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遇到一个心软的特工。 而后林边月看向商场的大门,那个特工正从里面走出来,就扯了扯裴边野的袖子:“就是他。” 裴边野应声看过去,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目光骤然一凝,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浑身都冷透了。他死死盯着,直到那个身影从视野里消失,才倏地笑了:“是他啊……” 裴边野眸光冰冷,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觉得异常讽刺,许然如果能这样轻易地放过同样是魔物的边月,那自己曾经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边月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边野,你怎么了?” 裴边野微微低头,是近乎审视的冷漠目光。 林边月从未见过裴边野这个样子,敏锐的直觉让她感到危险,她瑟缩了一下。 但还是对裴边野的信任占了上风,她担忧道:“边野,你受伤了吗?” 裴边野咬了咬舌尖,咽下口中血腥,手指透明到几乎要消失了。 他重新看向那个方向:“边鹤在后面,你去找他。” 林边月还没来得及说话,裴边野已经从她面前消失了。 第223章 你是谁 许然回复完所长的信息之后就直接回了家,他从柜子里将医药箱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正准备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客厅的灯忽然暗了一瞬。 很快恢复正常,无事发生。 许然顿了顿,将原本已经解开的衣服扣子重新扣好,然后看向窗外:“裴边野?” 窗帘纹丝不动。 医药箱被扔在在茶几下面,许然起身走到窗前,没有犹豫地扯开了深色的窗帘。 泛着红光的半透明人影静静立在黑暗中,形同鬼魅。许然垂眸,隔着玻璃对上那双含着冰凉杀意的眸子。 “砰——” 裴边野一拳砸在了窗户上,指关节渗出鲜血,碎玻璃划过许然的脸侧,在他眼下刮出一道伤口,但他只是看着裴边野的手。 从半透明变成正常,又覆上鲜血。 裴边野扯了扯唇,眼眶却是通红的,语调又冷又轻:“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要喊他的名字,为什么要拉开窗帘。 如果许然当做不知道,他今晚或许就又放过这个人了。 夜色沉寂,裴边野身上的光芒却越来越盛,红的刺眼,像一颗鲜血淋漓的心,他穿过碎裂的窗户,招招凌厉。 他们很快缠斗在一起,只是一个不像身经百战的特工、一个不像攻击力极高的魔物,他们全然忘记自己的本事,毫无技巧地肉搏。 顶上的吊灯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裴边野听到动静,向上看了一眼,却依旧站在原地,好像连避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许然一把将裴边野拉进自己怀里,两个人就地一滚,相拥着倒在角落处。 许然将口中的腥甜和闷哼一起咽下去,颤抖着摸了一下裴边野的后脑,确认他没受致命伤。 他嗓音很哑,却死死攥着裴边野的衣领:“裴边野,这个世界很大,外面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风景……” 裴边野的指尖几乎透明成虚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怔怔地看着许然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斑驳的血痕。 “你既然来到这里,就是世界的一部分,它已经接纳你了……” 许然说的很慢,很认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他摸出腰间的匕首,然后握着裴边野的手扶住匕首,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笑了一下。 “别害怕……出去走走……” 裴边野眼前是模糊的,耳边的声音低不可闻,指尖碰到地上的冰凉。 鲜血将黑色的作战服浸透,然后滴在地上,他想起方才许然有些迟缓的动作,和一直萦绕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攥着他衣领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许然的瞳仁很黑,目光很平静,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裴边野茫然地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手中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此刻许然握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向自己捅去。 在即将刺破皮肤的那一瞬,匕首哐当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是这样的。” 裴边野从地上站起来,脑子闷闷的疼,他咬着牙,用尽全力跳出窗户,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就又脱力般地跪下来,攥着胸口的衣裳呕吐。 他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许然竟然还敢跟出来,他不怕死吗?他凭什么不怕死?! 裴边野撑着地面,额头青筋浮现,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转头看向许然,没有对仇人的怨恨和对伤员的担忧,只有彻底的、纯粹的痛苦。 许然停下来,蹲在他面前,捧住他的脸:“那你怎么办?” 裴边野被困住了。 他放过许然,谁又放过裴边野呢? 魔物是没有那么容易受伤的,但是裴边野受了很多伤,是即便用尽一个人类全部的鲜血也无法抚平的伤。 空中凝出半透明的丝线,缓缓缠住了许然的脖颈,许然还在笑着:“裴边野,你是被伤害的那一个啊。” 所以以后就不要那么傻了,明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活得这么痛苦呢? 很低很轻的一句话飘在寂静的夜里:“你现在,不觉得所有的魔物都该死了?” 许然被丝线缠得有些缺氧,听不清楚:“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 属于人类的鲜血的味道吸引了掩藏在黑夜里的魔物,一个伤重濒死的人类、无数新鲜难得的血液,让他们蠢蠢欲动。 但尚还来不及动作,就被烈焰一般的红光震伤了。 裴边野说:“滚。” 和主系统的谈判用了很长时间,它终于松口,在这个身份设定废弃之后可以允许许然以其他身份重新进入小世界,并且不会改变时间线。 所以系统这几天很忙碌,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现在它正在等许然回到空间,然后他们就可以立刻进入世界,以全新的身份! 但是在许然没有回到空间,因为在他闭上眼的那一瞬,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系统在内线疯狂敲许然:“怎么回事,我们还走不走啊?” 许然微微叹气:“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该死的宿主把话说清楚啊! 系统在空间里漫无目的地转圈,突然听见很茫然的一声问话:“你是谁……” 另一个人已经陷入昏迷,当然无法回答他。但系统激动得在空间里蹦了蹦,可能真的不用重开了! 裴边野极力想要无视这人身上的不对劲。 但是他很难不去想,在许然将他从地下室抱出来的时候、在许然在卫生间扶住他的时候、在房子里的禁制失效的时候…… 以前的许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的,那个许然没有这么傻。 他极力想要把这些当做一个陷阱,因为他的心早就被恨意腐蚀了,倘若这恨落不在罪魁祸首的身上,就会灼伤他自己,又或者灼伤其他无辜的人。 裴边野将许然放在沙发上,逐渐平静下来,红光消失,半透明的手也恢复正常。 他看向许然家那个冰箱,忽而扯了扯唇,低低的笑了一声。 “放冰箱里?慢慢喝?”他的语气很淡,重复了一遍许然曾说过的话。 系统方才有些放松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要命。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它准备将许然的数据拉回空间时,却不小心看见了一滴泪。 裴边野的嘴唇都是苍白的,脸庞上只剩下眼尾带着红意,但当那滴泪在无人察觉时落下,他的眸光仿佛也是破碎的。 系统突然模模糊糊的明白许然的顾虑,裴边野是支离破碎的,那些碎片藏在他身体里,藏在他心里,日复一日,越埋越深。 让裴边野痛苦的早就不仅仅是曾经的伤害了,也是如今的许然。 许然的变化越大,就越让他的恨意无处落地。 裴边野抱着膝盖坐在沙发旁,像曾经的很多次,无助又仓惶。 系统飘在他旁边,看看他,又看看许然,然后分别蹭了蹭他们两个的脸颊。这是它唯一能做的、表示安慰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裴边野还是拉出了茶几下那个医药箱。 系统揉了揉自己的脸,喃喃自语:“好,应该是真的不用回去了。” 第224章 不管用 裴边野并不擅长处理伤口,许然身上的纱布缠得很难看。 他醒来时客厅里乱糟糟的,掉落的顶灯,断裂的桌椅和一地鲜血让这里很像凶杀案的现场。 当然最惨烈的还是碎裂的玻璃,红色的玻璃渣子落了满地,沾的不知道是谁的血。 窗帘拉开,外面阳光明媚,早已是新的一天。 裴边野又一次消失了,边月和边鹤找不到他,但比上次突然的失踪要好,这次裴边野留了消息,让他们稍微安心。 许然养了两天伤,然后来到超自然事件处理所,办理了出差手续。裴边野实在走得很远,他飞了几千公里,来到另一座截然不同的城市。 机票不便宜,裴边野并没有太多的积蓄,所以租了房子安顿下来后,就找了个在花店兼职的工作。 工作时间不算长,难度也不大,所以工资不高,也幸好裴边野本就不需要很多存款,只要在他暂时还活着的时候够用就可以。 这座城市里魔物要少得多,超自然事件处理所驻在此地的分所里也没几个特工,很少有危险情况。说是出差,其实更像是带薪休假。 所长觉得许然前段时间太辛苦,放出话来让他尽管玩,玩够了再回去,还给他配了车,方便他出行。 在花店工作的第三天,裴边野发现有人跟着他,最初他以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引起当地特工的注意,但很快就明白了,因为后面那人实在很好认。 许然没有掩藏踪迹、也没有主动现身,裴边野只当作不知道,正常生活。大概是这段日子真的很闲,许然开始写日记,或者说是裴边野的观察笔记。 裴边野去了一家看起来很不错的餐厅吃饭,出来后脸色不太好看。 许然就在附近的咖啡厅,过了一个小时也走进了那家餐厅,晚上他在日记本上填上日期,写了几句话。 【这家间餐厅徒有虚名,海鲜很腥,而且价格不便宜。某人吃亏了,难怪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写完很简单的两句话,许然合上笔记本,窗帘没拉,隔着窗户只能看见一片沉寂的黑,到了睡觉的时间了,但是不太困。 没过一会儿,开始下雨了。 许然从前很喜欢听着雨声入睡,今晚却只觉得嘈杂的雨声惹人心烦,他眼睛闭了又睁,终于还是坐起来,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到达裴边野租的房子的楼下时,正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他穿着浅灰色的帽衫,帽檐遮挡了眉眼,撑着一把黑伞,缓缓走入了雨幕。 裴边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可能是今天那家餐厅真的很难吃。 许然驱车跟在后面,前面那个人似乎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漫无目的地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收了伞,走进了一间正在营业酒。 可能因为是工作日,又是雨夜,酒里人不算多,裴边野坐在台前,随手点了杯酒。 他应该是第一次喝酒,握着杯壁看了良久,指尖都被冰得泛红,才试探性的抿了一口,然后很轻的蹙起眉。 大概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说这种东西会让人遗忘、让人放松、让人变高兴。 明明很苦。 一杯酒喝了很长时间才喝完,裴边野已经有了些醉意,但还是又随手点了两杯度数较高的鸡尾酒。 周围坐的都是买醉的年轻男女,裴边野在其中却有些格格不入,他用手撑着额头,也遮住了眉眼。 服务生见他是独自一人,看他好像醉了,走过来正准备叫一下他,却已经有另一人上前,扶住了他。 许然制止了服务生的动作,嗓音低沉:“是我朋友,不好意思。” 被扶住的人身体微僵,没有说话。 许然结完账,半扶半抱着裴边野走出了酒。 车停的有一段距离,许然脱了风衣裹住裴边野,将他抱起来闯入雨中,然后放在副驾驶上。 风衣被雨水浸透,他理了理裴边野微湿的额发,俯身为他系安全带时,听见很轻的一句:“不跟你走。” 许然说“好”,然后调转方向,去了裴边野租的房子,用他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 他没怎么看,事实上也不需要认真看,因为房间里东西很少,明明空间不大,却仍显得空旷。 许然将裴边野放在床上,然后去浴室端了一盆热水出来。 床上的人睁着眼睛,但是依旧不太清醒,只是很迷茫地看着许然,似乎在辨认。 过了片刻,裴边野低声说:“不管用。” 许然俯下身靠近他,温声问:“什么?” 裴边野闭着眼睛,眼尾有点潮湿,但是没有流泪。许然说让他出去走走,他信了,所以来到这里,但是一点也不管用。 他还是很痛苦。 裴边野醉了,但还认得出他,嗓音很低,但是很清晰:“离开。” “我不想看到你。” 许然怔了一下,沉默半晌,依旧用拧干的热毛巾替他擦了擦脸:“好,那你先睡觉。” 第225章 不可以对我好 窗帘没拉,玻璃窗上坠下蜿蜒的雨水,裴边野偏着头,目光黏在某滴水珠上,直到它缓缓隐没在黑夜里,然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裴边野的脸色依旧是带着病态的苍白,魔物的身体应该远比人类要好,也更加不容易生病的,但他胃口很不好,这段时间也很容易呕吐,现在喝了酒,胃里就更是难受,翻江倒海一般。 裴边野还是不想让许然看见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即便对方已经看见过不止一次了。 或许是真的醉了,思绪很混乱,也很累,让许然离开这句话说了一次,就没有力气再说第二次了,他只能等待。 房间里很安静,裴边野觉得许然应该是离开了,但过了没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掌扶住他的后脑,玻璃杯的杯沿碰上他的嘴唇。 温和清润的声音和雨声一起响起:“裴边野,别睁眼。” 裴边野就真的没睁开眼睛,被喂着喝了几口温热的蜂蜜水,醉意让他没办法思考,这么短的时间,许然是从哪里弄来的一杯蜂蜜水? 但是很甜,喝下去之后也没有很想吐,比喝了酒之后心情要好一点。 阳光从旧窗帘的缝隙渗进来,裴边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发生的所有事,但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记不住了。 可能是因为从前他一直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他是魔物,一直小心翼翼地掩藏身份,不敢和身边的人类深交。目前为止,他接受到的最大的恶意来自于之前的许然,最大的善意来自于现在的许然。 房间一切如常,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裴边野怔怔坐在床上,觉得有点饿了,却没有出去吃点东西的心思,反正他也不会被饿死。 枕头边放着一包糖,裴边野扫过一眼,把它当做是自己的幻觉一样忽略了,他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应该去花店上班。 整理被子的时候又看见那包糖,大概是工作之前的仪式感,他还是撕开袋子吃了一颗。 清甜的桃子味,没有让他觉得恶心,所以心情也没有变差。 工作的时候裴边野会比较专注,也会忘记很多理不清楚的事情。 老板是一位性子温婉的阿姨,她在裴边野来应聘的那一天问了一句是不是大学生来找兼职,裴边野说不是。 他当时很平静地说:“没有在读书了,是要求学历吗?” 看起来并没有很期待拥有这份工作,不管老板给予什么回答都不会感到失望。 但老板真的很好心,不仅留下了他,而且从此不再提关于学业或家庭的事,像是在照顾新员工的情绪。 事实上裴边野不需要这种照顾,家庭和学业这些事情都是人类看重的,和魔物没有关系,但是也没有拒绝老板的好意。 可能是觉得麻烦,他想。 或许是昨天那顿饭给的阴影,裴边野今天没有在外面吃饭,下班后径直回了家。但许然看过,他家里是没有食材的。 身后那辆熟悉的车依旧没有掩藏踪迹,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裴边野很轻易就猜到外面是谁,那个人也很有礼貌,叩响三下门之后就没有再发出声音。 裴边野等了很长时间,枕头边那包糖被摩挲的发皱,他才慢慢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许然提着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口。 许然说:“买了很多菜,但酒店做不了饭,想借一借你的厨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以吗?” 裴边野还是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将门扯开,侧身给他让了位置。 许然笑了一下,提着袋子走进去。 裴边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按下纷杂的思绪,看向在灶台边忙碌的人,地方不大,对方带的东西又很多,匆忙放在旁边,显得乱七八糟的。 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到桌上,很明显是两个人的分量。 在裴边野还很恨许然的时候,吃过很多次对方做的饭,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是不应当的。 他没动筷子,坐在许然对面,语气沉沉:“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许然停下筷子看着他。 裴边野说:“不是你做的。” 裴边野其实很敏锐,哪怕全副心神都被仇恨占据,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也能很快想通某些不对劲。 许然没办法回答,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将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裴边野很少说这么多话,但今天一定要说清楚,因为已经错了很多,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不关你的事,”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为什么要补偿我。” 许然目光很复杂,问他:“一定就是补偿?不可以对你好?” 裴边野觉得自己还是不太懂人类这种生物。 许然叹了口气:“吃饭。” 饭菜很香,而且给他吃,比那个坑人的餐厅不知道好多少倍。 要恨的人已经消失了,裴边野逼着自己不把滔天的恨意对着其他人,这样一日一日的压下来,然后随着无数次的恶心呕吐,随着身体里流出的鲜血,一起被掏空。 他从前就没有过多的情绪,如今就更难产生其他的波动,让他恍惚着以为,魔物本来就是不该具有人类的情感的,从前那一些微妙的情绪波动,是自己为了混入人类而作的伪装。 他早就该认清楚这件事,他不该混在人群里的。 恢复理智之后的他重新思考,现在这个许然对他很好,算起来已经偿还不清,所以自暴自弃般地又吃了对方一餐饭。 然后他拦住了许然起身收拾碗筷的动作,听不出情绪道:“我去。” 裴边野看着水流,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你应该回去。” 许然说:“我来这里玩。” 他看着裴边野清瘦的背影,反驳道:“还没玩够。” 裴边野洗干净碗,将灶台收拾干净,然后转过身,低声问:“和我没有关系?” 明明心里清楚答案,但他还是很期待许然给予肯定的回复,似乎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当做一切都是巧合。 他看着许然的眼睛,只要对方点一下头,他就会努力让自己相信。 但许然没有好心到这个份上。 “就是来找你的。” 他故意占据裴边野的心神,不允许对方逃避。 许然走近几步,裴边野看见那双乌黑澄澈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裴边野一时愣怔,忽然有些莫名的难过,他垂着眼,听不出情绪道:“不可以对我好。” 是吃饭之前的那个问题,裴边野想了这么久,得出的还是同一个答案。 第226章 我保证 魔物喜欢趁夜行凶,今天闯进一家花店,老板娘独自一人在二楼休息,很好下手。 很久没干活的特工们举着枪,谨慎地往里走。 “需要联系许前辈吗?”其中一个特工半路突然想起来。 “应该不用?上面吩咐了,除非必要情况都不要劳烦许前辈,这个魔物我们应该对付得了。” 就在他们低声商量之时,后面有一只无形的利爪向他们袭来,却被半透明的丝线锁住,无声无息的碎裂。 特工们放轻步子围在门口,却没看见在他们在包里找总部新发下来的武器时,有什么东西比他们更快地钻进了窗户。 因为这座城市很少遇见危急情况,他们十分奢侈的放了许多能让魔物失去力气的毒气,然后踹开了门。也如同他们预料的一样,里面的魔物背靠着墙坐在地上,额头上是虚浮的冷汗。 他几乎维持不住人类的形态,但也没变成什么十分渗人的怪物,只是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的,隐隐泛着红光。 旁边倒着花店的老板娘,她身下是一小滩血液,魔物离她很近,却没有冲过去掠夺她的血液。 特工脸色一变,这些血液足够让魔物恢复力量了……幸好这个魔物不太聪明。 两人飞快地围住魔物,另一人抱起老板娘离开这里。 不太聪明的魔物淡淡地看着他们行动,然后阖上眼,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 这只魔物的罪行已经很明显,现在唯一犹豫的是要不要将他就地处决。 裴边野听见熟悉的子弹上膛的声音,却没睁眼,只是无端想起另一个人的脸。 就在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地从特工身旁闪过,停在那个魔物面前,将对方抱进怀里。 怎么会这么快?!两个特工一惊,刚准备开枪,却在看清那人的脸时错愕道:“许前辈?” 许然抱着裴边野,触感是冰凉的,魔物半透明的指尖戳着他的胸口。 裴边野对危险的处境视若无睹,不疾不徐的将手指点在许然的胸口,红光映在黑色的布料上,像是要将其变为灰烬。 这是攻击前的准备。 两位特工焦急道:“前辈,这是个攻击性极强的魔物,他……” “不是。”他打断道。 许然握住裴边野的手指,然后拔出腰间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掌,将血喂到他嘴边。 “前辈!不行!” 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特工对这个动作的含义再清楚不过,慌张地想上前拦住他,许然用淌着血的手打了个手势,是禁止靠近的意思。 许然的级别比这里所有特工都高,他们不知该服从命令还是按规章办事,一时间又茫然又无措。 怀里的魔物很不听话,死死的抿着唇,一滴血也喂不进去,透明得几乎快消失了。 许然抬头看了眼快被现在的情况弄崩溃的特工们,耐住性子解释道:“不会是他做的。” 裴边野睁着眼睛,只能看清他轮廓清晰的下颚。 地上是大滩血迹,这是魔物最喜欢的补品,可许然肯定地说:“他不喜欢血腥味。” 裴边野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所里规章严谨,特工焦头烂额:“前辈,他就在这里,没人能保证他不会伤人。” “我能保证。”许然耐心告罄,最后警告了一句:“离开这里。” 两位特工还想在说话,无意间对上那双乌黑的眼睛,分明是人类的眼睛,此刻却仿佛比擅长精神力攻击的魔物的眼睛更吓人,他们心狠狠一坠,咬咬牙往后退了。 蜿蜒的血迹淌过掌心,滴在地上,但怀里的魔物看也没看一眼。 静默片刻,许然咬破自己的嘴唇,然后吻了上去。 很陌生、很奇怪的触感,裴边野半天才回神,许然却已经趁机撬开他的牙关,将血喂了进去。 魔物拼命挣扎,却被抱得更紧,许然明知道他不喜欢血,却依旧不讲道理的将自己的血往他嘴里送。 可能根本算不上接吻,因为半点情欲的气息也没有,没有欢愉,带着血腥、带着苦涩、带着挣扎。 ……也带着生机。人类和魔物的血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墙壁是冰凉的,和裴边野的温度一样,所以靠的很安心,但许然的怀抱是温热的,唇也是。 裴边野不喜欢这种温度,也不喜欢嘴里弥漫的血腥味,他死死攥着许然的肩膀,力道大的似乎想要掐碎他的骨头。 “为什么?”裴边野沙哑着问。 许然轻声道:“我知道不是你。” 在事发地带走具有重大嫌疑的魔物,许然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即便有些着急,还是留了一会儿,将真正的罪魁祸首的尸体找出来,然后扔给了守在楼下的两位特工。 其中一个特工壮着胆子上前,咽了咽口水道:“现在不能确定,该……” 按着规定,该把许然怀里那只魔物一起带走调查的。 “不会是他。”许然说:“我会负责。” 他对这件事负责,也对裴边野负责。 两位特工没办法拦了。许然抱着裴边野出门,然后放在自己车上,很认真地问:“裴边野,痛不痛?” 他坚持的很痛苦……可是他还没有真正活过,真的要这么轻易地死去吗? 对方闭着眼睛,似乎力竭,蜷缩在座位上,红光若隐若现,心绪起伏不平。 “我上次说的话不对,不该让你出来走走的。” 许然修正道:“我要陪你一起……这次会管用的,我保证。” 第227章 珍惜食物 现在已经是深夜,街道空旷冷寂,不见人影,一辆黑车从道路中央缓缓驶过,碾碎了地上的落叶。 其实许然住的酒店条件比裴边野那个出租屋要好很多,但他想了想,还是将车停在了出租屋的楼下。 裴边野依旧没恢复太多力气,全程都蜷缩在座位上没有说话,仿佛许然把他带去哪里都可以接受,脸色也很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车停下来,他才慢半拍地看了一眼窗外。许然下车后还没来得及绕到另一边,裴边野已经自己打开车门,走进楼道。 扶着墙的那只手在抖,指腹的血蹭到白色墙面,虽然不多,但很刺眼,裴边野将手指缩回来。 许然刚想扶住他,手臂上就突然多了点重量,带着凉意的手隔着衣服贴在他的肌肤上。 楼道是昏暗的,许然看不清裴边野的脸,但手臂上的触感很清晰。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裴边野确实是信任许然的。 裴边野的钥匙上系着一条红绳子,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红绳子坠在钥匙下面,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晃晃荡荡,是昏暗的走廊里的唯一亮色。不知道为什么,许然觉得很可爱。 银色的小钥匙很可爱,长长的红绳子很可爱,怕钥匙丢了的裴边野很可爱。 门锁打开,裴边野却没直接推门,而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是不太清楚的轮廓,直到灯光亮起,看见熟悉的眉眼。裴边野性格不算软弱,是很少哭的那一类。但是现在,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介于苍白和半透明之间,整个人都很淡,像是一戳就要散在空气里,唯独眼角是红的。 房间里的东西还是很少,之前许然留下的那些没有用完的食材被好好放在厨房角落的架子上,裴边野没有丢掉,也没有放着不管。 许然叫他的名字:“裴边野……” 现在这种气氛其实应该要说点什么,但是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裴边野看着自己的手指,想的是,他好像做了很坏的事情。 他明明知道许然是和从前那个人完全不一样的,对方是一个很好的人,面对自己这样的魔物都有那么多的好心和温柔,但他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了。 裴边野慢慢地说:“你不该和我掺和在一起的。” 特工和魔物本来就不该掺和在一起,从最初就是错的,他认错人的第一眼就是错的。 但是许然也要占很大部分的责任,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裴边野觉得他们应该就此扯平,回到彼此的轨迹。 许然不该跟过来的,也不该有这些泛滥的好心。即便有,也该对着同类。 房间里很安静,许然挑挑拣拣,拆了自己之前带过来的挂面和一盒鸡蛋,在灶台前不疾不徐地煮沸一锅水,然后将面条丢进去。 热气蒸腾,晕染了他的眉眼,他刚准备搅合一下面条,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筷子。 裴边野看着他,陈述事实:“你需要休息。” 许然很强,但毕竟还是人类的身体,而且他精神力的创伤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恢复,如果不是裴边野偷偷给他治疗过几次,现在肯定已经恶化了。 裴边野胸口闷闷的,但是和之前那种恶心不太一样,他没有想吐,却有点想流泪。 魔物是不该有那么多眼泪的,裴边野想,但是稍一抬头,就和许然对上视线。 他的余光能看见,这个特工将做宵夜的任务交出来,却没有听话的去休息,而是慢悠悠地绕到自己背后,然后一直注视着自己。 “边野。” 裴边野被这个称呼喊得一怔,事实上他真正的名字就是边野,他们是边族,没有姓氏,边野的“裴”姓和边月的“林”姓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面条的香气冒出来,即将出锅,许然看着自己切好放在一旁的葱,问道:“为什么不放葱?” 裴边野也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因为突然想起来这个人每次吃饭都将菜里的葱姜蒜挑出来而刻意忽略这碗葱。 他为什么要管许然吃不吃,反正他又不挑食。 裴边野皱了皱眉,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见许然是真的对这件事感到疑问,便端起那个小碗,将碗里的葱一股脑全倒进去了。 空了的小碗被重重地搁在一旁。 许然满意地笑了,葱这种东西,可以不吃,但不能不加。 ……主要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吃面的时候如裴边野所想的一样,许然一直在聚精会神地挑葱。 裴边野想,不吃葱还偏要加,许然很擅长自找麻烦。就像他明明可以不管自己,还是大晚上跑过去。 面汤热乎乎的、很香,面条不软不硬,吃进肚子里很舒服。但是再过一会儿,汤就会变得没那么热乎,面条也会变得软趴趴的。 平时行动十分迅速的一个特工,挑起菜来却慢悠悠的。 早知道就不把那小碗里的葱全部倒进去了…… 裴边野珍惜食物,最终还是没忍住,不言不语地将许然的碗拉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将葱挑的干干净净。 他把碗推回去,嗓音有些冷,皱着眉道:“吃。” 漆黑的双眸里透出很明显的笑意,点了点头开始认真吃面。但是直到吃完面,许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裴边野背对着他洗碗,目光落在碗上,却没有很专注,而是在出神……他这里可没有第二个房间给许然睡觉,甚至没有沙发。 两个人的餐具洗起来实在太快,直到整个灶台都干净得不能再干净,抹布清了三遍,裴边野依旧没有想明白。 甩了甩手,冰冷的水珠砸在脸上,裴边野依旧站在原地。直到许然靠过来,看了看光洁如新的灶台,故作惊讶地问:“现在是要做大扫除吗?” 这显然是一个不太适合做大扫除的晚上,裴边野关了水龙头,冷冰冰地望着他。 许然不闪不避,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一点单纯的无措,藏在冰层下面,而冰层很薄,许然笑了一下,冰层就碎裂了。 第228章 我不喜欢一个人睡 许然还是躺在了裴边野的那张床上。 这很好解释,现在已经很晚,开车回酒店又需要额外的时间。人类比魔物更需要充足的休息,而且裴边野的精力已经慢慢恢复了,许然的精神力创伤却使他很容易疲倦。 裴边野听见许然跟自己道谢,没有回答。 因为这句话也是错的,许然今天救了他,给他喂了自己的血,用那么大的代价,只是换了一张休息的小床,怎么看都很亏。 裴边野知道许然很亏,但偏偏对方还要这么真诚地道谢。 床不大,也有些硬,枕头瘪瘪的,但是昨天还住着五星级酒店的特工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简陋,懒洋洋地闭了眼,侧过身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到侧脸。许然没有多想地伸手将有些硬的一袋东西从枕头旁边拿起来。 五颜六色的糖果被卧室的暖灯镀上光。 许然微微挑眉,看向愣在原地的裴边野,漫不经心地将那袋糖果向上抛了抛……还没接住,就被半道截胡。 裴边野捏着糖果的袋子,将糖塞进自己的卫衣口袋:“你还不睡?” 其实糖果本来就是许然给的,但是不想还回去。 转移话题的方式也生硬得可以。 许然记性很好,方才那两眼已经记住袋子里什么颜色的糖果最少,笑着问道:“喜欢桃子味的?” 如果不是他提醒,裴边野自己都不知道无意识间已经吃了好几颗桃子味的糖。他不太清楚,也不想回答,俯身给许然掖了掖被角。 许然拉着他的袖子,慢悠悠地道:“不一起睡吗?” 他往旁边移了移,留出一半的床铺。 回应他的是空了的手心和被关上的房门。 被一个人丢在床上的许然叹了口气,喊系统一起下棋。系统嚼着数据条一脸懵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空间里的许然。 它瞄了一眼许然的精神力数值,挠了挠脑袋:“你不睡觉?” 大晚上的,傻子才下棋,反正系统不下。 下棋的邀请被婉拒,许然没太失望,开始划拉屏幕找电影看:“不睡了,等一等。” 等什么? 等到裴边野轻轻推开房门,站在床边。他没有开灯,但是今晚他们两个都没想到要拉上窗帘,月亮清透的光线落在许然的侧脸上,落在他的嘴唇,他的唇上有一道咬伤,下唇微肿。 裴边野还记得这道伤口的触感,记得这里面渗出的血的味道。 许然说的是对的,他不喜欢血腥,但许然的血不太一样。 他很抗拒,也很讨厌许然把血喂给自己,仅仅是抗拒和讨厌这个行为。 他的手掌停在半空,红光逐渐由浅变深,包裹着许然的脑袋。 裴边野控制着时间和强度,保证不会惊醒训练有素的特工。但是才过了不到五分钟,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裴边野条件反射地收回手,语气冷静:“你没睡着。” 许然笑了一下,月光落在他的眸中,他从床上坐起来,拉住裴边野的手臂,缓缓将他按在床上。 裴边野瞳孔微缩,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又像顾忌着什么,没有太用力。 许然似乎什么都知道:“我不疼,就是有点困。” 他说:“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 裴边野今天消耗过多,即便因为许然喂给他的鲜血恢复了大半,也该休息。 裴边野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想反驳许然的话,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纰漏。 因为裴边野是一个魔物,所以即便他躺下来,许然也还是一个人睡觉。 可还是没有说,他闭上眼睛,心跳快的有些慌。 床不大,勉强能睡下他们两个,但中间也半点空隙都没有了,身边的热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裴边野藏在被子下面的手若隐若现。 竟然有人会在魔物的旁边睡得那么安心。可能是最顶尖的特工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花店老板在第二天下午才悠悠转醒,许然得去见一面,关于这次事件的突发情况,他还得上交一份三千字的书面报告。 书面报告暂且不提,三千字也很不近人情,许然选择性忽略。他先来到特殊病房。 具有重要嫌疑的两个魔物一个已经死掉了,一个被许然带走,而且什么都没说,所以花店老板的证词非常重要。 很顺利,在看到照片的时候,花店老板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就是这个,他的手会变成利爪!” 两位当地特工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悄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许然。 超自然事件处理所规定,对待嫌犯要一视同仁,所以还是得让花店老板看另一张照片。 特工小心谨慎的措辞:“额,这个是您店里的员工,他也是一个魔物,您知道吗?” 花店老板遭遇了极端恐怖的袭击之后都能很快镇定下来,但此刻却良久失声。 “怎么可能?”她惊慌地问。 她回忆起那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利爪,忍不住哆嗦,这么可怕的魔物……自己店里那个安静勤快的年轻人竟然 也是魔物吗? 许然姿态懒散地靠在墙壁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洁白的,天花板白的晃眼。他并没有为这件事情担心,裴边野没有伤人,要查清楚不难。 他闭了闭眼,听见花店老板颤着嗓子一次一次说:“不知道。” “不记得。” “我不知道,他一直挺好的,他……” 许然走过去,轻轻按住一脸后怕的花店老板的肩膀。 “伤害你的那只魔物死了,被裴边野杀掉的。” 为了方便她思考和接受,许然说的很慢:“那只魔物本来想喝光你所有的血的,记得吗?” 花店老板因为伤势有些眩晕,头也有些痛,很难回忆起什么。 但是最后她还是说:“裴……他没有伤害我。” 病号服的袖子皱的不成样,她死死盯着,最后好像冷静下来,想得比较清楚了,又重复一次: “他没有伤害我。” 这句话被记录在需要盖章上交的任务报告里。 第229章 你是骗我的 这座城市算不上繁华,但景色很不错。酒店的窗户洁净明亮,充足的光线落在桌面的笔记本上,本子上记录很简单的一行字。 【他比较喜欢桃子味的糖,其次是葡萄味。】 许然洗完澡出来后换了一件深灰色的长袖工装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略显锋利的眉眼轮廓被眼镜挡住,显得很斯文。 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街道上人本就不多,他看起来很像下午没课出来闲逛的大学生。 便利店的店员将袋子递给他,然后小声和旁边的人说:“应该是旁边大学的学生,这么帅……” “额,等等。”另一个人戳了戳她的胳膊,她抬头看过去,方才那个帅哥径直走到一辆明显价值不菲的车旁边,然后打开后备箱,将东西放了进去。 她沉默半晌:“可能是个富二代。” 许然不知道这点小插曲,他将车停在出租屋的楼下,然后拨了一个电话,安静地等了几秒,电话才被接通。 那边的声音有些闷:“喂?” 许然笑道:“在睡觉?” 魔物和人类不同,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睡眠,但是裴边野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房间里没有别人,也不用再去花店工作,只能躺回床上睡觉。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 他反应稍微有点迟钝,许然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直接问道:“下楼?” 明明是询问,却很笃定,没给人太多拒绝的空间,许然是一个把强势藏在温和的表面下的人。 那边陷入沉默,片刻后,电话被挂断了。 系统不太明白:“小裴的意思到底是下来还是不下来呀?” 许然思考了一下,半开玩笑道:“如果不下来的话,他会直接让我滚。” 系统似懂非懂:“奥奥……但是小裴应该不会那么凶?” 它只看到裴边野对那群觊觎许然的血肉的魔物说“滚”。 许然好笑道:“对,所以趁他不在说他坏话。你又不能告状,是不是?” 系统气死,决定立刻就记笔记,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给小裴看。 今天睡了太长时间,裴边野下了楼也没有很清醒。许然替他打开车门,裴边野坐上副驾驶,刚准备关上门,手腕却突然被攥住了。 对方的体温太过熟悉,不知不觉间,裴边野已经对他生不起警惕心了,他沉默着望过去,看见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许然看起来很正经,但语气还是透露两分调侃,他慢悠悠地挑了一下裴边野露在裤子口袋外面的红绳,给他塞回去:“边野,钥匙丢了是不是就回不了家了?” 温热的触感透过轻薄的布料蹭过他的大腿。 裴边野是魔物,但是已经伪装人类很长时间了,钥匙丢了他会找房东或者开锁公司的。所以他静静地看着许然:“我很傻吗?” 许然顿了顿,有些失望:“好。”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裴边野什么都不懂,如果许然是那个时候过来的就好了,小魔物肯定很好拐。 裴边野还是没有问要去哪儿,可能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很少得到选择的机会,慢慢就习惯了不再询问。 许然在红灯前停下,偏头看着副驾驶上的裴边野,他半垂着眼,细长的睫毛打落一片阴影,眨眼的频率很慢。 “边野,为什么不问要去哪儿?” 车子里面很安静,许然的声音也很清晰,语气不重,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错觉。 许然知道原因,却依旧要裴边野回答。直到绿灯亮起,他重新发动车子,旁边才传来很低的一句:“没有区别。” 裴边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在被迫接受和适应人类的世界,也习惯了接受很多事情,只要不是差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许然不赞同:“裴边野,你好奇心重一点。” 许然希望他对这个世界,对身边的人,好奇心都重一点。 裴边野没有精力去好奇那么多事情,他看向窗外,道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 还是没有问,许然主动告诉他:“这座城市靠海,你有看过吗?” 裴边野没有看过,机票买的很匆忙也很随便,来到这里之前他完全不了解这座城市。 他以为海滩上应该有很多人,但是许然越走越偏,沿路的房子消失在身后,路上只剩下他们一辆车,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最终停在一个无人的海滩边,许然打开后备箱,里面满满当当的。 裴边野看着许然拿出蓝牙音箱,然后认真组装烧烤架,才慢半拍地问:“你干什么?” 许然看了看烧烤架。不明显吗? 他解释道:“食材是订到酒店的,烧烤架和场地是租的。” 裴边野有些迷茫,看了又看,确认自己帮不上忙,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许然又说:“上次的海鲜太难吃了,补偿给你。” 裴边野皱了皱眉,“补偿?” 以前伤害他的事不是许然做的,那顿难吃的海鲜也不关许然的事,他没办法理解。 太阳快要落山,但海风还是有点热,带着咸涩的味道,音箱里放着一首好听的老歌。 裴边野有些混乱,后悔问出这两个字,后悔看许然的眼睛。 许然不紧不慢,说话的语气很耳熟:“我很傻吗?” 裴边野意识到他在学自己上车时说的那句话,脸色有点难看。 但是许然眼中笑意更深:“怎么可能是为别人的错来补偿?是因为我喜欢你。” 蓝牙音箱的声音不小,但是没有盖住许然的话。 “因为喜欢你,所以不想你吃亏,不想你不高兴,不难理解?” 很难理解。裴边野愣了很长时间,袖子外面垂着的手指若隐若现,他指尖缩了缩,下意识想藏。 他控制不住地闭了闭眼,然后挽起袖子,像是生怕许然看不见,他扯了扯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橘红色的光线下,他的身体近乎透明,好像要被阳光烫化了。 许然反问道:“你很紧张吗?” 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导致维持不了人类的形态,不是紧张是什么? 裴边野呼吸微颤,偏过头:“你是骗我的。” 许然是超自然事务处理所地位很高、前途无量的特工,他不可以、不应该、绝不能喜欢上一个魔物。 裴边野将手藏回袖子,看不出情绪地平淡道:“我要走了。” 他怕许然是骗他的,也怕许然不是骗他的。 第230章 失控 蓝牙小音箱播放的歌曲很应景。 “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落日余晖本来是没有这么大威力的,橘红色的光线也并不伤人,但依旧让裴边野很想逃。 他只能低头避开许然的视线,慢慢说:“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黑色的鞋面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许然捧起了他的脸,他没办法装作完全平静,慌乱的眼睛暴露在余晖下。 “混乱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 也确实是错觉,因为裴边野没有哭,只是眼尾红了一点。 许然一点也不像一个刚刚表白失败的人,平静地安排:“要不要捡一点贝壳?” 似乎刚才说出那些话的人不是他,兵荒马乱的只有裴边野一个。 系统一边帮忙洒调料一边观察当真在捡贝壳的裴边野,满腹疑惑:“他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系统尝试捋清楚,宿主对小裴表白,被小裴拒绝……为什么结果是小裴听宿主的话? 电影里不是这么演的啊。 羊肉串香得系统瞪大了眼睛,它忘记了刨根究底,抱着一根热腾腾的串美滋滋的躲回空间。 许然又翻出两罐啤酒和一瓶汽水,然后将裴边野叫回来。 羊肉串很烫,裴边野吃了一口,被烫得皱了皱眉。 许然一直注意着他:“吐出来。” 还是没吐,过了好几秒才咽下去,舌尖都是麻的。 但是味道确实很好,他盯着手中的羊肉串,想等它凉一点。 许然歪头凑过来,替他吹了吹,微凉的气息蹭过肉串,又蹭到他的指尖。 裴边野触电一般地收回手,不似人类的半透明皮肤透着一点红色的光。 许然散漫的笑了笑,问如临大敌的单纯魔物:“是不是冒犯了?” 语气里一点歉意都没有! 裴边野不想回复他的明知故问,吃掉剩下的羊肉串,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汽水,又看了看许然手中的啤酒。 许然实事求是地说:“裴边野,你真的很容易醉。” 裴边野只喝过一次酒,他低头看了汽水半天,闷声闷气:“第一次喝酒容易醉是正常的……谁喝一罐啤酒就会醉啊?” 很有道理,毕竟他第一次在酒点的酒有些烈,而一罐啤酒确实没那么容易醉。 但许然还是没忍住笑了,然后将另一罐啤酒递过去,好脾气地道:“要不要试一试。” 裴边野接过来喝了两口,感觉没什么变化,于是就放下心,一边吃烧烤一边继续喝。 系统刚吃完自己的那份,出来就看见裴边野在喝酒。 “你是故意的吗?”这种情况电影里有,系统很快做出判断。 但是许然没承认,慢悠悠地吃烧烤,笑着看裴边野微红的耳廓。 一罐啤酒喝完,裴边野头有些晕,但是感觉自己还是清醒的,只是很轻微地摇了摇头,想把晕眩的感觉赶出去。 许然问:“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苦的,裴边野想。他抬起头,慢慢的说:“还可以。” 许然太游刃有余了,这让裴边野觉得很危险,只能假装云淡风轻。 许然看起来是信了,但还是笑着剥了一颗桃子味的糖递过去。 裴边野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将糖含在嘴里,偏头看着晚霞。 头晕目眩,眼睛又被光线晃得酸涩,裴边野闭上眼,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太平静地说:“许然,你别喜欢我。” 许然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顺应本心地握住了,触感是冰凉的,他问:“为什么?” 裴边野想收回手,但是却被抓的更紧:“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他看向许然,整个人都变得苍白,然后近乎透明,被红光笼住,诡异又摄人。 他淡淡地说:“我只会带给你麻烦。” 许然随便喜欢谁,只要是个人,都比喜欢他要好。 许然若有所思,表情很放松:“所以拒绝我不是不喜欢我?” 裴边野抿唇,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是魔物。”裴边野低声说。 “有规定人类不可以喜欢上魔物吗?” 那倒是没有这种规定,因为根本不需要,谁会喜欢上魔物? 许然自顾自地肯定:“那就是可以。” 裴边野可能是有些醉了,视线所及地一切都是模糊的,晚霞是看不清轮廓的淡紫、海浪是翻滚着的淡蓝,他听见熟悉的音色。 “边野,脸好红。” 因为醉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这句话,脸被人捧住,然后温热的唇瓣覆上来。 烧烤的咸、啤酒的苦、糖果的甜,味道很复杂的一个吻,裴边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唇瓣上很轻微的刺痛,但是没有被咬破,而是很温柔的舔舐。许然揽住他后腰的手掌,许然的唇和舌尖都好热,裴边野被热得更红。 短暂地晃神两秒,他想起之前短暂的一个吻。 只记得鲜血的味道了,他的嘴里全是属于许然的血,然后进入他的身体,帮他修复创伤。 这个吻没有血腥味,也没有那种效果,他攥住许然的胳膊,想往外推,但最后也没用力。 许然吻到一点咸涩的湿意。 裴边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喜欢一个人?他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他心乱如麻,没办法阻止许然,只能恍惚着想:许然喜欢他一小段时间就好。 因为舍不得,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拒绝,他希望许然陪着他一小段时间,然后就不要喜欢他了,让一切重回正轨。 他连人都不是,怎么跟许然在一起呢? 可能是因为酒精,可能是因为吻,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比当初在地下室苟延残喘不能呼救时更加无助和酸楚。 许然顿了顿,轻轻摸他的眼睛:“没事的。” 第231章 漂亮 这个吻很漫长、也很温柔。 许然指腹的触感是潮湿的,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抖,片刻后,裴边野缓缓蹲了下来。 嘴唇有些麻,被他自己狠狠咬住,屏着呼吸,脸色苍白得可怕。 许然半跪下来,将他捞进怀里,低声道:“太突然了是不是?” 裴边野摇着头,盯着自己又变得不正常的手指:“对不起,我没办法——” 他声音很小,语气很沉,像在压抑着什么:“来不及了……” 一个不太恰当的吻,许然的接吻对象不该是他,又或者至少不该是现在的他。 许然轻轻揉他僵硬的后颈,耐心道:“我知道,别害怕,我有办法,我觉得来得及。” 裴边野看向他,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只有嘴唇微肿,带着水光,极艳,他艰难地笑了一下。 海风将发丝吹得凌乱,太阳彻底落了下去。 裴边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懵懂、无措,记忆模糊又混乱,周围是和他不同的物种。但是他好好的学着,小心的在人类里面活着。 既来之则安之,人类的很多食物真的很好吃,裴边野也会因为学会新东西来买杯饮料奖励自己。 他会感到开心,也会感到痛苦,会受伤也会流血,他以为自己和人类的差别没有那么大。 但是后来他被关起来,那个人一遍一遍的告诉他,他是魔物,是居心叵测伪装成人类的异族,他的存在就是错误的,他被自己的世界抛弃,也不被这个世界接纳。 他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或许真的是因为太痛了,或许是因为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裴边野只能相信,忘记曾经学会的很多东西,也没办法再回到之前待过的学校。 他以为让自己真正成为那个人口中说的那种魔物就不会感到委屈,不会再痛苦,只要报了仇,只要不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但是那个人突然就消失了,裴边野没办法对现在的许然下手,他当时坐在许然家的地毯上想了很久,知道杀了这个人自己也没办法解脱,所以就只能远远的离开了。 他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他看着许然,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许然也是他不该妄想的。 许然不该对他这么好的。 但是许然牵住他那只不正常的手,觉得温度和触感都很舒服,轻轻捏了捏:“边野,可是我只会喜欢你。” 许然捏得不重,裴边野却愣了愣,目光落在他们相牵的手上,移不开了。 许然站起来,又费了点力气将他拉进怀里,然后将他安顿在副驾驶上,自己收拾凌乱的东西。 裴边野侧着头看了很久,然后缓缓闭眼,如果他真的是个人就好了,如果早点遇见就好了。 为什么偏偏要让许然遇上现在的他呢?裴边野想,他有些替许然不值。 许然回到车上,却没有急着开车,而是问道:“晕不晕,有没有想吐?” “没有。” 许然的衬衫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那支枪,裴边野瞥了一眼,没头没尾地道:“你杀过很多魔物。” 许然安静地听他说,看见裴边野那只红光明灭的手。 裴边野见过那种场景,他淡淡道:“诡异丑陋、疯狂嗜血……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裴边野注意到他的视线,他这只手是整个身体里最容易控制不住的部分,一不小心就会异化,但许然总是看。裴边野将整只手缩进卫衣袖子里,有些难堪:“别看了……” 他慢慢说:“那么丑。” “怎么会?”许然很惊讶,认真地说:“这么漂亮。” 裴边野忽然靠在椅子上,有些失了力气,有些眩晕,是之前喝的那罐啤酒在发挥作用。 他放任了这种感觉,然后低声问:“漂亮,不是形容女孩子的吗?” 许然就笑了:“学的不够好,女生也可以用帅气形容,男生也可以用漂亮形容。” 许然才是人类,裴边野只能当做是自己没有学全,相信他:“这样啊。” 许然侧身过来,攥住他这只手,将袖子挽上去,然后低头覆上一个吻。 “是这样,”许然很笃定:“就像魔物和人类。” 裴边野怔怔地看着他,听见他说:“魔物有好有坏,人类也有好有坏,我同样杀过很多坏人。” 从前的各个世界算下来,许然杀过的人可比魔物要多多了。 胸口涌动的情绪很陌生,裴边野不太确定地问:“我算是不坏的魔物?” 许然晃了晃他那只手,低声笑道:“是我喜欢的,可以吗?” “所以不一样,和谁都不一样。”许然反驳了他刚才说的话。 他只喜欢裴边野,裴边野是独一无二的。 第231章 好学生 车子开了半路,裴边野才发现方向不太对,他慢半拍地看向许然。 许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你身上湿了,想带你回酒店洗个澡,那里比较方便,可以吗?” 裴边野疑心他是嫌弃自己的出租屋条件简陋。 “……随便。” 现在天黑了,又起了风,裴边野身上那件单薄的卫衣半湿,下车之后就觉得有些冷。 许然将自己的衬衫外套脱下来罩在他身上,裴边野下意识攥紧,然后低声道:“就几步路。” 许然压着笑:“表白不是还没成功吗,给我一点表现的机会。” 好过分……裴边野抿唇跟他上了电梯。 房卡插进去的一瞬间灯光亮起,裴边野才看清房间的全貌……许然确实该嫌弃他的小破出租屋。 许然拆了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给他换上,然后就径直走进浴室,放了一浴缸的热水。 裴边野正襟危坐,看着窗外。 许然凑过来看了几秒,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垂眸,看见裴边野微红的耳根,笑了笑:“现在还晕吗?” 其实就只喝了一罐啤酒,真的没那么夸张,裴边野摇摇头。 许然笑道:“那可以去洗澡,我在门外,不舒服就叫我。” 他翻出一套睡衣,塞进裴边野怀里,哄道:“去,别感冒了。” 魔物的身体素质真的没那么差,该担心感冒的是许然这个脆弱的人类才对。裴边野抱着睡衣,在心中默默反驳。 浴缸很大,水汽蒸腾,微暖的灯光下是模糊的雾气。 裴边野没进水里,又慢慢钻出来,戳了戳水面,他的指尖又变成半透明,和水几乎融为一体。 从浴缸出来后,裴边野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浴缸里的水。 ……许然是不是在水里下药了? 超自然事件处理所是不是研究出了什么可以让魔物现原形的药水? 过了好半天,许然走到磨砂的玻璃门前敲了敲,疑惑道:“边野,还没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门立刻就推开了,裴边野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睡衣是许然的尺码,穿在裴边野身上略微有些宽大,深蓝色的衣服衬得他肤色更白,他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一向苍白脸上被热水熏出些许红晕。 许然猜到他洗完后在浴室犹豫很久没出来,却没戳穿,只是眼里笑意愈深:“给你吹头发。” 裴边野心情复杂:“我自己……” 他又不是不会吹头发。 但是许然已经举着吹风机,试了试温度,又招呼他一声:“过来。” 许然温热的指腹拨弄着他的湿发,偶尔划过肌肤,是很奇怪的感觉,他们离得很近,他几乎靠在了许然的胸口上。 裴边野心很慌,但生不起逃离的心思。 许然没费力气的半拢着他,轻轻一挣就能挣开,裴边野垂着眼,被困在里面。 风是暖的,许然的体温也是,灯光很亮,窗户上有他们两个的影子。 差不多吹完之后,裴边野被许然转过来,许然又捋了捋他变得干爽的发丝,比自己的要柔软很多。 ……碰起来触感很不错。 有些不舍得放手,许然有些遗憾地将他往床边推了推:“困的话就先睡。” 他又从衣服口袋里掏了掏,两颗桃子味的糖塞进裴边野的手心。 许然嘱咐道:“想吃就吃,记得刷牙。” 他给裴边野指了个方向:“一次性牙刷和牙膏,牙膏是白桃味的,还不错。” 裴边野:“……” 他真的已经在人类世界待了很久,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魔物了。 裴边野可能觉得自己在瞪他,但是这双眼睛实在生的太柔和了,许然差点笑出声。 他慢悠悠地走进浴室,又探出头,懒懒道:“边野,为什么不帮我放水。” 他都帮裴边野放了,对方学习能力这么强,应该也学过什么叫礼尚往来。 裴边野:“……” 他听见水流声,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捻了捻手指。 许然出来的时候,裴边野正在刷牙,他透过镜子看到后面靠墙站着的许然,又垂下头,继续认真刷牙。 许然抱着胸,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过了片刻,手从裴边野眼前伸过去,拿了另一只牙刷。 裴边野给他挪了挪位置。 先刷完牙的裴边野没等他,许然不紧不慢地走到床边,灯还没关,房间里很亮,床上隆起一团被子,裴边野拘谨地躺在最旁边,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许然拉了拉被子,似笑非笑:“要掉下床了。” 裴边野慢吞吞地往中间移了一点,许然抬手关了灯,翻身上床。 骤然黑暗的环境,和身边骤然变化的温度。 裴边野僵了僵,以为他要做些什么,在他跟着许然回酒店的时候,其实就想到了,他也能接受,只是头脑依旧有些混乱,可能是酒精上头。但许然只是单纯地抱着他。 裴边野白天睡了很长时间,魔物本就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睡眠,他静静地闭着眼,直到身旁许然的呼吸变得清浅绵长。 他略微侧过身,在黑暗中用目光认真描摹他的眉眼。 淡红的光芒轻柔地笼住他,裴边野的手肉眼可见的变得透明,许然精神力的暗伤被彻底治愈了。 许然醒来时收到了很多条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所长发来的消息,看下来其实所有消息都在说一件事。 ——你到底什么时候交三千字的报告? 其实三千字而已,要是电子版的许然也就交了,但他偏偏要求手写。 请问他都工作了为什么还要手写三千字呢?学生罚抄吗? 所长给不出理由,但要求他尽快交。 许然只能随手在本子上扯了几张纸,在第一行正中间落下几个字,然后拍给所长,很敷衍地打字: 【在写了,别急。】 他发完消息,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转头和裴边野对上视线。 许然点了点桌上的早餐:“去洗漱了来吃煎饺?” 裴边野洗漱完走到他身旁:“你在工作?” 许然闻到很浅淡清新的白桃味,笑着给他看了看信息:“催的厉害,先拖着,说不定哪天他就忘了。” 裴边野犹豫了一下:“是你救我的那次吗?” 其实想问,许然是不是因为他染上麻烦了。 许然撑着下巴,叉了个煎饺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应:“是你救花店老板那次。” 他又重新叉了个煎饺,递到裴边野唇边:“尝尝,味道不错。” 裴边野慢慢咀嚼着煎饺,目光却一直落在这几张纸上,等将饺子咽下去,他斟酌了一下,问道:“报告……有格式要求吗?” 许然挑了挑眉:“要帮我写吗?” 裴边野避开他的视线,答非所问:“三千字也不太多。” “好,”许然叹着气,唇角的弧度却压也压不住:“边野,你一看就是好学生。” 这话一出,裴边野就怔住了。 他本来确实是在上学的,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那种生活让他比较安心。 只是后来……他有点怕回到人堆里,有点怕和以前认识自己的人接触。 裴边野接过他手中的笔,没有说太多:“一般。” “不要那么谦虚。”许然勾住他的手指:“想不想回去上学?” 裴边野沉默一瞬,才低声说:“我不行的。” “我们一起去上学?” 裴边野一愣,以为许然又在开玩笑,对方却翻出一条消息给他看。 许然耸了耸肩:“所里安排的。陪我一起去?” —— 小许:为爱上学 第232章 我相信你 裴边野大概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握笔,他生疏地挪动手指,仿佛不太敢落在纸上。 许然还在耐心地等他的答复。 超自然事件处理所其实并不是让许然去和其他学生一样上常规的大学,只是想送他们这几个比较年轻的特工去感受一下比较闲适的校园生活,学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当初官方对魔物完全不了解,只能严阵以待,生怕一个疏忽就会造成什么了不得的后果,特工们时时警惕,几乎没有工作之余的其他生活。 许然被超自然事件处理所发现时才十五岁,他天赋异禀、能力出众,是处理所的底牌之一,工作这么多年,他一直兢兢业业。 所里认为是工作让他承担了过大的压力,也曾经询问他是否有上学的意愿,官方有为特殊部门的员工及家属提供的学校,九年义务教育是强制的,其余的则尊重员工意见。 许然对上学是没什么兴趣的,本打算直接拒绝,但是倘若和裴边野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裴边野表情平静,笔尖有些颤,他回答:“不用了。” 然后低下头,若无其事地问:“这份报告除了字数还有别的要求吗?” 许然能理解他的心情,而且上学这种事也确实不急,想什么时候过去写个申请就行,他笑道:“没有。” 写报告这种事情裴边野确实比许然要擅长,系统反复按下快门,许然慢悠悠地添上批注。 “语言精炼、表达准确。” “格式规范、逻辑严密。” “内容丰富、实用性强。” …… 系统戳了戳对着最后一张照片发呆的许然:“怎么不写了?” 许然还在看着照片的一角。 系统挠了挠脑袋,试图找出这张照片的问题——字迹清晰,没问题;总结到位,没问题;纸张拍全了,没问题;右下角露出裴边野的手指,没……有点问题。 因为它的宿主嘴角噙笑,最终敲下几个字“手真好看。” 裴边野将写好的报告递给许然,抬眸道:“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我来改。” 他真的在等许然提意见,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有人帮别人打白工都这么认真? 许然失笑,顺手将报告夹在笔记本里,裴边野余光瞥见几行字,但也没注意。 “不用改,”许然扶住他的肩,慢慢揉了揉,又按进自己怀里,笑道:“谢谢。” 裴边野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应该是在表示感谢?应该。 裴边野短租的房子今天到期,他没有续租。许然本来想开车过去帮他搬东西,但被拒绝了。 因为裴边野只收出来一个包,他来的时候只带了着一点,住在这里的日子也没有添置什么东西。 来的时候很随意,走的也很轻松,他经过街道的时候,在某棵树下停了一小会儿,看着对面已经重新开门的花店。 玻璃门内老板脸色不错,看起来应该没因为那次意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新员工很年轻、很有活力,满面笑容地和她说着什么。 玻璃门内是勃勃生机,和他在的时候截然不同,他总是很安静,让老板也跟着不说话。 裴边野转过身,拿出手机时听见后面有人不太确定地叫他:“小裴?” 裴边野循声回头,花店老板站在树下阴影里,神色迟疑,似乎有些话要说。 裴边野一怔,看出她本能的害怕,向后退了一小步。 花店老板终于下定决心:“你要走了?” 微风拂过树梢,裴边野顿在原地:“是的。” 花店老板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他:“你的工资,你都没来找我拿……” 她拢了拢被吹乱的长发,然后转身回了店里。 裴边野摩挲着手中厚实的红包,半晌后,才轻声道:“谢谢陈姨。” 陈老板回到店里就迎上了自己新员工那好奇的视线。 “老板,那是谁啊?” 陈老板摸了摸面前一盆花的叶子:“之前的员工。” 新员工眼睛亮亮的:“那是我前辈啊,他好帅,老板你从哪儿找的。” 陈老板回忆起初次见到裴边野那一天,其实她一个人久了,希望店里热闹点,本来想招一个活泼点的员工。 但是那时候见裴边野独自一人在这座城市,年纪看起来也小,又没有学历,一时就心软了。 她笑了笑:“是个好孩子。” 新员工嘿嘿一笑,凑过来:“老板,那我呢?” 陈老板无奈道:“你也是,也是好孩子。” 在裴边野认真数钱的时候,背后车子的车窗缓缓降下,许然探出头:“边野,上车。” 裴边野背着自己的包上车,还没系好安全带,眼前突然出现一颗糖。 许然变得很小气,以前给糖都是阔气的给一整包,现在却是每天几颗的给。 几块钱的糖,裴边野自己又不是买不起。 许然半开玩笑道:“大马路上数钱会被坏人盯上的。” 裴边野淡淡的“嗯”了一声,肉眼可见的敷衍。 哪个坏人能从他手上抢钱啊? 裴边野系好安全带,然后将还没捂热的红包丢进许然的口袋,这才慢吞吞地收了糖。 许然眉梢微挑:“做什么?” 裴边野小声地说:“房租,还有伙食费。” 许然觉得自己被撩到了,偏偏裴边野撩人而不自知,他都没处说理。 系统匪夷所思:“你们真的没谈?” 许然肯定道:“没谈。” 系统攥着数据条,又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给出评价:“可是你们好腻歪。” 同居、给工资、喂糖、抱了也亲了…… 许然叹气:“是啊……” 他看着裴边野,语气有些幽怨:“所以他好渣。” 莫名其妙迎上许然复杂的目光的裴边野:“?” 许然还在继续给系统洗脑:“你那个什么笔记,帮我记上,他钓我,还不答应我的表白。” 系统看了看毫无所觉的裴边野:“……” 裴边野说:“有点少,我之后补。” 许然失笑,将红包收好,然后发动车子,语调拉得有些长:“那我等着。” 系统不接受许然的洗脑,在他耳边念念叨叨:“小裴这么正直。” 许然压着笑意附和:“是啊。” 系统觉得他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太正经,但又说不出问题。 没过几天,他们回了之前的城市。 这座城市似乎总在下雨,落地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阴沉沉的天幕被豁出一道口子,裴边野下车时就被这道闪电晃了眼,一时有些晃神。 模糊嘈杂的雨声,总能让他想起很多东西,很多血……他的或许然的,地下室或沙发旁。 骤然而来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裴边野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看到一把透明的伞。 撑着伞的那只手修长骨感,手背上的青筋和某些地方的薄茧让它看起来很有力量,实际上也是。 裴边野抬眸,这把伞不算大,大半都倾斜在他这边,所以撑伞的那个人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淋湿了。 他将伞往许然那边推了推,悄无声息地将半透明的手指缩进袖子,催促道:“快进去。” 脑海里的画面渐渐消散,他想起拥抱的温度、想起蜂蜜水的甜味…… 家里还是熟悉的布局,两个人身上都有些潮湿,许然道:“你的浴巾位置没变,去洗个热水澡。” 裴边野没动,他站在许然面前,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声线微冷:“你去。” 许然有些错愕,而后轻笑道:“我知道,我是人类,容易生病。” 裴边野抿唇不语。 许然慢条斯理地说:“我听你的话。” 听他的话的特工进了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磨砂的玻璃门那边是暖黄的明亮,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影子好像在脱衣服…… 身材很不错,这不用看也知道,因为这个人抱过他很多次。 裴边野偏过头,看见那个熟悉的暗门,他垂眸将自己的手塞进口袋里。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很不对,重新回到这里,他没办法控制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但总要控制,他努力一点。 因为他知道许然不会伤害他,所以他也要小心一点,不要伤到许然。 裴边野手指都在抖,他以为自己要迈过的最大的坎,是不被那些阴影影响。但其实他现在最害怕的,是他会伤到许然。 他怕伤害许然,可他也不想离开许然。 被许然关在浴室外的系统瘫在沙发上,却看见裴边野突然动了。 他走到那个暗门前,没费力气地推了推,看见狭窄漆黑的楼梯。 不需要灯,他稳稳地走下去。 系统:“!” 地下室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留下。裴边野以为自己站了很久,其实并没有,他回到客厅时,许然还没从浴室出来。 系统一边扒拉浴室的门一边给许然传信。 里面的水声停下,半分钟后,系统收到消息。 【没关系。】 许然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肩头滴落了深色的水痕,他靠近裴边野,双手撑在沙发边缘。 沐浴露的草木清香将裴边野包围,驱走了那一丝阴魂不散的血腥味。 太近了,近到许然发梢上的水珠滴在裴边野的锁骨上,凉的他一颤。 裴边野眨了眨眼,然后稍微仰头,他们的唇就碰上了。明明没有更深的接触,但这种悸动让人心脏狂跳。 许然垂眸,捧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低低地笑了:“边野,你好像回到狼窝了。” 裴边野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却没觉得不安和难受,他没避开许然的目光,而是很认真地在找。 找到许然眼中对他的珍视与欲望。 然后他微妙地弯了一下唇角,不冷不淡道:“我也没说……不让。” 完全不该是说这种话的语气,许然攥着沙发的力道大了一点。 裴边野直视他暗沉的黑眸,慢慢道:“如果我误会了的话……” 许然一手扣住他的后脑,用比刚才更深更重的吻表达自己的态度。 裴边野大脑有些缺氧,意识回笼,他咬了一下许然的唇,含糊道:“去卧室。” 虽然家里没有第三个人,但是在客厅……也太怪了。 许然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裴边野闭着眼,眼尾是潮湿的。 直到落在柔软的床上,他才睁开眼,双手攥着许然的衣襟。 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密,裴边野有些许慌乱和无措,但更多的是放纵。 裴边野的情绪太重,爱恨都太浓烈,指甲划过许然的皮肤的力道很重,咬上许然肩头的力道很重。 但慢慢的,也就使不出力了,被揉皱的衣衫悄然落地。 屋内很静,雨声像砸在耳畔一般,直到许然吻他涣散的眼睛。 “边野,别忍。” 光线昏暗,许然的怀抱很热很紧,似乎能容得下一切汹涌的情绪。 裴边野还是压抑着,声音很低、很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许然:“我疼。” 许然知道他不是在说这次。 但裴边野只能在现在说出口,他忍得太久,已经成了习惯。 许然抚着他的背,温声说:“好,我轻一点。” 可是本来就已经够细致了,再轻一点反而更磨人。 再多情绪都被吞噬殆尽。 ……雨声停歇。 浴缸很大,裴边野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苍白透明的指尖滑落浴缸的边缘,坠在水中,荡出一圈淡红色的光晕。 他想把手往身后藏,却被许然握住了。 “真的很漂亮。”许然说。 他还在往下面滑,浴缸那么大,他几乎快完全没入水里。许然只能揽着他的腰,小心仔细的替他清理。 裴边野垂着眸,哑声问道:“你有过几个?” 许然顿了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确实过分的熟练了。 裴边野的语气很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什么答案都能接受。 许然拨了拨他的发丝,在他的额头上覆下一个吻:“只有你。” 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轻飘飘的没什么说服力。 裴边野却说:“好。” 他说:“我相信你。” 他已经很难再相信人类了,但还是选择去信许然。 第233章 是个魔物 这一夜最初是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但终究归于平静。 裴边野慢慢回过神,在许然起身之前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没说话,是潜意识里拒绝许然离开的意思。 许然点了两下他的手臂,温和道:“我拿浴巾。” 裴边野反应了一小会儿,然后松开了手,没多久就被捞出来,用浴巾裹好。 他赤脚站在冷白的瓷砖上,自己双手攥着浴巾,皱眉道:“我能走,你洗你自己的。” 裴边野把自己裹的只剩个脑袋和一双脚,哒哒哒地走出了浴室。 许然扶着墙看了半天,乐不可支,差点被水滑倒。 许然回到床边时裴边野还没睡,侧躺着回复消息,许然在他身旁躺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将他抱进怀里。 其实今天先是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之后又是开车,再经过这样一次,即便他们两个体力再好,也觉得疲惫了。 裴边野回完消息,小幅度地转过身,许然已经睡着了。 室内是完全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裴边野的指尖停在许然的眉眼上方,就着隐约的红光,很认真地描摹他的轮廓。 许然应该不会再变了,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二天早晨,许然刚起,裴边野就跟着醒了。 “现在还早,不睡会儿了?”许然问。 裴边野嗓子还是有点哑:“你要干什么?” 许然:“得回所里一趟。” 裴边野从床上坐起来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腰怎么会比昨天晚上还酸? 许然眼神微妙地挑了挑眉,顺手扶了他一把,劝道:“别起了?” 现在天亮没多久,他们昨晚又睡得很晚。 裴边野抿唇,动作如常地往浴室走:“不,我也要出门。” 许然跟着挤进去,拆了两把新牙刷,递给很要面子的裴边野:“去哪儿,我送你。” 裴边野一边刷牙一边含糊道:“去见一下我家人。” 许然有些疑惑,下意识道:“你还有家人啊?” 这话说得,多冒昧啊。 裴边野吐了嘴里的牙膏沫,幽幽地看着他。 许然真没别的意思,只是他清楚裴边野的身份,至于更多的原剧情里也没提,话都问出口了才发觉不对劲。 裴边野解释道:“我的亲族,用你们人类的说法,就是家人。” 许然说好,“那我先送你过去,等从所里出来再去接你。” 裴边野摇头拒绝:“不用,我又不是小孩。” 空气停滞片刻,昨夜落了雨,今天阳光却很好,光线越过玻璃窗, 将浴室照的很亮,裴边野没有转头,但面前就是镜子。 镜子里的许然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裴边野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许然语气温和,语速很慢,一字一字不轻不重地敲进裴边野心里:“是啊,毕竟我现在也没什么合适的身份……” 他笑的眉眼弯弯,话语却落寞:“确实不太方便见你家人。” 裴边野:“……” 今天回所里主要是交接一下工作,顺便见一下所长,说明最近的情况,然后将那份书面报告给交了。 许然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笔记本,抖了两抖,那份报告就掉出来,他将这几张纸带上,然后对身后一直沉默的裴边野道:“去哪儿?” 裴边野报了个商场的名字。 上了车之后,许然勾着唇,问道:“那我今天能去接你吗?” “……如果你有空的话。” 许然似笑非笑:“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本来是没有的,现在有了。裴边野扣上安全带,冷声道:“你还走不走。” 所长没想到许然还真把报告给交上来了,颇有些惊奇,捧着报告左看右看,道:“真是你自己写的?” “不是。”许然很诚实。 ……也行,毕竟他都愿意花费心思敷衍自己了,所长说服自己该知足,将这个话题暂且撂倒一边。 “之前所里问你想不想去学习,你说不急,不急是什么意思,到底去还是不去?”所长双手捧着保温杯,问道。 许然很轻的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敛了,让所长疑心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他从未见过自己这位年轻的员工这样笑。 “因为我想带个家属,主要看他的意见。”许然说:“还没定。” 所长快速回忆了一下许然的档案,纳闷道:“什么家属?” 许然顿了一下:“伴侣。” 所长拉了一下椅子,动静很大,不难看出他的激动。 “你谈恋爱了?!” “什么时候的事?这次休假?” “对方怎么样,多大了,哪里人?” …… 所长看他这几个年轻员工,就像看自家的小辈一样,许然很难得的感受到类似于被亲戚逼问的感觉。 许然迎着所长慈祥欣慰的目光,随手转了一下桌上的笔,懒洋洋道:“对方不是人。” 他很肆无忌惮:“是个魔物。” “哦,对了。报告是他帮我写的。” 许然自认为交代清楚,满意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回了一下头,看着一脸凌乱的所长,笑道:“麻烦您帮忙保密了。” 第234章 他是我男朋友 许然将车停在商场的地下车库后按着裴边野的信息上了三楼,然后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商场的音乐声嘈杂,许然离开时有一个女生从身旁飞快地闪过,片刻后,却又转身走了回来。 林边月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看见那个当初放了自己一马的特工。虽然对特工存在本能的害怕,但是毕竟对方于自己有恩,她试探着问:“是你啊?” 许然一时没想起来她是谁,垂眸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林边月看了看周围,低声解释道:“我是上次商场里那个……还没谢——” “攻击力为f。”许然思考片刻后点点头,示意自己想起来了。 林边月礼貌微笑,谢什么谢?没什么好谢的!这些特工果然最讨厌了! 她转身就进了卫生间。 裴边野消息里说的那家餐厅就在不远处,许然找过去的时候,他对面坐着一个年轻斯文的男子。 餐厅里的钢琴声轻缓悦耳,灯光朦胧暧昧,许然四下看了一圈,心中了然。 约会圣地。 裴边野不太懂这些,边鹤和边月其实也不太懂,他们只是随便在手机上选了个顺眼的店就来了,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多是小情侣或一家三口。 边鹤开玩笑道:“我们也算是一家三口。” 他迎着裴边野冷冷的视线,坚强地说完最后两个字:“……弟弟。” 裴边野目光更冷,但也没说什么,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搅着杯中颜色漂亮的饮料。 许然径直走过来,按了按他的肩膀。裴边野冷峻的神色稍微回暖,但他还没说话,许然就已经揽住他的肩对边鹤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许然。” 他看了一眼裴边野,似乎是询问:“应该算是边野的朋友?” 昨晚才上过床的朋友…… 许然就是在计较自己没同意他的表白,裴边野面无表情地想。好记仇,许然的心眼只有丁点大。 边鹤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你好你好,我是边鹤,和边野一起长大的。” 这是他们以前商量好的说辞。 许然忍着笑:“嗯。” 裴边野看起来还很淡定,实际上已经想就地找个缝钻进去了。 边鹤还在持续发挥:“边野他看起来冷淡,但其实性格很好的……” “他知道。”裴边野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知道我的身份。” 边鹤张大了嘴巴。 “砰——” 他们循声回头,看见一脸呆滞的林边月和她掉在地上的手提包。 裴边野淡淡道:“还有她,林边月,也是我的家人。” 许然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他终于知道裴边野那天晚上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他以为自己会觉得好笑,毕竟说白了就是个误会,那时候裴边野不知道这个身份换人,自然会委屈愤怒。但其实,他只感觉到心疼,是从心脏深处缓缓蔓延的涩意。 他牵住了桌子下裴边野的手,认真地说:“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裴边野耳根有些红,想挣开许然的手,但对方牵得很紧,他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小声道:“知道了。” 许然摇头,眸中是懒散的笑意,却不会让人误会他是在开玩笑:“边野,你不知道。” 裴边野怔了一瞬,他看着许然的眼睛,莫名觉得很熟悉,不仅仅是认识,而是连灵魂都随之颤栗。 许然忽然感觉到他们手上的力道重了些,然后便是意料之外的一个拥抱。 裴边野抱住了他。 许然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怎么了?” 裴边野茫然摇头,低声道:“就是,有点想抱你。” 周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灯光温馨,音乐动听,裴边野抱着许然,那颗浮躁难安的心稳稳落到了实处。 裴边野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很少,亲族、恋人,如今全都在这里了。 他慢慢松开许然,然后看向边鹤和边月,认真道:“他是我男朋友。” 许然看着他,眸中笑意越来越深,最后闭了一下眼,竟有些酸涩。不仅是为自己。 裴边野终于走出这一步。 哪怕许然早就做好了要等他很多年的准备,但他依旧那么努力地给予回应。 除去最开始那部分,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不算多,简单一句就能说完。 “我靠!”边鹤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在他们还费尽心思躲着特工走的时候,裴边野不声不响,拐了个超自然事务处理所的王牌当男朋友,这谁能想到? “太逆天了。”他又看了一眼许然,知道许然的真实身份后,他实在有些怵,咽了咽口水。 林边月恍恍惚惚,差点被绊倒:“……所以你当初放我走,是因为边野吗?” 许然摇摇头:“我现在才知道你们认识。” 边鹤又一次偷瞄许然的腰间,裴边野皱了皱眉。 许然温和的笑着,借着风衣的遮掩,里面那把枪一晃而过:“在看什么?” 边鹤唰的一下收回视线,太恐怖了! 裴边野按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别吓他们。” “哦。”许然将风衣拢好,“我饿了。” 系统坐在他肩膀上,陈述事实:“餐具就摆在你面前。” 刚刚还能吓唬人,现在是手断了吗? 裴边野看起来也有点无语,不太明显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替他拆了餐具。 这餐饭吃完,心情复杂的边鹤和边月飞快地溜了,倒是许然不紧不慢,带着裴边野在商场里转了转。 裴边野的衣服和东西都很少,如今许然名正言顺,很理直气壮地将他拉进服饰区。 店员十分热情,连着推荐了数套风格不同的衣服,裴边野攥着许然的手,小声道:“好贵。” 许然想笑,挑了件天蓝色帽衫和白色休闲裤上裴边野试一试。 裴边野穿暗色穿多了,突然穿这种亮色很轻易就让许然眼前一亮。他又挑了两件t恤和一件长款风衣,然后很阔气的付款。 抱着一堆衣服的裴边野:“……” 许然看着裴边野身上那件短款夹克外套,笑眯眯地提意见:“要不穿风衣。” 他给裴边野买的这件和他自己今天穿的款式相近,心思昭然若揭。 裴边野沉默半晌,然后将袋子递给他,把风衣拿出来换了。 许然诧异道:“怎么什么都听啊?” 裴边野在找自己的手机,闻言顿了顿,然后声音很轻地回了一句:“前段时间……我是不是让你很辛苦?” 要欺负裴边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对象仅限许然。 他们在角落处,人来人往,无人在意。许然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乌黑纯粹的眼睛望着裴边野,很真诚,容不得半点不信任:“怎么会?” 许然勾起裴边野的下巴,温热的吻覆上去。 裴边野的背抵着墙角,他很紧张,睫毛快速颤抖,差点要和墙融为一体。 浅淡的红光被风衣牢牢盖住,许然慢慢松开他。 裴边野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片刻后,视野逐渐清晰。 “边野,你刚刚喝的饮料好甜。” 第235章 魔物篇完 地下车库的光线很暗,裴边野坐在副驾驶上,垂眸看着自己不太正常的手指,然后悄悄塞进了风衣口袋里。 车子刚刚驶出商场的时候,就和一阵清风撞个满怀,那风从半开着的车窗里钻了进来,带着秋天的凉意。裴边野面向车窗吹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身上的燥热逐渐褪去。 这条街繁华,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许然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啊?” 裴边野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好像没有了。”接着,他偏过头去,目光落在了许然身上。许然的表情很放松,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和平时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裴边野莫名能感觉到,他现在心情应该很不错。 为什么开心呢? 不太清楚,但是裴边野自己心情也不错。 回家之后,许然的手机响了两声,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他们昨晚回来的匆忙,带回来的东西都胡乱的扔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收拾。裴边野蹲在沙发旁,有条不紊地慢慢整理。 许然早上拿出来的那个笔记本就这么随意地落在地毯上,裴边野将它捡起来,可能是因为中间缺了好几页,笔记本摊得很开。他没有特意去看,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看见两个字:“啤酒”。 这两个字让裴边野来了点兴趣,他手持着笔记本,看向阳台的方向。恰巧此时,正在接听电话的那个人也朝着这边望过来。 裴边野轻轻晃动一下手中的笔记本,并用嘴型无声地问道:“我可以看吗?” 裴边野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无声地做口型:“可以看吗?” 许然似乎是反应了一小会儿,然后就笑着点了点头,一点勉强的意思也没有。 裴边野微微一愣,反而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笔记本上。 【竟然真的喝一罐啤酒就会醉。】 许然就差指名道姓了。 也没有…… 裴边野在心里反驳,那天虽然有一点不理智不清醒,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忘记,做过的事也都没有后悔。没有特别醉。 他慢慢翻页,期间想起很多事情,都算不上坏事,还有一些很不错的,将他的心一点一点填满。 最差劲的竟然是那顿海鲜,裴边野认真想了想,其实对那顿海鲜的难吃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只记得当时闻到味道的那一刻就很想吐,虽然忍住了,但依旧很不舒服。 最让那时候的他烦躁不安的,是有一个瞬间,他在想念许然做的粥。 很清晰的想念,容不得他否认。 但现在这也算不上坏事。裴边野合上笔记本,继续将东西都整理好。 现在很好,房子里有两个人,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做也行,只需要偶尔抬头看一眼。 许然挂了电话走过来的时候,裴边野对他伸出一只手:“腿麻了。” 许然笑了笑,径直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蹲在一旁的裴边野:“?” 然后他就被拽进一个怀抱,许然摸出遥控器,顺手打开电视。 裴边野的头发偏软,带着洗发水的香味,落入他怀里的时候,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紧张什么?”许然带着点痞气地开口,故意调戏他:“我现在又没做什么。” 裴边野没觉得他痞,只觉得他像电视剧里那个狐狸精,擅长蛊惑人心……蛊惑魔物的心。 他缓缓蜷起手指,故作镇定:“也不是不可以。” 这次换成许然惊了,昨晚他虽然因为怕裴边野受伤而放轻了动作,但时间却不短,他目光古怪地扫了裴边野一眼:“你确定?” 裴边野冷冷的:“我说了魔物的体质不是你们人类能比的……嘶。” 许然掐了一下他的腰,唇边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裴边野推开他,挪到沙发的另一边,看样子要和他划清界限。 电视机里放到那个凡人被狐狸精吸光了精气,裴边野看得很认真,决定要吸取教训,不能再被许然蛊惑。 许然失笑,伸手扯了扯裴边野的衣角,裴边野当不知道。 片刻后,他不情不愿地挪过来一点,半点没吸取教训,再次自投罗网。许然的手已经又摸上了他的腰。 裴边野一滞,还在犹豫要不要推开,就发现不对劲,这次落在腰间的力道不重,不疾不徐地给他按摩,驱散了那点酸胀。 做的事让人感动,但是许然说话真的很气人:“放心,你能行我也不让,多了伤我的身体。” 裴边野:“……” 许然放缓了语气,傍晚的天光黯淡,轻轻落在他的眉宇,他嗓音带笑:“我还要陪你几十年。” 他们会一起学很多东西,去很多地方,看很多次海。 —世界很大,但探寻世界需要足够的勇气和精力。幸好这山水千万里,处处都有你。— 第236章 if线 超自然事务所里最冷酷无情的少年特工拐了个魔物回家。 这故事是新人特工们听一个前辈说的,真假不详。 与那位神秘的特工一同执行过任务的年长特工坐在桌上侃侃而谈,说那天正值酷暑,气温高得让人喘不过气,冰棍才从冰柜里拿出来没多久就化成了水。 他们处理完任务现场出来,在街上看见有个小魔物捧着黏糊糊的雪糕棒,像做错事一样小心地将它藏在身后。 小魔物看起来还没那么会伪装,背在身后的手都是半透明的,连带着手中的雪糕棒都跟着染上红光,融化在太阳光里。 年长特工眼光毒辣,一眼就瞧出这漏洞百出的小魔物没有伤人的心思,于是连忙扯了身边少年的袖子,告诫他不要无故出手。 身旁这特工名叫许然,他年纪小,却是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底牌之一,评级为s,据说在所有特工里排名前三。 至于是第一、第二还是第三,没人说得准。只知道许然执行任务从无失手,只是手段太狠了些,对魔物也是赶尽杀绝的态度。 这稚嫩的小魔物怎么可能受得住许然的一颗子弹? 年长的特工自认算是半个长辈,身旁的少年实力惊人,但太过锋利漠然,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但还是没拉住。 许然径直走到便利店门口,在冰柜里挑了个盒装的青草味冰淇淋,结完账走到小魔物面前。 “这个不会黏手。” 身后焦急的年长特工:“?” 小魔物不知道对面这个少年能把自己揍到灰飞烟灭,也暂时不认识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作战服,但这么大热天的,对方穿着一身黑的,连手腕都藏在袖子里,怎么看都很危险。 他一边将手和雪糕棒都往牛仔裤的口袋里藏,一边用才学会没多久的话术拒绝。 烈阳当空,地面都被炙烤得烫人,少数几个行人脸上都被晒得红扑扑的,满头是汗,偏偏小魔物脸色如常,白t上干干爽爽,雾灰色的眸光冷清柔和。 超自然事件处理所的王牌特工很少遇上伪装的这么拙劣的魔物,差点没忍住笑。 他继续将冰淇淋往前递,提醒道:“又要化了。” 盒装冰淇淋化了不会黏手,但会变得不那么好吃。 裴边野确实才来没多久,只学会婉拒,没学到该怎么摆脱这么不依不饶的人,而且这盒冰淇淋看起来确实很好吃。 他扔了雪糕棒,接过冰淇淋,想给对面的人还钱。 这年头用现金的也少,许然袖口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松掉了,他的指尖才刚刚碰上钱时,暗红的血液便顺着他的手指淌了下来。 袖口是湿濡的暗色,连带着纸币的一角染上一丝红色。 许然收回了手,很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 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小魔物愣了一下,还保持着递钱的动作,眼看着对面这个人要重新扣紧衣袖,将血藏回衣服里,他顾不上冰淇淋和钱,上前拦住了。 “你受伤了。” 理智告诉他这时候该赶紧跑,对面这个人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但这双眼睛,总让他觉得熟悉。 魔物在这个世界没什么归属感,也不认识什么人,裴边野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双眼睛。 可能是在梦里,这双眼睛对他笑,锋利的轮廓被笑融化,一直认真地注视着他。 他觉得很熟悉,仿佛已经一起走过很久,一辈子那么久、几辈子那么久。 所以他顾不上逃跑:“你需要包扎。” 魔物的本能告诉他应该注意这些血,人类的血液能带给他极大的益处。可是流血会疼,人类又那么脆弱。 许然笑了,举了举另一只手,慢悠悠地说:“不太方便,愿不愿意帮我的忙?” 年长的特工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说他当时是准备上去拦的,毕竟魔物与特工不该碰到一处,除非是在执行任务。 但是他实在打不过许然,这理由很朴素,也很有说服力。 许然还是将那个小魔物拐回了家,后来的事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两个都活得挺好。 年长的特工摇头笑了笑,从桌上跳下来,没再继续说下去。那之后没多久,少年特工就递交了申请去读书,带着那个小魔物一起。 其实之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小魔物被蛊惑着,落入一个“陷阱”。 路上许然提醒道:“先把冰淇淋吃了。” 裴边野拆开冰淇淋,可能是冰淇淋太好吃,他忘记时间,一不小心就跟着走到了特工家里。 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进房间,浅灰色的沙发宽敞而柔软,茶几底下放着一个药箱。 裴边野被受伤的年轻特工用一盒冰淇淋骗回家,特工拿着药箱出来,说请他帮忙包扎。 裴边野犹豫了一会儿,想着能不能趁着人类受伤快速逃离,结束这场意外的相遇。 但是就这一会儿,许然挽起袖子,蜿蜒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地毯上。 裴边野一边担心一边本能地咽了咽口水,人类的鲜血对魔物的吸引力真的太大。 裴边野还小,没见过几次人类的血,也那么大的自制力。 特工将手臂递到他眼前,眉眼弯弯地诱惑他:“要不要舔一舔?” 裴边野脑子轰的一下,知道自己暴露,他慢半拍地感应到这间房子里的禁制。 刚来人类的世界没多久就要死…… 裴边野心如死灰,禁制能量很强,自己逃不掉。他干脆自暴自弃,接过药瓶和纱布,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指尖将药膏细细涂抹在许然的伤口上。 许然还很可惜,这么多血,小魔物一滴都没喝,他慢悠悠叹气道:“好浪费。” 裴边野疑心这个特工是个傻子。 知道所里那个实力不详,但从无败绩的年轻特工去上学的消息的人不少,知道他还带了个家属的人就没那么多。 知道那个所谓家属其实是个魔物只有几个。 这是所官方特意为特殊部门的员工和家属创立的学校,老师是知道学生的身份的。 按理来说学校绝不可能允许一个魔物入学,但奈何所里把这个年轻的特工当宝贝疙瘩。特工磨了好久,又是保证书又是军令状,所长实在没办法,帮他说了好话。 老师刚开始总忍不住往最后那两个位置看,虽然这里的学生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但一个王牌特工、一个魔物,放在里面也足够特殊。 那位特工总是漫不经心的,偶尔抬头听一听课,更多是在课桌底下做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老师没收过,木头磨成的子弹、草稿纸编成的篮子,便签纸做的风车……做的不错,精致小巧。 没人说过这位少年特工喜欢做手工。 裴边野倒是听的很认真,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漂亮,偶尔还会顺手拉过许然的课本,替他圈一圈重点。 一节课过去,他有点累了,靠着墙角闭上眼,突然闻到很浅淡的甜味。 一个圆滚滚的糖果被喂到他嘴里,是桃子味。 第237章 罪仙 春风细雨,朦胧的白雾雨露笼罩着整座山谷,桃花树开得正艳。 桃花树底下靠着一位白衣仙人,他缓缓睁开眼,残碎的花瓣落了他满身,轮廓很深,眉眼是浓重的墨色,长发垂落在肩头。 系统扒拉扒拉他头发上的几朵花瓣:“怎么回事啊,我的信号好像被屏蔽了。” 许然观察了一下这棵艳丽到不平常的桃树,又尝试催动了一下自己的灵力,然后击中天空中无形的屏障。 “砰——” 灵力反噬己身,随着唇边溢出鲜血,他淡定道:“被关起来了。” 系统快速翻设定:“奥奥,是……我们被天道关起来了,天道??” 许然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点头肯定:“天道。” 这一整座山,就是他的囚牢。 这次是考核任务,要求有变,他们的任务是在这个世界活一百年。 似乎不难,对于修仙者来说,百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许然这具身体的生机正在不断流失。 ……涌向这座山。 “难怪桃花开的这么艳。”许然捻了捻指间的花瓣,笑道。 “如果不离开这座山,你还能撑十年。” 修仙界有个禁地,名为落霞山,山中关着一个罪仙。罪仙名号玄灵,听闻曾是此界最有希望飞升的人。 玄灵犯了何罪,无人知道,但众所周知,在他即将飞升之时,天道降下雷罚,几乎废掉玄灵半身修为。 此后他被困于落霞山,终身不得出。 消息一出,修仙界几乎人人自危,不被天道眷顾的人有很多,但唯有玄灵,他是被天道厌恶的。 天道是不会有错的,那错的便只能是玄灵。各大家族、宗门纷纷告诫小辈,绝不可靠近落霞山,不可与天道所弃者扯上半点关系。 上至垂暮老者下至黄口小儿,人人皆知,落霞山上关着法力高强的罪仙,落霞山困住罪仙,免他为祸世间。 倘若有其他人误入落霞山,就会被罪仙困在落霞山,肆意发泄怒火。 最顽劣不堪的孩童,在吵闹不休时只需大人吓唬一句:“把你丢到落霞山同罪仙作伴去。” 孩童就会因为害怕而乖乖睡觉。 许然如今便是这位可止小儿夜啼的玄灵本人。 “怎么回事?”系统焦头烂额,把为数不多的设定翻得冒火星子。 原因很简单,所谓飞升上界,不过是一个弥天大谎,是天道为修仙者创造的一场虚幻美梦罢了。 天道需要修仙者勤奋刻苦,需要他们为了掠夺资源争斗不休,也需要仙魔妖三界维持相对的平稳。 原本不该有人触碰到飞升的边缘,原本这个谎言永远不会被戳穿,但没想到天道一时疏忽,让玄灵钻了空子。 快速流失的生命力和每夜的筋脉寸断之苦,便是对他的惩罚。 “怎么办,找天道解释解释?”系统出主意。 许然点头,表示听进去了:“你给天道传个信?” 系统倒也还没能耐到这个份上,忧心忡忡地趴在桃花枝上,心比雨水还凉。 许然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依旧干干爽爽,随意撕了半截衣带将头发束好。 系统尝试理解快穿局的意图:“这个考核的意思,是让我们跟天道作对吗?” 还不等许然回答,系统自己就意识到不可能,恹恹地揪着桃花。 快穿局员工的任务绝不可能是参与世界崩坏。 天道无情,不会厌恶谁,也不会喜爱谁,只是认定玄灵有可能扰乱这个世界,那便清除玄灵。 许然现在就是个无辜的倒霉蛋。 他将系统从树枝上捧下来,安慰道:“没事,还有十年,慢慢想办法。” 冷风夹着细雨吹在脸上,身上的衣袍被汩汩鲜血浸透,裴云初拖着失血麻木的身体,躲着身后的狼妖不知跑了多久,最后闯进一片雨幕。 他此时脸色惨白,却丝毫不损容色,他走了太久,已经辨别不清方向。 他栽倒在泥泞的土地上,在闭眼前强撑着看了看四周,他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无力感席卷全身,白光笼住衣袍,里面的人忽然消失了,片刻后,一只白色的小猫出现在原地。 猫妖不太强,但有一种保命的术法,他用尽全力集中灵力,隐匿了自己的妖丹,在其他人面前,他俨然是一只毫无修为的普通小猫。 即便修为再低,一只妖放在黑市也能卖个好价钱,沦为炉鼎,或是被剥离骨血,取出妖丹。裴云初不想沦落到那种地步。这世道,普通小猫比伤重的猫妖更容易活下去。 裴云初又努力爬了爬,离那套残破的衣袍很远,做完这些,漂亮的毛发很快染上鲜血,他趴在地上,身体抑制不住的轻颤。 无形的屏障轻微波动,但伤重的猫妖毫无所觉,只有一片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身侧。 又一片桃花又落入雪白的爪子上,而后细雨一停,裴云初被提了起来。 他闻见清浅的草木香味,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蒙着雾一般的模糊。 提着他的这个人碰了碰他沾着泥和血的毛发,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小猫,怎么弄得这么脏兮兮?” 裴云初:“……” 好事是这个人看起来不是什么狠心肠,他借机养一养伤,说不定能活,等到能够重新变成人身,他就立刻回去报仇。 这样想着,裴云初闭上眼,彻底晕过去了。 “宿主,”系统弱弱地问:“你确定这是小裴?” 这个世界可没有给他们主角的身份信息,再说他们到的时候只看见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怎么才能确定这是小裴? 许然其实没那么确定,只是有一点直觉。他抱着猫,往自己的小木屋走去。 落霞山景色不错,他住的地方也算的上舒适,许然将小猫放在床上,犹豫着,又拿了两件最柔软的衣服垫了个窝。 然后他才开始给小猫清洗和处理伤口。毛绒绒的小猫,毛发是不掺一丝杂质的雪白,圆滚滚的,腿有点短。 许然毫不手软的剪掉小猫伤口附近的毛发,然后抹上药膏,用布片将伤口缠得严严实实。 小猫的颜值大打折扣,许然没忍住笑了笑。 第238章 是你吗 伤口得到了妥善的处理,裴云初身体颤了颤。 他慢慢醒过来,一抬腿,看见雪白的毛发,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愣怔片刻,他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许然。是落到某个隐居仙人的山谷了吗? 许然抬了抬眼皮,将药膏和布片收好,戳了戳小猫的软乎乎的爪子:“醒了?” 隐匿了妖丹的猫妖虽然能听懂话,但是没办法口吐人言。 “喵喵。” 许然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只企图想要蒙混过关的小猫看,随后伸出指尖慢慢地从它的脖颈处划过,如果许然稍微再多用一点点力气,那么这只脆弱无比的小生命便会立刻消散于天地之间。 原本因为受伤而有些头脑发昏的小猫瞬间瞪圆了自己的眼睛,并再次发出了一声:“喵。” 毕竟应该不会有哪位仙君会如此无聊,在杀掉一只小猫之前,还要特意先给它上好药并包扎好? 许然收回手,然后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喂给小猫。这滴精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蕴含着极其精纯的灵力。裴云初一惊,他下意识舔了舔,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灵力在舌尖蔓延开来。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位仙君实力深不可测,恐怕是某位隐居世间的绝世高人。 “喵?”给一只普通的小猫喂食精血,这等举动实在是匪夷所思。 菩萨心肠的仙君吗? 指腹的触感很奇怪,柔软又酥麻,莫名让人心悸,许然垂眸看了片刻,才将他捞进怀里,走出木屋。 系统:“我们的任务……” “十年呢,不着急。”许然很淡定。 系统不太有信心:“你知道怎么逃出这座山?” 当然不知道。 小院里种了许多花草,当然,最为艳丽的还是那棵桃树,许然将猫放在石桌上。 裴云初茫然地看着仙君挽了挽袖子,开始侍弄几盆叫不出名字的花。 有一盆花像是快萎了,仙君蹲在地上看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裴云初的心突然有些涩涩的,他轻巧地跳下桌,想去碰一碰仙君的衣角。伤口被牵扯的有些痛,他动作慢了几分。 这盆花抢灵力没抢过其他花,现在蔫巴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死了。这花其实生的好,白色的花苞嫩生生的,香味也清新怡人。 许然想了想,又一次划破指尖,滴了一滴精血在盆中。 他戳了戳花苞,语气平淡:“能开花了吗?” 身后的小猫盯着许然的指尖,然后忍着伤口的疼痛重新跳回桌上,仙君都能给一株半死不活的花施舍精血,一时心软救了他也很正常。 不必多想。 花苞一颤,然后立刻蓄力,漂亮的花瓣绽开,迎风摇曳。 许然满意了,在桃树下挖出一坛酒,慢悠悠地倒进石桌上的杯子里,酒香扑鼻。 小猫鼻子动了动,瞳孔放大,小心翼翼地蹭过来一点,被许然按住脑袋。 “你不能喝。” 小猫的耳朵垂下来,趴在原地不动了。 其实这座山只是被开了灵智的生物避如蛇蝎,普通的鸟、兔子、鱼之类的都有,许然前几日没觉得孤独。 今天这只猫也不会说话,和水中的鱼,林子里的鸟没什么区别,但许然却觉得很放松。 看一眼就安心。 他只能再一次戳了戳小猫,还是感觉不到灵力波动,真的是只普通小猫吗? 到底是不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仙君明明好好地喝着酒,周身的气压却慢慢变低了,裴云初又凑过去,用爪子扒拉扒拉许然的杯子。 许然垂眸看着他,客观评价:“腿好短。” 小猫想发火,但只能装作没听懂,茫然地晃晃自己雪白的爪子:“喵?” 许然怔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不高兴。” 小猫不能喝酒,但是吃个鱼还是可以的,许然将酒壶放好,朝小猫伸手:“会抓鱼吗?” 救命恩人想吃鱼,自己应该勉为其难帮他抓一下。裴云初是这么理解的,然后轻轻一跃,抓住许然的手臂。 小溪很近,里面有不少鱼,裴云初还没出手,许然已经施法捉上来好几条鱼。 “吃生的还是吃烤熟的?” 许然充分尊重小猫的意见。裴云初早就修炼成妖,当然更乐意吃熟食。 他装作听不懂,看着仙君十分熟练的处理鱼鳞和内脏。 仙君竟然还十分擅长烤鱼,撒上不知名的调料,鲜香弥漫在鼻尖。 裴云初其实饿了,但此刻没心思去抢烤鱼,他站在溪水旁边,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腹部缠着白色的布条,周围的毛被剪的长短不齐……好丑。 仙君在给这么丑一只小猫做烤鱼。 许然眼里飞快的闪过笑意,将闷闷的小猫捞过来:“好看,这样伤好得快。” 裴云初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不然仙君为什么会一直同自己说话。 但许然没有再多说的意思,撕下一片烤鱼,晾到合适的温度才给小猫。 裴云初慢吞吞地吃掉了烤鱼。 没看见还好,看见之后总觉得腹部一直在疼,他肉眼可见的变得低落。 许然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问他:“你开灵智了是吗?” 裴云初一僵,他确实是有意隐瞒,即便如今知晓这位仙君心善,也没办法解释。他伤好之前变不回人身,也无法催动妖丹,就没办法口吐人言。 他纠结的时间太长,许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开了灵智的猫妖,很可能认识这座山,听过罪仙玄灵的名号,会害怕会想逃是很正常的。 许然看着他腹部的伤,慢慢的、平静的说:“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好了就能跑,离开这座被世人所不容的落霞山。 走不出这座山的只有许然,猫妖是不会被困住的。 “喵。” 许然回过神,发现小猫离他很近,扒拉住他的衣袍,一本正经地望着他手上的那只烤鱼。 许然弯了弯唇,将烤鱼给他。 是你吗?许然想。 第239章 要精血? 落霞山是个好地方,此刻细雨初停,整座山都似被新洗过一般,绿意葱茏,生机盎然。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仙君的药管用,那滴精血也温和纯粹,裴云初恢复大半力气,吃完烤鱼后就饶有兴致地打量此地。 大抵是久居山中无聊,仙君种了许多花,花影疏斜,尤其是那棵桃花树,分外灼目。 许然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小猫。看出小猫对桃花的兴趣,他微微一笑,轻轻抬起手,顷刻间,树枝上的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了小猫满身。 桃花自然是好看的,这一株桃树由许然的一身灵力与生机供养,即便是那些在外界拥有开灵智的桃花妖的本体,也难以与之媲美。 小猫毫无防备地被花瓣淹没了,它呆立片刻,将满身花瓣抖落,跳回石桌,许然原以为他该炸毛。 但小猫没有生气的样子,在他手肘旁停下,把自己团好了。 仙君的衣衫是白的,小猫也是通体雪白,远远望去,两者竟然难以分辨,仿佛融为一体。 许然怔然半晌,随后轻声笑道:“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谁。” 否则怎会这般淡定,又这样自然的亲近他。 裴云初抬起眼眸,又认真看了看许然的脸,确实是不认识。不过仙君这般说,想必定是威名赫赫,他仔细想了想那些隐世不出的大能的名号。 紫云仙君?不对,传闻这位仙君身型粗犷、性情豪爽。 照夜仙君?也不对,这位仙君是携道侣一同隐居,世间一直流传着他们这段神仙眷侣般的美谈。 星泽尊者?更不对了,传闻他满头银丝如同皑皑白雪一般,整个人冷若冰霜,令人难以亲近。 裴云初实在无法将许然跟罪仙联系到一起,毕竟玄灵在这方天地间早已声名狼藉,也完全没想到眼前这座山就是传说中那比龙潭虎穴还要凶险万分的落霞山。 正在他暗自思考还有哪些仙君的时候,落在脑袋上的力道一重。 许然看着他,眸色渐深,声音很轻:“别想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云初竟觉得这话里有一丝祈求的意思,他便当真不再去想。 仙君或许是醉了。 方才那烤鱼仙君也只吃了两口,裴云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鱼应是特意为他烤的。仙君早已辟谷,他如今却隐匿妖丹,除了能听懂人言之外,与寻常小猫相差无几。 许然说:“你身上的伤大约十日便可无碍,虽不知你用何手段隐匿了修为……” 他神色如常,漫不经心道:“十日之后,自行离去。” 收留十日已经是仙君善心大发,裴云初不是不知好歹的妖,闻言立刻点了点头。 脑袋上的那只手跟着晃了晃。 许然挺有礼貌,摸着他的脑袋的动作一停,犹豫着问他:“会不会介意?”, 其实以往露出本体时裴云初都远远避着人走,身为妖,又怎会心甘情愿如宠物一般被人逗弄,但意外的,仙君摸他的时候他只觉得舒服。 许然见他没反应,笑着收回手:“是我的不是,冒犯了你。” 裴云初仰着头看他脸上一贯慵懒散漫的笑意,总觉得仙君没有很高兴,他蹦上许然的大腿。 猫很柔软,触感很好。裴云初站在他的腿上,将脑袋送到他的手掌下。 “喵。”摸,他没觉得冒犯。 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一块甜软的糕点,许然捏着糕点,喂给小猫。 系统捧着另一块糕点,却没什么心思吃,它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小猫十日后就走?” 许然的语气很理所应当:“难不成还让他留十年?” “可,可是……” 宿主这话说的很像是赶人走,小裴又不是会死皮赖脸的性子。 今夜皎月明朗,落了清辉满山。 许然借着月色看了看屋中悄然安睡的小猫,受伤的妖需要充足的休息来恢复身体,小猫对他没有戒心,睡得很好,没那么容易醒。 他关了门,独自走到桃树前坐下,从心脉处开始,一阵剧烈的痛楚如潮水般席卷全身,这种撕裂般的痛苦越来越强烈,仿佛要将这具身躯彻底撕碎。 这是每夜一次的刑罚。 系统不断地将痛觉屏蔽拉高,但仍然无济于事,惊慌道:“为什么会失效?” 毕竟是产生自我意识,不在快穿局管辖范围之内的天道,肯定还是有些特殊之处的。 痛觉屏蔽会失效也在情理之中。 许然只是浅浅皱着眉,指腹不轻不重地捻着嫣红的花瓣,慢悠悠道:“没事,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系统才不听:“你声音都有些抖了!” 许然愣了一瞬,笑道:“是吗?” “不许笑了!”系统气呼呼的,又想到现在忍着疼的是自家宿主,也不舍得说更重的话:“我多买几种止痛剂,看看有没有管用的。” “真的还好。”许然劝道。相比于身边同事执行任务时不时的九死一生,他已算幸运,这点疼痛,哪里会受不住? 但系统很严肃,花了大价钱买下销量最高的几种止痛剂,一一喂许然喝下。 “有效吗?” 它看起来好紧张,许然失笑:“有。” “说实话!”系统如今很聪明,没那么好骗。 许然仔细感受了一下:“好一点。” 系统明白了,好一小点。它闷闷不乐地坐在许然身旁,泄愤般地撕烂桃花的花瓣:“我们真的要快点闯出去!” 原本许然说有十年的时间,这山里风景好,不用那么着急。 可是多待一天就多疼一天啊! 许然阖着眼,静待今夜的疼痛过去,凉风缓缓拂过树梢,桃花落在他身上,飘向窗户的缝隙。 木门轻微的响动。 许然抬眼看过去,随手扫去衣衫上的花瓣,疑惑道:“不用妖力、变不成人身的小猫是怎么打开门的。” 费尽心思撞开门的裴云初…… 别说了,刚刚撞门的脑袋还在痛。要不是仗着他身体比寻常小猫强韧数百倍,他是不敢这么干的。 “怎么醒了?我不需要睡觉,起来看看月亮。” 月色很美,这说辞很合理。 雪白的猫柔软可爱,但不理人时分外高冷。 许然没忍住笑了,朝他招招手,声线平稳:“来,给你揉一揉。” 裴云初走过去,却没听话的将脑袋凑上他的掌心,而是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一下许然的手指。 血珠涌出来。 许然垂眸看着他焦急地扒拉自己的手指,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要精血?” 这听起来十分贪得无厌,但小猫十分郑重的点头。 许然没生气,只笑道:“这么心急?” 他逼出精血,裴云初迅速用舌头舔了。 指腹的温度尚未散尽,许然却见白猫身上冷光乍现,裴云初身子轻微颤抖。 他在强行破开自己对妖丹设下的术法。 许然皱起眉,声调是裴云初从未听过的冷:“做什么?这样会损伤你的修为。” 浅淡的异香弥漫开来,而后小猫慢慢的蜷缩起来,许然感应到自己和他细微的联系。 疼痛缓缓减轻。 不对,疼痛缓缓转移。 ……传闻中妖族有一种秘术,以精血为引,可将自身的痛苦转嫁于服用精血的人或妖身上,此秘术乃邪术,近年来妖族声誉渐好,妖王将此术封禁,不予族中人使用。 裴云初反用了这道术法。 第240章 礼物 仙君很会隐藏伤痛,但偏偏猫妖最为敏锐。 裴云初没有那么贪心,在救命恩人痛的时候还要索取人家的精血。 他是做好了仙君会生气的准备的,但仙君给的很轻易,仿佛不是精血,而是普普通通的一滴水。 本该是将许然身上所有疼痛都转移的,但秘术被许然强行中断,他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猫,嗓音轻且淡:“傻不傻?” 裴云初疼得发抖,为了转移注意力漫无目的地瞎想,他没把疼痛全分过来,这是只分了一半,还是三分之一?十分之一? 甚至更少,他不清楚。 他并非全然不能忍痛的小妖,以往也被族中长辈夸赞心性坚韧,却依旧觉得很痛,仙君方才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逗他? 怎么会有这种疼,难不成仙君修炼得走火入魔了?看着也不像。 裴云初蓄力,想重新催动秘术,身体却突然一轻。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许然。 许然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不用……你让我抱一下就好。” 裴云初的爪子在许然手臂处划了划,这并非什么珍贵的法衣,而是寻常的布料,袖子很轻易就被利爪划破。 裴云初:“……” 许然则是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地道:“看来得给你把爪子剪一剪了。” 听到这话,小猫的爪子不自觉地缩了缩。 “差点忘了,”许然感应了一下裴云初体内的那颗妖丹,然后问道:“现在能说话了吗?” 裴云初犹豫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点头道:“嗯,可以。”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宛如霜雪。 天空犹如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是一片混沌的黑,今夜无星,只有一轮圆月高高悬挂,桃花的暗香和不知名的异香混在一处。 裴云初静静地趴在许然的手臂上,心中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不自在。他甚少以本体示人,更何况如今仙君已知晓他是妖。 许然一边替他顺毛一边平静地问:“不可恢复人身?” “暂时不行。”本来十日后就能恢复的,现在连续动用不同的秘术,估计时间还得往后延。裴云初暗自叹气,虽有无奈,但并不后悔。 “不知道我是谁?” 小猫诚实点头。 许然叹了口气,面上无悲无喜,眉眼锋利,眼眸深处是浓重的暗色,即便身着白衣,也不复先前谪仙一般的模样,散发着伤了裴云初的那只狼妖要危险的多的气息,淡淡道:“不知道还敢做这些?” “你救了我。爹娘教导,要做一只知恩图报的妖。” 出乎意料的回答,许然顿了片刻,没忍住笑出声。 直到疼痛渐缓,困意袭来,裴云初闭着眼,听见模糊的一声:“快些伤好,回去报平安。” 这是自然,小猫迷迷糊糊的点头。 天边泛起鱼肚白,许然将他放回柔软的窝。系统一夜没睡,脑袋懵懵的:“他的身份好像不一般?” 妖丹内灵力精纯,懂得至少两种妖族秘法,总不会是无名小妖。 “他有秉性良善、关系和睦的至亲,”许然笑了笑:“还是一只入世不久,性子单纯的小猫。” 系统困得一歪头倒在床上:“那我们……” 许然将它扶正:“我还不知如何解眼前的困局。” 且不说小猫知道他的身份后会不会觉得后怕,会不会离落霞山远远的。在问题解决之前,他也不想让小猫和自己扯上太大关系。 系统明白且理解,它点点头,又栽倒在床上了。 许然没再扶它,干脆给它盖了块被子,然后施了个障眼法。 安慰系统不着急是不想它操心到连数据条都吃不下,但许然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考核任务的通过率一向不高,他能接受失败,但总要尽力一试。 他试着触碰落霞山的边缘,此处困住他的,似乎是一种十分精妙的阵法。他识海中记录的阵法多如繁星,但与这个阵法比起来,简直就像小孩过家家,处处是漏洞。 阵法到底怎么破呢?仅针对他一人的话,换个身体是否可行? 一个上午过去,所获甚微。 昨日落了雨,今日却阳光明媚。光晕落在小猫雪白的毛发上,有些晃眼,裴云初醒时下意识想站起来。 然后就发现自己还是一只猫。 他走出半开的木门,看见坐在石桌前的仙君,今日许然换了一身黑色窄袖便服,气质越发锋利漠然,他手中是一块温润的暖玉。 裴云初跳上石桌,好奇地看着他动作。 许然仔细雕刻着手中的玉料,动作熟练,精致的玉佩很快成形。 他终于抬眼看了看小猫,轻笑道:“礼物。” “昨晚谢谢你。” 第241章 送你下山 小猫被草木香的衣袖拢住,脖颈间多了一块温润的玉佩,上面用一根暗红色的布带系着。 这玉佩显然不是凡品,裴云初只觉得它散发出来的气息十分亲近,具体有什么作用,他却是不知道。 裴云初抱住许然的手指,脑袋摇了摇,有些不好意思:“太贵重了。” 许然并不在意,轻笑道:“收,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落霞山很大,但除去山间草木和系统,暂时能和许然作伴的也只有小猫一个,许然替他将伤裹好,然后问:“叫什么名字?” “云初,”裴云初想起家中的嘱托,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裴云初。” 许然闭了闭眼,心中思绪万千,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云初,我记住了。” 对方倘若真是快穿局的人,能混入寻常任务便罢了,但怎么还能掺和考核任务?倘若被发现,审查组那群冰疙瘩会把他们抓起来的? 他眼中罕见的有些困惑,随后低笑了一声:“许然。” 互通姓名,他们这便算是认识了。 裴云初有心想问许然昨晚那阵疼痛到底从何而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蹭了蹭许然的手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算了……仙君连名号都不愿告知,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他只需记得,许然于他有恩就好。 夕阳从天边渐渐滑落,落霞山名副其实,整座山像是披上绚丽的晚霞,美不胜收。 小猫明显有心事,一直安安静静,耷拉着脑袋,圆圆的眼睛里也透露出低落的情绪。 许然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关系,今晚让我抱着睡?” 这算是肯定了裴云初的想法,可他宁肯是自己猜错,那种疼痛仅有昨晚一次,怎么能真的每晚都那么疼? 小猫缩成一团,老老实实待在他怀里。 仙君会作画,宣纸在石桌上铺开,细长的毛笔沾了墨水,寥寥几笔便是辽阔悠长的山川河海。 裴云初想起自家外祖挂在大殿上当至宝一样的名画,相比之下,仙君的画作更显大气磅礴,每一笔都蕴含着无尽的神韵和意境。想来仙君在此处隐居前,也曾游历四方,饱览名胜。 许然将笔递给他。 系统和小猫一起呆滞:“……” 小猫的四条腿加起来还没这支笔长,怎么画? 抱着笔在宣纸上滚吗?? 偏许然很坚定,硬生生将笔递过去,裴云初的两只爪子抱着笔,想离这幅画远一点,结果被仙君隔空戳一戳脑袋,一不留神两只爪子就踩进砚台。 毛笔栽进花盆里,气韵辽阔的山河图上留下好几个“梅花印”。 许然没忍住笑出声。 系统提醒道:“你的小猫真的要炸毛了!” 确实很明显,裴云初闷闷地瞪了一眼许然,然后自己跳下桌,往小溪走。 一路留下“小梅花”。 许然将画收进袖中,跟在小猫后面漫不经心地哄:“好看,山上本就有梅花。” 虽然落霞山没有梅花…… 没哄好。裴云初站在溪边犯了难。 作为小猫要自己将爪子洗干净有点麻烦,得下水,但现在腹部还有伤,布条好好的裹着,里面抹了药膏药膏。 猫妖没那么脆弱,不至于一点冷水都禁不住,但腹部的伤口是仙君仔细处理的,用的品质最好的药膏,布条还是仙君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下来的。 ……不舍得把这些弄毁。 小猫眼里带着一丝挫败和烦躁。 许然今天穿的衣服方便,于是很不讲究地在溪边坐下,将小猫捞过来拢在怀里。 裴云初看着仙君一手舀了水,然后细细地给自己洗爪子,现在小溪里的水本该是冰凉的,但淋在爪子上却变的温热。 许然洗得很耐心,一点也没嫌弃他黑乎乎的爪子,修长白皙的手指蹭过,带走乌黑的墨水,力道不重。 小猫的耳朵颤了颤,有些痒。 在山中待了半个月,裴云初身上的伤势基本痊愈,他该走了。 许然散漫的弯着唇,怀中毛绒绒的小团子伤虽好了,但腹部的毛依旧是参差不齐的,没了遮掩的布条,反而更加惹眼。 裴云初的脑袋埋在许然怀里,像是不愿意面对。 “不太会剪,”许然捋了捋那处的毛发:“别怨我。” 怎么会?丑是丑了点,但还能接受,总比没了命好。 许然低头问他:“不让我看看人形吗?” 裴云初轻轻摇头,现在确实能变成人形了,但是他没有衣服。总不能穿许然的衣服? “我下次用人形来找你,不就能看到了?” 阴云翻滚,今夜恐要落雨。许然垂着眼,遮住漆黑眸光里深重的情绪,浅笑道:“送你下山。” 这么着急吗?小猫的耳朵垂着,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伤好而多高兴。 不该这样,裴云初想,伤好了不该赖在人家这里。而且他确实要回家,那只狼妖怎么样了,爹娘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要送一只小猫下山其实很容易,挥一挥衣袖就能做到。但许然抱着小猫,溪边的嫩草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沾染了许然的衣角,他一步步走到山脚,然后将裴云初放在地上。 周围是许然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的阵法,天道所设,裴云初毫无所觉。 裴云初抬着头,忽然道:“仙君可以陪我回家一次吗?我爹娘性子很好。” 他还是有些想同父母介绍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 许然神色如常地戳了戳他的脑袋,低声笑道:“我出不去的。” 裴云初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就被一阵轻柔的力道一推,送离了这里。 离落霞山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裴云初看向那个方向,脑中顿时闪过什么。 小猫很矮,在山中时只觉得景美,全然不知身处何方,但出了这座山,再矮的猫也能看得分明了。 那处他待了十几日的山头,正是被世人避如蛇蝎的落霞山。裴云初终于知道,许然便是传闻中的那位罪仙玄灵。 想必那只狼妖特意把他往此处逼,打的就是让他无处可逃的主意,谁知阴差阳错,他伤重之时误闯了落霞山,还被许然救了。 他从前不认识什么罪仙,那传闻便只是传闻,许然待他那样好,他有什么理由怕对方? 裴云初加快速度往族中跑,等回家报完平安,他还得回落霞山让许然看看他的人形。 第242章 乌溪 与寻常地方不同,天色愈暗,乌溪便越热闹。 长街之上,灯火辉煌,繁华喧闹,两边的楼阁中传出阵阵乐声与笑语。只是细细看过去,空中倏忽间闪过一团黑影,黑色的羽毛飘落;小摊前的少女拿着糖画,眯眼一笑璨若星辰,身后红色的尾巴便跟着晃了晃;戴着笑脸面具的幼儿跑起来心急,面具一不小心被头上的角顶掉了。 ——这便是乌溪,妖族的地盘。 朦胧的光影晃动在纸窗,裴云初熟门熟路地从窗口跃入,想先回自己房中穿个衣服,却半路被一个影子截了。 “小公子?!你可算回来了!”中年男子一袭劲装,腰间配着双刃,手掌是厚厚的茧,捧着猫的动作却细致。 裴云初没挣脱,只能站在他手上,嗓音清冽:“周叔,母亲呢?” 周叔憨厚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脸上那道疤跟着扭曲:“公主出去查账了。” “我先回房。”裴云初从他身上跳下来,跃入了自己房中。 作为妖族命最好的小公子,裴云初在妖族最安宁的这段时间长大。他外祖是妖族的王,母亲秦梦槐则是妖王唯一的子嗣。父亲裴江出身虽一般,但容貌昳丽,有道是“妖族千年间,仅有一个公子裴江”。听说在裴云初出生以前,有个狐狸精被他父亲迷倒,痴缠许多年,直到裴江与公主大婚,这才渐渐消停。 如今的妖王是只白虎,裴云初的母亲同样如此,听起来很威风对不对? 但裴云初同父亲一样,是只猫。 好斗是妖族的天性,裴云初先天的妖力并不强悍,本体还是一只看似好欺负的小白猫,不服他的妖不少,可以说从小到大,裴云初享受着妖族最好的资源,也挨最多的打。 妖族教养幼崽的方式与人族不同,同辈之间的摩擦与较量只要不过分,妖王和秦梦槐是不会多管的,任由裴云初自己磨炼。 但这次那狼妖着实怀着歹心,裴云初总要告知母亲一声,这一等便等到了夜半。 妖族不喜太过明亮,殿中的灯火朦胧,光影昏暗。 伴着悠扬乐声,红衣女子赤足落在门前,随意往后一倚,身后便出现一个容颜俊美的男子,烛光晃荡下,这男子的眉眼和房内的裴云初很相似。 “云初,”女子缓缓唤了一声:“娘亲现在方便进来吗?” 一门之隔的裴云初闭着眼,额头伸出细密冷汗,他撑着声线平稳,嗓音带着一些哑:“现在不方便,娘早些休息,明日我再去见您。” 秦梦槐觉出不对,皱着眉还准备问两句,脖颈却被身后男子一勾:“好了,大晚上的,非要见这个小混蛋做什么?孩子大了,什么事他自己有分寸……” 掺着金线的红裙衣角飞扬,恍若神女,但这不是神女,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妖女,妖最推崇及时行乐。秦梦槐一笑,懒懒的一仰头,被裴江打横抱起。 脚步声渐行渐远,裴云初长吐一口气,撑着墙的手指发白,冷汗渗入发间。 落霞山今夜无月,黑沉沉的暮色压着,再好的景色也只显得森冷。 桃花被雨水打落,残破的花瓣融进泥里,风带着雨吹进屋子,系统被吹了一身的水。 许然面色如常,走到桌前让系统跳上自己的手臂,把窗子的最后一丝缝也关上了。 今晚没有毛绒绒的小猫能抱,怀中的系统虽然也是柔软的团子,但凉凉的、滑滑的,触感与小猫完全不同。 他暗自思忖:裴云初在的那半个月,还从未见过落霞山下这样大的雨。只怕明日溪水都要涨,倘若换作雨后,对方应该能自己将爪子洗干净。 系统贴着许然的胸口,小心翼翼道:“痛不痛?你那阵法看得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系统是每日一问,许然也已经习惯了,平淡又自然地应了一声:“还好,不急。” 这回答早已经听腻了,系统还欲再说,却见许然脸色骤变。 他方才洗漱换衣,如今一身暗红,模糊不清的光线下,血色一般。他脸色沉下来,气质凌冽,很能唬人。 系统被唬住,慌道:“怎么了,疼的厉害吗?怎么办,我去买……” “不是。” 许然的声音很低,眸中情绪复杂:“没那么疼了。” 总不可能是天道一觉醒来觉得心情好,所以放过了玄灵。 想来后面那十几天裴云初确实时不时找自己要精血,许然拦着没许他再用秘术,但因为自己的精血对妖修来说是大补,算下陆陆续续给了不少,谁知道这秘术还能延后使用? 这样的术法也太强悍霸道,倘若叫心怀不轨之人学了,恐怕是大祸,难怪妖王将其列为禁术,不许流传于世间。 许然扯了扯唇,有些无奈,嗓音微哑:“他明明知道我是谁了。” 这很好解释。 系统振振有词:“可是他是小裴啊。” 越想越有道理,系统飘起来,刚准备寻求肯定,身旁的人道:“躲一躲。” 躲什么? 浓厚的白雾自虚空之中涌现出来,迅速汇聚成白茫茫的一片,暗红色的衣角在雾气中翻涌不息,许然的身影若隐若现。玄灵不愧是当初最接近飞升的仙君,哪怕丢了半身修为,底蕴仍深不可测,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系统被白雾推出去,再回神,整间屋子亮如白昼。 “轰——” 夜色浓重,乌溪的乐声未尽……扶着墙的那只手愕然垂下,方才被疼痛搅和不清的思绪渐渐清明。 裴云初轻轻蹙眉,他的秘术被人硬生生冲破了。 什么罪仙?那个玄灵仙君,分明是个世间难寻的傻子。 第243章 腿还挺长的 方才足以将人逼疯的疼痛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但裴云初躺了半天依旧睡不着。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今夜乌溪是个明月夜,街中灯火未熄,但他走时落霞山阴雨密布,现在应该落了雨。 那明明就是座普通的山,裴云初这么认定。 第二日清晨秦梦槐还未醒,裴云初等待时周叔来传话,说妖王让他过去。 成年后的妖怪不着家很正常,只要长辈留在体内的神魂印记不灭,就说明性命无虞。裴云初只道自己那日被狼妖步步紧逼,受了重伤,不小心误闯山林,而后被一位隐世的仙君所救,至于许然的身份,他选择隐瞒不提。 裴云初年幼时恰逢秦梦槐和裴江忙于族中事务和生意,乌溪有大半的产业都在秦梦槐名下,是以分给孩子的时间有限,云初是在外祖身边长大的。 妖王本就宠爱这个小外孙,当即气得脑子冒烟,差点撸起袖子去找狼妖算账,还是被裴云初劝住,冷静下来后派了身边的亲卫去秘密跟着狼妖。 裴云初本准备回去见父母,妖王大手一挥,示意小妖准备膳食:“我让周宁去叫他们俩过来,日上三竿了还不起……” 裴云初眼底多了点笑意,对周叔点点头,而后淡淡道:“爹娘若是不在一处,自然起的就早了。” 刚走到殿外的周宁闻言险些绊住,步履匆忙地走了。 公主殿下您看看您都教了小公子些什么啊! 修仙者自辟谷后便甚少食用凡物,认为凡物杂质太多,只常用些有益于修为的仙露灵草。 妖族却不同,妖修虽然也需要修炼,但他们的身体更加强健,对于食物的需求也更旺盛。妖王与秦梦槐的胃口更是大,都是无肉不欢的主儿。 妖王这个人比较讲究,不仅房中挂着大家书画,就连殿中的桌子都是他特意去人间寻的,那张紫檀木的八角桌,桌脚雕刻的花纹精致而繁复,桌面也被打磨的光滑如镜。 如今这张桌子被摆满,光是大盆装的肉饼就有好几盆,还有十只酱肘子、烧鸡烧鹅等硬菜,外带几碟甜点心……除此之外,便是几碗解腻的清粥。 裴江刚一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唇角的笑容有些勉强:“父王,现在才早上,您怎么准备这么多?比昨天中午的午饭还多。” 妖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理所当然地说:“云初回来了,这不就多了一张嘴吃饭?当然要多准备一些。” 裴江心中好笑,云初又能吃多少? “好了好了,我和小槐在呢,还怕这点子东西吃不完?”妖王摆摆手嫌弃道:“知道你们爷俩吃不了,饭量小的跟猫一样。” 裴江与裴云初对视一眼,默默喝粥。 有没有可能,他们俩本来就是猫? 安静吃点心的裴云初瞥了一眼还在啃酱肘子的秦梦槐,有些心不在焉地垂下眼。 直到桌上的肉被吃的半点不剩,裴云初才道:“娘,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廊中有风,秦梦槐吃得太满足,惬意地坐在栏杆上,抬眼看向裴云初:“怎么,想要什么?” 大约是有些难开口,裴云初抿了一下唇,低声道:“蕴魂珠,可以给我吗?” 秦梦槐眉梢微挑,云初自小就懂事,甚少向长辈要什么,没想到一要就要了个大的。 蕴神珠是妖王早年得到的,佩戴在身上可以减轻各种伤痛。妖族好斗,妖王也是经过无数场杀伐争斗才坐稳了这位置,等日子变得安稳,他就将这颗珠子给了年少爱闯祸的秦梦槐。 秦梦槐从前也曾想将蕴神珠给裴云初,但裴云初不是个喜爱血腥杀伐的性子,于是这珠子还是留在喜欢招惹是非的秦梦槐身上。 她略一思量:“是叫这次的事吓着了?还是身上留了什么暗伤?” 裴云初微妙的沉默片刻,而后摇头:“有一位友人,体内暗伤,日日疼痛。” 秦梦槐:“很重要的友人?” “救命之恩。”裴云初道。 “行。”秦梦槐对他一向是放养,也不刨根问底,手中凭空出现一颗莹润的珠子,随手一抛:“本就是要给你的,收着。” 她打了个呵欠:“你外祖叫的太早了,我困了,让你爹来接我。” 说罢一闭眼,靠着身后的柱子睡过去了。 裴云初看着落入自己手中后就莫名震动的蕴神珠,不禁心生疑惑。他皱眉思索片刻,将许然赠他的那枚玉佩从芥子空间取出来,玉佩与蕴神珠靠近后果然一齐有了反应。 有此反应,说明两件宝物的品质极为相近,而这蕴魂珠,说是他们妖族的至宝也不为过的。 仙君给的礼物比自己预想中还要珍贵…… 帮秦梦槐跟裴江传完话之后裴云初不准备看他们腻歪,回了房中打开柜子挑挑拣拣。想到他走时许然说的话,仙君……想见他的人形吗? 裴云初对容貌素来不太上心,但也知道自己这副皮相还不错,毕竟他随了自己那位单靠相貌变能名震乌溪的亲爹。 柜中的衣物虽都是些名贵的料子,但款式随处可见,裴云初隐隐有些后悔。 许然睡了大半个白日,落霞山总算停了雨。 他扯了块干净的棉布,去擦拭湿漉漉的石桌和石凳。虽还不能解了山中的阵法,但这么多日下来,好歹也算建立了些联系。 在感受到轻微波动时,许然动作一顿,竟有些迟疑。 暗红的衣角跃过半山腰,许然还未落地,山脚处灵力波动,一袭白色长衫的银发仙君立于此处。 “玄灵。”那人容色冰冷,缓缓开口。 许然落在他前面,似笑非笑:“好久不见……星泽。” 如今已经鲜少有人提起,隐世不出的星泽尊者曾是那位罪仙玄灵的至交好友。天罚降下后,对玄灵的议论甚嚣尘上,星泽尊者却对这位好友只字不提,而后不久便销声匿迹。 他神色迟疑,面上的冰霜渐渐褪去:“我得了些云中醉,想起你从前喜爱此酒。” 许然挑了挑眉,面色如常:“不给我送进来?我又出不去。” 星泽拧眉看着面前无形的屏障,以他如今的修为,倘若不有心留意,竟也无法察觉。 他迈步而入,随着许然一跃,入目便是那棵繁盛到不太正常的桃花树。 昨夜那么大的风雨,树下落了满地的粉红花瓣,但桃花树的枝头依旧不显疏落。 星泽抬手,才擦干的石桌上便出现两壶酒。修仙者饮酒,倘有醉意,可用内力逼出,凡酒绝不会让他们失去意识。但云中醉不同,它对修行大有裨益,也易醉,喝多了如同云雾缭绕,让人恍若置身云端,无法用灵力化解。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沉闷,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见星泽有了些许醉意,许然拦住他的动作。 “不早了,你该走了。”他平静地提醒。 留一只猫妖并不妨事,但倘若留一个同样接近飞升的仙君,问题可就大了。星泽的修为比之全盛时期的玄灵也差不了太多,玄灵虽什么都没说,但星泽隐隐也触摸到真相的轮廓。 他眉间愁绪涌现,趁着醉意,只淡淡苦笑:“当初修炼时受的罪原是不该受的。” 许然摇头:“此界不够大?” 星泽抬眼看他,见许然摩挲着酒杯,好似无意:“星泽尊者如今不论要前往何处,都无人能挡,世间难逢敌手。我们从前苦修,如今你也该四处游玩,只管尽兴。” 星泽心中郁结,想问你也不曾走遍整座大陆,如今被困在这样一座山峰,岂会甘心? 但终究不忍问。 \"我明白了……\" 星泽低声喃喃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和苦涩:“倘有想要的,我日后带给你。” 他并不知道,许然倘若不离开这座山只能再撑十年。十年对修仙者来说,着实太过短暂了。 乌溪的甜糕铺子里,老板娘双手撑着下巴幽幽望着远处,毛绒绒的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 视线骤然一暗,她甜笑着抬头:“买甜糕吗?桃花酥、枣花糕、青团饼……诶,云公子?” 老板娘愣了愣,而后道:“您是来替公主来买糕点?” 想在天黑前赶到落霞山,裴云初有些急,随手指了好些记忆中味道不错的:“各来两个。” 老板娘一遍麻利地装糕点一边道:“今日要这么多种口味啊。” 因为不知道仙君会爱吃哪个。裴云初收好糕点,跃身离开了乌溪。 到了人间已是傍晚,昏黄落日下的茶楼与饭馆人声鼎沸,只是越往前,便越荒芜。 离落霞山不远的地方已经是人迹罕至之地,暮色沉沉,霞光都快散尽。裴云初停下,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见这座山的全貌。 微风吹的枝叶簌簌作响,四周空旷幽寂,裴云初想知道这座山到底是用什么困住了许然,于是趁着最后一抹天光,在山脚找寻。 独自饮酒的许然骤然失笑。 系统抱着袖珍酒杯,只舔了一小口,就有些晕晕乎乎了。 “宿主,你笑什么?” 许然阖眼感应,低声道:“有只小猫在山脚鬼鬼祟祟。” “什么鬼鬼祟祟?”系统嚼了两瓣桃花,呸呸的吐出来,酒都醒了。 阵法处的灵力波动,是有人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反反复复。是在犹豫吗? 他握杯的那只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起初的对方只是他的任务对象,后来却心意相通,数次相互陪伴走过漫长岁月,许然带着太多记忆,所以每一次都能毫不犹豫的靠近他。 即便这次任务与他无关,也不知他的身份,将小猫抱进怀中时,许然依旧感到难言的安心。 裴云初不知前尘,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许然能看出他被保护、教养的很好,有很多人喜爱他。 总该犹豫一会儿? 许然是想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去找他的。 他等了半晌才放下酒杯,敛了神色:“该去接他了。” 裴云初这时候刚好在阵法里面,蹲在地上低头不知在研究什么。 “怎么来的这样早?” 专心致志查探的裴云初听见熟悉的音色倏然站起,身形不稳的晃了晃,被许然扶住。 隔着衣袖的掌心温热,他明明很熟悉,毕竟前半个月常被这只手抱着。但变回人形后初次接触,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闻见浓重的酒香,裴云初微怔:“您喝酒了?” 许然似有醉意,好笑地直言道:“从前也没见你称我为‘您’啊。” 从前以本体和许然相处时还能很自然的亲近,但如今他初次在许然面前以人形出现,又已经知道了许然的身份,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裴云初站起后,许然才看清他的全貌,他穿件蓝色的常服,更衬得肤色冷白,容颜精致,比起毛绒绒的本体,他的人形是带着冷感的漂亮。 许然认真看了半晌,直到裴云初有些局促,许然才扬了扬唇,漫不经心地调侃:“小猫,变成人后……” “腿还挺长的。” 裴云初:“……” 他也是初次能这么轻易看见许然的全身,此前受困于小猫的身体,他看许然总是仰视,虽知道对方身量很高,但一直没有实感。 裴云初自己已算高挑,但面对面站着时,许然仍比他高了些许。 系统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宿主你这么欺负人会把人气走的!” 书里是这么说的! 许然垂眸笑笑,对裴云初道:“上去坐坐?” 裴云初点了点头,刚准备蓄力,手腕却忽得一重,许然带着他,纵身跃起。 裴云初如今已不是那只伤重的小猫了,不需要许然带着才能上山顶,但他依旧下意识抓住了许然的衣袍。离得很近,耳后有温热的气息,裴云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肆意来自于许然。 晚上的落霞山幽冷,现在虽没再下雨,但风依旧是凉的,手腕的温度便有些烫。 第244章 我穿了衣服 剩下的云中醉还摆在石桌上,裴云初刚落地,就闻到此处和许然身上一样的酒香。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在昏沉的暮色里,许然的脸色有些淡淡的绯红,眸光懒懒散散地落在裴云初身上,问道:“累了?” 裴云初赶路赶得急,确实有些许疲惫。 “还好。”裴云初看向桌上的酒,扯开话题:“仙君今日喝的酒似乎与往常不同。” 许然微怔了一下,极轻的咬字,半开玩笑道:“仙君?” 比“您”更客套了。更何况,如今可不会有人再称玄灵为“仙君”。许然眼眸深邃如墨,不带情绪看人的时候,近乎审视,带着凌冽森然。 裴云初没怂,也没避开他的视线:“我从前不知你的身份。” 他神态自若,语调也没什么波澜,竟显出一板一眼的认真:“我只认识许然,对传闻中的罪仙并不了解。即便现在,我依旧更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他看到的许然……分明就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裴云初心中也忐忑,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这样是否算过界,但前些日子的相处让他隐隐觉得,有他陪在身边的时候许然会比一个人要高兴。 过了很久,耳边才传来一声轻笑:“那便叫许然。” 随着天色的黯淡,那阵熟悉的疼痛又开始缓缓复苏,他云淡风轻地坐着,伸出两根手指将酒杯抛来抛去。 一滴未尽的酒水滴在石桌上,酒气未散,许然没再倒酒。 “云初?”他语气如常,仿佛还是在唤当初那只毛茸茸的白色短腿小猫:“过来一下。” 根据多日的经验,裴云初立刻明白许然这是开始疼了,他迅速将准备好的蕴神珠放在许然手里。 “有没有用?”裴云初站在旁边微微低头,垂下的睫毛遮挡了眼底的担忧。 圆润的珠子微凉,在掌心轻轻滚动,许然将它握紧,片刻后道:“蕴神珠?” 许然怎么什么都知道?裴云初停了一会儿,缓慢点头。 “自然是有用的。”许然没有推辞,掌中灵光流转,将蕴神珠收下了。 无论是仙还是妖,都会因疼痛变得脆弱。许然却好像永远都没什么反应。 浓云被风吹散,一轮弯月慢慢显现,石桌上是晃动的清光和树影。 “去休息。”他语气不急不缓:“溪里的水是干净的,自己能洗漱?” 裴云初觉得许然可能是真的醉了,虽然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却有些分不清如今的他和那只小猫。也可能是因为疼痛恍惚了? 他没回答,安静地注视着许然,而后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拿走了许然手中的酒杯。 掌心骤然一空,许然抬眼和他对视,无奈地笑道:“分得清。” 这么大个人就在面前,许然又不是瞎。 夜风习习,月影疏落,明暗交错的光影打在许然身上,竟像是累累伤痕,裴云初的心有些轻微的钝痛。 上次误闯落霞山,许然替他治伤、作画、准备膳食,似乎样样都游刃有余。但如今他在山脚找了半天,也不知这座山有什么古怪,不知如何带许然离开这里,也不知如何化解这每晚刻骨的疼痛。 一时无措,裴云初安静垂眸。 他担忧自己报不了恩。又或许与报恩无关,是担忧自己帮不了许然什么。心事重重,但都不能同对方说。 裴云初忽然道:“我来时带了些糕点。” 蓝色的衣袖宽大,他虚虚抬手,只露出半截修长的的手指,月光下是莹润的白,石桌上出现一大包油纸包着的点心。 “不知有没有合你胃口的。” 之前每次给他喂鱼或者其他吃的,许然也都会跟着吃一些,裴云初猜想许然应该是不介意食用凡物的。 许然果然来了兴致,打开油纸包,在琳琅满目的糕点里挑了几个认真品尝。 试了五六个之后,许然停下来,持着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在裴云初面前晃了晃,嘴角勾着懒散的笑意:“这种糕点的味道很好。” 裴云初淡淡地瞥了一眼,将这个黄色小花形状的糕点暗暗记在心里。 许然将剩下半块丢进嘴里,然后捻起同种的另一块,递给裴云初。 他真的不似在忍受疼痛的人,眼中是真切的笑意:“来,尝一尝。” 裴云初分不清心底涌出的情绪名为何物,接过他手中的糕点,指尖相触,又迅速分开。 清甜绵软的糕点化在舌尖,确实也很合他的口味。 他们便这样时不时吃块糕点,觉得渴了,又倒了些酒。 阻止小猫喝酒是理所应当的,但没有理由阻止身体强健的妖修喝酒,许然好笑地看着裴云初喝水一般饮下两杯云中醉。 花草枝叶随着冷风簌簌而动,许然侧头看着身边有些意识不清的人。裴云初单手撑着下巴,宽大的袍袖垂下来,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拍了拍裴云初的肩:“回房休息?” 裴云初抬起头,眸光带着水色,缓慢地眨了眨眼,没太理解他的意思。 许然扬了扬唇,将他搀回屋子,按在床上。 屋子的角落还放着他之前用衣服给小猫垫的窝,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用……许然也没将它扔掉。 一直到天亮,裴云初扫了一眼整间屋子,没有其他人。他出去寻,许然也没在他最常待的石桌那里。 最后是在小溪,他看见水里若隐若现的身影。 溪边草木茂盛,许然随手折了根长长坚韧的草,泡在溪水中手却没停,很快编成一只绿色的小马。 裴云初没看清,只一眼就侧身移开视线。 许然听到动静,慢悠悠地笑道:“我穿了衣服。” ……等裴云初回头,许然已经向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腿依旧留在水中,确实穿了衣服,绯红色的里衣夺目,被水浸的透彻,湿淋淋的贴在身上,紧紧勾勒出他劲韧颀长的身形。 领口微敞,露出白皙的锁骨,隐隐能看见流畅的肌肉线条。水珠自发尾滴下,落入溪中,荡起微弱水波。 ……还不如不穿。 不知为何,裴云初忽然想到早前同母亲出游时见到的鲛人,也是这样立在水中,腰下是覆着蓝色鳞片的鱼尾,妖异,美丽。许然没有尾巴,水中是两条修长匀称的腿。 他跟一向以容貌着称的鲛人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视线对上,一瞬后裴云初率先移开。 第245章 可以变猫吗 日光明媚,所有的一切比晚上要看得清楚。可能是昨晚的酒后劲太大,裴云初仍有些头晕目眩。 许然嗓音带着浅淡的笑意:“带你去散散步。” 他从小溪中走出来,身上的衣服转瞬就变得干干爽爽,抬手间,又披了件冷白色的外袍。红白相间的发带将长发束起,浓烈深邃的轮廓全无遮挡。 裴云初终于能够直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手中就被塞了个草编成的小马。 “拿着玩儿。”许然依旧是那么漫不经心的语调。 裴云初盯着自己手上的小马……这是在哄小孩吗? 落霞山并不小,真要散步可以走几天几夜,裴云初是客人,当然紧紧跟着许然。 系统稳稳坐在许然肩膀上追剧,因为太过投入,不小心被一根稍粗的树枝扒拉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脸栽到地上。 裴云初见他忽然停下,有些疑惑。许然迎上他的目光,淡淡挑眉,摘了片树叶送给他。虽然叶子是挺好看的,颜色均匀、脉络清晰,但…… 比草编成的小马还离谱。裴云初已经数不清多少年没被人这么糊弄过了。 还是将这片树叶收进袍袖。 系统趁机赶上来,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只能忍痛放弃电视剧,收起自己的小屏幕。 它怏怏地指挥:“要吃果子。” 林间有许多野果,未开灵智的鸟雀不懂这座山的特殊之处,常常到此处觅食,还有许多在此筑巢。 顶上鸟雀嘴里衔着果子掠过,眨眼间就飞出了落霞山,许然收回视线,摸了摸一棵枝叶稀疏的树。 手指方才伸出来,尚未来得及划破,就被裴云初握住。 许然看向这棵树时裴云初就想到了曾经那盆花,猜到他要做什么,低声道:“我试试。” 相较于人族,妖族更加亲近自然,裴云初身怀妖王血脉,从前也没少和山林打交道。 他掐了个诀,而后阖眼尝试与这棵树建立联系。 妖力外泄,飘渺如薄雾,触及那刻却极冷,倏忽间便成了霜雪,许然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偷藏了一丝。 片刻后,这棵树枝叶一颤,为数不多的树枝好似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了。 许然捏了捏手指,仿佛还留有方才的一点凉意。 裴云初收了手,方才的锋芒敛尽,又是那副安静的样子:“我们还去哪儿?” 一路上吃了好些果子,有甜的有涩的。夕阳西斜时,他们仍在继续往前。 霞光如雾般弥漫开来,暮霭相交,整座山都被染上橘红的光芒。许然找了个干净的洞穴,捡了些干燥的树枝生火煮汤,没放太多调料,但汤汁浓郁、味道很不错。 “这次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裴云初顿时觉得菜汤有些喝不进去了,他沉默很久,才缓缓回答道:“没想好。” 许然其实是想问裴云初会待几天,他好想想这几天怎么安排,却没料到这个问题会令裴云初心神不宁。 裴云初抬头看着许然,轻声问道:“可以吗?” 许然扒拉了一下树枝,笑道:“怎么不可以?这又不是我的山。” 裴云初微微顿住:“这座山很好,因为你。” 他声线很低,在幽寂的深山密林,在狭小的洞穴,带着点晦暗难明的情绪。 红色的火焰晃荡,映在他们眼底,两人就这么对视。 许然半晌才垂眸,低低道:“云初,可以变猫吗?” 他想抱。 其实是个很冒犯的要求。裴云初手指僵住,沉默片刻后,又看了看洞穴外面。天色已经逐渐转暗,要不了多久,又要天黑……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之前那半个月几乎日日如此。抱猫真的会有减缓疼痛的作用吗? 他慢吞吞地阖眼掐诀,衣衫悄然落地,中间鼓起一个小包。 小包动也不动一下,许然的眼底闪过笑意,抬手掀开衣服,捞出一只白色小猫。 裴云初趴在他怀里,但是垂着脑袋不说话。这种感觉是真的很奇怪,只有小时候,他才会在没受伤的时候变回原形,被外祖或爹娘抱在怀里。 许然慢慢抚摸小猫的背部,力道适中。实在很舒服,裴云初本能的眯起眼,在他怀里放松。 熟悉的疼痛袭来,却被蕴神珠减轻,怀里柔软的小猫乖乖贴在他的胸口。 许然闭上眼,靠坐在洞穴里睡了过去。 发现许然睡着的裴云初松了口气,用妖力轻轻碰了碰许然的脸,拂过他舒展的眉宇。 山中的日子过得很慢,一个午后,裴云初下了山,为的是采买。 落霞山到乌溪并不近,天黑之前或许赶不回去,裴云初不愿去想这种可能。 于是去了人间。如今妖族虽声誉渐好,但两族关系依旧有些尴尬,不过这里的修仙者大多灵力低微,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人间热闹,比起晚上的乌溪也不差。 街道两边尽是各种小摊贩,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裴云初被人流挤来挤去,只能见缝插针地买了些糖丸、甜糕、脆饼之类的小吃。 ……他甚至还买了一些米面,这几日他已彻底肯定,许然确实喜爱这些平凡的食物。 好不容易避出人群,裴云初进了个茶楼。 这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他走上二楼,打算喝点茶水再离开。然而,刚坐下不久,就听到那台上的说书人正说得绘声绘色。 “当初这罪仙啊,也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玄灵仙君年少成名,是修仙界一等一的天才,无数仙君等着望着,看他是否能飞升成功。” 说书的老者将醒木一拍,似乎是极其愤慨,高声道:“谁知晓这玄灵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裴云初神色冷凝,无声攥住杯盏。 第246章 你喜欢我 在人间稍微耽搁了点时间,裴云初回到落霞山时已是天色晦暗,几颗零散的星子悬挂在天幕,风声很大。 裴云初没在外面的石桌旁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桃树下也没有……推开木门时也只有轻微响动。 桌上摆着几颗夜明珠,屋内还算亮堂,旁边摆着一篮新摘的灵果,都已经洗净。 是裴云初曾说过一句味道好的灵果,现在有人在桌上放了满满一整篮。但屋内也没有人,他挥了挥袖,将从人间买来的几大袋东西扔在角落,拿了一包糖丸出去找人。 小溪边也没有,许然对落霞山要比裴云初要熟悉的多,可他依旧抑制不住的有些慌乱。 现在许然肯定已经开始疼,怎么还乱跑?即便知道许然一向对这种疼痛不以为意,也明白对方可能早已习惯,但裴云初依旧觉得心焦。 …… 许然在一个空旷的位置布阵,此处是整座山灵力最为稀薄的地方,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株小草生长着。 聚灵阵对他而言不算太难,许然凝神掐诀,却突然感知到另一人的归来。 思忖片刻,他略一歪头,指尖轻弹,一朵小巧的烟花瞬间绽放。 金色的烟火点缀在夜幕,比那几颗碎星要更耀眼,本来已经困倦的有些迷糊的系统被突如其来的烟花惊醒。 它呆呆地望了半晌。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你说!”系统的声音十分严肃:“你是不是背着我去偷偷上了什么恋爱培训班?!” 许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古井无波:“没睡醒就别说话。” 系统不服气,咬了咬牙:“指路的方法那么那么多种,你为什么偏偏要放烟花?” 许然没答,转头继续研究阵法。 裴云初循着烟花找过来,险些被四周流光溢彩的灵力晃了眼,许然一袭白衣立于正中,看向他轻描淡写道:“云初,过来。” 裴云初怔了一瞬,走到他身边,身旁翻涌的灵力几乎将他吞没。 脚下的草木疯长,像被羽毛拂过一般,他心底的欲念也如野草般滋长蔓延。 过多的灵力入体原本该感到疼痛,但这片灵力太过精纯,不含一丝杂质,只会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许然按了按他背部的几个穴,叮嘱道:“调息。” 裴云初按下心绪,一一照做。 这一次所获的好处比吃上好些天材地宝或苦修很长时日得到的还多。 山间的风呼啸而过,带着丝丝凉意。 裴云初以往也不算个扭捏的人,但此刻却心中闷闷的?他给许然塞了一颗糖丸,低声解释道:“我来找你,不是为这个。” 露天席地坐着,许然含了糖,吹着风很是轻松惬意:“我知道。” 他笑道:“碰巧研究阵法,不给你倒是浪费了。” 犹豫两秒,裴云初问:“怎么忽然想要研究阵法?” 许然捏着包糖的油纸,从记忆里翻了翻,手指灵活地摆弄纸张,到最后一步时他停下,冲裴云初招招手。 裴云初走到他身旁坐下,按着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揪住纸的尾部,轻轻旋了两下,一朵纸花渐渐成型。 “这是什么花?”他有些好奇。 这片大陆上好像没有玫瑰,许然想了想,灵力流转,半空中出现一片红色的幻影。 裴云初将自己手中的纸花与空中那朵精致的花对比。 许然告诉他:“它们是玫瑰。” 系统醒的不能再醒,默默吐槽:“宿主你在搞什么?” 又是烟花又是玫瑰的……还怪浪漫。 舌尖拨弄着那颗甜滋滋的糖丸,被牙齿磕碰的轻微作响。 “这次回来的更早,”许然问:“没回家?” 裴云初诚实点头:“去了趟人间。” “不高兴?遇着什么事了?”许然的口吻很散漫。 裴云初轻轻蹙眉,他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完全藏不住情绪的人,也想不出自己哪里表现出了不高兴,明明就和往常一样。 所以许然方才……是在哄他吗?就因为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裴云初有些不自在,知道他骗不了许然,只能含糊地说:“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些谣言会被人深信不疑。” 众人口口相传,流传甚广,大多数只听个热闹,却不知身处其中的人会觉得如何锥心。 “听到关于我的事了?” 裴云初有时候希望许然不要猜的那么准。 许然却很明白,语气如常:“我的故事一向挺受欢迎。” 一场天罚,让他从天之骄子沦为天道弃子,从人人称道的仙君沦为“恶贯满盈”的罪仙。 这么久过去,众人依旧猜测纷纷,其中不乏恶意的揣测与中伤。因为他们知晓不会有任何后果,从前的玄灵仙君拔地摇山的能力又如何,如今的他根本出不了那座山。 裴云初冷声纠正:“是假的。” 故事是假的,那些人根本就不认识许然,也不曾见过落霞山中的景象。 许然笑笑,说:“既然是假的,那为什么还不开心?” 裴云初被这个问题问住。 许然凝视着他,缓缓问道:“云初,他们议论我,你为什么不开心?” 裴云初心绪杂乱,垂眸不语。 许然伸出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两人的唇瓣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贴上。在这样的夜里,让人分不清是否真的吻在了一起。 裴云初能清晰感受到许然手指的温度,对方温热的吐息似在耳畔。 “云初,你喜欢我。” 许然问:“对不对?” 裴云初并不常听见许然这么认真的语调。他眨了一下眼,然后试探着摸了一下许然的额头。 没有异常,也没有酒气。 许然定定地看着他。 这双眼睛漆黑如深潭,寻常总是漫不经心,看向他时却专注温和。令人心悸。 裴云初想到他们的初见。那日细雨初停,山间的雾气尚未散尽,桃花的花瓣落在身侧,他因失血而浑身发冷、意识模糊。一只温热的手掌将他从湿漉漉的泥地托起,他努力抬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睛。 白衣仙君微微垂眸,眼带笑意,周身的灵力波动深不可测。 那时他本该保持警惕,但心中升起的第一感受却是安心。 第247章 我会想你 他好像安静了很久,而后慢慢握住了许然的手腕。 “对。”他嗓音清冽,像山间沉静的泉水:“我喜欢你。” 许然看着自己的手腕,微微倾身。裴云初尚未反应过来,感到温热的气息逼近,接着柔软的唇瓣轻轻贴在他的唇角。 稍纵即逝,许然轻声笑道:“这样可以吗?” 裴云初耳尖渐渐泛红,但语气还很镇定:“可以。”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小到大秦梦槐和裴江没少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许然没忍住笑出声,而后彻底覆上他的唇。 裴云初微微一滞,身体有些僵硬地立在原地,唇瓣是舌尖轻轻舔舐的触感,带着热度和湿意。 许然松开他,看着他殷红湿润的唇:“这样呢?” 裴云初的眼神闪了闪,他稍稍偏过头,低声回道:“可以。” 方才有些昏沉的头脑此刻在凉爽的夜风中逐渐变得清醒,裴云初看向他们紧紧相牵的手,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你呢?” 他方才坦诚真诚的过分,现在面色却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喜欢。”许然没有丝毫犹豫。 裴云初总是相信许然,很容易就安心。 裴云初带回来的东西实在很多,许然蹲在角落仔细整理,本来不用那么麻烦,但这种繁琐的小事他很少会用术法,都是亲力亲为。 可能是因为在山中,消磨时光的事情本也并不多。 裴云初吃了两颗果子,视线一直紧跟着许然,虽然对方行动如常,但他曾切身体会过这种疼痛,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许然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着他。 裴云初停顿了一下,诚恳道:“我想——” “不想。”许然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又自然。 听起来像是早就料到了裴云初要说什么似的。 裴云初话都还没说完……他靠近许然,不再掩饰眼底的担忧,低声道:“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要好受?” 许然没说话,像是在认真考虑。 片刻后,他听到许然的声音,低缓而清晰:“其实,接吻能减轻疼痛。” 裴云初懵了一瞬,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他试图在许然脸上发现玩笑的神色,但对方却很冷静,语气也很笃定。 而且许然只是这样说,也没有更进一步,就像如果自己现在转头离开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他站起来,向许然伸出手。屋子并不大,风过窗棂,是唯一的声响。 许然视线往下,声线微哑:“张开。” 裴云初思维有些迟钝,茫然地望着他。 许然语气平静,耐心解释道:“……唇。” 裴云初并不是不懂这个,只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有些郁闷,耳廓发烫,还是依言微启唇瓣。 许然满意地贴了上去,很顺利地撬开他的牙关,气息交融。裴云初的呼吸一下子乱了节奏,他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轻轻颤动。 这个吻很久、很深,两人不知何时倒在床上,肩膀处衣衫早已攥得发皱。 许然碰了碰他的睫羽,竭力保持声线平稳,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他俯视着裴云初:“你先睡。” 他一手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身。 裴云初却忽而拉住他的手,掌心微微汗湿,带着些许凉意。他眼尾也染着薄红,声音低的近似呢喃:“我也……” 他看了一眼许然,又飞快地移开视线,低声补充:“那个,也可以。”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碎星的光亮浅淡,山中只有他们二人……窗户没关。 微弱的风吹过发丝,漆黑的长发垂落在冷白的长衫前,裴云初看见许然暗沉的眼。 他忽然想起:“你现在疼,可以吗?” 许然原本没打算这么快。 是真的没打算。 问题没有解决,何况即便不遇见他,裴云初这一生也算圆满。 他心中涌动的情绪复杂,最后只轻叹一句:“别怪我。” 裴云初牵紧了他的手,耳边是大片浅红,虽然自己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不正常的热意。 他目光投向桌上的夜明珠,许然察觉到,抬手将珠子尽数收回。指腹缓缓掠过光洁脖颈,感官被黑暗放大,似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床上的人心跳很快、气息凌乱,却不甘示弱。裴云初伸手拽住许然腰间的衣带,轻轻一扯,衣衫便散开。 昏暗中二人的轮廓都是模糊不清的,许然也没有出声,但裴云初却莫名觉得他在笑。 于是指尖缓缓向上,碰到他的下颌,又摸到他的唇,唇角是微微上扬的。 ……还当真在笑。 他失了力气,手自然地垂下落到床边,紧接着被许然揽住腰。许然将他从衣衫中剥出来。 就像先前在洞穴中,他从衣服里捞出那只小猫。 许然好似真的对阵法起了浓厚兴趣,每日都尝试布置一种新的阵法。 裴云初洗了点果子,见许然停下,就挑出一颗大的递给他:“今日这是什么阵法?” 许然接了果子在他身边坐下,微微一笑:“通讯法阵。” 通讯?裴云初微愣,缓缓转头看向他。 许然笑道:“你又有好些时日没有回家了。” 许然从来没有提过要让裴云初留在落霞山陪他,因为对方有父母亲人。而裴云初自己虽不说,但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但裴云初还是一直陪着他,哪怕偶尔下山一趟,都会尽快赶回。许然知道他怕自己晚上会疼得厉害,也怕自己一人在山中太过乏味与寂寞。 天罚针对的是许然,裴云初本不应该被困住的。 许然语气很轻松:“你在家的时候,我也能一直看到你。” 裴云初身体微僵,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他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手指。 真想……真想带许然去乌溪。 他收回视线,语调自然:“我会早些回来。” 许然轻笑,捋了捋他的发丝:“我会想你。” 第248章 桃花 秦梦槐昨晚上还在和裴江说,怎么自家孩子先前就回来了一天,又出去这么长时间。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在自己房间门口看到了裴云初。 秦梦槐愣了一下,随后狠狠拧了拧裴江的手臂,问道:“咱们醒了吗?” 她还没思念孩子到做梦都会梦见的程度? 秦梦槐手劲极大,裴江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试图拯救自己被摧残的手,很是无奈:“醒了醒了,早就醒了。” 秦梦槐这才确定不是自己做梦,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便眯眼打量了裴云初一会儿,然后提高音调,阴阳怪气地道:“哟,这是哪位小公子?还知道回来呀。” 裴云初本还因为离家这些日子而心情复杂,如今被秦梦槐这么一打岔,多少有些语塞。 到底是他理亏,裴云初将自己给他们带的礼物拿出来,声音放软了些许:“娘亲曾经喜欢这间铺子的脂膏,我偶然路过人间,便买了些。” 秦梦槐看了看裴云初带回来的那些胭脂水粉,满意的笑笑,将它收起来。她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视线忽然一凝。 裴云初的衣领下有些红痕,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秦梦槐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如何得来的。她目光微妙,云初看起来清心寡欲的样子,没曾想…… 片刻后,她又释然,这也不能怪云初,毕竟他爹都是那个德性。 只是身为母亲,总得找个机会同云初私下说说。 陪秦梦槐逛街需要耐心,云初回来之后,裴江就将这个艰巨的任务暂时交给了他。 直到秦梦槐逛累了,随便选了个自家的茶馆去楼上歇脚。 “云初,”秦梦槐斟酌着用词,谨慎开口:“此次外出,可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人?” 这时候天色还早,厢房内宽敞明亮,杯子里的茶水澄澈。裴云初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茶水自掌心滑落。 裴云初放下茶杯,抬眼看着秦梦槐。 秦梦槐微微一笑,淡定喝茶,等缓解了口中干渴,她才悠悠然道:“果真是长大了,有事瞒着娘亲了。” 秦梦槐也只是感慨一句,她相信裴云初知道分寸。 裴云初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将这些事同家里人说,只能保持沉默,他目光落在窗外,对面的米糕铺子香气四溢,米糕看起来白嫩嫩、圆滚滚的,下次去落霞山可以带。 在乌溪的这几日很闲适安宁,妖王年轻时争强好斗,如今上了年纪,倒是更在意家庭,觉得独自吃饭都不是滋味。秦梦槐和裴江管着族中事务偶尔脱不开身,裴云初便每日去陪他。 按照回家前定好的,他每晚和许然通过阵法通讯,每天都能看见彼此,每天都在说话,似乎和真正见面的区别也并不大。 但还是不一样。 裴云初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许然表现的一切如常,也从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落霞山之类的话。但是裴云初已经想好再过两日就同家里人说他要再次出门。 日头有些烈,阳光炽热地洒下来,地面被晒得发烫。水池上的亭子内却凉风习习。 “诶——诶——不行不行,这步重来。”妖王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皱起眉头连连摇头。 “外公,”裴云初眼含无奈:“落子无悔。” 妖王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双手还紧紧拽着自己那把白胡子,一脸耍赖道:“什么玩意儿?我听不懂!听不懂!” 妖王从前不耐烦下棋,如今将大部分事务扔给秦梦槐,倒是有了这个闲心。但偏偏他还是个无药可救的臭棋篓子,总是输多赢少,他又爱耍赖,族中其他人都不肯跟他下,只有裴云初常陪他玩玩。每次下棋都是输多赢少。 裴云初也没阻拦妖王的动作,目光随意一转,轻轻蹙眉道:“外公,那是棵什么树?” “傻了不是?”妖王看了眼,然后嫌弃道:“桃树都不认得了?” 裴云初认得,他声音艰涩,缓缓道:“树上的花呢?” “春天都快过去了,花早就谢了啊。”妖王又摸了摸胡子,觉得莫名其妙。 自己的外孙不会真傻了?不应该啊,下棋的时候挺聪明的啊。 春天快过去了吗?可是…… 妖族对气温变化的感知并不敏锐,山中的岁月又容易让人忘了时间。想到落霞山那棵花朵繁盛的桃树和山中郁郁葱葱的草木,裴云初心神不宁。 今夜乌溪又是个明月夜,裴云初坐在窗子上,等到通讯法阵联通,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落霞山的月亮和乌溪的好像不一样。 许然刚整理完今日所布阵法用到的法器,他通过阵法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身影。 看清眼前的景象,他险些笑出声,调侃道:“怎么坐在窗户上?难不成忘了自己现在是人身?” 裴云初想起来,自己当初在落霞山养伤的时候,确实经常扒窗户。 他唇角绷出一点笑意,片刻后又收敛。 “许然,我想看看桃花。” 第249章 什么都不剩下 许然闻言便出了门,寂清的夜色中,那朵桃花树静静的立在庭院里。落霞山比乌溪要安静得多,清风吹来,小草窸窸窣窣的拂动,几朵桃花飘落在地。 桃花灼灼,在满天星辉下显得极其艳丽。当真是很美的景象,可裴云初心中却狠狠一紧。 他轻声问:“春天的晚上,是不是还有点凉?” 身形修长的素衣仙君微微俯身,在树影中思考片刻,然后答道:“还好。” 通讯法阵中所见的人到底不如亲眼所见的清晰,许然的轮廓此时在裴云初眼中带着一点朦胧。他的衣衫被落霞山的晚风吹得轻微晃动,有一种要飘然而去的错觉。 许然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深不见底的黑眸无波无澜,他开口的声音很低:“什么时候回来?” 裴云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 许然耐心的重复,“什么时候回来?” 裴云初微微怔住,这是他离开这些日子以来,许然第一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乌溪的乐音和欢笑都变得悠远,他仿佛回到了落霞山。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许然轻笑,桃花落在肩头,被他不甚在意的拂去,他缓声回答,“因为感觉你想我了。” 这种类型的话,裴云初曾听裴江对秦梦槐说过很多次,他只觉得很黏糊,觉得裴江太过自恋。但此刻听到许然说同样的话,他只有茫然和心中涌起的淡淡的涩意。 是很想念,想念熟悉的温度和气息,想念拥抱。这些都是通讯法阵没办法做到的。 裴云初只能说:“快了。” 许然笑道:“今日又摘了些果子,你回来就可以吃。” 裴云初半开玩笑似的说,“那什么时候可以吃桃子,桃花这么好看,结的果子味道应该也挺好的。” 许然认真想了想,“可以用灵力催化,你回来就能吃上。” 裴云初隐隐触摸到真相的边缘,却不敢、也不忍再问了。 “今日疼得怎么样?” “还好。”许然总是这么说。 也不太准确,因为当裴云初还在落霞山的时候,许然每次都会在这两个字后面加一句“过来。” 裴云初想起许然的手臂环抱住他的腰或者按住他的肩的时候,将小猫整个抱在怀里的时候。 裴云初细细嘱托:“蕴魂珠别放芥子空间,贴身戴着效果更好,丢不了……能睡得着觉吗?能睡着就多睡,等醒了就不疼了。” 秦梦槐曾抱怨过裴云初话少,从前她受了重伤,裴云初炼药照顾样样不落,明明是心疼她,却只会冷着脸问她为何要去招惹狼群。 但现在,这位妖族最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明明心中有些许着急和气闷,却一个字的重话也没舍得说。 “怎么回事?”系统听了好半天,等他们通讯完才忍不住问道:“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许然也知道。 落霞山的异常之处并不少,裴云初没有那么迟钝,之所以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可能是被许然蛊惑了。 但即便猜到些什么,他还是没有狠下心去质问许然。 系统将为数不多的几个设定翻来翻去:“这座山没有四季更替……也不可能只让他留一个春天。” 所以总会发现的,避无可避。 许然捻起一颗果子,笑了笑,继续看阵法。 系统也学着他抱起一颗果子,探过身子陪他研究阵法。 直到斗转参横,许然想起裴云初的嘱托,才亡羊补牢般的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挺安稳,等醒过来已是红日三竿。 许然看了一眼桌上莫名变少的一篮果子,又看了看睡前胡乱扔着、现在却被收拾妥当的法器。 他挑了挑眉,问醒的早的系统:“怎么,偷吃之后心虚,帮我把东西整理了?” 系统:“……” “不是我!” 许然刚准备批评它吃了东西却不认账,目光转到角落处的包裹,蓦地定住。 其实任何人都可以进落霞山,但真正愿意走进来的也只有两个,会做这些的事情的,就只有一个。 实际上确实偷吃了两三个果子,也没有帮忙收拾房间的系统飞速转移话题:“小裴回来了!” 昨夜才用通讯法阵联系过,裴云初那时候还在乌溪,怎么现在就已经到了落霞山。 不会叮嘱了他睡觉之后自己反而没睡? 许然下床推开门,看见蹲在桃树底下的裴云初,正专心致志的,在树下挖着什么。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微微侧头。 “桃花酒埋在另一边。”许然停在他面前,低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裴云初不是想找酒,但也没解释,等许然收回手才站起来。 “来的这么早,昨晚没睡?”许然问。 裴云初弯了弯唇:“醒的早。” 醒的过分早,他昨晚其实只睡着了一个时辰。 被梦惊醒。 原来一个时辰能做那么长的梦,又似乎是比梦境更真切的幻境,拉着他往下坠。 依旧是春,因为裴云初看见落在身旁的桃花,落霞山是和他们初见那一日一样的朦胧细雨,天空昏沉沉的,雾气让视野有些模糊。 裴云初站在雨中,也没有用妖力遮挡,发丝和衣裳却都是干干爽爽的,分明没有受伤,却和那日伤重的小猫一样觉得冷。 他走了两步,伸手试探,却在触及身旁那棵树的时候摸了个空。 有些摸不清状况,他只好往许然的那间院子走去。 他看见靠着桃树席地而坐的人,眼睛微微一亮,上前唤了一声:“许然。” 但是没人理他。 许然好像根本就看不见他这个人,神色懒散,却比他所熟悉的那个要更锋利凛然。他手指重重地捻着艳红的桃花,指尖渗出鲜红血珠。 到底怎么回事?裴云初想去握他的手,却只是徒劳,他径直穿过了许然的身体。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怔怔抬眸。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但脸色有些过分苍白,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丝毫情绪,漫无目的地扫过,就已经吓得顶上的鸟雀慌乱逃窜。 许然扯了下唇角,是极冰冷的弧度,透着淡淡的嘲讽。裴云初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即便是初见,面对一只来路不明的小猫,许然最恶劣的表现也不过是笑着戳戳他的脑袋,看他被推的后仰,在床上滚一圈。 裴云初愣了半晌,在他身边坐下。 是梦境,梦不好,什么时候醒。醒了去找许然。 直到梦中的落霞山雨停,到了夜晚。天空黑沉沉的,没有月亮和星星,许然的侧脸都变得模糊不清。 裴云初什么也感觉不到,但看见许然轻轻晃动的发丝和飘落的花瓣,知道起了冷风。 许然身上的衣裳半干,却依旧坐在树下。他阖眼,眉心微微蹙起。 肯定是很痛,裴云初知道,但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知道是在梦里,他的心依旧涩涩的痛,他化作小猫,团成一小团,待在许然身边。 直到后半夜,阴云散了些许,露出隐约的月色,许然睁开眼睛,目光有些疑惑。 片刻后,他轻轻抬手,悬在半空中,虚虚地点了点空气。 他的手离小猫只有一寸远。 裴云初有些惊喜,抬起爪子准备拽他的衣袖,许然的手却依旧垂落。 就这么坐到天亮,许然终于站起来,走回屋子。裴云初变回人形,跟在他后面。 屋子里空落落的,东西并不多,许然将它们全部拿出去,堆在空地上。 包括被褥、枕头、衣裳……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裴云初有些心慌:“你要做什么?许然!” 许然似乎想清楚了什么事,神情变得轻松,他将院旁的几盆花也搬过来,而后伸出手。 指尖的血珠滴下。 裴云初感觉不到雨,感觉不到风,此刻却似乎感觉到滚烫的热意,他看见许然将自己所有的东西付之一炬。他伸手去捞,那点灼热又都散尽了。 什么都碰不到,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许然到底要做什么? 裴云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他像个游魂一样跟着许然,看他去溪水旁折了根长长的草,却什么也没编,半晌后又随意地扔进小溪里。 ……而后许然又回到桃树下,闭眼坐下。 裴云初看见他的黑发迅速变得苍白,他的身体迅速变得支离破碎。 桃花落在他肩头,一阵灵光晃荡,他的生机渐渐散尽。 最后他的脸上带着笑。 然后就散尽,什么都不剩下……连自己的亲手养的花,也被他烧掉了。 裴云初怔怔地站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250章 十年之内 裴云初想要紧紧地抱住许然,但许然消失得太快了,快到裴云初最后只能触碰到那棵桃树。 桃花纷纷凋落,四周的草木逐渐枯萎。在许然陨落之后,裴云初终于能够触碰到周围的一切。 在凋零的桃花所掩盖的地方,裴云初看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他顺着光线走过去,在花瓣底下发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那是蕴神珠许然并没有毁掉这颗珠子。 裴云初不理解,如果这仅仅是一场梦,那么为什么连蕴魂珠都存在呢?难道在这个梦境里,许然也曾经遇到过他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却不在呢?为什么这里只有许然一个人呢? 他收好珠子,往山下走,他得知道些什么。 而后便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毛,眨眼间融化,变成水珠落下。 原来现在是冬天,落霞山的异常全部消失,彻底成为一座普通的山。 裴云初不再喜欢这座山了…… 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但是梦境仍未结束。 山脚处积雪厚重,一脚陷进去,竟有些起不来了。冰冷的风从耳边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妖修体魄强健,裴云初却觉得很冷,全身都冻僵了,走不动了。 他想带许然下山,想了很久,结果在梦里下山的也只有他一个。 乌溪已经被茫茫夜色吞没,只剩下一片漆黑。裴云初站在原地,眼神有些迷茫,突然,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秦梦槐,他上前将蕴魂珠还给了她。 秦梦槐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这颗珠子送给了你那位重伤的朋友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又拿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裴云初一愣,什么这么多年……是预知梦吗? 不,不可以。 他喃喃自语道:“多少年了……” 秦梦槐略作思考后回答道:“差不多有十年了。” 说着,她伸出手摸了摸裴云初的额头,担忧地皱起眉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休息一下,” 裴云初神情恍惚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朝着房间走去。他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耳边回荡着一阵嘈杂声: “听说罪仙玄灵死了!” “是啊,他活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死了。” “有没有胆子大一点的人啊?我们一起去落霞山看看怎么样?” “去落霞山干什么?难道你们疯了吗?” “玄灵当年可是天下第一强者,说不定他在落霞山上留下了什么珍贵的法器呢!” 他们甚至连玄灵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些声音不断在裴云初脑海中回响,让他烦躁不安。为什么会是十年? 裴云猛地睁开眼,呼吸凌乱,身上早已出了一层薄汗。这么长的一个梦,原来才过去了一个时辰,他匆匆留了信,便连夜回了落霞山。 当他到落霞山时,天已经快亮了。他径直来到许然的房间,轻轻推开门,看到他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觉,紧绷的心神才松懈半分。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太阳即将升起。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缕缕金色的光芒。他再看这落霞山,只觉得处处都不对劲。桃花灼灼、粉霞漫天,他疑心底下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但什么也没挖出来,许然就醒了。 …… 许然抬手,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使了个术法,随着灵光消散,掌心竟然出现一颗粉嫩饱满的桃子。 “没想到你回来的这样早。”许然笑道:“给你的桃子。” 这只是昨夜裴云初的随口一提。 他收下桃子却没吃,看着许然眼中的笑意,轻声道:“陪我走走。” 落霞山看起来确实是一处世外桃源。以至于裴云初总会忘记,它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关住许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他们牵着手行走在静谧的山林。目之所及,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春色。 裴云初眼底神色暗沉……许然,你可知外面的春天已经快过去了。 是他想的太简单,那一场令所有人骇然失色的天罚,怎么可能仅仅是将许然关在一座景色优美的山中。除了每夜无解的疼痛,还有什么? 溪水潺潺,他就着流水洗了洗桃子,咬了一口,是清润的甜。 从遇见之初,许然便似乎是无所不能的,这么厉害的人,却走不出这座山。裴云初完全没有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到那处常用来研究阵法的空地,许然停下来,几颗石头掷过去,一个复杂的图腾慢慢显现。 “我研究阵法是因为想要离开这座山。”许然说了实话。 裴云初转头看向,他目中愕然。 “你也发现了,落霞山没有四季的变迁。”许然声音淡淡道。 裴云初:“……为什么?” 许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弯唇笑了一下又道,“但是我也没有什么把握。” 裴云初从未听过他说类似的话,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许然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许然沉静的黑眸与他对视了几秒后便移开视线,轻声说道:“如果不能成功的话,一直是春天也还好。落霞山的景致不错,你喜欢吗?” 裴云初感觉许然似乎在挽留他,仿佛在询问,如果他不能离开这里,自己还会愿意继续陪他吗? 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宛如天地之隔,若是许然真有强留之意,裴云初根本无力反抗。然而,许然的挽留方式却是这样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甚至昨天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也是因为察觉到他情绪异常。 落霞山虽然古怪,但许然在这里。 裴云初望着他,回答道:“喜欢。”接着补充说:“但我不仅喜欢春天。” “我喜欢春雨蒙蒙,也喜欢夏日蝉鸣和冬日白雪,所以你一定要下山。” 这是裴云初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任性:“你必须下山,陪我一起去看。” 他知道许然想下山。 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十年之内。” 第251章 我那么厉害 修法必先修心,心思沉静、神魂强大的修仙者是很少做梦的,妖修也不例外。 妖修一族中的长辈曾经教导过,多梦很可能是产生心魔的征兆之一,如果不加以重视,就有可能陷入魔障之中无法自拔。对梦境需要格外警惕。 裴云初曾经有一段时间喜欢翻阅古籍,从中了解到一种神秘的预知梦。即神魂捕捉到天机之谜后,以梦境的形式呈现出来。这些梦境或许是对未来危险的预警,也可能是一次难得的修炼契机。然而,关于预知梦的记载实在太少,裴云初并不敢轻易下结论。 如果这真的是十年后的景象呢?倘若许然真的会无声无息的消散呢?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一阵无力和恐惧。 系统闻言也惊讶不已:“他怎么会说出十年之内?!” 有没有搞错!到底是快穿局出了问题还是小世界出bug了? 许然的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他的心跳微微紊乱,他抬起头,目光撞上了那双熟悉的雾灰色眼眸。一瞬间,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别怕。”他微微垂眸,情绪不明。就这么一时半刻,他有些后悔招惹裴云初。 明明他知晓还有很多次任务世界,为何要这么贪心。为何招惹了对方,还要让对方担心难过。对于裴云初来说,这一世就是他现在所知的全部。 裴云初攥住他的袖子,轻轻点头,问道:“蕴神珠呢?” 他一闭眼便能看见,梦中与许然有关的一切都化为齑粉,只剩下这颗珠子。 许然什么也不问,将珠子捻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还突然检查,你叫我贴身戴着,我记着呢。” “可别是准备收回去,”许然说:“没有它我晚上可疼得慌。” 裴云初被逗得弯了弯唇:“不收回去,但你要是丢了,我要找你的麻烦。” 梦中的许然落下这颗珠子、落下他,独自去死。他该找许然的麻烦。 但许然态度良好,将蕴神珠妥帖收好。 麻烦先记着。 修仙者多日不睡都是常事,但许然是个例外,他还是挺喜欢睡觉的。裴云初则是因为从小受到母亲的影响,习惯了天黑便上床。 夜色低垂,两人躺在床上,一时间都没什么睡意。 即便闯出落霞山,他的寿命又还能剩下多少,许然心中并不清楚。 倘若他早早离去,裴云初要如何渡过妖族漫长的千年岁月? 裴云初问道:“怎么了?” “在想如果能出去,”许然笑了笑:“你会带我去哪儿?” 裴云初想了想:“我爹娘从前常游历四方,我也跟着走过一些地方。等你能出去,我带你去青云山,那里地势险峻、云雾缭绕,同落霞山很不一样。还有蓬莱仙岛,风景秀丽、置于茫茫大海,常人难以寻见……” 裴云初顿了顿:“你去过吗?” 许然轻笑:“没有。或许去过,但外面的一切都记不太清了,你继续说。” 裴云初便继续想:“无垠海域,我从前在那儿见过鲛人。还有天音谷,终年都回荡着神秘乐声,不过到那里需要小心,许多人去过后便产生了心魔。” 许然便笑:“裴小公子见多识广。” “我娘爱折腾,”裴云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耳边微红:“你小时候都在做什么?” 他手撑起半个身子,黑色的发丝晃荡在裴云初的肩头,他思考片刻,微微歪头:“修炼?” 玄灵苦修时尚且还会四处游历,但许然却是被困于地下室的方寸之地。 时间久远,小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糊,只留下日复一日训练的本能。好像也没剩下什么其他能说的。 “我知道,”裴云初小声道:“你是天下第一人。” 许然总在苦修,但他不是。秦梦槐认为修炼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比起苦修,更喜欢让他多出去看看,多读些书。 “已经不是了。”许然提醒道。 裴云初闷声:“我觉得是。” 许然只能无奈笑笑:“我如今打不过星泽了。” 裴云初一怔,想了想才道:“星泽尊者?” “嗯。”许然语气平淡:“我们是旧友,那时候总不太平,我们便相互扶持。” 裴云初微微皱眉:“你们当初是不是总遇到危险?” 玄灵仙君和星泽尊者都是当初声名赫赫的少年天骄,一朝横空出世,受到的打击和挫折也不会少。 迎着他关切的眼神,许然恍惚一瞬,十几岁的时候,裴云初去见了无垠海域神秘美丽的鲛人,许然在地下室也曾同戴着镣铐的人鱼搏斗。 抛开人类对美人鱼的虚幻滤镜,这其实是个极其凶悍残忍的种族。而许然当时年仅十五,手无寸铁。 从遥远的记忆里回神,许然轻笑:“也还好。” 裴云初不太信任地看着他。许然眉眼舒展,漫不经心地道:“我那么厉害。” 好。 第252章 怕我们不能长久 裴云初不久之前对许然的话是全然相信的,但现在这信任也不禁打了些折扣。 夜色静谧,月影朦胧,许然刻意压低的嗓音很容易勾起心绪的起伏。窗边的一颗夜明珠光亮柔和,许然再往旁边看时,裴云初已经闭上眼睛,风声簌簌而过,是很安宁的夜。 许然稍稍探过去,被子和衣服发出极轻的摩擦声,他在裴云初的唇角印下一个浅吻。 第二天,裴云初醒的很早,昨夜睡得很好,没有再做梦。 他往身边看过去,许然还没醒。裴云初虽然很想让许然快点离开落霞山,但也不至于连懒觉也不让他睡了,他轻手轻脚地下床。 以许然的修为自然不会畏惧清晨的凉风,但裴云初还是捏着薄被往上提了提,恰巧盖住许然的下巴。许然还是闭着眼,黑沉沉的睫毛垂着,棱角分明的下颔又被软和的被子埋着,与往常大不一样。 裴云初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出门洗漱。 听见木门轻微响动的时候,许然模模糊糊地掀开眼皮,视野中出现一个抱着野花的身影。 裴云初一袭浅绿色长衫,携带着阳光入门,怀中抱着大朵暖黄色的花束。许然眨了下眼,微微醒神。 裴云初一边把花往瓶中插,一边问道:“吵醒你了?” 许然看着阳光猜到时间不早,便坐起来笑道:“也该起了。” 裴云初道:“早膳在外面,自己去吃。” 系统起的也早,正在外面追着蝴蝶乱飞。见许然出来,他立刻放过蝴蝶,乖乖在石桌上坐下,等许然给它分吃的。 许然微微挑眉:“今天竟然没偷吃?” 系统一本正经:“没有你,我怕被发现。” 他们在外面吃东西的时候,裴云初在屋内认真的收拾整理,加上他自己带上山的一些东西,他把原本空旷的屋子摆的有些满。 直到和梦中那个大不相同。 枕头底下翻出两个话本子,是当初他怕许然无聊,从人间带回来的。但他在落霞山的时候从未见许然翻过,他还以为许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如今这两个话本子就塞在枕头底下,书页有被人频繁翻动的痕迹,应该是他回乌溪的这些日子许然看的。 除了许然每日研究阵法的时日变得更多之外,他们在落霞山的日子和从前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裴云初不太敢离开落霞山,也不愿离开许然。 那一日是秦梦槐用族中秘法传信,妖王身体有恙,让他速归。 许然从那片空地走出,对裴云初伸手:“云初,又有一段时间没回过家了。” 身处落霞山中,很难觉察日子的流逝。妖王体质强健,按理来说全族的妖怪生病也轮不上他,裴云初放心不下:“外公生病了,我得回去看看。” 他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许然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晚霞落在他的身上,周围作伴的只有一棵不会言语的树。他的身影有些孤零零的。 乌溪又是一个明月夜,裴云初踏在青石板上时,秦梦槐正坐在亭中喝酒,靛蓝的长裙拖地,肩上披着的薄纱半落不落,夜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荷香。 她听见动静,瞥过裴云初:“夏天了,怎么穿这么多?” 裴云初无暇顾及这个,只问她:“外公怎么样了?” “年轻时落下的暗伤,要灵虚山的碧落草,你父亲已经去寻了。”秦梦槐淡淡道:“太晚了,明日早晨再去看你外公。” 裴云初心中有愧,只能抿唇点头。 第二日一早,秦梦槐就带着裴云初去了妖王房中。 “父王,您看看谁回来了?” 一向神采焕然的妖族之王如今靠坐在床上,白色的胡子都失了光泽,竟有几分老态了。 裴云初心中一涩,蹲在床边,嗓音低沉:“外公,对不起……” “没事没事,”妖王拍拍他的肩,一如往常:“这是做什么呢,你外公又不是死了。不是什么大事,小伤。” “就是云初不回来,都没人跟我下棋。”妖王摸着白胡子,嘀嘀咕咕。 裴云初看着他,眼睛弯了弯:“我跟您下棋,您就不耍赖了?” 妖王左顾右盼:“小槐啊,我的饭呢?饿死了。” 秦梦槐也笑了:“这就端上来。” 吃完饭妖王看着精神好了些,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躺在床上,裴云初只好去亭中陪他下棋。 “我上次问起你,你娘说你或许是有了相好的姑娘。” 裴云初动作一滞,抬头看他。妖王还在继续说:“我先前觉得不可能,你从小就话少,同龄的小妖怪都觉得你冷淡,和你爹娘都不一样。但现在跟你下棋,又觉得你娘说准了,小崽,怎么心事重重的?” 自从成年后,妖王便没唤过他这个称呼。裴云初恍了恍神:“是有相好了。” 裴云初低声道:“但不是姑娘,对方也是男子。” 妖王也愣了,好半天没说话,裴云初不太敢看他。直到妖王出声提醒他:“落子。” 裴云初匆匆落子,又道:“我知道您肯定不满意……” “你娘和你爹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满意啊。”妖王转头瞪了瞪远处的秦梦槐,“我不满意有用吗?你们一个比一个有主意。” “云初也长大喽。”妖王笑:“不是当初那个小娃娃了。” “可是外公,”裴云初声音很低,语气淡淡的:“我总是害怕。” 自家的孩子看着像是受了委屈,妖王正色道:“怎么了?把他带来让我瞧瞧,是不是欺负你了,外公帮你揍他。裴江那小子当初就没少挨我的打。” 裴云初摇头,缓缓道:“不是,他待我很好。我也想带他来见您,但我现在还做不到。” 裴云初扯出一个笑,尽量轻松道:“我怕我们不能长久……叫外公看笑话了。” “你是外公看着长大的,外公知道,你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妖王边说边趁机打乱了俨然败局已定的棋盘。 “只是你要记着,你爹娘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也只有你一个外孙。无论如何,绝不可轻舍了自己的性命去。” 妖王说完,又快速瞥了一眼,裴云初果然已经完全没有心思注意这个棋盘了。 他满意点头:“好了,少学你爹,想那么多做什么?” “看看外公和你娘,有一日的好时光便享受一日。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第253章 出山 许然很少在夜晚出门。 凄清月色下的落霞山没有白日的春光明媚,但也很好看,枝叶被风轻拂过,带着浅淡香气,静得能听见不远处的流水潺潺。 许然立于山巅,能看清远方的星点灯火,那里是人间。再远些就是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许然知道,那个方向是乌溪。 人间好,繁华热闹。乌溪也好,好山好水。是落霞山不够好,守着、困着永不消散的虚幻春日。 许然跃了一下,就被无形的屏障毫不留情地挡回。 他没强求,趁着月色往山脚去,贴身戴着的蕴魂珠金光点点,往他身体里没去。 系统也很紧张,其实前几日许然研究的阵法便已经有了眉目,但系统不懂,他为何要趁裴云初不在的时候来尝试。 “不管他看不看得到,”系统现在学会很多:“你要是受伤,他都会很难过的。” 系统吓唬他:“小裴会哭得很惨的。” 许然不知道在系统的标准里什么叫哭得很惨,如果是放声大哭的话,许然没见过。但若是不声不响地掉眼泪,许然是见过的,很多个世界,但没有很多次。 但对方其实不是个容易哭的人,对于大部分事情都能保持冷静,面对再大的苦难都能咬牙坚持。至少许然从不知道他会在外人面前哭,在自己面前流泪的时候也很少。 裴云初的眼睛很好看,许然几乎能想象到他哭的样子,眼尾会染上薄红,雾灰色的眼睛会变得湿润润的,眼睫一颤,就有水珠落下,会很漂亮。但许然不想害他流泪。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说。 最好是裴云初在乌溪多留一段时间,而他闯出落霞山,也没弄出什么太大动静和太严重的伤势。他会很理直气壮地去乌溪寻人。 到那时,裴云初或许会有一点生气,但更多的肯定是高兴。他又很心软,不太舍得找自己的麻烦。 山脚还是老样子,许然已经很有几天没下来过,上一次过来是和裴云初一起。 裴云初拉着他的手,自己走出这座山,然后死命拉住许然,但才触到边缘,两人相握的手便已经是鲜血淋漓。 只能放弃,裴云初又走进来,语气自然地问他想吃什么。 他看见裴云初的眼眶红了一瞬,转瞬又恢复正常。 有传闻说妖修与人修不同,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为了公平起见,妖修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更多的劫难。越是血脉纯粹的妖修所遇到的劫会越难。 这说法没什么道理,听一听便罢,当不得真。但许然思来想去,被父母护着宠着,得到族中最好资源的妖族小公子,所遇的最大劫难应该不是那只狼妖,而是在落霞山收留了他的自己。 珍贵的法器全部被按序摆在山脚,许然坐姿倒是懒散,仿佛不是要布什么生死攸关的阵法,而是闲暇歇息。被月华笼着,被清风围着,他身旁灵光流转,划破指尖。精血涌进地上逐渐成型的金色符印,符印贪婪,指尖的血也好似滴不尽一般。 风凉,天色渐渐转明,晨起练剑的修者看见落霞山方向大片刺目的金光。 众人皆是惊愕,却无人胆敢前去查看。 动静也太大了,许然微微皱眉,山脚处的阵法似乎被挣出一道隐约的缺口,他随意瞥过,却没从这里闯出,而是跃至山巅。 金光渐消,而后染上鲜红,似是血光。浓云蔽日,风止,落霞山却反而草木摇晃,枝叶震颤。 许然拭去唇角的鲜血,见浓云被撕开一道口子,属于外界的阳光洒进落霞山,天转热,是夏日。 青云山和妖族乌溪各有一道身影焦急地向落霞山赶来。 裴云初赶到时,许然方才收手,他手撑着石桌,灵力外泄,收也收不回来。 裴云初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速度还能这么快,妖力透支,他险些要站不稳,一双眼却定定地看着许然。许然裹着黑衣,身上看不见伤口,只是脚下的土地,已经全数被染成鲜红。 淋漓的血色里,他抱住许然,又不知他哪里有伤,不敢多费力气。 “哪里疼?”他嗓音微颤,小心的摸索着许然的衣裳:“药膏呢?蕴神珠戴着吗?” 灵力波动,又有人闯进这座山,裴云初倏然抬眼,想起梦中那些人听闻玄灵死讯后的所言所语,他神色转冷。 许然看见裴云初身上凛然杀意,只微微抬了抬手,裴云初便立刻收敛了气势看向他。 许然缓缓摇头,咽下喉中血腥:“没事。” 铮然剑意破开浓雾,许然看见银白的发丝,心中微松。 星泽目光微凝,语气却是一贯的毫无波动:“带他走。” 异象散去,该有些好奇心重又不怕死的人围上来,不谈法器宝物,一个重伤的仙君就已经值得他们趋之若鹜了。 裴云初带着许然离开前看见纷纷凋落的桃花,他们在桃花落完前离开了这座山。 离开这个绚烂明媚,却又摇摇欲坠的春日。 或许有一日他们会路过、会回来,但不一定是春日。 星泽提剑看着涌向山脚的人,其中那些有见识的人立刻停下,面色恭敬:“星泽尊者,我们观此处有异,恐罪仙出逃,特来查看。” 星泽面上无悲无喜:“玄灵无罪。” “罪仙分明惹致天罚!” “是否有罪,让我们上山一观。是天道赦免,还是罪仙出逃,只需看一眼,我们心中自有定论!” 星泽不为所动:“若要上山,先问过我手中剑。” 此言一出,嘈杂声骤然消散,当初修仙界谁人不知玄灵与星泽的名头,倘若说玄灵是天下第一人,那星泽就是天下第一剑修。 这么久过去,谁知道星泽的实力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星泽尊者为何插手此事,您与那罪仙难不成是同盟?” 星泽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语气冷冽如冰:“挚友。” 若说同盟,也算不上错。 直到众人散去,星泽挥袖,将许然落下的东西尽数收好。 第254章 太短,不够 乌溪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但是许然周身灵力四散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裴云初不敢不顾及他的身体强行赶路,于是蒙上许然的脸,在人间找了个比较清静的客栈住下。 裴云初将许然放在床上,他手指仍滴着血,手中握着的是蕴魂珠,被血糊着,珠子的光亮也变成浅浅的红。 “哪里疼?”裴云初的衣袖已经被他的血染红了,见他睁眼,便立刻停下动作。 许然轻轻摇头,攒了点力气才开口:“云初,我可能得睡一会儿。” 声音很低,却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语气。 一会儿,甚至可能是一阵子,灵力几乎耗尽,神魂也是从未有过的疲倦。 “没事,你睡。”裴云初茫然一瞬,立刻道:“有我在。” 裴云初出来得太急,身上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只好先给许然喂了几颗随身携带的灵丹,又用湿热的帕子轻轻擦拭他身上的血污。 等做完这一切后,裴云初才匆匆出门,请了一只小妖去帮他买些灵药来。 裴云初从未见过许然身体有这么冷的时候,他只能缓缓地向他体内倾注妖力,尽力护好他的心脉。 ……不论是年少成名的玄灵仙君,还是落霞山上困住的罪仙,世人提起时,总是带着几分畏惧与忌惮的。他飞升失败后,这么久也无人再敢尝试,因为他们潜意识里都知道,连玄灵都做不成的事,他们是定然做不成的。 裴云初没见过他最威风的样子,他初到落霞山时,山上的仙君早已锋芒尽敛,平和从容。 为什么不等他回来?裴云初心中闷闷的疼,却没办法对昏厥过去的许然发火。 他不知道许然会伤得那么重。 他为什么要催许然? 许然开始研究阵法本就是打算出山,倘若不是他心急,或许许然会等到时机更成熟的时候,或许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身体不受控制,许然只能回到空间,和系统一起看最新刷新的数值。 “什么意思啊?我们闯出落霞山明明也没用几个月!”系统又急又气:“凭什么寿命只剩下四十年?” 考核任务再怎么难,也是有一定的通过几率的。 这不该,很不该。许然也觉得不对劲,皱着眉翻阅资料。 “续命……”系统自言自语,“对对,应该能续命。我找找……” “修仙世界的活着,是不是和一般意义的活着不太一样。”许然忽然道。 系统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许然目光落在世界背景上,人修、妖修、鬼修……鬼修势弱,已经多年不曾活跃。 但这个世界确实存在。许然若有所思地推测:“神魂不灭即为存在,这次的任务或许和肉身是否消亡无关。” 快穿局一向喜欢抠字眼。经历考核的是任务者,只要许然的数据没有回归,谁能说他不是“活”在任务世界? 系统瞪大眼睛:“啊?” “万一任务失败呢?” 许然轻笑:“失败就扣积分和降级呗。” 其实问题也不大。 系统脑袋转了转弯,恍然大悟:“对哦……” 他们积分超多,扣一点就扣一点,降级就降级,反正他们升得快。其实任务失败并不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更何况是通过率极低的考核任务。只是许然从新手任务开始就一直是高分通关,系统都已经习惯了。 “好!那就试试!” 即便快穿局不认,但宿主做了鬼修还可以陪小裴很长时间,大不了就当度假嘛。 系统放下心,帮忙调出相关资料。现在玄灵的身体也醒不过来,许然再担心外面,都只能安心看资料。 有关鬼修的资料少之又少,毕竟修者的死亡大多都是神魂俱灭,只有少数运气好的能留下一缕残魂,这些残魂也大多懵懵懂懂、浑浑噩噩,最终消散于天地间。 许然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床边的裴云初就立刻抬起头来。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许然闻见很浓的药香,发现自己被包成了一个木乃伊。伤口是被阵法反震,虽然多了些,但也不是每一处都那么严重,每一处都需要包起来。 许然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弯唇:“怎么停在这里?” 窗外,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夜风轻轻拂过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是和落霞山全然不同的景色。 “想让你多缓两日。” 裴云初有很多话想问,但看出许然精力不济,只握住他的手:“先睡,等回乌溪再说。” 许然也确实不太撑得住,怕他担忧,乖乖闭上眼。 他很快就失去意识。 裴云初一动不动地看了他许久,慢慢走到窗边,从衣衫里面捞出细细的红色带子。借着月光看那枚精雕细琢的玉佩。 灵丹不要钱一样的喂下去,见许然周身的灵力不再外泄,伤口也不再渗血,裴云初才敢带上他继续赶路。 乌溪如今最好的医师是只年轻的兔妖,她不认得什么罪仙,见着许然那副模样大吃了一惊。 兔妖皱着眉:“就算伤势养好,这个人类也只剩下四十年的寿命了,而且他灵力枯竭、丹田有损,恐怕也没法再修炼。” 裴云初低着头,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不是。” 兔妖疑惑地看着他,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没觉得许然很看重修为,珍贵的精血能随意给了受伤的小猫,也能毫不在意地滴给萎了的花朵,灵力更是说渡就渡。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许然都逃出来了,梦境也不会重演了,他还是难过。 可能是因为,四十年实在太短,不够。 第255章 怕鬼吗 裴江把碧落草取回来的当日,妖王暗伤一好,立刻恢复精神,又变的生龙活虎。 但还没恢复多久,妖王就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应该是要被气散架了。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让人操心过的小外孙,竟然找了个这么了不得的相好。 是个人族修者就算了,妖王与人族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个男子也算了,他努努力也不是不能说服自己。是个仙君,有些麻烦,也还好……还是落霞山上那个罪仙……更要命的是!还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罪仙。 须发皆白的老妖王气得胡子都炸起来,心里暗暗咒骂:“我看我都要比云初的相好活得久!” “外公,”裴云初低声:“许然真的很好,您不是从来都不信那些传闻吗?” 妖王当初与名震天下的玄灵仙君有过几面之缘,虽没留下什么大印象,但也对“罪仙”一说嗤之以鼻。 但这根本就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再好也不能找个快死的啊! “没得商量!”妖王眉头皱的死紧:“四十年够干什么?到时候你怎么办?” “可是,”裴云初扯了扯唇,认真解释:“外公,如果不是他,你们已经见不到我了。” 四十年很短、不够,裴云初不能连四十年都不要。 妖王明白这个道理,但谁又能不偏心自家孩子,自己看着长大的自己知道,倘若云初是个朝三暮四、浪荡多情的,妖王就随他去了。 “他对你有救命之恩,本王定然为他寻来世间良药续命。”妖王拍了拍桌子:“别的没商量。” 再怎么续命,许然这副身子至多不超过百年,妖王怎么可能同意。 “……可是我喜欢他。” “外公,我只喜欢他。” “你要和他在一起,日后要面对什么你清楚吗?以他如今的状况注定不能陪你走太久,那样的打击你受得住?”妖王语重心长。 裴云初还想继续说,袖子忽然被轻轻扯了扯。他匆匆垂眸,和许然对上视线。 “醒了?现在怎么样。” 妖王拧着眉,但也闭了嘴。到底不该打扰伤者休养,他再不情愿也只是扭过头表示自己的不满。 “云初,我想和妖王谈谈。” 裴云初一顿,唇微微绷着,有些犹豫。 妖王上前把他一推,更生气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本王还能打死他不成?” 妖王将裴云初赶出去,怒气冲天地关上门,回头却见许然嘴角含笑。 还笑得出来? 妖王脸色阴沉,冷声道:“玄灵仙君,您对我家云初有恩,自然可以留在我族修养,但——” “您是长辈,叫我许然就好。” 什么长辈?!不要脸!他们人族的仙君一个个看着人模狗样、高洁不群,没想到是真的不要脸!! 裴云初本想听听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但没想到妖王大手一挥设了个屏障,他什么都没听见。 虽有担心,但他了解妖王,也了解许然,认为他们应该起不了多大冲突,还是耐心在外面等。 终于等到开门,他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妖王就冷哼一声,吹胡子瞪眼地走了。 裴云初进门,看见许然靠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神色淡然。 裴云初轻轻抿唇:“我外公同你说了什么?” “……他性子急,要是说了不好听的你别放在心上。” 许然没答,只是笑着伸出手来。 裴云初轻怔,而后俯下身。许然的手从他领口伸进去,慢慢摸索着,捞出那根布带。 他轻轻摸了摸玉佩上的纹路,然后问道:“云初,怕鬼吗?” 裴云初还保持着弯腰让许然摸玉佩的动作,闻言微微抬眸:“什么?” 许然笑了笑,慢慢道:“四十年太短了,是吗?” 四十年在大部分小世界里够了,但在这个世界不够,眨眼间就过去了。即便下个世界还能遇见,但将裴云初丢在这般漫长的岁月,小猫会偷偷哭的? 是真的很短,短到听见这几个字,裴云初的心中就蔓延出涩涩痛意。 许然放下手中的玉佩,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总要想办法,不太舍得你。” 他这样的话,让裴云初觉得他似乎仅仅在意自己,而不是生命。他定定地看着许然。 乌溪处处都是虫鸟的鸣叫,高耸入云的树木遮住烈阳,只余下斑驳金光。许然牵住他冰凉的手指:“知道鬼修吗?” 裴云初知道,他稍一思量,便猜到许然的打算:“不行。” “听闻蓬莱有一续命仙丹,待你伤势好转我就去取,你……别再冒险了。” 许然摇头:“别担心。” 裴云初低下头,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这几日我总在想……” “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着急,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许然捧起他的脸,看出他目中惶惶,轻声道:“怎么会?” 他安抚一般地贴了贴裴云初的唇,温声道:“谢谢你,将我领回来。不然我受了重伤,又没有地方去,很惨的。” 许然第一次对他说这种话,却是为了安慰他,裴云初眼眶微酸,闭了闭眼平复心情。 “你非要这么做?” 许然稍稍郑重了些:“非要。” “云初,我不可能带着如今的身体留在乌溪,让你日日为我忧心。”许然叹了口气,认真道。 何况他如今修为几乎消失殆尽,但一身骨血却仍怀着精纯灵力,日后的麻烦不会少。 “我不愿苟且偷生。”许然道。 这便是天下第一仙君的风采,一如当初旷世无匹的玄灵仙君。在玄灵以前,也不曾有人成功飞升,即便玄灵付出了那般惨烈的代价,许然也是佩服的。 他笃定道:“相信我。” 裴云初只能妥协,他抱住许然,声音微颤:“不许骗我,否则——” “我要找你的麻烦。” 第256章 会咬人 落霞山的消息传得很快,乌溪有不少妖闲谈时也都说起,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玄灵仙君其实就在他们族中。 修鬼之前首先要养好神魂,许然神魂本就受创,裴云初一改从前的低调,到处寻了温养神魂的至宝送回来。 再加上许然又很少出门,于是外面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裴云初在人族强抢了个修为低微的俊美公子,如今把人关在乌溪,连门都不让出了。 甚至还开始流传以他们为主角的虐恋情深的话本子。 系统看得有滋有味:“这话本子写的,妖族的小公子受了伤,被你捡了回去,小公子对你一见钟情。” 许然轻笑:“也不算错。” 系统继续翻页:“在你二人情谊渐深时路遇劫匪,小公子不得已暴露了猫妖的身份。” 许然淡淡反问:“劫匪?” 系统也觉得离谱,咳嗽两声:“艺术创作嘛。” “你说人妖殊途,与小公子刀剑相向。小公子伤透了心,却还是不忍伤你,一气之下把你绑回了乌溪。” 许然不太满意:“我这个人设不太行啊。” 妖族这些书生到底会不会写? 系统却是双眼晶亮,眨也不眨地看下去。 [云公子将那许郎按在床上,予取予求。许郎偏过头去,闭目不肯看他,只觉有泪落在自己侧脸。 他抬眼望去,见从前清风朗月般的小公子赤红着眼,似爱似恨。 不肯放,不忍杀。 关得住人,困不住心。] 好俗套,系统爱看! “这可是乌溪如今最畅销的话本子!”系统强调。 “嗯?”许然眉梢轻挑:“那之前最畅销的是什么?” 系统顿了一下:“《风流公主痴情郎》,讲小裴爹娘的。” 许然失笑,妖王这一家子…… 他对这个话本子不太感兴趣,随手拿了裴云初放在床边给他解闷的枝条,慢悠悠地编了个小篮子。篮子实在很小,许然想了想,将蕴神珠丢了进去。 系统抽空瞥了一眼,飞快甩下一个小牌牌【蕴神珠的窝】。 今日乌溪的霞光是淡淡的紫,许然转了转另一根枝条,还没想好编什么,视线忽然一顿。 似乎只是随手挥了挥柔嫩的枝条,窗边却有什么一掠而过,有空气被划破的凛冽声响。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许然抬眸看去,冷飕飕地道:“谁?” 一个小孩龇牙咧嘴地扒着窗户探出头:“你凶什么?” 竟然还挺委屈。 “他们都说你灵力低微、空有容貌。我就知道,云初哥哥的眼光才不会那么差。” 小孩方才被他吓了一次,缓过神却是毫无惧色,从窗户爬进来后揉了揉自己摔疼的屁股。 “不过你也不能这样,”他说:“我都没偷袭你!” 许然也没打算真伤他,是他自己被吓得摔了个屁股墩儿,这话说出来更麻烦。许然笑道:“我的不是。” 小孩满意了,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伸出一根食指:“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族修者哦!” 许然:“没去过人间?” 小孩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痛苦,苦哈哈道:“娘亲说今年学堂的考核若是通过了就带我去。” 许然微微侧目:“我看你反应不错,考核很难?” 小孩一顿,嘀嘀咕咕道:“也不是很难……先生说,我出手没轻没重,叫我好好练。” 他噌的一下跳起来:“对了,你不能告诉别人我来过哦!” 要是让娘亲知道他偷偷溜出学堂,别说去人间了,他连屋子也别想出了。 许然没忍住笑,看向门口:“晚了。” 小孩跟着看过去,张大了嘴巴:“云初哥哥。” 裴云初摘了新鲜的莲蓬,见着他微微一愣:“扶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秦扶风祈求一般地看向许然。 许然勾了勾唇:“他对力量的掌控有些差,来找我指点指点。” 裴云初微微点头,没怀疑许然的话,给秦扶风分了一支莲蓬,将剩下的递给许然:“长大了,变得好学了。” 许然压着笑意,煞有介事:“是挺好学。” 秦扶风:“……” 许然剥出一粒莲子先递到裴云初唇边,裴云初吃了莲子,垂眸看见床边那个所谓的“蕴神珠的窝”。 编的还挺精致的。 裴云初问:“是不是无聊,让你出去转转你也不去,我们乌溪的景色虽然比山上差了点,但也不至于不堪入目?” 许然不无聊,他挺擅长自娱自乐:“懒得出去。” 裴云初并不信,他知道,许然是怕被认出了会给他招惹麻烦。 但既然都到了他们妖族的地盘,有外公和母亲在,裴云初不信还有谁能翻了他们乌溪的天。 一旁的秦扶风震惊,猛地举手:“云初哥哥,我请教完了!我先回学堂了!” 他头一次这么兴奋地跑向学堂,他——是掌握关于云初哥哥的情郎的第一手消息的小老虎! “扶风是外叔祖的孙子,也是我们这一辈里最小的。”裴云初解释道:“他性子跳脱,但也没闯什么祸。” 按照外公的话来说,秦扶风跟秦梦槐小时候比起来简直称得上乖顺。 许然浅笑:“是看他们性子相近,你呢?可是随了你爹?” 秦家这一家的老虎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裴云初这只小猫倒是不同,自小就温静冷清。 裴云初想了想,慢吞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爹年轻时候是什么性子。如今的话,应该是不像的。” 许然又剥了好几颗莲子,喂给裴云初一颗,又不动声色地丢给系统一颗。 “你这样就很好。” 裴云初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稍微闹腾些的性子。” 他觉得许然应该是有些孤独的,不然不会待一只误闯的小猫和落霞山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好。 许然慢条斯理地剥着莲子,若有所思:“小猫闹腾起来,应该比小老虎好收拾?” 裴云初看着他递过来的莲子,目光稍移,停在骨节分明的手上。他张嘴,咬住的不止是莲子。 许然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温热与浅浅痛意,想起当初为了骗他的精血,小猫也没少咬他的手指。 “啊,会咬人。”他笑着补充。 第257章 温泉 学堂的先生今日有事,离开得早,叫他们自己再练半个时辰后自行回家。 学生们都乖乖地应了,等先生一走,立刻一窝蜂的聚到一堆,开始谈天说地。 “我跟你们说,我昨天可是亲眼见着了,云初哥哥那个情郎,好看的很!”秦扶风两眼放光。 他戳了戳身边的小女孩:“水玥,你不是去过人间吗?他们人族的公子是不是各个都好看?” 水玥小脸皱着:“不觉得啊,我见过的都比云初哥哥差远了。你说的那个真有话本里说的那么好看?” “比话本里说的好看多了!”秦扶风肯定道:“而且特别厉害!” “特别厉害?”其他小妖齐刷刷问道。 秦扶风重重点头,伸出双手比划:“他拿着这么普通一根枝条,隔老远这么一甩,比我娘的鞭子还厉害呢!” 其他小妖又惊讶道:“比你娘还厉害?” 秦扶风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而且我跟你们说,云初哥哥根本就没将他关起来,是他自己不出来,他……” 水玥疯狂对他使眼色。 秦扶风心中一震,缓缓转头,对上裴云初冷淡的视线。 完蛋。 许然倒是抱着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一群小萝卜丁:“这是在练什么?” 秦扶风讪讪一笑:“我们累了,休息……一会会儿。” 许然颔首,凭空招了招手,秦扶风就被风裹着送到他面前,许然垂眸看着他:“昨日指点的不到位,今日特意来找你,休息够了?” 秦扶风艰难开口:“够了。” 后面的小妖一齐咽了咽口水。 许然既然要教,就是认真的,随意折了根枝条,搭在秦扶风肩上,却沉的他险些整个身子都软下去。 丢脸,实在丢脸!后面还有一群小妖下学了也不肯走,在偷看!小老虎的脸都憋红了。 许然没放低要求:“沉肩。” 他又用枝条点了点秦扶风的丹田:“运气,往食指指尖凝。” “太急。”许然不疾不徐的提醒。 奇怪,真奇怪,明明学堂的先生语气要严厉多了,秦扶风却觉得许然更让他发怵。 裴云初在后面看着,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垂眸看着底下几个眼放精光的小妖,提醒道:“有不懂得也可以问许先生。” 水玥仰头:“真的可以。” “嗯。”裴云初想了想,又道:“别累着他,他身上有伤。” 水玥左顾右盼,然后极小声道:“云初哥哥,你们好相配!” 裴云初微微一怔,眸光闪动。 他说:“是。” 教完秦扶风,许然就在树底下随意一坐,一向不拘小节的妖族都被他衬得有些拘谨。 几个小妖好不容易胆子大了些,上前来问了许然些问题,许然也都一一答了。 等小妖们散尽,许然才开玩笑地道:“往后我要不在你们学堂里当个先生?” 裴云初反问:“我们不是要出去?” 他答应过许然,陪他去很多地方。 许然也只是随口一提,兴致来了指点指点还行,要是日日都要教学生,可就没这么有意思了,他会头疼的。 “你从前是不是学堂里最乖的?” 裴云初认真回忆:“不是。” “考核是第几?” “第一。” 薄薄的树叶放在地上,许然指尖轻点,金光笼着,树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立起来蹦跶。 蹦的跟裴云初的膝盖一样高。 许然笑道:“第一的奖励。” ……奖励一片树叶? “你的灵力,能不能省着点用?”裴云初无奈道。 他是不知道许然怎么能用余下不多的灵力玩那么多花样,但他知道,即便如今,天底下也找不出一个比许然更擅运用灵力的人。 天气开始转凉,许然的神魂也修养的差不多。 后山的温泉里,许然半个身子已经下了水,裴云初坐在石板上,及时捞住他的头发。 许然恍然,笑道:“忘了束发。” 他正准备随手挽一下,裴云初低声:“别动,我帮你。” 许然的手垂下来,周围荡出一圈水波,看着水面他们俩的影子。 轻薄的衣料被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再加上颜色浅淡,更是半透明一般,所有的轮廓都一览无余。 裴云初无端想起落霞山中那条小溪,他喉咙微动,移开了视线。 顶上阳光很亮,虽然被树木的枝叶挡了大半,零星洒下来的枝叶依旧晃眼。耳边是清脆的鸟啼。 他们肩靠着肩,许然身上的热度传过来,裴云初闭着眼,在水下牵住了许然的手。 “其实我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他忽然道:“我也有些怕。” 许然顿了下,侧过身,掌心拢住他的背将他抱住,胸腔里的心跳沉稳有力。 裴云初也没有需要他的安慰,低声道:“但是我相信你。” 他的声音贴在许然的耳畔:“我会等你。” 许然勾住他脖颈上挂着的红色带子,玉佩沾了水,在阳光下极为盈润剔透,他慢慢道:“云初,不怕鬼的话。将我的神魂留在这里,贴身带着,好吗?” 裴云初垂眸:“是你的话,不怕。” 水中暖洋洋地舒服,系统一个团子单独浮在一边,见他们都没注意,啪啪拍水,超级快乐。 许然的手指滑过裴云初的脊背,染上潮湿的黑睫沉沉压着,眸中神色晦暗:“云初,可能是用这个身体的最后一次了。” 裴云初身体一僵。 远处听见声音的系统也跟着一僵……它的温泉! 身体贴着,分明隔了衣物,但在水中又像是什么也没隔的样子。他们逐渐染上温泉的热度,许然抱着他,覆上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他垂眸看见裴云初冷白的脖颈被温泉的热汽熏的染上红意,微微调整姿态,拽住飘荡在水中的衣带。 系统啪的一下从温泉消失。 第258章 罪仙完 天还亮着,这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人的落霞山,似乎还能听见其他地方传来的模糊的说话声。 附近有片竹林,风带来温和的竹香,裴云初将许然的发束好了,自己的却有些散了,一片缭绕雾气中半湿不湿。 墨色与冷白,像是要融化在热汽和阳光里。含糊不清的低语和水面震荡的声音,裴云初攥着许然的手臂,眼尾被刺激得微红。 许然俯身吻在他的喉结上,漆黑的眸中有翻涌的情绪,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慢条斯理,修长的手指滑到他的颈后,替他捞起发丝时带着与现在的情况不符的斯文。 他慢慢站直,垂眸按了按裴云初的眼尾,手臂上的力道却突然一重,湿淋淋的衣衫上有水珠滴下。裴云初眼眶红的厉害,睫毛的潮湿也不知是水还是泪,他将许然抵在温泉边缘,很重的吻上他的唇。 太久了,头脑都有些发昏。 “要等我。”许然在他耳边低声道。 裴云初望着水面,一手撑着身后的石块,双腿软的有些站不住。他似乎还没回神。 许然认真重复:“要等我。” 他撑着石块的那只手泄了力道,从石块滑落至水面,被许然拢在怀里。 他闭着眼,无声点头,下巴重重的磕在许然的肩上。 鬼修的数量太少,即便系统调出了所有的资料,他们也只研究出一个大概。 神魂好不容易才养好,为了不让它又出现什么意外,许然没等这具身体彻底毁坏,而是硬生生的剥离。 尚未修成之前,神魂懵懂无知,无法感知外界也无法传递讯息。没人知道裴云初得等多久,也没人知道他能不能等到。 十日后,裴云初带着那块玉佩,决定离开乌溪,往适合鬼修修炼的极阴之地去。 秦梦槐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干涉过裴云初的选择,这次却忍不住,没办法不拦。 “你就算去了那里,谁知道又能少等几天?就在乌溪安生待着不好吗?!” 裴云初沉默良久,先是道歉,然后才说:“娘,我不是不能等。只要他会回来,五年十年我等,百年千年我也等。” 秦梦槐怔怔的:“那你……” 裴云初低声道:“倘若我死了都没等到,我便做了鬼去寻他。我并不怕等,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他。” 秦梦槐生性洒脱,但如今却不能不在意:“那爹娘和你外公呢?乌溪有你那么多长辈,你就一走了之?” 裴云初慢慢摇头:“我会回来的。” 秦梦槐知道云初不会对自己撒谎,便只能看着他走。 近日暑热渐退,街道上人又多起来,很热闹。裴云初忍不住想,他还没和许然一起逛过人间。 路上他花大价钱买了两壶酒,想留给许然喝。酒应该是好酒,他不太懂这个,但这两种酒很多人争。 将酒收进芥子空间的时候,他胸口微微一烫。裴云初愣了很久,他知道按理来说现在神魂感知不到外界,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但只是按理,裴云初拎起红布带,被提起来的玉佩上笼着一层薄薄的蓝光。 裴云初试探性地问了一声:“许然?” 蓝光闪了两下。 许然能看见他,一直和他在一起。那么等待就不算什么苦事。 裴云初便有了同玉佩说话的习惯。他大概知道比起仙君、玄灵,许然更喜欢自己叫他的名字。所以经常对着玉佩说,玉佩总有回应,每次都会发一发光。 似乎听的很认真。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好像只要裴云初叫出他的名字,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其实去极阴之地不经过落霞山,裴云初有私心,稍微绕了点路。 他跟玉佩商量:“去看一眼,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玉佩慢悠悠地发了会儿光,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拒绝,可能也没有这么复杂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回应。 裴云初便弯了弯唇,轻轻一跃,落在山巅。 其实他自小修行就有天赋,只是遇见许然的不久前到了瓶颈,秦梦槐就让他先不着急,顺其自然。 如今瓶颈仿佛是突破了,他垂眼看着玉佩,若有所思:“等你出来,会不会打不过我了?” 新生的鬼修,应该不至于那么厉害。 玉佩又懒洋洋的一晃,并不在意这个问题。 阳光依旧炽热,只是没有盛夏那么刺眼,石桌和石凳上沾染了泥土,看样子已经许久无人用过。一旁那颗桃树枝叶葱茏,裴云初上前折了一片叶子,学着许然的样子点了点。 浅白的妖力护持着,叶子颤颤巍巍立起来,然后蹦了蹦,和他脖子上坠着的那块玉佩一样高。 里面许然也念叨着:“第一次见这棵树这么绿。” 距离落霞山的上一个夏季已经很久了,裴云初将石桌石凳擦拭干净,又进屋子看了看,里面已经没剩下什么。 倒也没什么遗憾,东西都不是紧要的,他勾了勾玉佩:“秋天的时候,我们再回来一次?” 玉佩就又闪了闪,许然答应他。 其实做鬼修比正常的修仙要麻烦很多,在神魂凝成实质之前是漫长的孤寂与黑暗,就有很多神魂在这个阶段崩溃、消亡。 但是许然在玉佩里,身旁有一个叽叽喳喳的系统,透过空间能时不时看一眼裴云初,也能听见他的声音。 日子不坏,许然不觉得无聊。 “许然,星星出来了。” 他听见声音,就暂时停下修炼,和系统一起抬头,看见满天繁星。 “要抓紧时间。”他说。 夏天快过去了,许然和裴云初都还没见过秋天的落霞山。 裴云初在山巅停留半日便又启程。 ……下雨了,雨丝混在浓重的黑雾里,阵阵风声好似哭嚎。 阅历丰富的裴小公子也没来过这种地方,他不太喜欢,只能面无表情地盯着玉佩。 玉佩心虚地亮了亮,驱散眼前黑雾。 裴云初找了个相对干净宽敞的洞穴,挥手在里面扔下几颗夜明珠,黑乎乎的一小块地方被照亮。 丝丝黑雾疯狂涌向玉佩,裴云初确定这是许然主动汲取的后就放下心。 这是在极阴之地停留的第二个月了。 裴云初同往常一样带着玉佩在黑雾中转了一天,然后回到洞穴里休息。 夜明珠还是当初从许然那里拿的,将洞穴照的很亮。裴云初想了想,指尖轻动,掌心凭空出现一只草编的小马。 其实那时候许然编得又快又随意,细节上处理得不太到位,小马的边缘是有些粗糙的。 裴云初低着头,认真将不小心冒出来的一点草头往里面塞,还没塞进去,视野仿佛暗了些。 他蹙了蹙眉,以为又是那些恼人的东西找上门,准备去洞口看看,却忽然怔住。 ……胸口前的玉佩四分五裂,砸落在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触碰到他手上的小马,替他整理好了。 许然俯下身,缓缓抱住他,漆黑如墨的长发流水一般滑过素白的长衫,落在他们的肩上。 裴云初有些错愕,下意识摸了摸许然的手臂,一片冰凉:“你就好了?” “等一下,太凉。”许然冰凉的掌心按住他的肩,然后慢慢回暖,直到变成裴云初记忆里熟悉的温暖。 一切都像从未改变一样,裴云初定定地看着他,又慢慢反驳,还是不一样了。 许然的眼眸和发丝似乎更黑了,素白的衣衫衬着,明明只有黑白二色,却给人一种种浓墨重彩般的心惊。 冷风撞入,又被洞穴隔开。 洞穴外风声哀嚎、黑雾浓重,洞穴内光线柔和、暖意融融。 许然看了看这处简陋的洞穴,温声道:“这地方不好,我们明日就走,先回落霞山还是先——” 话未说完。 裴云初将他抱得很紧,轻薄的白衣攥得发皱,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线却依旧有些颤:“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许然会回来。 他就知道,许然不会让他等很久。 不是做梦,也不是幻境,真的是许然。裴云初放松下来后,终于有心思注意“牺牲”的玉佩。 玉佩失了光泽,碎成几个小块落在地上。他将它们一一拾起来,将边缘处合起来,尝试用术法修复,却失败了。 他轻轻抿唇,没有说什么。 许然温声道:“玉佩原本就是为了保护你才做的,现在我在你身边,可以不需要它了。” 裴云初抬眸,淡淡道:“我也不需要你保护。” 这段时间他的修为一日千里,早就不是当初那只误闯落霞山的小猫能比的了。 许然愣了一下,随即展颜笑道:“我初次做鬼,请裴小公子多多关照。” 裴云初没辜负他这句话。 许然坐在亮如白昼的洞穴里,裴云初站在他身后,嘴上衔着根绯红的发带,捞起他的披散的长发,端端正正束好。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发丝摩擦的声音和裴云初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系统看来看去:“你是第一次做鬼修,又不是第一次活。” 又不是做了鬼就会忘了怎么束发。 —我捧你出泥潭,我陪你坠红尘。— 第259章 心动邂逅×浪漫陷阱√ 【新一季的《心动邂逅》又开播了,嘉宾颜值爆表哦!】 【救命那个男一的脸真的死死拿捏我,可惜这是个bl恋综(悲伤)】 【我记得上一季的时候,大家都说打死也不会再给这个综艺贡献任何播放量了呢】 【心动邂逅x浪漫陷阱√】 【我能怎么办,虽然这是整个恋综界剧本痕迹最重的综艺,但是看得真的很刺激嘛……当个电视剧看好啦,我这次真的不会真情实感!】 【我这次真的不会真情实感了!】 【我这次真的不会真情实感了!】 【你们最好是(微笑)】 …… 《心动邂逅》是一档高人气的素人恋爱直播综艺,前两季都位居收视率榜首,主要以嘉宾的高颜值和鲜明人设出圈。 而且虽然是bl节目,但是不会公布嘉宾的择偶取向。换句话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感兴趣的嘉宾是1还是0,又或者是05。只能不断试探,极限拉扯,同时也给了观众更多磕cp的空间,贡献了不少修罗场。 但是前两季中牵手成功的嘉宾都是节目一结束就光速分手,所有的cp在观众们刚开始磕的时候就立刻be了,让大批真情实感的观众伤透了心。 现在第三季节目已经正式开播三天,虽然感情线还不太明显,但五个男嘉宾各有特色,已经吸引了不少观众。 许然坐在节目组准备的车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所谓“剧本”。其实有一件事还真是观众错怪节目组了,《心动邂逅》已经算是恋综届最没有剧本的节目了,之所以会被观众误会,是因为他们每期找的嘉宾都野心勃勃,太会演了。 《心动邂逅》节目组仅仅只是要求嘉宾将身上的某个特质放大,在节目中表现的更明显,来吸引喜好不同的观众而已。 比如一号嘉宾裴亦行,他在节目中的人设是凉薄淡漠贵公子。二号嘉宾林灿,心机热情小奶狗。三号嘉宾谢屿,直言直语电竞男神。四号嘉宾俞嘉言,腼腆害羞男大。五号嘉宾霍恪,稳重深沉商界大佬。 “许老师,我们快到了。” 工作人员出声提醒:“现在需要提前给您录一下单采。” 许然合上手中的册子,微微抬眸,看向工作人员手中的镜头。 “为什么会来参加我们的节目呢?” 许然弯了弯唇,目光散漫:“上恋综,自然是为了谈恋爱。” 听起来不太认真,似乎不是真正原因。但导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在感情中,你更喜欢主动探寻还是被动欣赏。” “二选一的话,主动探寻。” “方便问问原因吗?” 许然敛了笑意,漆黑深邃的眼眸直直望着镜头,声线微沉:“因为暴露出来的东西,不会是全部。” 他微顿了一下,“甚至不会是真实的。” 说完他便垂下眸,唇角又挂上温和的弧度,似乎方才令人惊心动魄的一眼只是错觉。工作人员稳稳举着镜头:“所以你是担心我们的嘉宾会伪装吗?” 许然轻笑出声:“不。我的意思是,人甚至都不一定了解全部的自己。” “我更喜欢主动去看。”车停了,开门之前他道。 导演安排给许然的特质是“神秘”、“故事感”。 暮色浓郁,晚风吹过林间,带来不知名的草木香气。树影摇曳,许然拖着行李箱独自走在这条静谧的小道。 【男六是不是要来了?】 【说不好,感觉按这一季嘉宾的质量,说不好都没有男六了。不然谁压轴出场能压的住啊?】 【没有男六的话,五个人咋谈恋爱?大乱炖?】 【……按节目组前两季的风格来看,也不是不可能。】 下一秒,别墅的门铃被人按响。 这个点其他嘉宾都在一楼客厅里,一身蓝色家居服的林灿率先从沙发上起身:“是不是来任务了,我去看。” 随着他拉开门,镜头里出现一个身着墨绿色真丝衬衫和黑色西裤的高挑身影,许然稍稍抬眼,俊朗深邃的面容暴露在观众面前。 “你好。” 林灿心中立刻了然,他们五个中还没有这一款,节目组真是煞费苦心。他扬起一个笑容:“晚上好!快进来,应该就差你了。” 许然略微点头,将行李箱提进来,然后找出柜子里的最后一双拖鞋,等他换好鞋进来,就迎上了齐刷刷的五道目光。 即便现在镜头里没有任何人说话,恐怕也没多少人舍得移开视线。六个类型不同的帅哥站在一起,这谁看了不迷糊? 许然的视线转了一圈,停在最右边的人身上,他拖着黑色的行李箱,上前两步:“你们好,许然。” “你好,需要先去放一下行李箱吗?你的房间在二楼。”中间一个人温和开口。 深灰色西装,比其他人看起来要成熟一些,应该是男五霍恪。 许然点了一下头,避过霍格想要帮忙的手:“我自己来就好,能指个方向吗?” 霍恪还没说话,一道清冽的嗓音就先开口:“在我房间隔壁。” 右边清瘦白皙的青年语气淡淡的:“跟我来。” 许然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提着行李箱跟他走上楼梯。 【谁?说话的是谁?】 【对的,你没看错,主动说话的是男一!是我们清冷寡言的男一!】 【这真不怪男一,男六这颜值这身材,我直接上去:嗨,老公~】 【前面的姐妹这是同性恋综】 【前面的,其实我不是姐妹(害羞)】 别墅里没有电梯,裴亦行瞥了一眼许然手上提着的黑色行李箱,默默放慢了脚步。 走到房间门口,许然将行李箱放下,拿出节目组给的钥匙开门。裴亦行提了一下他的行李箱,微微蹙眉。 许然推开门,见状轻笑:“里面有重物,我来。” “没关系。”裴亦行将行李箱帮他提进去,而后就礼貌地站在门边。 “下面大家都在,东西我晚上再收拾。” 许然看着他的眼睛,向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裴亦行微微怔了一下,抬手握住。在外面吹了一会儿冷风,许然的手还是温热的。 “你好,裴亦行。” 第260章 心动短信 现在已经快到每晚例行的互发短信环节。 节目组也是有点意思,这个点让许然过来。无论他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收到心动短信,还是因为来得迟一条都没收到,都有很大看点。 许然一边摆弄着那个节目组统一发下来的手机一边下楼梯,在转弯处,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 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进肌肤,许然抬头弯了弯眉眼,将手机收起来:“多谢。” 裴亦行收回手:“没关系。” 客厅的空间很大,六个成年男人坐下来都还显得宽敞。几人交换完名字后,林灿眼睛转了转,主动道:“我们昨晚已经公布了年龄和职业,那许然来了是直接说吗?” “应该是,”霍恪笑笑:“我叫霍恪,今年——” 林灿皱了皱眉,亲近又自然打断:“霍哥,你别直接说啊,让许然猜猜,我们之前就是猜的。” 许然失笑:“可以。霍恪看起来二十七八,是金融行业的?” 霍恪有些讶异:“我二十九,工作确实跟金融相关。” 许然点头解释:“那我也应该叫霍哥。接触过一些金融行业的精英,霍哥给我的感觉跟他们太像了。” 他看向林灿:“你应该是二十一岁左右,职业是模特或者运动员?” 林灿张大嘴巴:“你好厉害啊!我二十二,是游泳运动员,怎么猜到的?” 许然只道:“感觉你身材不错。” 其实这里几个人就没有身材差的,只不过是林灿将袖子挽起,许然看清他的肌肉线条后猜测的而已。 他没多解释,视线移到俞嘉言身上,看着他戴着的黑框眼镜笑道:“学生?” 俞嘉言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我十九,大二。许哥猜的厉害。” 他身旁坐着的谢屿噗呲一声笑出来:“猜到林灿的确实挺厉害,你就算了,谁来看都能一眼看出来……大学生。” 最后三个字他加了重音。 许然的若有所思的垂眸,听谢屿毫不在意地主动道:“十九,打游戏的。”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自嘲,同样是十九岁,他和俞嘉言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许然颔首:“听说过,电竞选手。” 谢屿在电竞圈也算是明星选手,但出圈的不是他的操作,而是他的脸,一提谢屿,粉丝就能立刻联想到“花瓶”。 他闻言勾了勾唇,撇开眼没说话。 裴亦行坐在许然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刚把沙发上玩偶的手系在了一起,他一手捏着被“束缚”住的玩偶,抬头碰巧和许然对视。 他下意识看了周围几人一眼,其他人的年龄和职业已经都说完了,接下来应该是许然猜他的。 许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比看之前任何一人的时间都久,直到裴亦行有些不自在地轻轻抿唇。 许然才笑道:“亦行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二十五左右吗?职业的话……有点难猜。” 他好像有些苦恼,叹了口气:“告诉我。” 【就我一个觉得许然有点蛊吗?】 【我也觉得,而且他好像只对裴亦行蛊……】 【许然你说,你为什么要他告诉你?为什么只跟他握了手?你说啊!!】 【还能为什么,一见钟情了呗】 【还能为什么,见色起意了呗】 【话说许然猜别人都猜的这么准,怎么到裴亦行这里猜都不猜了?】 裴亦行淡淡抬眼看他,眉目冷清,但客厅的暖光晃在眸中,又中和了其中冷意。他也不太清楚许然为什么不猜自己的职业,语气有些沉:“二十四,硕士在读。” 简单的黑白条纹长袖穿在他身上仿佛量身定制一般,他不动声色地解开玩偶被缠在一起的手,棉花玩偶的手软塌塌垂下去,他又将它往沙发里塞了塞。 【啊啊啊男一你人设崩了!崩了啊!】 【哪里崩了?贵公子就不可以有呆呆的时候吗?】 【啊啊啊好可爱,像做坏事了一样哈哈哈】 【不是你们看许然的眼神!还有他的手!】 许然将裴亦行的所有动作都收入眼中,压了压笑意,捏住自己旁边那个黑白玩偶的手。 林灿兴致高昂,举手:“现在该我们猜你的了!是不是侦探?你猜我们的都猜的超级准!” 根本就没被猜的裴亦行闻言一顿。 许然摇头:“不是。” 霍恪沉吟片刻:“不会是我的同行?” 林灿又忙跟着点头:“对对对,你说你见过不少金融行业的精英。” 许然眉梢轻挑,语气懒散:“差的有些远。” 俞嘉言苦恼地皱着脸,抬头又低头,最后恍然大悟一样:“学生?跟亦行哥一样是硕士?” “艺术领域?自由职业?” 后面一道声音来自刚才一直安静着的裴亦行。他微微后仰着,眸中情绪不明,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波动。 许然愣了一瞬,没再卖关子:“我今年二十六,是一名独立摄影师。” 他嗓音里有模糊的笑意:“亦行厉害。” 他的名字是三个字,为了节目效果,霍恪也没少去掉姓喊他的名字。但许然叫起来,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 裴亦行想到许然那个很沉的黑色行李箱,里面是装了好几个相机吗? 林灿一拍脑袋,懊恼道:“你穿的就很像搞艺术的,我怎么没猜到呢?” “不是节目组让我们穿好看点?”许然轻飘飘地道。 闻言,霍恪又不动声色地看了许然几眼,眸光深了深。 【叮——】 几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林灿熟练地打开,顺便跟许然吐槽道:“又要发心动短信了。你都不知道,我们第一天来的时候都可拘谨了,结果第一晚就要发心动短信,名字和脸都还没完全对上号呢……” “诶,对了,你怎么好像把我们都记住了,你记性这么好?我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一个抱枕啪的一下砸在他脑袋上,谢屿语气凉飕飕的:“安静。” 手机要经常入境,因为是赞助的。不过他们看不了直播,一般也就用来发发短信。 许然抬了抬头,斜对面的裴亦行几乎整个人都要陷在沙发里,手机挡住脸。手指点来点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第261章 我给你热一下吧 《心动邂逅》每晚的心动短信都是匿名发送的,由嘉宾发给节目组,等所有嘉宾发送完短信后,节目组再统一发给应该收到短信的嘉宾。 许然打了几个字后就放下手机,抬眼一看,霍恪和谢屿两人也已经放下了。霍恪与他对上视线,礼貌一笑,谢屿则是一手抱着抱枕一手转着手机,心不在焉的样子。 许然喝了两口水,说要收拾东西,率先上了楼。 没过多久,其余人也陆陆续续上去了。客厅里只剩下裴亦行一个人,他关掉明亮的顶灯,将旁边的落地灯打开,抱着自己的平板开始看文献。 手机铃声就是在此时响起的,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很高兴认识你。】 这条消息暴露的信息也太多了,裴亦行微微一怔,然后伸手将手机翻了个面,扣在沙发上。 【这肯定是许然发的?】 【终于有一条这么好猜的了,他们前两天的短信都跟打哑谜一样】 【男一也是发给男六了?感觉男六来了之后他都有点不一样了】 …… 到了这里,今天的直播差不多也就结束了,《心动邂逅》的直播时间不算太长,还有很多内容都是放在之后的剪辑版里。包括每天心动短信的公开和演播室里观察员的点评。 与此同时,许然在自己房间里收到了短信。 【入住愉快。】 系统在帮他收拾东西,听到动静立刻飞过来:“这是小裴发给你的?” 房间里的摄像头还没遮,许然隐晦地点点头,拿着洗漱用品放进浴室。手机又震了一下,系统看了一眼,念出来:“有机会可以多交流。” 它茫然道:“这是谁发的?” 它看了看顶上的摄像头,跟着飞进浴室:“让我看看还有谁给你发消息了。” “不用。”许然思考片刻:“应该是霍恪发的。” “为什么啊?” 许然轻笑:“可能觉得,我这个人挺有价值。不用在意。” 洗完澡后,许然就遮住了房间的摄像头。虽然直播已经停了,但摄像头记录下来的片段依旧会被剪辑进正片里,为了保护隐私,到了睡觉时间或者有私密的事情需要处理时,嘉宾会关上自己房间的摄像头。 来的匆忙,他们终于有时间来理一理自己的任务。 这回的任务对象特殊。 系统一翻页:“融合世界,这五个嘉宾都是主角。” 这个许然已经清楚,融合世界,翻倍积分,抢这个任务的人不少,最后他们选择抓阄。 而他家系统自告奋勇,运气过于好。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他们该成三对佳偶,强强联合,节节高升。但是男六的数据崩坏,导致整个恋综的感情线被搅得一塌糊涂,几人的气运大打折扣,小世界运行受阻。” 许然听懂了:“所以我们的任务是牵红线?” 系统原本不是这个意思,但闻言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许然又问:“要牵谁和谁?” 系统狂翻页,懵懵抬头:“没说诶。” “排除掉你和小裴,还剩四个,哪两个是一对啊?” 许然也说不好,敲了敲桌面,查一下今晚他们的短信是怎么发的。 “小裴和霍恪发给你,林灿发给霍恪了。” “俞嘉言发给谢屿,谢屿发给林灿。” 系统挠挠头:“那俞嘉言没有收到短信,他会不会伤心啊。他多可爱呀。” 俞嘉言是真的很纯很甜,没有感情经历的大二生,看起来是那种有些乖的、干干净净的帅气。虽然腼腆,但也在试着融入大家,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简单的白t,嫩生生的蓬勃朝气。进可攻退可守,在现实生活中肯定很受欢迎。 但放在这个综艺,他的光芒就稍显黯淡了。出身世家,海外留学,自带学霸滤镜的裴亦行;宽肩窄腰,看脸小奶狗看身材小狼狗,还爱笑爱说会撒娇的林灿;以及成熟克制,大佬气场十足的霍恪。 包括现在压轴出场、身份不明的许然,在客厅里三言两语就能将几人的追问不动声色地应付过去。 按前面几个嘉宾的质量,再加上许然自身给人的感觉,要说他是个普通的摄影师,谁信啊? 许然一边翻看几人的资料一边做笔记,最后在俞嘉言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他有什么特殊的吗?”系统问。 “突破口。”相比于其他几人,俞嘉言的背景最简单,面对感情时其他心思最少。 “可是我感觉,他和谁都还挺配的诶。”系统小声嘀咕。 他们拿到的资料并不全,里面有很多信息都是隐晦带过。不过许然也并不心急,他来得迟,没赶上晚餐,现在有点饿了,决定要下楼找些吃的。 许然打开房门后下意识看了眼隔壁,门缝里没光。他也没开灯,就这么摸黑下了楼,动静很轻,几乎没什么声音。 落地灯的光亮温吞,淡淡地笼在沙发上那人身上,平板上满屏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他双脚踩着沙发边缘,整个人都快陷进去,许然只能看见他精致的侧颜。 对方看得似乎很认真,许然主动放重脚步。 裴亦行看过来,似乎有些吃惊:“怎么下来了?” 月色透过落地窗斑驳地洒在室内,白色纱帘上的花纹若隐若现,许然看了眼窗外,极轻的笑了一下:“挺晚了,怎么这么用功?” 他语气有些散漫,却不会给人冒犯的感觉,似乎只是随口关心。 “有点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裴亦行关了平板站起来,在冰箱里翻出最后两片吐司:“刚好今天没剩下什么。” 许然不甚在意:“没关系。” 他伸手去接,裴亦行却思考一瞬,抬眸道:“我给你热一热?吃鸡蛋吗,冰箱里还有。” —— 下面涉及可能剧透 —— 嘉宾里有野心勃勃的,有精明利己的,看似全员恶人……其实都是还算善良的正常人啦。 恋综这篇依旧没有什么恶毒配角戏码,大家不用期待了哈哈哈。 还要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介意,提前说一下,恋综里其他人都是会组成cp的,不过中间也有小波折什么的……应该不算配平,这几个人设我最初就是搭配着写的。 第262章 全员恶人× 客厅和厨房这些公共区域的摄像头都是二十四小时工作的,裴亦行问了问许然的喜好,然后动作熟练的开始煎蛋。 许然靠着墙,安静地看裴亦行忙活。其实对方看起来并不像经常下厨房的人,但现在的场景也没有半分违和。 煎蛋和热两片吐司都很快,裴亦行端着盘子转过来:“你来之后应该说一声,现在太晚了,也不方便出去买吃的。” “够了。”许然接过盘子笑道:“谢谢你,我是听他们说留学生多少都会一点厨艺,今晚算见到了。” 裴亦行嗯了一声,将餐厅的灯打开。见许然一个人坐在那么大的餐桌前面,他顿了一下,又拿着平板无声地坐在他对面。 许然吃着简单的宵夜,看了看裴亦行沉静的眉眼:“你中学也是在英国念的吗?” 裴亦行滑动屏幕,过了片刻,才道:“我很小就出去了,是在那边长大的。” 许然手里关于他们几个的资料都不够详细,尤其是裴亦行,里面只说他的成长过程并不顺遂,但具体经历了什么,却只是一语带过。 许然一边吃吐司一边望着他:“可以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出国的吗?” 裴亦行放下平板,轻轻蹙眉。虽然和许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莫名觉得,对方不是好奇心那么旺盛的人。 许然不显局促,语气诚恳:“我比较想了解你。” “六岁。”裴亦行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回答:“最近才回国。” 许然吃完夜宵,端着盘子站起来,微微俯身:“可是你中文说的很好。” 裴亦行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道:“经常看中文视频。” 第二天一早,因为冰箱里的余粮耗尽,再加上节目组早上并没有发布任务,他们决定一起出去吃早餐,顺便在超市采购。 霍恪道:“我们开两辆车就够了,我开一辆。” 剩下的人里俞嘉言不会开车、裴亦行只有英国驾照,就只剩下林灿、谢屿和许然。 林灿犹犹豫豫地看着霍恪,抿唇没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跟霍恪一起。谢屿打着呵欠,见状冷哼一声,刚准备说他来开,许然就走上前:“那我开一辆。” 六个人,刚好一车三个,不多不少。但霍恪把车开出来后,林灿就先上了他的副驾驶。谢屿径直拉开了许然那辆车的门,到后面坐下。 许然打开车窗,对站在原地的裴亦行笑了一下:“你坐过霍哥的车了,要不要看看我的车技?” 这倒是很说得通,裴亦行点了点头。俞嘉言望了这边一眼,安静地上了霍恪的车。 裴亦行本想坐后面的,可让许然一个人坐前面也不太好,他步子一顿。其他人都已经上车,为了不耽误时间,他还是坐在副驾驶上。 谢屿一个人大咧咧地坐在后面,说了句:“到了麻烦叫我。” 然后就将脑袋上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直接睡过去了。 许然稍稍偏头看向裴亦行,提醒道:“系好安全带,坐稳。” 裴亦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下意识道:“你说的像要飙车一样。” 许然笑了笑,慢悠悠地道:“今天不行,不过以后可以带你试试。” 很平常的一句话,但加上“带你”两个字,无端有些暧昧。 【男六为什么后来者居上?】 【因为他又争又抢】 【要不要看看你的车技~~】 【我严重怀疑他话中有话!】 【话说你们不觉得谢屿很没礼貌吗?男一和男六都是他哥哥,他就这么指挥人家?】 【谢屿的粉丝和黑粉通通都给我安静行不行,姐只想安安静静看个恋综】 两边车上气氛迥异,许然这边虽然前面两个人都没说话,后面一个人在睡觉,但还是和谐安宁。霍恪那边就有些古怪了,林灿本就是话痨,嘴基本上没停过,霍恪虽然看似没说几句,但都没让林灿的话落在地上。俞嘉言坐在后面,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嘉言,你平时早餐喜欢吃什么?” 没料到霍恪会突然跟自己说话,俞嘉言小小一惊,然后才道:“都在学校食堂,有早八就吃包子蒸饺,没早八会吃汤面。” 霍恪温和道:“我读书的时候也这么吃。” 俞嘉言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放松了一点。 【嘉言真的好乖啊,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俞嘉言坐的好拘谨啊,怜爱了】 【清澈单纯的男大怎么玩得过这些人哦】 【嘉言真的很好,他想和谢屿一起的,可是两个车一边两个人一边四个人不太好,他才主动过去的】 【有没有人给我详细解说一下男六啊,虽然他最后才来,但是存在感好强。最神奇的是他明明经常有在说话有在表现,可我还是觉得大家一点都不了解他!】 【来来我给你解说,男一冷漠资本家,男二心机虚荣,男三废物花瓶,男四拧巴懦弱,男五精明自私,男六故弄玄虚。全员恶人。】 有林灿这个本地人指路,他们去了一条略显偏僻的早餐巷子。 林灿眉飞色舞:“虽然这里没那些网红街出名,但真的超级好吃,随便怎么吃都不踩雷!” 出门有摄像大哥跟着,他们六个又都是往人堆里一丢极其出众的大帅哥,吸引了不少视线。 裴亦行大概是太久没吃过中式早餐,目光缓缓扫过附近的店面,看起来有些纠结。谢屿好像兴致缺缺,眼下有些青黑,在太阳底下昏昏欲睡。 许然提议道:“吃馄饨吗?” 裴亦行点点头,谢屿看也没看,跟着进了旁边的馄饨小店。 林灿穿着红白色的棒球外套,眉目肆意张扬,少年感十足:“我知道一家特好吃的卤肉包子,你们去不去?” 俞嘉言眨了一下眼:“我不去了,我想吃点汤水。” 林灿点点头,带着霍恪走了。俞嘉言在原地犹豫一会,进了那个馄饨店。 第263章 吊桥效应 许然他们进去的时候刚好角落处空出一个桌子,他和裴亦行坐在一起,谢屿跟俞嘉言就坐在他们对面。 四大碗鲜肉馄饨热气腾腾的,许然拿了旁边的生抽给自己倒了点,又对裴亦行晃了晃。 裴亦行本想伸手接过来,许然却道:“勺子。” 裴亦行怔了一瞬,将勺子举起来,许然很自然的给他倒了一些,然后将那瓶生抽递给了对面的谢屿。 谢屿现在好像是醒了,给自己加完又帮身旁的俞嘉言倒了点,俞嘉言耳朵都有些红了,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被热气熏的。 裴亦行吃得很慢,每次舀起一个馄饨都要稍微停一会儿。根据以前几个世界,许然知道他很怕烫,有心等他,所以吃的也不快。 “你们喝不喝豆浆?”俞嘉言看到隔壁桌的豆浆,忽然道。 裴亦行还在低头吃馄饨,闻言隐晦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汤,但没说话。 许然看出他眼里的好奇,低声问道:“没喝过?” 裴亦行看向他,眨了眨眼:“喝过瓶装的。” 许然就有些想笑,唇角微微扬了扬:“他们现打的很好喝,可以试试。” 谢屿说:“我不用,我有点过敏。” 俞嘉言说好,他坐在外面,主动站起来:“然哥和亦行哥喝有糖的还是无糖的?” 裴亦行又看向许然,这会儿俞嘉言都觉得他们俩氛围不太对了,明明许然是最后来的,却像跟裴亦行很熟悉一样。 许然语气自然:“有糖的。” 不一会儿俞嘉言提着三杯豆浆和一瓶矿泉水回来了,谢屿有些吃惊,接过矿泉水后一愣,忽然问道:“你有耳洞?” 许然和裴亦行跟着抬头,才发现俞嘉言耳朵上确实戴着透明树脂,因为不太明显,再加上他看起来不像会打耳洞的人,他们都没注意到。 俞嘉言低着头吃馄饨,含含糊糊地应了。 吃完早餐后,六个人又聚在一起去了超市。 “前两天买菜的都是林灿和亦行,我们都不太懂做饭,辛苦他们两个了。”霍恪推着购物车道。 许然走在最后面,看了看身旁几个摄像头,心中倒是有些意外。霍恪这个人在嘉宾里面年龄最长,阅历也最丰富,看过资料后,许然对他其实是有些许防备的。 但他主动在镜头前这样说,除了帮林灿和裴亦行拉拉好感也没有其他作用。 他上前两步:“除了买菜还得买些其他东西,我们分开?” 霍恪一愣:“行啊,这么多人一起走也不方便。” 最后就变成了许然、裴亦行、林灿一起去买菜,剩下三人去买日用品和零食。 林灿吃到卤肉包子后心情就一直很好,笑吟吟的:“然哥你也会做饭?那我和亦行算是等到帮手了。” “今晚的饭我来做。”许然也懂,虽然他们两个人没抱怨什么,但每天给好几个人做饭其实还是有点累的。 林灿也半开玩笑地道:“节目组真的该给我们打钱。” 说着他看向身后的摄影师,挑了挑眉:“导演,成不?” 摄影师戴着耳返,也不知听见导演说了什么,笑得摄像机都有些晃,镜头上下点了点。 这下不止他们,连直播间里的观众都在跟着笑。 六个成年男人得吃不少,他们逛了圈提了满满两袋子菜,准备走的时候,节目组突然通知。 “许然和裴亦行今天白天有一场秘密约会。” 三人都是一愣,林灿看了看身边两人,又看了看镜头:“那我呢?” 工作人员尴尬笑笑。 许然道:“我们先帮你把菜提回车上。” 林灿叹了口气,把菜从他们手中接过来:“算了,我自己可以。” “你们会在晚饭之前回来的,对吗?”不然会做饭的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 “会的。” 林灿放下心,提着袋子去找其他人了。 “因为昨晚两位是唯一一对互选的嘉宾,所以今天为你们安排了一次特别福利。” 虽然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但工作人员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裴亦行还是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节目组的车将他们送到了一个游乐园。现在是中午,游乐园里最多的是学生和小孩子,欢声笑语闹作一团。他们进了园区之后就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幸好他们两个今天穿的都还算休闲,裴亦行是白色帽衫和黑色长裤,许然则穿了一件纯色t恤外搭一件宽松款的浅灰色衬衫。 阳光炽热,许然在一旁的摊子上买了一白一红两个鸭舌帽,随手将红色那个扣在裴亦行脑袋上。 主要是为了挡太阳,帽子买的着急,料子有些廉价,但好在红色很正,更衬得裴亦行肤色冷白、五官精致。 裴亦行被他自然而然的照顾搞得有些心神不宁,抿唇说了句“谢谢”。 约会的内容节目组打算放在正片里,没再直播,他们身后只有一个摄像师跟拍。裴亦行干脆忽略节目,当做是和朋友普通出来玩:“你想玩什么?” 许然的目光扫过最显眼的摩天轮,微微一顿,而后看向旁边的太阳神车:“刺激点的可以玩吗?” “可以。” 裴亦行其实没怎么玩过这些设施,觉得这些高度看起来也还好,语气淡淡的,颇有几分深藏不露的大佬气场。 许然眉梢轻挑,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带着他买了票。 这家游乐园的太阳神车就是以刺激出名的。失重感让裴亦行的心跳逐渐加速,越往高处,视野越开阔,甚至可以看到游乐园的全貌。 耳边风声呼啸,阳光晒的脸颊有些发烫。尖叫声此起彼伏,裴亦行张了张嘴,没喊出来。只觉得晃得头昏脑胀,胃在下坠。 到达最高点时,他的手忽然被牵住。 “别怕。” 裴亦行心中缓慢浮现出一个词——吊桥效应。 第264章 战利品 下来后裴亦行还是有些腿软,扶了一下栏杆。 “想吐?”许然问道。 裴亦行没说话,只是缓缓摇摇头:“有点刺激。” 其实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所以大概也忘不了身边这个人了。 许然带他到休息区坐了会儿,买了两瓶水。 “接下来玩点轻松的。” 裴亦行却摇头:“玩你喜欢的。” 他停顿片刻,坦诚道:“我不太了解这些……想玩你喜欢的。” 帽檐压得有些低,许然不太能看清楚他的表情,现在是白天,休息区的彩灯都没开,他却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绽开。 流光溢彩。 他垂眸笑笑,声线微沉:“我喜欢的有点多,不着急。” 最刺激的已经过去,之后玩的项目裴亦行都能很从容的应对了,或许是被游乐园欢乐的气氛感染,他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两人一起并排往外走的时候,摄影师都惊了一下,耳返里导演激动地催促。 “裴亦行的表情!快!” 录了几天的节目,裴亦行是真的很少笑,哪怕笑也都是礼貌的笑意,哪像现在啊……之前导演觉得林灿是嘉宾里面最艳的,裴亦行更多的是疏离,没想到他笑起来是真漂亮!今天剪出来放彩蛋里,肯定能火一波! 游乐园出口处有射击游戏的铺子,展示牌花花绿绿,一等奖是一个机器人模型,看起来还挺酷。 机器人昂首挺胸,和他们对视。 裴亦行见许然停下来,侧目问他:“你想要?” 许然是觉得这小机器人看起来有点像绷着脸的裴亦行,当然,没裴亦行漂亮、也没裴亦行可爱。 他一边看规则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嗯,想帮我赢?” 裴亦行没玩过这个,也没这个信心,他思考片刻,小声道:“我可以问问老板,有没有卖的。” 怎么就这么认真。按目前的情况来说,他们两个算……双向奔赴? 大概是恋综史上进度最快的cp之一,许然从衬衫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块薄荷糖。 他轻笑:“看着。” 许然付了钱,将衬衫的袖子挽起,微微弯腰,扶上枪的那刻,气场就变了。 裴亦行甚至觉得,许然拿着的那把游戏用的枪都变得更有震慑力。 许然扣动扳机,第一个正中气球中央。他眸中还是带着几分散漫,动作看起来也很随意。裴亦行瞥过其他摊位,还是觉得许然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他撕了薄荷糖的袋子,含进口中,清凉带着点刺激,让他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沉的头脑都变清醒了。 许然接连射出第二枪、第三枪,这种游戏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难度,最后一发子弹稳稳打中了最后一个气球。 他拿到那个小机器人后拨了拨他的手,垂眸和不会闭眼的机器人对视,莫名觉得好笑。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恋综里这几个小年轻的原因吗? 见他走过来,裴亦行将糖咬碎了咽下去,诚恳道:“好厉害。” 许然又觉得幼稚点也行。 他将那个小机器人塞给裴亦行,笑道:“以后教你,拿好,战利品。” 林灿找到霍恪他们的时候才知道俞嘉言也被节目组叫走了。 “那今天就我们三个了?”他微微皱眉。 谢屿帮他接过一个袋子,但没说话。 霍恪也很无奈,淡笑道:“两个约会,一个出去见朋友,我们回家留守。” 和朋友谈心这个环节挺多恋综节目都有,主要是方便嘉宾剖析内心,明晰一下感情线。 至于《心动邂逅》的节目组为什么单独安排了俞嘉言,一是因为以其他嘉宾的身份,他们的朋友也都不是什么太方便露面的人;二是虽然俞嘉言已经待了几天,但依然是最拘谨的那一个,连最后来的许然和最少说话的裴亦行都比他游刃有余的多了。 俞嘉言见的是自己表姐,一个看起来就很飒很酷的女生,简直和他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我看直播的时候,还以为你会对林灿和裴亦行更感兴趣。”表姐喝着饮料道。 俞嘉言慢吞吞的:“我也不太清楚,其他人都挺好的……但他还是更吸引我。” “而且,他们都很优秀,我在里面太普通了。” 俞嘉言笑了一下,自己却又没忍住低下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太普通了,从小就是循规蹈矩的那种人,节目里其他人的光芒又都很耀眼。 表姐耐心地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后面来的那个许然也很有魅力啊,裴亦行看起来冷了点,但还也挺有耐心。至于霍恪,我虽然觉得你肯定玩不过他,但他应该也不是什么恶劣的人……” 俞嘉言是真的有些后悔,哪怕他自己都觉得和其他人有不小的差距,但是一次心动短信都没收到过,肯定还是难过的。 而且面对镜头。他也是最束手束脚的那一个,不懂表现,也不敢表现。 对谢屿最感兴趣,但是谢屿看起来对他也没有兴趣。 他蔫头蔫脑的,表姐一看就心疼了:“好了好了,毕竟是恋综嘛,你也多和其他人接触接触,不行就当朋友呗。” 俞嘉言点点头,打起精神:“我虽然有点怵霍哥,但他人还挺好的。林灿性格跟我完全不一样,不过他做饭很好吃,上次我只提了一次想吃瘦肉丸子他就特意做了。谢屿……我是觉得他跟我同龄,却过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很好奇。” 表姐就笑了:“我还不知道你?看着规矩,其实心里也有股劲儿,不然你高考完跑去打这个耳洞,不过你耳钉怎么不带,多好看啊。” 俞嘉言心情肉眼可见的变明媚了:“亦行哥其实挺温柔的,我刚开始跟他说话,他都听得很认真,还会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当时有点心动。但是后来想想又觉得他离我太远了,高岭之花那种。至于然哥,他真的很奇怪啊,一直笑也很好说话,但是每次聊着聊着才发现我们说了一大堆,他什么都没暴露,给我的压迫感跟霍哥差不多。” “而且我觉得,他和亦行哥之间有点很特别的氛围,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认识。” 表姐鼓励道:“多跟他们接触,怕什么,他们优秀你也不差啊?当朋友也行,把你耳钉戴上,帅死了我跟你说。” 第265章 乱乱的感情线 许然和裴亦行回去的时候还顺便带了许多花。 客厅里就霍恪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看书,听见动静抬头,见他们带了那么多花就惊到了:“这是节目组让买的还是你们自己买的啊?” “回来路过花市,想着家里那么大,就多买了点。” 许然将几捧花放在客厅,随意道:“你们随便拿,已经开始做晚饭了吗?” 霍恪点头:“林灿在厨房,我刚刚帮他洗了些菜,其他忙也帮不上,就出来了。” 事实上霍恪是发现刚刚林灿的情绪不太对,自己在里面反而碍事,干脆就出来看书了。 怎么说呢,霍恪这种人就是很理智,他不会害你,但也不愿意沾惹什么麻烦。 想追他就得做好心寒的准备。 许然微微挑眉,偏头对裴亦行说:“我去做饭,你先回房放一下东西?” 他们俩本来就戴着同款的帽子,裴亦行怀里还单独抱着一束花。礼貌起见,霍恪没有盯着看,只是瞥了一眼。 应该是曼塔玫瑰。 裴亦行没说什么话,眉眼也被红色的帽檐挡住,怀中的花束是有些特别的灰紫色,他对霍恪浅浅颔首,抱着花上了楼。 许然放在客厅的花种类也很多,向日葵、郁金香、白桔梗……没有玫瑰。数量倒是挺多的,霍恪自己拿了几支带上楼,然后就开始装点客厅的花瓶。 许然进厨房的时候林灿在切菜,见许然进来,他表现得还挺惊喜的:“我还以为你们得晚点呢。” 系统分析:“他心情不太好。” “嗯,但有镜头在。”许然回它。 许然见准备工作林灿差不多都已经做完了,就道:“我跟亦行在花市带了些花回来,你去客厅挑一些?” 林灿觉得把许然一个人丢厨房也不太好,有些犹豫。 “没事,亦行等会儿下来帮我。”许然笑道。 “亦行哥和谢屿都不能吃辣,嘉言喜欢喝汤,霍哥爱吃酸的。”想着许然昨晚才来,林灿跟他说了说大家的喜好,才脱了围裙出去。 外面霍恪在插花,林灿路过他身边也没说话,随便挑了两支向日葵走了。 【怎么回事?我们霍林组要be了?】 【也该be了,感觉他俩就不是一路人】 【林灿这些手段在霍恪眼里都太小儿科了,他已经算有风度了】 【够了,我有点心疼林灿了】 恋综的厨房向来也是发展感情的一个重要地点,这栋别墅的厨房空间很大。洗漱台前的背影高挑修长,他低着头,眉宇间滑落一滴汗珠。 许然想脱掉外套,但围裙系在背后,衬衫衣料挺括,他扯住背后的围裙带子,浅灰色袖口露出来的手指是很健康的暖白色。 裴亦行几乎能想象到这双手举起相机时的样子,又或者像今天在游乐园里时一样,握着枪的样子。 他走上前,帮许然解开围裙,碰到许然手指的时候,他回忆起在太阳神车最高处时的心跳。 许然脱掉衬衫外套后将围裙又套上,裴亦行很自然地将他的衬衫搭在臂弯,替他系围裙时又想到许然的手。 许然看着自己的衬衫,轻笑道:“帮我带出去?” 衬衫的布料是偏硬的,带着熟悉的淡香,不像是喷了香水,更像是沐浴露或者洗衣液的味道。 裴亦行怔了一瞬,轻轻点头。 【谈了,这肯定是谈了?】 【我刚刚都不敢呼吸了,他们怎么这么大方却又这么暧昧啊!】 【什么谈了,这肯定已经结婚了!】 【呜呜呜还好有许裴组抚慰我被霍林组伤害的心灵】 差不多菜做好的时候俞嘉言也回来了。他衣服倒是没换,只是眼镜摘掉了,头发也剪短了些,露出一双干净清爽的眉眼,戴着一款银灰色的圆环耳钉。 要真说变的话其实也没怎么变,但就是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像是忽然间就鲜活明亮起来了。 谢屿到了点才下楼,许然本以为他是睡午觉去了,但他下来后还是有些疲惫的样子。 几人一起端了菜,在餐桌前坐下。俞嘉言喝了几口汤,忽然道:“汤好鲜啊。” “林灿说你喜欢喝汤。”许然说。 俞嘉言就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斜前方的林灿。 林灿也边吃边笑:“然哥厨艺真好,我都要自惭形秽了。” 裴亦行看似一直在认真吃饭,心里却在想许然刚刚在厨房里的样子,长身玉立、一举一动都那么赏心悦目。 霍恪收拾了客厅,林灿和许然裴亦行都做了饭,洗碗的活儿俞嘉言和谢屿很主动的揽过去。 许然靠在沙发上的时候还在想,可能这就是和体面人一起上恋综的好处,即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大家自己心里都很有分寸。 谢屿下楼的最晚,洗碗的时候想起客厅里放着的花,问道:“那些花是怎么回事?” 俞嘉言低声笑道:“然哥和亦行哥回来的时候买的,刚刚霍哥还说呢,真浪漫。” 他们几个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家里多了这些花确实挺不一样的,看到了心情都好些。 “然哥真是个很会生活的人。”俞嘉言感叹道。 谢屿顿了一下,应了一声继续低头洗碗。 他们两个年纪最小,都才不到二十,同框的时候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但之前几次俞嘉言都显得有些畏手畏脚,现在放开起来就好了,妥妥的校园男神。 【这就不得不提我们男一宝宝,刚才在自己房间对着曼塔玫瑰发了五分钟的呆】 【别说许然真的好会啊,还知道买花,而且给裴亦行的还是单独的】 【这谁能不沦陷啊】 【话说俞嘉言现在面对谢屿好像自在很多诶】 【别提了,感觉我的屿俞组也要be了】 【be了就be了,嘉言真的帅到我了,干干净净一个男生喜欢谁不行,淌谢屿这条浑水】 导演组也在想呢,许然这条件和性格多适合四处留情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成为修罗场的中心人物。其他恋综也有这种人设,但都有些牵强,放在许然身上却挺合理的。 但偏偏许然对裴亦行的箭头太明显了,其他人都直接望而却步。 “算了,前几季虽然火但也快被骂死了,我微博都不敢看。这一季就还好啊,大家都和平。”副导演见导演一脸痛心,笑嘻嘻的。 “是,”导演也笑,“而且热度一点没低。” 现在视频网站上他们《心动邂逅》的cp视频可火了,每对还都有自己的特色。 许然昨晚才来,和裴亦行的cp视频今天就剪出来了,标题是一见钟情宿命感。 其他cp就磕得很杂,差不多是大乱炖,甚至还有分别磕霍恪许然的和磕霍恪裴亦行的。 导演当然是乐见其成。 裴亦行洗完澡之后又摆弄了一下床头那个小机器人。 机器人只有巴掌大,严肃的表情看起来也有点可爱,裴亦行将它的手掰直,举过头顶。 一时兴起附身在小机器人身上却被迫投降的系统:“……” 裴亦行轻轻戳它的脑袋,低声道:“竟然还会做饭。” 宿主厨艺好,系统也与有荣焉,很想骄傲点头,但受困于小机器人的身体,它强行按捺住了。 外面这时候有工作人员敲门:“亦行,现在方便录一下单采吗?” 裴亦行看着他的小机器人说:“我先出去了。” 系统跟着许然走了这么多个世界,除了许然都没人对它说话,听到这话高兴得不得了。 虽然裴亦行是对小机器人说的,虽然它回答了裴亦行也听不到,但它还是很开心地道:“好哦。” 节目组这种采访都是不定时的,裴亦行进录制间的时候路过客厅,林灿立刻看向许然:“肯定是问你们约会的事情。” 他叹气道:“然哥来的最迟,却是我们这里最先拥有单独约会的,我们情何以堪啊。” 俞嘉言坐在他旁边,也跟着笑。 林灿就纳闷了:“我说然哥他们,你脸红什么啊?” 许然本人都坐在对面淡定看书呢,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俞嘉言低头捂住耳朵,小声问:“有吗,我可能比较容易脸红,每次晒太阳都红。” 【不是,林灿俞嘉言你们俩(?)】 【等会儿?我原本磕的是林灿谢屿啊,我有点懵了】 【嘻嘻,我们林俞组热情小太阳vs温吞小可爱,入股不亏哦】 【俞林组!小俞不害羞的时候超a好吗!】 许然也有些看不懂了,和刚从机器人身上飞回来的系统面面相觑。 “咱们的任务……”系统咽了咽口水。 牵红线……这要怎么牵? 许然默默看了一圈,往沙发后一躺,淡淡道:“他们自己努力。” 第266章 插个主线 【考核世界判定中……】 系统一脸紧张地盯着屏幕,许然握拳的力道也稍稍加重。 【任务组员工许然,第一次考核任务成功。您的本次任务评级为s,超越了99的任务者,感谢您对快穿局做出的卓越贡献!】 “耶!通过啦!”系统欢呼。 许然拍了拍它,轻笑道:“好事,去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系统双眼晶亮地打开商城。 对于主世界的人类来说,时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因为他们衰老的速度极慢。 会导致人类死亡的是疾病、是意外…… 甚至会有不少人主动结束这漫长的生命。 倘若出现一个自然衰老而死的人类,不必怀疑,他一定会被登上新闻。 在主世界,影视、游戏等娱乐业高度发达,但技术再逼真,也终归是假的。进入小世界,去感受或者观看小世界原住民的生活,就成了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之一。 上一次人类的数量锐减,是因为有大量小世界集体崩坏,主世界有不少人类被永远留在了那里,消亡或离散。 官方在那之后便成立了快穿局,让快穿局的员工审查小世界的各类数据,给予正确引导,维护其平稳运行。 此时快穿局的高层坐在会议室内,看着正前方的屏幕。 【本期考核任务通过人员名单:许然、林素雨、明漾……】 “新人都是怪物啊,老家伙们都比不过喽。”有人看着这些名字笑呵呵地感叹。 “是啊,这一届新人确实出众。” “他们这届特训营的教官是谁啊?能教出这么多人才。” “你不知道,教官是老周啊,我以前的老搭档……” 会议结束,大家慢慢散场。最后起身的人一身浅绿色长款风衣,慢慢整理了一下袖口,才拿了自己的水杯出门。 他身量修长、气质冷清,对门口闲谈的同事疏离又礼貌地点点头,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裴组长,留步。” 他应声回头,看向来人时怔了一瞬,而后便恢复了无波无澜,轻轻颔首:“陆组长。” “这儿离裴组长的办公室近,老朽冒昧,想去裴组长那儿喝杯茶。” 对面的青年眸光微动:“您客气了。” 办公室内没什么杂物,来人也没多看,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按裴组长的级别,怎么会主动带新人?” 对面的人幅度极小的弯了弯唇:“这似乎不属于您组内的工作范围?” 陆组长皱了皱眉:“裴组长,你的工作能力我们大家一向都是认可的,但倘若因一己私欲而在工作中行什么便利,我们组也不能坐视不管。旁的便罢了,这次可是考核任务……” 白皙漂亮的手指轻点了一下桌面,办公室骤然没了声响。 金边眼镜的镜片上映出淡淡蓝光,青年微微抬头,将屏幕面向对面年长些的人。 “我执行任务时一切都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来,以保证不会有扰乱小世界的风险。” 陆组长看了看,哑口无言。 他声音清冽,不疾不徐:“至于我需要绑定哪位搭档,选择权属于我。” “倘若您发现我有任何违规行为,或是任务中出现任何不公,请您上报。” “以及,我曾经申请了有关任务者许然的最高权限。”他语气平淡,全然公事公办的口吻。 “他在工作中的一切,理应都由我负责。” 第267章 真心话 节目组还是挺喜欢给裴亦行做单采的,他平时看起来冷淡,面对采访却意外的挺配合。比起霍恪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和谢屿那个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态度,采访裴亦行更有益于身心健康。 裴亦行兴致缺缺的坐在录制室,心里还在想自己的小机器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那个机器人在看自己。 节目组的问题都大同小异,裴亦行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抬头和工作人员对上视线。他微微一怔。 怎么说呢……负责采访的年轻女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睛亮的有些诡异。如果裴亦行经常上网,他就会了解到一个群体——cp粉。 工作人员按着台本,一本正经地问道:“今天你和许然拥有了第一次特别约会,感觉如何?” 裴亦行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表情淡淡的:“很好。” 只听他的语气,大概会觉得他说的是“一般”。 工作人员刚准备问下一个问题,裴亦行犹豫一瞬,补充道:“他很好。” 所以重点不是约会而是许然是吗?! 对面的工作人员笑容更真诚了:“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选择约会的对象,你会选择哪位嘉宾呢?” 裴亦行:“……许然。” 工作人员偏头冷静了一下,然后才问:“其余五个嘉宾中,你认为谁最适合做恋人?” 裴亦行沉默一瞬:“许然。” 工作人员没忍住笑出声:“你知道你和许然的cp现在在网络上很火吗?” 裴亦行完全没想到,表情有些呆:“许然不是才来吗?” “是啊,” 工作人员笑着说,“不要小瞧5g网络的传播速度。” 最后一个问题是:“当初为什么会愿意来参加节目?” 裴亦行垂下眸,摇了摇头:“不太方便说,抱歉。” 工作人员都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为难人的问题啊,哪怕随便说个什么理由呢。但这也更证明了,裴亦行回答问题很认真,前面几个都是实话。 裴亦行见她一直没说话,以为是这样给她造成了麻烦:“抱歉。” 工作人员忙道:“啊,没事没事,那亦行你可以走了。” 单采结束后,导演有些兴奋地说:“这段不用压着了,今晚就放官博上。” 他要给许裴组再加一把火! 这么明显的双箭头,这么坚定的选择,恋综史上少有!说不定就成一个里程碑了。 等裴亦行从录制间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只剩下许然一个。 不是还没到发短信的时间吗?裴亦行看向沙发上的许然,简单却很合身的纯色t恤,偏暖调的顶灯照下来,似乎也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许然抬头看过来,墨色的眸子里便带出一点笑意。 像是狂风巨浪平息后,太阳初升,海阔天平。 许然起身解释道:“他们去露台喝酒了,我们也过去?” 许然是在特意等自己,观众和节目组都只以为裴亦行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小少爷,但其实他人生中很少能找到被人这样对待的时候。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栋别墅有个很漂亮的露台,今晚气温正好,霍恪又恰好买了啤酒冰过,林灿就提议他们拿了冰啤酒和果盘去露台上看风景。 这也是为了给节目制造看点,毕竟是个恋综嘛,当然还是大家多在一起好一点。许然现在也觉得节目组确实该额外给林灿打钱,他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是他从始至终都在缓和气氛、cue流程。 等他们到露台,其他几个人已经开始喝了。桌子上摆着果盘和酒瓶,还插着两朵向日葵和白桔梗。林灿面前的酒杯倒是动都没动,拿着半块苹果心不在焉的啃,听见动静就招呼他们坐下。 “也不能光喝酒啊,玩不玩游戏?”林灿问。 许然:“可以,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呗,简单又经典。” 林灿拿了旁边的一个空酒瓶,啧啧称奇:“这个大半瓶都是小俞喝的。” 霍恪也道:“人不可貌相。” 俞嘉言捧着酒杯笑:“啤酒还好,不醉人。” 现在已经很少能看见星星,或许是拍摄的别墅远离市区,他们这里还能看见几颗星,月光洒下来,俞嘉言那两颗耳钉就泛着冷光。谢屿看着看着,又沉默着喝了一口酒。 【strong哥,我都懒得说你】 【当初的小俞你爱搭不理,现在的小俞你高攀不起】 【你光喝酒有什么用啊,怂包】 【算了,我觉得小俞跟谢屿一点都不合适】 “瓶口转到谁就是谁啊,真心话或者大冒险自己选,问题什么其他人商量着来。”林灿道,“做不到或者答不出就喝酒。” “那不公平啊,”霍恪笑道:“我和嘉言都已经喝了不少了,许然和亦行才来。” 林灿皱了皱眉,半开玩笑地怼道:“你们俩酒量那么好,我也没说不公平啊。” 许然算是看出来了,林灿从前面对霍恪都压着脾气,现在差不多到了一个点,就差一把火就要炸了。 既然是林灿提的,酒瓶也是他先转,或许是带着情绪,他用了些力气,酒瓶转了好几圈,最后指向许然。 许然有些无奈:“我运气这么差?真心话。” 因为是第一个问题,反而不知道该问什么,几人毕竟还算不上熟,又怕太冒犯又怕太平淡玩不起劲。 林灿和俞嘉言嘀嘀咕咕半晌然后齐刷刷看向裴亦行。 霍恪也拍了拍裴亦行的肩膀:“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裴亦行脑中飘过很多问题,甚至包括刚才工作人员问他的那些。虽然心动短信互选、一起约会又一起做饭,但他还是对许然知之甚少。 他微微侧过头:“……上一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一个不轻不重的问题,倒是很符合恋综的氛围。 “上辈子。”许然笑了一下。 弹幕一下就炸了:【真假啊,这辈子没谈过?】 【当演电视剧呢,怎么可能二十几岁条件优越没谈恋爱,就为了某个命中注定的人守身如玉】 【不管我们信不信,男一好像是信了诶】 【男一你耳朵红什么啊!他说什么你都信会被狠狠拿捏的!(恨铁不成钢jpg)】 第268章 ……我是最后一个 裴亦行其实也是有些震惊的,以许然的条件,他以为对方至少也会有过两三段恋情。 所以他才会问上一段恋情是什么时候,而不是直接问许然谈过几次,万一他感情经历很丰富,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回答。 俞嘉言瞪大眼睛,喃喃道:“我是真没想到然哥竟然也没谈过。” 林灿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好了,知道你也没谈过了,母胎单身的清纯男大。” “真话。”许然耸耸肩,转了一下酒瓶。 瓶口这次指向了霍恪,问题是俞嘉言问的:“霍哥有过几段感情经历?” 霍恪大大方方的,没什么犹豫:“四次。” …… 几次游戏下来,他们又陆陆续续喝了些酒,酒意上头,大家都放松了些。 现在酒桌上唯二没有碰酒的就是裴亦行和林灿。裴亦行是因为运气好,一次都没被抽中,林灿则是轮到过一次,选了大冒险,最后受折磨的是旁边坐着的俞嘉言。 这次转酒瓶的是谢屿,他自顾自地喝了几杯,酒量又比不上许然等人,已经有了醉意,酒瓶慢悠悠地转圈,最后停在了裴亦行面前。 想起刚才林灿抽到的那个和身边人一起吃掉一块苹果的大冒险,裴亦行面色一僵:“真心话。” 谢屿有些昏昏沉沉的,随口问道:“最怕什么?” 是之前提过的所有问题里最没情调的一个,观众都已经开始在弹幕里吐槽了。 裴亦行却看着面前的酒杯,沉默良久。这么简单的问题,选择喝酒反而矫情。 他低声道:“……血。” 说完后,也抿了一小口酒。裴亦行知道自己酒量差,但他从前也没发过酒疯,即便醉了也安安静静,算是酒品好的那一类。 许然举起杯子,和裴亦行轻轻碰了一下。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让裴亦行回过神,他看向许然,也扯了扯唇,慢慢喝酒。 一杯酒喝到最后有些急,他被呛得咳嗽了一声,许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裴亦行身形一僵,再抬起头,又没事人一般看着林灿和俞嘉言他们闹腾。 霍恪将酒瓶递过来,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这个东西虽然不好喝,但有时候是真有些魔力,特别是这种气氛下,一口接着一口下去自己都忘了喝了多少。 裴亦行再次伸手去够酒瓶的时候,许然挡住了,他用叉子叉了一块苹果,递给裴亦行。 “酒量好差啊。”许然轻叹道。 裴亦行的目光有些散,慢半拍地接过苹果,靠在椅子上,头微仰着看星星。 脖颈白皙修长,喉结滚动,耳垂染上淡淡的红意。裴亦行一直很漂亮,而且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但现在这漂亮里冷意褪去大半,多了几分“欲”。 勾的人忍不住心痒。 镜头都给了个特写。 裴亦行慢条斯理地吃着苹果,目光落下来,又看见许然握着杯壁的手。 或许是因为经常握着相机,他右手中指关节有稍厚的茧,但一点也不影响美观。裴亦行淡淡的想,这是一双艺术家的手。 他们玩到差不多节目组就提醒,该发心动短信了。几个人里面醉的最厉害的就是谢屿,其次是裴亦行,再喝下去节目组担心他们连短信都发不了。 裴亦行看着输入框,想说打枪时很帅、买花很浪漫、做饭时也很好看。 最后还是只写下【花很好看。】 发完短信后也有些醉的霍恪和俞嘉言就自己回了房。林灿看了看谢屿又看了看裴亦行,问许然:“我们分别送一下他们?” 裴亦行吹了会儿风又吃了点水果,好像清醒了些,他摇头站起来:“没事,我自己可以。”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见他走的还算稳当,林灿放下心,尝试拍了拍谢屿的肩。 谢屿是真的有些站不稳了,走了一步差点跪下去。 林灿有些头疼,搀着他往回走。许然想了想,回厨房泡了一壶蜂蜜水,然后端上去分别给他们倒了一杯。 谢屿房间的摄像头是最常蒙着的,他接过蜂蜜水,含糊地道谢。 “还好吗?很难受的话我请工作人员上来一趟。” 谢屿摇摇头,闷闷地喝了蜂蜜水。 许然见他没什么大碍,才出去带上门,临走时瞥见他桌上的电脑和键盘,微微一滞。 霍恪和俞嘉言虽然喝了不少,但他们酒量好,都不用担心。最后许然捧着半壶蜂蜜水敲开了裴亦行的门。 裴亦行打开门,看见是他,轻轻笑了笑。 他进来后只开了壁灯,淡淡的光芒映在他脸上,眸中带着醉意,这样浅浅一笑,像是阳光下柔和的新雪。 许然手指微动,垂下眼:“难不难受?想不想吃东西?” 裴亦行摇了摇头,看他给自己倒完蜂蜜水,捧起来小口喝:“还要去给谁送?” 许然:“给他们都送过了。” “奥……”裴亦行瓮声瓮气,慢吞吞地复述:“都送过了,我是最后一个。” 【啊啊啊宝宝啊啊啊啊】 【救命,我不是男六,但是听到这句话我已经开始愧疚了】 【快哄他!!!】 许然眨了一下眼,俯身凑近他,轻声道:“因为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裴亦行有些懵懵地看着他。 许然一边笑一边将他房间的摄像头也盖住了。 正激动的节目组和观众:??? 到底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 你说啊!你说!! “这才几点就遮摄像头?直播都还没关呢!”工作人员吐槽道。 导演倒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今天直播提前关了,火烧得差不多了。” “啊,可是观众还没看到他们的心动短信呢。” “没事,放微博上也一样。” “不过今天这个心动短信有点诡异啊,除了许裴组……” 第269章 不想相亲 裴亦行确实醉了,但还守着一线清明,他抬头看了眼摄像头,低声问道:“声音,会录进去吗?” 许然闻言直接将插头拔了:“现在不会了。” 裴亦行眉眼弯了弯,壁灯下带着点朦胧的雾气。他看着许然的手,怔了很久,才抿了抿唇道:“我之前就想问你,会不会弹钢琴?” 许然从他手上接过空杯子,放在一旁:“会一点。” 裴亦行点了点头,喃喃道:“我也觉得。” 许然问:“我教你?” 裴亦行先是摇头,安静半晌,又解释道:“我不想弹琴。” 不想弹琴,却又这么在意。 他扯了扯唇,语气平淡:“我妈妈以前就是弹钢琴的。” 许然想起快穿局给的关于裴亦行的资料: 他是无爱婚姻中诞生的孩子,父母因家族联姻走到一起。裴亦行幼年时亲眼目睹母亲出轨,后又看见母亲自杀。母亲死后他就被远送国外,直到父亲因病去世,留下遗嘱让他回国。 他确实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出身,但这双手上陈年旧伤不计其数。六岁时被单独送出国,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父亲后娶的夫人更不会对这个面都没见过的继子上心。 裴亦行微微皱着眉:“我好像没什么会的。” 他不是被寄予厚望、精心养大的孩子,刚到国外时话都听不懂,磕磕绊绊慢慢学会了,后来又怕忘了自己从哪里来,一遍一遍看着中文视频,自己对自己说话。 骤然听到父亲离世的消息,他没多大感触,毕竟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父亲也没有关心过分毫,他回来也只是按部就班接手了遗产。 本来是没准备多留,也不该上这个综艺,不会遇到许然等人的。 许然不赞同:“学习这么好,还会做饭。” 裴亦行现在就读的是世界顶尖学府了,网上很多人都觉得他这种富家子的学历多少有些水分,但许然知道,裴亦行那都是实打实的真才实学。 裴亦行声音也有些哑,低低笑了一下,收起情绪,若无其事地问:“节目组问我为什么会参加节目,这个问题有问过你吗?” “问过啊,我说是为了谈恋爱。”许然反问:“那你呢?” 裴亦行又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故事太短,短到资料上寥寥数句就能概括他背井离乡的这么多年。 他的故事又太长,从出生时就不着家的父亲,当着他的面和陌生男人亲吻的母亲,和梦境里挥之不去的琴声说起,都要说很久很久。 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妈妈不开心,所以妈妈告诉他家里的事要保密的时候,他乖乖听话了,对外公的质问缄口不言。 但还是被发现了,六岁生日过后,母亲被关在家中不许外出,他偷偷打开门,只看见碎裂的琴键和淋漓的血色。 那是裴亦行第一次知道后悔。 是他的错,所以他没有妈妈了……六岁的裴亦行是这么想的。 很快,他被送往异国他乡,家中的资源从未对他倾斜半分,十二岁时遭遇恐怖袭击,十五岁时寄养家庭回国,他孤身一人流落街头。 他知道自己没有家人,但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一切也都在慢慢好起来。 太长了,所以干脆就都不说。 “因为不想相亲。”裴亦行稍稍歪头,半真半假地说。 他们意外的发现,一个被扔在国外自生自灭的小辈竟然还挺优秀,继承于他母亲的漂亮的皮囊,加上与生俱来的的清贵气质,以及含金量很高的名校学历。这个不被重视的小辈就成了他们眼中极有价值的资源。 同他母亲一样的资源,良好的家世容貌能力,用来联姻或摆在家里都是极合适的。 他不是人,而是一件名贵的摆件,同外公家里那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一样,是他炫耀的资本。 所以裴亦行才来到《心动邂逅》,现在他喜欢男性这件事,网络上一查就知道了。 遗产他拿到手就不会自命清高的还回去,家他也不会回。 裴亦行想,他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但是这种事就不要告诉许然了。 如果许然想谈恋爱的话,还是一个一尘不染的人与他更相配。 晚上节目组果然在微博公布了今天的心动短信,观众兴致勃勃地跑来看,看完后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裴亦行→许然:花很好看。 许然→裴亦行:机器人有点像你。 林灿→俞嘉言:耳钉很帅。 俞嘉言→林灿:你做饭也很好吃的。 谢屿→许然:晚餐很丰盛,辛苦了。 霍恪→林灿:卤肉包子很好吃。 【除了许裴之外,另外一对互选的竟然是俞林,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俞林组崛起!】 【花和机器人呜呜呜,小情侣甜晕了!快把许裴的约会给我放出来!】 【磕许裴吗?甜甜的,很安心!来自双向奔赴的稳稳幸福感】 【我的霍林啊啊啊,我真的要碎掉了】 【不是,谢屿你……】 同一时间许然和系统也在对着短信纳闷。 这么官方的短信内容,许然本来猜不到是谁的,但他有外挂啊。 现在他心里的想法和很多网友一样:谢屿你有病。 “他是实在找不到人发了吗?” 系统评价:“活该单身。” 林灿酒量一般,怕在镜头前显露什么,所以克制着只喝了小半杯酒,是所有人里头脑最清醒的一个。 第一次手机响起的时候,他看见那句你做饭也很好吃就没忍住笑了。 很轻易就能猜到是谁发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那句开玩笑的“自惭形秽”,就特意发了这句话安慰他吗? “好单纯的小朋友。”林灿低声嘀咕。 应该也就这一条,他将手机扔回床上,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却见屏幕亮着。 【卤肉包子很好吃。】 这条消息甚至都不用猜,因为他只带一个人去吃了卤肉包子。 他双手抱胸站在床边,目光沉沉。 或许是因为醉意,今晚想起太多往事,裴亦行有些头疼,手机震动也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直到半夜醒来,他才按亮手机,然后看向床边的小机器人。 “哪里像了……” 第270章 比赛 “如果俞嘉言和林灿是一对,那剩下的霍恪和谢屿?”系统问道。 许然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 系统默默道:“好像也不是不行。” 四个人到底是为什么会拥有这么错综复杂的感情线?许然想不通,刚准备睡觉,突然听见隔壁传来轻微声响。 担心裴亦行酒还没醒,他立刻打开门,走廊里没开灯,黑黢黢的。 裴亦行见他出来还微微一愣:“你还没睡?” 见他目光清明,许然才放下心,温声道:“还不困,你怎么醒了?是不是饿了?” 他们晚饭吃的时间比较早,后来喝酒的时候大家都吃了些水果零食,裴亦行却只吃了许然给的一块苹果。 刚才给裴亦行送蜂蜜水后许然就问过他要不要吃东西,但裴亦行那时候醉意上头,只想睡觉。 之前的画面清晰的在眼前放映,裴亦行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嗯”了一声:“霍哥今天买了零食,我下去拿点就行了,你进去休息。” 许然轻声笑道:“你喝了酒,吃点热的会舒服些,我给你煮碗面?” 裴亦行一怔,摇头道:“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许然说:“想给你做。” 裴亦行自认为酒已经醒了,但身体还有些发软,扶着墙的手被许然握住。 温热的体温顺着手腕蔓延,他触了电般轻轻一颤,却没避开。 同一个客厅,又是晚上,还是他们两个人,只是在厨房忙碌的人换成了许然。 裴亦行可能是因为做了噩梦,脸色有些发白,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许然的背影,眼中有涩涩的酸意。 短暂的噩梦结束后,他看见那个小机器人,看见月光下的曼塔玫瑰。 许然端着面走过来,迎着暖调的灯光,笑意晃眼。 “怎么了?” 裴亦行也笑了笑,学着他的语气,懒散道:“有点累。” 就好像是漂亮的摆件突然活过来,站在许然面前,轻飘飘地说“累了”。 生动又可怜。 节目组里有不少夜猫子,包括导演,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毛发尚还浓密,就满意的放下手,继续熬夜。 这一幕就被他尽收眼底。 “连续两天了……剪出来给他们取个名,就叫‘夜宵情侣’。” 朗朗上口,又有食欲。多好! 许然将碗筷放在桌子上,裴亦行拉开椅子坐下,坐姿端正,有些呆。 像规规矩矩的小学生,老师说把手背在身后都会乖乖听话的那种。 许然就知道他肯定还有醉意,忍不住笑:“吃,里面有一个荷包蛋,自己找找。” 裴亦行就拿起筷子认真翻面条。 许然给他倒了杯水回来,他已经在吃荷包蛋了。丝绸的睡衣袖子滑到手肘,许然看见很长的一道伤疤,他顿了片刻,走过去将水杯放在裴亦行手边。 裴亦行毫无所觉,抬头道:“好吃。” 做了饭的人都爱听这一句话,许然也不例外,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就好。” 晚上都喝了些酒,第二天大家却都醒的还比较早。 早饭都还没吃呢,节目组就出来发布任务了。 “今天我们给大家都准备了新鲜美味的早餐。”导演发话。 六个嘉宾都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丝毫没有喜悦的样子。 导演尴尬的咳了两声。 【救命好好笑啊】 【嘉宾们:你看我信你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导演:“请大家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将早餐送上去。” “需要注意的是,早餐种类丰富,请大家谨慎选择。” 许然微微挑眉,问道:“按所谓的默契来配对?” 导演:“……” 其他嘉言闻言也差不多明白了,都笑起来,连裴亦行都浅浅弯唇。导演更郁闷了:“你怎么猜到的?” 许然淡淡的:“你们不就这几种把戏?” 【许然:蔑视jpg】 【许然:玩点新鲜的】 【哈哈哈节目组已经想刀了许然了】 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是导演还是坚强的cue流程,让嘉宾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间。 许然只做了几分钟,就要工作人员端着早餐上来了:“牛奶、豆浆、果汁、清水,选哪个?” “豆浆。”许然径直拿起其中一杯,而后抬眸:“下一位。” 【神特么下一位啊】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哥还有搞笑天赋啊】 【然然主动cue流程,然然好。节目组让嘉宾做选择,节目组坏。】 之后依次是主食、小吃……可选择的范围甚至包括同一种食物的不同颜色。 许然挑选完后就主动问道:“是让所有选择最接近的两个人自动成一组,我和谁?” 工作人员:“……” “其他嘉宾还没选完。” 系统穿梭于两个房间,气喘吁吁:“小裴和你选的不一样啊!怎么办!” 许然疑惑道:“又有什么关系?” 系统:“啊?” 昨夜月色好,今天早上的阳光也明媚,许然边吃早餐边云淡风轻地道:“前两天我甚至还没来呢。” 裴亦行不也没喜欢其他人吗? 等到吃完早餐,节目组才公布分组。 许然和林灿、俞嘉言和霍恪、谢屿和裴亦行。两人一组进行体力比拼,最后获胜的那一组的两名嘉宾都能拥有约会权,可以向自己心仪的嘉宾发起邀约,所有的开销都由节目组承担。 林灿嘀嘀咕咕:“比体力,那我们组必胜啊。” 他是专业运动员就不用说了,许然是摄影师,也是需要体力的工作。剩下的人中霍恪常年加班,谢屿更是一天到晚对着电脑,俞嘉言和裴亦行又都是学生。 俞嘉言也开玩笑道:“说好的王不见王呢?体力最好的两个人在一组,我们怎么玩啊?” 霍恪看向他笑道:“不要助长对手气焰。” 且不说单独的约会很重要,光是比赛,已经能激起这些嘉宾的斗志了。 毕竟他们谁又是轻易认输的性格? 第271章 他们孤立我们组 任务卡片被交到许然手里,他看着上面的信息,微微挑眉。 林灿跟着看了一眼,没忍住笑了,吐槽道:“节目组好坏啊。” “现在所有嘉宾已经完成分组,接下来将以组为单位进行三轮游戏的比拼。”许然看着卡片念道。 “第一、二轮游戏分别为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每组分别派出一人参加,俯卧撑和仰卧起坐次数最多的嘉宾将为自己组赢得一个关于第三轮游戏的特权。” “还有一行,”林灿说,“温馨提示:最终成败由第三轮游戏决定,请各位嘉宾注意保持体力哦。” 俞嘉言接过卡片,忍不住皱眉:“本来就比不过,前两轮还得保存实力吗?” 林灿看清前两轮的规则后更放松了,问许然:“然哥,你更擅长俯卧撑还是仰卧起坐?” 许然还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因为太久没有将这两个项目做到极限,他比较不出来,懒声道:“俯卧撑。” 应该是。而且对他来说也不用费什么力气,至于仰卧起坐这种展现腰力的绝佳机会,就留给林灿。 “那行,我来仰卧起坐。”林灿完全不知道许然的想法,他是真的很有信心。 不是说其他嘉宾不行,但这毕竟是他的本职,要是输了,他干脆趁早收拾包袱进厂。 霍恪是那种很精壮的身材,每月也会空出时间练习散打,平时看着不显,但比起普通人还是强上不少,俗称“西装暴徒”。 至于俞嘉言和裴亦行,年轻就是资本嘛。唯一变了脸色的就是谢屿,跟随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来到户外,他纠结片刻,低声和裴亦行说了什么,两人走到一边。 霍恪和俞嘉言看着也是在商量战术,唯有许然他们一组气氛懒散,松弛感拉满。 林灿还在跟工作人员搭话:“诶,这会儿不直播了吗?” 他是那种肆意热烈的长相,性格也活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工作人员就笑:“是啊,导演说要给观众留个悬念。” 其实原因不止这个,这次是比赛,万一有嘉宾比赛中途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输的不太好看,直播都容易出问题。节目组倒不会暗箱操作改变比赛结果,但适当美化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有一说一,《心动邂逅》在这方面还是挺良心的,一直关注网络上的风向,将嘉宾们保护得很好。 系统昨晚被谢屿那条官方的慰问短信打了个措手不及,迅速回翻剧情,发现他第一晚发给了第一天主厨的裴亦行,第二晚发给了第二天主厨的林灿…… 它严重怀疑他是来节目上蹭饭的。 实在让系统摸不着头脑,今天它一直关注着谢屿,见他和裴亦行说话,就要冲过去。 许然顺手一捞,把系统困在怀里:“干嘛?” “偷……偷听。”系统呆呆回答。 “不用,”许然知道:“他身上有伤病。” 他昨晚闻见谢屿房间的药味了。 许然抬眼看向裴亦行那边,只见他眉心微蹙,片刻后又舒展,对谢屿点了点头。 他们往这边走来的时候,谢屿又说了声“谢谢”。 裴亦行看了眼摄像头,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第一轮俯卧撑各组派出的分别是许然、霍恪、谢屿。 系统猜到:“谢屿应该是腰上有伤,然后问小裴能不能做仰卧起坐?” “手腕应该也有。”许然说。不然按谢屿的脾气,只有一种不行的话,应该不是现在这种表现。 “啊,那他……”系统有些惊到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许然其实还挺能理解的,对系统解释。 系统颇为真情实感地感叹:“好倒霉,好惨。” 他们到中间的垫子上站好,等待导演说开始的时候,裴亦行忽然开口:“保持体力,反正我们一二轮胜率不大。” 这话是对谢屿说的,声线冷淡但清晰。 许然偏过头,眸中闪过笑意。裴亦行这么说,那么不论谢屿做了几个,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敷衍过去了。 真是一点也不让他意外呢。 那么聪明、那么心软。 俞嘉言闻言也对霍恪喊了一句:“霍哥也是,咱们不跟他们硬耗。” 林灿都快笑岔气了:“导演,我举报,他们孤立我们组。” 顶上的棚子挡不住炽热的阳光,数台摄像机架着,底下的导演看着鲜活又明媚的画面,也笑开了花。 他拿着喇叭:“好,三二一,开始!” 三人同时开始,动作都十分标准,看得出都是练过的。再加上为了比赛,他们都脱了外套,袖口挽起,手臂上的肌肉流畅漂亮。 最先停下的是谢屿,他做了三十个,其实已经算不错。但他体力本就不错,现在停下来,也只是额发汗湿,稍微有些喘,很明显的尚有余力。 林灿打趣道:“谢屿,你就算要保存体力,也不用保存这么多。” 按照谢屿那与粉丝数量差不多庞大的黑粉数量,这期一播绝对就有人骂他玩游戏敷衍。 谢屿撩了下头发,往后面走,他偏头盖住嘴型,低声道:“抱歉。” “还好吗?”裴亦行问。 谢屿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许然和霍恪的动作丝毫没有被谢屿影响,很快就突破了六十,导演都跟着激动了,一直让摄像师给他们两个特写。 见霍恪动作渐渐变得勉强,俞嘉言就喊了一声:“霍哥,差不多可以了。” 霍恪扭头看了一眼许然,对方很明显游刃有余,他没到极限,还能再撑一会儿,但是没必要。 霍恪没再坚持,倒了下来,喘了口气冲镜头笑笑,无奈道:“许然太强了,这没法比。” 俞嘉言就上前扶了他一把:“霍哥也厉害。” 第一是板上钉钉,许然意思意思又做了五个,就拍拍手起身,自己走回去了。 林灿跟他击了个掌。 许然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听见导演宣布他胜利的话时也只是挑了挑眉。拽酷拽酷的,但一点也不让人讨厌,裴亦行唇角弯了弯,挪开视线。 第272章 腰好 霍恪缓过来,微微一笑,自嘲道:“是不是我最亏,谢屿保持了体力,许然赢得了比赛,我白白费了力气。” 他这话也是开玩笑,工作人员跟着配合:“霍哥好久没做过这么亏本的事了?” 大家就都笑起来,然后给他们三个鼓掌。 裴亦行也拍了拍手,心想许然的体力真的好的过分了,简直就是碾压。谢屿让他做仰卧起坐反而让他不用碰上许然了,他微一抬眸,与许然对上视线。 突然就忘了怎么拍手。 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不是一样的人,也就没什么休息的必要,林灿他们鼓完掌就直接躺在垫子上。 “仰卧起坐需要请其他嘉宾帮忙按一下腿?”导演笑得不怀好意。 许然和谢屿微微一怔,刚准备上前,却听导演又道:“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们互换一下,不要给自己的队友按。” 为了公平这话他自己信不信?明明就是为了看点。 霍恪和谢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许然毫不犹豫地走到裴亦行面前。 “哇哦!”工作人员里有几个小姑娘捂着嘴小声惊呼。 他这么一行动,剩下的霍恪和谢屿其实也没得选了,霍恪走向林灿,谢屿走向俞嘉言。 林灿扭头瞪了许然一眼,看向面前的霍恪时,表情又淡下来。 系统:“哇哦。” 许然:“哇哦。” 许然蹲下来,稳稳按住裴亦行的腿,肌肤相触的时候,裴亦行身形不受控制的一僵。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道低沉温和的是嗓音。 “放松。” 小腿上传来许然的体温,暖烫的,无端令人安心。 裴亦行放松下来,目光落在许然的手上,轻轻抿唇。 另外一边在拌嘴。 霍恪:“我会帮你按好的,放心。” “奥,”林灿微笑,“你不按我也能赢。” 一个仰卧起坐而已,他在水里都能做好吗? 许然:“……” 系统:“……” “都准备好了?”导演说,“三二一,开始!” 刚开始三人的速度都差不多,不疾不徐,颇有些气定神闲。到了后来,俞嘉言和裴亦行的动作都有些滞缓。 导演嘀嘀咕咕:“都是好腰啊。” 他就说他今年的嘉宾质量高的离谱,随便哪一个拎出去都是受人追捧,桃花不断的。 许然听见裴亦行轻微的喘息声,却没劝他停下,而是低声说:“加油。” 睫毛被汗水润湿,裴亦行眨了眨眼,对上许然沉静深邃的眼眸。 “嘉言,已经很厉害了,累了就休息。我的经历还不够给你教训吗?”霍恪半开玩笑,也是宽俞嘉言的心。 毕竟他现在看着林灿,知道这人有多稳。 俞嘉言脸都憋得通红,闻言就没再躺下去,起来后趴在自己膝盖上。谢屿慢半拍地收回手。 俞嘉言鼻子动了动,闻到浅淡的药香。 看他呼吸凌乱,谢屿犹豫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药香更明显。 他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接过谢屿拿回来的水,喝了一口才笑着道谢。 比起林灿,裴亦行的坚持更叫俞嘉言吃惊,毕竟他已经停下了,裴亦行现在停下也是第二名。 “亦行哥好厉害啊。”他笑道。 谢屿看了一眼,垂下眸,目中有不明显的愧疚和懊恼。 裴亦行能坚持,但体力毕竟比不上专业的林灿,下面还有第三轮游戏,他感觉体力快要耗尽的时候停下了。 许然一直注意着,适时松开他的腿,拉住了他的手。 “难不难受?” 裴亦行缓了一会儿,慢慢摇头。 许然用纸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微仰着头,发丝凌乱,阳光映在他的眸中,原本稍显浅淡的唇色被抿出红意。 许然很认真:“好厉害。” 裴亦行眼中就浸出点点笑意,他低下头,轻声道:“你才是,好厉害。” 另一边林灿这时候也停下了,他避开霍恪伸出的手,自己撑着地面缓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亦行你也太强了,我都以为要翻车了。” 恢复过来的俞嘉言过去和他挨在一处,也跟着点头:“就是啊,我停下了后看你们两个这么猛,我都要怀疑我自己了,我也没弱成这样……” 林灿就推了推他:“你也厉害。” 许然拉了裴亦行一把,然后拍了拍手,所有人都给他们鼓掌。 两轮游戏比下来,已经到了中午,他们回到别墅稍作休息。 “好在节目组订了餐,不用我们现在去厨房忙活。”林灿咕咚咕咚喝了一瓶水,然后对镜头竖了个大拇指。 导演拿起自己的喇叭:“感谢腰最好的林灿先生对我们的肯定。” 大家都笑作一团,林灿被这话雷得咳嗽两声,才说:“什么啊,我都练多少年了。亦行那才叫腰好呢,我都不敢信他竟然没训练过。” 安静看杯子上的花纹的裴亦行一愣,林灿已经自顾自地道:“奥,小俞也厉害,你们真是,我差点以为我饭碗要砸了。” “你是端水大师啊。”俞嘉言没忍住吐槽道。 林灿不认:“这能叫端水吗,其他人我都没说呢。” 他拍拍许然的肩:“不愧是我队友,帅死了。话说我觉得你仰卧起坐肯定也不差,你要不现在做一个?” “还有一轮游戏。”许然提醒道。 林灿立刻噤声。 他们一边等餐一边看下一轮游戏的规则:根据节目组的提示,限时在别墅中找到相应的物品,最符合描述的一组得分,最后分数最高的一组赢得比赛。 “由于许然和林灿是前两轮游戏的胜出者,所以两个特权都归他们组了哈。”导演说。 特权就是可以在游戏过程中有任意选择一次物品作废的机会,不论那个物品是哪个组的,都不得分。 “一定要再给他们一次羞辱我们的机会吗?”熬过前面两轮的谢屿情绪逐渐恢复,真诚发问。 许然笑着看过去:“主动认输的话,我们可以接受。” 裴亦行淡淡开口:“不会。” 导演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甚至想好了这一期的标题。 “相爱相杀!” 第273章 帮我说声对不起 等他们吃完午餐,又差不多休息好,导演就宣布了最后一轮游戏的开始。 “请找出别墅中你认为最温暖的物品,限时三分钟!” 计时开始后,其余两组四散开来,奔向自己的目标。 许然和林灿对视一眼,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去自动饮水机那儿接了杯水。林灿则是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饮料。 金主爸爸的赞助在手,镜头少不了。林灿拿着饮料笑意吟吟的对导演晃了晃。 导演:“……” 等到其他两组差不多同时飞奔回来,看见在原地冲他们招手的许然和林灿,大脑宕机了一下。 霍恪拿的是一个打火机,裴亦行则抱着一个毛茸茸的毯子。 导演拿着喇叭:“三分钟到了,许然你们组是自愿放弃了吗?” 许然喝着水感觉没味,还在思考要不要学林灿去拿一瓶饮料,闻言敷衍道:“嗯嗯。” 俞嘉言低声对旁边的霍恪说:“我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我们好心让你们一轮,凉什么?”林灿说,“打火机不够温暖你吗?” 裴亦行看了看自己的毯子,又看向霍恪手上的打火机,问道:“怎么论输赢?” 导演笑眯眯:“由我们在场的工作人员决定,哪个组支持的人多,哪个组就胜利。你们现在可以拉拉票,说服工作人员投自己组的物品。” “这不显而易见吗?你冷的时候肯定要裹毯子啊。”谢屿说。 俞嘉言:“火是不是最暖和的?冬天最冷的时候裹毯子又有什么用,还是得烤火。” 谢屿:“烤火也得有柴,你就拿一个打火机跟我们的毯子比,点燃了也就够暖一根手指。” 霍恪很和气,不疾不徐道:“是个麻烦,只能点燃你们的毯子了。” 谢屿不可置信:“……恶毒。” 裴亦行总觉得哪不太对,他迟疑道:“那最后发热的不还是我们的毯子?” 林灿和许然都已经彻底憋不住笑了,闻言啪啪鼓掌。 “原来重点是要比辩论啊?”许然恍然大悟。 可能是因为裴亦行的毯子足够毛茸茸,最后他们组赢下这一局。 导演拿起喇叭:“好,第二——” “别着急啊。”许然笑道。 他一出声,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裴亦行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 许然赖洋洋的举手:“导演,我们决定使用一次特权,对他们的毯子。” “我靠!”谢屿一时忍不住。 就知道许然和林灿刚才慢悠悠的肯定是不怀好意。 “你们刚开始就用?”谢屿咬牙问道。 林灿耸耸肩:“反正还有一次机会。” 其他人:“……” 裴亦行还是抱着自己的毯子,慢吞吞地看了许然一眼。 系统:“啊。” 许然视线下移,看着他的毯子,像是午后阳光的颜色,柔和的暖橙,绒线细密。 想抱一抱。 俞嘉言还在问林灿:“你们组故意搞我们心态?” 林灿很无辜:“许然的主意。” 第二轮是要求他们寻找一本最薄的书。 许然终于找到机会去拿了两瓶饮料,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路上碰到了裴亦行。 裴亦行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一顿,反应过来:“你们要用第二次特权?” 其实这并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许然和林灿这两次几乎是完全没有参与,即便阻止他们得分,三组依旧是同一起跑线。 除了有点搞他们心态外。 如果许然他们在最后关头再斟酌着使用特权,赢面会更大。 许然知道,林灿也知道。但其实比赛的输赢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节目的看点,以及如何在比赛刺激的同时让他们不被骂。 他笑了笑,将一瓶饮料塞在裴亦行怀里,低声道:“替我和你的毛毯说声对不起。” 裴亦行下意识将饮料握在手里,冰凉湿漉,和许然的手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和毛毯道歉?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攥着饮料,很轻的笑了笑。还是找机会让许然亲自道歉。 第二局是霍恪组拿着的那本薄薄的杂志更胜一筹,许然他们依旧选择使用特权。 俞嘉言他们在崩溃的同时也稍稍安心,比起让这个特权像定时炸弹一样悬在头上,现在直接用完已经很好了。 导演都有些无奈了,指指点点:“那两位,接下来能好好玩了?” “那两位”在认真喝饮料,为金主爸爸打广告。 ……好。 至少接下来的游戏六位嘉宾都在认真玩,找东西时争先恐后,拉票时唇枪舌战。 比如说几人在楼梯上你挤我我挤你,最后差点一起滚下来的小学鸡行为。 前两轮的赢家许然和林灿稳定发挥,积分快速上升。也可能是他们俩太擅长诡辩,其余四个人加起来都说不过他们俩。 林灿脑子快嘴更快,不管说的有没有道理,气势先胜。许然则是一针见血,三言两语就将人往坑里带。 霍恪神情越来越严肃,像是在进行重要的商业谈判。至于俞嘉言和谢屿两位小朋友,都已经快被许然忽悠瘸了。 裴亦行看了眼他们的积分,只剩下最后一局,但是许然组比他们高两分,比霍恪组高三分,结局已定。 导演也发现了,问道:“最后一局还比吗?” 谢屿刚准备说算了,裴亦行就说:“比。” 谢屿愣了愣,点头:“奥,听亦行哥的。” 林灿对许然嘀嘀咕咕:“我靠,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之前不是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吗?” 还真是。从杨小天到秦扶风,又到现在的谢屿,这些小年轻在对方面前好像都服服帖帖的。 “那就比。”许然笑道。 导演:“请找出别墅里最小的人。” 反正不管这局谁赢都改变不了结果,气氛倒是轻松下来,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 “什么最小?年龄最小吗?”霍恪说。 大家立刻看向俞嘉言和谢屿。 “那谁小就算谁的组赢呗。”林灿抱胸笑道,反正是没他们组的事儿了。 俞嘉言皱眉:“没这么简单?” 霍恪:“有没有这么简单先不提,但是还没问过,你们俩都是几月的?” 俞嘉言只好道:“六月的。” “那下个月就到你生日了诶,”林灿又说,“谢屿呢?” 谢屿想逃。 裴亦行偏头看向他:“怎么?” “……十二月。” 其他人都笑起来:“你这么小啊。” 系统偷偷告密:“不止呢,他还是十二月的尾巴出生的。” 导演适时提醒:“还有两分钟。” 第274章 你帮忙教教 “会不会是体型最小啊?” “等会儿,是不是工作人员里的,有实习生啊。” “或者是所有人里体型最小的,工作人员里那么多女生……” 在大家都看向工作人员的时候,裴亦行突然想到什么,悄无声息地离开。 许然看见他独自往楼上走去,垂眸思考三秒。 系统问:“怎么?” 许然大概知道了。 计时终止的前一秒,裴亦行带着他的机器人回来了。 其他两组都是找的工作人员,林灿找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俞嘉言选的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男生。 就在他们为“最小”到底是指年龄还是体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裴亦行捏着他的小机器人,一本正经:“体型最小,年龄也最小。” 论体型,小机器人跟那个女生的巴掌差不多大,小机器人出厂才不到一年,比那个男生足足小了十七岁。 众人满头问号。 林灿质疑:“可它不是人啊。” 裴亦行还没说话,许然已经先行为他“辛苦”赢得的小机器人辩护:“机器人也带‘人’字,而且他长的那么像人。” 林灿:“?” “哥,你还记得我俩是一组的吗?”林灿说。 许然:“奥。” 可是小机器人是他打了好多个气球才赢下来的。 裴亦行摸了摸机器人的脑袋,冷清的眼底就有了些笑意。 经过工作人员的举手表决,这一局裴亦行的小机器人胜出,另外两组请出来的工作人员遗憾离场。 所有积分算下来,裴亦行谢屿组以一分之差输给了许然和林灿。 “大家今天辛苦了,下午先好好休息。许然和林灿赢得了我们明天的约会机会,可以在今晚将邀请函交给自己想要约会的对象。因为是比赛奖励,所以另一方不能拒绝。” “当然,如果其他嘉宾中有想和这两位约会的,在他们今晚做出决定之前,你们可以好好表现。”导演补充。 这话一出,方才满满的比赛氛围就有些变质了,客厅陷入微妙的沉默。 太阳西斜,霍恪换了身衣裳出门了,其他人还在房间里洗澡。 林灿一个人窝在柔软的沙发上,脸朝着落地窗晒太阳。获胜的那点兴头下去,他就有些莫名烦躁。 俞嘉言下来后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在一旁。 林灿看他揉腰,就问:“怎么了,是不是做完仰卧起坐腰酸?” 今天突然比赛,有些不舒服是很正常的,俞嘉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关系。” 主要是比他做得多的林灿和裴亦行都跟没事人一样,毕竟是在镜头里,他真的不想表现得很弱啊! 俞嘉言真的从来没训练过仰卧起坐,比赛时也是硬着头皮上的。 林灿刚准备说什么,一抬眼又见楼梯下多了个人,他招招手:“老幺下来了。” 什么鬼称呼……谢屿反应了半天。 俞嘉言其实也才知道谢屿比他小,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 许然进厨房的时候,发现谢屿正站在里面发呆。 “干什么呢?” 谢屿回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想试试做饭。” 许然失笑:“不难,跟着学。” 他又洗了几个番茄递给谢屿:“会切吗?” 谢屿点点头,拿着刀去切番茄了。看得出他确实是不下厨的人,动作并不熟练,但胜在耐心,番茄切得还挺均匀。 “怎么突然想学做饭?”许然漫不经心地问。 谢屿微顿,然后道:“以后也总是要做的。” 他们基地里有阿姨负责一日三餐,但他不会一辈子都在基地。 或者……也没多久就要离开基地。 他的合同下赛季就要到期了,现在也不是当初签约那会儿,急着用钱。 也没有人天生就喜欢被骂“拖后腿”、天生就接受自己是个“花瓶”的。 许然靠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他比谢屿知道的要更了解对方一点。 毕竟是他的任务目标。许然挺负责任。 许然知道他比表现出来的要努力很多,他的天赋也没有很多黑粉说的那么差劲。当初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谢屿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钉在“花瓶”这个标签上。 不过是被刚好资本选中,成为一件被营销的商品。仅此而已。 当初困住谢屿的也不是什么名利荣华,而是钱,是可以救命的钱,是可以给那个从前能摸着他的头帮他收拾书包,后来却眼睛都睁不开的老人买很多很多特效药的钱。 现在这个也困不住他,没有人再需要他救命了。 其实才十九岁,放下一切,重新开始不是一件办不到的事情。 从前那点热爱和热血,无数盆冷水泼下去,也快凉透了。 他曾和系统认真分析过,到底谁会是他的良配,暂时无解。 因为谢屿快要忘记怎么爱人了,现在重新捡起来,需要时间。 得有人等他。得有人多点耐心,愿意等他。 裴亦行从外面进来,看见谢屿时也有些疑惑,看向许然。 许然举起锅铲笑了笑:“老幺想学做饭,你帮忙教教?” 这语气,莫名熟稔。 谢屿:“……” 早知道该谎报年龄。 裴亦行点头,跟许然的随心所以不同,他的厨艺是自己对着教程学的,现实中其实也没怎么看别人做过,就带着点一板一眼的认真。 林灿调整好心情准备来厨房帮忙的时候,发现厨房里已经站了三个人,再多一个就显得拥挤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对俞嘉言道:“我们去走走?” 俞嘉言也好奇地在厨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顺手拎上垃圾袋和林灿一起出去了。 第275章 不疼 傍晚时间过得快,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点,霍恪依然没有回来。俞嘉言有些担心,问了问工作人员:“霍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节目组的人这才告诉他们,霍恪因为身体不适,已经去医院了。 “霍哥也真是的,身体不舒服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俞嘉言皱着眉小声说道。 沙发柔软得仿佛能将人整个吞没,林灿陷在里面,声音也有些含混不清:“工作人员不是跟着吗,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谢屿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瘫在沙发上的两人听到动静,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菜都已经好了,怎么不叫我们帮忙?” “我先回房一趟。”谢屿看了眼镜头,眉头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厨房里面还有些菜。”说罢,他放好盘子上了楼。 林灿和俞嘉言进去端菜,许然就洗了洗手,慢悠悠地走向落地窗。 周围的景物渐渐地被昏黄的暮色吞噬。天空仿佛低垂至地面,云朵如般软绵绵地悬在窗外,似乎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云朵的边缘被勾勒出一层绚丽的橘红色光晕。 很像一块温暖的毛毯,许然想起来自己还没跟裴亦行的毯子道歉。 导演拿着两份精美的邀请函挥了挥手,将其分别交给林灿和许然,脸上笑眯眯的:“不着急,想好了再填啊。” 又等了十分钟左右,霍恪才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袋子药和一袋子青提,随即将青提放在桌上。 “还在等我?”霍恪撕了输液贴,不过手背上仍有些淤青,他面色看起来倒还如常,只是声音透着一点哑,“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许然问道:“发烧了吗?” 霍恪回答说:“有点小感冒。” 像霍恪这种平常极少生病的人,一旦生病起来,反而会比大部分人更加严重。这次到医院一检查,体温都已经升到 39 度了。 林灿将青提拿进厨房洗了洗,放进盘子里端了出来。 落日的光芒渐渐地暗了下去,大家在餐桌前依次坐下,霍恪看着满桌的菜说道:“这也太丰盛了,辛苦你们了。” “今天的西红柿鸡蛋汤是谢屿做的。”许然笑着说。 这话一出口,大家顿时都来了兴趣,各自盛了一碗。 “不错啊,谢屿是真的有天赋。”林灿忍不住啧啧称奇。 俞嘉言本来就是个爱喝汤的,此时连着喝了好几大口:“第一次做吗,好厉害。” 谢屿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闷声道:“亦行哥教的。” 霍恪闻言笑了:“名师出高徒。” 今天大家都有些累,昨天喝酒睡得晚,今天的比赛消耗太大,他们又都没午睡,干脆就都回房间休息去了。 俞嘉言和林灿收拾碗筷的时候,林灿拦了他一下:“你不是腰不舒服吗?回去歇着。” 许然他们做了饭,霍恪又生着病,就剩下他们两个,俞嘉言哪好意思让他一个人收拾。 林灿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他,说道:“别啰嗦,快走,下回让你洗。” 俞嘉言无奈,只好听从林灿的安排,回房间休息去了。 将俞嘉言赶走后,林灿这才瞥了一眼摄像头,低下头时目光变得暗沉。厨房里此时就他一个人,他打开水龙头,看着水流哗哗地冲走瓷白盘子表面的污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恪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合上磨砂的玻璃门,然后就直接关掉了厨房里的摄像头。 嘉宾原本是不该私自动公共区域的摄像头的,这是节目组的规定。林灿看了过去,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毕竟,如果霍总要做些什么的话,节目组通常也会行个方便。 “看你一个人洗碗,来帮帮你。”霍恪说道。 “哦,”林灿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但眼里却没了往常带着的笑意,“不是生病吗?还不好好休息。” “小感冒而已,不打紧。”霍恪边说边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洗碗。 霍恪洗着碗,突然开口:“刚才的青提你好像没怎么吃。” 林灿双手抱胸,站在一旁,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冷笑道:“霍总这么说,我还以为青提是专门为了我买的呢。” “买的时候确实是想到你了。”霍恪语气平静。 林灿脸上的笑容更冷了,张扬的眉目都仿佛结了一层寒霜:“真让我受宠若惊,可惜了,我不太喜欢青提。” 霍恪倒是挺有耐心,继续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林灿语气轻快,带着几分嘲讽:“霍总以前的情人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啊。” 他耸耸肩,继续说道:“霍总玩得那么花,那些人还对你念念不忘,总不可能是因为霍总买了青提?” 霍恪面色依旧平静:“也没有玩得很花。” 林灿似笑非笑,并未答话。 霍恪缓声说道:“你现在最想接近俞嘉言?” 虽是问句,但语气中也没有多少疑问的意思。 “是啊,”林灿嗤笑一声,“当然是接近谁对我最有好处我就接近谁啊。” “我倒是想接近许然或者裴亦行呢,但他们俩一开始就看对眼了,我要是掺和进去多容易挨骂啊。”林灿显得漫不经心。 也不全是,在某个不被注意的瞬间,他背着镜头肆无忌惮地打量第六位出场的嘉宾时,那人似是无意地回头,他对上一双散漫锐利的眼睛。 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人。 最初他是在霍恪和裴亦行之间留意的,那时候俞嘉言太没存在感,谢屿的话麻烦大过好处。 最后选择霍恪,是因为清楚自己这种人绝对进不了裴亦行那种家庭的门,真要被针对起来,最后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俞嘉言多好啊,又安全又有流量。”林灿叹了口气,“就是显得我道德太败坏了点呢。” 霍恪才退烧,嗓音带着沙哑,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是啊,道德不能这么败坏。” 霍恪慢慢地擦干最后一个碗,看向林灿,闷笑出声:“所以还是选我。” 林灿稍稍歪头,露出一个堪称单纯的笑容。 许然敲响了谢屿的门。 “借两张膏药。”许然开门见山。 谢屿微微一愣,还是从柜子里翻找出了两张给他。 许然道了谢,对他微微点头,然后很自然地走到裴亦行的门口。 谢屿没关门,就这么看着。 “希望他不要辜负我的良苦用心。”许然叹气。 系统没抱太大希望:“很难说。” 许然要在商城里买两片膏药实在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压根没必要去特意找谢屿借。 听见敲门声的裴亦行关了平板。 然后向门口走去,速度比平常略快。 许然暂时抛下满心满眼都在想着牵红线的系统,举起手中的膏药和邀请函:“天快黑了,我来给你的毛毯道歉。” 五月份,其实是完全没必要带毛毯的季节。 只是裴亦行回国带的东西不算多,这块毛毯算一个,所以一直随身带着。 暂时没有家,他住在哪儿,毛毯就在哪儿。 裴亦行顿了一下,然后侧身让许然进来。 系统看见谢屿跟个木头一样站了半天,终于带着药油和膏药出门。它才一脸欣慰,准备回去找许然。 许然给它买了个小秋千,粉色的。系统心满意足的被秋千困在空间里。 “导演不是让你们别着急?”裴亦行看着他手上的邀请函问道。 许然点了点头,向裴亦行展示了自己的邀请函。 上面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裴亦行:“……” 许然坐在他的椅子上,朝着他伸出手:“借支笔。” 节目组有提供笔,按常理许然应该在自己房间写邀请函,不过也不一定。 倘若有些“阴险狡诈”的嘉宾不按常规出牌,声称自己生了一种必须看着约会对象才能写下邀请函的怪病,节目组也是无可奈何的。 裴亦行递过笔,许然慵懒地靠着椅背,握笔的动作也显得漫不经心,没有经过丝毫的斟酌便随意动笔。 然而字迹却清隽有力。 他写道:裴亦行,想永远知道你在哪儿。 裴亦行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别人手写的他的名字。他垂眸紧盯着那个“永远”。 倘若一个人背后没有依靠,那就不该轻信这样的承诺。因为太过危险,会悄无声息的将一切吞没,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但出不来其实也行。 六岁时裴亦行希望妈妈对自己好上那么一丁点,但是只要妈妈还活着,不对他好也无所谓。 十二岁时裴亦行希望有人接他回家,但是只要还有一处容身之处,没人接他也没关系。 …… 二十四岁时裴亦行希望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但是只要当下的一切是真的,没有所谓的永远也行。 ……也行。 是真的也行,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裴亦行就在学一件事——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学了这么久,总该要强一些。 他收下邀请函,觉得自己的中文学的还是不够好,头脑中出现的语词匮乏,不知道该说什么。 资料没那么详细,没告诉许然裴亦行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六岁那年,十二岁那年,十五岁那年还是二十四岁这年。又或者只是他以为自己学会了。 只是他以为。 数秒的静默后,许然认真跟他的毯子道歉,说毯子那么好,却因为比赛被他针对。 可是他的毯子不好,已经很旧了,只是洗的干净,再加上裴亦行对待东西都很爱惜。 窗户没关,晚风呼呼地灌进来,许然起身轻轻抱了他一下。 是一个出乎意料,却又很克制的拥抱。 “谢谢你愿意和我约会。”许然说。 裴亦行有些困惑,这哪里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下楼的时候客厅电视开着,在刚好放新闻,是某个国家遭遇恐怖袭击的报道。 新闻已经打码,却依旧可以看出现场的残酷和血腥。 “唉,我真是看不得这种。”俞嘉言稍稍移开视线,见裴亦行下来了,就问道:“诶,亦行哥,你在国外那么久,有听说过这种事吗?” 不止是听说。 “嗯,有。”裴亦行轻抬眼眸,看了一眼电视中的画面,又轻飘飘收回视线,“还好,没这个严重。” “怎么回事啊?”俞嘉言问。 裴亦行坐在沙发上,身姿放松,神态自若:“周围全是混乱和尖叫,大家慌不择路地乱跑,年纪小些的就容易被踩到脚下。” 他放下玩偶,手自然的垂下去,像是在回忆什么无关紧要的内容:“也没什么,就是硝烟味呛得咳嗽,还有很多的血。” 许然目光落在他垂下的那只手上。 “那亦行你没受伤,安全了才出去?”对于这种事情,霍恪比俞嘉言他们了解地要多些,问道。 是有些严肃的话题,但裴亦行说得简洁,语调又没什么波澜。或许是太过云淡风轻,也没人多想什么。 裴亦行靠着沙发,视线低垂,唇角依旧勾着浅浅的弧度。 “嗯,安全了才出去。”他低声说。 他手腕上那道痕,被衣袖掩着,当初尖锐的玻璃划过皮肤,从手腕一直延伸到小臂。 在光影晦暗的餐桌旁,许然曾看见过。 …… 闲聊了片刻,其他人就出去散步了,因为晚风正好,外面风景不错。裴亦行有些累了,靠在沙发上闭眼,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裴亦行觉得自己应该是晕血,刚才瞥了眼电视里模糊的血色,现在他就有点想睡觉。 客厅很快安静下来。 许然起身去倒了水,在裴亦行身边坐下。 其实这是个单人沙发,虽然设计得稍微宽敞一些,但同时容纳两个成年男子仍然显得相当拥挤。他们身体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许然的手臂贴着裴亦行的右手,衣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他低着头,轻声问:“疼不疼?” 裴亦行睁开眼,动了动自己的手,慢慢摇头。 已经很多年了,所以不会疼。 第276章 “你们不算” 许然看见一双蒙着薄雾的眼睛,有那么短短几秒钟,他仿佛被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裴亦行眨了一下眼,雾气散去,眼眸清透。很难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什么,吊顶灯很亮,暖光丝丝缕缕晃进他的眼睛里,像是细碎的、闪烁着冷芒的玻璃渣。 因为实在很漂亮,所以非得认真一点、专注一点去看,才知道那是碎的。 许然知道他的伤早就好了,但裴亦行有个优点,他记性很好。 裴亦行穿的是款式很简单的休闲帽衫,袖子偏长,垂下来能严严实实盖住半个巴掌。即便做什么抬手之类的大幅度动作,也不会滑落。 十二年太久了,久到什么都褪色,除了记忆。 许然把水杯给他,裴亦行喝了两口,低声道:“我有点困,你要跟他们出去走走吗?” 许然“嗯”了一声,但也没出去,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一本杂志。 其余四人到了发心动短信的点才回来,除了许然之外,这次大家都发得很慢。 节目组的官博下面,观众们也是催了又催,他们才终于公布了今天的心动短信。 裴亦行→许然:。 林灿→许然:感谢大佬带我躺赢。 谢屿→俞嘉言:睡前别忘记擦点药油。 俞嘉言→霍恪:霍哥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霍恪→林灿:真的很花? 许然→裴亦行:明天给你拍照。 【谁能给我解读一下裴亦行和霍恪这两个人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一的意思可能是:不知道发什么,但是想发给你?】 【那男五这个“很花”是什么东西啊?!】 【不懂,但是strong哥今天发给小俞了】 【男一和男二都发给男六了,但是这两条短信,一个莫名其妙,一个像是礼貌性的感谢】 【乱乱的,但是我们许裴组天下第一配】 【天杀的,怎么除了许裴之外,我磕一对拆一对啊】 【不懂,我要求速速直播】 许然和系统也在困惑。 系统:“很花是什么?衣服?他今天穿的不花啊。”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林灿怎么发给你了?”系统想的数据段都快烧掉了。 许然看着信息,沉默片刻:“礼貌?” “俞嘉言今天发给霍恪也是礼貌?”系统又问。 许然:“……可能。” “昨天都还有互发的,今天又没了。”系统欲哭无泪。 许然举手:“我们——” “你们不算。” 真是令系统头大。 许然:“……哦。” 回房的时候没带水,俞嘉言半夜在床上辗转许久,还是捧着自己的杯子下了楼。 他懒得开灯,摸索着朝饮水机走去,然后就注意到玄关处好像有人。 他疑惑着走近了一点。 谢屿靠在墙边,姿态懒散。玄关处没开灯,他的轮廓都隐没在浓浓阴影里,唯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亮光,浅浅勾勒出他的五官。 谢屿在玩单机小游戏——俄罗斯方块。 俞嘉言目光落在他的屏幕上,一时有些愣神。谢屿察觉到他的注视,抬头看过来,他便露出一个笑意:“好玩吗?” 俞嘉言今晚洗了头发,他又懒得吹,现在头发有些乱,又戴上了眼镜。一眼望过去就是是那种会让人记很多年的校草模样,干净清爽。 谢屿按熄了手机:“嗯,还行。” 是一种不需要思考太多的游戏,盯着方块就可以了。就是不够刺激。 也并不需要刺激。 “擦药了吗?”谢屿忽然问道。 俞嘉言点了点头,笑道:“就是腰有一点酸,其实睡一觉也就好了。你把药油给我了,自己还有吗?” 谢屿说:“有。” 他是真的很擅长终结话题,也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不想跟自己聊天。周围静默片刻,俞嘉言叹了口气:“睡不着的话我们去外面坐坐?” 谢屿是真的有些茫然,跟着俞嘉言走出去了。 他们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着,有工作人员举着镜头过来,俞嘉言笑着摆了摆手,他们就心领神会,没再过来跟拍。 嘉宾也是需要自己的空间的嘛。 “你还不睡吗?”谢屿问。 俞嘉言现在倒是越来越自在了:“没事啊,反正我明天不约会。” 谢屿眸光微微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坠到胸腔。 俞嘉言笑道:“你明天要出去吗?” 谢屿说不用。 “那就是我们俩留守,”俞嘉言笑着说,“大厨都走了。” 谢屿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又收回视线,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可以试着做。” 或许是因为长期的作息不规律,谢屿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平时不明显,但在这么安静的晚上,他半垂着眼,就不自觉地泄露两分疲惫。 “我给你打下手,你今天做的汤就很好。”俞嘉言说。 天色由暗到明,大家都陆陆续续起床。今天除了俞嘉言和谢屿之外,其他人都需要出去约会。 早上才开工,节目组的人本来都还有些困乏。许然房间里的摄像头刚刚打开,导演瞥了一眼,只觉得整个镜头都亮了。 “我靠!”他声音有些激动。 “怎么了?”附近几人也凑过来, 许然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短袖外搭冰丝衬衫,下面是浅灰色的垂感长裤。衬衫上有国风刺绣,是绿色的竹纹。 “许然是真的穿什么都好看,就这两天,各个购物软件上都能搜到他的同款穿搭了。”导演感慨道。 一个工作人员笑着接话:“平常就算了,今天这是特意打扮了的。” “这是他来的第一天之后穿的最好的一次?” “你别说,这衣服一看就贵死了。” “咱们这节目现在还好有许裴组稳着,”副导演说,“不然又得像上两季一样被骂了。” “裴亦行就在楼下呢,待会儿许然下去,咱们再看看裴亦行的反应。” 第277章 约会 上次出门开的是节目组提供的车,裴亦行没什么特殊的感受,但今天的车是许然私人的。 连车载香薰都好似带着许然特有的符号。 许然很绅士地伸手过来替他系好安全带,还顺带帮忙理了理丝带,裴亦行稍稍抬眼,注意到他低垂的眉眼。卷翘浓密的睫毛,越发衬得他眸光深邃。 裴亦行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许然点开音乐,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歌?” 裴亦行此前一直在国外,学业和工作都很繁重,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音乐。他这么骤然一问,裴亦行压根想不起几首歌名,只能摇头。 许然就笑了笑,播放自己的歌单。 裴亦行倒是听的很认真,直到车开到半路,响起某首歌的前奏,许然忽然说:“这首歌挺好听的。” 裴亦行闻言看向歌名,叫《特别的人》。 【爱一个人或许要慷慨,若只想要被爱,最后没有了对白……】 许然的声音和歌声一起响起:“听过吗?” “没有,”裴亦行说,“我听过的中文歌比较少。” 许然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裴亦行闭眼听歌,一句一句辨认这首歌的歌词。 他们到的地方不是市中心,反而有些偏,人流量不多,但是街边的小店装修的都很有情调。 停下车后,后面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跟着下来,跟在后面拍摄。 裴亦行尽量忽略身后的镜头。 他对这里不了解,约会的流程是许然和节目组商量的。没出力的人自然也没有任何意见。 许然到前面买了两杯奶茶,将其中一杯递给裴亦行。 一杯绿的一杯粉的,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 裴亦行点了点许然手上那杯,问道:“这是什么?” “抹茶奶。” 裴亦行又低头看着自己的。 许然眉梢轻挑,悠悠道:“桃子味的小甜水?” “……” 虽然喝之前裴亦行不太理解,但是喝了一口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桃子味的小甜水真的挺好喝的。 就是有些不由自主的,好奇许然那杯是什么味道。 滑旱冰的场地已经预约好了,他们直接进去,其余工作人员就带着设备在旁边的休息区坐下。 裴亦行抱着两套护具回来,将其中一套递给许然。 许然微微一怔,说实话,他真的不太需要这个东西,将护具放在一旁,他笑着看向认真给自己戴护肘的裴亦行。 一只手操作比两只手还是麻烦点,他的动作有些别扭。 许然说:“我帮你戴。” 裴亦行下意识抬头。许然站在他身前,微微俯身,两人的脑袋离得有些近。 指腹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裴亦行轻轻抿唇,低头看着许然的手。 对方是真的没有借机撩人的心思,偏偏是这种坦荡的认真,更加叫人心动。 指腹划过那道旧年的伤痕,他恍恍惚惚间,又感受到那种尖锐的疼痛。 也只不过是一瞬。 护肘戴好后,许然很自然的拿着护膝蹲下来。 “这个我……”自己来。 许然抬头笑道:“怎么?” 裴亦行手指微动:“没什么。” “等下我帮你戴。”他说。 许然笑了:“好。” 他们包下来的场地挺大,顶上的音箱放着现在的流行乐曲。 裴亦行是第一次穿轮滑鞋,扶着栏杆站起来,还在想这个东西该怎么学。 许然伸出胳膊:“来。放心,不会让你摔。” 裴亦行倒不是怕摔,只是怕有些过界。虽然有恋综的氛围作祟,他们几个嘉宾之间熟络的很快,但真正来说他和许然才认识没多久。 他迎着许然眼中的笑意,抬手握住了他的小臂。 休息区坐着摸鱼的工作人员边看边聊天。 “裴亦行学得还挺快啊。” “他胆子大嘛,只要不怕摔,这运动其实挺简单的。” “我第一次滑的时候屁股都快摔烂了。” “摔不了,许然一直看着呢,裴亦行有点不稳他就能接住。” “他俩气氛好好啊,非常自然的小情侣。” …… 见裴亦行差不多能够自己滑了,许然就松了手,滑到边缘处拿起桃子水对他晃了晃。 裴亦行这个初学者表现得过分沉稳,险些摔倒的时候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滑冰的时候一直看着地面。 快到的时候,许然伸手拉了他一把,笑道:“喝点水,学得好快。” “这是夸我?”裴亦行有些不确定。 “嗯。”许然对夸人一向很大方,一本正经:“聪明、勇敢、一学就会。” 裴亦行:“……” 其他工作人员:“……” 真是十分质朴的语言。 旱冰场的灯光冷白,打在裴亦行身上,让他整个人都似乎与旁边的阴影隔开,清贵又独立。 许然笑了声:“我给你拍张照?” 裴亦行一手撑在栏杆上,还没反应过来。 许然已经向休息区看过去,招了招手。就有一个工作人员拿着一个相机快步上前:“许老师。” “谢谢。”许然从他手上接过相机,笑道。 裴亦行迟疑道:“他为什么叫你老师?”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是称呼嘉宾的名字的,除了有些很年轻的工作人员会把霍恪叫做“霍哥”。 许然歪头摆弄了一下相机,面不改色道:“不知道。” 许然拿着相机向后退了退,镜头就对准了裴亦行。 裴亦行很少拍照,稍微有点不知所措:“我要看镜头吗?” “不用,你滑你的。”许然笑了笑,“我的镜头会追随你。” ……或许是第一次有一个人那么认真的特意为他拍照。 没有什么别的、必须要照相的原因,仅仅是为了记录他这个人而拍照。 裴亦行突然就滑的没那么稳,最后被许然稳稳扶住手,他闻到对方身上浅淡的香味。 许然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语气散漫:“怎么样?” 裴亦行莫名觉得他在等夸。 许然又对工作人员招了招手,一个摄像师有些激动地小跑过来,目光疯狂往相机上瞟。 “……你拍的好好看。”裴亦行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声音低下来。 摄像师赞同点头。 许然轻笑道:“你好看。” 摄像师继续赞同点头。 许然将相机交给摄像师,然后说道:“麻烦你帮我们俩拍一下?” 摄像师微妙的沉默一瞬。 “其实……拍了的。” 他将刚才抓拍的数张照片给许然看。有裴亦行抓着许然的胳膊,两人在灯下对视的;有裴亦行在前面滑,许然在后面紧跟着的;有许然靠着栏杆歪头笑着看向裴亦行的…… “许老师,怎么样?”摄像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许然弯起唇角,缓缓道:“很好,谢谢。” 摄像师眼睛亮亮地捧着相机走了。 滑完冰后就到了中午,他们去了一家餐厅吃饭。 许然点的都是些比较清淡的菜,把菜单递给对方后,不能吃辣的那个人反而勾了好几道看起来就会有些辣的菜。 许然是最后来的,也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自己喜欢吃辣。 但裴亦行就是发现了,他很细心,又或者说,他对许然有额外的关注。 这件事许然知道,其他嘉宾知道,看过直播的观众也知道。裴亦行自己也承认。 他向许然吃得最多的那道菜伸出筷子。 是真的很辣,但是比想象中的味道要好。如果不尝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道菜是什么味道。 见裴亦行脸都辣红了,许然给他倒了杯凉茶,又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说:“不能吃辣就不要逞强啊。” 裴亦行喝了好几口凉茶,还是觉得喉咙都是辣的,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没关系,我就是有些好奇。” 但是他不会好奇除了许然之外的人吃的菜是什么味道。 预约的diy蛋糕的店离这里很近,他们没开车,慢慢散步过去。 这条街道人流量不太多,但他们后面有跟拍摄像,两个人的颜值气质又都过分出众,依旧吸引了不少目光。 照片传到网上,自然就有看过直播的观众认出来。 【啊啊啊是我们许裴!】 【许裴出来约会了吗?!我就说我的cp是真的!】 【好帅好帅,怎么这个视角都能帅成这样】 【裴亦行今天也太好看了,好想勾他脖子上的飘带】 【报告!人在现场,小情侣本人比直播和照片上都帅,配一脸!】 【呜呜呜这是哪儿,我要火速赶过去偶遇】 许然他们选的是一家好评很多的店,装修风格还挺浪漫。 负责教他们的师傅是个很热情的阿姨:“两位帅哥从前做过蛋糕吗?” 裴亦行看着桌上的东西:“做过。” 感受到许然的目光,他解释道:“之前在甜品店兼职过。” 许然笑着说:“那就请裴老师多多指教了。” 他教滑冰,裴亦行教做蛋糕。非常公平。 阿姨带着他们看了看店内的展品,种类繁多,都十分漂亮。 “想做什么样的?”阿姨笑道。 裴亦行沉默片刻,说道:“玫瑰花。” 他是会裱花的,做几朵玫瑰花不在话下。 蛋糕这个东西也就是蛋糕胚和奶油,不论做成什么样都能吃,但要做的精细漂亮就需要点功夫。 许然忍不住一直往裴亦行手上看,他手上有些大小不一的伤口,是从前颠沛流离、困苦挣扎的生活留下来的痕迹,但手指实在很漂亮。 指甲剪得稍短,是健康的淡粉色。 阿姨发现裴亦行确实不需要她在旁边教之后就乐呵呵地走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裴亦行注意到之前那个摄像师的目光,低声对许然说:“他好像很尊敬你?” “尊敬”这个词还是他斟酌过后说的,裴亦行原本想说“崇拜”。 许然挑了挑眉,言简意赅:“同行。” 裴亦行眼睛弯了弯,没说话。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蛋糕,但渐渐找回手感,就变得熟练起来。 蛋糕胚上奶油抹的很均匀,是烟粉和奶白两色,不做装饰就已经很好看。 许然靠着桌子看裴亦行认真做玫瑰,仿佛能看到几年前的他,应该比现在更青涩、更沉默一点。但是带着一模一样的认真,会做很漂亮的蛋糕。 “录完节目后有什么打算啊?”许然随口问道。 裴亦行:“回学校。” 他现在还没毕业,原本是打算留在那边工作的,毕竟国内他也没什么家人…… 但,回来也不是不行? 如果有人等他的话。如果。 “你呢?”裴亦行问。 许然笑了笑:“原本计划是去埃及。” 裴亦行稍怔:“为什么?” 许然说:“因为那里我还没拍过。” 裴亦行对他的工作并不了解,涉及盲区,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不好,”许然似是无意,漫不经心道,“也许会先去欧洲。” 裴亦行手指抖了一下,手中的玫瑰花差一点就救不回来。 节目组提醒他们出来前关窗真是没提醒错。当许然他们从店里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的,雨点开始纷纷扬扬地洒落。 乌云混沌地纠缠在一块儿,朦胧得不见尽头,根本看不清雨究竟是从何处落下。空气潮湿且闷热,不算好天气。 裴亦行曾有一段时间很不喜欢这种天气,因为阴霾会钻进脑袋、钻进骨头缝,让哪里都疼、哪里都没力气。 现在还好,他提得动蛋糕,还能帮许然拿着衬衫,看对方一手挡着脑袋,迎着细密的雨水跑进旁边的杂货店买了把透明雨伞。 许然撑着伞,回来接他。 毕竟蛋糕不能被淋湿。 做蛋糕的人也不能。 许然他们和霍恪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回来的。 彼时俞嘉言和谢屿正在电视机前打游戏,大屏幕上的红色小火柴人“啪”的一下砸进水里。俞嘉言的手柄也跟着掉在地板上。 “我死了,”他看着屏幕,语气有点不甘,“谢屿你要加油。” 谢屿迅速地瞥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将目光移回屏幕,蓝色的小火柴人雄赳赳、气昂昂,眼看着就快抵达终点。 “其他人应该快回来了,咱们打完这局去准备晚餐?”俞嘉言小声嘟囔着。 谢屿回应道:“好。” 两对嘉宾在门口相遇,打开门在玄关处换鞋。 第278章 第一站倒计时 “真巧。”林灿笑道。 裴亦行也点点头,低头找自己的拖鞋,好像有一只在柜子下面。他刚准备先把蛋糕放下,许然却已经蹲下来,帮他把拖鞋放到脚边。 “你们回来啦。”俞嘉言听到动静凑过来。 林灿笑眯眯的:“回来了,你们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俞嘉言:“谢屿做了饭。” 霍恪看向裴亦行手中的盒子:“你们还带了蛋糕?” 裴亦行点了点头:“六寸的,大家分着吃。” 谢屿放下手柄,看着屏幕上大大的“胜利”两个字,停顿片刻,用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裴亦行将蛋糕放在餐桌上,盒子打开,蛋糕的全貌就展现在他们面前。 “这也太好看了?!”林灿眼睛都在放光,“你们在哪儿买的。” “亦行做的。”许然很轻地笑了一下:“想着我们回来的有些晚,大家可以先吃蛋糕垫垫肚子,晚饭就不用急着做。” “天呐——”俞嘉言呆了一瞬,“这做的也太漂亮了。” 裴亦行已经拆了装着塑料刀具的盒子,说:“我现在切?” “等等!”林灿掏出手机,火速拍了张照片,“我都不忍心看它被切。” 霍恪失笑:“那你忍心吃吗?” 林灿咽了一下口水,一本正经:“那还是忍心的。” 大家都被他逗笑,裴亦行手起刀落,切蛋糕也切的平整漂亮。 俞嘉言回头喊道:“谢屿,吃蛋糕了!” 谢屿走过来后,俞嘉言又问:“诶,游戏结束了?我们通关了吗?” 谢屿有些发怔,俞嘉言就又推了推他,压低声音道:“怎么,输啦?又没关系……” 谢屿抿唇,轻声说道:“赢了。” 然后他就听见很真心的笑声和夸赞:“真厉害。” 谢屿的大脑被这句话搅得混乱不堪,再低头,手上已经被塞了一碟蛋糕。 他们都端着蛋糕到沙发上坐着吃,林灿对他们的约会流程很感兴趣,边吃边问:“你们今天干了什么,怎么还做蛋糕了?” 许然也没瞒他们,说:“上午去滑了旱冰,吃了饭再去做的蛋糕。你们呢?” 林灿耸耸肩,笑道:“我们逛了逛商场,然后看了场电影。” 都是些恋综里常见的约会项目,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等节目播出才知道了。 “这是我们在这个别墅的最后一晚,”林灿说,“吃了蛋糕也不着急,我给大家做大餐。” 《心动邂逅》的录制是分为两站的,第一站在这个别墅,目的是让他们在轻松惬意的氛围下快速熟络起来。第二站就要去一个海岛上,看海看日落,在沙滩听歌喝酒,为最后的告白做准备。 今天便是在别墅的最后一天,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氛围,已然比节目组预期的还要融洽和谐。 果然做节目找一堆人帅心善的嘉宾就是省心! 去第二站前节目会暂停录制几天,到了明天上午,他们就会将节目组统一下发的手机交回去,暂时离开。 等三天后第一站的节目开始正式播出,他们也就要启程去第二站。 几天的相处下来,大家竟有些淡淡的离别愁绪了。 霍恪温和道:“那就辛苦你们了。” 有蛋糕垫肚子,晚饭就可以慢慢准备。 裴亦行上楼洗澡了,进厨房的就是许然和林灿两个。 “他们今天去商场,没买东西吗?”系统纳闷。 毕竟霍恪和林灿回来的时候手上没提东西。 许然提出合理假设:“也可能是没带回别墅。” “奥奥。”系统目光乱飘,落在林灿手上时忽然顿住。 林灿还是出去时那身简单的卫衣工装裤,只是抬手的时候露出一块腕表。 他站在洗手池前,挽起袖子,随手将腕表摘了塞进卫衣口袋里。 系统飞速拍照查找,看清自己小屏幕上的数字后呆滞许久。 “……哇哦。” 系统坐在许然肩膀上,趴在他耳朵边小声说:“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多杯桃子味的小甜水。” 许然:“。” 也不用那么强调“好多”。 何况也不合适,这个世界他没拿霸总人设。 小甜水怎么了,多好喝啊。 节目组还在看今天两组cp的约会,导演看了看霍恪和林灿的,眼睛发亮:“看看这格调。” “这个霍哥自己买的……”中途有工作人员补充道。 导演就笑道:“霍总有钱。” 又看了许然和裴亦行的,他笑意压都压不住:“这画面你看……拍偶像剧呢。” 又看到裴亦行身形一晃,被许然扶住,头微微后仰,两人目光相交。那根冰蓝色的飘带要落不落,绕在裴亦行莹白的脖颈上,滑过许然的掌心。 “你别说,他俩自然归自然,张力也足。” 看到晚饭差不多做完,旁边就有人提醒道:“菜端出来了。” 导演就开始关注餐桌。 菜上好后俞嘉言是最先坐下的,他坐在左侧最里边,紧接着林灿就坐在了他旁边。 谢屿洗了手回来,见状默默拉开了俞嘉言对面的椅子。 许然问道:“亦行呢?” “亦行哥好像还没下来。”俞嘉言说。 许然便点头道:“我上去找他,你们先吃。” 裴亦行洗完澡后本来是下楼了的,但看客厅里俞嘉言和谢屿在聊天,就又上来了。 等裴亦行和许然下去,霍恪已经坐在林灿旁边,餐桌上只留下谢屿旁边的两个位置。 他们边吃饭就边聊后面两天的安排,毕竟按节目组的要求,他们这次是不能留联系方式的。 没有意外的话,几乎就是要失联两天。谁知道两天过后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想法就变了呢。 毕竟他们也只认识了这几天,被恋综的气氛推着都有些情绪上头,两天时间却足够很多东西冷却了。 第279章 下次见 “我得回公司处理一点工作。”霍恪摊手无奈地说,“明天上午的飞机,早上六点就得走了。” 林灿是本地人,俞嘉言在这里上学,都表示就留在这座城市。 也就两天,飞来飞去怪累的,如果不是为了工作,霍恪也想在附近定个酒店歇着。 “还没问过许然是哪儿人。”霍恪道。 许然喝着水笑:“我是d市的,不回去了,就在附近转转。” 裴亦行一直没说话,听到这句,就偏头看了许然一眼。 在别墅的最后一天晚上,他们不用发心动短信,再加上离别在即,大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闷闷的。 霍恪明天要早起,天黑了没多久就提前上了楼,其余人也就陆续跟着上去了。 裴亦行躺在床上,偏头看着打在窗户上的细雨,他向来起得早,睡觉时也就常常忘记拉窗帘。 玻璃窗上的雨珠渐渐滑落,他闭上眼,睫毛稍微有些颤,手指也有点抖。 仿佛淋到一场寒凉的雨水。 第二天早上,霍恪提着行李箱下楼时却发现下面已经开了灯。 “亦行?” 裴亦行穿着睡衣,窝在单人沙发里看平板,平板上插了个有线耳机,浅绿色的耳机线缠在手指上。 他听见声音,就摘下耳机站起来,问道:“就要走了吗?” 霍恪点点头:“昨天都没问,你什么时候走?” 裴亦行见他有一个行李箱一个袋子,就帮他提了袋子,把他送到门口。 “我应该会晚点。” 昨晚下了小雨,现在地面还有些潮湿,清晨的风带着凉意。 霍恪提前联系了助理,刚到门口就有一辆低调的黑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裴亦行将袋子还给他,刚准备说再见,霍恪却已经先开口。 “林老先生联系过我的助理。” 裴亦行整个人在这句话里僵住,眉头狠狠皱起。“林”是他母亲的姓,林老先生便是他那位外公。 林家是音乐世家,裴亦行原以为他外公当初活生生逼死亲生女儿是因为讲面子,如今方才想通。所谓的作风、所谓的名声,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利益。 他以为暴露自己的性向,做一些在他们眼里是“抛头露面”、“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就能完全跟他们撇清关系。 却没想到他们竟能如此无耻。 霍恪声调低沉,淡淡道:“他问我觉得裴公子如何。” 裴亦行看向他,其实刚来到这里时裴亦行最敬而远之的人就是霍恪。 因为霍恪身上那种商人特有的精明与深沉与他英年早逝的父亲很像。 一样温和的假面,一样滴水不漏的处事方式,一样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傲气。 但后来又觉得霍恪比他父亲好些,他不会允许自己突破某种道德底线。 霍恪说:“我让助理回复了林老先生,告诉他不论我认为我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都与他这位外人无关。” 很不客气。 同一位在圈子里有不低影响力的老先生说了这么不客气的话,这看起来是一桩亏本生意。 霍恪从不会做好事不留名,所以他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裴亦行。 裴亦行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然也不会要求霍恪为了顾忌他的自尊心和心情将这件事瞒着他。 他很耐心的听完,情绪也只有一瞬的波动,而后承了霍恪的情,彬彬有礼道:“多谢。” 霍恪觉得很有意思,被放逐的、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的裴公子,比那些门庭赫奕的世家精心培养的小辈都要出众的多。 这其实不是一桩亏本生意。 他笑着点了点头,上车离开。 送走霍恪后,裴亦行回房换了个衣服,再开门时,隔壁的许然也已经起了。 许然靠门站着,还带着些刚醒来的懒洋洋,墨色的眼睛弯了弯。 “早上好。”许然说。 裴亦行还戴着耳机,里面刚好唱到:“若只有一天,爱一个人……” 晨光黯淡,对面的人头发还有些乱,清亮的眼眸盛着他的影子。 裴亦行回道:“早上好。” 他们俩在厨房做早餐,将几份早餐端出来后,其余的人也都下来了。 吃完早饭后谢屿也要走了,许然帮他提了一点行李,送到外面。 他看起来睡得不太好,脸色有些疲惫,上车后对许然挥了挥手。 “谢谢然哥。”他说。 在镜头之外的地方,他反而沉静很多。 许然回到别墅的时候,裴亦行他们已经开始做清洁了。擦桌子、收拾东西、拖地,别墅差不多就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导演他们还在感慨:“真是给节目组省钱啊。” 这事儿本来该请保洁的,结果这几个嘉宾顺手就给做了。 “然哥你什么时候走?”俞嘉言问道。 “把你们都送走。”许然笑着说。 虽然知道几天后就能再见,虽然也没认识多久,但他们之间相处得很好,离别本就是一件伤感的事。 最后走的人感触也会更深。 裴亦行将厨房收拾干净后就回房整理行李了,等林灿和俞嘉言也离开以后,他才拖着行李箱下来。 许然想帮他提行李箱,但裴亦行没给,只能退而求其次接过他手上的袋子。 袋子挺轻,里面只有一条毯子和一个小机器人。 “你怎么走?”许然问。 裴亦行刚刚拿回自己的手机,节目结束前他们是不能留联系方式的,他点了几下屏幕,才低声道:“约了车在路口接。” 许然将他送到路口,裴亦行今天有些沉默,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车来了,”他说,“谢谢你送我。” 许然毫无预兆地伸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亦行,下次见。”许然说。 裴亦行坐在后座上,看着袋子里的小机器人,窗外的景物开始倒退,他打开窗子,向后看了一眼。 路口处的人对他挥了挥手。 裴亦行以为自己很习惯离别,更何况只是短暂地分离两日,和自己认识了没多久的人。 这种事情竟然也会让人伤感。 第280章 偶遇 离开后便是完全的断联,他们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在节目录制期间不能和外人透露录制的情况,也不能私自在社交平台上发布有关信息。 知道许然的周边游打算后,导演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现在预告片热度很高,直播的录屏也有很多,还有两天就要播出了,你再忍忍,尽量少出去。” 许然这个人好说话,为了减少路透,特意买了帽子和口罩,出去遛弯儿。 这座城市风景是真的不错,许然溜达着也拍了不少照片。到了日落时分,他沿着系统指的方向慢悠悠往前走。 系统爱操心:“你去看他,怎么解释?” 许然不需要解释,因为他不需要出现在某个具体的房间号的门外。 他站在马路的这头,看着对面的红灯,以及红灯下抱着一束白玫瑰的人。 大半身影隐没在橙红的夕阳里,红色帽檐下露出一双熟悉精致的眉眼。 绿灯亮起,许然朝对面走过去,那个人就停下步子,留在原地。 路边卖花的人很多,客人都不够争。老奶奶向在路边发呆的年轻人推销的时候,其实没抱什么期待,她们自有自己的一套识人的方法。 给路过的小情侣推销,卖出去的概率最大,给看起来在等人的年轻人推销,卖出去的概率其次。 但这个年轻人孤身一人、看起来也没有在等人。 她只是觉得对方跟自己的花很配,都漂亮、都冷清、都柔软。 裴亦行被老奶奶三言两语一忽悠,就付了钱,然后抱了一束盛开的白玫瑰。 这是他第一次买花,所以就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收到的花。 回神后,刚刚想起的那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晚风吹乱了那人的头发。 “你怎么在这里?”裴亦行问。 “逛一逛,顺便买些东西,你吃晚饭了吗?”许然笑着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花。 这样的相遇实在巧合的有些过头,裴亦行难掩吃惊,顿了片刻后才道:“没有。” 十分钟后,他们走进了一家小面馆,在角落处坐下。 第一次脱离节目后私下相处,裴亦行稍显拘谨,而且他又觉得许然也有些不一样。 他实在没忍住:“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他们俩点的是一模一样的青菜瘦肉粉,总不能是许然觉得他这碗比较香。 “一天没见了,”这么长的时间,许然很合情合理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有点想你。” 刚刚趁着他们说话偷走一块瘦肉的系统:“……” 真的是很长的时间。 裴亦行原本是想通过说话来缓解尴尬的氛围的,可听完许然的回答,他整个人都僵住,心乱得很。 他好像是吃的有些急,被那点零星的辣味呛住,匆匆起身到前面买了两罐可乐。 一罐冰凉的可乐被放在许然面前,许然微微挑眉,动作利落地拉开拉环,喝了两口。 许然问:“待会儿有没有空?” 裴亦行沉默一瞬,眼神奇怪的看他一阵。 许然倒是显得十分坦然,虽然节目组让他们暂时不要私下联系,但他们现在不是“偶遇”吗? “海岛上温差大,想买几件衣服,你要不要一起?” 犹豫一会儿,裴亦行还是答应了。 吃完粉后,他们就坐最近一站地铁去了附近的商场。 裴亦行原本没打算买东西,他觉得自己带的衣服已经够用了。但是许然挑了一件牛仔外套和一条裤子,却在他身上比了比,看起来很满意。 许然说:“去试试?” 裴亦行刚想拒绝,热情的店员立刻就迎上来:“先生您眼光太好了!这件衣服是……” 裴亦行一言不发。 店员毫不气馁:“先生这件衣服多适合您啊,哦对了,和您手上的玫瑰也很搭。如果买一整套,可以给您打九折哦。” 裴亦行抱着玫瑰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语气淡淡地开口:“七折。” 店员一滞,脸上依旧保持微笑,语气为难:“先生,这真的不行,我们店一向都不做活动的,九折已经很优惠了。” 裴亦行不为所动:“七折。” 许然双手抱胸,悠然靠在柜台上,饶有兴致地看他们讲价。 系统在旁边加油助威:“小裴冲啊!” 店员咬了咬牙:“八五折。” 裴亦行抱着他的花转身,店员看向许然,却见许然直接将衣服放在沙发上,特别没有主见的跟着裴亦行往外走。 店员:“?” “八折!真的不能再低了。”店员喊道。 裴亦行步子顿了顿,许然就很迅速地帮他拿着玫瑰,让他进去换衣服。 系统记笔记,同时鞭策自己的宿主:“宿主你要学,讲价是一门艺术。” 许然点头,很好说话:“从系统商店开始?” “啊?”系统懵了一下:“能讲吗?” 许然提议:“试试。” 说不好,毕竟系统商店也是有客服的。 系统找到自己收藏的草莓巧克力味数据条,然后点开客服页面,深吸一口气。 它学着方才裴亦行那样冷淡的样子,丢出两个字。 【七折。】 许然在看,点头表示肯定:“不错。” 系统受到极大的鼓舞,信心倍增。 就在这时,裴亦行出来了,许然便没再关注它,而是走到裴亦行旁边。 裴亦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浅蓝的牛仔外套确实很衬他。店员走过来一顿夸,眼睛都冒光,不单单是因为想做成这单生意。 裴亦行虽然擅长讲价,不过讲完价之后也没有出尔反尔的习惯,很干脆地付了钱。 “你想买什么?”还记得来商场是为了什么,他问许然。 许然不禁失笑:“你帮我挑挑?” 礼尚往来,裴亦行就给许然也挑了两件。 许然去试衣服,玫瑰就又回到裴亦行手上,他低着头,看着白色的花朵。 裴亦行从前生活很忙碌,没有这些浪漫的情调,暂时也没培养起给自己买花的习惯。 买这束花的时候,他想到的就是许然。 分别的时候,他将花塞进许然怀里,闷闷地说:“送给你。” 许然毫不意外,抱着花跟他挥了挥手,语调温柔,混在晚风里:“裴亦行,后天见。” 他抱着花站了一小会儿,才转身离开。 第281章 第二站 “呜呜……”系统恹恹地从空间里钻出来。 “怎么了?”许然边问边打开它和客服的聊天记录。 前面全是系统的独角戏。 【七折。】 【实在不行就七五折嘛。】 【客服在吗?八折也行。】 【八五折……】 【九折呢,九折,你理理我】 【我原价买还不行嘛?!】 许然眼神微妙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团子,继续往下滑。 隔了十分钟,客服终于回复了一句话。 【不好意思,刚刚没有看到消息呢亲亲。原价购买的话,您直接下单就可以了呢~(温馨提示,系统购买需征得宿主同意哦)】 许然:“……算了,你直接买。” 系统:“呜呜呜,他怎么可以不看消息。” 第二站录制开始的时候,节目组又进行了一会儿直播,毕竟今晚就是正式播出了,这也是为了引流嘛。 许然是最先到海岛上的,他交了手机之后问:“这次不给我们发手机了吗?” 工作人员就笑道:“对,这次不发心动短信。” 许然提着行李箱,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就对镜头笑了笑:“你们好。” 弹幕立刻就炸了:【呜呜呜好久不见】 【帅哥你好~】 【今晚八点就能看到正片了,激动!】 看其他嘉宾还没到,工作人员就问道:“要不要看看弹幕?” 许然说:“可以吗?” 工作人员就笑着点头。 许然看了两眼,他们都在好奇这次嘉宾们怎么住。 许然笑道:“我也有些好奇。” 他提着行李箱往后面走,然后看见了一个大帐篷,他要笑不笑:“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 事实证明就是他想的那样,帐篷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六张床。 ……许然沉默着放下自己的行李,又不死心地绕着帐篷走了一圈。 “算了,至少挺干净的。” 【哈哈哈怎么回事啊,第一站别墅第二站大通铺】 【节目组你是穷了吗】 【啊,睡一起啊……】 【咳咳,晚上帐篷里摄像头别关,我怕出事(严肃脸)】 海岛上虽然居住条件比第一站差些,但是风景确实无可挑剔。 在许然之后,林灿和裴亦行也到了。 林灿隔老远看见许然就挥了挥手,笑容灿烂,看得出激动。 “我这两天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许然走过去,想帮他们俩提行李,林灿直接避开了,一脸正经:“拜托啊然哥,我是运动员好不好,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 许然失笑,只接过了裴亦行的箱子。 林灿和裴亦行看到他们要住的地方后也都惊了。 其实他们都是男生,住一起也不算什么,何况又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但这毕竟是个恋综啊!这样安排气氛就有些古怪。 许然的行李放在靠门左侧的那个床边,裴亦行则是将行李放在了他对面。 林灿是一如既往的,他把行李放在许然旁边,也就是最中间的位置,离谁都近。 镜头就立刻对准了他们的行李箱。 林灿开玩笑似的挡了挡:“干什么啊,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弹幕又是一片哈哈哈:【没有什么是朕不能看的,没有!】 【不是,来海边你们怎么都不带泳裤呢?】 【节目组真是不上道啊!】 【话说他们的行李箱都收拾的好整齐,我要把我男朋友拎过来学学】 等他们收拾好出来,俞嘉言和谢屿也到了。只剩下霍恪,因为工作原因,说是会稍微晚些到。 现在太阳还挺大,见他们出门,导演立刻就叮嘱道:“涂防晒啊!要是你们晒黑了,我们节目的收视率怎么办?” 大家又都笑成一团,帐篷里的桌子上摆着防晒和矿泉水,这都是赞助的,他们用起来也不心疼。 被导演盯着做好防晒措施后,他们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一起逛了逛附近,沙滩上除了桌椅和遮挡棚,竟然还有一个小型的舞台和烧烤架。 “这是做什么?”林灿合理质疑:“不会让我们表演节目?” 导演拿着喇叭笑道:“聪明。” 这会儿弹幕倒是齐刷刷的刷起了【期待】。 现在真的有些热,林灿逛了一会儿,就回去换了条短裤。 再出来就听见工作人员说霍恪来了,他跑出去,两条腿又直又长,还匀称。 阳光下真是雪一样的白。他们这里面就数林灿和裴亦行两个人最白,皮肤还都没什么瑕疵。 霍恪今天穿的倒是休闲,普通的t恤长裤,看到他们就笑了一下:“你们都来的好早。” 林灿帮他提了箱子,提醒道:“你先提前做好准备。” 霍恪有些疑惑。 其他人却都懂了,没忍住笑起来,霍总这个人,是从小到大连集体宿舍都没住过的。 果然,霍恪看到帐篷里的样子后,脸色十分古怪。 他静默半晌,才回头看着镜头,很真诚地问:“节目是缺赞助了吗?” 【哈哈哈哈哈】 【缺钱可以直接跟霍总说,没必要这么为难他哈哈哈】 【但是该说不说,这个帐篷,我是真愿意住进去】 中午气温高,除了裴亦行还是衬衫长裤,其他人穿的都还算清凉,观众也是大饱眼福。 虽然居住条件一般,但是在饮食上节目组还是没有亏待他们,给他们准备了不少食材,冰箱里甚至还有啤酒和各种饮料。 岛上的做饭的地方在户外,上面搭了个棚子,倒是比别墅的厨房要大很多,为了契合恋综的氛围,他们所有人一起做饭。 ……但是怎么说呢。 六个人站在里面,分工就很难明确,再加上霍恪和俞嘉言这两个纯纯的厨房小白,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哈哈哈霍恪你把刀放下,我感觉许然都快碎了】 【虽然小俞和霍恪你们是想帮忙,但是你们先别忙】 【谢屿和林灿都切了辣椒,面面相觑的样子我要笑死了】 【第一次在许然和裴亦行这两位大厨眼中看到无助】 第282章 玩水 来到岛上的第一餐饭经过好一番曲折,好不容易才做完,导演冷酷无情的无视了直播间观众们的哀嚎与挽留,表示直播现在就要结束了。 许然对着镜头挥挥手,笑着说:“第一期节目今晚八点正式播出,请大家多多支持。” 【看,我看还不行吗!】 【妈耶许然笑的这一下谁懂啊】 【妖精,这一定是个妖精!】 菜上齐后,林灿拉开冰箱探头道:“大家喝什么?” 除了裴亦行和谢屿之外,其他人都表示要喝冰啤酒。 “你们俩不喝也行。”林灿想起上次喝酒,就笑道。 上次就谢屿和裴亦行醉的最厉害,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们俩的酒量了。 谢屿接过橙汁,咬着吸管,还有两分吊儿郎当的:“我那是没练出来。” 俞嘉言闻言问道:“你以前不喝酒啊?” “不喝啊。”谢屿说,“我以前也没什么机会喝。” 俞嘉言喝了口啤酒,笑得有些咳:“那你酒量其实还行,不过亦行哥酒量差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诶,他看起来明明是海量的样子。” 裴亦行接过一瓶矿泉水放在桌上,面上依然淡定。但想起上次醉酒,耳朵还是有些红。 许然顺手将放在裴亦行旁边那瓶水给打开了,若无其事地放回去:“他俩喝点也行,不把自己喝难受就没事。” “他俩醉了也都很安分。”林灿应和道。 这次喝冰啤酒其实也就是为了解解暑,大家都没喝多少。下午稍微凉快了一点,导演就让他们在海滩上玩玩。 林灿是最兴奋的那个,早早脱了鞋走到海水里,捧着水往沙滩上洒,俞嘉言和谢屿也跟他玩到一块去了。 海水泼到半空,折射出耀眼的金光。 银蓝色的海水一望无际,最后和天边淡淡的红融为一体,海风掠过海面,他们的衣服都被海水打湿了。 裴亦行原本是挽了裤腿的,结果海水溅上来,连衬衫都湿透了。薄薄的浅色衬衫贴在身上,像是夕阳下一道剪影,漫天的霞光落在他身上。 谢屿和林灿两个人泼水泼出胜负欲,斗得不相上下,林灿躲得及时,在他后面的裴亦行一不留神就被突然泼过来的海水淋了一头。 头发湿哒哒的滴着水,他往后捋了捋,露出光洁的额头,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看向谢屿。 “亦行哥我错了!” 林灿和裴亦行一起泼向谢屿,谢屿慌忙逃窜。 “不是啊,怎么都泼我了!” 许然看着乱作一团的几人,笑得不行,谁知道下一秒俞嘉言捧的水就朝他扔过来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往后面一倒,裴亦行伸手拉了他一下,结果两人都一起倒进了海里。 水花四溅。 这下子真是从头到脚全部湿透了,许然帮裴亦行扯了扯衬衫,还在笑:“没事?” 裴亦行摇了摇头,衬衫是凉的,许然的手臂却是热的,他小臂上滑落的水珠,都折射着五彩的霞光。 最后几人都筋疲力尽,坐在沙滩上,晚上气温渐渐变凉,节目组就又开始喊话。 “洗澡换衣服,小心感冒了!” 俞嘉言就抱着膝盖抿着唇笑,他年纪本就小,头发半湿不湿,搭在额前显得更加稚嫩。 “你笑什么?”谢屿问。 俞嘉言小声说:“导演他们说话好像我妈。” 谢屿愣了一下,然后也弯唇笑了。 —— 海风确实有些凉,他们这次条件有限,总共就只有两个浴室。 霍恪方才没跟他们一起闹,只湿了半截裤子,他看着湿得最厉害的许然和裴亦行,把他们赶回去洗澡了。俞嘉言和谢屿也都跟着回帐篷拿衣服和洗漱用品。 林灿本就穿的少,湿漉漉的衣服被海风一吹,t恤和短裤都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不回帐篷里吗?”霍恪问。 林灿仰着头:“我不冷啊,等他们洗完了我再去。” 霍恪点点头,林灿看着他走进帐篷里。不一会儿霍恪又出来了,他手上拿了一件皮衣外套,披在林灿肩上,挡住了冷风。 林灿右手拢了拢外套,左手就伸出去。 林灿看似兴致勃勃,挥了挥左手:“送你。” 霍恪的目光落在他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黑色手环上。 他将手环解了下来,动作生疏,指腹的薄茧摩擦过林灿潮湿冰凉的手腕。 林灿将手收回来,裹着他的衣服,笑的天真:“还你人情。” 他指的是那只手表,霍恪笑了一下,慢慢蹲下来,声音低沉柔和:“不够。” 林灿浑不在意:“那又怎样,都能看时间。” 霍恪研究了一下这只手环,想起林灿刚才戴着它玩了这么久的水,觉得有些新奇:“这么防水?” “嗯,戴着游泳都行,”林灿说,“霍总,您不亏。” 林灿和霍恪是最后洗澡的,等他们出来,帐篷里已经只剩下一个俞嘉言。 “其他人呢?”林灿问。 俞嘉言说:“亦行哥他们出去散步了,谢屿去录单采了。” 林灿就懂了,二人世界嘛。 晚上的大海和白天是完全不一样的美,黯淡光影下深蓝的海面,沉静辽阔,却不知底下暗藏着怎样的汹涌澎湃的波涛。 裴亦行穿的是许然给他挑的那件牛仔外套,衬得整个人格外青春,和大海也很搭。 他们在散步的时候,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在后面聊天,今天《心动邂逅》已经播了第一期,网上的讨论度相当高。 “第一期没有许然,但是他的热度依旧居高不下啊。”导演看着数据说。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笑:“让他们多期待一下也没问题,反正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第283章 你画我猜 在第一期节目里观众最关注的是裴亦行和谢屿,裴亦行是因为他实在太出众了,特别是身上那独一份的清贵,和霍恪站在一起气场都丝毫不弱。 怎么说呢,观众就很期待这种高岭之花在恋综里表现出不一样的一面。大家都想看他动情啊,都好奇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至于谢屿,每次一提到他都是一阵腥风血雨,节目组邀请他作为嘉宾的时候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现在热度最低的是俞嘉言,毕竟初印象中他确实被其他人稍稍压住了。” “等后面的播出就好了,”导演笑着说,“他成长起来魅力就大增了。谢屿也是,后面他跟大家熟起来,观众才知道他真正的性格。” 月色清亮皎洁,静静地铺洒下来,夜风吹过,许然微微侧过身子,帮裴亦行挡了一点。 沙滩上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沙子是柔软细腻的,静谧又温和的夜里,不知是谁的心悄然陷落,又是谁的心被风吹得凌乱。 裴亦行步子顿了一下,把脚挪开,看见沙子有上一个贝壳。 他蹲下来将贝壳拿在手上,是渐变的橙红色,像海边的夕阳。他站起来将沙子拂去,然后给许然看。 “送给你。”他说。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在这座小岛上,他们所有人好像都变得简单纯粹,见到了漂亮的东西,就想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许然也笑了,碰到他的手,却不是拿走贝壳,而是轻轻牵住了。 裴亦行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他本来是看着贝壳,现在目光就落在了他们相牵的手上,脸被冷风吹的有些红。 看着屏幕的工作人员都懵了。 “我靠,他俩也太纯了。” “这完全就是恋爱的氛围啊。” “牵个手而已,我怎么这么激动啊!” 昨天是他们住“集体宿舍”的第一晚,大家都觉得有些新鲜,聊天聊到很晚才睡着。 裴亦行醒的时候其他人都还在睡,他下床穿上鞋,掀开帐篷帘子后向里看了一眼,就见许然半睁着眼睛,迷蒙地看着他。 裴亦行愣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拍了拍许然的被子,许然就又闭上眼继续睡过去了。 裴亦行看见他枕边那枚橙红的贝壳。 今天早上的太阳很好,外面的工作人员见裴亦行出来就跟他打了个招呼。 看见他们在搬东西,裴亦行就过去看了一眼,那个小舞台上多了音响,他还看见正在搬运的钢琴。 裴亦行想起昨天林灿说的话,不会真要表演节目? 可是他们这节目总共就录几天,导演也没通知他们准备啊。 裴亦行开始做早餐的时候,许然也起来了,他笑眯眯地道:“亦行,蹭份早餐。” 说完他就去洗漱了,等他收拾完,裴亦行已经给他盛了一碗粥,放了两个豆沙包。 等到所有人都起来,节目组给他们送了画板和纸笔,让他们玩“你画我猜”。 画画的人是抽签抽出来的,谢屿看到结果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就僵了。 “我真不会画画。”他皱着眉,很为难的样子。 霍恪就问了问节目组:“能换人吗?” 导演笑道:“不行啊,谢屿你随便画嘛,反正画得不好也没人嘲笑你。” 谢屿将信将疑,不情不愿地坐在画板面前。 第一幅画大家围着看了半天,最后许然试探性地举手:“帽子?” 谢屿:“……火锅。” 第二幅画林灿很自信地举手:“铅笔!” 谢屿沉默半天,最后还是导演拿着喇叭边笑边公布了答案:“是城堡。” 林灿不可置信,把谢屿那幅画拿过来给他们看,振振有词:“这不就是铅笔嘛?这上面还有个5h呢!” 谢屿脸有些红,咬牙道:“那是我画的窗户和门。” 谢屿发誓自己下次再也不信导演的鬼话了! 还说什么不会嘲笑他,导演自己都笑了! 林灿笑得最大声,俞嘉言已经笑得趴在自己腿上起不来了。 许然对上谢屿的眼神,觉得他有点可怜,很想憋住笑,给他一点鼓励。 但是他又看了一眼画,实在没憋住。他这一笑,旁边的裴亦行也弯了弯唇。 谢屿用一张纸盖住脸,心如死灰。 …… 好在熬过第一轮之后终于可以换人了,导演让谢屿指定下一个画画的人。 谢屿毫不犹豫地说:“然哥。” 许然就纳闷了,他还以为谢屿会选林灿:“为什么啊?” 他又不是笑得最过分的那个。 许然满腹疑惑的坐在画板前面,第一个要画的是猫头鹰,其他嘉宾见到成品,立刻就呆住了。 “许然你会画画啊!”林灿惊道,“这也太逼真了。” 许然只笑了一下,目光和裴亦行撞上,他看见对方眸中细碎的微光。 游戏结束后,许然依旧握着笔在画板前描摹,其他人就凑过来看了一眼,盯着上面描出来的轮廓。 “这是……画的亦行?”霍恪认出来。 落在最后面的裴亦行闻言怔住,他站在许然和画板前面,有一瞬间,不敢低头去看。 林灿好奇:“然哥你画素描不用看着人吗?” 许然说:“要看。” 他抬起头,看向裴亦行的脸。 周围的空气似是凝住了三秒。 裴亦行不善于应对这种事,他低下头,整理前面谢屿和许然画的几张画。 林灿他们调侃归调侃,但助攻起来也不含糊,说了几句后就道:“那你们先画,我们出去逛逛。” 等其他人走后,许然就笑着说:“放松一点。” 裴亦行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正在乖乖听课的小学生。 过了几分钟,裴亦行看着许然的动作,忽然道:“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画画。” 其实还有很多,第一次收到花和送花、第一次滑冰、第一次约会…… 都是和同一个人。 许然画着画着就会抬眼看他,裴亦行从最初的不自在,到慢慢放松下来,心里还在想,许然是真的很有让人为他着迷的资本。 他读书和工作时也遇到过一些向他表达好感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像许然这样,直直地坠落进他心里。 在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裴亦行一直在学习如何降低期待,对身边的人和事、对这个世界,甚至是对他自己。 一切轨迹被许然打断,他的期待阈值不断被拔高。许然总能满足,然后给他更多。 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第284章 玩游戏 许然还在补裴亦行的发丝,他觉得有些问题。 节目组提供的铅笔没那么好用,他笔触生硬,而裴亦行的头发该更软一点。 摸上去的触感是柔和细腻,让人上瘾的同时不由自主的轻一点、更轻一点。 因为不想模特受累,许然停下了笔,将画纸取下来。 裴亦行从他手上接过时,指尖微颤,匆匆瞥过一眼,就不敢再看。 这幅画里的人是会让人只一眼就生出喜爱的程度, 他觉得许然画的画和许然拍的照片一样,像他,却又不像他。 或者说,这些是许然眼中的他。 可裴亦行所熟知的自己没有那么好,没有。 他的轮廓有那么柔和吗,眼睛有那么亮吗,神情有那么放松吗? 他捧着画,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又涩又软。有种想要拥抱的冲动。 许然问:“喜欢吗?” “喜欢。”裴亦行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 是真的真的很喜欢。 中午的时候导演吃完饭去看屏幕,发现帐篷里只有谢屿和俞嘉言两个人,好像正在谈心。 他吃完两大碗黄焖鸡米饭后的那点困倦立刻就散了个干净。 谢屿是先进来的,本来他们正在做饭,但昨天那顿饭做的实在艰难,许然和林灿就把他们几个厨房小白全部赶走了。 俞嘉言进来的时候,谢屿靠坐在床上,腰后垫着个枕头。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谢屿摇了一下头,没说话。 俞嘉言就在他旁边坐下了,皱着眉低声问:“你是不是腰痛?” 谢屿却笑了一下,像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俞嘉言挺老实:“亦行哥不放心,所以让我来看看。” 谢屿就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说:“还好。” 俞嘉言说:“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谢屿知道,这无关喜欢与否,大家的善意是出自本能。 导演听到这话就叹了口气,他们是做节目的,但也确确实实一直陪着这六个嘉宾,他们比观众看到的东西更多。 希望节目好,也希望嘉宾们都好。这没办法,因为是人,人是有感情的。 俞嘉言其实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但又不想走,直到谢屿又睁开眼睛,他才问:“你笑什么?” “就是没想到。” 遇到的人都太好了,也会让人不安。 俞嘉言是真的招架不住谢屿笑的样子,就叹了口气:“你知道亦行哥为什么跟我说?” 谢屿就稍稍垂眸看着他。 俞嘉言是控制不住地对谢屿有特殊的关注,他自己都有些郁闷:“你别嫌我烦啊,你要怪就怪自己长得太好看了。” 导演手中的烟一下子就掉了,眼睛噌亮。 谢屿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因为脸?亦行哥和然哥都比我更好看。” 俞嘉言先是认真反驳:“也没有,我觉得你跟他们一样好看,而且你这么说,林哥和霍哥也非常帅好不好。” 这话是真没错,《心动邂逅》最开始出圈的词条就是颜值盛宴。 谢屿是真的不太明白:“所以是为什么?” 俞嘉言说不明白,可能是最开始裴亦行给他的距离感太强,霍恪身上的气场让他不太自在。 他转移话题:“诶,你知道吗,林哥昨晚穿的是霍哥的外套。” 谢屿:“嗯?” 俞嘉言说:“我的意思是他们俩好像要成了,然哥和亦行哥就更不用说了,我看着都想磕。” “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你之前关注林哥所以想挑拨你们?”俞嘉言反应过来。 谢屿失笑,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疼意都减轻了:“怎么会?” 他不至于这么自恋,觉着自己重要到这份上。更何况俞嘉言和林灿的关系也确实很好。 谢屿想,大部分人都会愿意跟俞嘉言做朋友的,真诚、坦率、干净利落。 “我之前其实后悔过参加这个综艺。”俞嘉言没头没尾地说。 谢屿心尖颤了一下。 “其实我都不太了解你们,你们每个人都好像很复杂,显得我更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了。你也是啊,明明你比我小……” “但是后来我就不后悔了,参加这个节目让我认识了大家,原本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你们。” 俞嘉言说:“这是很幸运的事情,不是吗?” 谢屿:“对。” 是一件很幸运的、值得感恩的事情。 外面林灿的声音传过来:“吃饭了!” 谢屿下了床,脊背挺直,又是和往常一般无二的模样。 “待会儿该我们俩洗碗。”俞嘉言道。 这是很正常的,他们俩做饭没出力嘛。 “你不舒服的话交给我就行了,你在旁边看。”俞嘉言补充道。 谢屿没忍住笑出声。 “都说了你别对我笑。”俞嘉言努力保持严肃。 在热度最高的恋综《心动邂逅》发布的最新一条微博视频,没有出现任何嘉宾,镜头里是幕后的工作人员。 一个工作人员看着屏幕说:“与外界的隔离,恋综特有的暧昧氛围,让他们在短短几天里,就习惯了彼此。”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导演补充道。 【很赞同,我一个在屏幕外看着的人都追的这么上头,更何况身处其中的他们呢】 【呜呜呜,之前希望快点更新,现在反而希望慢一点,播完了我真的会有戒断反应的】 【我以为我想看的是雄竞、修罗场、狗血……但是这一季他们的氛围好温暖啊,看的人想哭】 【不管他们会不会成为恋人,我相信他们都会是很好的朋友】 当导演提醒他们这次旅程接近尾声的时候,他们刚准备吃饭,最为活跃的林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这样的情绪并未停留多久,就听导演笑道:“所以我们决定今天来玩个小游戏。” 嘉宾们:“……” 第285章 (喜欢) 导演:“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啊,不期待吗?” 谢屿顿了一下,很中肯地评价:“该说不说,你们的游戏都很土。” 导演:“。” 谢屿再次真诚发问:“你们前两季到底是怎么火的?” 导演清了清嗓子,举起喇叭:“靠我们所有嘉宾的共同努力,同样的,你们这季也很火,谢谢大家,为我们的节目做出的卓越贡献。” 他回头对其他工作人员道:“鼓掌!” 掌声伴着笑声响起。 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又变得轻松,林灿边笑边推了推谢屿:“你能不能撤回,让我来说?” 导演乐了半天才打开直播:“看大家拿了酒出来,那我们就玩一个酒桌上的氛围小游戏。” 直播里闯入一群嗷嗷待哺的观众:【啊啊啊看完许裴游乐园约会的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已经看完他们的约会机会争夺战了!许然那个臂力绝了】 【下一期约会什么时候放出来哇!我知道许然肯定邀请了裴亦行,林灿邀请了谁啊?】 【小机器人好可爱,给小毯子道歉也好可爱,我们许裴组就是全世界最萌的小情侣】 【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林灿到底喜欢谁?!】 林灿上前接过导演手中的任务卡,看了一眼笑道:“我玩过类似的游戏诶,偏执狂嘛。” 【请各位嘉宾抽签的顺序依次向下一位嘉宾问一个问题,被问到的人必须说出问题的答案,如果有人想知道这个答案的问题是什么,必须喝一杯酒。】 导演补充道:“为了方便直播,大家将问题写在纸上,让镜头拍到就可以了。” 抽到第一的是林灿,然后依次是俞嘉言、许然、谢屿、霍恪、裴亦行。 他们调整完座位后,游戏正式开始。 镜头就对准了林灿面前的纸,林灿扫过众人,然后坏笑了一下,提笔写下:在场的人里你最感激谁? 【啊啊啊林灿是真的会玩的!!】 【宝宝,你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我还以为他们会直接问“你最喜欢谁”,呜呜呜原来是我不会玩了】 俞嘉言一下子就笑了,表情有点无奈:“林灿。” 在刚来到节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些边缘化,是林灿经常主动cue他,也是林灿会照顾他的喜好,给他做好吃的。 其实他感激节目里的所有人,包括导演和工作人员。 但最感激的还是林灿。 导演脸上的兴奋已经藏都藏不住了,林灿是真上道啊! 林灿挑衅般地对镜头挑了挑眉,他早知道俞嘉言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才故意这么问,就是想让其他人浮想联翩。 果然其他人都有些意外,谢屿和霍恪的表情都有些变了,裴亦行则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俞嘉言和林灿,俞嘉言低着头,谁也不敢看。 系统遵守游戏规则没有偷看:“wow~” 许然一方面是真的好奇,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任务,直接举手:“我要喝酒。” 其余人又都看向他,许然耸了耸肩,坦然道:“好奇是我最大的缺点。” 他很爽快地喝了一杯酒,然后俞嘉言就将纸条递了过来。许然看到问题后,先是一怔,接着很服气地给林灿竖了个大拇指。 许然跟系统内线聊天:“感觉还会有人喝酒。” 他看过后其他人的好奇心不减反增。 系统:“霍恪吗?他一直看——” 系统话都还没说完,第二个喝酒的人就出现了,竟然是谢屿。 他确实是不会喝酒的那一类人,这杯喝的急,他忍不住咳嗽两下,脸都红了。 俞嘉言怔了一下,抿唇看着谢屿接过那张纸条,他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谢屿却看了好半天。他慢悠悠地收好纸条,也没给俞嘉言还回去,轻轻笑了一声。 【许然你好心机!你那个表情不是故意吊大家胃口吗】 【剩下的几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谢屿变了个人?】 【这么普通一个问题,到底是怎么弄出这种修罗场一样的气氛的?!】 之后便是俞嘉言问许然:节目进行到现在,你有没有想要改变的一次决定? 许然拿到纸条都有些诧异,俞嘉言竟然都会这么迂回曲折地问问题了,肯定是跟林灿学的。 他语气认真:“没有。” 【感觉其余人都急的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这就是上帝视角的爽感吗哈哈哈】 【林灿已经憋不住要喝酒了】 【裴亦行也一直看着许然,他会喝吗?】 【不会,裴亦行酒量那么差?】 林灿刚才有多爽现在就有多难受,吃瓜吃不全的痛苦真是谁也逃不过:“问的什么啊?有没有感兴趣的人?不对啊。有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是,这个之前我们问过……” 他还没抓狂完,裴亦行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许然站起来,走到裴亦行旁边,说悄悄话一样的:“手伸出来。” 他将纸条放在裴亦行的手心,轻轻点了点。 不知道是因为浅淡的酒气还是掌心轻微的力道,裴亦行的耳朵开始急速发烫。 林灿见状也等不及了,喝了一杯酒就跑过来和裴亦行一起看。 林灿:“wow~” 弹幕:【wow~】 【每次选择的都是同一个人,而且没有想要改变的决定嘿嘿】 【太撩了,这谁受得了】 【他们小情侣是这样的(点头)】 【小情侣就该这样!(尖叫)】 裴亦行将那张纸条叠好,默默塞进了自己衣服口袋里。 他偏过头,迎着吹来的海风,现在太阳还很烈,他的理智也跟着融化。 六岁之后,裴亦行再一次很冲动的想要留住某些事情,或者留住某个人。 这次一定不能搞砸了。 他会很努力、很小心的。 许然写纸条的时候挡了一下,工作人员立刻会意,没将纸条的内容录进去。 突然失去上帝视角的直播间观众:??? 谁允许他这样的?! 谢屿接过许然手上的纸条的时候还没当回事,看到问题的那一刻却怔住了。 谢屿脸色莫名,然后说:“喜欢。” 所有人心里都是同一个问题:什么喜欢?怎么就喜欢了?喜欢什么啊?! 俞嘉言捏着杯子的力道都变大了。 第286章 总得抓住点什么 这个答案实在太诱人了,弹幕激增的同时,其余所有嘉宾都没抵抗住诱惑,从俞嘉言开始,大家接连喝了一杯酒。 谢屿打开纸条,好笑道:“然哥问我喜不喜欢岛上的风景。” 【天杀的许然,你敢耍老子!】 【这只能回答“喜欢”或“不喜欢”,大家肯定会多想?】 【我收回刚才的话,许然比林灿更会玩这个游戏!】 【游戏的看点变成了谁听到回答后会忍不住喝酒(?)】 被诱惑着喝了酒的其他嘉宾都目光幽幽地盯着许然。 许然无视他们的视线,主动cue进度,对谢屿道:“该你问霍哥了。” 谢屿问霍恪的问题倒是很温和又直白:上一次心动是因为什么? 霍恪笑了一下:“收到出乎意料的礼物。” 林灿与他目光相对,而后眨了眨眼,偏头移开视线。 霍恪给裴亦行写的纸条就很耐人寻味:你会对你的恋人完全坦诚吗? 裴亦行捏着纸条,想了一会儿。 可能是因为他有些醉了,让思维也变得迟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是真的很难。 他当然可以说“会”,因为这是个假设性的问题,他目前还没有和谁成为恋人关系,所以只是他自己对未来的想法。只要他假设自己现在觉得“会”,就不算撒谎。 说“会”,就不会引起各种猜测。 裴亦行最后是看着许然回答的这个问题,他说:“我没办法确定。” “可能不会……大概率不会。” 很奇怪的回答,完全猜不到的原问题,所有的嘉宾都喝了酒。 裴亦行没有精力去管别人怎么想,他看着许然拿起桌上的酒杯,然后走到自己面前,拿走了自己手中的纸条。 指腹擦过的是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男一这么说的话,男六应该会有顾虑的……】 【如果是你男朋友跟你说他有事情瞒着你,你肯定心里也会不舒服啊】 【不过我其实还挺佩服他的,因为我不仅没办法做到完全坦诚,也没办法承认】 【但是说的只是可能,又不是一定】 裴亦行不清楚自己具体在紧张什么,但是没有再看许然,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回避了对方的视线。 裴亦行低头给林灿写问题:你最喜欢霍恪身上的什么特质? 林灿相当诚实,回答得铿锵有力:“有钱。” 【好直接的问题,好直白的回答】 【男一男二你们……】 【这是我在恋综能看到的吗】 【就是说,这个特质谁不喜欢呢?】 许然倒是猜到这个问题是什么了,他将目光投向霍恪,对方只温和的笑了笑。 最后喝酒的是好奇的俞嘉言,看到纸条上的问题后,他对林灿又多了两分敬意。 游戏结束后,直播间也就关闭了。裴亦行有些醉,觉得海风里都带着啤酒的苦味。 他本来想回帐篷休息一下,导演却通知他们现在都录一下单采。 按照最开始的顺序,第一个进录制间的就是裴亦行。 裴亦行有些倦了,但对面的工作人员却都很精神,他们问的问题主要还是针对刚才的游戏。 工作人员:“刚才看见那个问题的时候,你的第一想法是什么?” 裴亦行皱起眉,努力回想。 或许是受到酒精的影响,裴亦行回忆了一片刻,方才的感觉却已经记不清晰了。可能有一点慌乱,心脏也产生了一些钝痛。 但更多的是…… “平静。”裴亦行说,“因为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不仅仅是他在游戏中要面对的。 即便做不到完全坦诚,但至少,裴亦行不想对许然撒谎。 工作人员:“回答问题的时候,你是想到了某个特定的人吗?” 裴亦行:“……是。” 工作人员:“你担心过说出这个回答后,一些事情可能会发生改变吗?” 裴亦行的心脏又感知到那种熟悉的钝痛,明明他很习惯去接受各种突然变得糟糕的事情。 因为担心是毫无用处的,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但是这次好像没办法轻易接受。 “担心。”他说。 工作人员:“如果他因此改变心意,那你的心意也会跟着改变吗?” 裴亦行沉默了很久,好像是在思考:“不会。” …… 录完单采后,裴亦行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后面三个人的速度都很快,等俞嘉言也出来,就有工作人员跑出来问:“霍哥和许然人呢?” “回来了。”跟拍的摄像师跑回来答道。 裴亦行闻言抬头,看见霍恪和许然一起走过来,经过他旁边的时候,湿热的风里混合着烟草的味道。 先进去的是霍恪,许然落后几步,最后在裴亦行面前停下了。 裴亦行怔了怔。 许然抬头看了看头顶狭窄的遮阳棚,它没办法挡住全部的阳光,裴亦行的脸都被炽热的阳光裹着,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的脸就有些红。 许然问:“怎么坐在这里,不晒吗?” 裴亦行没太感觉到晒,但确实有些闷热,他慢吞吞地仰头,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想吃糖拌西红柿。” 他在许然开口之前补充道:“你要不要,我给你留一碗。” 许然笑着点点头。 许然的个人单采也录的也很快,工作人员只是问了他,是否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后悔过。 许然回答:“是的。” 最后工作人员又问道:“你和霍哥刚刚聊了些什么?” 当时他们暂时拒绝了拍摄,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很私密的话题,只是静静地各自抽了一根烟。 从录制间出来后,许然就去了餐厅。裴亦行一个人坐在里面,用叉子插着碗里的糖拌西红柿。 听见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就将另一个碗朝许然的方向推了推。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气氛也不尴尬,就各自吃着碗里的西红柿。 糖拌西红柿是好吃的,甜滋滋里藏着一丝酸,却又不涩口。一点也不会腻。 吃完后,许然见裴亦行目光有些迷离,问道:“是不是醉了。” 裴亦行头有些昏沉,说话也慢,思维却是清晰的。 他说:“想睡觉。” 身体有些发软,想就这么倒下去。 许然搀住他,肯定道:“你醉了。” 接连几日的大太阳后,这天裴亦行醒来就听见砸在帐篷上的雨声。 其他人都还在睡,他起床出去看了一眼,雨倒是不算大,只是天气一下子就凉爽起来了。 裴亦行又回去把牛仔外套穿上了,他旁边床上的俞嘉言就迷迷糊糊地睁眼,听见声音:“下雨了?” 裴亦行低声应了一句。 俞嘉言又问:“你有伞吗?” 听裴亦行说没有,俞嘉言就从床上坐起来,弯着身子去摸自己的行李箱,摸出一把伞来递给他。 裴亦行撑着伞出去,洗漱完后又做了六人份的早餐,这时雨也渐渐小了。 回到帐篷的时候,裴亦行却看见导演和两个工作人员正在里面。 他愣了一下,问道:“今天有任务吗?” 导演摇头笑道:“没什么特别的,你们自己玩。” 裴亦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因为断断续续的小雨,他们没出去逛。吃完早餐后林灿和霍恪就回了帐篷里,其他人在餐厅坐着,节目组给他们放了个电影。 电影是轻松浪漫的爱情喜剧,和着外面轻缓的雨声,镜头里一派岁月静好。 直到雨声从“滴答——滴答——”变为噼里啪啦,俞嘉言看了一眼外面,有些担心:“谢屿怎么还没回来?” 许然提醒道:“他好像没带伞。” 俞嘉言闻言就抓着伞站起来:“我去找一下他。” 许然看着他跑出去,嘴角就提起来。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裴亦行低声问道:“你好像一直在撮合其他人。” 许然挑了一下眉,倒是比屏幕里的男主角还要恣意洒脱:“你不觉得他们很合适吗?” 裴亦行其实看不出来什么合不合适,只是被许然影响着,无意识间也做了不少撮合的事。 比如告诉俞嘉言关于谢屿的腰伤,问林灿关于霍恪的问题。 雨还未停,风也是冷的,从外面吹进来,足够让人清醒。 但是许然侧身给他挡了一点,于是这点冷风就可以忽略不计。 时间很短,来不及仔细衡量,他就已经放任自己沦陷。 这夜直到夜深了雨才停下,安静的帐篷里有一处传出轻微声响,谢屿从床上下来,一个人走了出去。 最外面的裴亦行在帐篷帘子被掀起又合上的时候睁开眼,大部分时候,他的睡眠都很轻,也很容易被惊醒。 他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还是披上外套出去。 夜晚重归宁静,浓厚的乌云渐渐散去,透出一丝稀薄的月光,洒落在潮湿的沙滩上。 平静的海面波光粼粼,深邃而神秘。谢屿望着大海,本就因为失眠而清醒的头脑被冷风吹的更加清醒,他听见一道平静又冷淡的声音。 “这样吹风容易感冒。” 谢屿懵了一下,转过身:“亦行哥。” 裴亦行不擅于跟人谈心或者安慰人,只能轻轻蹙着眉看他,见他没有回去的意思,便准备自己回去给他拿件外套。 谢屿却又把他叫住了:“倒数第二天了,亦行哥。” 零点已经过了,这是他们录制的倒数第二天,也是告白日的前一天。 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些日子,其实彼此也能感觉出来,他们中睡眠障碍最严重的就是谢屿和裴亦行。 只是裴亦行更加隐晦,表现出来的就好像是一切正常,事实上对他来说,也确实算得上正常。 裴亦行淡淡的看着他,雾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月亮的冷光:“你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其实语气里那一丝疑问也可以忽略不计。他嗓音极低,掺杂在含混的海风里,带着轻飘飘的冷然。 不知道是在问谁。 “你在害怕自己向往的东西?” “又会怎么样?” 谢屿不太能理解这句话,微微愣住。 雾灰色的眼睛弯了弯,说出他心中的妄念:“总得抓住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时半刻,对? 谢屿从未抓住过任何东西,被收拾的干净整洁的书包亦或者是亲人流逝的生命。 后来那么多人喜欢他、也那么多人讨厌他,没人教过谢屿该如何承担这些,也没人给他时间等他成长起来。 沙砾被雨水和海水一起吞没,裴亦行蹲下来,捡起来一枚漂亮的贝壳。 第二天大家醒的都很早。 俞嘉言迷迷瞪瞪地刷牙,看见裴亦行从里面换了衣服出来,就问道:“亦行哥,你干嘛去?” 裴亦行早就洗漱完了,淡淡道:“做早餐。” “哎呀,亦行哥你今天就歇着,这几天都是你做的。”俞嘉言顿了一下:“而且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裴亦行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最后一次了。 明天早上他们就会被分散,如果相互选择,就一起离开,如果配对失败,就独自离开。 今天的早餐是林灿和俞嘉言做的,谢屿起床后就有点低烧,戴着个白色的口罩,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餐桌上,林灿皱着眉问道:“你昨天也没淋雨啊,怎么还发烧了。” 俞嘉言也觉得莫名其妙,虽然昨天气温低了点,但他们都穿了外套,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 谢屿恹恹的:“我又不是第一个。” “对,上次霍哥也发烧了。”俞嘉言说。 “啧,”林灿故作嫌弃:“你们俩不行啊,怎么这么虚?” 谢屿发着烧,又没睡好,懒得跟他吵。 霍恪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往林灿嘴里塞了块发糕。 “唔!” “霍恪你有病,我都说了我不喜欢这味儿!” 许然和裴亦行同时捧起碗,默默喝粥,掩盖住面上笑意。 …… 又是一次单采录制,许然再次走进录制间的时候,里面的摄像师笑着感慨:“许老师,这是最后一次单采了。” 这档恋综的时间短暂,却因为嘉宾和工作人员的全身心的投入,让这段时间变得弥足珍贵、刻骨难忘。 第287章 特别的人 工作人员:“你来的时间比其他人要晚两天,会不会觉得有些遗憾?” 许然笑道:“有一点,但还好。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短短两天而已,我不是很介意。” 工作人员接着说:“那谈谈你对其他嘉宾的印象。” 许然想了一下:“林灿,第一眼觉得很活泼,接触下来就会发现,其实他是很有想法、也很顾大局的人。” “谢屿的话,年纪比较小,看起来有点像叛逆期,其实做事很认真。” “小俞第一眼就是那种很乖的学生,刚开始有点拘束。其实很勇敢也很坦荡,很适合做恋人。” “霍哥很包容,稳重温和,也会照顾大家的情绪,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又很自信,很有魅力。” 许然说完这些,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工作人员故意说道:“还有一个呢?” 镜头里,许然的目光变得柔软:“因为留下的印象太多了,所以犹豫该怎么说。” 看着屏幕的导演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许然最后说:“可能大家第一眼会觉得他有些冷淡,不太合群。但稍微接触一下就会发现,是很柔软、也很细心的人。” 工作人员不禁笑道:“也没有啊,我看观众们第一眼都在关注他的脸了。” “人之常情。”许然云淡风轻地回应道。 在海岛的最后一个夜里,节目组在沙滩上燃起了篝火,那个小舞台上的灯光也全都打开了。 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一箱气球和两个打气筒,俞嘉言和谢屿坐在舞台上给气球打气,裴亦行和林灿就负责把气球系在舞台的架子上。 夜色冷清,天边散布着零散的碎星,舞台上的灯光却显得暧昧又梦幻,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浪涛声。 许然不慌不忙地给烧烤架上的鱼和羊肉翻了个面,见霍恪又端着一个盆子过来,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霍恪在旁边坐下,给他看:“土豆片。” 他将盆里切好洗净的土豆片一片一片串在签子上,许然就接过去开始烤。 林灿打完最后一个气球,兴冲冲地跑过来,见状惊喜道:“烤土豆片?!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许然抬眼微微笑笑:“霍哥特意拿了土豆削皮切片才给我送过来。” 林灿就咧着嘴笑起来,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眼睛明亮。 舞台上其他三人弄完后也下来分吃的,裴亦行的手指刚碰到架子边缘的一根羊肉串,手腕就被轻轻握住。 许然笑吟吟地将一串烤鱼塞进他手心,压低声音说:“吃这个。” 裴亦行握紧了烤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系统眼疾手快地偷走了一块炸土豆片。 谢屿碰巧拿到这串,还在纳闷:“不都是三块一串吗,这根怎么就两块啊。” 林灿跑回去抱了一盒子喝的过来,里面大部分都是冰啤酒,中间掺着一罐可乐和一个保温杯。 “亦行一喝酒就醉,明天还得早起呢,你就喝可乐算了。” 裴亦行没什么意见,接过自己的可乐。 谢屿有意见,他捧着被塞进自己怀里的保温杯,问:“凭什么?” 林灿大声喊道:“闭嘴,生病的人没有发言权。” 谢屿皱了皱眉,强调:“我已经退烧了。” “亦行哥今天特意给你煮的姜茶,就剩这最后一杯了,喝完。”俞嘉言又把他的保温杯往里按了按。 谢屿就不说话了。 等到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任务卡片也送过来了。 【击鼓传花:请大家围坐一个圆圈,当音乐开始播放的时候,大家传递手中的玩偶。当音乐停止时,玩偶在谁手上,就由谁来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游戏共分为三轮。】 节目组提供给他们的玩偶是一个很萌的棕色小熊,胖嘟嘟、毛绒绒,黑色的眼睛圆溜溜的。 从霍恪开始,左边依次是许然、俞嘉言、谢屿、林灿、裴亦行,围成了一个圈。 “游戏开始!” 音乐声最初响起时,大家都还有些不紧不慢。小熊传到林灿手上,他还等了一下节奏,然后掐着点将小熊递给了裴亦行。 ……音乐声却戛然而止,毫无预兆。 裴亦行和他怀里的小熊一同望着林灿,一个比一个懵。 导演乐呵呵地说:“那第一个需要表演节目的就是亦行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灿心虚地左顾右盼,弱弱道:“我也没想到。” “那亦行哥表演什么呢?”俞嘉言喝了点酒,有些兴奋。 裴亦行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小熊,将它按在林灿腿上,才站起来说:“我想想。” 大家顿时开始起哄,节目组那边也有了些许骚动。 他路过许然的时候,许然笑着仰头,跟他挥了挥拳头。 裴亦行唇角绷出一点笑意。 他倒不是怯场,只是迎着其他人期待信任的目光,有片刻的怔然。 其他人会这样起哄,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这种出身和学历,从小到大肯定都是被精心培养的,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起码也都有所涉猎。 但裴亦行确实都不会。 他和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会儿,再过来时手上便多了个话筒。 “亦行哥要唱歌吗?”俞嘉言问。 裴亦行微微垂眸:“怎么?” 俞嘉言摆着手,笑道:“就是有点意外。” 主要是他觉得裴亦行的气质就很适合弹钢琴或者拉个小提琴,优雅、清贵。很符合他见到裴亦行时的初印象! 裴亦行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其他的我都不会,只有唱歌不特意去学也可以唱。” 这话一出,俞嘉言他们和工作人员都愣住了。 裴亦行也没再多说什么,准备往台上走的时候,被许然扯住了衣角。 许然也喝了好些酒,语调似乎都带着朦胧醉意:“唱什么?” 裴亦行没有回答。 但前奏一响,许然就听出来了。许然起身捞过放在林灿腿上的小熊,看着舞台上的人,有一瞬的失神。 裴亦行穿着素白的长袖t恤,光束落在他身上,却好像是他这个人本身在发光。 虽然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学习,但裴亦行的声音条件很不错,唱起歌来本就有优势。 ……再加上,这首歌他似乎听过很多次,很熟。 “你就是我要遇见的,特别的人。” 第288章 生日快乐歌 唱到这一句,裴亦行不由自主地看向台下的许然,对方唇角微弯,也正在注视着他。 裴亦行的声线没有原唱那么深情含蓄,也没有多余的技巧,带着他特有的清冽干净。像是在一字一句,认真宣誓。 “今后的岁月,让我们一起了解。 多少天长地久,有几回细水长流。” 身边所有人都在随着他的歌声挥着手,只有许然依旧定定坐着,目光从未有过片刻的转移。 歌曲接近尾声的时候,许然轻轻启唇,和他一起唱:“你就是我要遇见的,特别的人……” 最后一句被欢呼声淹没。 他们目光交汇,仿佛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灯光那么浪漫,许然却只注意到他的眼睛,依旧是最初的颜色。 明明约会之前裴亦行都还没听过这首歌,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许然想。 所有人都用力鼓掌。 林灿见裴亦行过来就直接跳起来了:“你唱的也太好听了!” 裴亦行刚把话筒交回去,闻言下意识道:“谢谢。” 林灿目光中满是幽怨:“别谢,我这是羡慕嫉妒。” 大家闻言又都笑德前仰后合。 第二轮游戏开始后,大家的动作都比第一轮迅速很多。最后音乐停止的时候,俞嘉言正手忙脚乱地准备将小熊给谢屿。 俞嘉言和谢屿还维持着一人握着小熊一只手的姿势,面面相觑。 “导演,这种怎么办?”林灿见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就懒洋洋地举手发问。 “俞嘉言和谢屿要不你们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表演。”导演提议。 俞嘉言却道:“我来,他刚退烧呢。” 谢屿看着他的侧脸,垂下眼,轻轻笑了一下。 哪里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感冒,不过是看出他的窘迫,替他解围罢了。 俞嘉言将薄外套脱在椅子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短袖和一条白色长裤。 “小俞要表演什么啊?”林灿笑吟吟地调侃。 俞嘉言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一下唇:“我跳个舞。” 以他的性格,想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上台表演,而且这不仅是当着他们几个的面啊,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看着呢。等到时候播出,能看见的观众就更多了。 “爱情真伟大。”系统一边说一边肯定点头。 俞嘉言去和工作人员沟通的时候,谢屿低头看着他椅子上的外套和眼镜,然后动手将外套叠好,把眼镜放在外套上面。 强烈的音乐声响起,他们都看向台上的俞嘉言。 “我靠!”林灿看着舞台上的俞嘉言,整个人都呆住了。 虽然知道俞嘉言主动上台,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但是他也真没想到能帅成这样啊! 小俞你的人设也太有反差了! 林灿今天是真的嫉妒完裴亦行又嫉妒俞嘉言,他觉得自己快酸死了。 其他人也是震惊的,只是没有林灿那么明显。 俞嘉言跳舞的时候和他平时完全是判若两人。那么容易害羞的一个人,跳起舞来却是大开大合,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爆发力,又酷又帅。 俞嘉言走下来的时候额头已经布满了薄汗,他接过许然递过来的纸巾,乖巧道谢的时候,又恢复了他们熟悉的样子。 “可以啊小俞,深藏不露啊。”许然看他这样忍不住笑道。 可能是热的,俞嘉言脸有些泛红:“我五岁就开始学跳舞了。” 只是当一个兴趣来学,他也没有主动和人说起过。 第三轮游戏开始之前,几人进行了一番隐晦的视线交流。 最后许然看向导演在的那个方向,对方遥遥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在其他人意料之中,经过一轮传递后,音乐在小熊落入许然怀中的那一刻暂停。 裴亦行看着许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刚刚许然的动作有些迟缓。 “然哥表演什么啊?” “你猜。” 林灿和许然一唱一和。 五分钟后,舞台再次亮起,一束冷白的灯光打在钢琴的黑白琴键上。 裴亦行下意识闭了闭眼,身体有些僵硬。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再次看向舞台。 许然穿的是一身休闲服,但当他坐在钢琴前时,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丝毫违和。 裴亦行心跳微乱,依旧掐着自己的掌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告诉自己。 他想听许然弹琴。 许然没有丝毫炫技的意思,他弹的是一首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曲子,旋律熟悉。 代表了很多孩子童年里最期待的日子之一。 这首曲子的名字叫《生日快乐歌》。 裴亦行就听见身边的人突然都开始唱歌,俞嘉言和林灿就算了,竟然还有霍恪和谢屿的声音。 他的思维好像在此刻停滞,掐住的掌心也缓缓松开,只留下一片空落落的茫然。 后边有几个工作人员推过来一个蛋糕。 “亦行,生日快乐。”其他人异口同声地说。 裴亦行完完全全怔住了。 林灿叹道:“还是导演看了资料,才告诉我们你今天生日的,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啊?” 裴亦行轻声说:“我忘记了。” “怎么能连自己生日也忘记啊……”俞嘉言嘟嘟囔囔。 旁边的谢屿捏了一下俞嘉言的小臂,微微摇头。 俞嘉言立刻噤声,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有些东西他根本就没有接触过。 裴亦行也没再说话。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生日,他没有忘记。 他只是不清楚,原来这是一个应该要特殊对待的日子。 原来需要收到好朋友的祝福。 他自己没有在意,他不知道有人会在意。 方才弹琴的人从台上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认真地说:“裴亦行,生日快乐。” 空落落的心脏瞬间被填满。 裴亦行笑了一下,雾灰色的眸中落入璀璨的晚星,他站起来,低声道:“我给你们切蛋糕。” 是很好的一个日子。 是他的生日。 第289章 吻与表白 过生日的人是有特权的,所以吃了蛋糕以后,裴亦行和许然单独在海边散步,没有摄像跟着。 海风是凉的,裴亦行的心却是暖的,小小的浪涛撞上礁石,激起银白水花。 “感觉蛋糕没有你做的好吃。”许然忽然道。 裴亦行一愣,他没太注意蛋糕的味道,抿了抿唇,舌尖还残留着香甜的气息。 应该是好吃的。 裴亦行没有那么自恋,不会觉得自己做蛋糕的手艺比其他人要格外好。 但还是说,“我以后给你做。” 许然弯了弯唇,得寸进尺:“我生日的时候给我做。” “……什么时候?” “冬天。” 裴亦行垂下眼,睫毛被风吹得颤了一下,如果冬天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起。 他说:“好。” 许然看着他笑,目光明明清正温柔,裴亦行却觉得灼人。他的脸都有些发烫了。 周围都是黑漆漆的,海面波光粼粼,像是落下零散的碎星,没有摄像头,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然就靠近了他一点,语气认真:“我有点忍不住。” 他这话说的那么正经,裴亦行的心跳却变得更快。 “我想吻你了。”许然说。 裴亦行脑子很乱,大概愣了两秒钟。 有整整两秒钟那么久。许然还在等他。 裴亦行攥住了他的衣服,闭上眼睛。无声的允许,是在生日这一天的放纵。 至少在今天,他要做合自己心意的事情。 温热的唇便贴了上来。 明明没有更深入的动作,裴亦行却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了。 原来接吻的时候会忘记呼吸这件事是真的。 其实没有亲很久,短短十秒而已。 裴亦行手指微微蜷着,面对着冰凉的海风。 还好光线很暗,他红透了的耳根没那么明显。 许然说:“回去?” 裴亦行摇了摇头:“再吹一会儿。” 他强装镇定,许然笑了笑,又靠近他一点儿。 等到他们散完步,其他人也都已经回帐篷里了,两个人拿了衣服分别去洗澡。 裴亦行动作匆匆,不敢在灯光下看许然的眼睛。 “还有八个小时。”林灿没头没尾地说。 其他人都坐在床上,闻言看向他。 距离明天早上,还有八个小时。他们六个人同处一室的时间,还剩八个小时。 俞嘉言说道:“明天早上就能拿到大家的联系方式了。” 大家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许然问:“我们得建个群?” 谢屿提议:“想想群名。” 林灿仰头:“《心动邂逅》六帅。” 俞嘉言笑道:“好土啊。” “666。”许然灵光一现。 林灿吐槽:“更土了。” “再想想……” 一夜也就这么过去。 第二天他们都起得很早,不是出于自愿。 早上六点,所有人被节目组叫醒,洗漱完后他们收拾好行李,被工作人员分别带走。 这是早就告诉他们的事情,在岛上的最后一天,他们会拿回自己的手机,也会拿到除自己以外其他五位嘉宾的联系方式。 他们将被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有化妆师和造型师来给他们做妆造。 等到了规定的表白时间,他们可以给自己心仪的嘉宾拨去电话,如果另一位嘉宾接受了表白,两人就可以交换地址。 他们会在海岛的最后一日再次相遇,然后一同离开。 裴亦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将五个号码一一存进通讯录,然后开始发呆。 化妆师拿着刷子在他眼下细细勾勒,描出淡淡的红。这张脸真是太赏心悦目了,化妆师一边工作一边惊叹。 “ok了!” 裴亦行回过神,从镜子里看见精致到有些陌生的自己,化妆师技术极好,将他的每一处优势都完美展现。 稍长的头发做了微卷的造型,看起来更软。 他被带到一处无人的海边,摄像头离得很远,他看着拍打到礁石上的海浪,仿佛回到昨晚。 天气有些阴沉,海边的风很大。节目组提供的服装单薄,裴亦行自己多穿了一件外套。 还是许然挑选的那件。 他等待着节目组规定的表白时间,指尖被冷风吹得发红。 许然坐在长椅上,摩挲着手机边缘。等待总是一件磨人的事情。 他穿着一件斯斯文文的黑色衬衫,身量高挑,眉目微挑,又透出些令人心惊的锋利。 时间终于到了,即便有着足够的信心,在这一刻,他依旧生出些许紧张。 然后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铃声就已经先行响起了。 那么急、那么快。 许然怔住,看着上面熟悉的号码:“亦行。” 那边的人没有说话,只听到风声。 过了一小会儿,裴亦行叫他的名字:“许然。” “嗯?” 他说:“我要来找你。” 许然就笑了:“好。” 他报了自己现在所在的方位。 海边的风似乎更大了,那边似乎在走动,但是也没有挂断电话。 许然也站起来,开始向他那边走。 很戏剧化的,他们是在昨晚那个海滩相遇的。 太阳也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许然看着裴亦行眼尾的浅红,化妆师化的很好,看起来像是哭过。 许然其实打了很多腹稿,明明是相伴过很久的人,但每一次依旧需要珍重,想了很多,开口却滞住。 裴亦行说:“是我拨的电话。” 所以应该他来说。 他直直的看着许然,这种时候不能躲避,他说:“我喜欢你。” 喜欢他,想和他过一生。 好像也不需要再说别的什么了。 打了半天的腹稿一个字都没用到,许然也没有丝毫意见,他回应道:“我也是,喜欢你。” 他们牵着手,离开了这里。 第290章 也在 坐直升机离开海岛时,因为身边还有其他工作人员,裴亦行只有些发怔,还没有太明晰的感受。 当只剩下他和许然两个人都时候,突然就有些慌张和无措。 许然打开后备箱,裴亦行下意识就将自己的行李箱提进去了。 自觉得有些过了头。反应过来后,裴亦行脸都有些烧。 他抿着唇,又把许然的行李箱也提进去了。 ……这样看起来应该比较正常。他想。 许然是真的没忍住笑。 许然开了十几分钟的车,裴亦行都没有说话,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有些不真实,节目就这么结束了?他算告白成功了?许然现在是他男朋友了吗? 在节目里面的时候,需要制造暧昧氛围,还有其他人的插科打诨和节目组不时发布的任务,一切反而更加自在。 现在要怎么相处? 很多恋综的cp到了线下没多久就分手了,他们会吗? 手机震了一下又一下,裴亦行拿起来看,才发现是其他人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一一通过了,正在想要不要加许然的,车突然停住。 抬头一看,前面是红灯。 许然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裴亦行看他按了几下屏幕,然后他的手机再次震动。 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是:你好,男朋友。 裴亦行手比脑子快的同意了,紧接着就收到一条。 【你还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儿】 车再次发动,看到信息的裴亦行终于想起来,他确实一直没说。 许然竟然也走了这么久才问。 他侧头看过去,看见对方唇角勾着的若有似无的弧度……竟然还在笑他。 去哪儿呢?裴亦行点开某个app,准备找个就近的酒店。 许然却问道:“去我那儿?” 裴亦行手机都差点掉了。 是不是太快了?虽然已经在一起了,但他们才认识多久?昨晚才第一次接了吻。 裴亦行想了很多,最后还是让许然将他的行李都带回了自己家。 裴亦行一直是个很淡定的人。 今天也表现得很淡定,当然,也可能是整个人都懵了。 许然在这个世界的人设很有钱,给他带来很多便利。 比如现在,他们不用再去订个酒店,也不用舟车劳顿。许然在这座城市有个挺漂亮的大平层。 有和他们一起住过的别墅一样大的落地窗,而且大平层地段很好,往下看能看见江景。 双层的帘子只拉了最里面轻薄的白色纱帘,阳光通透。 是一个很温暖的家。 裴亦行坐在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鲜榨的果汁。 他像是在做客,有些拘束,手机又开始频繁震动。 他被林灿拉进了一个群里,群里是刚刚加上联系方式的六个人。 裴亦行抬眼看了眼群名,没忍住笑了一下。 昨天许然提的时候,林灿嫌弃得不行,结果今天建群还是用了那个名字。 【666】 有种别样的喜感。 许然也看到了,其实这个名字取得是有讲究的,真没那么土。三个六,六个人,三对人,多合适啊。 群里面倒是很默契的没有说起今天的离别和最终结果,像是好友闲聊。 林灿:【我到家了,你们呢?】 俞嘉言:【我也到学校了】 谢屿意简言赅:【路上】 霍恪也回道:【在机场】 林灿:【许然裴亦行 你们俩呢?难不成在飞机上?】 许然刚换了件衣服从房间出来,随手敲了两个字。 许然:【在家】 林灿:【亦行呢?】 裴亦行看着自己的聊天框,他该说什么?说……他在许然家? 许然又很理所当然地回道:【也在】 躺在自己床上玩手机的林灿看见这两个字手机都吓掉了! 也在是什么意思? 他捂着自己被砸红的下巴坐起来,捡回手机,重新看了一眼,一脸震惊。 裴亦行的行李箱还放在门边。 许然走过去将箱子提起来,裴亦行立刻站起身。 许然笑了一下:“我帮你放到客卧?” 其实裴亦行不太好意思让许然帮忙提箱子,但还是没有拒绝。 客卧的床是提前铺好的,床边的书桌上还有一盏台灯,只差一个人住进来。 没有缘由的,裴亦行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这半天就很清闲的过去,到了晚上八点,许然打开电视。 裴亦行抱着他的平板,本来没有注意这边,却听见电视里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 他一抬头,看见电视上那个和身边人一模一样的脸。 是最新一期的《心动邂逅》,也是海岛站的第一期。 开头便是许然一个人站在帐篷里,劝慰自己:“算了,至少挺干净的。” 节目组还在他旁边配上了超大的两个字——坚强。 裴亦行用平板挡住半张脸,轻轻笑了。 说实话看屏幕里的自己还是有些羞耻,而且节目组也太会剪了。 这个地方他明明就是在发呆……怎么剪成了他深情凝视着许然的背影啊? 真的难怪cp粉会那么激动,他们经历的时候氛围明明没有那么暧昧。 还有他们在海边玩水的那一段,节目组配上浪漫的bg,再加上唯美的景色,简直就像一幅绚烂的油画。 看到林灿和霍恪单独在海滩上时,原本有些尴尬的裴亦行就坐直了。 许然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林灿也太会了,而且他笑的也太甜了,和俞嘉言那种清甜不一样,是带着点恶作剧一样的意味。 就很带感。 他们六个的群里没人说话,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调侃。 谁知道调侃完这一个,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自己了? 霍恪觉得自己暂时放下积压的工作特意来看这期节目简直就是有病。 谢屿带着耳机,默默叉掉页面,面无表情地继续训练。 谁都很羞耻。 都不想承认自己在看这个节目。 节目播完,夜色渐深,客厅的灯也跟着灭了。 裴亦行坐在床边,平板上的英文字母密密麻麻,怎么也看不下去。 其实现在该去洗澡,许然的客卧都有独卫,里面已经放了一份洗漱用品,很方便。 但裴亦行还在想,他就这么跟着许然回来了? 他只打开了书桌上那个暖黄的小台灯,所以当门缝里透出亮光时,他很快就发现了。 外面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裴亦行忽然有些紧张,他等了一小会儿,听见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许然在问他,晚餐吃的比较早,现在要不要吃糖拌西红柿。 他打开门,许然垂眼看着他,手上端着一个瓷白的碗,里面是切成小块的西红柿,拌了适量的白糖。 第291章 很好 许然也是在裴亦行开门之后,才发现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洗漱。 裴亦行只能欲盖弥彰地匆忙点开自己的平板,用方才仅仅看了两行的文献作掩饰。 不算明亮,但足够温暖的灯光下,许然眉眼微弯,漆黑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他的影子。 裴亦行收下糖拌西红柿后,轻轻说了声“谢谢”。许然却没出去,而是很自然地坐在床边。 许然看着他床头一枚海蓝色的贝壳和那个被夹在杂志中间,只露出薄薄一角的画纸:“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明天去买。” 裴亦行还在嚼一块西红柿,闻言想了片刻,还是摇头。许然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他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 许然又问:“什么时候去英国?” 裴亦行稍稍顿了一下,目光移向别处,眼底神色不明,低声道:“下周三。” 许然就笑了:“刚好下周一《心动邂逅》播完,下周三我和你一起走。” 裴亦行被这句话定住,有糖化在唇舌间,和西红柿的汁水一起,他尝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想起来,许然是说过的,录完节目后可能要去埃及,那里离英国有几千公里……但后来他又开玩笑一样的说:不一定,可能先去欧洲。 裴亦行没想过自己这次回来还能带着谁一起走。 从没想过。 但是许然很坚定,他不想刚谈恋爱就异地……异国。 裴亦行吃完后,许然就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碗和勺子。 他走到门边,裴亦行刚暗暗松一口气,许然却又回过头。 “有个问题。” 许然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有暖融融的笑意。 裴亦行问:“……什么?” 许然说:“可以有个晚安吻吗?” 很名正言顺。 裴亦行第一次谈恋爱,还不太会处理这种亲密关系。他不会说话了。 是真的不会说话了,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站起来,走向许然,微仰着头吻了上去。 是个很适合接吻的时机,在绝对安全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是在深夜暗藏危险的海边,不会有随时可能跟过来的摄像头。 可以沉浸、可以放松…… 起初是还算温柔的试探,渐渐地,这个吻越来越重,越来越深。 面对比上一次要漫长很多的吻,裴亦行没那么游刃有余,腿都发软。 最后他坐在床上,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嘴唇,居然还有一点痛。 明明没有咬,单纯的接吻也会肿、也会痛。 周日晚上,《心动邂逅》大结局的前夜,节目组放出了预告。 视频最初便是那夜灯光绚丽的舞台,裴亦行站在台上握着话筒,而后镜头便转向台下的许然。是俞嘉言和谢屿一人捏着小熊的一只手,而后谢屿伸手拿起俞嘉言的外套。是许然坐在钢琴前,台下的裴亦行面上藏不住的怔然无措。 再之后,就是初升的朝阳。是节目里最后一次的表白。 是裴亦行被海风吹得有些颤抖的声音:“我要来找你。” 是林灿,死死握着手机、笑中带泪的一句:“我真的好讨厌你。” 是许然坐在长椅上,独自一人望着远方的身影。 是谢屿通红的眼尾,和第一次在镜头里落下的泪。 是霍恪神色不明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与一身西装格格不入的运动手环。 是俞嘉言笑着说:“可是我不想听。” …… 【啊啊啊啊啊这个预告是要干嘛?!要干嘛?!】 【怎么回事,谢屿怎么哭了,我的cp不会be了!!!】 【救命啊,这个预告剪得什么鬼东西,怎么每个人都是浓浓的be感】 【别搞别搞,前几期明明感觉都要he了】 【放心,我们许裴包he的,节目组就喜欢剪这些东西搞我们心态】 【天呐,预告里的小俞好a,谢屿你哭什么?这下我真的要站俞屿了】 【我们霍林要be了吗?补药啊!】 许然和系统看着稳步增长的任务进度,又看了看屏幕里满到快要溢出来的be感…… 怎么说呢。 节目组,真是有点东西。 许然那道身影配上节目组的bg就显得格外孤寂,系统想了又想:“你那时候在干嘛?” 许然还记得:“陪你看电影。” “奥奥。”系统终于想起来:“那电影无聊。” 电影无聊,所以许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得不是现实中的东西,所以视线空茫。 裴亦行是在卧室里用平板看的预告片,是因为海风很冷吗?他当时并没有觉得自己声音在抖。 他反复拉了一下进度条,回看许然当时在台下的目光以及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的身影。 当众唱对他们来说有特殊意义的歌、主动表白,这都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但是做完之后也没有任何后悔。 只是觉得还不够。 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许然,他接触得不多,每知道一样就都想努力给。 虽然大多数好的东西,都是从许然这里知道的。 玫瑰漂亮,所以做了又好吃又好看的玫瑰蛋糕;歌很好听,所以想唱给许然听;被人在乎的感觉很好,所以想跟许然表白。 接吻很舒服,所以主动抬头。 依旧不够,裴亦行才学了这么短一段时间,他还想学很多,还想学几十年。 这个节目好像是一场美梦,因为和他一直以来接触到的事情相差太多了。 然而节目现在已经结束了,梦却没有。他们已经准备好所有得手续,买好了去伦敦的机票。 许然要和他一起去。 浴室是一个很适合整理思绪的地方,热汽让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裴亦行想了很多。 比如到了伦敦之后,该换个更大一点的房子,至少要能住下两个人,当初条件有限,但现在不一样。比如他的学业其实比较繁重,要重新分配一下时间。比如毕业后的职业规划,从前的一切可能都需要推翻。 很多很多。 直到热水将泡沫淋得干干净净,留下的只有沐浴露清新的草木香味。 裴亦行简单擦了擦身子,裹上浴袍的时候,不经意间摸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疤。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非要遮掩这道疤的想法,只是太长太深了,只要被人看见,就会引起无端的猜测和小心翼翼的询问。 很麻烦。 裴亦行疲于应付,藏起来反而一劳永逸。 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肩上,白色的浴袍染上湿漉漉的痕迹。裴亦行插上吹风机……没有动静,吹风机好像突然罢工了。 裴亦行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拍照搜索了一下吹风机的价格。 价格竟然还挺贵。 他下意识拍了拍手上的吹风机,但是罢工的工具好像没有重新开始工作的意思。 这么贵的东西质量怎么敢那么差的? 他再次尝试拯救无果后,点开了和许然的聊天框。 在自己房间里莫名其妙收到一条转账信息的许然:? 几个意思?零花钱? 裴亦行:【我好像把你的吹风机弄坏了】 许然:【头发吹了吗?】 裴亦行没来得及回,那边又很快的发过来。 【过来】 裴亦行看着这两个字。 【我这儿还有吹风机,不能湿着头发睡觉】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许然却好像已经认定他还没吹头发。 裴亦行在许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发消息还是该敲门。 许然将门拉开,手里拿着干毛巾和吹风机,抬眼便看见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微微挑眉,问道:“过来了怎么不说?” 裴亦行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许然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只是微微侧身,让他坐在椅子上,用干毛巾轻轻擦拭他的头发。 力道恰到好处,很舒服,裴亦行来不及反应,就好像跌入软绵绵的梦境。一直擦到不再滴水,许然这才打开吹风机。 温热的风和耳边“呼呼”的声音让裴亦行终于回神,他想接过来,但是还没碰到吹风机,就被许然避开了。 许然漫不经心地说:“我来。” 他小心拨弄着裴亦行的发丝,指尖也染上一点尚未散去的潮湿水汽,半湿的头发软软的搭在他手上。 “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他随口问道。 裴亦行就说:“明天去剪。” “嗯,我陪你去。”很理所应当的语气。 吹完头发后,许然神色平静地问:“要不就睡在这里?” 许然卧室里的床很大,是两米的双人床,床单被套都很干净。 裴亦行转过身,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桌子上。 许然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睡衣,递给他。 是短袖短裤,这个季节也本该这么穿。裴亦行抱着衣服走进了他的浴室。 其实他知道许然看见过,在许然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但是大概没有这么清晰。 因为许然还是怔住了。 裴亦行垂下眸:“不好看。” 他全身上下就这里最不好看,其实并不想给许然看。 许然看着他的伤痕,在他想要挡住之前,率先拉住他的手腕。 许然摸着他手臂上狰狞凸起的疤痕,又一次认真地问:“真的不疼?” “真的。”裴亦行笑了一下,“但是你摸的有点痒。” 不能摸,那就换一种方式。 许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马上改正,抬起他的手,用唇轻轻碰了碰。 世界上再没比这更温柔的触碰了。 刚开始睡觉的时候,一切都是很规矩的,毕竟这张床足够容纳两个成年男子,他们本也不必贴得很近……本也不必。 裴亦行在许然怀里惊醒,不自觉地轻微发颤,等到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才慢慢缓过来。 他依旧不太适应这样亲密的接触,好像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他没有在别人怀里睡过,久到什么都记不清。 许然睁开眼,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并没有放手,而是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如果我来的早些就好了。” 这句话带着半梦半醒的沙哑,却一点也不轻佻,裴亦行在他怀里悸颤了一下,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窗帘的缝隙里透出一丝冷白的月色,裴亦行看着这点浅淡的光,慢慢在许然怀里放松。 过了很久很久,裴亦行才低声说:“你来的时间很好。” 时间很好,在裴亦行最有精力去回应、最有勇气去爱一个人的时候。 从前那些疲于奔波的岁月,就都不必再提。 和许然在海风里接吻的时候,他从未如此庆幸,庆幸当初的自己多撑了这些年。 他扬起下巴,轻轻地亲了亲许然的眼睛。 许然感受到轻柔的力道,又想要睁开眼睛,却被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 裴亦行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一手拍了拍他的被子,在黑暗里耳朵红得并不明显。 许然什么也发现不了,所以他表现得很镇定,语气如常:“睡觉。” 《心动邂逅》的大结局播放后接连上了好几个热搜。 【是第一次恋综里所有嘉宾都互选?!】 【天呐许然弹《生日快乐歌》的时候我都飙泪了,大家都好好】 【什么神仙恋综!我磕的cp都是真的!】 【先别高兴得太早,上一季那对也很甜,结果线下迅速就分了】 【目前来看,林灿霍恪、谢屿俞嘉言都不在同一座城市,难说哦】 【毕竟恋综才几天啊,即便是互选,可能线下也就是当朋友相处】 【许裴在一起吗?】 【可是裴亦行是留学生啊!他们岂不是得异国恋?】 【刚确定关系就异国?那真的谈的下去吗】 【反正我劝大家看看节目就好了,线下别太真情实感】 【可是我忍不住啊,他们好好磕】 在大家对这三对cp在线下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的讨论愈演愈烈的时候。 一组照片悄然爬上热搜。 最初是在周三的早晨,一个不知名的小博主发了一个帖子:大家猜猜我在机场看到了什么? 后面跟着三张图片。 但凡是看过《心动邂逅》的人,都能很快认出来,里面那两个人分别是许然和裴亦行。 第292章 恋综篇完 【是许然去送亦行了吗?所以他们俩线下也是真的?】 【说不好是他们俩一起去了呢】 【不太可能,毕竟是出国诶,因为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说走就走?】 【啊啊啊人在机场,他们就是一!起!走!了!】 【虽然我磕霍林……但是偷吃一口】 【虽然我磕屿俞……偷偷吃一大口!】 …… 许裴 机场爆 林灿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他一边刷牙一边随手刷着微博,眼睛倏的一下就睁大了。 词条下是许裴cp粉的狂欢,和其他两组的cp粉的着急忙慌。 节目结束后,谢屿和霍恪忙的不见人影,俞嘉言也到了期末月,他们六个人的小群一直很安静。 直到林灿发了一张微博热搜的截图。 林灿:【?】 背专业课背到头晕眼花的俞嘉言:【!】 抽空看了一眼手机的霍恪:【。】 而谢屿……正在直播,他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弹幕。 许裴的cp粉是怎么找到他这里来的? “热搜是真的假的?”谢屿犹豫着说,“不知道,但他们两个还没回信息。” 大概率是真的。 许然和裴亦行没有故意不回信息,只是早上起的太早,他们一直在补觉。 落地英国的第一夜,许然跟着裴亦行去了他的公寓。 他们简单洗漱了一下,把身上那点疲乏赶走了才有心收拾东西。 他们总共有四个行李箱和两个包,放在裴亦行的公寓里都是稍显拥挤的程度,他想了想,对许然道:“先别收拾了,我明天找一下新的公寓。” 裴亦行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是很认真地在询问许然的意见,结果许然愣了一下,笑着道:“我喜欢的?” 他今天用的是裴亦行的沐浴露,但是裴亦行觉得,柑橘味在他身上好像和在自己身上很不一样……很奇怪。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脏深处蔓延,其实很好解释,许然是为了陪他才来的英国,而他在这里这么多年,当然应该是他来照顾许然。 看着对方的眼睛,却不会说话了。 许然又笑了一下,其实他的心也都是软的,没人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好。更何况是裴亦行这种好。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裴亦行的后脑将人抱住。 伦敦的气温比国内要低,裴亦行倒了水回来,又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那条毯子,盖在许然身上。 许然一伸手,裴亦行就掀开毯子的一角,躺在他怀里。 他的床其实是单人床,虽然不算特别小,但睡两个人还是有些勉强。再加上他们在飞机上睡了很久,现在疲惫褪去,反而睡不着。 裴亦行稍微动了动,肌肤摩擦,两个人都是一僵。 窗帘没拉好,借着一抹月色,许然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他的侧脸,低声道:“有点红。” 他不说还好,说完裴亦行的脸就更红了。 裴亦行也抿着唇抬眸看他,身体都绷紧了。许然拍了拍他的肩,本来是想让他放松,但开口却变成了:“要不……” 裴亦行还是不说话。 许然一手撑在他身体外侧,在床边的包里翻了翻,手上就多了个东西。 裴亦行呆住了,虽然看起来还算镇定,但心已经彻底乱了。 许然俯身吻他,下唇磨过他的齿尖,尝到一点清苦的牙膏味。 裴亦行自认为在国外这么多年,见过的听过的各种事都不算少,他尽力保持淡定。 …… 许然起身的时候顺手拉了一下窗帘,最后一点缝隙也合上,他在黑暗里戳了戳身下的“纸老虎”,温柔道:“去洗澡,还能走吗?” 裴亦行的眼睛都是湿润的,嗓子也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许然笑了一下,将他从床上捞起来。 虽然起床的时候有一点艰难,但是裴亦行还是去看房子了,他不可能真的让许然和他挤这么小的公寓。 裴亦行说英文的时候跟说中文不太一样,好像要更淡、更冷一些。他和房东谈合同的时候,许然并没有掺和,只是靠在墙边看他。 虽然年轻,但裴亦行身上已经没有了同龄人初入社会的那种青涩,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和底气打理好自己的生活。他的这些魅力,其实在节目里都没有过多的展现,但是依旧获得了很多观众的喜欢。 裴亦行走向他的时候,许然歪了一下头,笑道:“房租好贵,真的不要我付?” 裴亦行下意识道:“我有钱。” 许然笑得更厉害,牵住他的手,慢慢的说:“我爱你。” 越来越爱了。 —爱好像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但他擅长学习。在双目相对的那一秒,他决定要学会爱。— 第293章 霍林篇:逢场作戏 那天我说,你要允许有些灵魂天生卑劣。 他却说,林灿,你不了解你自己。 林灿是第一次接触霍恪这么难搞的人。 他长得好性子也好,从学生时代起就桃花不断,挑挑拣拣着谈了两个最好的,直到上恋综的前一天,分手了四个月的富二代前男友都还在打电话挽留他。 林灿是真没吃过感情的苦,上恋综时也是信心满满,头一回在情场上栽跟头就是因为霍恪。 《心动邂逅》这几个嘉宾的质量远高于他的预期,第一天他和裴亦行一起做了饭,主动帮谢屿提了行李箱,做了俞嘉言爱吃的菜,但是心动短信发给了霍恪。 这也没什么好指摘的,恋综就是让人表现的啊,要是一个个都不表现,观众看什么,节目组怎么赚钱? 要说心动,那还真不至于,但要让他跟节目里其中一人谈恋爱,他认真想了想,好像都行。 怎么说呢,感觉都挺不错的。而谈恋爱这种事,只要两个人条件都不差,又都有心,即便没多深的感情,也能谈的很有意思。 除去后面的厌倦期不提,他还真挺享受恋爱的感觉的。 但是林灿依旧不认为自己是海王或者渣男。 一个个接触下来,林灿的首选是霍恪。 裴亦行对他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对其他人也都是泛泛,一看就很难搞!林灿倒是能主动一点,但是让他真心实意耐下性子追人,还不如杀了他。 谢屿,说实话还真不错,虽然身上争议多,但收入也高。林灿要是十九岁的时候有他这成就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但是林灿观察两天后发现,谢屿他完全没开窍啊。 他当时的心情就是:节目组有病,恋爱综艺抓个没开窍的小孩来干嘛? 至于什么“等一个男孩长大”之类的,林灿一向嗤之以鼻,他只想乘凉,不爱栽树。 俞嘉言其实挺好的,中产家庭出身,背景简单干净,自身条件也很不错。 但跟霍恪比起来,他就显得太稚嫩了,林灿还是稍微有点野心的。 最初其实一切都还算顺利,林灿的主动很有分寸,霍恪也是个体面人,不会在镜头底下让其他人为难。在恋综自带的氛围的加持下,他们两个倒也拥有了一批cp粉。 霍恪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所以cp粉大多更怜爱和偏向林灿。 霍恪没什么意见,他见多了这种人,甚至当初年少轻狂时也养过那么一两个。 林灿没什么特殊的,霍恪当时是这样想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说不清,但是当某个自称林灿男朋友的人联系到他这里来时,他莫名的烦躁。 因为烦躁,他失了分寸。主动跟林灿提起了这件事。 他后悔了,因为林灿生气了。 他不该说“沈副总还一直对林先生念念不忘”这句话的。 也不该在林灿脸色大变,问他是不是调查了自己的时候沉默的。 之后林灿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和他保持距离。 林灿其实不算生气,他是觉得难堪,他不敢去想,这几天霍恪看他是不是跟看笑话一样。 对方是什么人,他本来就招惹不起。 但是对于他那个前男友,他确实一点歉意都没有,成年人了,谈个恋爱而已,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呗。 念念不忘说明道行不够呗,怎么能赖在他身上。 换句话来说,前男友对他念念不忘,说明在恋爱期间他给足了对方情绪价值。 对方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对。 直到两个人单独约会的时候,霍恪避开了镜头,想要认真跟他解释这件事。 他一时有些恍惚,其实离开节目后,如果不出意外,霍总和他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对方愿意跟他解释,这让他有点意外……甚至有点感动。 说出来有点丢脸,他不想承认。 如果霍恪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认为他的道德有瑕疵,来抨击他,他肯定会彻底远离对方。 但偏偏霍恪跟他解释,还说什么:“其实对你这样的人念念不忘是很正常的事情。” 霍总段位真高。林灿冷冷地想。 但是霍总有钱,给他买了比他前男友送的所有礼物加起来都贵几倍的腕表。 ……林灿拿人的手软。 出发去海岛的那天,林灿摘下了那只名牌腕表,戴上了他自己的一个运动手环。 林灿想他再也不会轻易做任何举动,不会有一丝让人看笑话的机会了。但那天他看着手机,还是先按下了拨号键。 他还是担心,如果自己不先打这个电话,霍恪就会拨给别人。 幸好,电话被很快接起,如果是被挂断或者“对方正在通话中……”,林灿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光了。 原该是个告白电话,林灿却在对方开口前语速飞快地说:“我真的好讨厌你!” 其实说完后就在后悔,林灿不是不管不顾的那种性格。 但是后悔也迟了,对方听得清清楚楚,摄像头也完全记录下来。 “这么严重?”那边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这也是林灿最讨厌的一点,他总是要小心、很小心,生怕自己会成为对方眼中的小丑。 霍恪说:“那我改改。” 林灿怔怔地握着电话,半晌才说得出话:“什么?” 那边的风很大,霍恪的声音却依旧沉稳:“讨厌什么?我改。” 霍恪说:“别那么着急。” 第294章 屿俞篇:仅此一次 他曾向往过我的生活。我也是。 后来我们向往彼此。 《心动邂逅》最后的表白时刻,俞嘉言还是选择打给谢屿。 告白的那天他独自坐在藤椅上,海风涩涩的,吹进眼睛里,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闭眼。 藤椅慢慢摇晃,让他想起当初在别墅的时候。那个下楼倒水的晚上,好像是他第一次和谢屿单独相处,也是第一次,他有了自己似乎和对方相隔很近的错觉。 这通电话拨出去,也不知道会是“下次见”,还是“再见”。 他的学生时代是无趣的,偶尔在题海中抬头看向窗外,也会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与众不同的人,或者遇见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谢屿似乎就是他人生的相反面,是他曾向往过的人生,最初是好奇,后来关注渐渐成了习惯。 俞嘉言知道他的强大,后来也见过他的伤痛、窥见他不曾对人言语的过往。他向往的不再是对方所代表的生活。 他开始妄想成为对方生活的一部分,可他已经错过谢屿最稚嫩、最脆弱的时候。 无力感占据上风,这段感情变得痛苦,却让人更加难以舍下。 当节目到了尾声,他看着手机里的五个姓名,最后目光停留在他曾无数次在心里喊过的那两个字。 “谢屿。” 是他十九年里,仅此一次的心动和勇敢。 谢屿听到手机铃声的第一时间没敢接,过了好几秒,他才如梦方醒般接通电话。 电话真正拨通的时候,俞嘉言反而淡定了,慌乱的人变成了谢屿。 俞嘉言笑了一下:“第一次告白,让我想一下该怎么说。” 谢屿安安静静地握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听筒里传来俞嘉言仿佛闲谈一样放松和缓的声音。 “对你产生好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看起来张扬放肆、无所顾忌,但其实是很理智的人。” “你和我身边所有的同龄人好像都不一样,如果不是这个节目,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认识。所以有时候想想我会觉得很幸运,是真的很感激能遇见你。” “我之前跟你说过遇见大家很开心,但其实最重要的没说。”说到这里,俞嘉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矫情,特别是在镜头面前,他快速道:“最开心的是遇见你。” 是最开心,没有之一。 他咳了一下,带着点埋怨的意思:“从录制节目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很关注你,你不会感觉不到?你又不傻。” 谢屿面对着大海,满天的云里透出一点稀薄的阳光,洒落在海面上。 谢屿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满身缺点的人,而节目里其他人都那么好。他没办法坦然面对俞嘉言的心意,只能回避,不是因为不信任俞嘉言,而是因为不信任自己。 他不想从俞嘉言眼中见到被对方加上滤镜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是这样。 他不想看到滤镜破碎的那一刻。 不是厌烦,是害怕。他曾有过的害怕,在他还经常看微博私信的时候,也有很多喜欢他的人,会发很多支持他的消息,其中有一个人坚持了很久…… ……他也曾因为他们坚持了很久。 但后来,最恶毒的言语也是出自他们。 比当初更深的害怕。 “对不起。”谢屿以为自己表现得还算冷静,但他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捏着手机的力道越来越大。 俞嘉言:“可是我不想听这个。” 谢屿愣住了,手机屏幕又亮起来,光影落在他眼角那滴泪上。 电话那头的人问:“谢屿,如果我没有先打给你,你准备给谁打电话?” 谢屿方才组织的言语一瞬便忘得干干净净。 藤椅摇摇晃晃,等待的时间都变得很漫长,俞嘉言刚准备说“算了。” 还是不想让他那么为难,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很卑微的样子。 “你,”谢屿说,“想打给你。” 不是迫于节目组的规定,在剩下的人里做出的选择,然后才准备打给俞嘉言。 他想打给俞嘉言。 俞嘉言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要我来找你吗?” 谢屿说:“我来找你。” 不想要再也不见,也不想要重新变成陌生人。 从朋友开始做起是什么意思呢? 俞嘉言想了很久。 表姐加完班后给他打电话,听完事情经过后问道:“你不会被渣了?” 俞嘉言忍不住反驳:“我被渣什么了?” 又没被骗财骗色。 当初以为离开节目的氛围和滤镜后就能厘清的思绪,却变得越来越纷乱。 以为不久后会渐渐忘记的人,却越来越想念。 这算什么呢? 没有确定的名分,没有明确的心意。谢屿会给他发信息,在他生日时寄了很贵重的礼物,他的所有消息都会回。 但对方实在太忙,见一面都成了很奢侈的事情。 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纠缠,有看过节目的同学来询问他们的近况,俞嘉言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也会在宿舍里戴上耳机看谢屿的直播录屏,谢屿直播时一般都很安静,好像就是只为了履行合同,也很少和弹幕互动。 直到那天他停下来,回答了许裴cp粉的问题。 俞嘉言看着屏幕里数目不断增长的一句“那你和俞嘉言呢?”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俞嘉言也发了一条同样的弹幕。 屏幕里的人没有视而不见,他说:“暂时还不确定。” 谢屿停顿了一下,慢慢说:“我希望会是好的结果。” 这是时隔两年后,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用到“希望”这个词。 之后便是行程很赶的比赛,网络上关于他的讨论越来越多,好坏都有。 俞嘉言一场比赛一场比赛看下去,赛场上的谢屿是很耀眼的,或许正是因为他天生就有引人注意的能力。 他犯的每一个错误、任何一点疏漏,都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似乎一点瑕疵就能掩盖他所有的好,一点错处就能忽略他做的所有贡献。 恋综的热度渐渐过去,谢屿出现的地方不会再有人提起他。 俞嘉言再一次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开学的那个月俞嘉言很忙,没怎么关注网络,但是他知道谢屿所在的战队打进了决赛,在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谩骂里,替谢屿反驳和正名的人也越来越多。 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孤军奋战,只是当初支持他的声音有些弱小,才让他显得孤立无援。 他们战队虽然没有拿到冠军,但也取得了不错的名次。俞嘉言给谢屿发了个消息,对方没回。 第二天他们六个的小群里其他人一夜都在祝贺谢屿,许然和霍恪都发了红包,但谢屿依旧没有出现。 下午俞嘉言刷微博时,看到官方发布的,关于谢屿因伤病正式退役的消息。 这虽然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但谢屿甚至还没满二十啊…… 【这么年轻就退役?!】 【好爽,讨厌的人终于滚出我的世界了谁懂】 【虽然这两年我也没什么热情了,但看到又一个因为伤病退役的,还是很心酸】 【不至于,这么年轻有什么不能恢复的伤病啊?】 【有人的职业之路十九岁才开始,有人的职业之路十九岁就结束了】 …… 旁边的同学推了推他:“愣着干嘛,扫码签到了。” 俞嘉言这才退出去,心神恍惚地打开微信扫了个码。 老师开始讲课的时候,他在下面看着那个小群里的消息,点开和谢屿的聊天框。 【你现在怎么样?】他顿了一会儿,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你现在在哪儿?】 那边很快发送了一个定位。 俞嘉言点开后,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是十九公里。 仅仅半个小时的车程。 谢屿:【晚上还有课吗?】 谢屿:【我请你吃饭】 其实忐忑不安的又何止俞嘉言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他的人生其实也是谢屿曾经最向往的,因为向往,所以害怕靠近。 逃避这种事情,谢屿已经做了两年了。 这次不想再做胆小鬼了。 俞嘉言低着头,慢慢敲字:【还有一个半小时下课。】 其实还想问对方身体怎么样了,严不严重……是不是很疼。 留到见面。 反正很快了。 第295章 裴添意 天色有些暗,周围都是浓重的雾气,他躺在红色的橡胶跑道上。 许然,男,二十五岁,被卷入求生副本的普通玩家。 传送得太迅速,系统一句话才说了一半:“这次我们要找到的主角叫裴添意……” 跑道粗糙,许然皱着眉站起来,手臂上有些刺刺的疼。 雾气散去些许,许然才看清对面的四个人。 一个背着单肩包,穿着长裙高跟鞋的长发女生。 一个神色淡定,长相俊美妖异,穿着红色汉服的青年男子。 一个穿着卫衣长裤,面上惊疑不定的短发女生。 最后一人离得最远,看起来存在感最弱,身上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模糊的、很难让人记住的容貌……他坐在柔软的人造草坪上,也正好看向许然,黯淡的日光下,他的眼睛是偏冷的灰。 也只不过是一瞬。 对视一眼,对方便移开视线,细碎的黑发凌乱垂下,恢复了无害又怯懦的样子。 许然闭了一下眼,长发女生好心问道:“你还好吗?你晕的时间比我们都长。” 许然摇了摇头,快速接收完世界设定。 冰冷的电子音在上方响起:【欢迎我的新客人们。】 【在万千人类中,被选中的你们是幸运的。】 众人:…… 【如果你们能成功通关,那么游戏将满足你们许下的愿望。如果你们通关失败,那就留下来,成为游戏的养料。】 穿着卫衣的女生吓的哆嗦了一下,长发女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但脸色也不太好看。 校服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许然身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请玩家们牢记以下规则:】 【1、请相信你的队友。】 【2、游戏中的npc对你们怀有绝对的恶意,请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3、杀死最终boss的那个人将会获得极为丰厚的报酬。】 【4、不要妄想取得npc或最终boss的信任。】 【5、队友的生死与你无关,请小心背后。】 这条规则一出,其他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6、以上内容并不全部真实。】 长发女生刚刚从单肩包里拿出了一叠便签和一支笔,认认真真地记下每一条,但听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她顿住了。 汉服男子冷嗤了一声:“有病?” 许然也微微皱了皱眉,系统抱着自己的小屏幕一顿狂点。 “你能破解这个游戏——” 吗? 许然刚开始惊讶自家系统还有竟然这种用处,就看清了屏幕上的东西。 粉粉嫩嫩的备忘录上,系统和长发女生一样记录了每一条规则,最后一条上画了个红色的圈圈。 许然:“……” 系统握拳:“宿主加油!” 【再次欢迎各位玩家来到副本《高考倒计时》,你们的通关条件是:顺利参加高考。】 说完规则后,电子音就再次安静下来,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被突然拉入这个该死的游戏,他们之所以还算镇定,是因为在现实世界中早就有所了解。 从三年前开始,世界各地都有人被卷入各种游戏副本,有的人活着出来了,有的人则永远消失了。 令人注意的是,凡是从副本中存活下来的人,之后的人生都变得非常成功。 副本选择的玩家是随机的,但主要集中在18-35岁的人群。 他们还没来得及交流,学校广播就已经开始播放上课铃声了。 【同学们,上课时间就要到了,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甜美的电子女音重复着后面半句话,操场上的雾气散了个干净,空空荡荡的场地,只有他们几人。 短发女生舔了舔唇:“我们要去吗?” 电子女音还在不断重复,砸在他们心头,节奏越来越急促。 “我们看起来像高中生吗?再说我们去哪个教室啊。”汉服男子心里发毛。 许然垂眸看着一旁的校服少年,对方实在太安静,似乎只要他一眨眼,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校服少年与他对上视线,微微勾唇,灰色的冷光在眸中晃了晃,他遥遥看向操场的入口处。 就在他们不安纠结的时候,疾风骤起,穿着裸色高跟的女生一个不稳,扶住了她旁边的短发女孩,狂风将他们吹的眼睛都睁不开。 【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汉服男子低着头骂了一声:“先离开操场!” 两个女孩相互搀扶着慌忙往外跑,但风却越来越大,险些将长发女孩的包都吹跑了。 汉服男子紧随在后,帮忙拉了他们一把。 许然用手挡住眼前的风,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校服少年依旧站在原处。 许然说:“我们也走。” 对方一怔。 许然握住对方苍白清瘦的手腕向外跑去,触感微凉,像水一样。 第296章 好同桌 随着风声渐小,他们听见有人念念叨叨。 “奇了怪了,我们班的学生怎么还没到齐?” 一个秃头中年男子腋下夹着本书,皱着眉头往这边走。 “唉,那个穿校服的!”秃头中年男子看见他们,一拍脑袋,“你是我们班的学生吗?” 其他人都紧张地看向校服少年,短发女生声音有些颤,低低道:“要怎么说,我们……” 校服男生看着许然依旧放在自己腕上的手,眼底情绪不明,他冷静道:“老师,我是您的学生。” 中年男子又挠了挠头,疑惑道:“你叫……你叫什么来着?” 校服少年不慌不忙:“裴添意。” “对!”中年男子眼睛一下就亮了,“要上课了,快跟我回去!” 其他人:目瞪口呆jpg 裴添意向前走了一步,但许然依旧没松手,中年男子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语气严肃:“你们是什么人?社会人士不允许进入,请——” “老师,”许然很礼貌:“我也是您的学生。” 裴添意扭头看向他。 许然面色不变,将他的手腕握的更紧:“我是裴添意的同桌,我叫许然,您忘记了吗?” 中年男子满脸疑惑,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了。 许然继续发挥:“老师,我的语文上次考了第二,您还给我送了薄荷糖,您也忘记了吗?” 许然用另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一盒薄荷糖,语气变得哀怨:“我一直没舍得吃,看着这盒糖就想到您对我的鼓励,没想到您竟然忘记了……也对,毕竟只是个第二名。” 其他人:?? 裴添意若有所思地看向中年男子腋下的课本。 中年男子眼睛瞪大了些,然后问:“我没忘记。你作为学生,怎么能不穿校服呢?!” 虽然惊愕不已,但经过职场历练的长发女生很快回神,抢答道:“因为最后几天了,我们想穿最好看的衣服和朋友一起拍照,留下我们在学校里最美好的回忆!” 长发女生殷殷切切:“老师,我是郦半雪啊!您上周才没收了我的口红,说高考后还给我的!” 中年男子:“……奥……好,之后还是要穿校服。口红、口红到时候还你。” 系统都被她的反应速度震惊了,看着自己的小屏幕蠢蠢欲动,这资质,不进快穿局可惜了啊! 许然也投给她一个欣慰的眼神,孺子可教! 长发女生拂了拂鬓边的碎发,一派温婉,顺带牵住自己身边的短发女生:“老师,她是我同桌。” 被落下的汉服青年:…… 中年男子还没消化完许然和俪半雪的话,一个清脆有力的男声又撞入他的耳朵。 “学霸,刚刚那题我听懂了,还有一张试卷我忘了带,你等会儿能给我讲讲吗?” 汉服青年一个闪身来到许然和裴添意面前,强势吸引注意。 他又义正言辞道:“好了老师,我们快点回教室,不能耽误其他同学上课!” 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老师:……? 路过的花坛里种着不知名的红色小花,许然视线停顿片刻,眨了一下眼睛。 裴添意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热度,目不转睛地盯着许然,眼中带着好奇,低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教学楼里的读书声越来越清晰,方才在阳光下,红色的花朵糜烂进泥土里,鲜红的汁水将半干的土浸得湿透,仿佛也只是错觉。 许然没说话,落后半步的短发女孩却发出一声很短促的惊呼,脸色惨白地攥紧了郦半雪的胳膊。 前面的老师立刻回头,语调古怪:“怎么了,同学?” 郦半雪面色镇定:“她脚崴了。” 裴添意唇角微扬,又向后看去,下巴却被身旁的人猝不及防地捏住。 力道不重,存在感却很强。 许然面上含笑,声音带着危险:“不好看,高考后送你更漂亮的。” 他像是入戏太深,真把裴添意当做自己形影不离的好同桌。 第297章 必考题 裴添意静默半晌,倒是乖乖听了话,他们停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 透过窗户,他们看到教室最后的大片空位,都悄悄松了口气。 老师站在讲台上,将书往桌上一扔:“还不快回自己座位?” 厚厚一层灰被书砸起,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后面三人的脸色又沉了些。他们快步走向教室后面,也没有商量的余地,许然拉着裴添意坐到窗边,两个女生坐在他们前面,汉服青年坐在了他们旁边。 因为台上的老师时不时就看下来,他们也没敢说话,从书桌里掏出书后心不在焉地盯着。 系统终于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地交代背景:“你同桌,我们的任务对象。” 这个许然知道。 许然这回是个小有资产的富二代,从求生副本的消息传开,全世界的青年人人自危开始,原身就在为将来有一天进入求生副本做准备。 他学习了很多经验贴,练习各种防身术,上了各种不同的课程。 其中有一篇被他翻来覆去背诵的经验贴,是一位匿名大佬写的。 这个帖子的精彩程度让所有人叹为观止,里面提到的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方法被众人奉为圭臬。 最令人称奇的是,故事里的主人公是一名年仅十八岁的学生。 直到看到最后,贴主留下一句话。 【主人公并非我本人,而是我的队友。他在即将通关时为了救人,永远留在了求生副本中。我们感激他、崇拜他、愧对他,却不知如何帮助他。希望上天有眼,让他有一天能够回家。】 只可惜,即便原身准备了这么多,他最后依旧没能成功通关。他葬身于一座幽深神秘的古堡,数据还没来得及被快穿局回收就已经崩坏。 “为什么我进入的和原身不是同一个副本。” 系统摇头:“不知道。”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他们继续看任务。 裴添意原本是第一批被卷入求生副本的玩家,任务失败后滞留游戏世界,成为意识混沌的npc之一。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逐渐清醒,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并成为了能够掌控局面的最终boss。 系统飞快地看了许然身旁的裴添意一眼:“我们的任务是拐他回家。” 许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带他回家?” 系统又确认了一次:“拐他回家。” 因为他没有自己的家了。 许然顿了片刻,转了一下手中的笔:“也行。” “难吗?”系统推算不出来,怀疑自己的数据库被病毒入侵。 许然没说话。 如果一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那么难不难,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这个问题点同学回答。” 随着讲台上老师一声令下,整个教室齐刷刷的响起了翻书声,许然看见前面两个女生的手指都快冒火星子。 刚才和系统聊天连问题都没有听见的他一脸淡定地开始翻书。 身旁的裴添意书本摊开,目光却饶有兴味地落在许然身上,随着前面一个男同学被点起来,许然偏头看向他。 窗外阳光正好,似乎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被融化,许然看见他那不惹眼、让人容易忘记的脸。 似乎是与模糊毫不沾边的,极漂亮、极冰冷的。 裴添意从未费心在他们面前掩藏身份。 其他玩家没有察觉是因为先入为主,毫无这种意识,但裴添意在明知许然对他的态度有些异样之后,依旧肆无忌惮。 他当然不会小心翼翼,这是他的地盘,唯有玩家们,要时刻担忧自己的性命。 也要担忧,会不会触怒游戏中那位神秘的boss。 前面那位男同学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语文老师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我有没有说过……这是必考题?” 站着的男生身体很明显的抖了抖。 老师抛了抛手中的粉笔,唇角扯起一个极刻薄的弧度,半秒后,一根雪白的粉笔破风砸来,直直地没入了那个男生的额头。 寂静的教室里似乎有骨头破碎的声音响起。 前面的短发女孩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汉服青年手中的笔也被一不小心掰断了。 老师歪了歪头,看着倒地的男同学,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还没批评就晕倒了啊,心理素质这么差,怎么应对高考。” 短发女孩的头都差点磕桌子上了。 你确定他是晕倒了吗?! 老师看了一眼时间:“也快下课了,后面两个男生帮忙把他送到医务室去。” 裴添意闻言站起来,漫不经心地看向许然。 许然心中犹疑,问系统:“……他这是在,挑衅我?” 系统分析了一下:“他只是对你很好奇。” 好像是无聊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许然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站起来面不改色地扛起那个男生,和裴添意一起出了教室。 裴添意跟着许然往外走,丝毫没有搭一把手的意思。 许然肩上扛着的那个男同学脑袋垂着,“睡”得很安详。 风吹过来,男同学的脑袋晃了晃,脖颈纤细,好像快断了。许然感受着肩上越来越轻的重量,拐了个弯往后山走。 “医务室在左边。”裴添意提醒道。 许然依旧没改变方向,语气很淡定:“嗯,我们不去医务室,他已经断气了。” 本来就不需要呼吸的npc同学:“……” 第298章 会撞鬼 裴添意下意识吸了口气,又因为某些腐烂的气味迅速屏住。他第一次在副本里遇到许然这么诡异的玩家,简直比那些意识混乱的npc还诡异。 裴添意语塞片刻,问道:“……那去哪儿?” 许然诚恳而悲悯:“送他入土为安。” 裴添意好像看见那个男同学快要断掉的脖子本能的缩了缩。 他刚想移开视线,就见许然回头笑了笑,他没从这笑容里看出其他意味,无论是讥讽挑衅还是戏弄调侃。 似乎就是单纯想笑。 裴添意极轻的蹙了下眉。 这个玩家更诡异了,谁会在初次进入求生副本之后莫名其妙想笑? 许然说:“来帮忙。” 他们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后山,一般来说,这种地方发生意外的概率更高,进入副本的玩家都会尽可能避开,哪怕避不开,也不会单独行动。 许然毫无身为新人玩家的自觉,不仅在第一天就勇闯后山,还带着一个脑袋快掉的npc和态度晦暗的boss。 学校似乎是新建的,绿化并不到位,后山的树木很少,小树只跟他们一般高。 “你真要埋了他?”裴添意问。 许然肩上的重量又轻了些,男同学的身体似乎快变成什么轻飘飘黏糊糊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将他淹没了。 许然尝试将他放下来,但太阳光融化了某些粘合剂,他的手很冷,快要僵了。 许然看着冷淡的雾灰色眼睛,解释自己的行为:“日行一善。” 让逝者入土为安是一种美德。 级别越高的boss,从前的记忆就越清楚。裴添意想了一会儿,许然这话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扯淡,但道理竟然也没错。 何况他要是再不帮忙,许然将要用蛮力硬生生将身上的npc扯下来了。那双温热有力的手已经变得苍白僵硬,修长的手指末端隐隐泛青,说不好就要受些伤。 受伤了就没那么好看,裴添意喜欢好看的东西。 裴添意收回视线,右手轻轻一拎,将那个npc提起来,然后放在小树下。 “别动他了。”裴添意语调平平,听不出是警告还是劝慰。 许然道了谢,蹲下来认真研究npc的脑袋,从他的前额抠出一点粉笔沫。 系统火速在许然口袋里塞了个小塑封袋。 裴添意从另一棵小树那里偷了把铁锹回来,就见许然捏着个装了白色粉末的塑料袋对着阳光看。 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什么都没问,只是将铁锹扔给许然。 后山的土本就是翻过的,很松软,挖个坑也没用多久。裴添意将npc扔进坑里,许然从一旁摘了朵花,放在npc胸前。 很快,树旁多了个小小的土坑。 这对裴添意来说是个很新奇的场景,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蓝白校服很干净,带着点洗衣皂的柠檬香味,乍一看他瘦瘦高高的背影,很像是校园小说里让人一眼难忘的学霸男神。 但当他扭过头,这个身影又变得模糊,似乎方才得惊艳也只是错觉了。 许然拉了一下他,认真道:“走,会撞鬼。” 真会。 许然现在就拉着一个。 裴添意毫无缘由的心情好,配合点头:“回教室?” “回去找队友。” ——许然觉得自己是个很有团队意识的人。 简易的葬礼过后,下课铃声也响了。 其他三人站在走廊,面色凝重。 “我们是不是要去医务室找他们会合?”俪半雪问。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地方,但和求生副本联系在一起时,就莫名让人胆寒。 “希望他们没出什么事。” 汉服青年叹气,上节课最后一个被点名的倒霉鬼就是他。幸好他学生时代文科就很好,凭着一点肌肉记忆强撑着忽悠人,坚信只要能说服改卷老师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看似高深有道理,实则晦涩不相通的句子被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气势就已经赢了七分。 等到老师被绕晕,他再用一句“总而言之……”收尾,升华主题,顺利过关。 此刻他心里甚至还有些飘飘然,什么求生副本?他可是从应试教育里杀出来的男人! 第299章 考试 许然他们回来迟了五分钟,因为在后山有npc碰瓷。 摔倒在地的女生仰头和许然对视,泫然泪下。 许然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一时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副本boss可不负责帮玩家解决麻烦,裴添意往旁边挪了半步,十分冷漠无情的和许然撇开关系。 因为成绩下降独自跑到后山哭泣的女生情绪本就濒临崩溃,被许然一撞,含着哭腔震声道:“走这么快干什么?赶着投胎吗?!” 系统充当证人:“明明是她捂着脸在跑。” 许然在心里点头,但是出于人道关怀,他该对压力大的高考生多点耐心。 他语气和缓地解释:“后面或许有一个,我给他开路。” 女生看见“坟墓”,打了个哭嗝,茫然道:“有人死了吗?” 这句话似乎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周围突然吹起一阵冷风,伴随着女生的泣声,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许然只觉得有无形的力量往自己脑海深处撞,想要扰乱他的精神。 “别哭!”许然冷声道。 女生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吓到,懵了一瞬。 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被闲散和笑意掩住的锋利磨的她心头发凉。 女同学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许然又恢复了方才的和缓。 “你心情不好,才跑到没人的后山来发泄,不想打扰别人,对不对?” 女生又打了个嗝。 许然轻声问:“现在知道后山有人休息,为了不扰人安宁,你不会在这里哭的,对不对?” 裴添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眼中染着些不知真假的轻笑。 女生迷迷糊糊地点头。 许然鼓励道:“你是个好人,善有善报,所以不用伤心,事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真、真的吗?”女生无助的望向裴添意。 大概有两秒钟的僵持,裴添意没有反驳,冷风消散。 虽然相信裴添意不会伤害自家宿主,但系统还是在看见许然逐渐稳定下来的身体数值后才松了口气。 太阳越来越烈,温度越来越高。 后山只有几棵光秃秃的小树苗,毫无荫蔽。许然被晒得头晕,敷衍完随机刷新的npc女同学后,就摸了一颗薄荷糖含进嘴里。 薄荷糖的清凉稍稍缓解暑热,方才受到的精神攻击还留有余威,他看不太清。只知道在这样的高温下,身旁的裴添意依旧穿着蓝白的校服外套,清瘦安静,一丝汗意也没有。 许然随手喂给裴添意一颗,指腹不小心碰到对方的唇,柔软冰凉,有点像夏日的第一份香草冰淇淋。 鬼使神差的,许然感觉会比薄荷糖好吃。 下课的时间有限,不知道下节课又会遇到什么,他们得先回教室,两人心照不宣的加快脚步。 许然小幅度地甩了甩自己发烫的手,虽然很贪恋刚才舒适的温度,但裴添意很明显是会和其他人保持距离的性格。 副本里的天气确实有点问题,不过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许然看着地面,想要忽视异常的高温,含着薄荷糖的少年却忽然开口:“很热?” 裴添意的眉头微微皱着,许然给的糖带着薄荷苦味,唯一的优点就是后劲很足,提神醒脑。 裴添意不需要提神醒脑,他更喜欢吃甜的。 许然慢慢说:“还好。” 裴添意怀疑他被热傻了,在心里评价:可怜。 没给出任何解释,他牵住了许然的手。 与薄荷糖带来的刺激不同,淡淡的凉意从掌心蔓延,身体都好像变得轻盈。 主动牵手的那个人却好像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也像什么都没有暴露那样,重新往前走。 “他对你好好。”系统小声说:“他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玩家队伍中混进了副本boss,不论怎么看都是让人感到惊悚的事情。 但许然和系统都没从裴添意身上觉察到丝毫恶意。 许然顿了一下,问:“他不是一直都对我很好?” 系统默默扭头,盯着旁边被晒蔫了的野花。 回到教室时,距离上课已经只剩下五分钟,教室里其他同学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在座位上刷题。 郦半雪从她那个手提包里拿出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在课桌下迅速将那双裸色细高跟给换了,许然看见她脚上磨出的血泡,肃然起敬。 郦半雪苦着脸:“进副本之前刚好在出差,好不容易喘口气,准备在高铁上歇一会儿。” 汉服男子拍了拍她的肩:“没事,都是社畜,我懂你的苦。我叫游泽,求各位大佬带飞啊。” “都是第一次进副本,哪来的大佬啊?”郦半雪耸了耸肩,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短发女孩:“宝儿,你叫什么?” 短发女生说:“叫我晴雨就好。” 即便素不相识,但出于同时被副本选中的惺惺相惜,玩家们都很自然地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高考倒计时三天,”晴雨吐槽道:“他们不需要看考场吗?不放假吗?” 就算是在求生副本里,也要参考一下现实? 紧张的气氛被冲散些许,几人苦中作乐地批判了一下游戏的不严谨。 裴添意靠着墙,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似乎无论是与玩家还是与npc,都格格不入。 郦半雪却突然注意到他,好奇问道:“副本好像都是选择的成年人,你是中学生吗,满十八岁了吗?” 裴添意稍稍抬眼,言简意赅:“满了。” 游泽歪头:“话说你和这里学生的校服一模一样诶,好巧。不过他们有校徽,诶我看看你的——” 许然敲了一下桌子:“坐好,有老师来了。” …… 进来的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老师,拿着一叠白花花的试卷,她将试卷重重地搁在讲台上,语气冷厉:“这节课考试,提前五分钟发卷。” 许然转着笔的手一停。 高考倒计时三天的时候考试,还有没有点道理了? 试卷从第一排的同学开始飞快往下传,许然拿到手一看,是物理试卷。 他松了口气,还好这是个理科班,试卷上也不用写太多字。 但是前面的两位女玩家和旁边的游泽已经呆滞了。 高中知识他们都是一毕业就还给老师了,两位女玩家至少还有点印象,但游泽高中学的文科啊!电磁感应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交白卷会被拉出去砍头吗? 老师双手抱胸,眯着眼道:“考试开始,严禁东张西望。” 许然平静地握着笔,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旁边那道视线存在感很强,除了对方以外,这间教室的其他人都不敢抬头,也就没人发现。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许然低着头认真做试卷。上面的老师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们,裴添意无所顾忌,但许然不能轻易打破规则。 不能跟boss拼命硬,他可能真的会死。 裴添意看了他半晌才收回视线,胸前的校徽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赫然是和其他npc一般无二的“a市一中”。 笔尖摩挲试卷发出“沙沙”响声,游泽看着面前各种素不相识的字符头晕眼花。他小幅度地抬头望了一眼,一旁的许然和裴添意有条不紊地落笔,前面的郦半雪也在缓慢答题。 他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第300章 橡皮 窗户是紧紧关着的,教室里人满为患,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空调的温度开的低,冷气很充足,游泽的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试卷翻面,把大题上已有的条件像模像样地誊抄了一遍,又乱七八糟地推导了几步。 这张试卷难度有些大,但题量还好,许然停笔时教室里其他人都还没抬头。 游泽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坐在讲台上看题的老师,压低声音轻咳了一下。 许然眉梢微挑,挺了挺背,台上的老师却巧合一般地放下自己手中的卷子,往台下走。 年轻的老师面色霜白,低头一一查看每个学生的试卷,黑沉沉的睫毛垂下,她眼中的冷意让前面的郦半雪身子都僵住了。 两位女玩家屏住呼吸,静等了三秒,老师终于收回视线。 “写完了?”看到许然的试卷时,老师面露惊诧,细长的手指将薄薄的试卷夹了起来,细碎的声响震得一旁的游泽心里志发慌。下一个就轮到他了,他这答得一塌糊涂的试卷真的能糊弄过老师吗? 身为当事人的许然却神色自然,应道:“写完了,您能先帮我改一下吗?” 老师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个学生如此上进,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跟我来。” 说完,她转身回到讲台,许然紧随其后。 面前的身影再次离开,游泽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看旁边只剩下裴添意一人的位置,心里略有些失落。 明明裴添意年纪更小、看起来也更无害,但不知为何,游泽从未寄希望于他身上。 方才他看见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原本让他感觉危险的许然都变得慈眉善目起来了。 裴添意的试卷对折,随意压在手肘下面,看着自己手中的黑笔,尝试着转了转。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却觉得自己做起来没有许然那么流畅。 “同桌”跟老师上台后,他旁边那个位置空了出来,好像不是很习惯了。 他将笔搁下,撑着下巴抬头,“同桌”站在老师身后,身姿笔挺,仿佛真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但他知道,许然其实是在帮自己的队友转移火力。 在求生副本里,每个人都自身难保,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生死,必须慎之又慎。玩家之间即便会有合作,但彼此都是素不相识的人,更多的还是防备与利用。 裴添意不知道许然是出于什么心态在做这件事。 不知道、不理解。 没什么必要。作为这个副本的boss,裴添意知道【队友的生死与你无关】这条规则是真实的。 他对游泽也并不感兴趣。 一个平平无奇的过客而已。 游泽花了三十秒,随意填完了自己试卷上的选择题,希望瞎猫碰上死耗子。 蒙完最后一题,他捏了捏手腕,看了看填的满满当当却又答得狗屁不通的试卷,心如死灰地抬起头。 老师还在批改许然的试卷,他还剩下一点时间,但也没什么用。 他双手合十,心中暗暗将他知道的中外神佛名字都叫了个遍,两根食指却忽然一重。 游泽一个激灵,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他强装镇定地看了眼讲台,用脚踩住地上的橡皮擦,迅速捡起来。 白净的橡皮上此时写满了abc,游泽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套试卷应该是老师自己出的,选择题占比很高,他有一种小命得救的感觉。 “小裴现在都能为了你放弃原则了。”系统眼尖,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多少有些感慨。 许然往下面看的时候,碰巧与裴添意对视。 裴添意单手撑着下巴,薄薄的眼皮掀起,他的眸色有些浅,是渲染开的灰,有一瞬柔和得不可思议,又有一瞬漠然得令人心惊。 “事急从权,人命关天。”许然解释道,又想起系统们也是有考核的,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学。” 系统骄傲地摆了摆身子:“我超聪明!” 它也是学霸,恋爱培训班的其他小系统都可崇拜它了,一点都没有给自己宿主丢脸的! 许然想了想那个培训班里的一窝未成年统,沉默了。 只有这些青涩的小系统才会对恋爱培训班感兴趣,其他经历过职场摧残的系统都已经满心搞事业了。 第301章 有些乖 老师把许然的试卷批完后,刚好下课铃声也响了,简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天籁之声!交完试卷的众人暂时解脱,都松一口气。 “第五题怎么选a啊?” “怎么办,我这里看错了……” “我选择题只会写两道。”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游泽挪了挪凳子到他们旁边:“我真的快吓死了,谢谢你们。” 郦半雪也蹙着眉:“真的好难,如果不是我大学刚好做了几次物理家教,我肯定一题都写不出来。” “你们俩也太牛了,裴添意是高中生还能理解,许然你为什么都会写?” 裴添意没参与他们的谈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桌面,眼底倒映着许然清晰的面容。 许然没找到自己的橡皮,只能将两只笔放好,随口回道:“没忘干净。” 有没有搞错,这可是高中物理诶,一句轻飘飘的“没忘干净”就能解释了? 游泽瞠目结舌,没忍住问:“你还是人吗?” 晴雨偷听了前面几个学生的讨论内容,默默估了一下自己和郦半雪的分,又根据班里的哀嚎声分析了一下平均水平,心下稍安。 紧绷的弦稍微放松,晴雨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对了,你们刚刚送去医务室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裴添意终于听到一点有意思的话题,眸中细碎的光影晃了晃,笑意不明显,他替许然解释:“死了,埋了。” 啊? 本来就经历了不少刺激的三人原本只是想和队友聊聊天,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听见这个回答,愣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许然目露同情:“放心,可能还没死透。” ……更惊悚了好吗? 好像有些冷飕飕的,郦半雪等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靠了靠。 后面的课没再遇到考试之类的“突发状况”,几位玩家不争不抢,低调做人,总算熬到了午饭时间。 老师走后,其他同学也都陆续离开了。晴雨轻轻揉了揉肚子:“我好像有点饿了,我们在副本里也需要吃饭吗?” 按理来说,不可能所有学生都去食堂吃午饭,教室里总会留下几个人的。 但现在教室里只有他们几位玩家,空旷的让人有些不安。晴雨甚至怀疑,现在整栋教学楼都已经空了。 “去食堂看看?”郦半雪提议。 许然他们都没有意见,顺着人流的方向去了食堂。食堂里和教室一样,学生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蓝白校服,裴添意融入其中毫不突兀,但穿着各异的其他玩家就很尴尬了。 排队打饭时其他三位玩家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队伍很长,他们是分开排的,各自在队伍的末尾低头装死。 裴添意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许然后面。因为先入为主的认为裴添意是和她们身份一样的玩家,几人都没有多想。 唯有系统琢磨了又琢磨,犹豫着问道:“宿主,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 许然:“什么?” 系统:“背后灵。” 许然回忆了一下这个名词,向后看去,轻轻笑了。 如果是背后灵,那就是守护灵。 裴添意才观察完其他玩家的表现,思量片刻,对许然道:“你要不要我帮你打饭?” 他的目光干净的过分,就像所有被好好保护着的十八岁少年一样。 许然愣了片刻,慢慢问:“为什么?” 不知道。不好回答。 裴添意就是想做,这样做他自己会高兴。 许然想了很多,他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其实还没来得及对裴添意好。 他还没有对裴添意好。 “没事,队伍太长了,我们一起排。”他说。 裴添意顿了顿,又不说话了。 他的寡言在游泽几人看来是不好接近,但在许然看来,却有些乖。 食堂的菜意料之中的不好吃。 没有任何惊喜,好在也没有惊吓。 第302章 爬床 午休时间可以选择在教室或者回寝室,他们学着其他同学,打开了教室后面对应着书桌号码的柜子,从里面拿到了宿舍钥匙。 宿舍钥匙上没有其他任何标记,几人商量了一下,他们现在对寝室情况一无所知,晚上又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不如趁着中午去探一探。 教室是同一个,但宿舍要分男女,郦半雪和晴雨鼓起勇气相携着走了。 游泽趴在男寝的宿管阿姨面前的桌子上,问道:“阿姨,我们说宿舍的床裂了,有人来修吗?” “你们叫什么名字,哪个宿舍的?”阿姨翻开宿舍册子。 “我叫游泽,您看看。” 阿姨没注意到游泽略过了她的第二个问题,翻了翻册子上的登记,纳闷道:“4-1212的,你们没报修啊?” 扫了自己名字旁边两个熟悉的名字,游泽眼睛一亮:“床也还好,先不修了,谢谢阿姨!” 他穿着相对繁琐的红色汉服,飞快的从走廊中间蹿过,在一群朴素的学生里显得十分惹眼。 许然和裴添意跟在后面,不动声色的与他拉开一定距离。 到达4-1212门口,游泽深吸了一口气,掏出自己的钥匙,默默念叨:“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钥匙插进去,咔哒一声,门开了。 “我去。” 许然二人跟着进去,四处看了看,这个高中宿舍条件竟然还不错,上床下桌四人间,带阳台带独卫,干净宽敞。 在现实生活中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游泽啧啧称奇。 “只有我们三个人吗,不会还有别的室友?” 他这话一出,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开门,我没带钥匙。” 咚咚咚——咚咚咚—— 怎么会这么巧? 游泽咽了咽口水,看了眼天花板,低声道:“不会是被我提醒的?” 许然沉默地看着他。 …… 游泽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会说话的嘴。 敲门声越来越急,游泽怕把其他宿舍的npc全都惊动了,只能打开门。看见门口那人时,他眼睛微微睁大,腿一软顺着门沿滑了下来。 外面的同学从他身旁走进来,对着许然二人点了点头,眼神空洞。 这张苍白的脸,他们很熟悉,正是今天上午被许然埋在后山的那个人。 细细看去,他额头前似乎还沾着一点粉笔灰。 游泽脑子里不断回想起裴添意那句话:“死了,埋了。” 还有许然那句:“可能还没死透。” 他眼前一黑,腿更软了,扶着门把手都站不起来。 三十五度高温的中午,宿舍里空调还没来得及打开,但许然已经能感觉到冷了。 物理意义上的冷,诈尸的npc进来后,周围的温度瞬间骤降了至少十度。 npc 似乎完全不记得对面的这位室友就是上午亲手将自己埋在后山的人。他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利落地将鞋一脱,随后便爬上了床,安详躺倒。 游泽还靠在门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要不我们还是回教室午休。” “对了,”npc探出头,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等会儿能叫我起床吗?” 许然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地看向方才被游泽一靠就不小心关上的门。 游泽心里猛地一凉,顺着他的视线缓缓往上,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门把手……门已经打不开了。 床上的npc头还伸在栏杆外面,继续问道:“上课前可以叫我起床吗?” 许然怕他的头掉下来,本着团结友爱同学的原则,同意了他的请求。 npc同学心满意足的带着自己的头回枕头上,继续睡觉。 阳台的窗帘拉上了,遮光效果很不错,室内已经暗下来,即便没有开空调也很凉快,是很适合午休的环境。 许然打开了衣柜,里面什么也没有,上面的床也只配了垫子和枕头,没看见毯子或被子。 裴添意走过去,帮他把看似崭新干净,实则气味刺鼻的柜子关上:“你在干什么?” “找校服。”许然还记得今天那个中年老师的警告。 裴添意低头看着他的衣角,一动不动。 他知道该去哪儿找校服。 许然也知道他知道。 裴添意已经作为boss经历过好几个副本了,他一般都会和玩家保持距离,和其他npc一起生活。但npc实在无趣,所以他偶尔会在最初加入玩家的队伍。 他没有费心掩藏身份的习惯,所以或早或晚,总会被发现。大部分发现端倪的玩家都会假装不知情,一边紧张地防备他,一边试探地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他心情好就帮,心情不好就不帮。 也会有些极端情况,他偶尔杀人、偶尔被杀。 但在副本里待的太久,生死好像也不再是什么值得敬畏的事情了。 许然和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很光明正大、很理直气壮,和他一样。 “校服在综合楼。” 最后还是说了。裴添意想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副本的boss,许然是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 通关时间也有限,只有三天。 裴添意说:“我下午带你去。” 和被副本控制干扰的npc不一样,那些阻碍玩家通关的boss只是因为无聊,或者因为天然对立。有野心的玩家会想要杀死boss,为了扼杀这种威胁,大部分boss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裴添意不在乎。 已经死过的人是不会再死的,boss也很难得的,少了一个对副本来说都是损耗,所以被玩家杀死的boss并不是真正消亡了,他们得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裴添意不在乎谁要通关,也不在乎被什么人杀,只要不让他感到恶心,别的都行。 他觉得和许然待在一起很舒服,作为报酬,许然要通关,他会帮忙。 裴添意慢慢说:“我睡觉了。” boss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情绪,裴添意被允许不高兴。 不高兴的boss决定躺回床上睡觉。 游泽睡不着,也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跑,索性不上床,坐在下面的椅子上苦苦熬时间。 上床的梯子是铁做的,冰凉刺骨。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了,床垫比较薄,躺在上面和直接躺在木板上几乎没什么差别,硌得背痛。 许然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踩过一节梯子,爬上了裴添意的床。 心情不好的boss拥有睡不着的权利。 裴添意扯出被许然压住的校服衣角,眼神疑惑。 清润黑沉的眼睛注视着他,擅闯者语气认真:“冷。” 穿着校服外套的裴添意和穿着汉服的游泽能忽视屋内的异样。 但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的许然理当觉得冷。 裴添意不在乎这是不是真正的原因,不多问也不拒绝,侧过身给他空出位置。 床很窄,即便裴添意侧着身子,他们也不得不相贴,布料摩擦间,传来一点冰凉的温度。 觉得冷的人更不该和他睡觉,裴添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 他捂住许然的眼睛,睫毛蹭过冷冰冰的掌心,像是得寸进尺。 裴添意说:“不要看,我把外套脱给你。” 掌心下那双眼睛很听话的闭上。 许然真的不看,等了三秒,他身上落下一件外套的重量。猜到身旁的人应该是要走,他提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纤细清瘦,像是隔着薄薄的皮肉直接摸到骨头。 许然不睁眼,很轻地拍了拍裴添意的背:“睡一会儿。” 在后山睡了一个上午的npc回到宿舍都能沾枕头就着,那boss应该也是需要睡觉的。 —— 裴添意竟然真的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而且一睡就是半小时。 下面的游泽焦急地拍他们的床沿,低声道:“时间快到了,要叫……那个起床吗?” 裴添意迅速将外套穿好,许然也跟着坐起来,对游泽道:“要,你喊他一下。” 游泽声音更急:“我不敢啊!” 天知道他这个中午在下面是怎么度秒如年的。 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其他两个队友都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许然下床后敲了敲对面床上的栏杆,醒过来的同学脑袋立刻就冒出来:“谢谢。” …… 许然帮忙扶了一下他的下巴,礼貌回应:“没关系。” 游泽已经快要窒息了。 他紧张地看着npc同学扶住门把手,轻轻一拧,门终于开了。 第303章 在哪儿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晴雨和郦半雪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你们中午是在教室休息的吗?”游泽问。 郦半雪有气无力的:“我们找到了宿舍,但有两个室友,看起来都神经兮兮的,实在不敢在那里睡。对了,你们是三个人,有室友吗?” 游泽心情复杂地瞥了眼刚进门的那个npc同学。 男生慢悠悠地走进来,看也没看他们这个角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正是那个空了半个上午的座位。 晴雨寒毛都竖起来了,不可置信道:“是他?” 游泽沉痛地点点头:“是啊,真没死透。” 他们还没来得及交流更多信息,教室前面就有一个健硕的男同学喊道:“现在是体育课,都去操场集合!” 还有体育课? 黑板上那么大的“高考倒计时三天”呢,这合理吗? 几位玩家赶鸭子上架的跟着其他同学往操场走。 其他人还好,穿着长裙和一次性拖鞋的郦半雪就非常束手束脚了。 体育老师含着哨子,叉腰站在操场正中央。见人到齐,他猛吹了一下哨子,尖锐的声响瞬间划破燥热的空气。 “今天我们跑三千米,跑完的同学就提前下课!” “三千米?”晴雨小声嘟囔道:“不会死人吗?” 郦半雪默默看了眼自己修身的长裙和那双薄薄的白色一次性拖鞋,无助地问许然:“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把我也埋在后山,我会复活吗?” 许然分析了一下,实话实说:“不会。” 郦半雪悲痛地在身侧偷偷给这个体育老师竖了个中指。 这么热的天气,再跑个三千米,后面一周都缓不过来了。 哪家正经学校会给高考生安排这种活动啊? 体育老师已经晒得脸红脖子粗,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在草地里,他扫过同学们麻木的脸色,很是不满:“再这么没精神就加倍!” “跑跑跑,现在就跑!” 在前面几个npc的带动下,所有人都围着操场开始跑圈。 操场上没什么荫蔽之处,烈日炎炎,晒得人头晕眼花。三千米又太长,郦半雪和晴雨已经放弃速度了,只求活着跑完。游泽则是混在队伍最中间,但他那身鲜红的长袍实在太招摇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被人群淹没。 裴添意不太想跑了,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太阳晃得眼睛生疼,身旁跑步的 npc 撞到他的肩膀,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烦躁。 他步子渐渐停下来,身旁的npc一个接一个跑过,无人注意到他。 还是直接消失算了,再过两天半他就会迎来新的玩家,周而复始,无趣到了极点。 “小裴不见了。”系统只是跑回空间吃了个冰淇淋,就出了大乱子。 游泽已经跑得很吃力了,刚停下来准备缓个几秒钟,身边就倏的一下飞过去一个身影。 游泽气都喘不上来了,茫然地看着速度越来越快的许然。 他尝试着往旁边挪了两步,却发现根本无法离开跑道。应该是必须跑完三千米才能走。他擦了擦汗,认命地继续跑。 体育老师刚掀起衣服下摆擦了擦满头的汗,迎面就是一阵风扑向他的肚子。 “老师。” 体育老师放下衣摆抬眼,对面的学生短袖都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是汗淋淋的,明明如此狼狈,那被水洗墨染过一般的眉目却更加锋利摄人了。 “我能走了吗?” 体育老师确认了一下他的确已经跑完了三千米,眼神肉眼可见的变得热切。 “同学,你要不复读一年?!” 许然:? 体育老师:“你要不要考虑做体育生?有我带着,全国的体校任你选啊!” 许然微笑着婉拒了老师的提议。 “小裴在……”系统刚刚打开自己的小屏幕,就被许然打断了。 “我知道他在哪儿。” 第304章 随遇而安 这所高中面积还挺大,甚至比某些大学都要气派,许然跟着路标绕了两圈,才找到那个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综合楼。 “这栋楼怎么这么冷清,连个人影都没有。”系统趴在许然肩膀上,小脑袋左顾右盼。 与暴露在烈烈骄阳之下、人满为患的教学楼截然不同,综合楼外矗立着几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得如同巨大的绿色华盖。阳光只能从层层叠叠的叶子缝隙中艰难地洒下零星的灼热斑点,破碎的、格格不入的光亮更近似于伤痕。被遗忘的楼道里寂静无声,许然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boss 的权力实际上远比玩家们所知晓的还要大得多。裴添意坐在一个灰蓝色的厚包裹上,看着投在墙上的画面。 整个视野范围都很暗,所以投影很清晰,像是身处其中。 一边是红色塑胶跑道上大汗淋漓、疲惫不堪的三位玩家,一边是独自走在综合楼光线昏暗的阴森走廊里的许然。 独自行动在危机四伏的求生副本里从来都不是个聪明的决定,来寻找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更是有些愚蠢。 这间仓库位于综合楼的地下室,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又湿又热,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灰尘,幸好裴添意本也不用呼吸。 地下室的位置很隐蔽很隐蔽,综合楼的楼道又错综复杂,一般人进来了都跟无头苍蝇一样,很难找到地方。 …… 密闭的楼道很阴暗,而且很闷,许然刚发觉某些东西的存在的时候,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打算看看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阴沉沉的凉风晃过,头顶上半亮不亮的灯也彻底熄了,虚空里钻出某些张牙舞爪的东西,撕开闷闷的空气,许然方才眯起眼,一切又悄无声息的散尽。 恢复原样。 头顶的灯重新亮起,空气中的沉闷都少了些,只有一阵凉风绕过。 ……一阵微冷的凉风绕过他的身旁,衣角都未曾掀起。 许然很难抓住这阵风,对方存在感很弱,轻飘飘地掠过,带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不在乎他会不会发现。 —— 听见推门声,裴添意关闭手环,墙壁上的投影也随之消失了。 推门而入的人被地上卷起的灰尘呛住,咳嗽了好几下。 裴添意抬头看他,眼里有些不辨真假的笑意,踢了踢前面的另一个包裹:“校服。” 许然看了他一小会儿,叹气道:“跑得也太快了。” 不是带着抱怨的语气,更像是无奈和妥协。 许然和裴添意带着校服回去的时候,其余三位玩家也相互搀扶、一瘸一拐的勉强跑完了三千米。 “太有病了,”游泽双眼无神,喃喃道:“这是让我们进副本拉练来了。” 现实生活中的高三虽然也很苦逼,但也不至于颠到这份上。而且,经历过大学四年和工作两年的人身体都是很脆弱的好吗?他们哪经得起这折腾,现在简直就像一具具干尸。 晴雨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拿着一瓶水降温:“你们在哪儿找的校服啊,我们中午还在说明天该怎么办呢。” 许然只道:“跑完去仓库看了看。” 郦半雪已经去厕所将校服换好了,她那条裙子其实非常贵,是特意买来见重要的客户时穿的,但在求生副本里只剩下累赘。 “我在想晚上该怎么办,我们能不能待在一起,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休息休息?”郦半雪问道。 许然看着自己面前那张纸,淡淡道:“应该不行。” “为什么?”郦半雪有些疑惑。 许然将那张纸递给她,郦半雪看了看,这是学校的作息时间表,最后一条正是【22:30,回寝休息。】 “早上上课铃声响后,我们就不能待在操场,晚上应该也一样。”许然简单解释。 “那怎么办啊,”晴雨担忧道:“宿舍里还有其他人,会不会出什么事。” “你从哪儿弄来的作息表?”郦半雪有些纳闷。 许然面色平淡:“讲台上拿的。” “啊?” “刚才改卷子的时候看见,就顺便拿下来了。”许然很真诚:“上面还有,你们要吗?” 这就是学霸的优势吗?郦半雪晕晕乎乎的,那句至理名言果然没错:“学好数理化,走遍求生副本都不怕。” “许然啊。”郦半雪感叹道。 许然略微抬眼,语气散漫:“怎么?” 郦半雪:“我发现,你是不是挺随遇而安的?” 倒也还好。 许然没说话。 郦半雪:“好,我懂了。” 裴添意倚着墙阖眼假寐,腕上的手环持续不断的振动。求生副本里出现了非自然损耗,上面需要他给出交代。 裴添意又一次按熄了手环,并不想理会。 这次手环安静了许久,再次开始震动时已经上课,校服袖口被手环震得抖动,裴添意懒得再管,干脆将整只手都缩进去了。 热度就是这个时候传过来的。 胆大包天的玩家在上课时做小动作,两根手指偷偷伸进他的袖口,碰到他被震得发麻的手,将一小块硬硬的糖塞进他的手心。 还是薄荷糖。其实裴添意觉得薄荷糖没那么好吃,甚至对不起“糖”这个名头。 手指动了动,一点一点,他将薄荷糖死死攥紧了。 第305章 编码 晚上十点一十,最后一节晚修结束的铃声如约响起,其他同学都放下手中的书本往宿舍方向走。 几位玩家还没走。 尽管他们知道在教室多留一会儿可能就会多一分危险,但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太过混乱了,他们对这个副本的情况依旧知之甚少。几人一番思量,还是决定先留在教室寻找线索。 更何况,寝室也并不安全,相比分散开来去面对属性未知的npc,他们还是更愿意和队友待在一起。 许然找了根细铁丝,撬开了讲台柜子的锁,然后蹲在前面,认真地翻翻找找。 他的手刚伸入柜子深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裴添意如鬼魅一般冒了出来。他语气冷清,问道:“找什么?” “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许然拿到一份档案。 裴添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似乎并不在意。 过了半晌,他才轻轻问:“什么线索?” 是通关的线索,还是杀死boss的线索? 许然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好像什么都能读懂。 裴添意垂下眼,听见这个玩家问:“你知道,我该怎么带一个人回家吗?” 裴添意不知道,他没带过人回家。 【叮叮叮——】 【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请尽快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安心睡觉。】 清脆的、宛如催命一般的铃声再次响起。几位玩家已经快对这个甜美的声音ptsd了,这是晚上第二次打铃,教室里已经只有他们五个人了。 就在这时,教室骤然断电,看着从黑暗里冒出来的重重鬼影,几位玩家欲哭无泪,他们也想安心睡觉啊! “快跑!”游泽推了一把前面的晴雨,大声喊道。 几人迅速往教室外面跑,郦半雪因为穿的是拖鞋被绊了一下,在教室门口一个踉跄,手臂就被某些不知名的东西缠住了。 “啊!” 晴雨听见喊声,急忙回头拉住她,游泽想过来帮忙的时候,却发现外面浓重的黑云开始往下压,似乎又有某些不知名的东西要出来了。 郦半雪挣脱不得,刚准备让晴雨放手,手臂却突然一凉。 她慌忙抬头,对上一双情绪不明的灰眼睛,裴添意皱着眉,将郦半雪手臂上那些东西拧碎了,手腕处又是一震。 裴添意没在管他们,安静站在门口,似乎在思考。 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关上门,自己又是不是该走进教室里面。 先做的事情是抬头,他看见游泽、郦半雪、晴雨……没有了。 没有了。 这不够满足他,但是算了。 他后退半步,右手放在门把手上,越来越黑,什么也看不清了。 裴添意低下头,却看见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影子将门推的大开。 影子将他揽进怀里。冰凉僵冷的他,和带着手环变得麻木、偶尔阵痛的左手。 怀里的人是很瘦的,许然猜,就算变成了boss,就算留在副本里,不好好吃饭也会饿肚子。 所以他又剥了颗薄荷糖,喂给怀里的人。 许然其实知道他不算挑食,每次给什么都吃,但还是下意识道:“只有这个,先凑合一下。” “先……”这种句式,后面一般要跟一个“以后……” 裴添意专心致志地咬那颗有点苦又过分清凉的糖。 “都没事?”游泽问。 “没事,快回宿舍。”郦半雪脸色苍白:“添意受伤了吗?” 裴添意视线涣散,几乎大半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许然手臂上,袖口露出的手指抑制不住的发抖。 精神过于紧张的玩家也没发现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正常。 许然将裴添意揽得更紧,并不反驳这话。 郦半雪满目担忧与愧疚,但现在时间紧迫,他们只能分开往宿舍赶。 因为在教室耽误的时间,那个npc同学比他们三个更先回到宿舍。 许然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只听见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裴添意已经不发抖了,他含着被自己咬成渣渣的薄荷糖,右手摸着那个手环。 游泽看了眼里面浴室的门,忧心忡忡道:“他在里面……添意没事?” 裴添意摇了摇头,除了脸色有些许苍白,已经没有异样。 游泽在浴室门口听墙角,虽然只有再正常不过的水声。 …… 雾灰色的眼睛盯着许然。 其实每次许然看到这双眼睛,都会有一种错觉,仿佛眼睛的主人记得他。 眼睛的主人可能认出了他、可能想起了他。但其实没有。 裴添意并不记得他,只是很轻易的给他特殊对待,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许然当着他的面,将从教室里拿出来的档案放在桌上,缓缓蹲下来。 他仰头看着坐在位置上的裴添意:“哪里不舒服?” 裴添意摇头。 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裴添意也不管那份放在桌上的档案,即便他看见档案的封口已经被拆开了。 水声停下,浴室门口的游泽一个箭步蹿到他们面前,紧张兮兮道:“他要出来了。” 游泽双手握拳,心道今天无论是拿校服还是回宿舍都是裴添意和许然出力,晚上再有什么事他一定要冲在前面,大显身手! 他才不要当一个躲在队友身后的废物! 然而npc同学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后,就悠哉悠哉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用毛巾慢慢擦头发,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游泽严阵以待了一秒、两秒。 “你们谁先去洗澡?” 裴添意洗澡的时候,游泽一直在严密监视npc同学的动向,他小声道:“跟晴雨她们比起来我们算幸运的?她们宿舍是两个玩家两个npc,我们宿舍是三个玩家一个npc。” 许然:“……” 系统:“……如果他知道小裴就是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的话。” 许然不太能脑补那个画面。 他拿起桌上的档案,重新折好了。 游泽问:“这是什么?” 许然笑了一下:“优秀学生手册。” 其实这份档案许然只看了前面两行。 【裴添意 18 工龄:三年 编码:】 在求生副本里,能够精准锁定boss身份的是编码,而不是名字。 换一句话来说,如果许然想带某个boss离开,至少要记住对方的编码。 后面所记录的boss裴添意的各种弱点及致命点,许然一点也没看。 一点也没有。 他本就不喜欢看这种类型的数据。 第306章 要求高点,对我 浴室热水器没开,但好在如今天气炎热,没加热的自来水也有四十度左右。 浴室空间小,窗户关着,很闷。裴添意将外套拉链拉下来,里面短袖校服领口的扣子没系好,露出模糊的疤痕。和他在其余人眼中的模样一样,存在感不强。 外套的袖口还有些许磨损,短袖就真的和崭新的一样,他的皮肤是很白的,仿佛常年接触不到阳光。但白皙的肌肤上有很多道裂口。 手环取不下来,不小心被碰亮了,他手背上的水珠都折射出异样的蓝光。 墨色的发丝被水流压塌,蜿蜒滴下的水珠似乎都染上些许灰黑,发尾的颜色似乎浅了一点,但关上花洒后,一切又恢复正常。 裴添意出去的时候,宿舍里那个npc已经上床睡觉了。 许然的视线落在他湿漉漉的发尾,又落在他被水珠洇得湿透的肩头,原本的天蓝色布料颜色也看起来深了很多。 “洗头发了?”许然只是笑了一下。 裴添意手上的毛巾被他接过去 ,许然的掌心温暖,在肩上轻轻一按,裴添意就安稳坐在椅子上了。 有人帮忙擦头发是件很放松很舒服的事情。 游泽茫然地看着他们俩,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但就是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又看了一眼上面双手安放在小腹,仿佛已经睡熟了的npc同学,抱着新校服钻进浴室。 直到脑袋上的力道消失,裴添意才回过神,发丝已经被擦的半干,只留下一丝浅淡的湿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眼前晃过,许然将毛巾还给了他。 裴添意仰头看着他,目光认真,像是很努力的要记住什么东西。 “你对我很好,”他声音有些哑,带着几分不确定,“为什么?” “很好?”许然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要求高些。” 离开他的掌心和柔软的毛巾后,裴添意的头发也是冷冰冰的,许然没忍住,又揉了揉。 软塌塌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碎发耷拉下来,遮住眉毛,雾灰色的眼睛被发丝骚扰,不自觉的闭上。 许然捏了一下指腹,才没有做其他多余的动作。 他拿起那件裴添意给他选的、很合身的校服:“裴添意,要求高点。” 他想了想,补充了两个字:“对我。” 许然是最后一个洗澡的,这个学校是会在晚上统一断电的,现在所有宿舍都已经黑了。 外面游泽已经上了床,但因为旁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他战战兢兢的,恨不得三秒钟观察一次,头脑是越来越清醒了。 裴添意坐在下面,隔着袖口缓慢地转了转腕上的手环,其实不太能转的动,因为实在太紧了。 黑暗变得浓稠,闷闷的,让空气跟着凝固。 裴添意手中力道一重,抿了一下唇。 原本安分睡觉的npc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天花板都险些被砸破。 游泽离得近,在黑暗里看见他摇摇欲坠的脑袋,惊恐地张大嘴巴,死死用手捂住才勉强没喊出声。 那个npc本该是扑向他的。 本该。 但还没来得及碰到他的床沿,就直直的坠落。有人的动作比npc更快,在对面的桌子上借力,就稳稳拽住了对方的脚踝。 裴添意干净利落地扼住对方的喉咙,平静地垂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左手受到的压力大一分,他右手收紧的力道也就重一分,像是与存在于 暗处的某些东西无声对峙。 npc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几下,带着粘稠血气往裴添意身上砸来。裴添意却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动作,头也没抬一下。 “我去你的!” 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疼痛,裴添意微怔一瞬,看见身旁握着半截被撞断的椅子腿的游泽。 游泽头脑发懵,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提起椅子对着伸向裴添意的手砸。椅子轻易碎裂,木屑掉落。 从事发到现在也才仅仅二十秒。快到让人来不及思考。 旁边有人其实很碍手碍脚,裴添意却罕见的没觉得麻烦,只是又面无表情地加重了力道,想要速战速决。 又是熟悉的力道和温度。 僵冷的、疼痛的左手恢复知觉,裴添意被握住左手,按进一个还带着潮湿水汽的怀抱里。 被许然揽在怀里,裴添意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刚刚那次也是。 从前有没有这样,他并不知道,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发抖。 明明也没有很痛。 这个副本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他的对手,但现在他却被许然挡在后面,他下意识想要阻拦许然和那个npc交手,却又被游泽拦住了。 “诶诶诶,你别动了,你受伤了!” 裴添意想要反驳,但喉咙里弥漫出的血腥和僵麻的左手都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暗处那些力量是很少限制boss的行动的,其余boss也没有领受过这种程度的警告。 许然不小心和面前的npc对视的时候,脑海里响起某种熟悉的碎裂声。 ……这个副本除了精神攻击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npc感觉到对方动作的停滞,蓄力准备一击毙命,却被突然出现的白色粉末糊了眼睛。 “吼!” 许然迅速扯下床边那件外套,死死将他绑住。 “吼吼吼!” 许然分出半截袖子将他的嘴堵住了。 完全插不上手的游泽举着半截椅子腿,见状准备砸向npc的头。 “算了。”许然看了他一眼:“别白费力气,他不会死。” 游泽手中的椅子腿“砰”的一声落地。 “吓死我了,”游泽心有余悸:“你们两个都练过吗,怎么这么厉害?” 许然的头已经开始疼了,只嘱咐一句:“把他扔床上。” 游泽怕缠的不紧,又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直到将npc绑成一个木乃伊才满意停手。 脚步停在面前,裴添意看见穿着校服的许然。 从被遗落的地下仓库里翻出来的校服干净得不合常理,许然身上这件,更是连一丝褶皱也没有。 “哪里难受?”许然的掌心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第307章 学习接吻 裴添意想了想:“不知道。” 他动了动胳膊,学着许然的样子,用右手贴在许然的额头上。 “他伤到你了,”裴添意低声说:“我没有办法的。” 已经造成的伤害,boss也是没有办法的。 boss做不到,但裴添意可以。 他的右手和许然贴的那么近,传过来一点虚无缥缈的冰凉温度,许然分心注意他的手,就会忘记很多疼痛。 游泽气喘吁吁地将npc拖上床,抬手抹了把汗往对面看,昏暗的视野里,对面有一张床空着、一张床睡着两个人。 ……什么毛病? 为什么要睡一起? 因为害怕吗? 他也害怕啊!他总不能和npc一起睡? 床确实很窄,床边的护栏也不高,许然并不想掉下去。 他说:“别动。” 裴添意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吻,由于他异常的体温,许然的唇对他来说过分热了。 不是他感知不到的烈日,而是近在咫尺的火,柔软却强势。裴添意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手腕却被温暖的掌心握着,湿漉漉的舌尖,像是被火融化的冰块。 许然舔舐着这块冰。 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裴添意发现自己需要吻。 正如第一次被拥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会颤抖。 许然尝到一点血腥味的时候,亲吻暂停。 裴添意一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不是很疼,但他微微悸颤了下。 许然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眼睛。 然后慢慢的、不容拒绝的,拉开了他的拉链,裴添意被从外套中剥出来,手臂没有任何遮挡的和许然肌肤相贴。 如果有人砸碎了一个漂亮的瓷器,又勉强将它黏好了,也还是能用的。 只是不再那么漂亮,只是会变得很脆弱,可能一个不慎,就会再次碎裂。 人就比瓷器要顽强得多,被黏起来的血肉仿佛比最初更好用。 玩家不该能看到裂痕。 看不到,也就不影响美观。 裴添意知道,副本里的玩家不该能看到裂痕。 某个有恃无恐的boss不管自己身上的裂痕会不会越来越大,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从许然的唇角偷得一个不算吻的触碰。 许然抱住他,贴着他的耳廓,轻声道:“添意,你懂得怎么说‘好疼’吗?” 裴添意不太懂。 他有些茫然,仔细分辨许然说的话,这声音好像是从很远传过来的,隔了很多很多个求生副本。 他小声说:“疼。” 温热的唇又覆上来。他在凛冽的寒冬中徒步许久,往后倒去,却被厚实温暖的毛毯裹住了。 学会了说“疼”,他们现在来学习接吻。 黑暗中,裴添意慢慢看清了那双带着倦意的眼睛,他学着哄人:“好晚了,你要睡觉。” 他用手贴着许然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做无用功,但是许然自己说这样好受一点,他就相信。 他说:“晚安。” 许然也轻声笑,笑得他掌心都有些震。 裴添意被他笑得有些无措,过了好几秒,才懂得现学现卖。 冰冰凉凉的唇贴了贴许然的眼睛。精神力极度疲劳,但许然很放松,陷入昏沉梦境。 第308章 你让我难过了 眼皮坠沉得厉害,许然知道这是因为npc那一击,并不费力睁眼。 梦境驳杂,冰天雪地里有个人。 白茫茫的一片,晃得人眼睛生疼,精神深处的疲倦会影响人的整体状态。许然的眼前是模糊的,耳边是呼呼的寒风,脚下的雪很厚,松松软软,踩一下就像要陷进去。 他没有走几步,脚下就踩到异样,鞋底被冰水浸湿,冻得骨头疼。 冰雪世界里,竟然还有没冻成冰的湖水,只在上面结了薄薄的冰层,又蒙上扰乱视线的雪。 光都是苍白的,脚下越来越重,仿佛要将人困在这个冬天、这个雪地。 许然攥紧了一只冰凉的手,那只手拉他出湖泊,倒在雪地里。 模糊的视野里终于出现除了白之外的颜色,黑色的发丝、雾灰色的眼睛、淡粉的唇……还有淡金色光芒覆着的裂痕。 很漂亮,但是是碎的。 是碎的,但是很漂亮。 许然叫了他的名字。 梦境里的裴添意说:“你让我难过了。” 在这种境地遇见许然是会让裴添意难过的,除了许然之外,让他遇见其他任何人都不会产生这种情绪。 许然道歉,但是请他包容一点。 多包容一些,因为许然下次还要来找他。 系统从雪地里钻出来,拍了拍自己动的不灵敏的小屏幕,提醒道:“你在做梦。” 许然知道。 梦外面那个裴添意,是连“你让我难过了”这种话也不懂得说的。 宿舍里很安静。 裴添意闭着眼睛酝酿睡意,不自觉地轻轻抿唇,舌尖似乎还带着一点麻,他抵一抵牙关,就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裴添意。” 裴添意身子一僵,睁开眼睛看向身旁,许然还没醒,这个三个字也似乎只是梦呓。 外面是燥热六月,但宿舍里的温度却不正常的低,裴添意知道自己身体凉,没敢贴他太近,只用外套盖住许然的身体,自己紧紧靠着墙。 他犹豫着,用手背蹭了蹭许然的脸,低声应了一下。 睡着的人好像被蹭得很舒服,语气也散漫:“不难过,行不行?” 裴添意忘了收回手,雾灰色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很漫长的梦境结束,学校广播的起床铃声刺耳喧嚣。 在教室汇合的两队玩家面面相觑。 五人中脸色最差的就是晴雨和游泽,趁着早自习还没开始,他们迅速对昨晚的内容进行了复盘。 游泽是因为害怕npc半夜又出什么问题,一直也没睡安稳。 “反正他就这么倏的一下弹到天花板上去了,”他边比划边说:“而且他的手比铁还硬啊,椅子都给我砸烂了。” “那你们昨晚还挺危险的啊,我们倒是还好。”郦半雪说。 游泽问:“那晴雨是怎么了?” 晴雨语气疲惫:“熄灯之后走廊外面有很大的声响,我们宿舍那两个npc都想开门出去看看,我们好说歹说才给忽悠回来了。好不容易外面安静下来,她们俩又开始聊天了,我听她们讲八卦讲到天蒙蒙亮……然后起床铃声就响了。” “话说,”晴雨看向郦半雪:“我当时还想找你,结果你竟然睡着了。” 郦半雪沉默片刻:“我是一个经常出差的人。” 点到为止,大家都懂了。 有了昨天的经验,许然看见今早他们出来时还被绑在宿舍里的npc又一次出现在教室时,也没觉得奇怪。 只有游泽抱着头念叨:“完了完了,他不会有记忆?他不会记仇?”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裴添意听到这句话,面上倒是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记仇的话,npc还是更应该记许然的仇。饶是经验丰富的裴添意,也是第一次见有玩家会“活”埋npc的。 今天太阳没出来,天空阴沉沉的,又闷又湿,看起来会有雨。上午的第一节课是物理,熟悉的年轻老师抱着昨天刚考完的试卷,脸色阴沉。 “每个题型都是我们训练过的,竟然还有人没及格?你们这样要怎么面对高考?” 游泽下意识对号入座,抖了一下。 老师从最高分开始往下发试卷,其余几人都陆陆续续拿到了自己的试卷,只有游泽,他的心越来越灰。 但幸好有选择题扛下半壁江山,最后他拿到61分的试卷时,险些喜极而泣。 他伸长脖子,语气真诚地冲裴添意道:“要不我还是给你磕一个?” 裴添意:“……” 他看傻子一样的视线扫过游泽,收回时又注意到许然唇角的弧度。 许然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唇角的弧度加深,眸中笑意晃眼:“没有笑你。” 裴添意的目光在他唇上停留片刻,而后默默垂下眼。 “之后的是不及格的!”年轻老师的语气骤然严厉。 被念到名字叫上讲台的学生面色惨白,稍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 一张雪白的试卷被扔在他脸上,年轻老师凉凉道:“不考大学还待在学校干什么?” 那个学生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捡掉在地上的试卷,结果身形一晃,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了。 许然眉心一跳,抬眼就对上了年轻老师似笑非笑的目光。 “你们两个……”年轻老师视线转了又转,最后锁定了许然和游泽:“送他去医务室。” 又来。 这个医务室是非去不可吗? 第309章 取代你也行 许然无声叹气,刚准备站起来,衣摆被人轻轻扯住。 “我陪你去。” 许然看着他,微微摇头。 裴添意语气认真:“我能保护你。” 许然温声应道:“我知道。” 只要裴添意想,他就能护着许然安安稳稳的通关,甚至能让许然得到求生副本中最宝贵的馈赠。 许然明明知道,却不要。 第一次有人这么不识好歹,裴添意不明白。 漆黑的眼睛望着他,过了两秒,就透出一点笑影。许然点了点他的肩膀,他的手就下意识松了,看着许然和游泽搀起前面那个晕倒的npc往外走。 订正错题的时候是允许和同桌讨论的,裴添意看着旁边空了的座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郦半雪借着侧身和晴雨说话的工夫悄悄往后看了好几眼,想说些什么,却组织不好语言。 再一次向后瞥的时候,她正巧碰上一双漠无情绪的雾灰色眼睛,明明是很柔和的轮廓,却让她有一种被危险盯上,从头审视到脚的错觉。 郦半雪一时没能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裴添意很少和副本里其他玩家交流,倒不是不乐意,只是这些过客来去匆匆,交流几句也并没有多大意义。 不过对方的偷看实在很明显,他问:“有事?” 郦半雪先是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后又点头,她举起藏在手中的一长条便携式碘伏棉签。 “昨天谢谢你,当时你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受伤了?” 郦半雪见他看着自己的碘伏棉签,又解释道:“我随身带的只有这个。” 裴添意看了一会儿才垂下眼,淡淡道:“没受伤。” 郦半雪语塞片刻,然后从那一长条棉签里撕下一半,放在他桌子上:“那你们三个留着备用。” 离开教学楼区域后游泽才敢出声,他看了看不省人事的npc,问道:“我们这次还去后山吗?” 许然想了想:“去医务室。” 连续两次被要求去医务室,那应该是副本设定,躲不过去的。 离开教学楼的走廊后,有凉凉的雨丝落在他们身上,两人加快了脚步。 校医室的门开着,他们带着npc走进去,发现大厅里没人。 今日有雨,外面本就降了温,校医室的空调还打的很低,加上浓重的消毒水味,实在让人不适。 游泽皱着眉低声道:“我们要进去找医生吗?” 话音刚落,一个房间的门就被打开,穿着白大褂,带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朝他们看过来。 “出什么事了,同学?”这位校医温和有礼,语速稍缓,音调略低,是最能迷惑人的声音。 许然说:“这位同学低血糖,老师让我们带他过来看看。” 游泽早在刚进副本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许然编瞎话的本事,闻言立刻配合点头。 校医点了点头,挂上听诊器,就在大厅里当着他们的面,解开npc衣领的扣子,将胸件塞了进去。 校医认真的听了听npc的心音,然后对他们说:“没什么大问题,将他留在这里,你们回去上课。” 他唇角勾起一丝不知是安抚还是满意的弧度,薄薄的镜片折射出犀利的光。 游泽提着的心终于松了松,当时就想走,却被许然拽了一下。 许然抬头笑道:“我们可以等等他。” 校医语调更缓:“高三了,不能耽误你们的时间。” 他扶了一下镜框,浅笑道:“回去,不要让老师久等。” 户外雨还未停,游泽跟着许然在台阶处停下。他呼了一口气:“竟然真的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觉得雨也不大:“我们快点回去。” 许然认真听完,伸手碰了碰雨丝:“不太行。” “我想回校医室看看。”许然说。 游泽脸色古怪:“你认真的?” 不是,哥们儿,安安分分上课,等后天一参加考试,直接通关不好吗? 校医室的门依旧开着,风一吹,有凉凉的雨丝飘进大厅。校医和那个npc都不见了,方才校医待着的那个诊疗室空无一人。 或许是因为冷风,游泽有些毛骨悚然,他闻见某种刺鼻的药水味,比消毒水的味道存在感更强,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头脑也跟着变得昏沉。 许然四下看了一眼,点了下游泽僵硬的肩膀:“在外面等?我进去看看。” 从游戏的开始,许然就一直表现出和他们几个玩家不同的从容,但在现在的情况下,游泽别无他法,只能相信他。 系统看着他们放在npc身上的定位:“在地下室呢。” 地下室的楼梯一点也不隐蔽,许然踩着楼梯往下走,看见平平无奇的杂货间。 平平无奇,堆着无用的衣服、收纳盒、瓶瓶罐罐。 堆得东西不多,很空旷,不像能藏人的样子。 系统挠了挠头:“诶?” 许然又走了两步,脚稳稳地踩在地板上,片刻后,他说:“还有一层。” 带着白色手套的手碰了碰床上那人闭着的眼,声音含笑:“不听话呢。” 锋利的手术刀落地,冰凉的瓷砖上那一抹血痕格外惹眼。 口罩遮掩了表情,但校医的语气很是愉悦:“同学,你想要取代他吗?” 许然好说话:“行啊。” 校医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紧紧盯着许然。 许然笑了笑,继续说:“取代你也行。” 手术用推车晃了一下,边缘的玻璃罐倾斜,古怪的气味在密闭的空间里蔓延。 第310章 破建议 游泽等得脚后跟都发麻了,实在不放心,又回到校医院的大厅里。 “许然?”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现在已经下课了,外面变得吵嚷起来,他一边因为害怕想回到教室跟其他玩家待在一起,一边又觉得让许然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太好。 进退两难。 大厅里还是很冷,他咻的一下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上了。 这里好像、可能、应该暂时没有危险,在教室里也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昨天考了物理,今天说不定就要考数学化学。 他想了又想,权衡利弊,还是在校医院的大厅坐下。 每隔五分钟,他就喊一次许然。音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忐忑。 “大镊子。” 系统迅速抱起消过毒的镊子递给穿着手术服的许然:“游泽不会找过来?” 校医平躺在手术床上,失去了意识却睁着眼,直直望着刺眼的白光。 许然从不对变态手下留情,系统却觉得瘆得慌,伸出爪子把他的眼皮扒拉下来。 薄薄的镊子撇开被划破的肌肤,渗出一点鲜红的血液。 许然一边仔细翻找,一边回道:“他找不过来。” 粘稠的鲜血掩着,许然看到一点微弱的蓝光。 “这个世界的资料调出来一下。” 系统忙的分身乏术:“马上马上。” 许然用镊子夹着那枚带血的芯片,对着光看了两秒:“打个报告。” 因为协助手术而累的满头大汗的系统:“啊?” “异时空文明非自然干扰小世界运行,”许然说:“给上面打个报告,申请介入。” “又出bug了?”系统眼前一黑。 许然:“不清楚,可能融合的有点问题。” “哦哦!”系统飞快地打开自己的小屏幕。 在任务中出现这种意外情况,本来就是要打报告的。但上交报告是一回事,申请介入就又是一回事。 只要世界运行没有出现大的故障,这些小意外快穿局也不会特意去管。 局里也是很忙的,看许然这些任务者的工作量就能知道。许然只能联系到任务组的组长,再层层传递上去,效率会很低。 但他家系统能直接和主系统对接。 摘掉手套后,许然将白色的薄被往上提了提,盖住校医的下巴。 …… “许然!” 游泽等得都快忘记害怕了,将几个房间都找一遍。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下意识闭着眼举起手中针筒:“别别别过来啊!” 许然:“你哪怕拿一根凳子腿呢?” 消过毒的针筒,还是小号的,除非能一击刺中敌人的眼睛,不然真的有些鸡肋。 游泽睁开眼,语速飞快:“你去哪儿了,你都不知道我快慌死了——” “刚才那节课是化学。”许然风轻云淡。 游泽脸色一变:“哥们,你真有先见之明。” 许然将从地下室提出来的npc扔在旁边的座椅上,黑黢黢的脑袋立刻垂下去,毫无反应。 游泽有些懵:“我们要把他怎么办?” 许然蹲下来,捏了捏npc的手腕,血肉组织保护着,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用管,”许然说,“他应该会自己回去的。” 半个上午的时间,许然都在等那枚芯片的分析出来。 最后一节课快下的时候,裴添意眼前腾起黑雾,腕上的手环滚烫,肌肤灼痛。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模糊的视野中出现许然的手。 他的嗓音有一种不正常的沙哑,慢吞吞地问:“你做了什么?” 你在校医室,做了什么? 许然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看了看自己的手,很诚恳:“跟你牵手。” 连接吻都已经放任过,牵手好像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裴添意竟然都找不到理由来指责他。 他深深地看了许然一眼,眸中情绪不明:“别做多余的事情。” 许然偏要做。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只要通关副本,这个不怀好意的游戏就会同意让他带走对副本来说十分重要的boss。 “去吃饭了。” 下课铃声响起,又熬过半天的郦半雪满血复活,扭头对几人道。 游泽站起来,小声说:“虽然食堂的饭菜没把我毒死,但也实在让人没什么食欲啊。” “在这种地方就暂时放低要求。”晴雨笑了笑。 许然知道裴添意身上肯定叠了什么降低存在感的buff,一路走到食堂,几位玩家一直在交流,却没有任何人提到裴添意。 甚至包括许然,他都是走到食堂门口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看向空无一人的身侧。 见他突然停下来,游泽奇怪道:“怎么了?” “有点事,你们吃。”许然说。 有点糟。 时间紧迫,情况不明。 系统刚拿到主系统的回执:“可以介入,只不过我们要小心一点,主系统担心我们把世界玩坏了。” 许然还算了解主系统:“担心你。” 系统不同意,它一直很有大局观。 “对了,它建议我们直接退出任务,提前撤离。” 还不等许然说话,系统立刻道:“什么破建议!” 他们的任务评级都可高了,现在许然的积分能闪瞎其他同期的眼睛,区区一个求生副本算什么? 许然摸了摸它的脑袋,给它买了一大份草莓冰淇淋味的数据条。 第311章 有完没完 很多副本的boss喜欢巡视副本中的每一个区域,将整个副本化为自己的地盘。 裴添意没有这个习惯,他是第一次来校医室。 说是校医室,其实占地面积和小型的社区医院差不多,房间很多,每次值班的却只有一个校医。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一个不知死活的npc,幽冷死寂。 裴添意看了一眼,和手环上的对不上号。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第一次知道,npc还能被除名。副本中的npc都是循环利用的,就像被埋在后山的男同学,在中午会像无事发生一样走进他们的宿舍。 就像他自己,明明拥有数不清的死亡体验,却依旧好好地站在这儿。 但是这一次,属于校医的那串编码已经消失了。 地下室不难找,裴添意掀开洁白的薄被,看见被缝合好的伤口。 伤不致命。 不致命。缝合得很好,及时止了血。 在现实世界,绝不会造成比被活埋更严重的后果。 裴添意拎着薄被,轻飘飘地掩上。 校医的第二次“生命”已经被夺走了,或者说,收回了。 难怪许然今天上午死活都不让他跟着,原来是要做坏事。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冷冰冰的手环紧贴着皮肉,刺眼的灯光下泛着寒光。 下面竟然还有东西。 真没想到。副本才没有耐心去给连意识都受控的npc做什么解释。 他做npc时,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成为所谓的boss,也只知道手环。 好奇刀片和手环哪个更冷。 没得到结果,两根手指用一颗糖换走了他的手术刀。 裴添意垂下眼,又是薄荷糖。 漂亮的浅绿色塑料袋包裹着,看着就很清凉。 裴添意抿了抿唇,还是接过来,问这个比“鬼”更神出鬼没的人:“你很喜欢薄荷糖?” 许然只笑了一下:“难吃?” 那倒也不至于,毕竟是糖。 糖纸剥开,里面的糖却不是绿色,而是暖白,偏向淡粉。 裴添意没注意,直到白桃的清甜味在舌尖漫开。 偷穿了薄荷糖衣服的白桃味糖果甜滋滋的,融化很快,容不得反悔。 许然也含了一颗糖,说话的气息都带着一点清凉:“没饭吃了。” 错过时间,食堂不再供应午饭。 裴添意咬碎最大的糖块,含糊的、慢吞吞说:“不怪我。” 他又没有不让许然吃饭。 身边的人被这话逗笑,好脾气地点头。 没事,他还剩几颗薄荷糖。也还能从商店买到偷穿薄荷糖衣服的桃子糖。 裴添意从不对旁人表达挑剔。 但是如果第一次他就不肯吃薄荷糖,摩挲着糖纸生闷气。 他也不会失去这颗糖的,而是会额外得到一颗桃子糖。 裴添意现在终于意识到了。 世界上还有这么不真实的真实。 裴添意没有再问许然关于校医的事,他们走出校医室的时候,瘫在大厅座位上的那个npc也正好起身。 同那个被“活埋”的npc一样,这个npc也对上午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自然而然地朝他们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裴添意慢慢挪动手臂,勾住了许然的手指。 触碰实在是太舒服了,无论是牵手还是接吻。 太阳彻底被云层挡住了,乌蒙蒙的云,湿热的空气。 这个中午宿舍里只有许然和裴添意,同寝的npc和游泽似乎都留在了教室。 “我靠!” 下巴枕着校服外套的游泽险些从座位上蹦起来。 趴在桌上休息的晴雨和郦半雪回头问道:“怎么了?” 游泽朝教室门口抬了抬下巴,低声道:“上午被我和许然送医务室去了的那个。” 晴雨瞥了一眼,猜测道:“治好了?” “治好个鬼啊!”游泽说:“那医务室跟个停尸间一样,冷飕飕的,校医也怪怪的。” 游泽皱了皱眉:“昨天也是中午,这个时间是他们的什么刷新点吗?” 中午是不是刷新点不知道,但下午的课上,数学试卷发到他手中的时候,他知道这或许就是他的死期。 魁梧黑壮的数学老师发完试卷后很自然的站在了教室最后面,就在游泽和许然的凳子中间。 几位玩家的脑中回荡着刚才老师的警告: “1、不允许东张西望。 2、不允许离开教室。 3、不允许发出干扰其他同学的声音。 4、不允许有空题。 5、不允许有睡觉、走神等消极怠工行为。” 这几句警告在他们脑中整整回荡了五分钟,倒不是因为他们怕遗忘所以不断在脑中重复,而是因为这个数学老师的声音中含有攻击力极强的精神力。 第二道铃声响起,几人勉强稳住心神,开始答题。 许然一边看题,一边在想,今天的考试可能不会有那么顺利。 系统分析那颗薄薄的芯片分析的cpu都快烧了 ,要求和许然换班,扒拉着许然手上那只笔认真答题。 许然眼前浮动着复杂的字符。 ……副本一旦开启,就会按设定好的程序运行下去。每一个npc都不例外。 意识迷失的亡灵,才是某种意义上的真正死亡。 许然捻了捻手指。亡灵……吗? 系统才写到第五题,变故突生。 粗糙黑黄的手撑住许然的桌面,穿着一身黑的老师站在旁边,视野都暗了一瞬。 许然眼前只剩下这一张试卷,张牙舞爪,灼热刺眼。 “不允许东张西望。”不能移开视线。 “不允许睡觉、走神……”不能闭眼。 许然盯着试卷,手指动了动,缓缓攥紧了。 系统抱着笔,因为被打乱做题思路而暴躁,打开商场下单了好几个增幅buff。 “啊啊啊啊你快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精神力攻击!” 这副本除了精神力攻击没别的招了吗? 裴添意注意到这边的异样的时候,只看见无端向后倒去的数学老师。 轰的一声。 前面两位女玩家没忍住回了头。 第312章 亡灵 数学老师扶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郦半雪不经意瞥见他寒光森森的一排白牙,每一颗牙都尖锐凸起,不似人类。 她骤然回想起曾在某个帖子里,看到过副本幸存者留下的语焉不详的一句:“小心怪物的食欲。” ……这句话里的怪物,指的就是这些npc。 她下意识拉住身旁的晴雨,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赶紧回头,但数学老师却已经直直地盯上了她。 “我是不是说过,”数学老师看着她们,语调古怪,“考试期间,不允许东张西望。” 两位女玩家霎时白了脸,剧烈的头痛让她们连半个字的辩解都说不出来。 当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拽住晴雨的胳膊时,许然看见对方森白的牙齿和亮得诡异的眼睛。 让他想到月光下丛林里的饿狼。 扭曲的、迷失的亡灵。 许然在观察数学老师,裴添意却只注意着他。 系统还在分析:“我们应付不了全部的npc,明天还有整整一天……” 冰凉的手指按住许然蠢蠢欲动的手背。 裴添意问:“要救她们吗?” 郦半雪和晴雨已经快被数学老师逼到教室门口,她们强撑着扶住教室门,比起这里,未知的户外更令她们恐惧。整个教室无人敢言。 许然能听见旁边游泽似纠结似崩溃的小声怒骂。 许然垂眸:“我说要,你就能做到?” 未免太过旁若无人,但裴添意就是这么无所顾忌,他说:“嗯。” 其实本来也准备救,比起亡灵,裴添意还是更喜欢活人。 只是有些遗憾,想到要这么轻易放许然离开,就像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一样难受。 如果多为许然做一些事,他是不是就不会很快忘记自己。 “我也能。”许然笑了一下。 郦半雪紧握着笔,死命向数学老师的眼睛刺去,却刺了个空。 后领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住,数学老师瞪大了眼睛,身形失衡倒在地上。 耳畔袭来一阵劲风,半个脑袋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郦半雪和晴雨近乎呆滞地看着,许然面色平淡的收回脚,场面和地上艰难喘着粗气的数学老师很是割裂。 游泽刚从桌子里翻出来的厚厚一本词典,跑到最前面准备帮忙,见许然轻易解决了数学老师,一时愣在原地。 “小心——” 游泽一个飞扑,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晴雨身后的一个男生,用手中的词典狠砸了几下。 “窗外!”郦半雪突然惊呼。 许然看过去,外面人头攒动,整座教学楼的npc都向这里涌来。 明净的玻璃窗外,是阴沉沉的天色,和来者不善的数千名npc。 晴雨慌忙将教室前门关上,抬头看见教室内的景象,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身子都凉透了。 数学老师两手抱着许然的腿,眼神冰冷,脸上却咧出大大的笑容,鲜血顺着齿缝流淌,殷红的血液、森白的尖牙,他蓄势待发,准备咬住自己的猎物。 方才没有任何反应的npc们,此刻却异常同步地抬头,视线锁定在他们四个玩家身上,嘴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辙。像是同时收到某种指令一样,看向他们的目光满含恶意。 教室的门没有钥匙是无法反锁的,郦半雪和晴雨两个身形单薄的女生抵在门后,根本挡不了多久。 规则第二条:【游戏中的npc对你们怀有绝对的恶意,请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无论是出去还是留下,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透过乌泱泱的人头,许然和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裴添意对视。 除去刚才被游泽挡下的一个,外面围聚起来的npc已经越来越多,想靠一扇普通的门挡住,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裴添意不知道许然为什么会主动暴露,明明对方可以安稳度过这两天,然后很轻易的通关。 许然明明知道他可以帮忙救下那两个女玩家。 惊动整个副本的npc,这次连裴添意都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但是无所谓,裴添意不在意这些。人死不能复生,副本里存在的每一个npc,包括boss,都是亡灵。 他所在的这个副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百次启动了,现在还没有觉醒为boss的npc,意识早已被侵蚀殆尽。 裴添意偶尔也会因为这种绝望的孤独而升起某些毁灭一切的念头。 但不知道是因为芯片和手环的影响,还是因为实在太累了。他没有精力去做这件事。 他没有精力主动去做这件事。 裴添意拧着手环,微微偏头,窗外的天似乎更阴沉了。 系统敲屏幕的手都快敲出火星子,但嘴也一点都不肯闲着:“惊动整个副本的npc也太冒险了。” 许然看了一眼它的工作进度,真心请教:“还有别的办法在一天之内收集这个副本的全部数据?” 那倒是没有。 系统抡起袖子继续狂敲屏幕。 按照副本的规则,目前的局面对玩家来说几乎无解了。 但有boss主动打破规则。 伴着沉闷的雷声,玩家们感受到很不恰当的失重感,空气变得冰冷湿漉,压迫着身体里每一个角落。 一阵天旋地转后,窗外彻底恢复黑暗寂静,外面的那些npc似乎离开了,又似乎被困在了某种不可名状的黑暗里。 教室内的npc一拥而上,晴雨拽着一个npc的长发,语气颤抖:“怎么回事?” “靠!”游泽一脚踹飞扑上来的npc,崩溃道,“这怎么打得完?” 尖叫、颤抖、碰撞的一片混乱里,裴添意慢慢从椅子上滑落,指尖颤抖。 除了数学老师之外,整个教室都是最低级的亡灵,虽然数量上占优势,但其实未必是这几个玩家的对手。 裴添意知道,这几个玩家的真正本事,不止于此。 尤其是许然。他从未看清过许然真正的本事。 冰凉的掌心里,躺着颗穿了浅绿色衣服的糖,裴添意没有拆开看,不知道里面是白桃味的糖还是薄荷味的糖。 第313章 许然正常吗 游泽从npc手上抢到一根结实的凳子腿,舞得越来越灵活,吸引了一半火力。 晴雨不小心和郦半雪分开,推到一片桌子才暂时挡住前面的npc,她闭着眼用刚才游泽塞给她的词典闷头砸了好多下,勉强从惊恐中缓过来。 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一扭头却瞪大了眼睛。 方才瘫倒在地,似乎已经失去攻击力的数学老师脸色扭曲,身体不断蠕动,正朝他们呲牙。 晴雨离得近,看清眼前的情形,实在摸不着头脑。 眼前的许然似乎跟数学老师杠上,一手反拧着身后的npc,却不顾自己手臂淌下的鲜血,依旧死死踩着数学老师的胸口,另一只手捏着刀片,定住数学老师的右手。 掌心被扎穿的数学老师更加暴怒,看向许然的眼神恶狠狠得像要吃人。 顾不得想太多,她抡起词典砸在许然后面那npc的脑袋上,帮忙按住数学老师的肩膀。 “你干什么?”她咽了咽口水,匆忙避开数学老师那令人汗毛竖起的目光。 数学老师攒了点力气,却还没来得及使出来,就蓦然定在原地,喉咙发出“嗬嗬”声响。 晴雨只看见薄薄的刀片迅速划破血肉组织,寒光一闪,什么也来不及寻见,许然就已经收手。 “这是——”她没忍住又想问。 许然握着第二枚芯片,垂眸平静地看着死透了的数学老师,片刻后,他伸手合上了对方的嘴,挡住参差不齐的尖牙 晴雨也发现不对劲。 室外依旧晦暗,教室里一片死寂。 几位玩家看着突然原地“待机”的npc们,面面相觑。 游泽和郦半雪都受了伤,脸色煞白,从僵在原地的npc中穿过来。 “发生了什么?” 晴雨有些恍惚,看着诡异的一幕,余光瞥见许然波澜不惊的脸,实在无力多说什么。 虽然情况不明,但他们好歹也算逃过一劫。 游泽绷着脸推了推身边一个npc,对方就像毫无生命力的玩偶一样,眼也不眨一下。 “他们还会攻击我们吗?我们也杀不死他们。”游泽收回手。 郦半雪蹲下来,准备去查看地上数学老师的情况,却听见许然笃定开口:“不会。” 系统兴冲冲地插嘴:“跟校医那次一样?这叫副本的自我保护机制,对不对?” 他们在副本里遇到的攻击性最明显的npc就是校医和数学老师。许然给校医进行手术的期间,另一张病床上的npc也醒来过,并且也对他有攻击行为。 但在许然取走校医的芯片后,那个npc就如同现在这些一样,突然“死机”。 许然回它:“对。催一下总部那边,数据应该收集的差不多了。” “哦哦!”系统咻的一下闪回空间。 和系统的交流也不过是几秒,许然抬眼对上了两位玩家复杂的视线。 虽然无法告知他们具体情况,但许然还是有心宽慰一下他们,思考一瞬给出答案:“晚餐时间应该就正常了。” 郦半雪动作一顿,慢半拍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那……那我们先休息会儿。” 教室里又沉寂下来。 坐在最后面的游泽好半晌才按下乱七八糟的心绪,后知后觉:“裴添意呢?” “什么?!”郦半雪回过头,看见许然旁边空无一人的桌椅。 他们仅仅只有五个人,但其中一个人突然消失的时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一瞬间,三位玩家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 这实在不合理。 他们都不是记性差的人,怎会如此迟钝?除非,有某处特殊的力量,同时干扰他们,让他们忽略某些东西。 “我出去找他。” 许然冷不丁地开口,并不询问他们的意思:“晚餐时间食堂见。” 课桌下晴雨和郦半雪默默牵紧了手,一言不发。 游泽皱了皱眉,拖了凳子坐过来拉住许然的胳膊,低声道:“别……裴添意他,可能有点问题。” 许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 关上后门前,许然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他不会害人。” 游泽不安地仰头望着他,肉眼可见地纠结,最后也没提要和他一起出去。 后门“咯吱”一声闭上,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三位玩家和“定格”的npc。 游泽抓了抓头发,有些焦躁:“可是裴添意他真的不太正常。” “那个……”晴雨弱弱举手,\"你觉得,许然看起来很正常吗?\" 游泽:“!” 急促的心跳、粗重的呼吸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明显。 进入副本时那几条规则此刻都变得清晰,一条一条敲在几位玩家心里。 比起方才数学老师的突然发难,这才像是真正的精神力攻击。 该怎么办? 要不要相信许然? 要不要相信身边的人? 郦半雪和晴雨都感受到对方手心渗出的冷汗,在两人的手快要松的时候,不知是谁又更用力的牵紧了。 “先吃点东西。”游泽沉默良久,从桌洞里掏出几个水煮蛋。 “哪来的?”晴雨惊讶道。 游泽想着想着自己笑了:“趁食堂阿姨不注意偷的。” 郦半雪也没绷住:“牛!” 三人剥了蛋,吃着吃着都笑了起来。 什么破烂副本。 能活活,不能活拉倒。 —— 细凉的雨丝坠下,滑过糜红的花瓣,被染上淡红,吸入土壤。 裴添意坐在花坛边,随意揪了朵野花。 在苍白的指间,小小的野花艳丽得过分。 ……“不好看,高考后送你更漂亮的。” 雨丝滴入眼睛里,他想起有个人曾这么说。 还没送,还没到高考后。 他不甚在意的将这朵花扔进花坛,清瘦的手腕撑着砖石,俯身咳出血沫。 第314章 我想救你 天色晦暗,又下了雨,薄薄的校服外套也浸入凉意。 裴添意心情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就像这场雨一样,淅沥潮湿,被凉风吹得飘忽。 也许是放空的太厉害,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在他负责的领域里,竟然连有玩家靠近都没发现。 “我们去哪里躲雨?”许然站在他身后,嗓音很低,却很清晰,也很理所应当。 裴添意转过头,目光怔然。 许然已经自作主张的捉住了他的手腕,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真的很奇怪,许然第一次牵他手的时候,裴添意就想跟他走。许然第一次吻他的时候,裴添意不会动、不会说话,想跟他回家。 裴添意不懂这个。 许然看着被自己抓住的手,外套袖口遮过手背,指尖泛着薄红,带着湿意。他顺着往下,牵紧了裴添意的手指。 “去综合楼。”许然说。 雨不肯停,越下越大,裴添意被许然拉着小跑穿过校道,发丝凌乱,真像逃课的学生。 综合楼依旧空无一人,他们进了一个落灰的办公室,关上门,视线昏暗。 裴添意本有些不清醒,牵着他的那只手松开,捏住了他校服上的拉链头…… 许然手指倏地一凉,拉到胸口的拉链头被校服的主人下意识死死护住。 “湿了。”许然挑了挑眉,却没松手。 裴添意看着他,没有反应。 片刻后,许然感受到阻力消失,毫不费力的剥下那件淋湿的外套。 脱完裴添意的外套,许然又开始脱自己的,他这件并不算很湿,内侧还带着他的体温,是暖的。 想了想,他拿着外套罩在了裴添意的脑袋上,趁对方不备,抓紧时间揉了两下。 裴添意:“……谢谢。” 系统这时候刚结束和总部的远程会议,它发誓自己看到了自家宿主眼里没藏住的笑意。 用新出的榴莲口味数据条发誓! 外套拿开后,许然才发现裴添意本就凌乱的头发被自己擦得更乱,很像炸毛。 裴添意对自己头发的遭遇一无所知,犹豫着问:“你出来找我的?” 许然一边伸手悄悄顺毛,一边很无所谓地点头:“不然?” 裴添意慢慢眨了一下眼:“哦。” 系统偷看裴添意头发的同时迅速汇报工作。 “收集的数据已经够了,快穿局将会着手回收所有‘亡灵’的数据,强制阻断两个时空之间的通道。” 系统瞄了一眼笔记本,继续说:“但是被你挖掉芯片的校医和数学老师的数据没办法回收,算是彻底消弭了。” “啊,我很抱歉。” 许然的语气平淡到系统都有点想笑。 “太敷衍了一点,”系统坐在他肩膀上,“不过已经启动的副本会按规则运行,咱们还没办法离开这儿。” 许然:“嗯。” 系统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挠了挠脑袋,半晌后瞪大眼睛,猛地拍了一把许然的肩膀:“小裴怎么办?” 也被快穿局回收吗? 许然稍稍偏头:“你上一句说的什么?” 系统:“啊?” 许然笑了笑:“钻一下这个副本的空子。” 裴添意不知道他为什么笑, “添意。” 许然问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多少岁了?” 裴添意也说不清,他进入副本是十八岁,在副本里已经待了三年。但他总觉得,这三年,应该不算是活着。 那年他没有顺利离开副本,一切已经结束了。 所以他想了一下,还是说:“十八。” 许然又问:“生日过了吗?” 裴添意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 副本并不选择未成年作为玩家。 许然当然不是忘了这个,他继续问:“为什么?” 裴添意愣住了。 为什么是十八岁到三十五岁? 许然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又笑了一下,将裴添意按在椅子上坐好。 他靠着办公桌,语气温和随意:“这三年,外面变了挺多。” 话题似乎突然拐了弯,裴添意也不在意,抬眼望着他。 虽然没办法出去,但这几年裴添意也听见很多玩家间的交流,知道外面的世界与三年前已经有了很大差别。 许然说:“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减少了很多。很多老人的子女、很多幼儿的父母,就这么消失了。” 许然叙述得很平静,也很简练。 “但同时,又多出了一部分特别成功、特别天才的年轻人,他们稳稳地站在了社会的顶端。” 这个世界几近失衡,摇摇欲坠。 许然伸手按了按裴添意无意识皱起的眉心,顿了一下:“绝大多数人都精神紧绷,一边恐惧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刀,一边希冀一夜登顶的美梦……” “每天都有很多消失的人,治安也变得更不容易,暴力事件比从前更多。” 没意识到的人恐惧不安,意识到的人无能为力。 很多成功通关副本的人,将他们如今的生活称为“末日狂欢。” 他们比谁都更清楚,自己并不是幸存者,更不是胜者。 许然没再往下说了。 这个副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文明的发展有它自己的规律,外界通过不正常手段干扰发展进程,只会给这个文明带来灭顶之灾。 但对于暗处窥探的势力来说,这只是一场实验。 一场可能以某个世界的覆灭为代价的实验。 裴添意的脑子很乱,他甚至稳不住自己的声音:“我没办法。” 是真的没有,许然知道。 裴添意是做过很多次尝试的那个,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有一个被困在副本里的“亡灵”,真心想救这个世界。 裴添意努力过了,现在有人来帮他。 但裴添意还不知道自己等到了,他觉得自己能做得太少,低声说:“我想救你。” 他想尽自己所能,给许然最好的。 第315章 喜欢他 许然本觉得还有其他要解释的东西。 但这时候,似乎不该做其他的。 他俯下身,很专注地看着裴添意的眼睛:“我知道。” 是意料之外的回应。 裴添意怔住了,但好在许然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点了点他的手环,问道:“可以看时间吗?” 裴添意有点跟不上他。 许然笑了一下:“还有多久吃晚餐?” 裴添意很喜欢看他笑,数秒后才移开视线,小声说:“快了。” 许然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然后走到窗边。外面的天依旧很昏沉,但雨势已经渐渐小了,他算着时间,等到晚餐时间雨应该会停,不至于把他们淋成落汤鸡。后面有人磨磨蹭蹭地跟过来,往他手心里塞了颗糖。 裴添意其实有些不舍,毕竟他只剩下这一颗了,但是又想起来许然今天中午没有吃饭。 捏住糖果的手离开视线,裴添意听见糖纸被撕开的细碎声响。 他没有后悔,只是在想:中午应该陪许然去食堂吃饭的。 “裴添意。” 许然含住那颗糖果,嗓音很低。 裴添意问:“怎么了?” 许然揽住他的肩膀,慢慢抱住他,动作轻缓,留有很多可以拒绝的余地。 裴添意并不擅于应对亲密接触,他闭着眼,感觉到温热的呼吸,然后尝到一点桃子味。 很纯粹的甜,品尝得太仔细,裴添意没有其他任何心思。 他没有睁开眼睛,自然也不知道,许然看着他时,眼底涌动的情绪。 被放开的时候,裴添意嚼碎了嘴里融化了一半的糖。 教室里的三位玩家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晚餐的铃声响起时,三人紧张地靠在一起,盯着周围的npc。 果然就像许然说的那样,转瞬之间,一切恢复正常。 npc丝毫没有在意他们三个,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唯独数学老师,还静静地躺在原地。只以为是npc恢复的时间不同,三人也没有多注意。 “额……那个,”晴雨小声说,“我们去食堂吗?” 其实他们三个吃了鸡蛋,支撑到明天是没有问题的。而且经过刚才的变故,他们都受了伤,似乎在原地按兵不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游泽从讲台上的粉笔盒里摸出一枚硬币:“这样,正面就去,反面就不去。” 郦半雪和晴雨都点头同意。 游泽深呼吸、闭眼、扔硬币,一气呵成! 他没睁眼,问道:“哪面?” 郦半雪:“……掉地上了,立着呢。” 看来老天也不愿意替他们背这个锅。 去食堂的路上郦半雪想了很多,但并没有对两个同伴表露心思。 比起带着近乎天真的正义感的游泽和被保护的很好的单纯的晴雪,郦半雪是见过更多黑暗的人。 她不得不做出更多不好的假设。 什么都不说的原因是没有意义,各种可能分析到最后只剩下两个。 许然和裴添意对他们是善意的,他们活下来;许然和裴添意对他们带有恶意,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只有很短暂的相处,但已经足够让她心中的天平偏向前者。 等他们到食堂的时候,许然已经很好心的帮他们打好了饭。 今天晚餐还不错,冬瓜炖排骨,虽然被大锅煮出来也没有多好吃。 许然被一双双复杂的眼睛注视,淡定摆好餐盘:“一切顺利吗?” 三人欲言又止。 他们这一桌只听见筷子和餐盘磕碰的声音,气氛有些尴尬。 “我们,真的能成功离开吗?” 沉默终于被打破,郦半雪看着许然问道。 “或许。”许然漫不经心。郦半雪看似问他,实际上是想从他这里得到裴添意的态度。 许然看着对面三人,面上从容,说出的话却是:“官方发布的副本存活概率是331,只会低不会高。” 游泽和晴雨觉得饭都有点咽不下去了。 “能。”裴添意忽然开口。 三人先是一愣,而后都莫名松了口气。 游泽推了下郦半雪的手,语气含糊:“肯定能,快吃饭。” 心不在焉的三位玩家反而都吃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几人面前的餐盘都空了。 “那我们先走了。” 丢下这样一句话,三人迅速遁走。 裴添意抬起头,看前面三人手忙脚乱地放好餐盘,然后故作镇定地走出食堂。 郦半雪她们的态度让他觉得很奇怪。 他遇到过很多因为害怕他突然发难,而假装没有发现他身份的玩家。 但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许然将自己餐盘里的最后两块块排骨夹给他,语调散漫:“放轻松。” 裴添意啃了一小块排骨,想了想,犹豫着问:“你威胁他们了?” 许然:“?” 裴添意话都说出口了才觉得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低头吃饭。 许然很坏心思地故意说:“你知道你的故事很火吗?” 裴添意抿了一下唇,不理他。 有很多不同的玩家都在副本里谈起过那个帖子,裴添意早就恢复记忆了,当然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 但可能是“亡灵”做的太久了,从前的经历也无法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许然继续说:“其实他们也算你的粉丝。” 久违的,裴添意感到羞耻。 许然真的很恶劣,表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也算……” “你别说了。”裴添意没忍住打断他。 许然绷住嘴角,但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 他记性很好,一字不漏的复述了第三条规则:“杀死最终boss的那个人将会获得极为丰厚的报酬。” 裴添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是本能地说:“这条是真实的。” 许然摇头:“从现在起,是假的。” “在他们的心里,也是假的。”他说。 安静了好一会儿,裴添意才放下筷子,看向许然,认真道:“我已经待在副本三年了。” 从那个被美化过的帖子里的捕捉出的只言片语,不足以拼凑出完整的他。 许然说:“也没有变很多。” 都没有见过三年前的他,却可以轻易说出这种话,好像一点也不真诚。裴添意反驳:“我现在要求很高。” 对方黑色的眼睛露出一点讶异:“很高?” 裴添意定了定神,坚持己见。 他曾经轻信过玩家,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现在他要求高很多,不再是陪他聊聊天就能满足的boss了。 要求很高……他要许然喜欢他。 第316章 我很安全 裴添意是很少向别人提要求的,所以翻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 也或许不是想到,是某种被情绪支配的本能。 ……怎么会有人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许然没有等到下文,只能在裴添意收拾好餐盘后,见缝插针地喂过去一颗薄荷糖。 系统刚拿到伪装好的桃子糖,还没来得及塞进许然口袋,见状着急:“等、等,错了!” “没错。”许然说。 他就要欺负人。 年轻的boss面无表情地咬碎一颗薄荷糖。 “啊!!!” 刚走到教室门口的郦半雪等人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 “周、周老师死了!” “快去喊人!” 冲出来的npc和她们擦肩而过,晴雨和郦半雪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愕。 这是他们目前看到的npc里,唯一一个被其他npc宣布死亡的。 “是……许然做了什么吗?”郦半雪只能想出这一种可能。 数学老师的尸体很快被人带走,郦半雪不安地抬头,看见尸体垂落的那只手。 及时赶到的班主任安抚着目击的同学:“周老师是工作太累了突发猝死,我们都很悲痛,但此刻高考就在眼前,你们只有考出好成绩,才能对得起他啊……” 郦半雪垂下眼。 猝死? 数学老师手腕上那么明显的伤口,为什么这些npc会认为他是猝死? 许然和裴添意是踩着晚自习的点回到的教室。 一进门他就感受到气氛的古怪。 系统抱着自己的小屏幕,被许然看得不明所以:“怎么啦?” 许然继续看着它屏幕上分析的芯片数据。 “!” 系统:“糟糕!” 许然叹气:“我的疏忽。” 裴添意也想到什么,偏头看过去,许然淡定自若地走回座位坐下。 npc的死亡并没有打乱进程,甚至都没有让他们提前放学! 老老实实等到晚自习下课,外面又开始飘雨,玩家们都没有伞,走得很急。 女寝和男寝不在同一个方向,和郦半雪她们分开以后,游泽他们所走的这条校道上路灯昏暗、闪烁。 冷风吹得人毛骨悚然,周围的npc齐齐朝宿舍那个方向涌去,嘈杂混乱。 校道一旁是小山堆,上面种着人工培植的小树,土很松,又被雨水冲刷,脚下已经全是湿滑的泥水。 游泽咽了咽口水,又向裴添意两人靠近了一点。 夜色沉沉,刹那间,电闪雷鸣。 一瞬的光亮让他们看清了周围或惊慌或焦急的面孔。 而后便是更彻底的黑暗,与更大的混乱。 路灯彻底宣告罢工,游泽被旁边一个npc撞得踉跄,万幸裴添意及时扶住了。 游泽揉了揉肩头:“我靠。” 成百上千的npc同时狂奔起来,还都是男性,耳畔传来树枝颤动的声响,仿佛地动山摇。 许然扒开几个步伐仓促的npc,蹙眉道:“靠边,等他们走完。” 骤雨将几人浇了个透彻,拥挤、踩踏,土腥味伴着不明显的血腥。 一个npc恰好被撞到在他们身前,病急乱投医般死死攥住了许然的裤脚。 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连这只手是从哪里出现的都不知道,许然目光沉下来,默不作声地握住手术刀。 但裴添意比他更快,精准地踩到那只手的手腕,推了一把许然,低声道:“他手有问题。” 这个npc不是为了自救,而是主动攻击。 强攻击性的npc出现并不是偶然,而是他们成为亡灵那一刻的基础数值决定的。 害过人越多的,攻击性越高。 副本给予boss的优待和能力主要是用于玩家,裴添意知道所有npc的能力,却没有控制他们的权限,对付他们的方法和玩家也相差无几。 脚踝的骨头剧痛,裴添意的手环发出明亮的蓝光,他面色冷静,周围的黑暗扭曲成不规则的暗红。 借着光亮,能看见被这只手扼住的脖颈爆出的青筋。 苍白清瘦的手指逐渐收紧,身下的人不断挣扎、哀嚎,而后彻底平静。 许然和游泽都看着这一幕。 裴添意松了手,蹲在原地,目光空茫。 方才一群人都已经跑远了,现在这里安静得不像话,他手环照亮的一小块地方,只躺着这一个不知生死的npc。 一个高大的影子将他整个人覆盖,片刻后,影子的主人缓缓蹲下。 裴添意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对方说:“安全了。” 许然握住他的双臂,雨水冰凉,但掌心触碰到的肌肤本身更冰。 许然说:“谢谢你,我很安全。” 进入副本之后,只要裴添意在身边,许然一直都很安全。 裴添意张了张嘴,看向地上的npc,想说什么。 “他……” 可还是不懂得要怎么解释。 游泽扔下落在头上的树叶,忍不住开口:“我们先回去——” 清脆的骨裂声让游泽的声音窒在喉咙里。 折断的手骨是属于npc的,游泽看着那扭曲折叠的手腕,碎骨戳破了皮肉组织,穿透血肉。 游泽看着那只手……看着握着那只手的许然。 方才站在他旁边的这个玩家,被雨水淋的湿漉的眉眼形状锋利,但目光依旧温和从容,他捏住那个npc的手腕,眼也没眨一下。 如果裴添意那个手环没亮着就好了,那样他什么也不会看见。游泽自欺欺人的这样想。 许然收走了第三枚芯片,真正的剥夺了这个npc的生命。 他站起身,然后向裴添意伸出手,含笑道:“我在这儿,还看他?” 游泽双腿都在打颤了,只想飞快逃回宿舍然后洗个澡冷静一下。 “游泽。” 怎么还有他的事?! 许然稳稳扶住裴添意,看着黑暗里游泽那个方向,平静地问:“吓到了?” 第317章 好像走了很远的路 游泽擦了擦额头的雨水,没说话。 “这里唯一的新玩家要被你们吓懵了。”系统帮忙回收芯片,偷瞄一眼游泽,“好可怜。” 许然将裴添意拉起来,又帮忙按熄了他的手环,回道:“不用太担心这些玩家的承受能力。” 系统扫描了一下游泽的身体数据,确认他没有心脏病之类的基础病,就安心回空间看电视剧了。 游泽很努力地安慰了自己一小会儿,才战战兢兢地跟上前面恐怖的同伴。 下午他和郦半雪两人已经大致复盘了这两日的一切,大致能确定裴添意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至于许然,身份暂时无法确定,但能力很强,对他们应该没有恶意。 游泽并不明白,今晚为什么会发生这些。 前面两人的身影几乎被夜色吞没,雨水砸在地上,冲淡了血腥味。 许然一直很冷静,从进入副本的最初,就表现出与他们不同的从容。 游泽知道他理智、强悍、心思缜密……但游泽以为,至少没有残忍。 游泽神思恍惚,不小心踢到柔软的东西,慢半拍地想起来,这是那个npc的手臂。 他低下头,什么也看不清。 眼前又浮现许然折断npc的手骨的样子,干净利落、轻描淡写。 游泽不敢询问原因。 才走两步,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 “受伤了吗?”是许然的声音。 裴添意顿了一下。 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许然径直蹲下,挽起他的裤腿。 裴添意没觉得有多疼,但温暖的手指轻轻握住他的脚踝时,他整条腿都僵住了。 许然沉默一瞬,转过身,声线低沉:“别动了,我背你。” 裴添意眨了一下眼,细碎的雨珠顺着睫毛滴下,他下意识摇头。 天黑着,许然也没回头,擅自将他的沉默视为默认,继续说:“上来。” …… 许然背人很稳当,裴添意趴在他背上,冷风冷雨,但许然的体温是暖的。 “其实。”裴添意小声说,“刷新之后伤就好了。” “真的好了?”隔着雨声和脚步声,许然问他。 裴添意闭上眼,下巴枕在许然肩上。 好像走了很远的路。 游泽跟在后面,还是很难将许然与残忍这个词联系起来。 哪怕他刚才拧碎了一个人的骨头。 今天经历的太多,游泽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匆匆洗漱后,或许是太累了,他很快就睡熟了。 裴添意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在许然怀里。 这次他睡在外侧,他只稍微动了一下,环着他的手臂便收紧了。 许然拍了拍他的手臂,又轻轻摸过他的眼睛。 指腹感知到睫毛的颤动,许然温声问:“醒了?” 温热的吐息就在耳畔,裴添意不自在地抿唇,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握住了许然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怎么不睡觉?” 玩家在副本里也会感觉到疲乏的。 裴添意说:“你睡……不会再有意外了。” 他听见很轻的笑声,听见旁边的人坐起来的动静。 许然的手指滑过他的身体,最后落在脚踝处,慢慢点了点。 正如裴添意自己说的那样,经过一次刷新,他的脚踝已经毫无异样。 裴添意的腿往后收了收,又被某种温和的力道控制住,修长的手指缓缓按揉着他的脚踝。 许然收回手,说:“不要动。” 他碰了碰裴添意的手环,然后摸向他的手臂、脖颈、锁骨。 “怎么办?”许然重新躺下来抱住他,“你不让我看,但我好像可以感受到。” 感受到仿佛并不存在的伤痕和仿佛早已淡去的疼痛。 怀里的身体有一瞬的轻颤。 外面雨水渐渐停了,他们听见彼此很清晰的呼吸声。 第318章 再美满些 深夜雨停,第二日太阳暖洋洋地爬上来,照亮了宿舍的阳台。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由于教室设备正在维修,请同学们暂时不要离开宿舍,在寝室自主完成早读任务。” 不用去教室哪个傻子还早读,刚下床的游泽抓了抓杂乱的头发,一脸迷糊地又爬上去。 裴添意已经坐了起来,倒不意外,只是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腕。衣角被人扯了扯,他回过头。 “不睡了吗,大概还有三十分钟。”许然望着他,睡眼惺忪。 黑发陷在并不柔软的床上,眉眼微弯,许然并不费力睁眼,眨着眨着眼睛就又要闭上。他的眉眼轮廓和颜色都很深,此刻却有些与外表不符的柔软。 叫人一不小心,就容易沉沦的柔软。 裴添意静了几秒,顺着衣角上那点轻微的力道躺回去。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问。 许然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本来没那么确定,但此刻,清早上就起床干活的小系统正气喘吁吁地趴在他耳朵边。 “你昨天杀了的那个npc尸体早上被发现了。学校领导现在正在处理,大概三十分钟才能解决,未免引起恐慌和不好的舆论,想尽力瞒着你们。” 这流程也并不罕见。 许然分出一只手拍了拍它,把它拎回空间睡觉了。 过了三十分钟,广播果然再次响起。 “请同学们立刻收拾好自己的学习用品,在二十分钟内到教室集合,完成接下来的学习任务。今天是高考前的最后一天,我们必须利用好……” 这回广播话比刚才多了很多,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让人提不起劲的励志鸡汤。 许然慢吞吞地睁开眼,刚准备认命起床,敲好最后一天钟。 “你睡。”裴添意轻声说,“不想起就不去了。” 昨天早上许然并没有表现出不情愿,一秒的赖床都没有,迅速遵守学校的时间安排前往教室。 但是今天,许然好像是已经解决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很明显的松懈下来,不太乐意应付这个副本了。 裴添意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他只是说:“没关系,有我在。” 有他在,这个副本的有些规则,许然就不必遵守。 “哇!”被广播吵醒的系统打了个呵欠:“小裴万岁!” 哪怕是为了未成年小系统的健康成长,许然也绝不可能拒绝这种好意。 “一起。”他得寸进尺。 刚从浴室洗了把脸出来的游泽:? 不是,哥们…… 第一天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没有特权的玩家游泽眼看时间来不及,抓起外套就往教学楼跑。 不算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裴添意其实一点也不困了,但看着许然的睡颜,时间静静流淌,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人打扰。 无端让人安心。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许然的睫毛,对方的睫毛颤了一下,他就立刻心虚地收回手,闭上眼睛。 即便原本没有睡意,这种环境也实在叫人懈怠。裴添意的意识渐渐昏沉,做了个很短暂的梦。 梦里的他在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副本醒过来,见到一批又一批新人玩家。 他站在暗处,看他们担惊受怕,看他们并肩作战,看他们彼此猜忌。 看无数个或高尚或腐朽的灵魂,但再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再也找不到。 一个人只能进入一次副本,停留在副本里的,叫做“亡灵”。 或者叫npc、或者叫boss。 裴添意觉得自己找了很久,等了很久,但梦醒过来,仅仅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这算不算一种生离死别,又比生离死别更残忍些。 因为裴添意的这份痛苦也不会泯灭。 学校的铁架子床会咯吱咯吱响,裴添意下床的动作很谨慎,没有惊醒许然。 也可能是许然潜意识里对旁边这个人太过放心,所以没有被惊醒。 裴添意走到阳台,透过玻璃窗子看见下面稀疏的草丛,上面还带着昨夜未干的雨水,湿漉漉的阳光碎在上面。 像一个个易碎的、不可触碰的美梦。 裴添意想,他还是希望许然活着。 即便今天的梦境成真。 他的人生太短暂了。 所以总希望许然能美满些、再美满些。 第319章 怎么危险? 许然醒的时候摸了下身侧,意料之中的摸了个空。 直到肩上落下熟悉的温度,裴添意才从碎落在草丛上的阳光中回神。 “要去教室了吗?”裴添意没避开许然的手,被不轻不重的触碰弄得很舒服。 许然捏完他的肩膀又捏他的耳垂。 “不想去。” 许然笑着说:“不想去,请boss开个后门。” 裴添意不适应被他这么叫,顿了几秒才道:“那就不去,你别这样叫。” 许然微微低头,扶着裴添意的肩膀将人整个转过来,黑白分明的眉眼满是笑意:“我们去过二人世界。” 系统看着某两只缓缓亮起来的雾灰色宝石,在日记本里写下: 这个针对“拐走boss计划”放出的诱惑未免也太大了! 年轻的boss被这诱饵钓的手足无措。 裴添意不知道这副本里还有这样多的好风景。 他们不去食堂吃大锅饭,而是在后山捉鱼,然后看许然变魔术。 只用几根树枝生了柴火,就让鱼变得香喷喷的魔术。 昨夜大雨,泥土还未干透,池上弥漫着湿漉水雾,阳光晕开。许然举起一只烤好了的鱼递给他。 烤的鱼裴添意吃了大半,原本不会这么不客气,可能是鱼太香了。 裴添意坐在池边,边吃边想,烤鱼太香,而且许然故意分给他一大半,不能怪他没有自制力。 最重要的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许然烤的鱼。 唯一一次机会,他如果不多吃一点,等许然走了,他会难过的。 而许然说过,让他不要难过了。 那天晚上,许然叫了他的名字,还问“不难过,行不行?” 裴添意听见并相信,认真照做,为了不难过好好吃鱼。 吐掉最后一根刺后,裴添意侧头去看,果然在那双墨色的眸子寻见一点笑影。 许然稍稍低头,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 裴添意同学的第一次约会非常圆满,圆满到晚上躺在宿舍那张小小的床上时都睡不着。 听见浴室门的响动,他下意识闭上眼睛。过了片刻,身侧多了点温热的触感,一件校服外套被轻轻盖到他身上。 许然含着笑碰了碰他的发丝,然后俯身,轻轻咬他的唇瓣。 是真的咬。 这一点也不符合裴添意的预期,他抿起唇,拒绝配合。 今日他们回来得早,宿舍的灯还没熄,许然望着那微微颤动的眼睫,荡碎冷白的灯光。 裴添意终于不太情愿地睁眼。 并不是不想看到许然,而是现在他忍不住有一点难过,所以不想睁眼,不想让许然发现。 许然的指腹轻抚过那被自己咬过的唇,顿了片刻,低头认真吻他。 彼时游泽刚从浴室出来,想说的话在抬头这一刻哽在喉咙里。明天应该就是副本结束的日子,游泽一边稍稍安心,一边又很多问题想寻求答案。 比如他们会顺利通关吗? 比如许然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吗? 比如回到现实他们还能见面吗? 比如裴添意怎么办呢? 裴添意怎么办? 游泽独自爬上床,用校服外套盖住脑袋,不再看那边。 裴添意的舌尖被牙齿磕得酥麻,忍不住渴求更多,身前的人也似乎纵容一切。 直到突然的黑暗,宿舍统一关灯的时间到了,整栋楼陷入沉寂。 身下的人忽然就有些僵硬,揽着他后颈的手也慢慢松开。 许然撑起身子,在黑暗中思考片刻,慢慢吻上对方湿润的眼尾。 “奖励真的很丰厚。”裴添意声音很低。 “而且不会有任何损失。” “杀死”boss的奖励真的很丰厚,而且他也不会真正死,等到下一个副本刷新,一切都不会有变化。 怎么看都不亏。 许然叹了口气:“添意,他们不是做慈善的。” 裴添意很聪明,但被副本选中的时候年纪尚小,很多东西想的还是不够深。 “……什么?”裴添意问。 许然说:“拿到奖励的人,都被盯上了。” 无论是通关失败的npc还是走上巅峰的通关者,都只是实验品而已。 实验品被重点关注可不是什么好事。 裴添意静了片刻,扯住他的衣角:“你呢?” 许然握住他的双手,然后用校服外套的袖子绑住,在手腕处系了个结。 “我要抓住boss,”许然慢慢说,“然后拐他回家。” 袖子缠的不紧、很柔软,也不冰冷,另一人的体温隔着袖子传过来,是和手环完全不一样的束缚。 裴添意并不挣开,抬手摸到许然的下巴:“那你抓住了。” 他小声说:“不要把他放跑,他很危险的。” “怎么危险?”许然很好奇,握着对方被束缚住的手晃了晃,“我一疏忽,他就跑了?” 这话将年轻的boss问住。 想了很久,他在黑暗中低低说:“算了。” 算了,boss后悔了,推翻之前说的话。 “你抓住了,他就不跑了。” 第320章 求生副本完 经历过高考前跑三千米,最后一天还要照常上早晚自习等摧残后,几位玩家对于在原教室进行考试这种bug已经心平气和了。 步入教室时,他们看了一眼黑板,原本的高考倒计时已经被擦掉,而是粘贴了统一的考场注意事项。 几位玩家对视一眼,眼中都有藏不住的激动。 今天真的就能回去了吗?! 在考场坐下后,老师开始一个一个分发试卷,并确认他们的姓名和考号。 郦半雪拿到试卷后微微皱眉,这试卷上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她想抬头看看其他玩家的反应,目光却倏地定住。坐在她前面的npc慢慢变得虚幻,半透明一般,而后彻底消失。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眼中满是惊异,立刻看向裴添意那个方向,见对方还在,她提着的心刚要落下,对方的目光却缓缓扫过她们几人。 郦半雪僵在原地,对上裴添意平淡漠然的眼睛,最后,裴添意的目光落在许然身上,眼中的情绪似有变化。 郦半雪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甚至想说话,却又担心毁了通关机会,只能忍耐。 裴添意的眼中有不舍,也有隐藏很深的恐惧,他看着许然,视线再没有任何偏离。 监考老师从面前走过,许然抑制住冲动,轻轻启唇,无声地说:“来。” 裴添意愣了一下,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许然旁边蹲下。监考老师仿佛完全看不见他,没有任何反应。 许然的手垂下来,被裴添意牵住了。 就这么一瞬,裴添意的心归于平静。 郦半雪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直到教室里的npc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玩家、监考老师和裴添意。 监考老师捡起晴雨因紧张掉落的笔,晴雨刚准备伸手去接,却见拿着笔的监考老师朝她笑了一下,而后身体变得虚幻,这支笔再次砸落。 整个教室只剩下这一点声响,游泽和郦半雪僵硬地看过来,即将回家的喜悦都变为茫然和不安。 裴添意挠了一下许然的掌心:“再见。” 许然不赞同地摇头,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身体,并不放开他的手,教他应该怎么说:“下次见。” 【叮叮叮——】 【考试正式开始……】 广播声很大,许然看着即将消失的人,听见很轻的一声:“下次见。” 试卷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变得清晰,许然过了很久才收回手,拿起一支笔。 【恭喜玩家通关。】 【那么,你想好要许下什么愿望了吗?】 “”这串编码早就烂熟于心,许然在试卷上落下早就想好的文字,静了片刻,却呼叫了系统:“联系一下主系统,关于这个世界的维护,我有其他建议。” 系统一懵,但还是听话:“我这就去!” 修复数据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工作,三年来,副本里npc和boss的数目已经算得上庞大,所以原本快穿局商议的结果是将所有被异常干扰的数据回收。 可身处这个小世界的任务者思索一二,觉得如果他们想回家,家里又有人在等,就不能这么简单的划分为“亡灵”。 主系统看着小系统交上来的报告,长篇大论,什么“将数据重新投入其他世界也并不简单”、“可以慢慢的修复”、“何况也不是每串数据都想回家”…… 主系统险些被洗脑。 但修复数据是角色组的工作,主系统不能自作主张,又禁不住小系统死缠烂打,只好将报告偷偷塞进角色组本就爆满的邮箱。 意料之中的并未收到回执。 ……但一周后,炎热的夏季有一身着毛衣长裤的中年男子神色匆匆跑过街道,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地直奔医院妇产科。 “老婆,我回来了!” ……一月后,年轻女孩焦急地跳下乡村大巴,熟练地穿过田间小路,边扒拉篱笆边喊:“奶奶,谷子留着我来晒!” ……一年后,晴雨迟到了选修课的第一节,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进去,坐下后低声问道:“点过名没?” 同学还来不及回答,老师正巧走到她们旁边,捡起晴雨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笔,放在她的桌上,声音温和:“这次捡到了。” 晴雨记起这张脸,愣了半晌。 当然,刚回到现实世界的玩家们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的变化。 郦半雪正踩着一双气场十足的黑色高跟,坐在客户公司的待客厅里。业务那边出了点问题,大老板一个电话就把她紧急叫来救场,她皱着眉和同事协商进度,听见门外的动静,立刻收好工作手机,扬起工作笑容:“许、许总??” 来人一身矜贵灰色西装,将手中文件递给助理就在她面前坐下:“挺巧。” 郦半雪:“……” 许然看见她身旁放着的容量不小的包,提议:“你可以换拖鞋。” 郦半雪讪讪:“这多不好意思。” 话虽如此,她还是飞快地打开包拿出了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两人先是交流了一下工作上的问题,经过利弊分析达成一致后,郦半雪才终于没忍住开口:“那个,你不伤心吗?” 许然的目中透露出疑惑。 郦半雪憋了又憋:“就,你和裴添意,我这几天想起他,都还挺难过的。” 许然看着也不是那么冷情的人啊。 许然失笑,正想说话,手机却突然振动。 郦半雪立刻道:“请便。” 许然看了一眼,直接打开免提,当着郦半雪的面将手机搁在桌上。 “你今天要加班吗?” 郦半雪本有意回避,但这声音实在熟悉,她先是震惊,而后看向屏幕上那个名字。 许然慢悠悠地说:“快结束了,过来吃饭吗?” 裴添意拿着电话找钥匙,不疑有他:“好,一会儿到。” 郦半雪:“……?!” 许然似笑非笑:“一起,上次拒绝你们江总的邀约并不是有意的。” 郦半雪麻木地点头。 难怪自家总裁说客户态度不明呢,当时人家老板都进求生副本了,能给明确态度吗? 裴添意在餐厅看到郦半雪时,也只是略有意外。那天副本结束后,他本以为又会在另一个副本醒过来,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家里。 他失神片刻才摸出扔在抽屉里的手机,时隔三年,充上电的手机再一次开机……但不知道要联系谁。 输入框里下意识打出“许然”两个字,还没来得及搜索,他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怀着莫名的期待打开门,他看见熟悉的眼睛朝他笑。 许然抱着一束花,语气带着点抱歉:“有点着急,所以联系了你之前的学校,问到地址……” 话还未说完,裴添意紧紧抱住了他。 抱着他的那双手臂有些颤抖,像是害怕。许然慢慢地拍他的背,又轻轻揉他的头发:“之前说,要送你花,我带过来了。” “还说,要拐你回家……” 许然笑了笑:“所以现在,跟我走。” 第321章 魔族少主 魔域 落渊宫 今日有雪,乱葬岗白茫茫的一片,一个带着半截黑铁面具,裸着上身的壮汉扛着一个气息断绝的人,往底下一丢。 数九寒冬,鹅毛大雪,尸体扔下去,不多时就被白雪掩住了。 有两个修为不高的魔修目睹这场面,匆忙避着壮汉离开。 这热闹凑不得,那丢入乱葬岗的尸体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如今魔尊亲生的儿子,落渊宫的三少主许应。 “三少主也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二少主了。”黑衣魔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才道。 “也不知道二少主什么时候会受不住,”红衣魔使声音压低了些:“跟其他几位少主一样……” 黑衣魔使摇了一下头:“二少主最得尊主的心,说不定会是例外呢?” 红衣魔使并不赞同,还欲再说,见有一持刀魔使路过,立刻噤声。 那魔使满脸不耐烦,见了他们俩,眼珠一转,便抬手一点:“左护法吩咐了,今日那几个人族俘虏尽数丢入血池以炼圣丹,你们俩既闲着,便去办了。” 两个低阶魔使知道对方想偷懒,故意将事情推给他们,却也只能应是。 “宿主,快醒醒!” 许然皱着眉坐起来,闻到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身体也是失血过多后的绵软无力。 他拂过胸前裹着的雪白纱布,接过系统用零花钱买回的灵液服下,唇角勾起不甚清晰的笑意。 系统叹气:“又是修仙界啊……” 无论是做哪种任务,快穿局员工最不愿意遇上的就是修仙界了,但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随机到修仙世界了。 ……运气挺好。 无论如何,任务还得做,系统打起精神:“主角裴墨沉是人族修士,天衍宗的前任首席弟子。你是魔尊之子,魔族的二少主,不过这魔尊脑子有点毛病……” 许然知道,他一来就在被人放心头血,要不是看到自己身份设定是魔族少主,他还以为自己是俘虏呢。 “你还算好的,其他几个少主都已经死透了。” 魔尊钻研邪术,取心头血修炼,其中尤以至亲血脉和资质上乘者的心头血效果最好。 其他几个少主被折磨多年,造反的造反,自尽的自尽,最后都是被取尽心头血扔下乱葬岗。 “原本魔尊舍不得让自己的血包就这么死了,但他如今魔功突飞猛进,那些血对他的效果越来越微乎其微,他发现只有你的血有用了……” 许然只是理好衣襟,稳定自己体内紊乱的魔气同时理了理剧情。 数万年前,此界灵气初开,人族先圣得上界点化,率先洗经伐髓,修仙问道,而后妖族、魔族紧跟而上。 最初人、魔两族势力鼎盛,妖族不敌,为求生存,大多数妖族与人族来往密切,但其中狐族一脉却亲近魔族。 此后几万年人族依次有三位修者飞升上界,留下传承庇佑宗门,而魔族大能却接连陨落在雷劫之下。 此后征战魔族数次落败,损伤惨重,退居瘴气遍布的荒芜之地休养生息。人族越发兴盛,宗门林立。 狐族见魔族大势已去,当即转投人族,但因此族生性阴险,在妖族中地位尴尬,为人族所防备,更惹了魔族厌恶,生存越加艰难。 许然的母亲便是被魔修掳获的狐妖,魔修见其天生媚骨,容色艳丽,便废其修为、毁其根骨进献给了魔尊以求恩赏。 狐女娇媚,极得宠爱,却在生下许然后,趁魔尊对她的管束渐弱,偷拿了匕首自尽。 许然静了一会儿,低声自语:“我体内不止有魔气。” 狐女当初妖丹已碎,自尽前将全数精血渡给自己的孩子,以最后一丝妖力划开,护住稚儿心脉。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护佑自己的孩子。 他闭着眼,摸向腰间的匕首。 这是魔尊允他的唯一法器,正是他生母当年用来自尽的那一把。 “主角被抓进来了,我们先去救人。”系统翻着剧情。 虽说原剧情里主角也没死在落渊宫,但既然他们来了,还是尽早出手。 门被轻轻推开,许然眸光一冷,看向来者。 须生没想到许然会醒得这么早,一时愣在原地,被对方漠无情绪的一眼定住,这一瞬的威压,竟让他有种面对的是修为高深的魔尊的错觉。 许然闭目片刻,周身冷意散去,平静道“须生?” 须生方才醒神,暗道不该,忙恭敬呈上药瓶:“这是尊主赐下的圣丹,少主损耗太重,快些服下。” 许然接过乌黑药瓶,顿时血腥弥漫,怨气深重。 这便是魔尊所痴迷的邪术,他自己只用至亲的血,一是因为效果最佳,二则是可以少沾惹因果。 但其余魔修所用的血都是到处掳来的三族修者,许然拿到的这颗圣丹,便是用一人族修者的心头血炼成的。如今这些魔修只以为此术对修行大有裨益,却不知日后因果满身、怨气不散,尽数死于雷罚,不得超生。 暗红色的药丸捏在指间,顷刻间化为齑粉。 “少主?!”须生一惊,还不待动作,却脖子上就已感觉到彻骨寒意。 银白的匕首抵住他的颈部,快到他甚至没有看清许然是如何动作的。 须生悚然,二少主虽天资出众,但年纪尚轻,且自幼时开始被取心头血,根基受损,绝不可能有这般能耐。 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夺舍一事,不敢再动,撑着冷静开口:“不知阁下是哪位大能?” 许然握着这把匕首,在满室腥味中淡然开口,只问不答:“想活命吗?” …… 须生满脑子都在想刚才许然逼他吞下的药丸是何物,蛊或者毒?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一派恭谨道:“血池怨气极重,您还是先回去……” 许然眉梢轻挑,银白的匕首倒映出他冷冽的眉眼,他语调诡异:“血池……” 血池旁被铁链束缚的几人皆是面色惨白、狼狈不堪。其中一少年嗓音发颤,鼓起勇气开口:“我们是天衍宗弟子,宗门内皆有供有魂灯,倘若我们身亡,宗门定会追查。” 第322章 光风霁月,病骨支离 黑衣魔使轻“啧”一声,挖了挖耳朵:“血池里各宗弟子也不少,这理由早听腻了。” 几人闻言俱是心中一寒,外门弟子身亡,宗门虽会追查,但修仙一途本就艰难,修仙者在历练中也多有意外,只要不是伤亡太重,也引不起重视。 眼见他们就快要被投入血池,许然已经准备上前,却听见清如冷玉的一声:“且慢。” 许然顿住步子,想了想只对须生招了招手,交代两句便靠在柱后。 “我是天衍宗的裴墨沉,你们魔尊或许不愿我如此轻易死去。”说话的人肩上还有未曾化尽的雪,身姿清隽挺拔,却萦绕着孱弱病气。 这名字倒是不耳生,人族千年一见的少年天才,天衍宗最年轻的首席弟子。只是在三年前,裴墨沉发现了混入天衍宗的魔尊分身,为救下师弟在与魔尊分身的缠斗中被毁了丹田,却也使魔尊损失了一个分身。 两个魔使看了又看这人,面色惊疑不定,被毁了丹田、经脉寸断,这人竟然还没死? 裴墨沉不闪不避,迎着他们的审视,字字艰涩:“你们缴获的储物戒中有我的本命灵剑,魔尊一看便知。” 知道此次凶多吉少,裴墨沉心中轻叹:“你前去禀明魔尊,他定会赏你。倘若你杀了我们,魂灯一灭,天衍宗必会追究,魔族如今已有自信能与人族开战了吗?” 魔使正犹豫着,天衍宗乃仙门之首,一呼百应。若此人真是裴墨沉,自然该交给魔尊,但这几个外门弟子…… 裴墨沉似看透他心中所想,冷声道:“他们与我一道出山,倘若其中有人魂灯熄灭,宗门必然警惕。” 红衣魔使和黑衣魔使对视一眼,脸色阴沉,扬起手中的鞭子:“在这儿等着,别想耍什么小心思。” 他那鞭子还未落下,就被席卷而来的黑色魔气半道拦截。 “停手。”须生扔掉那半截鞭子,语调平平。 低阶魔使心疼极了自己那鞭子,被同伴拽着慌忙行礼:“须生大人。” 须生面上喜怒难辨,扫过几人:“他所言不假,你们去禀明尊主,这些人交给我。” “这……”红衣魔使犹疑一瞬,却被扑面的威压震的冷汗淋漓。 “是是……有劳大人!”两个魔使迅速退下,谁知才出血池,便被一把匕首夺去性命。 来人身形鬼魅,他们瞪着眼睛,来不及呼喊就已经咽了气。 “不能让他们告诉魔尊。”许然同系统解释一句,便取了素帕将匕首上的血痕擦拭干净。 系统点头:“哦哦。你现在亏空得厉害,少用魔力,我们养养再想办法杀魔尊。” 许然收好匕首:“等不及。” 裴墨沉几人跟在须生后面,他看着前方的背影,忽而开口:“你要将我们带往何处?” 须生也正心烦,不知道许然此举何意,要不是人族修者无法夺舍魔族,他都要怀疑二少主是被天衍宗某位长老夺舍了。 此刻听裴墨沉出声,他语气极差:“总归不是乱葬岗。” 裴墨沉闻言便知这时不会将他和其他弟子分开,略放下心,不再言语。 雪花落在他的眼睫,凝成霜白,魔域实在太冷,几个外门弟子体魄强健还不觉得,但对于如今与凡人相差无几的裴墨沉来说,却有些难以忍受了。 意外的是须生没有将他们扔进水狱地牢,也没派魔使严加看管,只是把他们带到一个空旷的屋子,便不再理会。 等须生一走,几个外门弟子就忙围上来:“裴师叔,您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女弟子眼中含泪,满是愧疚:“都怪我们连累了师叔。” 方才裴墨沉所言不过是为了暂时保下他们性命的周旋之法。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些魔修只敢捉些散修和落单的外门弟子,他们几人中了魔修陷阱,不仅自己身陷囹圄,还暴露了恰在山下村落的裴墨沉。 裴墨沉摇了摇头,眼睫上霜雪融化:“我已经没什么用了,若能替你们周旋一二,也好。” 他这句话太轻,被屋外风雪声盖过了。 “师叔说什么?”一外门弟子问道。 裴墨沉垂下眼,只道:“无事,想想有什么法子离开。” 他这么一说,其余弟子皆是低落下来。他们修为本就不高,更何况如今灵力被封,储物袋和灵剑都不在手上,能有什么法子呢? 倘若是三年前,裴墨沉还能安慰他们一二,但如今,他也只能望着窗外的雪,猜想魔尊什么时候会见他。 当年混进天衍宗的那具分身是魔尊取了自己的一节肋骨和精血所铸,倾注三层修为,没曾想竟损失在年仅十九岁的裴墨沉手中,魔尊本体也元气大伤,自然是恨毒了他。 落在魔尊手上会遭遇什么,裴墨沉并不愿去想,却也没什么后悔。 好在这屋子遮风挡雪,方才被寒意浸透的骨骼也渐渐回暖,他抬起被锁链缚住的手,咬破了食指指尖。 他看向伤势最轻的那个弟子。 “师叔?”那弟子一脸疑惑。 裴墨沉捻着自己指尖的血,迎上外门弟子暗含期待的脸,雾灰色的眼中有片刻的空茫。 无论多绝望的境地,他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但看着这些年轻的弟子,他没有一成把握能保住他们。 他收敛情绪:“这三年间,我习了微末阵法……” 外门弟子一怔,他们都把裴墨沉当作主心骨,这时候才想起来,单论修为,如今的裴师叔甚至不及他们中任何一人。但不能修炼、病骨支离的这三年,裴师叔竟然还习了阵法吗? 他未曾从裴师叔的面上看出一丝的自怨自艾。 裴墨沉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语气温润冷清:“我曾见过一灵阵,或可解封灵力。但我修为低微,无甚用处,你是这里修为最高的,倘若信我,我可竭力一试,待你灵力恢复,再徐徐图之。” 外门弟子被他这句“修为低微,无甚用处”说的心中一酸,立刻道:“怎会不信师叔?” 闻言,裴墨沉神情稍霁。 “那便一试。” 第323章 二少主疯啦 须生回来时许然正在殿内调息,他这具身体的修为并不算高,若不是凭着许然自己的身法,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唬住须生和杀人灭口。但他方才透支了魔力,早已是强弩之末。 听见须生回来的动静,许然眼也没抬,只顾运转体内魔气。 门外站着的须生目光沉凝,摩挲着手中的窥魂戒……怎么回事?竟然查探不出二少主身上有丝毫被夺舍的痕迹。 许然体内魔力与妖力相斥,此前因妖力微弱,存在感倒是不强,今天魔气亏空,两种力量在体内肆虐,妖力竟呈大涨之势。 一盏茶过后,许然抬眼看向须生:“今日取的血不够,尊主要的圣丹可能制好吗?” 须生不明所以:“虽少了些,但——” 一颗丹药还是能炼成的,胸口的剧痛让须生不得不将这话咽下去,这便是许然今日逼他吃下的东西吗?为何都发动了,他还是无法感知着究竟是什么蛊? 他一面想着,一面拭掉冷汗抬头望去。 “嗯?”许然微微偏头。 须生心中暗恨,却立刻改了口:“许是不够的,尊主如今急需用丹,少主孝心,属下这便带您去丹房。” 许然垂下眸,唇角便带了笑。 系统站在许然的匕首上,跟着他们出门,途径乱葬岗,它向下望了望:“三少主今天才丢在里面呢,现在就看不见了。” 雪下得大,旧雪未融又覆新雪,遮住了底下的血色疮痍。 许然都没见过这三少主,当然谈不上什么兄弟情谊,只说:“尽量今日把魔尊也送下去。” 这是大事,系统立刻严肃:“能成功吗?” 许然:“先试试。” 要硬碰硬他当然不是魔尊的对手,只能取巧,总不能任由这魔尊天天取他的血。 丹房离血池近,系统闻到味道已觉不适,却还是帮许然注意着周围,嘴里嘀嘀咕咕:“工伤、工伤。” 丹房由玄石筑成,许然抬手推门,触到森冷石壁,随之便是扑面热源、灼热丹火。 丹师这些年极得魔尊信重,听见动静不耐喝道:“做什么?!——二少主?” 声音由怒转惊,丹师瞧着这位面色苍白的二少主,心中犹疑:“您是来?” 许然只笑了笑:“今日血取的少了些,圣丹不好炼?” 丹师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又听二少主徐徐道:“既我来了,不妨就再取些心头血,也好让丹师交差。” 哪有人主动要取自己心头血的,二少主今日是犯了什么病?丹师求助一般看向后面的须生。 须生胸口的疼痛初散,此刻只定定站着装木头。 许然已径直拿起一旁的琉璃碗,不咸不淡地看向丹师:“捧好。” 他这一句丝毫不收敛威势,丹师只擅炼丹,哪受得住,当即腿一软跪下了。 他咬咬牙想站起来,又被许然一眼瞧得满头冒汗,只能双手捧碗在许然面前跪直了。 他按下心中怒火,待到尊主魔功大成,不再需要这血,看许然还是否得意的起来、 许然看着那碗,将匕首稳稳插进自己胸口,血就这么一滴一滴落入碗中。 系统看不得这个,背对着许然搜罗商城里补气养血的药。 丹师哪见过这场面,一边在心里骂二少主有病一边害怕,直到血滴落的声音停了,他才如蒙大赦。 许然说:“去炼。” 丹师捧着血忙忙应是。 这丹要炼成其实不难,许然看了一次便知道诀窍,只不过魔族中擅长炼丹之人太少,才让这丹师得了重用。 一个时辰后,丹师捧着新鲜出炉的圣丹,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今日这丹品质极好,说不定尊主有赏! “二少主要一道去尊主殿中吗?”丹师问道。 许然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丹师便想明白了,这二少主定是要一起去邀功。 三人一同往落渊宫主殿去。 许然一路走一路擦着匕首,即便刀面已经一尘不染都未停下。 须生目睹一切,心中古怪。这二少主,莫不是要反了? 若论魔力,十个二少主也不是尊主的对手,要是尊主知道自己知情不报,秋后算账,他定然没有活路。 但如今他身体里还有二少主下得蛊毒,又不敢轻举妄动。 须生暗自计较着,眉心却忽然一跳。 许然正看着他,唇边带笑,眼中却没有丝毫情绪,因为眉眼锋利,只透出森森寒意。 须生收敛心神,什么也不再想了。 魔族喜奢靡好享乐,外面朔风大雪,殿内却温暖如春,灯火通明。 “见过尊主。” 魔尊随意一摆手,见着许然和须生二人,倒是挑了挑眉“老二怎么特意来此?” 丹师已经恭恭敬敬递上圣丹,满面谄媚:“尊主,二少主今日昏迷,醒后担忧延误尊主今日圣丹,来找小人取血炼丹。” 许然只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魔尊收了丹药,稍加查探发现并无异处,也满意一笑:“本尊知道老二的好处。” 长期用此邪术,魔尊早已形成依赖,心浮气躁。许然淡淡地看着他服下圣丹,而后脸色大喜,看似要突破了。 许然当即道:“还不到殿外为尊主护法?” 丹师正沉浸在自己立了大功的喜悦里,马不停蹄地出了殿。须生只是慢了片刻,又感受到胸口那令人窒息的疼痛。 他深吸一口气,离开内殿。 许然眉眼倏然冷厉,匕首破风,寒光凛冽。他腾身一跃,锋锐的刀尖正对魔尊头顶。 “逆子!” 魔尊周身威势大涨,黑紫魔气爆发,震得许然胸口伤口裂开,唇边溢出血线。 感受到殿内混乱,须生闭了闭眼,对那战战兢兢的丹师说:“你去通知……” “啊!!!” 殿中传出凄厉喊声,却不是他想的那人的声音。 丹师还磕磕巴巴问呢:“通知什么?” 胸口的疼痛再次袭来,须生骇然:“闭嘴!” 第324章 天才 吞下圣丹后魔尊功力大涨,正疑惑许然怎会如此不自量力,直到运起真气,他才发现体内力量不受控制。 磅礴魔力横冲直撞,他喷出一口鲜血。 魔尊目光阴狠,似要将许然千刀万剐:“你!” 冷硬的刀尖已经刺入他的胸膛,许然眸光冷漠,手腕一拧,竟生生将他的心脏搅碎了。 猝然剧痛让魔尊的双目变得猩红,即便如此,他修为高深,神智尚清。 他忍着剧痛,指尖凝气掐诀,既然这具身体被毁,那他就换一具。 许然那身体虽然亏空,但胜在年轻,魔尊满脸怨毒,没想到会栽在这个自己从未入眼的儿子手中。 发现这人忽然安静下来,许然微微皱眉。 系统看清动作,提醒:“他想夺舍。” 许然这具身体有魔族血脉,按理来说,魔尊夺舍成功的可能性非常高。 许然便笑了,不掩讽意:“让他试。” 这要是能被夺舍,快穿局集体退休。 魔尊的手掌直冲许然的天灵盖,但夺舍的术法却被无形的力量挡回来,反噬己身,让他神魂都裂开了一丝。 许然不再管魔尊的小动作,而是静心沉气,开始吞噬魔尊的魔力。 这还是在上一个修仙界中偶然看到的禁术,也是他一定要杀魔尊的原因之一。 人族修仙宗门林立,但魔族却是落渊宫一家独大,盯着上面这个位置的人不少,许然必须拥有绝对的力量。 此法凶险,系统一边担忧一边围着许然念清心咒。 须生在殿外捂着胸口,冷汗淋淋,直到天色暗下来,疼痛暂歇,他才沉了一口气,走入殿内。 丹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魔尊倒在地上,满身的魔力已经被抽空,他瞪大着眼,气息尚存。 许然没理进来的两人,一刀一刀废掉他的双臂,匕首吸够了血,愈加锋锐铮然。 而后,便是暗红魔气入体,一根一根震断他的经脉。 魔尊的身体抽搐一下,彻底不动了。 丹师吓得心脏狂跳,疯了般往殿外跑,在摸到门的那一刻被暗红魔气死死困住,慢慢拉到许然脚下。 丹师瘫软在地,颤声道:“二、二少主,我会炼圣丹,我替您炼圣丹。我……” “不需要。”许然居高临下看着他,“就因为这些圣丹,你也该死。” 丹师往旁边爬了一瞬,气息彻底断绝。 “你呢?”刀尖碰到须生的喉咙。 他看了看魔尊那惨烈的尸体,抱拳跪下:“属下见过尊主。” 魔族之中,只讲力量,哪讲忠心。 真识时务,许然收了匕首:“将这里收拾好,这两个,都扔到乱葬岗。” 须生低头应是,扛起其中一具尸体。尸体的脸色狰狞扭曲,两条手臂血淋淋地垂下,胸口豁开一道口子,还能看见碎裂的心脏,他是被活活疼死的。 须生见惯虐杀手段,却也不由不叹服,这位新尊主的狠绝,丝毫不逊色于他父亲。 离开主殿后,白茫茫的雪落在身上,系统还没回神。 许然一伸手,团子就自觉坐过来。 许然拂去它头顶的雪,有些抱歉:“吓到了?” “才没有,他们活该!”系统才不承认胆小,哼了一声。 许然笑了一下,没忍住咳嗽,呛出鲜血。 系统这才是真的吓到,忙扒拉他的胸口:“怎么样,要不要紧?吞噬魔力本就冒险,何况你这身体根基有损,体内还有妖力……” 许然拭尽血沫:“好在赢了。明日将落渊宫再清洗一次,就不必操心了。” 系统点头:“好好,你先去调息一下,完全掌控魔尊的魔力没那么简单。” “你去看看他。”路过关着天衍宗弟子的屋子,许然就拍了拍系统。 系统又蹭了他一下,才慢悠悠地飘过去。 天衍宗的几位弟子战战兢兢等了一整日,屋子里并不寒冷,但他们的心却如外头落不尽的雪般,越来越凉。 连裴墨沉也禁不住疑惑,即便魔尊如今没空理会他,但他从前历练,同不少魔修都交过手结过仇,他身份暴露,竟没人来找他寻仇吗? 但无论有没有圈套,他也只能尽力做自己能做的。 修为最高的外门弟子中衣上又多了几处血痕,裴墨沉呼吸不稳,顿了片刻才收回手。 “运气,冲气海。” 那外门弟子依言照做,气流涌动,周围果真渐有灵气流转。 裴墨沉目光缓缓聚焦,出现一点笑影。 “师叔!成了!”本就年少藏不住事的外门弟子差点蹦起来,反应过来他们的境地后才急忙捂住嘴。 “师叔,您太劳累了,您教我,我一定好好学,让我来帮其他师弟师妹。”他见裴墨沉脸色更差,小声道。 裴墨沉怔了一瞬,说:“好。” 小系统呆呆愣愣:“……哇哦。” 一个在根基受损的情况下反杀魔尊,修为一日千里;一个在经脉寸断、修为全无的情况下替人解封灵力。 它家宿主和它家任务对象,都是天才啊。 这样的话,它应该也是个天才! 许然本在调息,听见自家系统的完美逻辑差点岔气,缓了缓,他摸了摸气鼓鼓的系统,无奈同意:“挺有道理。” 系统哼哼唧唧:“本来就没说错。” 许然却在想剧情里那一笔带过的,主角落寞的三年。 这三年,因为不能修炼,提剑都困难,裴墨沉的日子变得很寂寞。 第一年,他常在天衍宗的藏书阁中,天衍宗是仙门第一大宗,藏书浩如烟海。翻遍古籍寻求筋脉寸断后的重塑之法不得后,他沉寂几日,开始看杂书,从心法到各类阵法、草药集甚至卜术,裴墨沉都看了个遍。 宗门长老只以为他无聊,怕他心中积郁,任由他进出藏书阁解闷。 第二年,他搬出原本在主峰的住处,在偏僻山峰住下,每日清晨外出辨认曾在书中见过的草药,尝试布下各种阵法,试图重聚灵力。 第三年,或许是太久没和人接触,他开始下山去往凡间村落,凭最后的微末灵力替他们驱赶野兽,替他们诊脉寻药。 也正是在凡间,他被魔修掳来了落渊宫。 第325章 溯光 或许磨难是修仙者都必须要经历的。 但许然想,这三年时光,也太过漫长了些;裴墨沉的瓶颈期,相对他人而言,也太坎坷了些。 他掌心翻转,磅礴的暗红魔气中涌动着一丝金色妖力。背后缓缓显出一个红狐幻影。 “哇!”系统睁大眼睛飞过去,却扑了个空。 许然觉得今天有系统在,他是彻底调息不好了,满脸无奈:“又怎么了?” 系统眼睛亮亮,两只爪子蠢蠢欲动:“好漂亮!” “是宿主的妖族形态吗?可以变出来让我摸摸吗?!” 许然:“……” 系统乖巧在床边坐好:“宿主你继续,继续。我真的不说话了!” 它相信它迟早会摸到的!狐狸耳朵,狐狸尾巴,都会摸到的! 不仅要摸,它还要揉!揉红色的毛绒绒的狐狸脑袋! 重新阖眼的许然并不知道他家系统心里的豪情壮志,但被小家伙一打岔,心情也轻松很多。 翌日卯时,须生刚到许然的住处,内殿的门便无风而动。 须生尚在斟酌语句,低着头只看见一段藏青色的衣角:“落渊宫主殿已经收拾干净了,尊主可要搬进去吗?” “去血池。”许然的语气无波无澜。 须生有些不解,却也没再多问。 今日的雪倒是稍小了些,血池外面一条整齐的脚印尚未完全被白雪遮盖,里面略有嘈杂。 夺心头血炼成圣丹以助修炼的邪术被前魔尊视若珍宝,自然不会大肆宣扬,只有他的一些心腹,可以每三日来一次血池领取圣丹。 今日,便是这些魔修领取圣丹的日子。 血色染透的不仅是池,幸存的半片衣料、柱上缠绕着的玄铁锁链,都已经被血浇得黑透。 数十魔修正在此地打坐调息,吞下圣丹后他们本就被影响的心性浮躁,突然被打扰自然怒火中烧,一把漆黑砍刀直逼两人面门。 许然不闪不避,瞳孔由黑转暗红,那刀便一寸一寸断裂开来,碎进许然身旁血池,跌落的碎刀碰到池中尚未融化的白骨。 须生心中愈发不安:“尊主要做什么?” 许然淡淡地看着眼前如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语气低沉:“自然是杀了。” 须生问:“哪一个?” 许然指尖轻弹,暗红色魔气席卷血池,他语寒如冰:“每一个。” “尊主不可!”须生瞳孔骤缩,心惊于许然的现在的实力,却仍旧扛着威压解释:“尊主功力大涨,是我魔族之幸。可落渊宫修为最高的一半魔使皆在此处……” 血池内哀嚎声四起,许然指尖轻弹,血水化雾,粘稠的腥味压迫空气,让人几近窒息。 “蛀虫一日不除,魔族便一日不会崛起。” 许然垂下眼:“何况,本尊做事,轮得到你教了?” 须生单膝跪地,额头渗出冷汗:“属下绝无私心。” “本尊知晓你在想什么,落渊宫易主的消息暂不外传。见过魔尊真容的人本就不多,你该管得住。”许然的视线从这些尸体上收回,淡淡道。 三族之中魔族本就势弱,前任魔尊此时陨落,现任魔尊境界不稳,再加上许然方才杀掉的那些高阶魔修,如今魔域势力更是大大折损。 倘若这些消息被人、妖两族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届时魔族将迎来灭顶之灾。 须生目光闪了闪,又行了一次礼:“尊主思虑周全,属下佩服。” 许然并不信须生的溜须拍马之言,不杀对方只是因为他现在需要用人,不是须生也会是别人。 不必忠心,好用即可。 许然甩了甩手,用匕首轻轻挑起须生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轻笑道:“本尊不需要话多的人,只要能好好做事的。” 须生恭敬道:“属下为尊主马首是瞻。” 许然收了匕首,慢悠悠道:“起来,去给本尊搬家。” 须生严阵以待,却得了这个任务,一时心情复杂。 许然挑眉:“有问题?” “不敢。”须生火速去任劳任怨地搬东西了。 魔尊住的地方就要阔气很多,许然那几件衣服收来了放在内室都少的可怜,主殿右偏门踩着石梯下去,还有一眼灵泉。 泉水徐徐冒着热气,蒸的人浑身暖融融的。 里面泡温泉的许然和系统倒是舒服,外头抱着几把剑站在窗前的须生鼻尖都落了雪。 须生眉头皱的紧紧的,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实在想不通。 他抱着刚从几个魔修那里抢回来的几把剑,完全想不通这位新尊主要做什么。 身后石门轻响,须生抱着剑回头,一袭藏青色束腰长衫的人踩着石阶上来,带着一个同色系的幕篱,层层轻纱垂至大腿中部,设有隐匿术法,不仅是容貌,连身形也不容窥探。 须生一愣:“额,尊主?” 许然接了那几把剑,肯定一句:“速度挺快。” 须生下意识挺直了腰:“储物袋中其余灵石法宝都被瓜分完了,这些灵剑找回来倒是不费力气,其余的……” “其余的便算了。”许然轻飘飘的说。 当初掳来天衍宗弟子的魔修正是早上被许然杀掉的其中一个,他是为求圣丹,天衍宗弟子的储物袋便被随手赏给了下面的魔使。 因前任魔尊极厌剑修,且大部分魔修的秉性都与清正剑道不合,是以如今魔域无人用剑,这些弟子的本命灵剑,倒是得以幸存了。 许然将其余灵剑收入储物袋中,只拿着其中一柄,剑鞘朴素并不出众,他看了一会儿,手指悄然收紧,将剑缓缓拔出。 剑意铮然、寒光逼人,许然抬手一挽,剑身金光熠熠。 天衍宗弟子所在的房中,裴墨沉倏然睁眼,目中满是惊疑。 外门弟子第一次见他这模样,紧张问道:“师叔,发生了何事?” 裴墨沉迟疑片刻,语气带着些许茫然:“有人催动了我的本命灵剑。” 外门弟子脸色大变:“怎会?” 裴墨沉的本命灵剑名为溯光,已经陪了他近十年,莫说是魔修,即便是天衍宗里的师兄弟,能拔出溯光剑的也不多,更遑论是催动灵剑了。 见外门弟子这副模样,裴墨沉只能宽慰道:“说不定是有人族修士得到了这把剑。” 倘有这万中之一的可能,他们也或许能得救。 外门弟子眼中果然升起一点盼望,裴墨沉闭上眼,心却沉了下来。 第326章 等第一场雪停了 砰的一声,门外的锁似乎被蛮力折断,有人推开门,大步踏入。 裴墨沉等人循声望去,幕篱掀起一角,劲瘦腰身若隐若现,须臾间,又被遮的严严实实。 恢复灵力的那外门弟子小心翼翼地一探,毫无所获。 玄铁重锁束缚着,抬手都有些吃力,裴墨沉紧了紧衣物,裹着雪的冷风一吹,唇色更加浅淡。 “换个地方。”来人语气低沉。 天衍宗弟子担惊受怕地被带着往前走,裴墨沉辨认出这应当是主殿,便问道:“是魔尊要见我们?” 许然脚步一顿,并不答话。 裴墨沉有些疑惑,眼看这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舒适宽敞的院落,周围共四五个无人的屋子,足够他们一人一间。 停步后,许然走到裴墨沉面前。 隔着纱帘,裴墨沉不知这魔修的神情,只是手腕一轻,锁链便松了。 裴墨沉微愣:“这位大人?” 许然又一抬手,其余几位弟子手上的锁链也尽数散开。 隔着幕篱,他饶有兴致地望着裴墨沉,有些好奇,他声音压的低,这话听着更像调侃:“大人?” 裴墨沉张开嘴,还没说话,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许然拧眉:“进屋。” 这屋子建在那处灵泉上面,室内暖和舒适,人族修士比魔族要畏寒,他们一进来,脸色都好看很多。 明明隔着幕篱,但裴墨沉却似乎仍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他有些不适,努力回忆后方才问道:“我与大人应并无旧怨?” 许然不耐烦站着,干脆拖了把椅子坐下。 拨开纱帘的那只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裴墨沉稍看了一眼,垂下眸子。 坐着的人姿态懒散,语气也漫不经心:“无。” 裴墨沉便又问:“那烦请大人指明,魔尊请我等过来所为何事。要怎样才肯留下他们性命?” 他这样问,是半点也不信魔尊会留下他一命了。 许然状似纳闷:“谁说是魔尊请你们过来的?” 他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又是谁要害你们性命了?” 这些一心练剑的修士哪见过这种人,都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望着他。 不然呢,这些魔修抓了他们是请他们喝茶吗? 裴墨沉注意到他称呼的也是“魔尊”,而不是同其他魔修一样称呼“尊主”,猜测道:“大人似乎对魔尊有所不满?” 许然:“。” 他倒也不讨厌自己。 或许是面前这人看着跟其他魔修确实不太一样,连一句狠话都没放过,其中一外门弟子大着胆子道:“你们既抓了我们来,总该有个说法,否则天衍宗便只当落渊宫是要与各大宗门宣战了!” 许然轻笑了一下:“我真不信你们宗门会因为这点微末小事大动干戈。” 两族交战可不是小事,若不是有必胜的把握或者到了不得不战的地步,三族都不会轻举妄动。 那弟子被这话一堵,立刻愤愤不平地看着他。 许然掌心微抬,暗红魔气凝聚,低低道:“还看?” 那弟子偏过头,嘴里叽里咕噜:“挡的严严实实的有什么好看的……” 许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没有威慑力,分明今日在血池中他还霸气侧漏的,只能心中叹了口气:“如今大雪封山,路不好寻,等第一场雪停了再走。” 几个外门弟子心想,笑话,修仙者怎会怕寻不见路? 倒是裴墨沉,望着面前层叠的纱帘,微微皱了皱眉。 以他的身体状况,在这样的天气下,确实是尚未出山就会力竭。 但他的情况,即便身边这些弟子,也不是全然知晓的。 许然去处理魔域那些烂摊子的功夫,裴墨沉刚解开了第三个外门弟子的灵力。 连最初被解开灵力的那个弟子也察觉不对劲:“师叔,这里的灵力……” 魔族不需要凭灵力修炼,魔域中本就灵气微薄,但他们这处院子,灵气要稍浓厚些。 裴墨沉看着指尖的血,心想:这些灵气虽比不上天衍宗山上,但若尽力一试,说不定也够用。 当然,最重要的条件是,他们不会被魔修关押拘束起来。 今天那个魔修的一言一行,无不奇怪。 裴墨沉看向这几个已经恢复了灵力的弟子,微微吐出一口气:“天衍宗山下村落中,有我设下的一个传送阵法。” 之前不提,是因为手上没有灵石法器,他根本无法布下这个阵法。 几个外门弟子都很震惊,传送阵法并不简单,以裴墨沉如今的修为,要完成阵法更是万分艰难。 裴墨沉轻轻弯唇,笑意中却含着淡淡的苦涩:“那阵法我花费不少灵石,也耗时一月才完成,因没有心力布下第二处阵法,还不曾启动过。” 越深想,他越觉得希望渺茫。 今日那魔修的说法他并不相信,裴墨沉从不寄希望于旁人,更何况是魔修。但要说靠自己,也实在自不量力。 是来到魔域后没吃什么苦头,让他生出妄想了。 “魔域路途遥远,”他轻叹一句:“罢了,是我痴人说梦。” 其中一外门弟子却忙道:“师叔请试试,我们每日将灵力渡于阵法中。即便不成……也比空等着强。” 他此话一出,周身灵力激荡,竟是顿悟了。 裴墨沉凝视着他,却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数次顿悟也都是因为想通某件事。 掌门都说他的天赋是世间罕见,他境界提升得极快,甚至不太明白其他师兄弟修行的艰难。 登得越高跌得越痛,他跌落那一日,确实是极痛的。 第327章 见过 等到天色渐晚,其余外门弟子各自找了间房住下,裴墨沉才开始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内摆设不多,看起来是许久无人居住的模样,但一应必需品都是有的。 裴墨沉指腹划过桌案,连一丝灰尘也没有,像是刚打扫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今日那魔修坐过的椅子上。 上面放着一个厚厚的坐垫,裴墨沉轻轻按了按,很软,垫子看起来也是新的。 魔修惯会享受这话果然不假。 但无论如何,这也不是对待阶下囚的态度。 须生现在接到各种奇怪的命令都不会再震惊了,他一脸麻木地端着盘子叩门:“尊主,您要的点心。” “进。” 须生端着盘子进去,看见许然面前的玉简却一愣,嘴比脑子先动:“分身术法?” 语罢他想起许然的警告,立刻认罪:“属下多嘴。” 先前是因为须生小心思太多,许然才不得不多加威胁,但实际上他并非对人严苛的性子,语气平平地回道:“这术法有问题?” “这倒不是。”须生低声说。 分身术法难度极高,也只有前任魔尊练成,但没想到因此在裴墨沉手中吃了大亏,他便恼羞成怒,封禁此术。 许然笑了笑:“术法是没什么错的。” 须生为他所用,许然也不会事事都瞒着他,斜斜靠在软榻上:“不久后,本尊需要离开魔域。但如今魔族的情况,没有魔尊坐镇实在太过冒险。” 须生沉吟片刻:“您若有要事,可吩咐属下。” 他这话是真心,他体内还有不知名字的蛊,若不立下大功,许然绝不会轻易给他解蛊。 许然说:“你该知道,大多数妖魔血脉都修为低微。” 人妖魔三族修行方式各有不同,所以像许然这样的混血在修行一途上大都格外艰难。 许然:“我却意外的天资尚可。” 闻言,须生眉心抽搐了一下。您那天资……叫“尚可”吗? 许然双手掐诀,暗红魔气与金色妖力缠斗不休,却又相依相存。 “妖力有点难控制,我得去狐族偷个功法。”许然的语气稀疏平常,“等练出分身,我会将妖力与魔气暂时分割,本体留在落渊宫。” 须生面色变了又变,点头应是。 等须生一走,系统就飞快抱住盘子里的一块点心。 “就非要吃这个。”许然伸出两根手指把它推下玉简。 系统说:“魔族的点心诶!我都没吃过!” 它啃了一小口,又有些失望:“也没什么特殊的嘛。” 许然手指一晃,暗红魔气就将盘子推远了:“那不吃了?” “等等等下!”系统紧急护住盘子:“也没那么差劲,我再吃一块。” 许然眉眼略弯了下:“你先吃,记得留一点。” 他重新将幕篱扣上,打开了主殿暗门。 以许然的实力,要想不被天衍宗弟子发现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静站在门外,感受到空气中细微的灵力波动。 不需多想,他就清楚这是裴墨沉在运转灵气。 原剧情中那件让裴墨沉重塑经脉、修为更进一步的机缘在一年后,整整四年的时间,裴墨沉都不曾放弃运转灵气。 即便经脉断绝,简单的运转灵力也是剧痛。 倘若不是他的坚持,断绝的经脉早就灵力枯竭,也不会再有机会重塑。 现在进去或许会吓到对方,他稍等了一会儿,片刻后蹲下来,指尖轻轻划过地面。 ……传送阵? 虽然灵力微弱,以这样的进度几乎不可能完成这个阵法,但从手法已经能看出设阵之人的天赋。 每次他觉得这人已经足够坚韧的时候,对方都会做出让他更意外的事情。 许然唇边勾勒出浅淡笑意,既有心疼,又有欣赏。 他咬破指尖,悄无声息地将这阵法完善一二。既如此,等雪停后,他都不用想办法送裴墨沉等人离开。 灵力归于平息,许然耳朵动了动,听见很轻的喘息声。 因为单独住着,裴墨沉终于泄露一丝痛意。 他故意弄出一点脚步声,里面瞬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裴墨沉的声音很镇定,但有些微弱:“谁?” 许然直接打开门,细微的光亮下,裴墨沉靠坐在床上,见着许然,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松懈。 这很不应该,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好,又绷紧神经这么久,让他时时警惕也确实太为难人。 比起其他跟自己有仇的魔修,是这个奇怪的魔修过来,结果应该不会最坏。 “大人,您有什么事吗?”裴墨沉手指还有些颤,嘴唇都是霜白,但面色依旧平静。 许然走进房间,握住他的手腕试了试脉搏。 裴墨沉没有力气,也没准备反抗,正准备说什么,对方已经收回手。 而后,对面这魔修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裴墨沉不是多话的人,但这样的情况下也实在忍不住:“您要带我去哪儿,我可以自己走。” 许然垂下眼,天色本就暗,又隔着幕篱,他没太看清裴墨沉的表情,大抵是无措。 “安心。”似乎是下意识的安抚。 裴墨沉望着藏青色的纱帘,数息后闭上眼,虽然不知这魔修是因什么缘故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但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 他们离开屋子走进雪夜,另一人的体温隔着衣料传过来,是暖的,抱着他的那双手肌肉匀称,力道平稳。 ……即便是受伤最重的时候,裴墨沉也不曾被人这样抱过。 许然抱着他一路走到地下灵泉,轻轻将他放下,触到水的那一刻,裴墨沉脑中浮现的是落渊宫恶名在外的水狱。 但水只没过腰身,脚就触到了底,温热的灵泉水让肌肉不自觉地放松。 许然说:“不会有人来,你多泡一会儿。” 裴墨沉静了半晌,慢慢问:“我与你,从前可否见过?” 他换了称呼,也换了问法。 许然捞起他的长发,用一根玉色的带子绑好,才轻笑了声:“是。” 裴墨沉又暗自思索,但不论怎么想,脑海中也没有能与这魔修对得上号的人。 他与魔修一向只有仇怨,所以此前问的也是“可有旧仇”?但这魔修的做法,并不像与他有仇的样子。 现在又承认与他见过,到底是在哪儿,在何种情况下见过? 第328章 他的衣带 裴墨沉没想明白,身旁的脚步声渐远,他恍然回神。此处空旷,但上方的屏风桌椅、茶盏摆件,无一不精致华美,应该是魔族中哪位大能的居所。 会是谁呢?裴墨沉想。 他慢慢摸到石阶,指腹蹭到边缘处的一点鲜血,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流动的泉水带走了。 泉水温热,舒缓了身体细密的疼痛,热气蒸得人有些昏沉。被带到血池时都从容镇定的裴墨沉,在只有他一人的灵泉池中,生出些许忐忑。 他听见细微响动,微微抬眸望去,乳白的灵泉水汽萦绕着灰色石块,一片暖白绣着金丝暗纹的衣摆闯入眼中。 裴墨沉的手指无意识捏紧了,脊背绷直。 “是我。” 又是刻意压低的嗓音,裴墨沉的手指却已经松开,水面荡起一小片涟漪。 许然将带来的一盘点心放下,然后也入了水,激起的水花浇湿了银白色的面具。 面具下湿漉漉的长睫一动,裴墨沉对上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视线向下,是微微抿着的唇。颜色浅淡,让他立刻就想到了刚才触到的那一点鲜血。 许然很自在的拿了块点心递给他。 裴墨沉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收回来:“多谢。” 见他安安静静地吃了点心,许然唇角弯了一瞬:“比不上你们人族的吃食。” 裴墨沉不知怎么答这话,语气犹疑:“味道并不差。” 许然眨了一下眼,表情有点古怪,懵了几秒才笑出声:“这种事情就不用你费心安慰了。” 何况对方这安慰人的能力也太差了些。 泡了会儿泉水又吃了点心,裴墨沉的精力总算恢复了些,他问出那个纠结半天的问题:“你为何要帮我们?” 许然并不像裴墨沉,泡个温泉还那么端端正正、规规矩矩,没骨头似的滑下来坐好,衣裳的一片带子飘在水面上,漫不经心道:“你总在救人助人,都说得出理由?” 裴墨沉也慢慢坐下,手背擦过他的衣带,微微敛眸:“天衍宗一向教导弟子要锄强扶弱,庇护一方生灵。” 许然很容易被他逗笑:“所以你们人族便该救人,我们魔族便该伤人?” “是我狭隘,该向你道歉。”裴墨沉一愣,有些无措地勾住他的衣带,“我并非怀疑你的用心,只是你做这些,可会为难?” 许然扯下被他勾住的那根衣带,而后捧起他的手,轻轻缠在他的腕上,好像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容易轻信于人?你们人族或许还讲面子仁义,但魔族作恶总是不管不顾的。” “不是……”裴墨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衣带,语气生涩地反驳,“我似乎生来就能感受到旁人对我的喜恶,极少出错。” 他大概是很少说这种话,顿了一下:“你的气息,让我觉得很安全。” 这话说出来也很奇怪,又被他很快带过去:“修仙一途艰难险阻,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会轻信于人?” 他历练多年,看尽世间百态,自然知道人心难测。 许然没有应答,心似乎也被这泉水泡软了。听裴墨沉说这些,他是开心的。 “冤枉了你。”许然的嗓音极轻。 裴墨沉晃了一下手臂,慢慢扯了下唇:“我还是第一次见魔修穿白衣。” 魔族自古崇尚黑、红、金三色,最不喜白色,认为白色丧气无趣。 许然看向他,顺着问道:“好看吗?” 裴墨沉的目光从他那遮了全脸的面具晃过,没有过多探究,但也故意说:“衣裳自然是好看的。” 至于这衣裳的主人是什么模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许然又好气又好笑,在这之外,又有心虚。 这些日子的亏损稍稍恢复后,许然便用匕首剥开血肉,生取了一截肋骨。 炼个分身并不难,难得是如何恰到好处的分离妖力与魔力,以及逼出体内的妖族精血,林林总总,费了些时间。 整整三日,裴墨沉不曾见到许然。 到了落渊宫之后,除了第一日的艰险,天衍宗弟子并未受到什么为难,住进这个院子日子后更是安逸得过分,叫他们都不小心松懈了心神。 阵法的进度比他们预想之中要快得多,他们几乎看到了重获自由的希望,个个脸上都恢复了神采。 今日雪小了些,有两个弟子择了地上的枯枝,比试剑招。 天衍宗有“天下第一剑宗”之称,收徒标准极高,即便是外门弟子,天赋也都是不错的。 天衍宗弟子坚守清正剑道,剑招飘逸,行云流水,即便只拿着随地可见的枯枝,也极具观赏性。 裴墨沉站在一旁,零碎的雪花落在他的发上,他眉眼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位弟子收了枯枝,在雪地里穿着单衣也丝毫不觉得冷,竟是一同看向了裴墨沉:“师叔?” 是既期待盼望又矜持忐忑的目光。 这样的情绪,从前做首席弟子时裴墨沉很熟悉,这三年反倒是陌生了。 他敛住些许不自在,上前抬手点了点其中一人的腕部:“绷得太紧了。” 那人脸色微红,却又一板一眼:“多谢师叔!” 外门弟子尚未拜师,只有每日一次晨练时被师兄指导的机会,这次能和裴墨沉接触,他们倒觉得有些因祸得福。 “师叔。”又一个弟子凑上前,语气有点不好意思,“天一剑法您会吗?我们若是能出去,这次考核便该考这个剑法了。” 裴墨沉也不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里的:“……会。” 他其实没比这些弟子年长多少,但看着他们,也的确跟看小辈差不多,捡起地上的枯枝时,还有些无奈。 天一剑法是天衍宗的外门剑法,并不算秘密,在落渊宫使出来也无甚要紧。年幼时裴墨沉将其练过千万遍,都不需细想,手腕翻转,招式便很熟练的使了出来。 许然坐在屋顶上方,边欣赏边吃了块甜点心。 一套剑法舞完,许然看见他衣袖处露出的一小段暖白色绣着金线的衣带。 第329章 他会担心 “师叔的身法,我即便学一生也难以企及。”一外门弟子感慨道。 他只是随意一说,但裴墨沉偏偏是个容易认真的性子,倒还和他们讲起道理来:“你们年轻,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那人摸向腰间,空空荡荡,便叹了口气:“可惜我们的灵剑都不在身边,不知有还没有机会拿回来……” 他们虽入宗时间晚,但三年前也见过裴墨沉持剑,那等风姿,此生难忘。 裴墨沉温声道:“用枯枝还勉强,若是用剑,我便无力教你们天一剑法了。” 虽然各类剑法依旧烂熟于心,但真正舞剑,对裴墨沉来说已经过去太久了。 其中一女弟子本就心思敏感,被他这样一说,就红了眼。 裴墨沉失笑,旋即面色平静道:“我已经习惯了,并不以此事为难自己。既然你们唤我一声‘师叔’,想必也愿意听我多言,日后遇到困难,只将心力放在如何解决困难上便好,怨天怨旁人怨自己,都只会平添难受罢了。” 几位外门弟子都端端正正行了礼,心中想的是,若有机会,他们拼了命也想拜裴墨沉为师。 许然将食盒的盖子盖好,足尖轻点,掠至裴墨沉房内,来去无痕。 其余弟子都回房歇着后,裴墨沉才蹲下身,低头凝视着那阵法。 怎么看都没有异常之处,裴墨沉轻轻蹙眉,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反常。 不想让那些外门弟子徒增烦扰,他没有同他们说过自己的猜测,只是要真说是上天相助,他也是不信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裴墨沉关上门,看见桌上放着的食盒,他将盖子揭开,里面点心放的整整齐齐,只是少了两个。 他戳了戳那两个空缺的地方,唇角轻轻扬了扬,莫名就没那么忧心了。 夜深,运转完一周灵力的裴墨沉疼得冷汗直冒,他抬起头,看见外面的雪停了。 他怔了一瞬,想起那魔修的话。 “等第一场雪停了。” 裴墨沉说不出是因为什么,他披上外衫,推门走了出去,树上凝了细碎的冰凌,裴墨沉伸手掰断一块,飘出袖口的衣带洇出水色。 树枝微颤,裴墨沉抬头望去,绯红衣摆落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那人徐徐下落,发丝都不曾乱,面具下漆黑的眸子宛如最幽静的夜色。 这双眸子此刻就这么看着他,裴墨沉语气微沉:“你受伤了。” 是很笃定的态度。 许然稍稍偏头,坦然一笑:“小伤。” 裴墨沉静了一瞬,丢掉了手中的冰凌:“我之前见你,就知道你旧伤未愈,今日又添了新伤。” 许然面不改色:“能力不足,让你见笑了。” 裴墨沉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回房了。 许然没有跟着进去,隔着门语气温和道:“再过两天,雪就开始化了。” 裴墨沉坐在搁了软垫的椅子上,手指捻着衣带,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句后,外面再无声响,但裴墨沉知道,那人没走。 他开了门,低声道:“你送的点心,还没吃完。” 许然进去一看,岂止是没吃完,那食盒里除了被自己吃掉的两块,余下一块都没少。 天寒,拿来时还温热软糯的点心现在已经冰凉,裴墨沉拿了一块,没吃出什么滋味。 “你有你的难言之隐。”裴墨沉慢慢的说,“但这些日子你多番照拂,无论是因为什么,我私心里以将你看做友人……倘若有一日再也无缘得见,我会遗憾。” 裴墨沉从前勤于修炼,与同龄人并无多少话题,身边亲近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他也不擅与人倾吐心事,但这几日,他时不时会想和一个连名字容貌都不知道的魔族说话。 对方消息全无,而他身处魔族地域,束手无策……他会担心。 许然吃不下那点心了。 他慢慢走到裴墨沉身前蹲下,扯到伤口处,他身形微顿,低低道:“不会。” “不会有无缘得见的那一日。” 白雪未融,月色冷清。 系统坐在桌上充当台灯,颇有些嫌弃的看着榻上那个许然精心炼成的分身。 “就这样?”它不可置信。 许然瞧了一眼,纳闷道:“没缺胳膊没少腿,五官俱全,有什么问题?” 系统震声:“这可是只狐狸!” “你把他做的不是非常俊美勾人就算了,连你自己都比不上!” 系统恨铁不成钢,捏脸是多好玩一件事啊,许然竟然不珍惜! 早知道就该让它来! 许然眯了眯眼,声线危险:“什么叫,连我都比不上?” 系统飞速捂嘴。 它试探着飘远了点、又飘远了点:“嘿嘿,你这张脸,我都看了这么久了,也太熟悉了,没什么新鲜感嘛……” 许然扬唇:“行,看腻了,我懂。” 赶明儿他就去申请给这没良心的换个宿主。 系统:“没有呜呜呜,你冤枉我。” 凭心而论,许然这张脸,就算再多看一百个小世界也很难腻。 许然双手抱胸,头疼道:“回来点,天太黑,看不清。” 他嫌点灯麻烦,这殿中现在只有系统发亮。 系统悄咪咪地溜回来,乖乖坐好。 许然一手把它拎起来,放在榻上那个分身上:“不好看?” “好看的。”系统忍气吞声。 许然也不至于真给自己捏个不好看的壳子,这具分身容貌清俊,算得上中上之姿,又因许然刻意做的年岁稍小,多了些少年意气,也算夺目。 只是系统对以容貌和魅术着称的狐妖期待太盛,兼又一直待在许然身边,标准自然会高很多。 前任魔尊留下的烂摊子不少,许然自身的境界也尚未稳固,一时间分身乏术。 但若真对魔域不管不顾,魔族之中再无一个能稳定局势的大能。 “这个小世界……”许然瘫在软榻上,“让总部加工资。” 系统抄起自己的小屏幕:“加!必须加!” 第330章 桃色绯闻 冰雪初融那一日,传送阵法大成。 灵力几近枯竭的几个外门弟子见状,脸色都激动起来。 “真的可以回去了吗?” 一女弟子声音颤抖,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被抓来落渊宫的那一日,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活着离开了。 灵力汇聚,阵法已经催动。 听见外间响动,几人皆是一惊,本就耗尽灵力的身体丝毫提不起劲。裴墨沉目光一沉,阵法已经启动,要等下次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但倘若阵法在他们进去的几息之内被人毁坏,他们也会丧命。 他当机立断,将几个站都站不稳的弟子往阵法中一推,看他们消失在原地。 阵印未息,裴墨沉想,无论来者是谁,他都会尽力拖延一二。 直到戴着幕篱的人站在眼前,裴墨沉指尖聚起的微末灵力泄了个干净。 许然隔着白纱,观他面色并未损耗太过,这才开口:“猜到是我?” 裴墨沉定定地望着他,雾灰色的眸光清澈湛然,既无害怕,也无意外。 “并无万分的把握,但……一切都太过顺利,除非有人从旁相助。” 那几位外门弟子此刻大概已经安全,裴墨沉心中安定,问道:“你是否是接了魔尊的命令看管我们?我留下,你可能交差?” 许然上前执起他的手,替他戴上一枚储物戒,语调微涩:“裴墨沉,你现在为我考虑这么多,以后可能会怪我。” 裴墨沉本在疑惑,听到他这句话,思绪忽然就静了下来。 这是这个魔修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裴墨沉垂眸,对方的指腹有薄薄的茧,蹭过他的手指,有点痒。 “你没有害我,我就不怪你。”裴墨沉顿了片刻,“下次见面,最好还是告诉我你的名字。” 许然经历了那么多现代世界,心中早已有了戒指特殊的印象,但裴墨沉却恍然不觉。 许然轻笑了一声,不等裴墨沉查探,便将他径直往阵法中央一推。 暗红魔气无风涌动,犹如血色浓雾,裴墨沉从未见过他不敛威势的模样,一时愣住。 但只看了一眼,视线就被浓雾挡住。 那几个外门弟子连续几日竭尽灵力才得以催动的阵法,这一次轻而易举的就启动了。 即将离开的时候,裴墨沉听见阵法外的人说:“答应你了。” 等到眼前的人消失,许然才撩开幕篱,面上稍有倦意,但眉眼含笑:“自己说的,不怪我。” 裴墨沉右手捏着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没过多久,就到了熟悉的山脚。 这处阵法是他亲自布下,耗费无数心血,他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用上的一日。 “师叔!” 裴墨沉看见齐齐上前的几个外门弟子。 他眉心微蹙,不赞同道:“你们不该在此地停留,倘若过来的是……” 对上一双双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他吞下未尽的言语。 裴墨沉声音清浅:“回宗门,再过十日,就是考核之日。” 几位外门弟子这下彻底哭出来了。 裴墨沉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心情也轻松些许,到底是劫后余生。 终于有心思查探手中的储物戒,这戒指的印记已经被抹去,裴墨沉毫不费力就看到了其中物件。 他微愣,旋即心念一动,手中赫然出现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 “溯光剑?!”外门弟子失声道。 裴墨沉带着戒指的手指略蜷了一下,垂眸将里面其他灵剑也拿出来,还给了这些外门弟子。 灵剑对他们这些剑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裴墨沉,溯光已经陪了他十余年,即便这三年,他也常常擦拭。只是捡回一条命也是万幸,他们都没奢望过还能拿回灵剑。 裴墨沉心想:这样大方,却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总不能是什么作恶多端的魔修? 雪化后,几个魔使在空地烧了火,围坐在一起烤了些妖兽肉。 “慢着!”其中一人脸色一变,指着从宫中出来的那人,“满身妖气,哪来的小妖,不要命了竟混进我们魔域?” 他这话刚说完,就被人一推:“你懂什么,这小妖看着细皮嫩肉,说不好是哪位大人带进来的,你仔细得罪了人家。” 许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魔修像是喝了酒,举着妖兽肉笑呵呵道:“小妖,你们一族的肉,吃不吃?” “哎呦,你这不解风情的,灵智未开的妖兽也配和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 系统自觉捂眼,许然微笑着松了松拳头。 搜刮完毕后,许然带着烤的流油的妖兽肉离开,留下一地歪七倒八的低阶魔使。 一低阶魔使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须生忙上前告状:“大人!咱们魔域,闯进了一个妖啊!” 须生心中一惊。 等那魔使颠三倒四地将事情交代明白,须生脸色变了又变,憋出一句:“你们不必管,那是……是尊主的人。” 魔使吓得差点又栽倒回去,须生难掩嫌弃:“你,多读点书。” 叙述能力太差! 而后,尊主有一极为宠爱的妖族少年一事不受控制的传播开来。 许然并不知道自己的桃色绯闻,乘着船往狐族所在地幻月林去了。 这千年间妖族明面上相安无事,但暗地里狐妖一族颇受排挤,幻月林鬼魅难测,其余妖族也不愿靠近。 好在狐族极擅魅术幻术,在幻月林中修炼反而如鱼得水。 许然这个身体的母亲,也是从幻月林中出去的。 下了船后,眼前是一座普通的山林。 许然咬破手指,一滴精血落入无形屏障,景象骤变。 夜色悄然,月光倾洒,透过摇曳不定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似乎到了什么特殊时间,所有狐族都现出原形。 看着满山的灵狐,许然犹豫再三,还是化作狐狸,轻巧地越过山林。 系统眼睛唰的一下雪亮,冲上去抱住了狐狸尾巴。 红色的!毛绒绒的!好漂亮! 许然无暇管它,从树枝跃下,跳到一块静谧的水潭,水波潋滟,片刻后,幻象散去——这只是一块巨石。 一只白狐立在对面,朝许然歪了歪脑袋。 许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第331章 碰瓷 幻月林古怪,越往深处去,树木反而越少。许然和系统越过一片幽香的花草,挥开雾气,眼前赫然出现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每一处雕梁画栋都蒙着月光的清辉,飞檐上挑,其精致考究,丝毫不逊于人间。 系统在后面叽里咕噜:“他们妖族还是比魔族有品位,魔族那落渊宫华丽归华丽,却跟暴发户似的。” 红色的狐狸眼睛一眨,原地化出一个容貌清俊的蓝衣少年。 系统没注意,一脑袋撞上许然的小腿,“哎哟”一声。 许然虽觉得它活该,但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系统自己琢磨一下觉得飞的也挺累,变成个戒指窜到许然手指上。 许然挑了挑眉,也没管它。 此处的狐妖都是人类形态,容貌姣好、衣着鲜亮,三三两两地笑闹。许然走在其中并不显眼。 藏书阁不难找,许然原以为进去还要费一番力气,却没想到阁中并未设下什么禁制,他外放一丝狐族妖力,便很顺利的进来了。 想必那些重要的秘法也不会放在此处。 许然目的明确地拿了一堆玉简,靠着架子坐在地上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戒指好奇,跟着偷看。 十枚玉简,其中七枚是魅术,三枚是幻术。许然按了按眉心:“难怪狐族一会儿依附魔族一会儿讨好人族。” 这几千年尽去钻研幻术魅术了,能打得过谁?虽说这术法练好了效果也很恐怖,但首先,得有机会施展啊。 寻常狐妖跟对手打个照面,幻术还没奏效,就已经被一拳打趴下了。 将这些玉简看完,好歹知道体内这陌生的妖力该如何用了,许然将它们一一放好,本着感恩的心,随手将几篇攻击性的功法录入玉简,掺进他们的书架中。 “宿主!”戒指用力拽了拽许然的手指:“这个是什么?” 许然看过去,才发现角落处被几枚玉简压着的一卷灰扑扑的布帛。 他眸光一动,将这布帛取出来,展开一看,却又有些失望。 不过是介绍幻月林的图解罢了。 布帛并未得到特殊保存,上面的字画都有些模糊,许然囫囵看了一遍,大概就是说月上中天时在密林中练习幻术事半功倍。 所以现在这个时辰,在密林的那些灵狐都是在练习幻术。而许然方才不小心破了那白狐的术法,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戒指小声说:“忒没礼貌。” 许然:………… 天色将亮之前,万籁俱寂。 模模糊糊的一段响动后,似有小孩的哭喊声。 “仙师……仙师……” “求仙师救命!” 裴墨沉睁开眼睛,披好衣服就往外走去。 他住的离村落还有一段距离,若不是有要紧事,村民也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找他。 打开门后,一裹着头巾的妇女牵着个满脸泪痕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仙师,我相公昨日上山采药一直未归,怕他出了意外,我们好些人拿着火把上山也没寻见。他采了二十年的药,不会在山上迷路的,求您帮帮忙。” 小孩的鞋上满是泥泞,夜里寒凉,他鼻涕眼泪糊在一起,惊慌无措,含含糊糊地哭:“我爹爹是镇上开医馆的,他还见过您。” “我记得他。”裴墨沉思索一瞬,指尖微动,一缕灵力将门关上了。 他就说了这一句话,这妇人和小孩看起来就安定了些。 裴墨沉对她们说:“我去看看,你们先不要进山了。” 知道多说无益,裴墨沉只叫她们回去等着,就往山上去了。 此处离天衍宗近,山中的凶兽早被出来历练的弟子们猎杀干净,余下只有些不伤人的精怪,按理来说不该有事。 难道这些日子山中又出现了新的妖兽,又或者有妖魔作怪? 视野黯淡,裴墨沉已捻了一张符在指间,金光闪烁,他目光一沉。 确实有妖修的气息,妖族一般不会招惹凡人,但倘若真是这妖修伤人,以他目前的修为,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裴墨沉迅速收敛了气息,一手凝诀,一手紧紧攥着这两日天衍宗弟子送来的护身符。 许然背着个昏迷的男子灰头土脸地跃出洞口,还没行动就察觉到异常,他先是一顿,而后眉眼松散,唇角轻弯。 他像毫无所觉一般背着人继续向前走。 戒指震动:“诶诶诶——干嘛!你要被小裴打到啦!” 许然:“碰瓷。” 戒指:“……?” 站在不远处的裴墨沉静等片刻,适时掷出符咒,直冲那妖族而去。 许然闷哼一声,捂着小腹半跪在地,气息瞬间就乱了。他松了手,背着的人也无声无息倒在地上。 他按了一下伤处,撑着地面还未站起来,又被按回远处。 铮然长剑抵着他的脖颈。 裴墨沉稳稳握着剑:“他的伤势,是你所为?” 那妖族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年岁,脸色苍白,闻言立刻抬头,那乌黑清润的眼睛瞪着他:“自然不是。” “他不知道掉那个没良心猎户挖的坑里了,断树挡着,都没人发现……你们这些人族修士,又冤枉好妖。” 这妖族倒像是心性单纯,并不惧他,而是因他的误伤忿忿不平。 裴墨沉握剑的手略松了些,试过那男子的脉搏,发现确无大碍,身上也没有被妖力袭击的痕迹,便垂眸轻声道:“抱歉……” 他如今修为不比从前,所以手段也过激些,但伤到对方,确实是自己的错。 妖族少年并未听到他的道歉,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柔和的金光裹着,原本少年所在的地方出现一只红狐。 因为催动灵剑,裴墨沉的右手已经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按了按那昏迷的医师身上的几个穴位。 待对方悠悠转醒,裴墨沉简单说了说来龙去脉,让对方自行下山。 天光渐亮,原地那只小狐狸依旧没醒,按理说那符咒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势,裴墨沉有些忧心,勉强聚起灵力汇入狐狸体内。 而后,他将溯光收回储物戒,伸手将那只狐狸捞进了怀中,柔软的帕子轻轻将沾了尘土的爪子擦拭干净。 第332章 偶尔孤独 尽管裴墨沉多次推辞过这些村民的好意,也表示过他只是灵力微末的修士,而不是什么厉害的仙师。 但他的门前还是时不时出现新鲜的蔬菜水果、鸡蛋肉食。 裴墨沉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拎起了门口绑着的那只野鸡。 将红色的小狐狸放在软榻上,他又拿了块软布当小毯子给对方盖上,然后便在院中处理这只鸡。 许然是被野鸡凄厉的叫喊声惊醒的。 等他缓了一会儿,走出房门,院子里的裴墨沉已经将那只鸡的血放完,烧热了水准备给鸡拔毛,另一个瓦罐中煎着药。 许然没有刻意隐匿气息,裴墨沉自然能察觉他的存在,回头见他站在门边,心下稍松。 他净了手端了一碗药给一袭夺目红衣的狐妖:“我身上没备着丹药,这是温补的汤药,你先喝些。” 许然接了碗灌下去,苦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裴墨沉心道都说狐族魅惑人心,自己面前这个却不乏孩子气。 “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你若想要什么补偿,我会尽力满足。”裴墨沉想了想,又说,“但我并未在你身上发现其他伤势,你可知你为何会突然昏迷?” 许然走上前,一本正经:“我练法术偷懒,一紧张就会现原形。” 裴墨沉信了,眼中又多了几分愧意:“是我吓到了你。” 许然摇了摇头:“你也是为了救人。而且,你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我定罪。”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地上的满地狼藉:“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炖鸡。”裴墨沉说完,停顿片刻,忽然问道:“你是要吃生的还是熟的?” 许然听出他的认真,语气微妙:“你对我们妖族有什么误解?” 裴墨沉也小小的松了口气,他并不想看一个俊朗少年在他面前茹毛饮血。 让做客的狐妖在板凳上坐下,裴墨沉继续处理那只鸡。 他白衣胜雪,眉目清冷,冷白清瘦的手指熟练地剥开鸡身,明明通身气质与凡尘俗世格格不入,但做起这些却得心应手。 许然默默打量着他,裴墨沉的身体状况没有比在落渊宫时好多少,但对方一直这样平和安然,似乎从来不曾忍受苦痛。 他起身,帮裴墨沉加柴火。 裴墨沉有些意外,没有阻拦他的动作:“你怎会到了这里?” “这月人间有个灯会。”许然笑道,“等到了那天我们一起进城?我自己逛怪没意思的。” 裴墨沉怔住。 “我叫许然,”妖族少年看着他,很理所应当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空气静了一瞬。 “裴墨沉。” 他没有拒绝许然那个提议,也没对许然似乎要在这里住下的态度提出质疑。 或许是因为误伤了对方而生出的纵容。 或许是,这个一向平和冷清,遭逢重创也能守住本心,在僻静山脚一人度过漫长时日的裴墨沉,偶尔也会感到孤独。 天衍宗待他好的长辈都事务繁忙,关系尚可的同辈都忙于修炼,村落中的凡人满打满算不过几十年寿命,他身边没有能说话的人。 所以偶尔孤独。 并不严重,只是有时候做完一顿饭,也会觉得米稍稍多了些,只能分给林中鸟雀。 但在落渊宫时,他等过一个魔修,等对方过来一起吃掉冷了的点心。 就当他自私,那种感觉,比将余下吃食分给鸟雀要好。 在山上将昏迷的小狐狸抱回家,也不是“愧疚”二字能解释清的。 裴墨沉将两个鸡腿夹进许然碗中,又被对方固执地还回来一个。 “你身上有伤,不必分给我。”裴墨沉蹙眉道。 许然一手撑着下巴:“裴兄,你的脸色可比我差多了。” 此刻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照在许然狭长的眉眼,他唇角弯着,似是调侃。 裴墨沉第一次这般清楚地看见他的样貌,不是传闻中狐族特有的妖异俊美,而像意气飞扬的富贵人家公子。 表情不怎么正经,那双黑眸却黑润清正,他一时晃神。 裴墨沉握筷的手紧了紧,没再拒绝。 裴墨沉这屋子并不大,睡觉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也只剩一张软榻。 许然靠墙站着,双手抱胸垂眸看裴墨沉用软和的褥子细致铺好软榻。 裴墨沉看了看这张狭窄的软榻,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许然,微微抿唇。 狐妖看起来年岁不大,但身量却高大,睡在这张榻上,只怕手脚都拘束。 “你晚间歇息时,可能化为原形?” 狐狸睡在软榻上,就很合适了。 许然:“……不必了。” 裴墨沉也没强求:“是我这里条件简陋。” 许然失笑:“错了,我身上没带银两,该感谢你收留我才是。” 裴墨沉愣了一下:“你不带银两,怎么逛灯会?” 狐妖虽然看起来妖力不太强,但也足以在凡间横着走了,裴墨沉从前在人间历练,也知道不少妖族没有人间的黄白之物,看上什么东西只管自取。 裴墨沉想起这些,又不想随意怀疑许然,反倒让自己为难。 许然看他这样哪能不明白他的顾虑,好笑道:“裴兄放心,我听你的教导,不会偷东西。” 虽然才偷了狐族一些功法,不过他也等量还回去了,就算两清。 裴墨沉神色稍有柔和:“嗯,想要什么同我说。” 第333章 “你将我领回家” 傍晚的时候,裴墨沉带许然出了趟门。 没走太远,只是到镇上,肯定比不上狐妖口中的灯会。但集市也很有烟火气,农户带着自家种的菜,猎户扛着肉,热热闹闹摆了好些摊子。 许然蹲在一个摊子前认认真真挑水桶里的鱼,叫摊主捞了几条上来,个个都肥美。 裴墨沉一边自觉地付了钱,一边低声问:“怎么买鱼,你们狐狸不是该更喜欢吃鸡肉吗?” 许然拎着几条鱼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裴墨沉被他笑的不好意思,身旁又有好奇的村民看过来,绷着脸不说话了。 许然笑够了才和他一起往前走,顺手又买了些蔬菜瓜果。 “不是笑你。”许然解释道。 他只是觉得裴墨沉好奇的样子实在可爱,没忍住。 好在裴墨沉也不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生气,低声说:“我甚少接触妖族,你喜欢什么还是直接告诉我。” 提着沉甸甸的菜,听着人间与其他地方都不同的喧嚣,许然闭了一下眼。 “喜欢。” 他说:“都喜欢的。” 裴墨沉没太听清,走出菜市见不远处有卖糖丸的,就问了价钱让老板称了一包。 糖丸已经拿到手上了,身后的小狐妖还没跟上,裴墨沉纳闷:“许然?” 许然提着东西过去:“这糖丸好吃吗?” 裴墨沉摇头:“不知。” 老板倒是忙忙接话:“好吃!怎么不好吃?来我送你们两颗尝尝。” 说罢两颗糖丸就被不由分说地递了过来。 许然笑着接了,将其中一颗扔进嘴里,含着糖笑道:“确实不错。” 另一颗乖巧的躺在他掌心,许然将手送到裴墨沉身前。 裴墨沉低头接过那颗糖,没说话。 “不知道好不好吃怎么还特意买了?”许然问道。 “你还需要再喝几日药,”裴墨沉说,“看你嫌药苦。” 许然舌侧抵着那块糖,甜味溢满唇色,淌进喉咙。 裴墨沉接过他手中拎着的甜瓜,将那包新买的糖丸塞给他了。 许然手指上的戒指脱落,掉进装着糖丸的小包裹里。 许然垂眸看过去,无声警告:“最多三颗。” “知道了知道了。”戒指敷衍地应了。 一人一妖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小屋。 瓦罐里又开始煎药,裴墨沉还想盯着药,就被许然推进屋子休息。 裴墨沉这院子不大,但干净空旷,许然在空地扔了点木柴,指尖轻弹,妖火就将木头点燃。 鱼鳞处理干净后,就用干爽的树枝叉了,架在火上烤。 一般这个时辰,裴墨沉便会开始运转灵力,但今日,他指尖沾了朱砂,端正坐在桌前。 这世上也没有完人,比起在剑道和阵法上的天赋,裴墨沉并不擅画符,废了好几张。 许然身体其实并无大碍,但不想让裴墨沉的药白熬,还是一口气灌下去,然后含了颗糖,将烤好的鱼用油纸包上。 抱着鱼的油纸搁在桌上,香气四溢,许然温声道:“裴兄。” 裴墨沉微微抬头,声线冷清,但雾灰色的眸子里浸着暖意:“你将这道符咒贴身带着,上面有我的印记,倘若以后遇到各宗弟子,或许会少些误会。” 虽然如今人族与妖族交好,但私下里还是免不了摩擦,裴墨沉心细如发,替许然将这些都考虑到了。 许然把那道符咒仔细收好,又将烤鱼朝他推了推:“我和你在一起,就不会被误会了。” 许然说:“且不说人魔两族,就算是大多数妖族,也不喜欢狐狸。但是你不嫌弃我,对不对?” 裴墨沉想到那红色的毛绒绒的一团,又想到那温热软和的触感,不明白狐狸有什么可讨厌的。 他说:“自然。” 许然一直盯着他将烤鱼吃了,见那双雾灰色的眼睛亮了亮,才露出笑意。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好厨艺。”裴墨沉道。 许然看他认真吃东西就觉得高兴:“明天给你做其他的。” 运转灵力时的疼痛裴墨沉已经很熟悉了,这都无妨,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断裂的经脉根本无法储蓄灵力,即便日日运转,也不会有丝毫长进。 已经熬过一日又一日的绝望,如今裴墨沉没那么在意了,坚持运转灵力,或许是不想自己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又或许,他依旧怀着不能对人言语的微末期冀。 知道自己运转灵力的模样有些狼狈,裴墨沉看着许然,有些犹豫。 许然跪坐在对面,声音清亮:“怎么了?” 裴墨沉释然一笑:“我需要运转一下灵力,但我经脉已废,状态看起来会有些差,你不要吓到。” 许然顿了一下:“怎会。” 裴墨沉知道自己情况不会太好,但也没想到在许然面前运气的第一日就这么狼狈。 体内灵力动荡,刮过经脉,是难耐的刺痛。他眉心蹙起,喉咙泛上腥甜,他抿住唇。 “别咽。”许然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下唇。 他说:“裴墨沉,吐出来。” 裴墨沉一时恍惚,唇角溢出血沫,许然用手指轻轻拭去了。 许然说:“没事的,别害怕。” 裴墨沉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害怕。怕不管怎么努力,都会走向既定的命运,彻底沦为废人,再也提不起剑。 他额头上有汗,但脸色苍白,冰凉一片。 “我如今这样……”裴墨沉没隐瞒,缓过来一口气,轻轻扯了下唇:“所以之前伤你,确实并非我本意。” 许然一下一下扶着他的背,温和的金色妖力舒缓了疼痛:“我知道。” “我很高兴,你将我领回家。”许然低声说。 缓过来后,裴墨沉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坐直了些。 许然笑了一下,在他身前蹲下,稍微歪头:“你好像很冷。” 话音刚落,金色光芒粲然,一只红色的狐狸跳上裴墨沉的大腿。 “我还挺暖和的,你抱一会儿。” 这话半点旖旎都没有,颇有些舍己为人的气势。裴墨沉愣了一下,将狐狸拢住了。 裴墨沉想了想,低头看在他腿上趴的很舒服的狐狸:“你妖力不弱,但上次却被我误伤,想来是练习不够,也没什么防备心。” “你生性纯良,这很好。但孤身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裴墨沉自顾自地说,“明天起,我陪你练功。” 戒指总不能套狐狸爪子上,系统刚变回团子飘在空中,闻言诧异重复:“练习不够?” “没防备心?” “生性纯良?” 简直一句比一句离谱! 狐狸:“。” 狐狸举起两只爪子捂住耳朵。 裴墨沉做首席弟子时监督师弟师妹练功就很严厉,这时候也不心软,将狐狸爪子扒拉下来:“就这样说定了。” 第334章 它喜欢你 虽然许然按裴墨沉原先的想法变成了狐狸,但那张铺好的软榻这晚并没有派上用场。 狐狸的体温比人略高,趴在旁边,身侧都是暖烘烘的一团。裴墨沉睁眼的时候,手指微动,蹭到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有些痒。 裴墨沉第一回近距离接触狐狸,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悄悄碰了碰狐狸尾巴,只戳到毛就收回来。 他扯了扯被子给小狐狸盖好,才拿了外衫下床。 许然醒时已经闻到院中的饭菜香,上前接过裴墨沉手中的瓦罐和药包:“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做这些了,该多歇着。” 裴墨沉不以为意地摇头:“并不费什么力气。” 许然还是按着他进屋坐好,然后盛了两碗蔬菜肉丝粥放在桌上。 裴墨沉看着被递到眼前的汤匙,似有无奈,但还是接过来。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捻着深色的木质汤匙,小口喝粥,许是粥有些烫,唇色都深了些。 他吃东西不疾不徐,十分赏心悦目,许然看了一会儿,才捧起自己那碗。 即便修为被废,但当初早就练成的辟谷还是奏效的,裴墨沉其实并不需要一日三餐来维持生机。 自从住到这里,日子清幽孤寂,从前他勤于练剑,现在倒是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弄些吃食。 喝完粥后,裴墨沉想起正事,仔细问了许然的修炼情况。 许然这两日才开始研究体内妖力,也不担心会暴露什么,都一五一十地答了。 完全是天赋不错却又怠于修炼的少年小妖的模样。 “你可有常用的法器?”裴墨沉问道。 许然伸出双手,掌心朝上,变出一把银白锋锐的匕首。 裴墨沉轻弹了一缕灵力,匕首一震,泛起寒光,刀刃极薄,打磨均匀,霜明雪澈。 他无声地弯了一下唇:“这匕首倒是品质上佳,只是气息纯净,想来没太见过血?” 被匕首压着的戒指懒洋洋地转了一圈,好让自己受力均匀:“这不是因为你怕他发现上面沾染的驳杂魔气,所以特意用弱水洗了三遍吗?” 许然:“。” 他面不改色:“裴兄好眼力,这匕首确实很少见血。” 和狐妖一样,纯净无害。 戒指:“……宿主,你良心掉地上了。” 裴墨沉不疑有他,语气温和道:“只可惜我从前专于剑道,能教你的也有限。” “裴兄的剑很漂亮。”许然想起溯光,真心实意地夸赞。 裴墨沉不知他从前见过溯光,还以为他在说山林中被自己横剑责问那次,掌心翻转,便握住了那柄长剑。 “可惜只是外强中干。”他指腹擦过溯光的剑身,眸中情绪极淡,只是动作间却透出珍视与惋惜。 “若遇到的不是你,恐怕我也是凶多吉少。” 许然认真看着他说:“不会的,你吉人自有天相。” 闻言,不知想到些什么,裴墨沉笑了一下,轻声道:“不过我近日运气确实还不错。” 许然:“我虽然没有灵剑,但也想学几门剑招,裴兄愿意教吗?” 裴墨沉:“自然。” 三年来裴墨沉都不曾练过剑术,这段时日倒是被不同的人以请教的名义哄着舞了几次剑。 他现在的状态是舞不动溯光的,但拿出来后也没收回储物戒,将其搁在一旁,取了一截枯枝,舞了些简单的入门剑招。 这并不难,许然在其他小世界也练过多年的剑,剑招虽有区别,但看了一遍,大概也就记住了。 裴墨沉将那截枯枝递给他:“试试。” 即便是同样的剑招,许然使出来也同他不尽相同。裴墨沉剑法灵动,似无形之水,而许然则是出手迅疾,气势凛然。 裴墨沉原先是认真在寻他出手有何破绽,看到一半已经放松下来,眉眼含了笑意。 他想,倘若换做以前,他必定要和许然畅快淋漓地比一场。 许然已压了大半力道,但剑意破风,气流涌动,树上新长出的枝叶还是落了一地。 原来旧雪已融,又是一年春了。 裴墨沉见他收了枯枝,正欲说话,许然已走到他跟前,极自然的拂掉他肩上绿叶。 “以你的资质,过不了多久便能将这些剑招融会贯通,我教不了什么。”裴墨沉温声道。 至于天衍宗的核心剑法,他自然是不能教给许然的。 ……但是,他想了想:“下次回宗门,我或可替你寻一把灵剑。” 许然浅笑:“我已有了本命法器,若裴兄愿意,替我随意择一柄剑就是,不必动用贵宗资源。” 裴墨沉静了片刻,看向许然手中枯枝,见他尚未尽兴,抿唇将溯光递过去:“可想用它一试?” 许然微怔,旋即从善如流地接过溯光,又将方才裴墨沉教给他的剑招舞了一遍。 裴墨沉望着他持剑的身姿,微微敛眸,溯光……这是师尊特意为他铸造的灵剑,在天衍宗乃至整个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可这三年,溯光已经极少出鞘了。 许然最后挽了个剑花,将长剑重新插入剑鞘。 裴墨沉拿回溯光,顿了片刻,才赞了一声:“极好。” “它喜欢你。”裴墨沉抱着剑,声音极轻,“只是我不能将它给你。” 许然毫无迟疑:“溯光有灵,也只肯认你做主人的。” 裴墨沉只轻轻颔首,心中却免不了要想,让他做主人,也太可惜了溯光这等灵剑。 他握紧剑柄,无声叹了口气。 第335章 忒没礼貌 许然并不知道自己的桃色绯闻,乘着船往狐族所在地幻月林去了。 这千年间妖族明面上相安无事,但暗地里狐妖一族颇受排挤,幻月林鬼魅难测,其余妖族也不愿靠近。 好在狐族极擅魅术幻术,在幻月林中修炼反而如鱼得水。 许然这个身体的母亲,也是从幻月林中出去的。 下了船后,眼前是一座普通的山林。 许然咬破手指,一滴精血落入无形屏障,景象骤变。 夜色悄然,月光倾洒,透过摇曳不定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似乎到了什么特殊时间,所有狐族都现出原形。 看着满山的灵狐,许然犹豫再三,还是化作狐狸,轻巧地越过山林。 系统眼睛唰的一下雪亮,冲上去抱住了狐狸尾巴。 红色的!毛绒绒的!好漂亮! 许然无暇管它,从树枝跃下,跳到一块静谧的水潭,水波潋滟,片刻后,幻象散去——这只是一块巨石。 一只白狐立在对面,朝许然歪了歪脑袋。 许然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幻月林古怪,越往深处去,树木反而越少。许然和系统越过一片幽香的花草,挥开雾气,眼前赫然出现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每一处雕梁画栋都蒙着月光的清辉,飞檐上挑,其精致考究,丝毫不逊于人间。 系统在后面叽里咕噜:“他们妖族还是比魔族有品位,魔族那落渊宫华丽归华丽,却跟暴发户似的。” 红色的狐狸眼睛一眨,原地化出一个容貌清俊的蓝衣少年。 系统没注意,一脑袋撞上许然的小腿,“哎哟”一声。 许然虽觉得它活该,但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系统自己琢磨一下觉得飞的也挺累,变成个戒指窜到许然手指上。 许然挑了挑眉,也没管它。 此处的狐妖都是人类形态,容貌姣好、衣着鲜亮,三三两两地笑闹。许然走在其中并不显眼。 藏书阁不难找,许然原以为进去还要费一番力气,却没想到阁中并未设下什么禁制,他外放一丝狐族妖力,便很顺利的进来了。 想必那些重要的秘法也不会放在此处。 许然目的明确地拿了一堆玉简,靠着架子坐在地上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戒指好奇,跟着偷看。 十枚玉简,其中七枚是魅术,三枚是幻术。许然按了按眉心:“难怪狐族一会儿依附魔族一会儿讨好人族。” 这几千年尽去钻研幻术魅术了,能打得过谁?虽说这术法练好了效果也很恐怖,但首先,得有机会施展啊。 寻常狐妖跟对手打个照面,幻术还没奏效,就已经被一拳打趴下了。 将这些玉简看完,好歹知道体内这陌生的妖力该如何用了,许然将它们一一放好,本着感恩的心,随手将几篇攻击性的功法录入玉简,掺进他们的书架中。 “宿主!”戒指用力拽了拽许然的手指:“这个是什么?” 许然看过去,才发现角落处被几枚玉简压着的一卷灰扑扑的布帛。 他眸光一动,将这布帛取出来,展开一看,却又有些失望。 不过是介绍幻月林的图解罢了。 布帛并未得到特殊保存,上面的字画都有些模糊,许然囫囵看了一遍,大概就是说月上中天时在密林中练习幻术事半功倍。 所以现在这个时辰,在密林的那些灵狐都是在练习幻术。而许然方才不小心破了那白狐的术法,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戒指小声说:“忒没礼貌。” 许然:………… 第336章 碰瓷 天色将亮之前,万籁俱寂。 模模糊糊的一段响动后,似有小孩的哭喊声。 “仙师……仙师……” “求仙师救命!” 裴墨沉睁开眼睛,披好衣服就往外走去。 他住的离村落还有一段距离,若不是有要紧事,村民也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找他。 打开门后,一裹着头巾的妇女牵着个满脸泪痕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仙师,我相公昨日上山采药一直未归,怕他出了意外,我们好些人拿着火把上山也没寻见。他采了二十年的药,不会在山上迷路的,求您帮帮忙。” 小孩的鞋上满是泥泞,夜里寒凉,他鼻涕眼泪糊在一起,惊慌无措,含含糊糊地哭:“我爹爹是镇上开医馆的,他还见过您。” “我记得他。”裴墨沉思索一瞬,指尖微动,一缕灵力将门关上了。 他就说了这一句话,这妇人和小孩看起来就安定了些。 裴墨沉对她们说:“我去看看,你们先不要进山了。” 知道多说无益,裴墨沉只叫她们回去等着,就往山上去了。 此处离天衍宗近,山中的凶兽早被出来历练的弟子们猎杀干净,余下只有些不伤人的精怪,按理来说不该有事。 难道这些日子山中又出现了新的妖兽,又或者有妖魔作怪? 视野黯淡,裴墨沉已捻了一张符在指间,金光闪烁,他目光一沉。 确实有妖修的气息,妖族一般不会招惹凡人,但倘若真是这妖修伤人,以他目前的修为,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裴墨沉迅速收敛了气息,一手凝诀,一手紧紧攥着这两日天衍宗弟子送来的护身符。 许然背着个昏迷的男子灰头土脸地跃出洞口,还没行动就察觉到异常,他先是一顿,而后眉眼松散,唇角轻弯。 他像毫无所觉一般背着人继续向前走。 戒指震动:“诶诶诶——干嘛!你要被小裴打到啦!” 许然:“碰瓷。” 戒指:“……?” 站在不远处的裴墨沉静等片刻,适时掷出符咒,直冲那妖族而去。 许然闷哼一声,捂着小腹半跪在地,气息瞬间就乱了。他松了手,背着的人也无声无息倒在地上。 他按了一下伤处,撑着地面还未站起来,又被按回原处。 铮然长剑抵着他的脖颈。 裴墨沉稳稳握着剑:“他的伤势,是你所为?” 那妖族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年岁,脸色苍白,闻言立刻抬头,那乌黑清润的眼睛瞪着他:“自然不是。” “他不知道掉哪个没良心猎户挖的坑里了,断树挡着,都没人发现……你们这些人族修士,又冤枉好妖。” 这妖族倒像是心性单纯,并不惧他,而是因他的误伤忿忿不平。 裴墨沉握剑的手略松了些,试过那男子的脉搏,发现确无大碍,身上也没有被妖力袭击的痕迹,便垂眸轻声道:“抱歉……” 他如今修为不比从前,所以手段也过激些,但伤到对方,确实是自己的错。 妖族少年并未听到他的道歉,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柔和的金光裹着,原本少年所在的地方出现一只红狐。 第337章 收留 因为催动灵剑,裴墨沉的右手已经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按了按那昏迷的医师身上的几个穴位。 待对方悠悠转醒,裴墨沉简单说了说来龙去脉,让对方自行下山。 天光渐亮,原地那只小狐狸依旧没醒,按理说那符咒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势,裴墨沉有些忧心,勉强聚起灵力汇入狐狸体内。 而后,他将溯光收回储物戒,伸手将那只狐狸捞进了怀中,柔软的帕子轻轻将沾了尘土的爪子擦拭干净。 尽管裴墨沉多次推辞过这些村民的好意,也表示过他只是灵力微末的修士,而不是什么厉害的仙师。 但他的门前还是时不时出现新鲜的蔬菜水果、鸡蛋肉食。 裴墨沉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拎起了门口绑着的那只野鸡。 将红色的小狐狸放在软榻上,他又拿了块软布当小毯子给对方盖上,然后便在院中处理这只鸡。 许然是被野鸡凄厉的叫喊声惊醒的。 等他缓了一会儿,走出房门,院子里的裴墨沉已经将那只鸡的血放完,烧热了水准备给鸡拔毛,另一个瓦罐中煎着药。 许然没有刻意隐匿气息,裴墨沉自然能察觉他的存在,回头见他站在门边,心下稍松。 他净了手端了一碗药给一袭夺目红衣的狐妖:“我身上没备着丹药,这是温补的汤药,你先喝些。” 许然接了碗灌下去,苦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裴墨沉心道都说狐族魅惑人心,自己面前这个却不乏孩子气。 “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你若想要什么补偿,我会尽力满足。”裴墨沉想了想,又说,“但我并未在你身上发现其他伤势,你可知你为何会突然昏迷?” 许然走上前,一本正经:“我练法术偷懒,一紧张就会现原形。” 裴墨沉信了,眼中又多了几分愧意:“是我吓到了你。” 许然摇了摇头:“你也是为了救人。而且,你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我定罪。”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地上的满地狼藉:“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炖鸡。”裴墨沉说完,停顿片刻,忽然问道:“你是要吃生的还是熟的?” 许然听出他的认真,语气微妙:“你对我们妖族有什么误解?” 裴墨沉也小小的松了口气,他并不想看一个俊朗少年在他面前茹毛饮血。 让做客的狐妖在板凳上坐下,裴墨沉继续处理那只鸡。 他白衣胜雪,眉目清冷,冷白清瘦的手指熟练地剥开鸡身,明明通身气质与凡尘俗世格格不入,但做起这些却得心应手。 许然默默打量着他,裴墨沉的身体状况没有比在落渊宫时好多少,但对方一直这样平和安然,似乎从来不曾忍受苦痛。 他起身,帮裴墨沉加柴火。 裴墨沉有些意外,没有阻拦他的动作:“你怎会到了这里?” “这月人间有个灯会。”许然笑道,“等到了那天我们一起进城?我自己逛怪没意思的。” 裴墨沉怔住。 “我叫许然,”妖族少年看着他,很理所应当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空气静了一瞬。 “裴墨沉。” 他没有拒绝许然那个提议,也没对许然似乎要在这里住下的态度提出质疑。 或许是因为误伤了对方而生出的纵容。 或许是,这个一向平和冷清,遭逢重创也能守住本心,在僻静山脚一人度过漫长时日的裴墨沉,偶尔也会感到孤独。 天衍宗待他好的长辈都事务繁忙,关系尚可的同辈都忙于修炼,村落中的凡人满打满算不过几十年寿命,他身边没有能说话的人。 所以偶尔孤独。 并不严重,只是有时候做完一顿饭,也会觉得米稍稍多了些,只能分给林中鸟雀。 但在落渊宫时,他等过一个魔修,等对方过来一起吃掉冷了的点心。 就当他自私,那种感觉,比将余下吃食分给鸟雀要好。 在山上将昏迷的小狐狸抱回家,也不是“愧疚”二字能解释清的。 裴墨沉将两个鸡腿夹进许然碗中,又被对方固执地还回来一个。 “你身上有伤,不必分给我。”裴墨沉蹙眉道。 许然一手撑着下巴:“裴兄,你的脸色可比我差多了。” 此刻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照在许然狭长的眉眼,他唇角弯着,似是调侃。 裴墨沉第一次这般清楚地看见他的样貌,不是传闻中狐族特有的妖异俊美,而像意气飞扬的富贵人家公子。 表情不怎么正经,那双眼睛却黑润清正,他一时晃神。 裴墨沉握筷的手紧了紧,没再拒绝。 裴墨沉这屋子并不大,睡觉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也只剩一张软榻。 许然靠墙站着,双手抱胸垂眸看裴墨沉用软和的褥子细致铺好软榻。 裴墨沉看了看这张狭窄的软榻,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许然,微微抿唇。 狐妖看起来年岁不大,但身量却高大,睡在这张榻上,只怕手脚都拘束。 “你晚间歇息时,可能化为原形?” 狐狸睡在软榻上,就很合适了。 第338章 都喜欢的 许然:“……不必了。” 裴墨沉也没强求:“是我这里条件简陋。” 许然失笑:“错了,我身上没带银两,该感谢你收留我才是。” 裴墨沉愣了一下:“你不带银两,怎么逛灯会?” 狐妖虽然看起来妖力不太强,但也足以在凡间横着走了,裴墨沉从前在人间历练,也知道不少妖族没有人间的黄白之物,看上什么东西只管自取。 裴墨沉想起这些,又不想随意怀疑许然,反倒让自己为难。 许然看他这样哪能不明白他的顾虑,好笑道:“裴兄放心,我听你的教导,不会偷东西。” 虽然才偷了狐族一些功法,不过他也等量还回去了,就算两清。 裴墨沉神色稍有柔和:“嗯,想要什么同我说。” 傍晚的时候,裴墨沉带许然出了趟门。 没走太远,只是到镇上,肯定比不上狐妖口中的灯会。但集市也很有烟火气,农户带着自家种的菜,猎户扛着肉,热热闹闹摆了好些摊子。 许然蹲在一个摊子前认认真真挑水桶里的鱼,叫摊主捞了几条上来,个个都肥美。 裴墨沉一边自觉地付了钱,一边低声问:“怎么买鱼,你们狐狸不是该更喜欢吃鸡肉吗?” 许然拎着几条鱼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裴墨沉被他笑的不好意思,身旁又有好奇的村民看过来,绷着脸不说话了。 许然笑够了才和他一起往前走,顺手又买了些蔬菜瓜果。 “不是笑你。”许然解释道。 他只是觉得裴墨沉好奇的样子实在可爱,没忍住。 好在裴墨沉也不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生气,低声说:“我甚少接触妖族,你喜欢什么还是直接告诉我。” 提着沉甸甸的菜,听着人间与其他地方都不同的喧嚣,许然闭了一下眼。 “喜欢。” 他说:“都喜欢的。” 裴墨沉没太听清,走出菜市见不远处有卖糖丸的,就问了价钱让老板称了一包。 糖丸已经拿到手上了,身后的小狐妖还没跟上,裴墨沉纳闷:“许然?” 许然提着东西过去:“这糖丸好吃吗?” 裴墨沉摇头:“不知。” 老板倒是忙忙接话:“好吃!怎么不好吃?来我送你们两颗尝尝。” 说罢两颗糖丸就被不由分说地递了过来。 许然笑着接了,将其中一颗扔进嘴里,含着糖笑道:“确实不错。” 另一颗乖巧的躺在他掌心,许然将手送到裴墨沉身前。 裴墨沉低头接过那颗糖,没说话。 “不知道好不好吃怎么还特意买了?”许然问道。 “你还需要再喝几日药,”裴墨沉说,“看你嫌药苦。” 许然舌侧抵着那块糖,甜味溢满唇色,淌进喉咙。 裴墨沉接过他手中拎着的甜瓜,将那包新买的糖丸塞给他了。 许然手指上的戒指脱落,掉进装着糖丸的小包裹里。 许然垂眸看过去,无声警告:“最多三颗。” “知道了知道了。”戒指敷衍地应了。 一人一妖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小屋。 瓦罐里又开始煎药,裴墨沉还想盯着药,就被许然推进屋子休息。 裴墨沉这院子不大,但干净空旷,许然在空地扔了点木柴,指尖轻弹,妖火就将木头点燃。 鱼鳞处理干净后,就用干爽的树枝叉了,架在火上烤。 一般这个时辰,裴墨沉便会开始运转灵力,但今日,他指尖沾了朱砂,端正坐在桌前。 这世上也没有完人,比起在剑道和阵法上的天赋,裴墨沉并不擅画符,废了好几张。 许然身体其实并无大碍,但不想让裴墨沉的药白熬,还是一口气灌下去,然后含了颗糖,将烤好的鱼用油纸包上。 包着鱼的油纸搁在桌上,香气四溢,许然温声道:“裴兄。” 裴墨沉微微抬头,声线冷清,但雾灰色的眸子里浸着暖意:“你将这道符咒贴身带着,上面有我的印记,倘若以后遇到各宗弟子,或许会少些误会。” 虽然如今人族与妖族交好,但私下里还是免不了摩擦,裴墨沉心细如发,替许然将这些都考虑到了。 第339章 你将我领回家 许然把那道符咒仔细收好,又将烤鱼朝他推了推:“我和你在一起,就不会被误会了。” 许然说:“且不说人魔两族,就算是大多数妖族,也不喜欢狐狸。但是你不嫌弃我,对不对?”裴墨沉想到那红色的毛绒绒的一团,又想到那温热软和的触感,不明白狐狸有什么可讨厌的。 他说:“自然。” 许然一直盯着他将烤鱼吃了,见那双雾灰色的眼睛亮了亮,才露出笑意。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好厨艺。”裴墨沉道。 许然看他认真吃东西就觉得高兴:“明天给你做其他的。”运转灵力时的疼痛裴墨沉已经很熟悉了,这都无妨,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断裂的经脉根本无法储蓄灵力,即便日日运转,也不会有丝毫长进。 已经熬过一日又一日的绝望,如今裴墨沉没那么在意了,坚持运转灵力,或许是不想自己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又或许,他依旧怀着不能对人言语的微末期冀。 知道自己运转灵力的模样有些狼狈,裴墨沉看着许然,有些犹豫。 许然跪坐在对面,声音清亮:“怎么了?” 裴墨沉释然一笑:“我需要运转一下灵力,但我经脉已废,状态看起来会有些差,你不要吓到。” 许然顿了一下:“怎会。” 裴墨沉知道自己情况不会太好,但也没想到在许然面前运气的第一日就这么狼狈。 体内灵力动荡,刮过经脉,是难耐的刺痛。他眉心蹙起,喉咙泛上腥甜,他抿住唇。 “别咽。”许然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按住他的下唇。 他说:“裴墨沉,吐出来。” 裴墨沉一时恍惚,唇角溢出血沫,许然用手指轻轻拭去了。 许然说:“没事的,别害怕。” 裴墨沉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害怕。怕不管怎么努力,都会走向既定的命运,彻底沦为废人,再也提不起剑。 他额头上有汗,但脸色苍白,冰凉一片。 “我如今这样……”裴墨沉没隐瞒,缓过来一口气,轻轻扯了下唇:“所以之前伤你,确实并非我本意。” 许然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温和的金色妖力舒缓了疼痛:“我知道。” “我很高兴,你将我领回家。”许然低声说。 缓过来后,裴墨沉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撑着床坐直了些。 许然笑了一下,在他身前蹲下,稍微歪头:“你好像很冷。” 话音刚落,金色光芒粲然,一只红色的狐狸跳上裴墨沉的大腿。 “我还挺暖和的,你抱一会儿。” 这话半点旖旎都没有,颇有些舍己为人的气势。裴墨沉愣了一下,将狐狸拢住了。 裴墨沉想了想,低头看在他腿上趴的很舒服的狐狸:“你妖力不弱,但上次却被我误伤,想来是练习不够,也没什么防备心。” “你生性纯良,这很好。但孤身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裴墨沉自顾自地说,“明天起,我陪你练功。” 第340章 可以烂在魔域的 戒指总不能套狐狸爪子上,系统刚变回团子飘在空中,闻言诧异重复:“练习不够?” “没防备心?” “生性纯良?” 简直一句比一句离谱! 狐狸:“。” 狐狸举起两只爪子捂住耳朵。 裴墨沉做首席弟子时监督师弟师妹练功就很严厉,这时候也不心软,将狐狸爪子扒拉下来:“就这样说定了。” 虽然许然按裴墨沉原先的想法变成了狐狸,但那张铺好的软榻这晚并没有派上用场。 狐狸的体温比人略高,趴在旁边,身侧都是暖烘烘的一团。裴墨沉睁眼的时候,手指微动,蹭到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有些痒。 裴墨沉第一回近距离接触狐狸,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悄悄碰了碰狐狸尾巴,只戳到毛就收回来。 他扯了扯被子给小狐狸盖好,才拿了外衫下床。 许然醒时已经闻到院中的饭菜香,上前接过裴墨沉手中的瓦罐和药包:“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做这些了,该多歇着。” 裴墨沉不以为意地摇头:“并不费什么力气。” 许然还是按着他进屋坐好,然后盛了两碗蔬菜肉丝粥放在桌上。 裴墨沉看着被递到眼前的汤匙,似有无奈,但还是接过来。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捻着深色的木质汤匙,小口喝粥,许是粥有些烫,唇色都深了些。 他吃东西不疾不徐,十分赏心悦目,许然看了一会儿,才捧起自己那碗。 即便修为被废,但当初早就练成的辟谷还是奏效的,裴墨沉其实并不需要一日三餐来维持生机。 自从住到这里,日子清幽孤寂,从前他勤于练剑,现在倒是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弄些吃食。 喝完粥后,裴墨沉想起正事,仔细问了许然的修炼情况。 许然这两日才开始研究体内妖力,也不担心会暴露什么,都一五一十地答了。 完全是天赋不错却又怠于修炼的少年小妖的模样。 “你可有常用的法器?”裴墨沉问道。 许然伸出双手,掌心朝上,变出一把银白锋锐的匕首。 裴墨沉轻弹了一缕灵力,匕首一震,泛起寒光,刀刃极薄,打磨均匀,霜明雪澈。 他无声地弯了一下唇:“这匕首倒是品质上佳,只是气息纯净,想来没太见过血?” 被匕首压着的戒指懒洋洋地转了一圈,好让自己受力均匀:“这不是因为你怕他发现上面沾染的驳杂魔气,所以特意用弱水洗了三遍吗?” 许然:“。” 他面不改色:“裴兄好眼力,这匕首确实很少见血。” 和狐妖一样,纯净无害。 戒指:“……宿主,你良心掉地上了。” 裴墨沉不疑有他,语气温和道:“只可惜我从前专于剑道,能教你的也有限。” “裴兄的剑很漂亮。”许然想起溯光,真心实意地夸赞。 裴墨沉不知他从前见过溯光,还以为他在说山林中被自己横剑责问那次,掌心翻转,便握住了那柄长剑。 “可惜只是外强中干。”他指腹擦过溯光的剑身,眸中情绪极淡,只是动作间却透出珍视与惋惜。 “若遇到的不是你,恐怕我也是凶多吉少。” 许然认真看着他说:“不会的,你吉人自有天相。” 闻言,不知想到些什么,裴墨沉笑了一下,轻声道:“不过我近日运气确实还不错。” 许然:“我虽然没有灵剑,但也想学几门剑招,裴兄愿意教吗?” 裴墨沉:“自然。” 三年来裴墨沉都不曾练过剑术,这段时日倒是被不同的人以请教的名义哄着舞了几次剑。 他现在的状态是舞不动溯光的,但拿出来后也没收回储物戒,将其搁在一旁,取了一截枯枝,舞了些简单的入门剑招。 这并不难,许然在其他小世界也练过多年的剑,剑招虽有区别,但看了一遍,大概也就记住了。 裴墨沉将那截枯枝递给他:“试试。” 即便是同样的剑招,许然使出来也同他不尽相同。裴墨沉剑法灵动,似无形之水,而许然则是出手迅疾,气势凛然。 裴墨沉原先是认真在寻他出手有何破绽,看到一半已经放松下来,眉眼含了笑意。 他想,倘若换做以前,他必定要和许然畅快淋漓地比一场。 许然已压了大半力道,但剑意破风,气流涌动,树上新长出的枝叶还是落了一地。 原来旧雪已融,又是一年春了。 裴墨沉见他收了枯枝,正欲说话,许然已走到他跟前,极自然的拂掉他肩上绿叶。 “以你的资质,过不了多久便能将这些剑招融会贯通,我教不了什么。”裴墨沉温声道。 至于天衍宗的核心剑法,他自然是不能教给许然的。 ……但是,他想了想:“下次回宗门,我或可替你寻一把灵剑。” 许然浅笑:“我已有了本命法器,若裴兄愿意,替我随意择一柄剑就是,不必动用贵宗资源。” 裴墨沉静了片刻,看向许然手中枯枝,见他尚未尽兴,抿唇将溯光递过去:“可想用它一试?” 许然微怔,旋即从善如流地接过溯光,又将方才裴墨沉教给他的剑招舞了一遍。 裴墨沉望着他持剑的身姿,微微敛眸,溯光……这是师尊特意为他铸造的灵剑,在天衍宗乃至整个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可这三年,溯光已经极少出鞘了。 许然最后挽了个剑花,将长剑重新插入剑鞘。 裴墨沉拿回溯光,顿了片刻,才赞了一声:“极好。” “它喜欢你。”裴墨沉抱着剑,声音极轻,“只是我不能将它给你。” 许然毫无迟疑:“溯光有灵,也只肯认你做主人的。” 裴墨沉只轻轻颔首,心中却免不了要想,让他做主人,也太可惜了溯光这等灵剑。 他握紧剑柄,无声叹了口气。 裴墨沉以为许然是涉世未深的小妖,他深知世道险恶,总忍不住嘱咐一二。 “人魔两族修士中许多都对你们一族心怀芥蒂,你平时隐匿气息,轻易不要暴露。” 许然心头一动,靠近他身侧坐下,笑道:“我确实离家未久,裴兄可否多同我说说你早年的经历?” 戒指缓缓将一个“?”打在许然眼前。 许然不动声色地用衣袖拂去:“边儿去,我确实刚离开落渊宫不久好吗?” 戒指:“……6。” 裴墨沉也是第一次和人聊自己的故事,开口有些生涩:“我以前专心修炼,说起来你可能觉得无趣,再后来便在此次落脚,不常离开了。” 许然莞尔:“怎会无趣?” 只要是这个人,好像做什么都挺有意思。 裴墨沉便捡了几件不轻不重的事情与他讲了,微暖的日光透过疏落枝叶落在他脸上,雾灰色的眸子倒映出清澈光影。 裴墨沉见许然听得十分认真,有点不好意思:“修为被废后我住在天衍宗也没什么用处,便来了这里,替村民们解决一些小事。” 许然望着他,想起昨日摸到的淋漓冷汗和温热血沫,心中酸涩,低声问:“难受的时候呢,也可以同我说。” 裴墨沉的手下意识摸向腹部,那里空空荡荡,什么灵力都留不住,只剩下会让他痛入骨髓的断脉。 这样的疼痛,即便三年过去,也很难适应。 “我五岁便开始修炼,十几年来不说是顺风顺水,却也没碰到过太大的瓶颈。”清冷和缓的嗓音响起。 “实话说,当时我内心是自傲的。” 裴墨沉表情依旧是淡然:“骤然成为不能修炼的……废人,我确实接受不了。” 对上许然不赞同的眼神,裴墨沉只是慢慢说:“我并没有太多应对挫折的经验,一时束手无策。但师尊和宗门长老都细心看顾着我,替我寻来世间灵药,我不能自寻死路。” ……不能自寻死路,不能日日消沉。 辜负旁人的心意这种事,对裴墨沉来说,比忍受疼痛要更难些。 他望着头顶生了新芽的枝条,目光平静到有些空茫,第一次对旁人坦诚内心:“我读遍了藏书阁中的书,却找不到任何方法。但这么长时间过去,我已经比先前安定许多,师尊当初就说,我进益太快,心境跟不上修为,恐有大劫……这劫难比我想的要大些,但熬一熬,或许我还能好好过余下的日子。” 天衍宗那个天资卓绝的首席弟子,即便经脉寸断,也不曾折断傲骨,他只是收敛了锐气,安安静静地住在僻静山脚,用余力庇护山下村民。 他并不需要许然多费唇舌去安慰。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静了半晌,裴墨沉才看向许然,坦然道:“但你昨日陪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狐狸温热软和的尾巴绕过冰凉的手指,金色暖融的妖力裹住细密的疼痛。 裴墨沉不得不承认,没那么难受了。 风过发梢,妖族少年绯红的衣带卷入空中,金色的妖力喷涌而出,落在半空,炸成绚烂烟花,将大片白云染成赤红。 小院里投下橙红光芒,裴墨沉握紧了他的剑,缓缓笑了:“这不比灯会精彩?” 许然:“那也要陪我去。” 裴墨沉说:“好。” 他也未曾认真逛过灯会。 人族的灯会是很盛大隆重的,妖魔两族中都有好些会混进去凑热闹。 每逢这种活动,各大宗门都会派弟子下山,若遇到作乱的妖魔,便及时出手。 所以修为不高的小妖小魔看个灯会都得偷偷摸摸,夹着尾巴做人。 “我很想去,有你在旁边,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少年模样的狐妖笑眯眯的。狐族极爱繁复艳丽的装束和首饰,没太见过世面的裴墨沉眼看许然一挥手,各色衣裳就堆满了他的床。 苦修剑道多年的人族修者被这一掷千金的豪气震住。 许然认真挑了件雪青云纹春衫,还配了把素面折扇。裴墨沉第一次见他穿这样文雅的衣裳,也稍愣了一下。 这几日许然都穿着明蓝、绯红等色,裴墨沉只觉得果然是少年,今日许然往他面前一站,随手一甩折扇,气场沉稳,半点稚气也没有了。 比不上狐妖外出还在储物袋中塞满衣裳,裴墨沉的衣柜就简单很多,整齐叠着的衣裳旁边,放着一截暖白绣着金线的衣带。 裴墨沉换好衣裳,许然正好将系统变的戒指往手指上怼。 刻着玫瑰纹路缀着细钻的戒指将本就如玉如竹的手指衬得更加修长,裴墨沉第一次见这种样式:“这戒指倒是精巧。” 许然微微一笑,垂眸望着他的手指,意味不明:“裴兄的戒指也很好看。” 裴墨沉轻轻摩挲过储物戒,眸中微暖:“是一友人所赠。” 许然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裴兄的友人?倒不曾听你提起过。” 裴墨沉脸上并无多少怀念之色:“没什么可说的。” 许然眼中已经有淡淡的幽怨了,怎么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说这戒指的主人和他共沐温泉,和他同食糕点,和他观雪赏月……分明可以说很久! 裴墨沉低低道:“他于我有恩,我虽有心偿还,将他引为友人,但对他一无所知,想必他对我防备颇深。来日若能得知他名讳样貌,便已无憾了。” 裴墨沉理了理袖口,将那枚储物戒遮住了。 刻着玫瑰纹路缀细钻的漂亮戒指看自家宿主这又委屈又心虚的样子,放肆嘲笑:“你自己要问,人家真说了你又不高兴。” 许然并不理它,犹豫片刻,轻声道:“你怨他吗?” 裴墨沉眨了下眼,有些讶然:“我既已说了他对我有恩,怎会怨他?” 许然更心虚了。 其实落渊宫尊主那个身份,也不是一定要出现……。 可以烂在魔域的。 他们到城中时天色已晚,灯火早已亮起。 云沧城仰天衍宗庇护,本就热闹鼎盛,时值初春灯会,城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上人潮如流,欢笑不断。 许然落了裴墨沉两步,迈入人群后,轻轻攥住了裴墨沉的衣带。 裴墨沉侧眸看去,许然便笑:“人间灯会的人也太多了。” 第341章 灯会 这一条街多是卖胭脂香粉、珠钗玉环等的小摊贩,空气中都弥漫着香气。 许然和裴墨沉用不上这些,偏偏周围都是姑娘家,也不好挤,困在中间半晌。 好不容易被人潮推着走出去,裴墨沉额上已有薄汗了。 “好!再来一个!” “漂亮!” “哇!娘亲你看,她飞起来了!” 裴墨沉和许然循声望去,只见这方空地上搭了一个简陋的台子,几个黑衣男子作势运气沉丹田,抬手一喝,一条火龙窜上半空。另有一容颜清丽的女子身穿红裙,赤足踩过几位男子的肩膀,飞身一跃,与火龙共舞。 裴墨沉看了一会儿,愈发好奇:“周围并无灵力波动,这火龙是如何出现的?” 许然笑道:“人间的杂耍,不比我们修炼简单。” “你虽是妖族,对这些却比我还了解。”裴墨沉接过他随手递来的糖,轻笑道。 许然目光柔和:“以后我多请你陪我看几次。” 裴墨沉在那台子上搁下一串铜板,便随着许然去了街边酒楼,一楼喧闹,二楼倒是能看遍街上景象。 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僻静处,才叫小二上了些招牌吃食,半开的窗户轻晃了下,二人同时面色一变。 周围有魔气震荡! 裴墨沉蹙眉道:“此处应有天衍宗弟子注意着,竟还有魔修敢作乱。” 许然知道他不安心,一挥手窗户大开,他朝裴墨沉伸出手:“来。” 许然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轻轻一扯将人揽在怀里,跃至窗外。 裴墨沉从前没少御剑,并不害怕,只是这样对许然揽着,对方甚至还侧身替他挡了风……实在太怪异了些。 本还有些微妙的情绪,在看清底下情况后,也立刻转为了严肃。 巷尾死角,一个墨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魔气汹涌,而对面天衍宗只有三个弟子,唯一的内门弟子还受了伤。 那魔修冷笑:“坏我好事,自取死路。” 他手中魔刀一挥,毫不留情,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把折扇挡住。 那魔修一惊,抬头望去,又是横空一脚。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那魔修被夺了魔刀,重重砸在地上。 天衍宗弟子心中一松,忙忙上前:“多谢前辈出手相助……额?啊?妖,妖族前辈。” 拱手称谢的天衍宗弟子看清面前这道身影后说话都磕巴了。 许然熟练地转了转那把刀,语气淡淡:“他犯了何事?” 天衍宗弟子回神,忙一五一十地道来:“……我们赶到时,就见这魔族以傀儡术控制幼儿。” 确实是心术不正,罪无可恕,许然皱了皱眉,手中魔刀一掷,便击穿了那魔修的胸口。 这算什么事啊,好不容易当个魔尊,杀得也全都是魔族,他那一滩浑水的魔域还有肃清的一日吗? 许然看了看这几个青涩乖巧的年轻弟子,有些羡慕。 ——想拐回落渊宫替他干活。 天衍宗弟子松了口气,再次拱手道谢:“前辈……” “许然。”裴墨沉被许然放在巷外,这时候才走过来,“这魔族修为不低,你可有受伤?” 几位天衍宗弟子便眼睁睁看着方才一脸淡定将魔修捅了个对穿的妖族少年眸光一亮,轻轻一跃,伴着金光涌现,一只红色小狐狸就撞进裴墨沉怀里。 狐妖声音低缓:“无碍,只是有些透支了。” 天衍宗弟子:……………… “师叔。”天衍宗弟子认出裴墨沉,讪讪地笑,“这是您的朋友啊。” 裴墨沉点了点头,担心许然真不舒服,便抱着他匆匆走了。 “我们寻个客栈歇息?”狐狸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他的手指,裴墨沉问。 “回酒楼,菜都还没吃呢。”狐狸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看起来挺惬意。 见许然确实不像有伤的样子,裴墨沉略放心下,带着他穿过人群往回走。 到了酒楼前,许然便恢复了人身,摇着扇子神采奕奕。 裴墨沉轻笑,心道果然年少。 他们只去了一时半刻,桌子上菜都热着,尝了几口后,许然便挥手叫了些酒。 “啊,裴兄可带足了银子?”许然后知后觉。 裴墨沉无奈:“你喜欢什么就点。” “师弟,我先送你回宗门。”一二十来岁的青衣修士扶住受伤的年轻弟子。 年轻弟子点头:“有劳师兄,此处人多,走远些再御剑。” 青衣修士点点头,搀着他往远离人群的地方走。 忽然,他面色一沉:“有不弱的妖族气息。” 年轻弟子微怔,抬头看见酒楼二楼的窗边,两道熟悉的身影,笑道:“没事,那是裴师叔的狐狸。” 青衣修士:“……啊?” 楼上那雪青色长衫的妖修却已经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直直望了下来。 裴墨沉抬眸:“怎么了?” 许然一笑:“稍等。” 话音刚落,他熟门熟路的跃出窗外,立在两个人族修士面前。 那年轻弟子先是一怔,而后又恭敬拱手:“前辈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要……” “日后应该没什么需要。”许然沉吟片刻,问道:“至于现在,你们出来逛灯会,应该带钱了?” 两个人族修士懵懵地对视一眼,乖乖伸出手。 许然收了银钱,也学着他们像模像样的一拱手:“谢了。” 戒指:“宿主你好像在打劫,欺负小朋友。” 许然微微一笑:“其实……” 戒指:“?” “我也可以把你当了的,应该能换不少钱。” 戒指:“!” “哈哈哈哈哈这两个年轻人自己想感谢宿主,怎么能说打劫呢!” 许然挑了挑眉,温和道:“别抖,我手指都快抽筋了?” 戒指:……坏人! 许然无声笑了笑,变出一块数据条放在掌心,被戒指飞快偷走。 回到座位,方才他叫小二上的几壶酒也都拿来了。 许然一一尝过,将其中一壶向裴墨沉推了推:“其他的太苦太烈,这个不错。” 裴墨沉从前滴酒不沾,但许然这么一说,他也来了些兴致,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水一般灌了一口,他酒杯一晃,剧烈咳嗽起来。 许然都呆了一瞬,立刻起身,一手撑着桌子一手轻轻拍他的背,语气犹疑:“不喝了不喝了。” 这壶酒确实不烈啊,还带着微甜,裴墨沉不至于沾都不能沾。 他茫然的想:难不成给错了,不是这一壶? 裴墨沉缓过来一点,不太好意思:“没事……只是呛住了。” 许然的手一顿。 原来是喝快了。 许然换了语气,尽量忍住笑:“那还喝吗?” 裴墨沉点点头,捧着酒杯小口抿。 轻盈的风掠过窗边,酒楼里其他声响都变得模糊,只有渐浓的甜酒香。 酒是好酒,只是裴墨沉看着许然杯中那个,眼中不自觉就透出好奇。 “这酒烈,你身上有伤,还是不喝为好。”许然被他的目光逗笑。 裴墨沉点了点头,慢吞吞饮尽了杯中酒。 许然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一手撑着下巴,窗外徐徐升起各色的灯火,带着地上人的心愿,奔月而去了。 他轻轻抬手,隔空扶起一盏险些坠落的孔明灯,再看向对面,白衣清贵的人族修士已经面色微红,闭上眼睛。 许然扬了扬唇,上前搀他起身,裴墨沉目光有些迷离,辨认出扶着自己的人是谁,就拿了银钱,塞给许然。 这个时候都还没忘记许然没钱。 许然没收,哄着醉懵了的人将钱收好,才用从天衍宗弟子那里得到的钱付了酒钱离开。 灯会这天自然有很多人要留宿云沧城,这里位置好,几家客栈都已经满人了。 “客官,您这运气可真是一等一的好,我们店内刚巧腾出一间天字上房,再晚些就没了!”掌柜想必是今日赚得多,红光满面。 许然将银钱往柜台一推:“差人送些热水上来。” 掌柜喜滋滋收了钱:“好嘞,您上头请。虎子!来帮这位客官扶着些……” “不必。”许然将裴墨沉扶的稳稳当当,自行上去了。 最贵的客房宽敞,比裴墨沉那间小屋还要大些,窗边是垂柳绿荫。灯会落幕,街边的摊贩们也都收摊离开了,许然将意识模糊的裴墨沉放在床上,自己坐在桌前,细细糊一盏孔明灯。 不多时,外头有人叩了叩门,小二已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送上来了。 许然接过木桶,替裴墨沉擦了擦脸和手臂,又提了提被子,将床边蜡灯灭了。 孔明灯并不难做,大功告成后,许然松了松胳膊,才发现原先躺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了。 裴墨沉坐在床上,不知看了多久了。 许然问:“还晕吗?” 裴墨沉摇了摇头:“本就没喝多少,今日尚未运转灵力,睡不安稳,就起来了。” 许然暂且放下他的灯,走到床边坐下:“好,你修炼,我在旁边陪着。” 裴墨沉愣了一瞬,讶然:“我以为你会觉得我自讨苦吃,做无用功。” 宗门里长辈们虽没明说,但也拐弯抹角地多次劝过他。裴墨沉知道他们是不想让他受苦,所以也不好反驳。 只是,真叫他这样放弃,又怎能甘心呢? “不会。” 异常笃定的话语打断裴墨沉的思绪,他抬眸,望见一双漆黑幽深的瞳眸。 许然说:“不会是无用功。” “你这样……”裴墨沉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偶尔会让我想起一个人。” 但仔细一看,又没什么相似之处。 许然身形微僵,语气如常:“是吗?” 裴墨沉摇头笑笑:“我想多了。” 桌上烛火渐渐燃尽了,床边本就黯淡,此刻更是只剩下窗边晃过来的一点缥缈月影。 “你常想他?”许然问。 裴墨沉思索片刻,坦然道:“我有点担心他。” 桌上最后一滴烛泪凝固,房间里的一切都模糊了。 “如果知道你担心他,”许然说,“他一定很高兴。” 先前人们放的孔明灯都已经不知飘向何处了,许然让裴墨沉拿着孔明灯,指尖一弹,金灿灿的妖火将灯点燃。 将灯递出窗外,裴墨沉松了手,看它飘飘荡荡,越飞越高。 “许了什么愿?”裴墨沉好奇道。 许然摇头:“没许愿。” 裴墨沉“你亲自做了灯,怎么都不许一个愿?” 许然眉眼肆意:“节日气氛嘛。” 他不需要向上天奢求什么,他只是,想和裴墨沉一起放一盏灯。 从灯会回来后,许然便计算着日子。 离让裴墨沉恢复修为的那场机缘,不远了。 不久后,不周山灵力大涨,霞光满天,异象整整维持七日。 有人称是上古传承,有人称是仙界秘藏。 经人族几位大能研究,猜测不周山或将有秘境开启,又经过多方试探,发现山上有一玄妙阵法,需要灵力、妖力、魔力共同汇入,方可开启。 三族表面和平,私下关系紧张,但犹豫过后,人族几大宗门还是决定一试。 毕竟修行一途诸多艰险,若是试都不试,岂非甘于平庸? 原剧情中魔尊野心勃勃,收到人族传信之后,自然同意。 三族合力开启秘境后,发现骨龄二十五岁以上者皆不可入内,于是各派天资上乘的小辈进入。 裴墨沉不顾宗门长辈的反对,坚持进入秘境。 得了魔尊指令的魔族小辈在秘境中大肆残杀人、妖两族,三族都损伤惨重。 裴墨沉得到机缘,恢复修为,境界不可同日而语,但不知是否因为魔族在秘境中大开杀戒,在他们出来之前,秘境突然坍塌。 裴墨沉勉力支撑,护住余下三族年轻一辈逃离秘境,但自己却再次伤重。 被伺机而待的魔尊盯上,趁他力竭,便想夺他根骨。 最后天衍宗宗主为护自己徒儿,与魔尊同归于尽。 魔族彻底败落,但人、妖两族也元气大伤,裴墨沉认为师尊是因自己才陨落,生了心魔,直到数年后方才功法大成,担任天衍宗宗主,振兴宗门。 系统坐在许然腿上,一边啃着数据条一边给他画重点。 “这次魔尊是你,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 许然用一根手指抵住它的嘴巴:“少说这种话,容易好的不灵坏的灵。” 不过……他笑了笑,自然也不可能比原剧情差的。 第342章 图谋不轨,不怀好意 小院中妖族少年和裴墨沉岁月静好,落渊宫中魔尊却忙的分身乏术。 将魔域那些蛀虫一个个清理干净,又强硬压下那些不服的声音就费了些日子,终于在人妖两族发现端倪之前坐稳了魔尊的位置。 吞噬而来的魔力不是自己修炼得来,有些不受控制,好在许然神魂强大,不出一月就稳固了境界。 吩咐须生去叫他新提拔上来的几个魔使后,许然闭上眼,看见小院中认认真真教妖族少年练剑的裴墨沉,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新提拔的几个魔使朝气蓬勃,根骨极佳,最重要的是,他们极其信赖许然。 前任魔尊只专注于自己实力的提升,对手下这些人并不关心,哪像现在的尊主,不仅录入功法让他们修炼,还会亲自指导他们遇到的问题。 半月之后,不周山桃花开遍,霞光未散,天衍宗的帖子送到了落渊宫。 “事关三族兴亡,特邀落渊宫宫主前来相商。” 字字苍劲有力,正是出自裴墨沉的师尊天衍宗宗主之手。 须生提着把刀:“尊主,我们去吗?” 之前担心人族趁虚而入,他们将落渊宫易主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但现在许然境界稳固、修为深厚,再暴露就无甚要紧了。 许然将那信件妥帖收好,斜倚在豪奢的尊主椅上,姿态懒散:“去,当然要去。” 不仅要去,还要带上须生和那几个年轻魔使,气势汹汹地去。 天衍宗宗主最得意的徒儿就是裴墨沉,自然知道他的性子,所以特意差人下山通知了他这个消息,让他早做准备。 直到灵鸽飞走,裴墨沉还在恍神。 许然径直上前,并无疑问:“我陪你回宗。” 哪怕是微末希望,裴墨沉也一定会牢牢抓住的。 许然拉住他的手,将他护在怀里,向山巅去。 天衍宗实力雄厚,资源丰沛,山中布了大大小小的聚灵阵,主峰更是围绕着浓郁灵气。 灵气比妖气、魔气都要温和,即便对妖魔两族没有太大助益,但也没有妨碍。许然松了松筋骨,吸纳灵气,倒是颇觉舒适。 “墨沉,来。”他们一到主殿,坐在最上方的天衍宗宗主便抬手招呼裴墨沉,细细探过他的脉。 “好好,并无大碍。你从前的屋子我常叫人收拾着,都是干净的,你回去住,缺了什么直接去取。” 另外几位长老也都是忙忙问了裴墨沉几句,看他状态不错,个个都放下心。 “墨沉,师伯这里新炼了养气丹和筑灵丹,待会儿叫你师兄给你送去,管够!” “墨沉来给我看看,怎么脸色还是这么苍白?” 许然站在后面,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彻底放下,浅笑着看裴墨沉乖乖答长辈们的话。 “师尊,这是许然,我的好友,他不太放心我,便送我回来了。”裴墨沉安抚过殿中长老,才对宗主介绍了站在后面的许然。 宗主一眼就看破许然的身份,但面上不显:“这一路有劳许小友,暂且在我们天衍宗住下。” 许然拱手施了一礼:“那便打扰了。” 他们刚离开,殿内的气氛登时一变,几个长老对着宗主口诛笔伐。 “你这师尊怎么当的,告诉了墨沉,他要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安心?” “墨沉这孩子不容易,你不能叫他安生些吗?都说了他经脉的问题我们都在想办法!” “你这掌门真是当糊涂了……” 在众弟子面前威严十足的掌门悄悄塞了两团棉花进耳朵:“这事墨沉迟早会知道,瞒着他有用吗?还不如叫他早做打算。” 见他还敢狡辩,几个长老更急了,直接撸起袖子上手,扯掉了他耳朵里的棉花。 …… “你就住在偏殿,看看可有什么缺的?”裴墨沉问道。 许然四下一瞧:“这地方还有人能挑剔的吗?” 首席弟子住的地方很不错,即便是偏殿都已经足够舒适。 裴墨沉被他这话逗得弯了弯唇,缓声道:“我虽已经不堪担任这首席弟子的名头,但师尊也未曾选定新人,还将此处一直给我留着。” 许然掀开一角被子,坐在床上:“他们也在等你回来。” 不止是裴墨沉想回到过去,这些真心疼惜他的人,都希望下一瞬,他就又变回那个众人艳羡、天下闻名的天衍宗首席。 天衍宗已经将消息传出,这几日陆陆续续就有客到来,来的最快的是人族的几大宗门,而后便是妖族精锐。 到了最后一日,天衍宗在练武场设宴,收到邀约的人、妖两族大能都已到场,各自落座,唯有天衍宗宗主旁边空置一席。 裴墨沉坐在宗主身后,还在低声同许然介绍:“……那个便是你们狐族的大能,你可认识?” 许然摇了摇头:“这位向来避世不出,我不曾见过。” 裴墨沉轻轻点头,扫过一旁:“魔尊还没到。” 许然眸光一闪,没有接话。 见下面渐有躁动,天衍宗沈宗主沉了口气:“落渊宫宫主想来有事耽搁了,诸位,我们——” 正在此时,魔气浩荡。一顶金光璨然的宝辇腾空而来,径直落到了练武场正中央。 最上方的几位长老对上视线,心中明了,这是落渊宫之物。落渊宫离天衍宗路途遥远,若是一路催动宝辇来此,比御剑的损耗要多出三倍。 若非功力深厚之人,必然是撑不住的,魔域果然是他们尊主亲临。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徐徐拨开宝辇前珠帘,一袭修长高大的身影立于众人眼前,来人身着墨绿色印染长袍,眉眼深邃,唇角微弯,眸光却冰冷锋锐。 席内众人交头接耳,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和魔尊打过照面的,与今日这人实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而且,这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但对方的实力,他们却窥测不得分毫。 “沈宗主盛情相邀,许某来迟,还望勿怪。”许然遥遥施了一礼,动作毫不标准,肉眼可见的敷衍。 宝辇中又走出几个提刀魔使,气势凌厉,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架势。 沈宗主心中虽有惊诧,却依旧不动声色:“落渊宫易主,许宫主竟也没邀我们前去贺喜,实在太见外了。” 许然含笑,在靠近沈宗主的那侧坐下,须生等人提刀跟在后面,皆是气息雄厚,深不可测。 许然侧眸,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怎么还提着刀,这里可没有要跟你们比试的人,也不嫌重么?” “尊主恕罪!”须生等人齐声应道,而后都收了魔刀。 众人言笑晏晏,各怀鬼胎。沈宗主面色和蔼:“许宫主少年天才,叫我等老家伙自惭形秽了。” 许然才剥了个橙子,正用帕子仔细擦拭手指上沾染的汁水,闻言漫不经心道:“宗主谬赞。” 自从落渊宫一行人落座,裴墨沉的目光就一直未曾从许然身上离开。 身旁坐着的妖族少年问道:“怎么了?” 裴墨沉微微垂眸:“无事,没想到落渊宫的新主人这样年轻。” 听到这话,许然便明白,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不太确定。毕竟落渊宫尊主的气势和性情与当初那个帮助他的魔修大不相同。 “不过……”裴墨沉微微侧头:“我倒是忘了,你与魔尊同一个姓氏。” “许本就是大姓。”许然轻飘飘道。 裴墨沉颔首:“也是,就是不知这魔尊的名讳。” 狐妖微微偏头,不太敢对上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 趁着三族大能各自试探,系统给许然发内部消息:“宿主,我跟着哪个你啊?” “我又不会分身术!” 许然:“随便。” 系统震惊:“那怎么能随便呢?!我那么重要那么有用,你要妥善安排我!” 许然:“……” “你跟着狐妖,魔尊暂时不需要你。” 系统满意了,不再说话。 “天衍宗的练武场百闻不如一见,既然来人,何不让这些小辈试上一试?”有一妖族修士呵呵笑道。 沈宗主略一沉吟:“也好。” “既有比试,也该有彩头才是。” 沈宗主微微一笑:“各位不远万里前来,我天衍宗自然该有所表示,此次擂台胜出者,得天机法宝一件。” 此言一出,就有年轻气盛的小辈跃跃欲试,人、妖两族都有人陆续上台,酣战一场。 许然悠悠然吃着橘子,还不忘扔给身后那些年轻魔使几个,他们这里安静极了,与擂台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虽然我等知道落渊宫家大业大,但既然沈宗主已允下彩头,魔族各位小兄弟何不试上一试?”人族一中年修士看向落渊宫众人。 许然淡淡开口:“前辈这话,是说我不给沈宗主面子了?” 那人蹙眉:“宫主言重了,在下并无此意。” 许然把手中最后一瓣橘子吃掉,向椅背靠了靠,对身后魔使道:“你们也是,一点也不积极,这么年轻,怎么都没有朝气呢?” 须生嘴角抽搐了一下,上前拱手:“尊主,属下愿意一试。” 许然看他一眼,面上不掩嫌弃:“你多大了?和这些小辈打架,好意思么?” 须生:“……” 许然随手点了身后一魔使:“你上去玩玩。” 擂台上这些都是三族青年一代的翘楚,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魔修上场后,却击落一个又一个攻擂者,五场比试皆未尝败绩,连气息都不曾乱。 看其余两族的人面色已变,许然便笑着唤了那魔使下台:“好了,比试而已,别累着自己。” 方才败在魔修手上的人咬了咬牙,觉得落渊宫这做派实在可恨,却又半点办法都没有。 许然只是想借这机会展示实力,叫余下两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歇了心思,目的达到后,就不再掺和。 擂台结束,一世家弟子得了柄上好灵剑,但最受关注,还是那边只顾吃橘子的落渊宫众人。 别说,天衍宗这以灵气滋养出来的橘子比魔域那地方长出来的好吃了不止一点。 许然琢磨着多带点回去。 …… “在下一直想与天衍宗首席弟子切磋一二,只是可惜,没叫我赶上这个机会。” 许然目光一凝,直直望向说话那人,御兽宗的内门弟子。 此人年轻气盛,嘴上说着可惜,但眼里却是藏不住的轻视:“说错了,如今不是首席了。” 沈宗主面色微沉,看向自己身后,裴墨沉却已经平静,甚至在开口安慰旁边有些怒意的妖族少年:“没事,他也没说错,何况这些话我都听惯了的。” 妖族少年拍了拍他的手背,无声道:“等着。” 而后,落渊宫宫主轻“啧”一声,声音虽轻,却蕴含威压,直直撞入在场众人耳朵。 方才多舌的那人修皱了皱眉,还未说话,突然有一物直冲他面门击来,速度迅疾,他狼狈躲开。 却见掉落的不过是一块毫无杀伤力的橘子皮。 许然一手按着额角,懒散道:“你们御兽宗的人,都这么聒噪吗?” 那人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不敢说话了。 沈宗主一笑,打着圆场:“小辈不懂事,叫许宫主见笑了。” 他这话初听温和,但却已给那人定了罪,亦是在暗暗维护裴墨沉。 落渊宫宫主没有替裴墨沉出头的理由,众人只当这御兽宗弟子确实聒噪惹了魔尊不快。 裴墨沉却望着那看起来只是不耐烦了的魔尊,眉目间似有思绪。 他下意识捻住了那枚储物戒,垂下眼,连身旁妖族少年的目光都没有察觉。 妖族少年手中的漂亮戒指在撒花庆祝:“宿主露馅喽!露馅喽!” 许然咬牙:“你在高兴什么?” “嘿嘿。”戒指立刻老实,十分正经地问,“宿主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小裴,魔尊和狐妖是同一个人啊。” 许然有些犹豫,以裴墨沉的聪慧,认出魔尊是迟早的事,他绝不可能任由那处处都比不上裴墨沉的御兽宗弟子奚落对方,暴露了便暴露了。但认出狐妖和魔尊是同一人就很难了,毕竟他们连种族都不同。 而且,隐瞒他自己的魔尊身份尚可解释是当时魔域情况复杂,他的确有难言之隐,至于狐妖这个主动接近他的身份……却只是私心想和他多在一处罢了。 这种理由,裴墨沉能接受吗? 换作任何一人,都像是图谋不轨、不怀好意? 第343章 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待到擂台圆满结束,沈宗主才正色向众人说明了不周山之事。 妖族几位大能传音入密,私下一合计,自然心动不已,当即表态:“此事我妖族愿意相助。” 沈宗主心下一松,人、妖两族统一战线,那魔族便不得不同意了,他极有把握的开口,却在看见魔尊动作时一愣:“许宫主……?” 其他人都随之看向一刻不停地剥着橘子的落渊宫宫主。 沈宗主眼角微抽,他们魔域没有自己的橘子吗? 许然抬眸笑笑,云淡风轻:“小事。” 沈宗主略松一口气,作出安排:“那就请诸位在天衍宗暂时住下,待时机成熟,共赴不周山。”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弟子走到落渊宫一行人面前,拱手道:“掌门特为落渊宫宫主安排了清净的住所,请随我来。” 许然眉梢轻挑,什么清净住所,是怕把他们魔族和其余人安排的近了,两方打起来不好收场。 他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跟着那两个弟子往外走。 果然,这两个弟子将他们带离了主峰,落在一偏僻山峰的山顶,虽说位置不好,但此处的院落宫殿修的别致,许然没什么异议。 此刻天衍宗主峰大殿内,沈宗主闭着眼睛坐在主座,岿然不动。几个长老对裴墨沉决心进入秘境的想法又劝又阻,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改变裴墨沉的心意。 只能叹着气心想多给他塞些护身符、丹药什么的。 等裴墨沉离开,他们就围着沈宗主怒声质问。 “你这个做师尊的,那么危险的地方,墨沉要去,你就拦都不拦?” 沈宗主忙悄悄捂耳朵:“拦有用么?你们那么多也没见的把他拦住。” “那也不能就这样放他去,他要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最后悔的就是你!” 有人上手,沈宗主紧急护住自己耳朵里的棉花团:“即便日后我后悔,也好过让墨沉后悔。” 他叹了口气,好声好气道:“诸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墨沉这孩子自幼就拜我为师,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你们爱护他,他怎会不知?” “他今日若是真的被劝动了,也是因为不想让你们担心。但这孩子自己心里不会好受的。” “他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一次,就随他去。” 一个长老收了手,静了半晌才道:“你最了解你徒弟,我们说不过你。” 天色渐晚,许然指导完这些个年轻魔使,已经准备歇下,沈宗主却又差人递信,请落渊宫宫主前去大殿议事。 须生不觉皱眉:“这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尊主还是谨慎为上,不要孤身前去得好。” 人、妖两族极为看中不周山秘境,在秘境顺利开启之前,不会对他下手。但都是尊主了,带个小弟也挺有面子。许然笑了笑:“你跟着,其余的就不必了。” 到了沈宗主所说的地方,许然没有先进去,而是指尖凝起一缕魔气,化作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人,小人哼哧哼哧地跳进殿,扒在房梁上。 透过小人,许然看见殿中除了沈宗主和天衍宗另外一位长老外,还有裴墨沉,下面坐着妖族两位大能,和人族几大宗门的宗主。 那御兽宗的宗主侃侃而谈:“依我看,这新任魔尊年轻气盛,不如趁他尚未长成,一举剿灭魔族,以免养成心腹大患。” 许然轻轻嗤了一声。 里面安静坐在沈宗主身后的裴墨沉却微微蹙眉,不太赞同:“三族相互制衡,如今也算和平,何必大动干戈,平添伤亡。” 御兽宗宗主看向他,哼笑一声:“裴小友到底年轻,怎知魔族狠辣嗜血,生性暴戾——” 外间微有声响,他立刻噤声。 许然含笑步入,身后的须生却是面无表情,手中提着的魔刀萦绕着魔气,一一扫过众人。 沈宗主:“许宫主到了,快请入座。” 许然却停下步子,目光慢悠悠落在那御兽宗宗主身上,轻笑:“怎么方才模模糊糊听见,这位宗主在谈什么心腹大患啊?” 御兽宗宗主面色一滞:“宫主听错了,老朽平稳度日,并无什么心腹大患。” 许然又笑:“可惜,我还说宗主需要杀谁,我或可代劳。毕竟宗主一把年纪了,请本尊帮忙,说不定比自己动手要快些呢。” 身后的须生都没忍住笑了一下。 御兽宗宗主冷着脸,不再言语。 许然施施然地在沈宗主右下方落座,一抬眼便可看见裴墨沉。 裴墨沉静静望着那双眼睛,视线不曾移开分毫。 片刻后,他低下头,不再看许然了。 沈宗主将这些日子的收获一一细说,而后直言:“虽不知进入此次秘境有何要求,但凡事皆有凶险,依沈某愚见,不如我们三族都遣人在秘境外护法。” 人、妖两族年长些的大能自然同意,数万年来,秘境中若有传承,从未选中过年长者,他们不必白费力气。 这话主要是问许然,毕竟魔尊年轻,想要争一争也无可厚非。 沈宗主温和道:“许宫主一族是否有合适人选?” 魔族倒不是没有大能,但那些个野心勃勃的,许然不把他们按死都不错了,怎会让他们出头。 他淡淡道:“可。届时本尊亲自坐镇。” 沈宗主讶然,一拱手:“宫主仁义。” 身后的须生唇角抽搐一下。 许然眼神微妙,纳闷道:“跟魔族讲仁义?宗主这话听着像骂我。” 须生唇角没绷住,笑了一下。 许然幽幽回头望向他,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想摸向胸口。 熟悉的疼痛却未曾袭来,尊主没有发动蛊虫。 议事结束,许然带着须生最先离开,沈宗主送走了剩下人,才看向裴墨沉:“墨沉,何事烦心?” “无事。”裴墨沉方才醒神,摇了摇头,“师尊这些日子辛劳了。” 沈宗主一笑:“我当然得小心些,毕竟我徒弟要进去。” 裴墨沉心中暖意流淌,定定看着沈宗主,轻声说:“师尊,我会平安的。” 他收了沈宗主给的护身符,走出主殿,天空已缀满繁星。 走廊忽有一阵轻盈的风,裴墨沉看向出现在面前的人,抿了抿唇:“许宫主不是走了吗?” 许然微微低头,轻声道:“再不找你道歉,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他倒是还委屈上了。 裴墨沉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纯黑的瞳仁带着天然的幽冷深邃。 “我以为,你还准备瞒我。” 天衍宗的建筑不比落渊宫华丽,也不比幻月林精美,但别有趣味。夜风习习,亭台错落,回廊曲折。 许然正准备开口,旁边有一行人走过,裴墨沉微微侧目,见那些人已经朝这边望过来,他便拉住许然的袖子。 “跟我来。”裴墨沉带着他绕过亭子,走近高低起伏的山,步履不停。 许然看着自己被扯住的衣袖,又瞥见裴墨沉身后飘动的水蓝色衣带,月影下,像是流动的清泉。 许然这件衣裳是窄袖,于是不可避免,手腕时不时磕碰到对方的手指关节。 在人迹罕至的隐蔽处停下,裴墨沉收回手,听见落渊宫宫主极为短促的笑了一下。 “怎么?”裴墨沉抬眸。 许然并未收敛笑意,似有星光坠落在眸中,恰到好处的明亮柔和。 这样的眼睛,裴墨沉就很熟悉了,跟在人妖两族前锋芒毕露的那个魔尊不一样,而是属于落渊宫中那个抱他泡温泉的神秘魔修。 裴墨沉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脸,墨绿色的服饰本该沉稳持重,但在他身上却只显得慵懒随性,长发乌黑,一半用发带高高束起,一半垂落在绣着繁复纹路的襟前,额前碎发微乱,眼尾锋利狭长,骨相极为优越。 比自己预料中的年纪要轻……也要好看。 “没怎么。”许然双手抱胸,朝身后巨石上一靠,“只是在你的地盘,你躲什么?” 裴墨沉淡淡道:“魔域说一不二的尊主,当初在落渊宫同在下见面,不也是躲躲藏藏吗?” 许然又笑:“好记仇。” 裴墨沉若真记仇,就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了。 “你们初来落渊宫时,我还不是魔尊。”许然挥走了身旁的灵鸟,“你走之前,我也没有在魔域说一不二的能力。” 裴墨沉稍愣了一下:“那你是什么时候……” 许然平静地望着他:“你们来的那天,我才手刃了上任魔尊。但我当时的状态你应该也知道,并不足以让我坐稳尊主的位置。” 裴墨沉点点头,初见许然时,对方气势极盛,但自己能察觉到他内里亏空,魔气紊乱。因此,对方未曾出现的那几日,他心中还剩了忧虑。 “我并非有意瞒你,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毕竟事关一族存亡。” 裴墨沉静了片刻,语气有些疑惑:“落渊宫鱼龙混杂,你当时为何要分出心神护住我们?” 石面粗糙尖锐,硌得许然有些不舒服,他仰着头看见天上月,似乎比魔域的要明亮几分。 若是不是因为裴墨沉,他或许也会出手帮一下天衍宗那群青涩单纯的外门弟子,但绝不会尽心尽力。 他不嗜杀,但擅于权衡利弊,为了肃清魔域、稳固地位,他手下亡魂众多。其中有些或许罪不至死,但他选择了最快速、最节省心力的方式。 他望着那双雾灰色眸中清澈潋滟的光芒,竟忍不住开口:“我没有狠辣嗜血,生性暴戾。” 是今夜殿中那御兽宗宗主说的话,裴墨沉一怔,不知为何,听见落渊宫宫主说怕自己再也不理他的时候,觉得对方是在刻意捉弄。 此刻听见这句话,却觉得对方好像真的有点委屈。明明对方的语气很平静。 “我知道的。”裴墨沉顿了一下,补充道,“他乱说话。” 好生涩的安慰。 “第一天的血池,我在你身后。”许然轻声开口,“我觉得你很合眼缘,想送你回家。” 裴墨沉动了动手指,蹭到储物戒:“血池那次也是你救的。” 许然颔首:“瞒了你这么久,对不起。” 裴墨沉抿唇:“我说过不怪你,你也不用道歉。” 许然稍稍歪头,半扎的发梢也随之一晃,问道:“真的不生气?” “本来有一点。”裴墨沉坦然,“可你那些日子对我的照拂并无一丝作伪,即便未曾言明身份,但也没有编造瞎话骗我。” 裴墨沉试探着扯了一下他的袖口,见他没有抗拒,两根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脉。 春日微凉的晚风吹皱一旁池子平静的水面。 许然呼吸乱了一瞬,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裴墨沉的指尖冰凉,碰着他的脉搏,像将化未化的冰。 裴墨沉认真探过他的身体情况,才道:“而且,你那时候压力很大?还受着伤。” 裴墨沉弯了一下唇,语气稍有柔软:“这样想,就没办法生气了。” 他越是这样,许然就越是心虚,他忍不住开口:“其实——” “墨沉!诶……许宫主?”一个白衣长衫的天衍宗长老风风火火御剑而来,发现被巨石遮挡了身形的许然,满脸疑惑。 ……其实我还有事情瞒你。这句话又被咽回去。 许然皱着眉看向来人。 那长老潇洒的一甩长发,笑吟吟冲裴墨沉道:“墨沉,我与你秦师叔一同研究了新的符咒,你快随我过去,把能用的都带上,进了秘境遇到危险及时扔。” 许然靠着巨石,仰头看天。 “许宫主怎么在此处?”那长老问道。 如今人族对魔族诸多防备,在裴墨沉恢复修为之前,许然并不打算在其他人面前与他走得太近,刚准备随口敷衍,裴墨沉却已经开了口。 “师伯,我与许宫主有旧,便请他在此一叙。” 那长老倒也没在意,只是毫不客气地拉了裴墨沉上剑:“时辰不早了,宫主也快回去歇着。” 许然和剑上站着的裴墨沉对上视线,见对方启唇,他只笑了笑,足尖轻点,离开了此地。 裴墨沉有些迷茫。 他本来是想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第344章 会偷偷帮他的 月华皎洁,裴墨沉推开殿门,踩到一片松软的云,眼前都是缥缈仙雾,恍若梦中。 他微微一顿,似是想到什么,并不防备,继续往里走。 随着他的脚步,云一朵一朵碎掉。顷刻间,幻象尽散。 坐在一旁的妖族少年缓缓睁眼,一手抵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随意点了点,眼花缭乱间,荡起一圈金光。 裴墨沉在他对面坐下,见状稍有些好奇:“你这是在练习幻术?” 许然轻轻挑眉,笑道:“谈不上练习,一时兴起罢了。” 幻术难习,裴墨沉也只在天衍宗的藏书阁中看见过可以致幻的阵法,但因他灵力微薄,并没有尝试过。 修真界中人人皆知狐族对于此类术法天赋异禀,曾有心术不正的修士觊觎他们一族的特殊能力,私下关押狐妖,但未有所获。 裴墨沉:“这些日子都不曾见你用过。” 许然垂眸给他倒了一盏灵茶,解释道:“布下幻术需要时间,且需要施法者集中精力,倘若施法之时被打扰,便可能损伤自身神魂。狐族虽擅长此术,但正面碰上相同修为的其他族修士,难有胜算。” 裴墨沉点了点头,这样一来,狐族多年隐居幻月林,避世不出的选择便说得通了。 “不过——”许然想到什么,话风一转,“听说秘境之中常设下心魔幻境,你趁此机会,熟悉一下也好。” 裴墨沉眼睛微微一亮,一丝犹豫也没有:“劳烦。” “不怕自己出不来?”许然问。 裴墨沉抿了口热茶,唇角微弯:“若是无法破除你的术法,我也不必去秘境自寻死路,平白让宗门长辈伤心。” 他这话坦然,他会为了一丝可能冒险,但不会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固执己见。 如果他无法应对许然的幻术,那他前往秘境就是十死无生。何不留下来,替宗门处理些许琐事。捡回一条命,即便受些伤也是值得。 但倘若他能破此幻术,那秘境就非去不可,纵死无憾。 许然并不含糊,见裴墨沉现在精力尚好,手指飞快舞动,晃得戒指都迷糊了,他一双瞳眸幽深晦暗,低低道:“看着我,信任我。” 裴墨沉越信任他,幻境就会越逼真,效果就会越好。 裴墨沉望着他的眼睛,似乎看见漆黑无光的夜里一片诡谲深邃的海。他眼中神采渐渐黯淡,神识悄然进入幻境。 许然停下手,轻轻吐出针对此幻境的最后一句话:“刮骨疗毒、有惊无险。” ……刮骨疗毒,有惊无险。 心魔幻境,凶恶万分。毁其于内心深处最恐惧之事,困其于深藏心中的渴望之事。勾起中术之人最真实的念头,使其深陷其中,不得解脱。 无法凭自身破出心魔幻阵的人,即便因外力或因施法者的终止而离开幻境,也是轻则心魔缠身,重则神魂俱灭。 但加上这一句“有惊无险”,就不会有任何风险。 而后,许然闭上眼,神识随之飘入裴墨沉的幻境。 …… 许然拨开眼前光雾。视线豁然开朗,景象很熟悉,正是天衍宗中曲折迂回的亭台回廊。此刻天光初亮,晨风温和。 裴墨沉白衣胜雪,眉目冷清,手持溯光剑穿过回廊。 路过的天衍宗弟子大都认识他,或温和或仰慕的同他打招呼。 “师弟,可是才从掌门那里回来?”一青年修士笑着问。 裴墨沉轻轻颔首:“师尊问了问我这段时日心法修炼的如何。” 那人拍了拍裴墨沉的剑:“好久没同师弟比试,我的剑都很想念溯光了。” “裴师叔,您何时再去练武场教我们剑术?”身着白衣的外门弟子语气期待。 裴墨沉略一思量:“三日后。” 那人点点头,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意。 许然飘在他身旁,静静看着当年那个天衍宗首席,当真是光风霁月,举世无双。 骤然间,裴墨沉面色一变,瞥见一处黑紫魔气直冲一弟子后颈而去。 那弟子一无所觉,裴墨沉毫不迟疑地跃身而起,挥剑截了那处魔气。 而后,裴墨沉目光一冷,溯光剑意铮然,击向罪魁祸首。 此处几位弟子被这景象惊住,想出手帮忙,但裴墨沉和那魔修已然缠斗在一起,两人皆是气势凌厉,他们竟一时无法近身。 汹涌魔气直震裴墨沉心脉,他唇角溢出鲜血,身法却不乱,手中的剑更快,溯光直抵那魔修要害。 待宗门长老从大殿中赶来时,那魔修诡异一笑,冷冷望着裴墨沉,竟以自爆换得垂死一击,断绝了他全身经脉。 裴墨沉从半空坠下,身上白衣血污一片,手腕已承受不住溯光的重量。 ……剧痛席卷全身。 溯光落在他身旁,他却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墨沉熬过最痛那一阵,身体却骤然一轻,再 回神,又是同此前一模一样的景象。 “师弟,可是才从掌门那儿回来?”师兄拍了拍他手中的溯光。 裴墨沉怔然。 顾不上怀疑这些怪异,他忙道:“去请长老。” 但还是来不及,一模一样的魔气闯入眸中,裴墨沉再次拔剑。 ……第二次。 裴墨沉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掉落的溯光,经脉寸断的疼痛让他几近窒息。 戒指着急:“怎么还没想起来。” 许然语气涩然:“快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师弟,可是才从掌门那儿回来?” 裴墨沉握住溯光的手一紧……到底是,为什么? 每次事情都发生得极快,裴墨沉没有多余的心力理清楚,次次拔剑。 次次结果都是一样。 到了后面,裴墨沉是近乎麻木的挥剑,没有权衡,而是本能。直到再一次睁开眼,他目光中不再有慌乱和茫然。 想起来,经脉寸断后疼痛难忍的无数个日夜,无论多努力都再也无法留下的灵力,孱弱软绵的身体,昔日嫉恨他的人的奚落与嘲讽。 是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他缓缓看向手中的溯光。 整整一千多个日夜,他不能挥动溯光。 心魔幻境无声叩问:倘此次不出手,就不会经脉寸断,修为俱废。 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幻境最喜他们犹豫挣扎,看他们痛苦不堪,激发他们心中恶念。 这些一分一毫,都是幻境的养料,将心魔滋养的越来越强大,直到彻底吞噬其主。 裴墨沉眸光冷了下来,他只顿了片刻,而后毫无顾虑——溯光出鞘,剑意破空。 太过熟悉的痛,裴墨沉眉眼平静,再次从半空坠下。 溯光掉落在地,清脆一声。 白衣挡不住丝毫血迹,他满身狼狈,右手无力垂下,唇角却释然地弯了弯。 他直视空中那团耀眼金光,声音微弱:“我没有——” 他没有后悔出手。 心魔幻境不会出错,这确是困住他整整三年,害他夜不能寐的梦魇。 他的确恐惧,但不曾后悔。 那种情况下,他唯有一战,不然在场的弟子们皆会丧命。天衍宗庇护养育他多年,他不可能退缩。 裴墨沉从未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别人重,所以一条命和数条命,孰轻孰重,他已下定论。 倘他出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和魔修同归于尽,何况,他还没死呢。 周围的人一个个消散,景象又变得虚无,裴墨沉忍着剧痛,一手撑着地面半坐起来。 他碰到旁边的溯光剑,努力稳住手,将剑柄抓住。 许然垂首笑了一下,放下了原本已经伸出的手。 心魔幻境的第一关,破了。 空间再次扭曲,下一关,是要直面裴墨沉内心的欲求。 许然对这个倒还真有些好奇,任由自己的神识随裴墨沉一起进入下一层幻境。 眼前渐渐化出的景象却让许然愣住,一地素白,寒气渗骨,竟然是落渊宫。 裴墨沉深藏内心的渴望之事,不该是恢复修为或者庇佑师门吗……跟落渊宫有什么关系? 以裴墨沉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是手刃魔尊? 许然飘进他之前特意为裴墨沉选的屋子。 魔域的雪夜远比天衍宗要漆黑寒冷,裴墨沉病体未愈,又无灵力护体,本该难受。 但此处小屋隔开风雪,手中镣铐已除,他坐在绵软宽敞的床上,反倒比自己在山下那间屋子还要舒服些。 运转灵力的疼即便日日忍受也依旧不能适应,他指尖绷着,看向窗外的落雪胡乱想,外面应该极冷。 要杀死现在的他太容易,只需将他往外面一扔,任他自生自灭,不必多久,他自己就熬不住了。 听见门外动静,他抿住唇,撑着床坐直了身子。但看见带着幕篱站在门外的人时,虽被闯进来的风吹得脸色更白,裴墨沉的眉眼却微不可察的松散了些,紧绷的脊背也泄了力道。 ……许然微怔,裴墨沉的欲求,和落渊宫那个魔修有关? 当初在落渊宫,许然虽对裴墨沉明里暗里多番照拂,但时时克制。他能看出,直到离开落渊宫,裴墨沉都尚未开窍。 分明只是一个隐瞒身份、掩去容貌的魔族罢了。 戴着幕篱的魔修将裴墨沉抱起,穿过刺骨寒夜,将他放进温热池水。 许然看见魔修暂时离开去换衣裳,孤身在池中的裴墨沉等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看过周围,而后胆子大了点,摸到石阶,在碰到血迹时顿住。 这件事,他从前并未察觉, 换了一身白衣的魔修重新出现时,裴墨沉的眸光微微亮了亮。 吃掉魔修带来的点心后,裴墨沉望着面具下那双眼睛,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他试探着伸出手,碰到魔修的面具:“我很想看,可以吗?” 在心魔幻境中,他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顿了片刻,那魔修轻轻点头,任由裴墨沉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银白面具剥落,跌入泉水,荡起乳白水花。面具之下,正是魔域新尊主的容貌,墨色眉眼沾了水,长睫湿漉漉地颤动。 一袭清润白衣,半点不像魔修。 飘着的许然抱胸,觉得以这种视角看自己还真挺怪的。 裴墨沉看了半晌,才低下头,轻声:“很好看的,为什么要挡住?” ……原来裴墨沉自己都不知晓的心中欲求,是一个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他的魔修。 幻境会放大妄念,悄无声息地瓦解裴墨沉的心防。 于是一日一日,裴墨沉和魔修越来越亲近,他不曾察觉不对,也不曾恢复记忆。 比第一层耗时还要久。 戒指很着急:“小裴还会醒吗?” 许然并不着急:“会的。” 在第二层困住的人很多,坠入温和梦乡,不愿醒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许然知道,裴墨沉一定会醒。 他只是飘在裴墨沉身边,看对方和摘了面具的魔修闲话。 魔修会施法替他挡住凛冽风雪,会站在一旁看他指导外门弟子练剑,会为他送来魔域最精巧的点心。 但裴墨沉还是按最初的计划,一日一日完善传送阵法。 落雪初停,月色清浅,魔修站在裴墨沉门前:“不走好吗?” 裴墨沉似是愣了一下,并未说话。 翌日,外门弟子将周身灵力尽数注入阵法,准备离开。 魔修匆匆赶来,拉住裴墨沉的手腕,语气恳切:“不走好吗?” 系统又着急:“再不恢复就来不及了。” 许然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这幻象是根据裴墨沉心中念头所化,许然自己看着都觉得以假乱真,极难分辨,何况是没有记忆的裴墨沉。 他设此幻境时留了后手,并不担心裴墨沉出事……不过,他还是相信裴墨沉自己就能挣脱。 静了片刻,裴墨沉看着自己被拉住的那只手,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他抬眸,轻声道:“你不是他。” 说罢,他挣开魔修的手,径直入了阵法。 心魔幻境开始震荡,裴墨沉望着空中那片金芒,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 那个魔修,并不会阻拦自己想做的事。 裴墨沉想,他认识的、他心中挂念的那个魔修,知道自己想离开,是会偷偷帮他的。 金芒闪烁,幻象碎裂。 心魔幻境,破了。 第345章 不周山 裴墨沉从心魔幻境中挣出来,脸上却并无喜意,而是恍惚。 幻境中发生的事都还历历在目,他还清楚记得亲手摘下那魔修面具时的冰凉触感。 对方开口问他能不能留下时,他甚至真的犹豫了。 明明在第一关直面修为尽失、沦为废人的恐惧时,他都没有犹豫。 ……他心中的欲求,是落渊宫宫主? 在落渊宫时他恍然不觉,传送阵法前一别后,心中已生异样。此次的心魔幻境,则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忽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了点,裴墨沉回神,看向对面情绪不明的妖族少年。 刚出幻境,他以为对方总该问他两句。但许然只是捏住已凉的茶盏,语调温和:“你心性坚韧,想必足以应对秘境中的幻境了,不必担忧,这几日好好休息。” 裴墨沉收敛心神,点点头:“你们一族的幻术果真厉害,我更好奇传说中的魅术了。” 许然静了一瞬:“魅术不可轻易使用。” 裴墨沉微愣:“为何?” 许然垂下眼,淡淡道:“狐族虽擅于魅术,却也看重忠贞,除了心悦之人,不会对他人使用。” 至于那些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被狐妖蛊惑的人,其实根本不配见过狐妖魅术。 裴墨沉稍稍一惊,歉然道:“是我冒犯,不提这个了。” 许然笑道:“你只是好奇才问我,道歉什么?你若想见——” 裴墨沉打断:“不想。” 许然也不恼,笑了笑将杯中凉茶饮尽了。天衍宗的茶是用灵植煮出来的,清苦回甘,比起酒来虽寡淡了些,但让人神思清明,许然喝了这两日,也喝惯了。 “尚未问过,你可有心悦之人?”裴墨沉忽然道。 许然一顿,只想了片刻便明白了裴墨沉心中的想法。他这些日子对裴墨沉确实颇多亲近,虽然还没有超出朋友的界限,但裴墨沉现在已经确定了自己对“旁人”的心意,自然会主动扼杀自己和他之间的任何一丝可能。 执拗又真诚。 他转了转茶杯,不动声色:“我与心仪之人情意相通,等此次不周山之行后便去见他。裴兄这话,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听见许然的回答,裴墨沉的心彻底放下来,目光坦然,轻轻点了点头。 许然微微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问道:“能得裴兄青睐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好像把裴墨沉问住了,他想了片刻,闷闷道:“他有太多事情瞒着我了。” 许然:“即便他欺瞒你,你也喜欢他?” “他也是事出有因的无奈之举,倘若没有更严重的,便算了。”裴墨沉倒是没想太多。 许然迟疑一瞬:“……万一有呢?” 裴墨沉闻言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然将茶盏放好,站起身:“我先回偏殿了,裴兄早些休息。” “若是我能活着离开不周山。”裴墨沉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储物戒,轻轻说,“那之后,我会找他问清楚。” 许然回眸笑笑,欣慰又无奈:“到时候裴兄一定要仔细一点问,别再被他骗了。” 裴墨沉点了一下头,以为许然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为他担忧,反倒宽慰他:“他虽瞒了我一些事,但……他很好。” 回到偏殿后,许然躺了半天还是没睡着,从床上坐起来,默念心决。 戒指抗议:“你念得我都睡不着了。” 许然将它摘下来,往外一丢,戒指在落地之前变成团子,气呼呼地飘起来。 “你要是良心不安就现在去找小裴说清楚的,你那么会撒娇,他会原谅你的。” 许然:“我什么时候撒娇了?” 系统抬头望着天花板。 “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然不会让他试心魔幻境。” 虽说原剧情里,在不周山的秘境中,裴墨沉也成功拿到机缘。但秘境之中毕竟凶险,许然特意为他施法,是希望他能万无一失。 没想到误打误撞,意外让裴墨沉开窍了。 他原本是打算在裴墨沉离开秘境后再向他坦白一切,诉说心意的。 系统不解:“早点想清楚不好吗?你现在就告诉小裴,进入秘境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护着他了。” 许然闭眼,语气平静:“会乱他心神,保险起见,还是等他顺利恢复修为后再说。” “哦哦。”系统点头,“那时候他不会更生气吗?” 许然:“……” 应该、应该不会特别严重。 于是这一整夜许然都心虚的没睡着。 翌日清晨,须生松了松筋骨,推开门打算迎接美好的一天,就看见自家尊主定定站在树旁。 须生看了看黯淡的晨光,不对啊,大清早的又没什么事,这祖宗起来干嘛? 许然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他,唇角轻勾。 须生心中一凉,当时就转身回房,想当做自己还没睡醒。 “须生。” 尊主的语气很温和:“来练刀。” 须生脚步挪不动了,讪讪道:“尊主,修行之事属下定不敢懈怠,不劳尊主费心。” 许然唇角笑意加深,扬起手—— 须生立刻正色:“辛苦尊主指点。” 许然满意了:“不辛苦。” 其余几位年轻魔使起床时,就见须生提着刀,次次想近尊主的身,又次次被毫不留情地击飞。 他们感叹:“不愧是最得尊主器重的须生大人,尊主竟亲自同他过招。” 对于他们,尊主都只是口头指点罢了,不会上手的。 抹了抹唇边血沫的须生闻言,觉得喉咙又是一腥。 许然淡淡道:“慢了,再来。” 须生只能苦哈哈地继续提着刀冲上去。 年轻魔使眼睛放光:“真羡慕须生大人啊!” 须生:“……” 之后几天,裴墨沉都没和魔尊碰上面。三族大能在商量开启阵法之事,无论是裴墨沉还是狐族少年都掺和不进去。 裴墨沉虽无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但也不会一点准备都不做,这些日子都在研究藏书阁中有关秘境开启的记载,妖族少年并不打扰他,自顾自地将天衍宗走遍了。 大殿之中的讨论已接近尾声,沈宗主缓缓扫了一圈,众人脸色或有忧虑或有期待,他的视线在面上淡然随意的落渊宫宫主身上停驻。 许然抬眸,冲他举起茶杯。 上一任魔尊狠辣凶悍,暴戾无情,至于这一位……沈宗主完全摸不透他的性子。 他沉了口气:“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便明日辰时前往不周山。” 从大殿中出来,在亭边站立许久的妖族少年沉寂的眼睛眨了眨,十分自然地走到了魔尊身侧,须生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 前方一妖一魔,一个稚嫩鲜活,一个不怒自威,但又在一处,步履却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细细看去,是会叫人悚然的诡异。 进了魔族暂居的院落,须生自觉地守在门外,一旁假装认真修炼的几个魔使立刻上前:“须生大人,这不是和人族那个裴墨沉常在一处的那个吗?” 一绯袍魔使犹疑道:“好像听闻这是尊主的妖宠?” 另一魔使觉得自己懂了,神神秘秘地道:“这肯定是尊主安插的奸细,身为妖族,和人族走的又近,仅凭他一个就能打入余下两族之中,尊主果真高瞻远瞩!” 须生咬了咬牙,太阳穴鼓起青筋:“闭嘴。” 魔族中天资佼佼者本就损伤大半,这几个蠢是蠢了点,但真的不能再死了。 室内的一妖一魔相对而立,若有人在场,便会发现这狐妖的目光并未聚焦,像丧失神识的傀儡一般。 许然割破掌心,又取了分身的一滴精血,两相糅合,粲然金光和暗红魔气缠斗不休,颇有要争个上下、你死我活之意。 系统飘起来:“好像和之前一样啊,你到底行不行——” 就在它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两股相互抗衡的力量突然都收敛了气势,开始融合。 乖乖巧巧,似乎本就为一体。 系统吞咽了一下,正打算当什么都没说,重新变回戒指怼在狐妖手上,魔尊却看向它:“跟着我。” 系统愣愣点头:“哦哦,好。” 它呆呆望着许然的眼睛,黑色的瞳仁转为暗红,阴郁冰冷,但又蒙着薄薄一层金辉,冰凉与炽烈相斥相生。 有一种很诡异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哇,宿主。”系统道,“你确实不用捏其他好看的身体。” 许然疑惑地眯了眯眼。 系统说:“你戴个美瞳,就很不一样了!” 许然:“……没戴。” 系统小手一挥:“差不多!” 许然染血的指尖点了一下对面分身的眉心,精血很快融入分身体内,而后,他才分出神识控制分身离开。 确认妖力和魔气不会在体内打架之后,他才能将分身收回,不然万一爆体而亡,现在外强中干的魔域也要跟着他一起覆灭了。 许然不是一个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人,但如果是不能回避的事情,他都会尽力去做。 看着妖族少年从他们尊主的房中走出来,几个年轻魔使脖子都长了,目送对方二里地还没收回视线。 须生扶额,一时分不清是先担心自己知道的太多会死,还是担心这些魔使太蠢会死。 “看什么呢?”许然推开门,淡淡道。 “当然是看传说中——” 几个魔使回过头,弱小无助地缩了缩脑袋。 他们尊主抱胸看着他们,眼尾微弯,语气却不带什么情绪:“继续修炼。” 翌日,三族大能携年轻精锐到达不周山。 天公不作美,不周山有雨,白茫茫的雨雾下,桃花开得艳丽。 裴墨沉站在沈宗主身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落渊宫的坐辇上,隔着珠帘,还能看见魔尊斜斜倚着的懒散模样。 人族两位修士正在前方查探,不论是驱舟还是乘妖兽坐骑的人、妖两族修士都已站在地面,唯独魔族还待在辇中悬在半空,格格不入。 偏偏此行来的魔族是最少的,不像人妖两族浩浩荡荡的一批人,生怕错过机缘,这像是他们二族占了魔族的便宜一样。 从前哪有这回事? 要说是这年轻魔尊古道热肠,那也肯定不会,众人猜想着魔族的意图,暗自提了心。 两位修士上前回话,沈宗主才忍气吞声地一拱手:“宫主,还请下辇随我们一同开启阵法。” 许然这才悠悠掀开帘子,人未出,一把泼墨山水的油纸伞倒是先伸出来了。 在场之人有用灵力或妖力隔开雨幕的,也有毫不在意任由雨滴打湿的,唯独没有一个撑伞的。 沈宗主唇角抽了抽,要笑不笑:“宫主真是讲究。” 许然瞥了他一眼,语气如常:“灵力温和,魔气却不同,即便我无心攻击,但你们带的这些小孩可不一定受得住。” 他分明年纪也不比后面跟着的小辈大,但这话说出来却丝毫不显狂妄。实力为尊,在场众人也只有沈宗主有信心与其一战。 好一个感天动地的魔修。 沈宗主一愣,不知说什么了。 当然,许然漫不经心地想,主要是他今天这衣服还挺好看的,能晚点弄脏就晚点弄脏。 他穿着一身白底红边的银丝暗纹长衫,腰间坠着一枚温润的玉,黑发如瀑,执伞立于半空,垂眸扫过前面心思各异的几位,唇边便带了笑意。 不像魔头的装扮,而是恍如谪仙,却只一眼,就叫某些人心中一紧,歇了心思。 “好帅!”系统眼睛亮晶晶。 许然有些无语:“不是为了耍帅。” 他这些日子几乎是寻着机会就震慑其余两族,主要是怕秘境若出意外,会有人趁他不备打魔域的主意。 他掠过裴墨沉身侧,和沈宗主几人一起走到阵法处。 三方各占一处,人族三位宗主、妖族两位大能,魔族仅许然一人,却丝毫不落下风。 同一时间,灵力、妖力、魔气冲向阵眼,不周山风摇地动,桃林簌簌,落了一地花雨。 裴墨沉看了眼师尊,又看向魔尊,不掩担忧。 第346章 平安回去 不周山上方渐渐出现繁复阵纹,随着光芒大盛,秘境大开。 许然还是撑着伞,发丝被风吹得微乱。魔气一收,身后三族的年轻小辈都觉得身上威压少了大半,心中不由得升起对这位年轻魔尊的敬意与惧怕。 沈宗主手腕翻飞,在秘境入口处祭出求真符,片刻后,他转身道:“骨龄二十五岁以上者不可入,余下小辈皆可凭心意入内。” 裴墨沉指尖早已攥得泛白,闻言心中一松,径直向前走去。妖族少年跟在他身后,垂眸看着地面,将他踩碎的雨水又踩了一遍。 有人带头,后面的小辈也都跟着动身。 沈宗主站在前方,见裴墨沉过来,便笑了笑:“去,师尊在外面等你。” 裴墨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在进去之前,又忍不住向另一侧看去。 他原本没抱什么期待,因此恰好撞入那双眼睛时微微愣神。或许是因为刚才破阵的缘故,对方的眸色是黑中带红,撑伞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他,没有移开目光。 裴墨沉的心只一瞬就静了下来。 许然看过原剧情,带来的那些魔使除了须生外都是二十五以下的,所以一个没落都进去了,反而是人、妖两族有些超过年龄限制的小辈悻悻而归。 进去的进去,回家的回家,不周山一下就冷寂下来,只剩沈宗主等坐镇的大能。 魔尊此刻倒是没回坐辇了,撑着伞立于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秘境对三族的诱惑都是极大的,沈宗主不确定许然的骨龄几何:“许宫主今年可有二十五了?” 试探不了,他大大方方地问道。 许然一挑眉,直到他心中有顾虑,却坏心眼地道:“您猜。” 沈宗主唇角抽搐了一下。 他担心许然尚未满二十五,若是对方突然改变主意要进入秘境 ,其他小辈哪有能与他相争的? 虽说骨龄未到便有资格,沈宗主这想法不好,但人心都是偏的,许然小小年纪便有此成就,倘若再进一步,人妖两族定然心生忧惧。 许然笑了一声,眉眼恣意:“本尊还犯不上和那些小孩争。” 他不理会沈宗主错愕的目光,一拂袖,撑伞去看桃花。 一直到离几人很远,许然才将系统叫出来,让它注意周围。 他还是担忧秘境会出事,需要集中神魂操纵去狐妖分身,若和沈宗主等人待在一起,说不好会露馅。 秘境之中灵气极为充裕,兼有各种珍稀灵草、妖兽。 其余人或趁势突破瓶颈,或采摘灵草猎捕妖兽,唯独裴墨沉目不斜视,自顾自往深处走。 他回过头,压低嗓音道:“许然,虽然我灵力低微,但师尊给我的符咒法宝也足够护身了,你不必跟着我,该去寻自己的机缘才是。” 妖族少年落后他几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把玩手中匕首,闻言嗯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裴墨沉从来不肯耽误友人,还欲再劝,目光落在他手上,疑惑道:“你的戒指呢?” 许然:“怕弄丢,先收着呢。” 裴墨沉碰到自己的储物戒,唇角略弯了弯:“这样宝贵,是你心上人送你的吗?” 许然心说不是,是熊孩子变的。 他没回话,裴墨沉便自顾自地认定了,不再问这个。 几个魔使从潭水洞中从妖兽嘴下夺了一根赤血藤,满脸喜色。 “发达了,这在黑市得用三个玄级法器才能换。” “你看!”另一魔使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上方路过的两人努努嘴。 那魔使一脸莫名:“干嘛?你不会要杀人夺宝,尊主可说了让我们别惹事。” “谁跟你说这个?”另一魔使翻了个白眼,“那不是上次跟尊主回去那小妖吗?” “还真是……” 上方的妖族少年似是听见动静,微微偏头,垂眸看见他们,很轻地勾了勾唇。 几个魔使立刻噤声,直到裴墨沉和许然走远,其中一个魔使哆嗦了一下:“我怎么后背凉凉的呢?” “那小妖的眼神和尊主好像啊……” “算了,不管了,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宝贝。” 裴墨沉完全是凭感觉往里走,虽然他不说,但许然也知道,他心中是忐忑的。 前方的路似乎已到尽头,他们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潭水,越往里越幽深。 裴墨沉停了下来,面上一派冷然平静,他看向许然,几乎是凝重的语气:“你担忧我,我很感激。但我不愿你再陪我去冒这样的险,你该平安回去见你的心上人。” 许然静了一瞬,并未反驳,而是问:“那你呢?” 裴墨沉轻轻抿了一下唇,将溯光从储物戒中祭出,稳稳握住。 他当然是想同魔尊说个清楚的,但至少要等他有自保之力。 而不是像在落渊宫时那样,连对方的去向都一无所知,见对方受伤也无计可施,只能待在小屋中,看连绵不尽的风雪。 裴墨沉不喜欢那样。 许然笑了一下,替他驱动岸边竹筏,自己并不上去:“去,我会平安去见他的,你也是。” 裴墨沉站在竹筏上,孤身一人,顺着水流去未知之地。 许然耳边忽然出现系统的声音:“你们好奇怪哦。” 他微微蹙眉:“我让你看好外面,沈宗主人品不错,但其他人,我信不过。” 系统一震:“他们都在秘境入口处望眼欲穿呢,没人有空理会魔尊。” 等到看不见竹筏和那道身影,许然足尖轻点,御风过去。 “你不是跟小裴说不去了吗?” 许然:“那是为了让他放心。” “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裴墨沉太好懂了,许然和他朝夕相处何止一个百年。对方既已对落渊宫那个魔修生了情意,再见到狐妖,虽觉得亲近信赖,但不知道他们是同一人之前,也决不允许自己生出其他心思的。 既然是友人,互相帮扶很有必要,但若叫狐妖这样为他付出,他于心不安。 竹筏已经进入潭水深处,视野越来越黯淡,只能勉强辨认出个大概。 裴墨沉抱着溯光,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当然是想平安回去的,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三年,其实不算好过。 他不是很想继续这样活着。 第347章 掉马 几乎是走下竹筏的一瞬间,裴墨沉就察觉到,这是一处心魔幻境。 他面色平静,甚至还有些放松,步履不乱。 神识又被带入一重重幻境…… 许然掠过水面,沾湿了一片衣角,他徐徐下落在裴墨沉身边,见他盘腿调息,闭着眼神色安宁。 对这秘境知之甚少,许然没有贸然试探这里的幻境,只是耐下性子,静静守在裴墨沉身边。 时间无声流淌,只听见潺潺水声,幽寂昏暗中,许然看见裴墨沉额上渗出的冷汗。 片刻后,裴墨沉周身金光流动。神魂依旧没有归位,但他的经脉中却凭空出现了汹涌灵力,冲撞之下,全身经脉碎的更加彻底,肌肤渗出的血和冷汗将白衣染红,湿淋淋一片。 许然蹲下来,轻轻拨过他的发,望着他苍白的面色,嗓音低哑:“墨沉?” 依旧只听得见水流声。 许然呼吸都快滞住,轻轻道:“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熬过去这一次,以后每天都不会再疼了,裴墨沉又可以重新挥动溯光,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来找他算账。 得益于裴墨沉三年来毫无间隙的运转灵力,他的断脉没有一处窒涩,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力在他体内未受阻碍,开始修复他受损的经脉。 精纯浩荡的灵力拓宽了他的经脉,缓缓注入丹田,此后,裴墨沉该更上一层楼。 由天衍宗宗主和数位长老亲自选定的首席,沉寂三年,也该回来了。 幻境中,裴墨沉的神魂凝视着上方那看不清面庞,却恍如天神的幻影。 对方嗓音毫无情绪:“还要继续吗?” 裴墨沉的思维有片刻迟缓,嗓音清晰笃定:“要。” 于是,外面的许然又看见裴墨沉的白衣上多了几处血色。 许然原本发现气息波动时的希望又化成更多的失望,他低声道:“快点醒,这也……”太疼了。 话音未落,水中浮出数只嗜血妖兽。许然不动声色地先施法护住裴墨沉的身体,而后站起身,妖力化为金刃,毫不留情地刺向这些见血而动的妖兽。 潭水震荡,金辉和血色翻涌入水。 许然神色冷凝,看向那自水而出的庞大黑影,暗香弥漫,黑蛟尾巴一甩,水面暴动。 许然紧紧握住匕首,却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瞬息间就迎上了黑蛟利爪。 裴墨沉一身白衣湿透还沾了血污,唇色因失血变得霜白,但一剑挥出,剑影快到看不清,那黑蛟便哀嚎一声,栽回水中。 裴墨沉没有乘胜追击,缓缓落至地面,又出了一阵薄汗,身体还有些不可抑制的轻颤。 “不是叫你不要跟来?”他语气无奈。 许然现在没心情解释这些,担忧道:“你怎么样?” 裴墨沉摇头:“还好,先离开。” 此次魔族没有作乱,秘境也没有震荡……那它还会塌吗?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了,但许然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 有时候,许然也希望自己的预感不要那么准。 他们刚刚离开那处深潭,刹那间,风暴吞天,碎石纷飞。沉重如山的威压让秘境中修为稍弱些的三族修士险些匍匐在地。 下一刻,吞天噬海、贯穿天地的毁灭气息席卷秘境,离入口处近些的几人仓皇逃出。 正在众人心神俱乱之时,一方飘渺剑意迎上威压。浩荡灵力祭向秘境天边,挡住坍塌之势。 裴墨沉持剑立于半空,甚至分出心神想了一下,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不太好。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但依旧稳稳用灵力暂时护住此地。 离入口近的人率先逃离,也有发生争端挤攘,裴墨沉淡淡垂眼看着,暗自思量还需要撑多久。 尚留在秘境的一些人中有人暗骂一声,也提气施法,一道抗住那吞天之势。 事情发生得太快,裴墨沉看向还在自己身旁的许然,压低声音道:“走。” 这么多人里,他最想救的是许然。 许然没动,目光平静:“很快,别担心。” ……什么? 秘境之外,沈宗主等人发现不对就立刻护住了秘境出口,看着一个一个人逃出来,沈宗主心急如焚,恨不得亲自进去逮他徒弟。 “许宫主呢?快请他相助。” 话音刚落,一道暗红魔气乍现,和沈宗主等人一同牢牢稳住入口。 沈宗主略松一口气,还未道谢,就见魔气萦绕着的那道身影飞速穿过入口,直达秘境之中。 外面几位大能目瞪口呆。 怎么还真不到二十五岁啊?!那他们修炼的这几百年算什么? 裴墨沉想分出一丝力量将许然推离秘境,却见一缕暗红魔气迎风而来,围住妖族少年。 顷刻间,落渊宫宫主挡在他身前,明灿金光将他的长衫照的纤尘不染,和一身狼狈的裴墨沉全然不同。 一个暗红魔气包裹着的红狐幻影,伴着粲然金光,抵挡住秘境中的摧枯拉朽之势。 裴墨沉身上压力散去,他心中一震,再看像方才那处,哪里还有妖族少年的身影? 那双由黑转红的瞳仁荡出淡淡金光,平静冷然,看向他时,却透出一点极为熟悉的温和来。 裴墨沉站在地面,遥遥望着那道身影,暗红魔气威压极重,却分毫都没有伤到他,天边那道红狐幻影,从毛绒绒的尾巴到黑溜溜的眼睛,他都曾触碰过。 怔了一瞬,他什么都明白了。 许然挡住的这几息,其余三族小辈已经尽数逃离,唯独裴墨沉还站在原地。 红狐幻影已经有了裂痕,他及时收手,咽下口中血腥,俯身揽住裴墨沉的腰,带他离开。 裴墨沉有诸多疑惑未解,但此刻,心却莫名定下来。 他苍白的唇轻轻扬起,一点点抱紧了许然,轻声道:“尊主大人,还是我带您出去。” 许然心神松懈,被裴墨沉护着,站上溯光。 第348章 。 “没什么大问题,他只是初次将如此强横的妖力与魔气融合,冲撞了神魂。” “多谢师尊,他何时会醒?” “应该就是这两日了,你的身体如何?” “无碍。” …… 裴墨沉刚将掌门送至殿外,回来便发现榻上那人已经睁开眼睛。 许然身体没伤,只是神魂沉睡,醒来就没有大事,他从榻上坐起来,四下一看,地方倒是熟悉的很。 ——正是狐妖住了几日的偏殿。 此刻是傍晚,殿中光影模糊,桌上倒是点了盏琉璃灯,摊开的玉简还是许然之前放的。他抬眼看去,一道白衣清淡的身影缓缓走近,见到殿内模样,脚步略有加快。 裴墨沉将溯光搁在一旁:“醒了?” 许然好奇:“我怎么在这里?” “你昏迷了两日,师尊说你们魔域情况不明,不如先将你留在天衍宗,其余魔族皆回去了,你身边那个须生还在之前的山头住着。” 裴墨沉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平淡道:“你若需要,我现在叫他来见你。” 许然:“不用,替我谢谢沈宗主。” 裴墨沉:“应该的。” 话说完,裴墨沉想到什么,又向外走去,殿门推开,清风带来一点药味。 裴墨沉端了碗汤药进门。 许然眼巴巴地看着,嘴巴向下撇了些:“怎么是汤药啊。” “你昏睡时无法运气化开丹丸的药力,汤药效果更好,师尊便叫人煎了药喂你喝下。” 许然稍稍歪头:“叫人?” 裴墨沉静了一瞬:“是我。” 许然垮下去的笑又扬起来,接过药碗也不矫情了,一口气将药喝光。 他蹙着眉:“好了,之后不用煎了……”虽说良药苦口,但这药也太苦了。 一颗圆乎乎的糖丸递到他眼前。 是他们在人间尝过的那一种,滋味清甜,很快就驱散了舌尖苦意。 见他状态不错,裴墨沉收回空药碗:“那你休息,我先走了。” 许然及时扯住他的衣带:“你生气了吗?” 裴墨沉看了他一会儿,低下眼:“我可以生气吗?若不是你,现在躺在这儿的人应该是我。” “对不起。”许然蔫蔫地玩他的衣带。 裴墨沉看着自己那被搅得皱皱巴巴的衣带,忍了忍才没伸手抚平,思考片刻又道:“那日你融合分身后有一狐族前辈见过,他这几日还在天衍宗内,你可要拜访他。” 许然没什么兴趣,将裴墨沉那飘逸的衣带变成一个花里胡哨的蝴蝶结,满意停手:“不去。我是半妖半魔之身,在哪族都算不上名正言顺,何必自讨没趣。” 许然说完,裴墨沉一直安安静静,似乎在等什么。 而后,他眼尾弯了弯:“继续。” 许然:“……” 裴墨沉笑了一下:“尊主会在意别人眼中的所谓名正言顺?” 许然被他这一声“尊主”叫得瘆得慌。 裴墨沉瞥了眼自己襟前那只蝴蝶,倒是没将它扯了,拿起溯光:“长老找我还有事,你既然醒了,去留随意。” 他顿了一下:“若是没走,我明日再来看你。” 许然看着他出去,表情又垮下来。 系统这时候才慢悠悠地飘出来,嚼嚼这两天从天衍宗偷的茶食点心,随手喂给许然一个。 许然:“你刚才干嘛去了?” 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他神魂才昏睡两日,系统不至于这就没耐心了。 系统摆了摆手:“快别说了,小裴生气起来太可怕了。” 许然:“没骂人没打人的,就可怕了?” 系统:“这是一种感觉。” 许然仰头望着天花板。 次日裴墨沉指导完庭中弟子的早课,顺便将从前擅用的剑招都熟练一遍,估量着差不多到了某人起床的点,才收剑往回走。 “阁下。” 须生此时路过,颇为恭敬地向裴墨沉抱拳打了个招呼。 裴墨沉微微蹙眉:“你们要走了?” 须生一愣:“我们尊主不走,只让我先回魔域探探情况。” 裴墨沉怔然:“他在魔域的处境危险到这种地步吗?” 即便已经醒来,也不能轻易回去,难怪师尊之前说送昏迷时的许然回去是害了他。 须生一时没想明白,自己不过是先回去揪出那些生了歪心思、趁许然不在时悄悄动手脚的魔修,怎么就成了尊主处境危险了。 他仔细衡量了这位天衍宗首席弟子在尊主心中的地位,又估了估裴墨沉如今的修为,眼珠一转:“阁下若得空,可否请我喝碗茶?” 裴墨沉颔首。 须生想着,虽然尊主下在他体内的蛊虫已经许久没再发作,但是这到底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让他无法安心。 他又不敢跟许然提,干脆往裴墨沉身上使使劲试试。 天衍宗只零星种着几颗桃树,花瓣颜色都比不周山的要浅淡很多,裴墨沉拂去石桌上残花,看向对面的须生:“魔域的情况,大人也敢同我说么?” 须生幽幽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尊主身边可用之人不多,我此次一走,便只剩他一个。天衍宗上下品行清正,我才敢透露一二。” 裴墨沉垂下眼,徐徐倒了盏茶,推向对面。 须生接过茶,心中便是一喜,面上波澜无惊:“我们尊主是妖魔混血,想必阁下也知道,他是自损己身,弑君上位。” 裴墨沉虽有猜想,闻言依旧有些惊讶:“弑君?” “正是尊主生父。”须生一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细算来,前任尊主同阁下还有旧仇。” 裴墨沉对于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再介怀,只问道:“你是他的心腹?” 须生长叹一声,苦笑:“说来话长。” 他同裴墨沉言明了前任魔尊对亲生子女所下的毒手,一笔带过自己压着许然取了许多次心头血这件事,重点强调了他是受前任魔尊威胁迫害才不得不做这些。 “尊主对邪术深恶痛绝,弑父后又杀尽所有参与者,用漫天血雾平息了血池中亡魂怨气。所以阁下放心,不必你们人族仙门伸张正义,尊主已自行清理门户。” 裴墨沉倏地抬眼,眸中情绪不明:“这都是我们在落渊宫时发生的?” “没错。”须生耸了下肩,想起当初许然那干脆利落的镇压手段,心中依旧犯怵。 “尊主生母早逝,生父将他当作取血的容器,是以他无法轻信于人。但当时他的状态不能无人相助,才让我捡回一条命,我知道尊主并不信我,也不怨他给我下蛊,只是希望尊主有一日能放下心结。” 他这样情真意切,就差把自己为许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这话写在脸上了,满眼都是对解除蛊虫的渴望。 裴墨沉神色微变:“他没有信任的人吗?” 可秘境坍塌之时,许然在溯光剑上失去意识前看向他的最后一眼,分明是全然的信任。 不信落渊宫中自己培养的属下,却信身为人族的他? 裴墨沉的心不可抑制地塌陷一块。 须生再接再厉:“阁下在落渊宫之时,尊主根基有损、境界不稳,魔域不乏有狼子野心的魔使。他体内妖力魔气互相冲撞,无奈之下只好亲取骨血炼出分身,将妖族精血与妖力全数灌入,潜入幻月林寻求解决之法。” “除我之外,无人知道狐妖身份,尊主怕有人得知真相便会从分身下手,这样他自身也会受到重创。” 裴墨沉闭了下眼,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我知道了。” 裴墨沉不是很好哄骗之人,但须生口中那人是许然,是他一直都想了解的许然。 第349章 亲完就打?(本世界完) 许然坐在桌前,捻了颗黑子随手放在棋盘上。 而后一枚白子凭空而动,稳稳落下,棋盘上有五颗莹润白子正好连成一串。 许然恹恹地将黑子一颗颗收回:“你赢了。” 系统很生气:“你能不能认真跟我下棋?” 许然叹气:“他怎么还没来找我?” 系统:“……” 许然又叹气:“五子棋你都已经玩了好多个世界了,就不腻吗?要不你去报个培训班学学围棋呢?” 系统坐在棋盘上:“不要,我的恋爱培训班还没结课呢。” 许然嘴角抽了一下:“你这个培训班,学了这么久也没学到什么东西,骗钱的?” 系统震怒,拿出自己的考试卷扞卫培训班的信誉。 这时,门外响起细微声响。 裴墨沉想了很久,但是依旧没有理清,总觉得须生说的那些事情,和他认识的许然很割裂。 他推开门,许然正弯腰将棋盘上的白子一颗一颗捡回,长发垂在他脸侧,细碎的发丝中和了眼尾的凌厉。 裴墨沉走近了些,那人就侧身看向他,眼尾略弯,墨色的眼睛平静温和。 这样一个人,会在绝境之下毫不犹豫地将刀插入自己的心口,用一碗心头血葬送了自己父亲的生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裴墨沉在想,落渊宫之时,新任魔尊伤势未愈,分身乏术,为何要多费心力保住天衍宗众人。 分身在外有颇多隐患,狐妖已经在幻月林取得了解决之法,他为何没有及时将分身召回,而是留在自己身边。 他走近了些:“从前想知道你的身份姓名,如今我也都清楚了。” “我还有一句话。” 他停在许然身前的台阶下,看着许然胸前衣裳的纹路,轻声问:“你同我说过的心仪之人?” “是你。” 裴墨沉无声笑了,好巧,他说的也是对方。 他直直的望着眼前,抬手攥住许然的衣领,而后慢慢将其向下拽了拽。 许然的皮肤是蒙了层釉似的暖白,胸前有刀口留下的细碎伤痕。 用来取心头血的法器割开的伤痕,是不会消弭的。 裴墨沉看了半晌,眼眶有些酸涩:“你是怪物么,气血两亏、根基受损,还能一击弑父,夺了整个魔域。” 许然语气如常:“你问了须生?别说弑父,不想认他。还有……怪物这个词是不是有点难听?” 裴墨沉没松手,更用力地往下一扯。 “怪物”顿了一瞬,俯身吻住他的唇。 许然宽广的袍袖几乎将裴墨沉整个人都拢进怀里,气息交缠。 触感柔软,舌尖酥麻,许然撬开他的牙关,这个吻对于第一次来说,很深很重。 裴墨沉几乎陷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力道骤然轻了。 他睁开眼,眼睛蒙着水光,浅色的眸子像剔透易碎的玻璃。 缓过来后,裴墨沉在许然开口之前向他丢来一柄灵剑。 “出来,我们比一场。” 许然:“?” “……其实我们魔族不擅用剑。” 裴墨沉微微扬唇:“尊主说什么呢?您的剑术是我亲手教的,您有多大能耐我还不知道吗?” 许然:“。” 系统懵懵的:“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要刚亲完就打架?” 许然握着那柄剑,觉得头有点痛。 他试图打商量:“我昨日才从昏睡中醒来,还需要休养。” 裴墨沉不为所动:“师尊说你已无大碍。” 沈宗主怎么什么话都跟自己徒弟说。 许然只能提起剑,随裴墨沉出去了。 ……这一天,天衍宗弟子看见有两道身影,从主峰打到侧峰,从山顶打到山尾,难舍难分、不知疲倦。 许然当然知道疲倦,他趁裴墨沉不备,御剑绕过山谷。 勤勤恳恳地飞了一整圈回到裴墨沉的居所,一低头就见裴墨沉抱着剑立于院中。 许然立刻警醒:“真的不能打了。” 裴墨沉看了他一会儿,粲然一笑,他眉目清淡柔和,往常待人疏离有度,忽然这样笑起来,却无端昳丽动人。 许然从剑上下来,眸中也带了笑意,伸手将裴墨沉抱住了,轻轻抚他的背:“这两日吓到你了是不是?还有须生说的话,你也不要都信……不生我的气了?” 裴墨沉任他抱着,慢慢说:“嗯,打完了,不生气了。” 看到挥着剑生龙活虎的许然,他这两日的患得患失和害怕才落地。那就算了,不生气了。 “以后不可以再骗我。” 他下次生气,就没这么容易放过许然了。 许然说:“好。” 第350章 魔尊番外 大多数魔族也是在不周山一事后,方才惊觉落渊宫已然易主。当他们后知后觉再想做些什么的时候,新任魔尊以惊人的速度崛起,已成气候,在三族之内都极具威慑。 许然又借着养伤的名义,心安理得的在天衍宗赖了几日,直到沈宗主看他的眼神从欣赏变为警惕又变为嫌弃,他才低调地回了落渊宫。 前任尊主年轻时荒淫嗜杀,搅得魔域腥风血雨,直到后来痴迷邪术后,自此不再过问外事,才让底下人过了几十年安生日子。如今新尊主上位,一时间,整个魔域风声鹤唳。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魔族众人渐渐发现,这位尊主除了严禁魔修在凡间胡作非为之外,其他事情一概不管。魔族与人、妖两族的争端,也只放手让他们私下解决,绝不轻易插手。 有一位被妖族围殴了的魔修满腹怨气地上报给尊主。 尊主听完后,只是挑了挑眉,随口道:“人家带兄弟打了你,你不会带兄弟打回去吗?来找本尊告状做什么,你没有兄弟?” 那魔修如梦初醒,当夜就叫上好友,摸黑将那几个妖族捆进麻袋,暴揍一顿后扔河里了。 魔尊都开口说这是小辈之间的摩擦,妖族的长辈自然也不好出手。反正都是妖魔,皮糙肉厚的,这点小打小闹也算不得什么。于是任着下面一群小妖浩浩荡荡地去“复仇”,两批妖魔打的热火朝天、有来有回,真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许然见自己的地盘一派欣欣向荣,就满意地抛下须生等人,外出游荡去了。 这些日子,裴墨沉倒是比许然这个一族之主还要忙碌些,自从他恢复修为的消息传出,前来天衍宗想与他比试的人络绎不绝。 一整日的比试下来,饶是裴墨沉都有些疲累。夜色寂静,他靠在榻上有些出神。 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仿佛有人轻叩窗棂,清脆而又短促。 裴墨沉不禁一愣,起身走到窗前。 他伸手推开窗户,一阵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清幽的月色下,一只红色的小狐狸正探着脑袋,举着自己的爪子。 裴墨沉眨眨眼,任由狐狸抱住自己的两根手指:“不能光明正大地来吗?” 狐狸跳进来,一瞬便成为一个身着红衣、高挑挺拔的年轻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月辉在他眼眸中荡开,像是沐着光的黑曜石。 当真和话本里描述的蛊惑人心的狐狸精一般无二。 “光明正大地来,只怕你师尊立刻就要提剑杀过来了。” 自从沈宗主察觉他和裴墨沉之间的关系后,防他就跟防贼一样,生怕他拐走了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 这确实是自己师尊能做出来的事,裴墨沉无奈道:“若不是你故意气他,也不至于此。” “我不就是让他别阻拦年轻人谈情说爱,怎么就是气他了?”许然耸耸肩,一脸无辜。 裴墨沉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 许然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步一步缓缓走近,裴墨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直到裴墨沉被逼到了榻前,再无退路可走。而后许然侧身斜躺下去,肘部抵在枕头上,撑着脑袋对他笑。 绯红的长衫在月光下更显绮丽,暖白的肌肤蒙着莹润的光,墨黑的长发瀑布般垂落。 以及那悄悄荡出来的幽幽暗香,还有影影绰绰、迷离恍惚的光影。 裴墨沉眼睛微微一亮,颇具求真务实的精神问道:“这便是魅术?” 许然的脸瞬间黑了。 红色的狐尾伸展,勾住裴墨沉的腰身,微微用力,顷刻间,两个人的位置便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裴墨沉被迫躺在床上,却没恼,反而眉眼间沁着笑意,他抬起右手,在许然眼睛前停留片刻,转而摸了摸他没收回去的耳朵。 纤长的绒毛蹭在手上软乎乎的,让人有些上瘾。 他摸得太轻了,许然觉得有些痒,耳朵微微动了动。 “你用不用魅术,好像区别不大。” 许然抿了抿唇,他觉得自己明明学的挺好的。 裴墨沉静了片刻,低声说:“本来就很喜欢你。” 上方的人缓缓压下来,裴墨沉偏过头,耳廓微红,调整了一下呼吸:“这个,收进去。” 他指的是耳朵。 许然倏然一笑,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却也听话的把耳朵收进去了。 方才那阵迷蒙醉人的异香已经没了,但不知为何…… 裴墨沉觉得自己更热了。 裴墨沉的唇微微张着,雾蒙蒙的眼睛沁出水色,他眨了眨眼,看见对方乌黑浓密的睫羽下,黑沉的眼珠转为暗红。 两只交叠的手按在枕上,许然也很白,但是那种健康的暖白,扣住裴墨沉苍白清瘦的手,区别就很明显。 上方那只手扣得越来越紧,手背青筋微微鼓起。下面那只手骨节漂亮,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偶尔,很轻的颤动一下。 裴墨沉这一觉睡了很久,等到醒后,他和师尊辞行,同许然一起外出历练。 说是历练,其实主要是在游玩。 偶尔遇到不平之事,他们也顺手管一管。天南海北走一圈,有时风餐露宿,天地为被星月为伴,有时花钱住最上等的客栈;有时乘风御剑,瞬息千里,有时在画舫厮混整日,醉看江水;有时误食酸涩野果,直皱眉头,有时尝美酒佳肴,大快朵颐。 这一年就这样在路上过完。 他们乘坐的小舟飘飘荡荡整个东海,最终回到人间,此时正值年末。 许然很想问,人族的新年,他们魔族到底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以至于一下子多出许多杂事。 无奈之下,他只好和裴墨沉分别,让对方回天衍宗见师尊,自己则回到落渊宫理一理各方势力。 忙碌着,一旬过去。 风雪裹住连绵群山,雪虐风饕。 裴墨沉御剑到达魔域外界,心中略有迟疑。 魔域地形复杂,他上次是被魔修掳来,什么都没看清,如今骤然闯入,只怕会走许多弯路。 他捏着许然给他的传讯符,思索片刻,并未联系对方,而是拦了一个路过的魔修,请他指路。 到达落渊宫之后,看到熟悉的景象,裴墨沉唇角浮出一丝笑。 辉宏的主殿内,灯火明亮,还有丝竹管弦之声传出,想来是许然正在宴请魔域的各位城主。 裴墨沉没有打扰,想着去之前住的那个小院看看,正好撞见在外面巡视的须生。 须生殷勤地将他请入了许然的寝殿。 “魔域天气恶劣,对人族来说过于严寒,您在殿中稍等片刻,尊主很快就回来了。” 裴墨沉方才在外面踩了一会儿雪,倒是觉得新奇:“还好,魔域风雪浩荡,别有一番意趣。” 不过,他所带的衣裳对这里凛冽的冷风来说确实有些单薄。待须生走后,裴墨沉想了想,打开了许然的衣柜。 因为须生的泄密,许然很快就回来了,他推开殿门,隐约看见屏风后修长的身影。 屏风后的人听见门开的声音后顿了一下,加快了动作。 “回来了?”裴墨沉身着一袭玄色长袍,从屏风后走出。 他是第一次穿魔族服饰,稍微磨蹭了一会儿,没想到许然这么快回来,有点不好意思。 像偷穿别人衣服,然后当场被抓。 许然衣裳繁多,这不过是衣柜中普通一件,但看着这件衣裳穿在裴墨沉身上,他眸光愈深,反而注意到更多细节。 金色纹样在玄色之上蜿蜒,肩上金链垂落,红珠摇曳,清冷沉稳中又平添了几分炽烈。 随着裴墨沉的走动,金链轻微晃动。 许然弯唇,抬手将金链扯住,吻上了他的唇。 一点酒意随着这个吻蔓延进裴墨沉的唇舌,气温干冷,但他们之间的气息却暧昧湿润。 许然的吻将裴墨沉原本冰凉的唇变得温热,随后他慢慢停下,轻轻捻着对方的耳垂,问道:“怎么忽然来了?” “给师尊留了讯……” 裴墨沉低声道:“想你了。” 许然抱着他,缓缓抚过他身上属于自己的衣裳,明明是熟悉的布料,却莫名让人心悸。 “我也想你。” 许然把玩着他肩上的金链:“不过你师尊不会杀过来?” 裴墨沉静了一瞬:“……不至于。” 许然憋笑憋的差点呛住,有些咳嗽。 裴墨沉将他推开,不想再跟这人说话了。 许然又伸手拽他的金链,眼睛黑亮:“给你堆雪人。” 一个是魔域之主,一个是仙门年轻一辈的魁首,就这样为了堆好雪人,不管不顾地在雪地里玩了半夜。 鼻尖冻得通红,裴墨沉看着满院子的雪人,有些懵:“这怎么解释?” 告诉明早起床的年轻魔使,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尊主偷偷玩了一夜的雪? 尊主不用解释,只用下个奇怪的命令,不许路过的魔使弄坏了他的雪人。 雪人会在院落里威风凛凛地站过这个冬天,等到日光晴朗,随满地银白一起慢慢融化,浸入春土。 ——等来年归来。 许然早就知道风雪会归来。 风雪会停,雪人会融化。但来年新雪,依旧是旧模样。 裴墨沉被许然牵着往地下灵泉走,石阶湿滑,他又冻僵了,一不小心就掉进温泉水中。 水花浇湿他的脸,热汽氤氲间,他昏昏沉沉地想起什么事:“须生明里暗里的试探,想知道你能不能帮他解蛊。” 许然现在可不想听什么须生须死的,解下自己的发带,蹲在石阶上捧起裴墨沉的手,将发带专注的缠上他的手腕,系了个蝴蝶结。 纤长的发带荡漾在水面,像蝴蝶振翅。 “他的蛊虫?”许然懒懒笑道,“早解了。” 这并不是他故意吓唬属下,更不是他诡计多端,主要是须生也没来问他。 裴墨沉也不觉得他诡计多端,只觉得很有意思,唇角轻扬:“那我也不告诉他。” 许然一挑眉:“当然,你肯定要站我这边。” 裴墨沉只微微仰起头,伸出手。 许然从石阶上走下来,抱住湿淋淋的他,自己也变得湿淋淋的。 暖热的泉水化去他们一身冰霜。 冰雪初融,春风送暖。 许然和裴墨沉从落渊宫开始往下走,魔域的池面上还覆盖有一层薄薄的冰,溯光的剑尖划破冰面,露出里面几条鲜活的鱼。 日光明净,穿过碎冰,那些一无所知的鱼被网兜住。 魔域难得找到这么风清水秀的地方,非常适合烤鱼,他们在这里多停留了几日。 这里的城主吓得战战兢兢,就差把城主府里他自己的卧室都让出来,抹着满头大汗查看城中事务。 应该没出什么差错? 能出什么差错呢? 没人知道只是因为他这里的鱼烤出来最好吃。 这一次再回到天衍宗,不只是许然,连裴墨沉都得了沈宗主的冷脸。 沈宗主实在是气不过,狠下心来吩咐,连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也不见了。 他竖起耳朵听弟子汇报。 这日辰时裴师兄和魔尊来了一趟…… 这日午时魔尊来了一趟…… 这日未时裴师兄和魔尊来了一趟…… 沈宗主一概不见,但是一次次都记在了心里。 直到整整一日,他都没听见弟子的汇报,从酉时等到戌时,又从戌时等到亥时。 天都黑透了。 沈宗主黑着脸出去问,那两个人呢? 弟子茫然地答,今日一早,裴师兄和魔尊已经离开天衍宗了。 沈宗主气得睁眼到卯时。 后来每隔半月,就会有信件从天南海北回来。 信件总有两个人的字迹,但只有一个落款。每封信都长,连每天吃了什么都要写,他们堂堂天衍宗什么金贵吃食没有?沈宗主一边暗骂一边把每封信都认真看了,又仔细收进匣中。 直到不算大的匣子装满了,沈宗主屈尊纡贵,提笔回信。 字字斟酌,句句拗口。 裴墨沉和许然看了半天,终于看出那拐弯抹角的本意。 ——在外面玩了那么久不回来,婚事还办不办了? 两人相视而笑,启程回去。 第351章 核心员工考核 【是否确认提交查看审查组成员资料的申请?】 【确认】 【很抱歉,您的申请已被驳回。】 【是否确认提交查看角色组成员资料的申请?】 【确认】 【很抱歉,您的申请已被驳回。】 …… 从小世界离开后,许然随手划拉了一下他的员工页面,任务报告一般都是系统负责,他的工作页面里只有这几条消息。 两条冷冰冰的回执,都是驳回申请。 系统刚收到结算完的任务积分和奖励,开开心心地飞进来:“宿主!我们什么时候去下一个世界呀?” 许然垂眸撕开零食袋子,举起来让它捞走两根饼干棍:“这么热爱工作?” 系统啃着饼干,含含糊糊:“小世界也很好玩呀。” 许然笑了一下,低头按下消息:“等一下。” 【是否确认提交参与核心员工考核的申请?】 【确认】 【任务者许然,过往世界任务评级判定中……】 【任务者许然,累计员工积分判定中……】 【您的数据已合格,即将为您上报,请稍等。】 许然关闭工作页面,轻轻笑了笑。 不需要开会的时候,快穿局的大部分部门都是可以选择居家办公的。 此刻是正午,阳光刺眼,站在落地窗旁的青年端了杯咖啡,一手扯住窗帘,还未将其拉上,就听见工作消息响起。 他随手点开,看到内容时微怔。 是一则核心员工的考核申请,其余部门皆已审核通过。 他浏览了对方的资料和申请书,指尖停顿片刻,按下确认键。 角色组意见:通过。 【任务者许然,欢迎进入核心员工考核世界。】 “烤什么?” 刚从智能烤箱里拿出自己的小面包的系统瞪大了眼睛。 许然很耐心地解释了一下:“核心员工考核。” 系统想把自己塞进烤箱,还没来得及,就已经开始传送。 许然不走心地安慰:“我搜过问答,前辈们说不难。” 【任务者身份:帝国第三军总指挥官】 【锁定任务目标星际佣兵团雾生的首领裴辰】 【锁定失败】 【锁定任务目标裴橙】 【锁定成功】 锁定成功了也没用,许然初到小世界,被繁忙的军务压着夙兴夜寐三个月。 别说找人,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 ……破落小星球的上方迎来数十只威风凛凛的军用飞船。 “我靠!”宣风发现上空异动,立马拍了一下旁边兄弟的肩膀。 “准备撤退!军方的人来了。” 说罢他就立刻推开后面的人,神色凛然:“团长,快走。毒牙这群王八蛋知道这个据点保不住,直接暴露给军方了,他们大概还有十分钟降落。” 毒牙一直在军方的通缉令上,今日第三军肯定也是为此而来。雾生在这里只是为了救回被毒牙抓获的兄弟,但军方和他们天然对立,既然碰上就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裴辰看着绑在地上的一大片人,神色平静:“你先带我们的人走,单合跟我留下来断后。” 即便宣风愿意留下来,他也知道凭自己绝没有从军方手下逃脱的能力,不敢耽误分毫时间,忙叫人将刚解救出来的伤员都带上,迅速上了飞艇离开。 裴辰和单合立刻将毒牙分部据点被破坏的禁制恢复,外面第三军的人已经包围这里,正在往里逼近。 军方的破译技术很强,他们能挡住的时间极其有限,裴辰和单合留下来也没期望能全身而退。 裴辰按下最后一道禁制,拖延的半分钟正好让他们雾生的飞艇离开了第三军的攻击范围。 他略松一口气:“走。” 两人分头离开,即便这处据点只是毒牙的一个分部,但地形依旧很大很复杂,两人分头遁入暗处。 “长官,有人先我们一步打到这里,不过毒牙的人都在这儿了。对方不是正规军,可能是黑吃黑,我们要追吗?” 裴辰站在他们的视线死角,整张脸都被蒙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清透冷静的眼睛,闻言垂下眸,将手中的枪悄无声息握紧。 一旦这位长官下达追击的命令,他就会立刻开枪。 一道沉稳平静的声音响起:“不必,我们的目标是毒牙。” 裴辰很谨慎地探了下头,这位长官没穿军装,而是一身黑色作战服,背影高挑笔挺,身形颀长。 他微微眯眼,想起来了,第三军的总指挥官、帝国的天才军事家——许然。 尤其是近三个月,屡立奇功,在民间声望极高。 “都带走审问,务必把毒牙总部挖出来。这里暂时由第一小队接管,让他们队长过来。”许然走到操纵室的中央,看了看刚才那在极限状态下启动的禁制,眉梢轻挑。 “是。”副官说道。 裴辰见他们确实不准备追击雾生的人,便悄悄退后,想等他们离开,只剩下第一小队的人之后再寻找机会逃跑。 不一会儿,军方的大部分人带着俘虏重新上了飞船。 许然坐在飞船上,却没随大部队一起离开,而是静静靠在椅背上,阖眼养神。 第一小队的人并不多,裴辰小心翼翼地避开,好不容易离开基地,才打开通讯器看到单合发来的坐标。 同一时刻,枪上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刹那间,裴辰删掉了通讯器上的坐标,一个侧身避开要害,毫不留情地踢向那人的腰。 许然后侧一步,拿枪的那只手的手腕被人拧住。 裴辰袖中的刀已经逼近了许然的喉咙,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惧,力道突增,将他连人带刀按在地上。 许然蹭到裴辰脸上的面罩,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和那双雾灰色的眼睛对视一秒。 裴辰皱眉,绷起膝盖还没来得及反击,后面突有小型飞艇降落,飞艇上下来的一人将许然掀开。 许然唇角弯了一下,顺着那人的力道松了手,放开对裴辰的桎梏。 裴辰看着去而复返的单合一惊,起身想去夺许然手上的枪。 许然避开他的动作,一肘击到单合胸口,对方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许然的通讯器亮了一下。 他转了一下枪,含笑道:“不玩了,走。” 裴辰目光冰冷,盯着他的枪,随时准备动手。 许然扫了眼消息,语气自然道:“我今天是来抓毒牙的。不过……你们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哦。” 裴辰心道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我早就走了。他自然也听见了后面的动静,没时间犹豫,拽着单合跑上飞艇。 关门前,他回头看见这位年轻的指挥官举枪对着他,却不知为何没有扣下扳机。 飞艇的门关上的前一秒,对方的手臂动了一下,然后开了枪。 子弹从飞艇上方擦过。 ……裴辰蹙眉盯着那双情绪不明的黑眸,门随着枪声关紧,飞艇在第一小队的士兵过来之前消失不见。 “长官,发生什么事了?” 许然漫不经心道:“没事,走火了。” 忙碌了整整三个月,许然总算将堆积的军务处理得差不多,将今天俘虏的毒牙分部的人带回后,他终于有心思慢悠悠地泡了个澡。 等他换好睡衣回到卧室,就见系统大大咧咧地躺在他的枕头上,嘴里嚼着饼干棍。 许然唰得一下就将枕头抽出来,眉心抽了抽:“下来吃,饼干渣掉床上了。” 系统三下两下将剩下半根饼干吃完:“不吃了不吃了,我是来说正事的。” 许然抱胸看着它。 “你今天干嘛要跟小裴打架?”系统脑袋疼。 许然说:“你打开任务进度看看呢?” 【任务一:维护小世界平稳运行。目前进度:30】 【任务二:与裴橙的羁绊值到达100。目前进度:5】 系统懵了,任务二今天早上还是0。 “羁绊值是打出来的吗?” 系统有点怀疑自己了。 许然看到它嘴角那点饼干碎也有点馋,自己掏出一袋巧克力吃了。 “不是为了打架,我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这公平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不对,系统皱眉:“你都拿枪对着人家了,你还想看他长什么样?” “而且,不是小裴认识你,是全星网都认识你。” 帝国军方逮着许然宣传,他的照片满星网上都是。 许然吃了巧克力,随手扯了袋甜口的营养液喝了。 他按了按额角:“我们这次的身份接触一次都很难得,不抓紧加一下羁绊值,就只能等我退休了再想办法了。” 这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羁绊值都能加百分之五,对许然来说反而是意外之喜。 系统泄气:“谁让你突然参加什么核心员工考核。” 许然换了个枕套,目光散乱地落在这个空荡的卧室。并不突然,他一直在等有资格参加这个考核。 核心员工,是有权限申请查看一级机密的。 他靠坐在床上,伸手打开了系统的小屏幕:“好了,你不是要说正事?” 他前些日子实在太忙,帝国军部的指挥室有无数个或大或小的屏幕,捕捉任何一枚行星发生的微小异动。 总指挥官的椅子宽大舒适,但在那儿连续坐了几个日夜,系统比许然更先受不了。 它戳开自己的笔记:“我已经给你整理好了哦。” 这是个星际背景的世界,帝国的势力无法渗透所有星球,所以自然的,会出现很多独立组织。 裴橙的雾生和今天的毒牙都是其中之一。 毒牙做贩卖人口和赌博生意,许然所在的第三军在一个月前就接到了命令,要剿灭这个组织。 但毒牙经济实力强大,人脉又广,他们从各种细枝末节下手,也收获甚微。 直到毒牙的一个分部和雾生的人起了摩擦,将雾生的人抓回了自己基地,裴橙才带着人打上门。 毒牙总部发现这个分部保不住了,立刻就主动暴露其位置,引军方出动,想和雾生同归于尽。 许然看着那屏幕上一个又一个“裴橙”,想到清香酸甜的橙子,眼中透出笑意。 系统瘫在床上:“他妈妈是星际难民,没读过书,因为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橙子,所以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后来小裴成了雾生的首领,这个名字未免太不霸气太不威严,所以就改成了裴辰。” 许然嗯了一声:“挺好听的。” 系统也点点头,然后将话题拽回来:“我们还是说任务。” 许然很好脾气:“你说。” 原剧情是以主角为视角,只提了裴橙带着雾生不断升级打怪,在混乱世道成为星际第一雇佣兵团。 但这到底是怎么会成为混乱世道,就描述的很粗糙。 偏偏许然的任务重点就是这个。 “第一个任务主要是因为帝国的军队管理有问题,又加上各方势力组织争夺资源。你是高级军官,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解决的!” 毕竟短短三个月,任务进度就已经30了! 许然摇头:“前面进度比较快,后面提升会变慢的。” 帝国很多将领都极其看重军功,比如在原剧情中,今天抓回来的明明只是毒牙的一个分部,但军方却没有继续深挖,导致毒牙总部越来越猖狂,持续作乱。 而裴橙的雾生,其实也一直在军方的通缉名单里。虽然从未抓到这个组织违反星际法的证据,但如果不做那些违法勾当,帝国实在想不通,这个组织是从哪里来的经济支撑,又是如何发展的这样快的。 系统举手:“因为小裴是杀手榜第一哦,请他杀人超贵哒!” 次日,雾生总部。 “老大!您再接个悬赏,主星的医疗舱又升级了,咱们团不得跟上?而且最好的治疗液也贵。”宣风咋咋呼呼。 裴辰向椅背靠了靠,合上了手中那本《星际民事法》。 “有新的悬赏?” 宣风登录他的后台,刷新。 “额。” 裴辰这个账号在杀手榜上排第一,每天想出钱让他出手的人数不胜数,后台的消息是以金钱数目的高低排列的。 消息很多,但第一条最显眼。 【雾生首领,裴辰。】 第352章 杀手C 宣风:“……” 不提任务完成后的昂贵报酬,单单是给杀手榜上排名前十的杀手发送消息就需要支付不菲的费用。 无论杀手接不接下他的悬赏,或者接下悬赏后有没有完成,这笔费用都不会退。 这么大手笔又这么恨裴辰的,只能是毒牙了。 裴辰眉眼沉静,看着宣风轻飘飘地道:“我给自己来一枪,你们拿钱去买个最新的医疗舱?” 宣风讪讪地笑:“毒牙这群见不得光的东西,连您的手指头都碰不了,搞这些小动作。” “不过老大,这个任务你不接,他们肯定会联系其他杀手,你最近还是小心点。” 裴辰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将《星际民事法》搁在桌上,托腮看着自己的后台。 他显然是一点没听进去,宣风叹了口气,将信息往下滑了滑。 【帝国第三军总指挥官,许然。】 裴辰看见这个名字,托腮的手指轻轻点了点。 宣风嘀嘀咕咕:“嚯,巧了这不是。昨天我们刚跟他结仇,今天就有人出钱要他的命。” 裴辰抬眼:“怎么就结仇了?” 宣风懵了:“没、没结吗?” 也是哈,毕竟昨天他们虽然临时逃得狼狈了点,但也顺利按照预期接回了兄弟们。 老大和单合跟这位军官交了手,但两方都没有伤亡。 裴辰心平气和:“你要是宣布和军方结仇,记得先跟雾生划清界限,不要连累大家。” ?! 宣风立刻改口:“我们跟他友好交流了一次。” 宣风:“不过这军官得罪那么多人,怎么悬赏金额还没您高?” 裴辰思考了一秒:“或许,他得罪的人大多数都死了。” 宣风咂舌:“反正这个咱们也不接。” 还不等裴辰回答,宣风就自顾自道:“军方的人惹不起,这浑水就让别人蹚去。” 他正准备继续下滑,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点开这个窗口。 为了保护悬赏者的隐私,在接下任务之前,杀手无法和对方私聊。 “老大,您要接这单吗?”宣风一愣。 裴辰将自己的通讯器拿回来,一边打字一边道:“聊聊看。” 宣风:“啊?” 雾生总部所在的这颗星球偏僻人少,气候温和。 明净的晨光倾斜而下,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裴辰修长冷白的手上,他点下确认键。 与此同时,主星的某一处靶场内,有一个年轻人匆匆推门,语气恭敬。 “先生,c接下了。” 砰的一声枪响,正中红心。 低沉的男声带着笑:“拿来我看。” 中年男子接过通讯器,将枪随手扔给一旁的随行人员。 杀手c接悬赏的频率并不高,但依旧稳居榜单第一。比起别人,他是最有希望完成这个任务的人。 裴辰接下这个任务后在私聊窗口等待两秒,见对方没有回信,就退出来继续看其他悬赏。 “老大,这种级别的军官我们很难近身啊。” 裴辰疑惑道:“我没杀过比他等级高的吗?” 宣风噎了一下,一个军团的指挥官而已,c连帝国皇亲都杀过,但那不一样…… 他们老大接悬赏一直都很挑的,比榜上其他杀手接的任务都少很多,之所以排名这么高,是因为接下的任务危险系数和难度指标都很高。 比如四处逃窜、恶名昭彰的通缉犯;滥用权力、作威作福的贵族高官;丧心病狂、为非作歹的地下头目…… 至于这个第三军的总指挥,虽然刚才宣风随口说他们结了仇,但其实他心里觉得这人还不错。 “老大……”宣风犹犹豫豫,“这个任务,也不太符合咱们得理念。” 裴辰闻言思考一瞬,得出结论:“你钦佩他。” “什么钦佩?!”宣风瞪大眼睛,“我有病啊我钦佩一个害得我落荒而逃的军官?” 裴辰停了停,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他。 宣风警惕:“至多、至多就是欣赏!您也知道星网上他那些战绩……我最钦佩的人那肯定是您啊老大!” 裴辰:“……” 他翻了两下就懒得再看,将通讯器又递给宣风:“你再看看,有能接的就接了。” 昨天带回来的伤员多,他们确实有必要购入一台新的治疗舱。 宣风想起悬赏许然的那个天文数字,脱口而出:“还接?!” 裴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军官的,我们拿不到。” 宣风纳闷:“老大你不准备做这个任务啊,那你接它干嘛?白白坏了c的名声不说,还可能惹火烧身。” 裴辰手指拨了拨桌上新摆的那棵小草的叶子:“好奇他得罪了谁而已。” “而且你不是说,我不接他们会联系其他杀手?” 宣风:“?” 他沉了一口气,差点就要拍桌子了:“那你就该接自己的悬赏!” 至于有没有别的杀手去杀这个什么帝国军官,关他们这个还在通缉名单上的团伙什么事啊? 裴辰被他吵得微微蹙眉,拿回自己的通讯器:“你去医疗部看看,统计一下重伤的伤员。” 一言不合就赶人,宣风气死,摔门就走。 “等下。” 宣风回过头,目光灼灼。 裴辰推了推手边那盆草:“把单合的东西带走。” 他看了一眼那枯黄的叶子:“我不会养。” 宣风面无表情地走近,然后面无表情地抱起那棵草,转身离开,更用力的摔门。 裴辰闭了一下眼。 嘴上说钦佩自己,实际都快拆家了。 裴辰重新打开《星际民事法》,却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原本放着草的地方,有些出神。 通讯器亮起来。 他放下书点进杀手后台,看见刚才那人发来的文件资料。 看到中间部分的内容,裴辰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略变了变。资料十分详细,甚至涉及第三军的部分机密。 原本以为悬赏人是第三军得罪的某个非法组织,但这样一看,却显然是军方内部的人。 而且是地位很高,能直接威胁到第三军总指挥的人。 裴辰犹豫了,他接下这个任务确实有私心,毕竟昨晚对方也算放走了他。 但他绝不愿掺和到帝国内部的权力倾轧,风险过高,而他背后是整个雾生的安危。 私信亮起。 【很荣幸能与你合作,c。】 【任务难度有些高,但我十分信任你的能力。】 【我也将不遗余力,为你提供帮助,包括他的行程以及人力支持。】 这么大言不惭,许然你到底惹上谁了。 裴辰目光淡漠,敲下几个字。 【时间要求?】 对方很快回信:【三个月之内。】 【成交。】裴辰冷冰冰地按下这两个字。 三个月之后,许然要是无法自己解决这个威胁,是死是活他都不管了。 第353章 别真勇闯军部啊! 【任务对象与您的羁绊值已上升为15】 许然离开军部后拎着早餐回了家,热腾腾的海鲜粥搁在桌上,他还没拆开塑料袋,这条通知就被系统怼到眼前。 系统刚睡醒,从卧室冲出来,不可置信:“大清早的你干嘛去了?跟他打了两架?” 许然:“……” 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粥:“回军部处理了一点事,顺便买早餐。” 系统飞回厨房抱了个小碗出来,一边等许然给他分粥一边念念叨叨:“那是小裴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想你了?” 许然将它的碗搁在对面,嘴角抽了一下:“别瞎猜,吃完早餐去查。” 系统:“……好哦。” 【许然将从今天开始休假,为期十天。c先生,您是否该有所行动了?】 附件是许然家的安防布局图。 监控设备位置、警报装置位置、警卫员巡逻路线、防护措施的分布以及人员布防情况……应有尽有。 裴辰盯着那张图。 【c先生,您是否需要其他支持?】 裴辰:催命呢? …… “所以……”侵入了杀手后台的系统咽了咽口水,“因为他要杀你,羁绊值一下提升了百分之十?” 许然从它的小屏幕上收回目光,嘴角噙笑。 “完了完了。”系统喃喃道:“我就说你们一见面就打架干什么,出事了。” 许然重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任务进度,挑眉道:“任务很顺利啊。” 为军部出生入死、熬干心血的加班三个月,任务一的进度也才百分之三十呢。 任务二这么轻易就赶上一半了。 未来可期。 系统:“……神经病。” 许然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星网上刷新出来的新闻。 【第四军上将白斯年对“c2731星之战”发表重要讲话。】 帝国军方共分六大军团,彼此之间相互制衡。 第一军的将领由帝国亲王担任,负责保卫皇室,基本上不会离开主星;第二军和第三军主要在前线拼杀,两位总指挥官都出身平民,毕业于帝国军校;剩下三支军团各有家族势力依附,第五、第六军内部权力复杂,大体还算听令于中央。 而第四军,则完全是白家的一言堂,白家在第四军的控制力甚至远大于帝国。 这样一个正规军,比那些流离荒星的非法组织能做的事要多得多。 而且,轻易动不得,至少是不能以帝国或者军方的身份去动。白家底蕴丰厚、根系庞大,家族中从军从政者不计其数,在民间威望很高。即便这几年皇帝有意培养许然等平民出身的军官,并主动给他们造势,但要压过积累百年的白家,还是极为艰难。 许然唇角笑意愈深,目光冰冷。皇帝不能动白家,就像……白家也不能在明面上对他动手一样。 新闻中的白上将军装整肃,面容坚毅冷峻、气质沉稳,遥遥看着镜头。 不到三十岁的上将,实在是年轻有为。底下评论密密麻麻,有不少人提到与他齐名的另一位帝国之星。 ——第三军的总指挥官,许然。 同一时间,裴辰也凭着直觉和猜测查到这里。 他和许然只有一面之缘,跟白斯年更是毫无交集,并不清楚二人私下的关系。 他漫无目的地翻了翻评论,其中一条回复数极高。 “如果白上将和许指挥官一起追我的话?” 裴辰:…… 虽说星网推崇言论自由。 但这二位毕竟是军部高官,在军方的新闻下讨论这些真的合适吗? 裴辰买了票,搭载民用飞艇前往主星,应付性地给他的雇主发送了大致位置。 相比于他们的改装飞船,民用飞艇更注重美观和舒适,洁净明亮的窗户和宽敞软和的座椅都很适合出神。 裴辰无视了宣风咬牙切齿地要他回去的信息,刷到单合发的动态。 看着图片里那棵起死回生的草,裴辰心里感叹了一下单合的种植天赋,然后给他点了个赞。 窗外大大小小的行星一闪而过,离主星越来越近。 宣风还在坚持不懈地给他发消息。 【老大你去主星玩玩就得了,别真勇闯军部啊!】 【其实我们治疗舱也不是不够用……】 【老大,我们都好久没去主星了,你一定要每天都拍它繁华的样子给我们看。】 裴辰烦不胜烦,但唇角的弧度却是温和的。 宣风看着一直没有得到回信的通讯机垮起个脸,看到裴辰给单合点赞之后彻底破防。 “啊啊啊啊!凭什么,你不就是会种个草吗?我天天对他嘘寒问暖他都不理我!” 单合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就捂住耳朵。 “我还身手好。”单合冷冰冰地道。 宣风更生气了。 单合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开口宽慰道:“你不是很敬佩这个指挥官吗,这个任务是我们团长接了总比其他杀手接了要好。” 宣风揉了下脸,低声道:“我是敬佩他……” “但素不相识的,他能跟老大比吗?” 雾生是裴辰一手建立,所有人都享受着裴辰的庇护。宣风和单合两个更是裴辰亲手从死人堆拎回来的。 单合给面前几个盆栽都浇了水,选出长得最好的那株,打算过几天再给裴辰送过去。 宣风看着单合无动于衷的样子就来气:“你还玩你这些破草,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首先,这些不是破草。” 单合冷淡道:“其次,我相信团长。” 第354章 混乱 灯红酒绿,音乐迷醉,推杯换盏。 主星是帝国最能掌控的地盘,相对来说也是最和平的。 这间会所的创立者却是一个名叫禁星的中立组织,和大多数叫得上名字的组织以及官方都有往来。 背后势力强大,所以极少有人敢在这个会所作乱。 “喝杯酒吗?帅哥。” 笑意盈盈的男子拿着两杯酒在许然对面坐下。 许然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酒,却没动。 男子并不恼:“我知道你,长官。” 银针悄无声息地飞出,却因许然似乎只是随手一挥而落地。 喧闹嘈杂的会所中,无人注意这里。 男人目光变了变,姿态却更放松了。 “许然,二十五岁,第三军前线将领,皇帝亲任指挥官。”古铜色肌肤的男人衣领半敞,黑色衬衫的衣摆微皱。 “出身平民,皇帝力排众议为你设指挥官一职,实权等同甚至高于中将。” 许然坐在对面,神色不变。 “真正害你的是白家吗?皇帝利用你得到那么多,似乎也没给你相应的保护嘛。”男子笑意深深,深红酒液顺着胸肌流淌。 许然抬眸,目光却在他身后某处定住:“没有人能利用我。” 皇帝有他想做的事,许然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至于保护?”许然勾了一下唇,冰冷道:“你现在还能动吗?前来猎艳的贵族公子,或者,杀手榜第四烬。” 烬的脸色彻底变了。 酒是他端过来的,两杯酒放在桌面后也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 许然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喝了一口,薄薄的眼皮半敛着,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杀手轻敌,自取死路。” 他放下酒杯,抬眼看向烬身后另一侧。 会所内的灯光晦暗,那道影子似乎是骤然出现在原地,什么声响都没传出,警报声响起的一瞬就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枚薄薄带血的弯月形刀片,插在青年的脖颈上。 人依旧靠在沙发上,睁眼望着顶上紫色的灯,气息已绝,脖颈涌出大量鲜血,银白的弯月瞬间被浸透成血红。或许是这容貌与气质都平平的青年一生中最为艳丽的时候。 很优雅也很具美感的死法。 身边的女子惊呼:“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 “他刚刚还好好的!” “是c。”有知情者喃喃道。 “c!”另一道声音却带着癫狂与兴奋,“c来主星了!” 烬暂时还提不起力气动弹,只能尽量装作是懒散的样子,脸色阴沉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半分钟后,他站起来:“这次任务失败,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会为你出手一次。” 许然压根没看他:“希望我不会落魄到需要你的帮助的时候。” 烬:“……” 他隐入嘈杂人群,和几个醉了的年轻公子厮混在一处。 许然想着刚才那道模糊的身影,出手的速度之快让他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杀手榜的榜一和榜四差距也太大了。 “他接了两个任务。” 这显而易见,系统点点头:“对啊。” “在两个任务目标都在的情况下,”许然唇角轻弯,晃荡着杯中颜色瑰丽的酒,“他选择了另一个人。” 系统:“……?” 它试图和宿主分享自己的数据分析成果:“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比较难杀,小裴很懂得斟酌利弊。” 许然喝了一口酒,平静地看着周围的人吵嚷推搡:“他就不能迎难而上吗?” “有人去抓小裴了。”系统看着会所内的监控提醒道。 许然站起身,朝事发之地走过去,数名警卫匆匆赶来,围住死者。 “这些人抓不到他。”许然笃定道。 一名警卫举着枪,厉声呵斥周围的人:“不要靠近!半小时内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会所,否则……” “否则什么?” 冷冽平静的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警卫见到眼前的身影时呼吸一滞,讪讪道:“长官,这是例行排查……您现在要离开吗,是否需要我安排人护送。” 许然俯下身,将死者脖颈上的那枚弯月取下了。 他轻笑了一下:“五分钟。” 警卫不明所以。 许然直起身,淡淡道:“凶手现在都能在家睡觉了,让这里的人离开。” 警卫咬牙,心道您在这儿刚才也没采取任何措施啊,还嘲讽上他们了。 会所二楼的栏杆处靠着一个年轻女子,身着燕麦色的风衣,戴着银边细框眼镜,书卷气很浓,她看着下方的混乱,轻轻“啧”了一声。 “又要有点小麻烦了呢。”女子轻笑。 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皱眉道:“官方那边好糊弄,但死的是流莺的二把手,估计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女子翻转了一下手中漂亮的高脚杯:“流莺么,上次吃了我一条航线,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男子点头:“明白了,首领。” 女子兴致盎然地望着下方那个男子,她这个角度看得清楚,方才c动手时,这位军方的长官是发现了的。 她没有能力阻止也不愿和c结仇。 ……但这位呢? 说好的为人民而战的军人,眼睁睁看着有人被杀却无动于衷。 许然察觉到对方毫不遮掩的视线,抬眼看过去,目光淡漠。 “那是谁?”系统确定它将这个世界的背景翻来覆去也没见过这个漂亮女人。 许然无声道:“禁星的首领。” 系统震惊:“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年轻?果然是乱世出天才。” 许然改了步子,往楼上去。 “怎么啦?”系统问道。 许然说:“找她做笔生意。她们有军方没有的消息渠道,也曾和毒牙有过往来。” “可是毒牙的总部雾生已经在查了啊。”系统不解。 许然:“就是要在雾生之前查到。” 看着系统懵懵懂懂的样子,许然解释道:“雾生即便能查到,也不会将消息递给军方,否则用不了多久军方的破译组也能探到信息来源。” “与其让雾生和毒牙对上两败俱伤,不如让我拿到这个军功。” 第355章 有变态 夜深,许然坐上悬浮车,身旁的副官迅速交代:“烬已经用虚拟身份买了飞船票,将于明早以正规渠道前往f12星,需要拦截吗?” 许然:“不用,放他一马。” “好的。”副官继续道,“今晚死的是流莺的副首领,事发现场与杀手c的手法一致,对方身手很好,您突然插手,需要我们追查吗?” 许然淡淡道:“不用浪费我们的精力去掺和这些恩怨,禁星和流莺自己会处理。” “好的,乌巢那边已经收网了,陛下的意思是招降……” “直接清剿。”许然嗓音冷冽,“那些人不好控制,一个不留。” 副官:“明白!” 杀光之后再上报说对方负隅顽抗,拒不肯降嘛,这流程简单。 三言两语间,偏远行星上的一个基地灰飞烟灭。 悬浮车飞离。 会所对面的餐厅里,却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形修长、容颜清冷干净的年轻男子,他一手抱着餐厅的赠花,一手提着打包的点心,约了个车就安静站在路边。 来接人的司机多拿了几倍的小费,少不得要多嘴两句,他看着目的地上的酒店:“先生,您是来主星旅游的吗?其实这个酒店性价比不高,好评都是刷的。” 裴辰拨了拨花瓣,闻言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气闷:“是吗?我第一次来,现在太晚也换不了酒店了。” 司机叹道:“唉,这酒店就是专坑您这种人,我给你推荐几个,您明天换了……” 裴辰认真听了,真挚道谢。 司机碰上一个财大气粗又性情温和的客人,也越来越放松:“本来不该收您这么多钱的,可是您那条街刚出了人命,大家都不太愿意过来。” 裴辰:“我一直在餐厅里,是听见外面闹了一下,不过没敢出去。” 司机点头:“不出去好啊,那会所乱,不适合您这样的人。” 裴辰笑了一下。 他这样的人? 到达酒店后,他谢过司机,将点心留下,只抱着花走了。 “烬失败了。”中年男子接到通讯,对主座上的老者道。 老者鼻子发出一点哼声:“单凭一个烬要是能成功,反而要显得皇帝百般扶持的许然是个笑话了。” “倒是那个c,不是说他接任务频率不高吗?这回怎么撞车了。而且你出了那么高的价,他竟然优先处理别人。” 中年男子谨慎措辞:“c的答复是,他不和同行抢业务。” 老者皱眉:“烬不是一开始就被许然控制住了吗?他怎么发现烬的。” 中年男子也有些不解:“我们的人也在会所内,却没发现他是何时动手的,若不是有人认识c的手法,否则不会知道他来过。” 老者沉默片刻:“他故意的。” 明明可以不被发现,却留下自己的印迹。 老者叹了口气:“他在警告你,天才嘛,总是怪癖多些,在解决许然之前,你先伺候着。” 中年男子按下目中不耐:“是。” 回到酒店房间后,裴辰按单合教的,把那束花插进带水的花瓶里,随即洗了个澡,接收了任务尾款。 宣风临睡前就收到了钱,备注是“治疗舱”。 他立刻回复:【老大威武!】 【我们即将采购新一批治疗液,老大你想要什么味道?草莓味、牛奶味、甜橙味、巧克力味……】 裴辰垂眸,淡定打字:【我回来后会让你体验一下你喜欢的治疗液的。】 那边闪烁几下,怂怂的不敢回话了。 宣风松了口气,拉住旁边的单合:“看这个回复,老大应该没受伤。” 单合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拽出来,无情道:“你先考虑一下你自己会不会受伤。” 宣风美滋滋:“才不会,老大就没跟我动过手。” 裴辰刷新了一下后台,想了想之后几天的计划。 虽然今天他以烬为理由搪塞了雇主,没对许然动手,但在对方休假期内他必须得有所行动,不然雇主一定会起疑。 何况,许然也该清楚认知一下自己的危险处境,今晚竟然还对烬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需要保护。 他难道以为自己面对的仅仅是一个烬吗? 星网上许然的照片满天飞,特别是近三个月,裴辰随手翻过几张。 俊美倒是一样,但是这人似乎不如新闻照片上看起来那么周正呢。 在毒牙分部时放过身份不明的自己,在会所又放过杀手烬,他当真和新闻中说的一样忠于陛下吗?他到底想做什么? …… “小裴杀人好快啊!”系统还在惊叹。 许然表示同意:“他擅长暗杀。” 系统问:“你把刀片拿回来干什么呢?” 许然站在水龙头前,将那枚弯月形的刀片来回清洗了好几遍,在擦干收好。 “挺漂亮的,适合收藏。你知道暗网上c留在死者身上的刀片价值多少吗?” 系统:“啊?” 它进入暗网查了查:“啊!” 许然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c有很多狂热崇拜者。” 系统:“暗网上这些人说话可比你那些官方新闻下的评论要露骨多了。” 【c杀人的手法一看就是个美人】 【美人不需要露脸,不管其他人怎样搔首弄姿,他凭一个背影就能让人疯狂】 【真希望能成为c的猎物,死在他的刀下,最后看见的人就是他】 系统目瞪口呆:“变态啊!” 许然耸肩:“他们也只能在网上说了。” 系统没反应过来:“什么?” 许然慢悠悠道:“我以后在床上读给他听。” “好……”骚。 许然眯眼看向它。 系统咽了咽口水:“好有雄心壮志。” 天呐,最变态的人在这里啊!!! 白天的主星城区褪去霓虹灯光,阳光清澈温和。 裴辰坐在窗边,桌上摆着酒店送上来的早餐,他尝了一口,味道不佳。 昨天那个好心的司机说得的确是实话,同样的价钱,裴辰可以住到其他更好的酒店。 但他懒得折腾,而且对环境也不是特别挑剔,便没换地方。 耳麦里传来宣风的声音:“禁星的人也在查毒牙,和我们碰上了。” “禁星和官方来往密切,将消息透露给他们,你们避避风头。”裴辰喝了口牛奶。 “好。” 第356章 甘愿入局 即便浸在水中,被剪下的花枝也很快衰败下去,原本娇艳欲滴的花朵,也渐渐泛黄,萎靡不振。 裴辰将那已显颓势的花枝从带水的花瓶中拿出来,下楼退房,带着行李离开了酒店。 雇主给予的图纸详尽至极,许指挥官的整座别墅皆在监控之下,几无死角。乍看之下,图纸应该是真实的,但裴辰并不会完全依赖从外界得来的信息。 给宣风和雇主各发了几条信息后,他摘下自己的通讯器。 接着,他只身踏入城区最为繁华的那个商场,转瞬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清晨,一个文质彬彬、身形略显清瘦的年轻人捧着饮料从商场出来,低头十分专注地看着晚上的通讯器。 啪嗒—— 饮料失手掉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杯中的液体瞬间四溅开来,其中一些不偏不倚地溅到了旁边一位路人的鞋子上。青年一惊,忙蹲下身将杯子拿起,慌慌忙忙掏出纸巾,想帮鞋上溅了饮料的路人擦掉时,那人却率先退后一步。 裴辰捧着空了的杯子起身,脸上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没看路。” 一身便服,但站姿坚毅的人目光中有隐晦的审视。对面的年轻人肤色白皙,只是这副容貌平凡无奇,唯有一双眼睛生的还算精致。但此刻,他棕褐色的眸子里满是局促与慌乱。 一个普通人。 警卫员收回目光,略点了点头。 裴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残留的饮料污渍,随手将空杯扔进废物处理箱,才遥遥看了眼往许然家别墅走去的警卫员,目光平静。 他一向谨慎,不会让人将c这个身份和雾生的首领联系起来。但以往做任务时,他却极少会刻意去改变自己原本的容貌特征。 因为那些人根本没有机会认清他的身形容貌。 这次却不一样,他既要防备目标,又要提防雇主,哪头都不是好惹的。耽误这么久还拿不到悬赏金,亏本得厉害。 许然这人肯定是做梦都在祈祷,不然怎么能如此巧合地遇到他难得发一回的烂好心。 蓦然,他目光微沉,转身不疾不徐地走向拐弯处,右手悄无声息地插进风衣口袋,做了消音处理的枪毫无迟疑地对准了上方某一侧,他甚至没有抬头,就已经扣下扳机。 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闷响,镜头瞬间碎裂。 拿着摄像机的人,虽未受伤,却仿佛死过一次般,脸色惨白,呼吸也瞬间窒住。 等他回神,下面那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镜头碎了,但内存卡还在,他心惊胆战地带着照片回去。 听见事件始末的老者,看也未看那张照片,只是闭着眼,缓缓说道:“他易容了。 不然,子弹打中的一定不止是镜头。 他们无法窥探c的行踪,只能盯紧了许然的别墅,无论是发现许然的破绽还是找到这个一向神秘的c,都是好事一桩。 但没想到对方察觉的那一瞬竟然不是选择隐藏,而是直接出手。如此果敢决绝,令人胆寒。 …… 许然在自家小花园晒了晒太阳,轮值的警卫员路过时,他抬眼看了过去,目光从他脚边掠过,眉眼略弯了弯。 别墅内是有自动探测装置的,警卫员也是军中佼佼者,这都能混过去。 杀手先生真厉害。 系统说:“小裴的通讯器防窥探级别很高,我努努力倒是能入侵……” “不用。”许然垂眼,轻轻翻了一页书,“他会做好万全准备,我们等他过来就是了。” 【c先生,这次是我无礼了,请您不要介意。】 裴辰漠然地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回道:【阁下的人这么有能力,不如自己去杀。】 对方很快道歉,彬彬有礼:【不会再有下次,为表诚意,事后我将支付双倍赏金。】 裴辰没再回他,重新换掉通讯器。 许然有多难杀,他的雇主比他更清楚。 上次烬动手的时候,许然身边就藏着好几个人,雇主心知肚明,却没同他和烬说起过。 而且即便没有那些人,单凭许然自己的身手,想正面解决他也绝非易事。 屏幕上出现的是许然别墅的内部景象,裴辰一一记下,然后将这个在商场购买的普通通讯器数据清空,扔进了垃圾桶。 夜晚的别墅一片沉寂。 即便明面有巡视的警卫,暗面有夺命的机关,但夜色掩盖了一切暗潮汹涌。 一道黑影从屋檐掠过。 去了趟卫生间而落单的警卫颈后一痛,又被扯进去。裴辰给他扎了一针麻醉,迅速将门反锁,摘掉他的通讯器。 他顺利进入别墅二楼。 房间内一片灰暗,床上的人睡得很熟,裴辰没有弄出任何声响,走近床边。 枪口对准了床上那人,室内灯光却忽然亮起,床上的人目光清明,直直和他对视。 裴辰微微敛眸,今天弄出的动静至少能证明他没有消极怠工。他没准备杀许然,但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他可以劫持许然全身而退,也可以自己杀出去。脚步声停在门外,却没如裴橙预想一般破门而入。房间内依旧只有许然和裴辰静静对峙。 许然看着他改换过的容貌,轻轻挑了挑眉:“不开枪吗?” 门窗已经封好,拿着枪的人情绪不明,被枪对着的人却温和含笑。这一刻,不知谁才是猎物。 裴辰确定自己今日没有任何暴露身份的举动,但那人看着他,语气笃定:“c。” 裴橙唇角微抿,听不出情绪道:“请君入瓮?” “不算。”许然穿着一身浅色睡衣,姿态放松,“我没有故意放你进来。” 裴橙唇角勾起,眸中却没什么笑意,他收了枪:“你上次放了烬,难道这次也准备放了我?指挥官可不是圣父能当的。” “烬有用。” 许然好似对他的动作毫不意外:“而你,不是没打算杀我吗?” 裴橙定定地望着他。 许然说:“你既然来了,就说明哪怕你现在开了枪,也有能力活着出去。” 躲开子弹、避开禁制对裴橙来说并不难,哪怕被捕,只要没有要他的命,他迟早也能逃出去。 裴橙抬眸:“你想做什么?” 许然说:“合作。” 许然话音刚落,破开空气的刀刃已经刺了过来,许然抬手格挡,另一击却已经迎了上来。 轻薄的被单卷起,两人招式凌厉,一击一挡,一时都奈何不得对方。 许然侧身借力一击,裴橙腰间的枪落地,同一时间,许然放在枕下的枪也到了对方手中。 点到为止,双方的伤势轻微到完全不影响行动。 系统深吸一口气:“怎么又打起来了?” 刚才举着枪小裴都没对宿主动手,怎么说个合作反而打起来了? 裴橙意味不明:“记得疗伤。” 说罢,他没理会自己掉在地上的枪,破开窗户,跳下二楼。 “我会配合的。” 这句话对方压根没有听见,许然放弃展示自己合作的诚意,拎起自己散乱的被单枕头扔在一旁。 “他同意合作了。” “啊,什么就……” 【裴橙与您的羁绊值上升为20】 系统:“……” 就当你们心意想通,连合作内容都不需要详谈,但不聊聊条件反而忽然动手是不是有点太莫名其妙了。 门被叩响,门外的人询问道:“长官,系统虽遭到入侵,但目前运行正常。c之前的任务情况已经整理完成,从未伤及无辜,目前他对您动手的原因不明。我们的人在他离开别墅后就跟丢了。” 许然捡起裴橙的枪:“系统不需要改动,一切照旧。今天的消息不需要封锁。” “是。” “还有,”许然想了想,“启动医疗舱,我要橙花味的治疗液。” 门外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您受伤了吗?” “被猫挠了一下,不过没事,我挠回去了。”许然笑了笑。 门外的人:“?” 系统看着他唇边那点破口:“你快去治疗,不然就要痊愈了。” 许然沉了口气:“笨统。” 治疗是做给裴橙的雇主看的。 …… “c出手了,许然那边启用了医疗舱,伤势不明。c已经逃脱,似乎是全身而退。” 老者点了点桌面:“能近许然的身并且伤到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中年男子犹豫片刻:“那我们还要将消息放出去吗?上次c就已经很不满了,这次做了我们恐怕会彻底得罪他。” 老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男子立刻垂首:“我这就去做。” 许然尽职尽责地在医疗舱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演足了这场戏后才慢悠悠爬出来,腌了一身橙花味。 “长官,暗网上有人匿名传播了您被烬和c暗杀的消息。” 许然并不意外,淡淡道:“果然阴险。” 副官点开光屏:“消息中提到烬的暗杀彻底失败,c经历任务生涯第一次失误,并且暴露了烬属于组织惊蛰。” 许然蹙眉:“烬的现状。” “他已经注销了烬这个身份,目前惊蛰尚未与他分割关系。” 光屏上消息还在不断刷新,能进入暗网的人都不简单,言谈也无所顾忌。 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本该出现在严肃新闻上的事情,在这里却掀起一场娱乐狂欢。 副官说道:“烬做过很多任务,他身份暴露,惊蛰的压力很大,c和您的名声也受到很大损害。当然,目前处境最危险的是您。” 杀手榜第四和第一接连失误,许然在更加被人忌惮的同时,也掀起很多人的野心。 杀了他,哪怕只是伤了他,就能一夜成名,超越一直以来高不可攀的c。 许然对此不置可否,而是饶有兴味地翻看了他们受到损害的所谓“名声”。 有人认为c对保护人民的军人出手,破了自己的底线。即便c从未宣扬过自己不伤无辜,但他们心中的滤镜被打破,恨意不知从何而生。 也有人认为c接任务从不看悬赏数额,只看对象是谁,他既然出手,许然肯定私下品行不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副官无奈:“暗网上您和c的狂热崇拜者正在对骂侮辱,言语不堪入目。” “哦?”许然轻笑,好奇道。“哪边赢了?” 副官磕巴了一下:“不相上下。” 许然便懂了,还是c的崇拜者们更胜一筹。 副官犹豫着,低声道:“若是放在星网上,赢得应该是您。” 许然失笑:“这种事情不能出现在星网。” …… 另一边,宣风打字速度快到飞起,一边替c说话一边替许然说话,挨两边的骂。 【老大,你等着,我要跟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裴辰:“……” 【不必。】 宣风在暗网上发泄了心中怒火,这才道:【这雇主到底谁啊,玩得也太脏了,惊蛰这次要么舍弃烬,要么自身难保。】 【许指挥官那边也是,估计他接下来要面临无穷无尽的暗杀。】 【您的身份倒是没有暴露,但……】 一箭三雕玩得确实不错,既能让许然疲于应付,又通过烬警告了他。 裴辰把玩着手中那支枪,目光转向窗外。他好像走入了一个圈套,不是雇主的,而是许然的,对方步步为营,将背后的人和他一起扯入这张网,现在想退也退不了。 他倒是不在乎名声,也不介意有人踩着他上位,但得要对方有这个能力才行。 能让c都失误的人——这个身份会为许然招来麻烦,同时也足以将对方捧上神坛。 c的后台还静静躺着雇主的消息。 对方言语中皆是抱歉,说此事绝非自己泄露。 这是双方都清楚的谎言。任务完成之前,暴露杀手的任务内容对其来说可能是致命的,杀手后台绝不会被轻易窥探。 双方博弈,c反倒成了他们都势在必得的棋子。 裴辰的理智是平静的,雾生已经走上正轨,只要他小心谨慎一点,不要让这些事波及雾生,以宣风和单合的能力足以在乱世中明哲保身,小富即安。但情感却又坠入迷茫……那他呢? 半晌,裴辰敲字:【任务会继续履行】 第357章 他的吻 雾生的事情近一年都是宣风在处理,裴辰只问了两句就关了信息,雇主那边发过来几条,他懒得点开。 对方此计无非是绝他退路,烬的身份已毁,c若是不想落得同样下场,最优的选择就是成功杀了许然。 想法不错,可惜裴辰并没有那么在意c这个身份,这两年雾生没那么缺钱,他就很少接任务。为了确保不会连累雾生,他已经在着手准备 c 这个身份从人们的视野之中彻底消失。 雇主以为自己一箭三雕,洋洋得意,那许然呢? 他在筹谋什么? 故意放烬一条生路,又配合自己演戏,他才是真正的执棋之人,站在明处笑看暗地里的人沾沾自喜。 手腕处的通讯器还在震动,c的后台接到了一笔巨额悬赏。 对方的备注是:【安全吗?】 裴辰垂眸看着,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初见时的惊艳和对方故意打偏的枪让他起了点兴趣,就是这份好奇让他被困在局中。 不是雇主的局,而是许然的局。他以为借机给对方一个提醒就算两不相欠,但其实许然最初就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后悔吗?其实也没有。 只是主星寸土寸金,即便现在是旅游淡季,酒店依旧不便宜,裴辰坐在窗边,隐隐觉得有些亏。 手边这支枪的触感很陌生,算是他此行唯一的收获。 …… c没有回信,许然就没有发送第二条消息的权限,他拎起座位上的军服外套,走出总会议室。 白斯年和他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长官,惊蛰应该已经打算放弃烬了。”周围无人,副官悄然站在了他身旁。 烬从前接下的许多任务都是为了惊蛰,对于组织首领来说,想要弃车保帅无可厚非,但未免让人心寒。 许然说道:“安排烬顺利离开,将雇主的消息透露给他,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副官点头应下,“惊蛰呢?” 许然:“不必干涉。” 步步陷阱的宅院响起一阵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刺眼的白灯照亮了黑夜。 鬓发斑白,衣着华贵的老者匍匐在地,面色发青,气息断绝。 “家主死了!” 中年男子匆匆赶到,看见地上落下的银针。 是烬,是他的报复。 但这绝不是他一人能做到的,是谁出手? 中年男子面上有恐慌,却没有多少悲痛,平静下来后,眼睛发亮。 “抓到人了吗?” 警卫长上前:“抓到了,就在——” “人不见了!” 有人出入白府,带走了凶手,连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 一枚莹润如玉的白子落在棋盘上,局势瞬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许然沉吟片刻,将棋局打乱了。 “长官,烬的手脚已废,还要救吗?”一道暗影出现在窗外。 许然一颗一颗收好棋子:“治好他,然后给他一个干净的身份。” “是。”来人应声。 许然看了看夜色:“今晚的事情散布出去。” 暗网上的消息更新迭代得很快,但他们也没想到上次的事这么快就有了后续。 “买凶杀人的是白家家主,啧,我记得当初第四军作战,许指挥官还前去救援过?” “烬了不起啊,有人知道他的消息吗,惊蛰不要我要了” “单凭烬能从那么多人手下逃脱吗?估计已经有了强硬的下家了” “发布悬赏者已死,任务不用做,还拿了那么大一笔定金,c才是最终赢家” “要我说,c还想重振名声就会跟许然不死不休” 裴辰倏地一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雇主用烬和名声逼迫c,许指挥官却反而利用了烬的恨意。 缺一不可,却又注定如此。 耳麦传来宣风的声音:“帝国军方真是一个比一个阴险,老大你赶紧回来。” 裴辰不置可否,而是问:“烬呢?” 宣风如实道:“被救走了。” 至少不是用完就丢,裴辰淡淡地想。 …… 前几日才出了命案,但会所依旧繁华喧闹,悬浮车停在外面,许然迎着各种视线,踩着楼梯上去。 二楼禁入,怀着觊觎的人收回目光。 大多数人还是介意,之前死人的那块地方只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容貌平常的青年坐在沙发上,浅紫色的灯光落入他眸中,棕褐色的瞳孔折射出一点冷调的灰。 “先生,需要点什么?” “冰水。” 嗓音也是冷清干净的,在靡靡乐声中吸引了几道目光,看见那并不出众的容貌时,有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可惜。 青年接过玻璃杯,手指如玉如竹。冰块碰撞,声音清悦。 尚未放弃的人看着对面一侧的修长身影,唇碰上冰凉的玻璃杯,原本的淡色变得稍艳,脖颈修长白皙,喉结滚动,唇染上水光。似乎能窥探到与容貌不符的靡丽,无法捉摸。 眼光毒辣的猎艳者兴味更浓,单凭感觉,已称得上远山白雪、山巅清风,容貌稍次,却不影响这是个美人。 但尚未走近,放下玻璃杯的青年已经站起来,他匆匆想要开口,脸上是汹涌的欲望。 冰凉的刀刃趁着阴影贴上他可以裸露的腰侧:“让开。” 一样的声音,这回却是刺骨的寒了。 裴辰走入寻欢作乐的人群,对着耳麦中的人道:“禁星已经查到了?” “对,不知道她们和谁做的交易——” 裴辰笑道:“你崇拜的许指挥官。高兴吗?毒牙要完蛋了。” 他抬眸,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人,一身纯黑长款风衣,眉目如墨,姿态放松。 耳麦那边的宣风似乎是噎了一下:“说实话,老大,我现在不太敢崇拜他了。不过他们除掉毒牙的话我还是拍手称快的。” 穿着风衣的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裴橙还是笑着,这回却不是对耳麦中的人说的了,他嗓音轻且冷:“利用我,我是会生气的。” 许然在他面前站定,语气温和:“我以为已经和c达成共识。” 裴橙看了他几秒,然后无所谓地点点头:“就当积善行德了。” “不过——”裴橙猝不及防地扯住他的衣领,“善有善报,就现在。” 许然没有任何反抗,只微微垂眸,裴橙仰头贴上了他的唇。 周围是溢散的酒气,但他们两人都没饮酒,触碰到的是对方最原本的气息。 会所本就是寻欢作乐,释放欲望的地方,他们的动作并不显眼。 一触即离,裴橙嗓音中的那点冷意淡去:“报酬。” 他目光落在许然脸上,却没看见意料中的惊愕或厌恶,反而有些失望。 “怎么会要这种报酬?”许然看着他。 裴橙没回答:“再见了。” 诡计多端的指挥官。 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乱世之中,生活的目标和方向都是混乱的,大家更推崇及时行乐。豪华奢靡的会所中灯光昏暗迷离,男男女女相互依偎,贴面低语,毫不掩饰欲望与冲动。感情似乎廉价而短暂,每个人都只是在寻找片刻欢愉与慰藉。看起来情深不寿,实际上明天身旁可能就换了人。 逢场作戏吗?也不算。 只是世道如此,人心浮躁。 他们那一吻并不显眼,但对裴橙来说,或许是整个生命中唯一一次。 “你们两次见面都在打架,为什么小裴会来找你?还亲你?”系统纳闷。 许然紧跟着出了会所,但街上已经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找我的?” 系统昂首挺胸,骄傲道:“因为他用的是之前去你家里的容貌。” “变聪明了。”许然低声道。 系统:“……一直很!聪!明!” 【任务一:维护小世界平稳运行。目前进度:37】 【任务二:与裴橙的羁绊值到达100。目前进度:10】 系统:“嚯,完蛋。” “怎么亲了还降羁绊值啊!!!” 小裴,不高兴可以和宿主打架!没必要降羁绊值! “因为在他心里,c和许指挥官两清了。” 许然驱动悬浮车:“不着急。” 第358章 收留俘虏吗 白家主死因并不光彩,他们只能隐而不发。 一身矜贵西服的君王笑看着下面年轻的指挥官:“白家其他人都比不上老家主,而年轻一辈,白斯年不如你。” 许然抬眸,表情平静:“陛下谬赞。” 君王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地说道:“第三军的军务繁多,你太过辛苦。第四军有两个少将还不错,我想让他们去你手下做事。” 许然眸光微动,轻声吐出三个字:“白家人。” 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君王只能默认:“你的荣耀,帝国不会少了你的,白斯年在你这个年纪,也只是中将。” 许然听后,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好心提醒道:“陛下,我的军衔只是少将。” 当初第三军在所有军团中实力是最为薄弱的,也没有可用的将领,君王硬生生指定了许然作为指挥官,但他资历尚浅,只被任命为少将。 此后,许然让第三军一改颓势,屡立战功,直追第四军,让第三军上下心服口服。 但因为资历和军衔,还是会有其他将领明里暗里想压他一头。 若是白家的两个少将过来,真能甘心任他驱使吗? “至于荣耀……”许然笑了笑,彬彬有礼,“您了解的,陛下,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没人能抢走。” 君王皱眉:“我会尽早为你升职,如今趁着白家人心浮动,将两位少将调离第四军才是上策……” “我并未反对,陛下。”许然行了一礼,退下了。 许然离开皇宫后就直接回到了军部,控制室内副官忙出来回话:“长官,我们接到了陛下的命令——” “我知道。”许然淡然道:“点人出发,清剿毒牙。” 副官问:“您要亲自去吗?” 许然点了点头:“我之后会离开一段时间,你跟我来。” 各大组织纷纷抢占地处偏远、资源丰富的星球,帝国实际掌控的势力范围本就相当有限,内部世家却仍旧深陷于无休止的权力争斗与利益争夺之中,视家族利益重于一切,王室势微。 君王想牵引制衡,但许然所做的超出他预期之后又想打压,未免太过贪心。 许然不会因此产生负面情绪,但必须做点什么,逼君王做决定。 …… 恶名昭彰的毒牙所占据的b98星迎来了毫不留情的轰炸。 许然坐在星舰上,面不改色地下达了会让此地死伤惨重的命令。 执行命令的年轻军人有几个心头颤了颤,不敢再看那淡然坐在前面的长官。 占据一整个星球的组织,此前被他们驱赶和清除的无辜居民只多不少。 邻近星球的普通居民听闻动静都变得慌乱。 但星舰穿过飓风,缓缓压向b98星,没有牵连周围的星球。 基地轰炸成废墟,火光冲天、烟尘弥漫。毒牙的核心力量大都折损,外围那些不受重视的组织成员却幸存下来。 身着作战服的人陆陆续续下来,分别处理余下的人。 许然走进毒牙基地内部,找到隐藏在角落里的控制面板后,破解地下通道的密码并不困难。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许然眯起眼睛,看到地面上有几行凌乱的脚印,显然是刚刚有数人在这里仓皇逃窜所留下的痕迹。许然点开通讯器,发布的命令却不是让部下前来,而是—— “可以撤离了。” 他手中握着裴橙那把小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直直射入暗处。 雾生总部。 裴辰在c的后台收到消息。 他看着发送过来的坐标,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关闭许然给自己发私信的权限。 真是…… 【杀手先生,你们那里收留俘虏吗?】 【唉,好多血啊……】 【唉,没子弹了……】 裴辰微微蹙眉,正准备让宣风查查军部那边有什么消息,下一句又来了。 【我付得起报酬。】 裴辰望着报酬两个字,下意识伸手碰到了自己的唇,好像还有很久之前残留的热度。 许指挥官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第359章 他抱我、他摸我 【杀手先生】 【再行善积德一次?】 【唔,好痛,你们那里会给俘虏提供医疗舱吗?】 通讯器亮起的光屏上,来自同一人的消息还在不断刷新。 裴辰凝视着光屏,心中思绪翻涌。给他发私信的这段时间,完全足够军方的人赶到救援,并为许然提供最好的治疗条件了。 难道是这个人身边出现了叛徒?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指挥官向来令行禁止,算无遗策,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现在找他,肯定又是有所图谋。 这人实在过分。 裴辰关闭了通讯器。 此时的b98星已成为一片废墟,所有的幸存者都被军方带走。地面仍旧震颤着,硝烟弥漫,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许然静静靠墙坐着,地下原本有些冷,但之前轰炸地面所产生的热度渐渐传下来,现在温度恰到好处。 他身上虽然没有致命伤,但那些细碎的外伤没经过处理,失血感还在不断加重。周围的卫星似乎被波及,信号时断时续,他只骚扰了裴橙几句就发不出去信息了,只能百无聊赖地玩着通讯器。 忽然,身后有轻微的响动,许然一边漫不经心地玩着通讯器,一边迅速摸到枪。风声波动之间,一枚弯月形刀片贴着他的脸侧飞速掠过,紧接着,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后再无任何动静。 许然摸了一下自己被划伤的脸,不禁皱眉,很轻的“嘶”了一声。 系统对他的了解程度已经今非昔比,拍拍自己的屏幕:“放心,还是帅。” 许然看了一眼,放心了。 替他解决掉最后一个人的杀手先生从暗处走出,蓝白色上衣,黑色长裤,是在自己基地里才会穿的休闲服饰。脸上没有遮挡,也没来得及易容。 许然微仰着头,对上他雾灰色的清澈双眸。 “嗨,杀手先生~” 光屏上那幼稚的花花绿绿消消乐游戏随之轻轻晃了晃。 裴橙并不意外许然能认出自己,目光缓缓扫过他身上的伤,语气冷淡平静:“指挥官这是,唱什么戏?” 他徘徊在生死边缘多年,只需看上一眼便能洞悉许然身上这些伤的来龙去脉。只攻不守,速战速决。 但许指挥官带兵前来,本不至于此。 许指挥官委屈垂头,不肯面对质问。 裴橙也没指望他能直接告诉自己原因,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肩膀处醒目的弹孔上,刀尖轻轻一转,挑开了他的衣领。 他用手指按了按伤口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异处,就伸手去碰那颗深深嵌入肉中的子弹。 他的手指是冷的,许然的皮肤却有些烫,被他碰到得瞬间,许然只觉得一阵无法言喻的冰凉。 感受到对方身体的轻颤,裴橙淡淡道:“疼?” 许然“嘶”了一声。 裴橙微顿了一下,还是干脆利落地将子弹取出。 许然低头盯着他掌心那颗子弹,以及他手指上属于自己的血,又象征性的“嘶”了一声。 治疗喷雾倒是并不刺激,喷上伤口也不觉得疼,简单处理了他的伤势,裴橙忽然又掏出一支针剂。 他说:“闭眼。” 后颈一凉,许然瞬间失去意识。 系统看着被弹回空间的许然,疑惑地:“?” 许然随手拿了包系统囤的零食,顺便打开了一部电影,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明明可以先给我来一针麻醉再取子弹的。”许然叹着气摇头,“好冷漠。” 系统问:“他把你弄晕做什么?” 许然看着外面,低声道:“他在抱我。” 系统无奈:“……因为你晕了,他只是想把你弄上星舰。” 许然轻轻笑了一下,才回答它上一个问题:“他要对雾生负责,不能直接将总部暴露在我面前。” 裴橙将昏睡的许然带上自己的星舰,然后熟练地扯开他的衣服。 许然嘟囔道:“他摸我。” 系统反驳:“……他只是在收缴你身上的武器和通讯设备。” 许然又说:“他把我锁起来了。” 系统:“……嗯,俘虏专属的电子镣铐,能放电的那种。” 小裴在很认真地按正规流程对待俘虏,但自家宿主的思绪已经快歪到十八禁频道了。 许然:“。” 星舰绕过b98星一周,裴橙仔细确认了周围没有军方的人在偷偷观察后,他才改换航道。 收到讯息的宣风和单合等到了熟悉的星舰。 “老大,你怎么突然出去了?兜风也要跟我们说一声啊……” 星舰门自动打开,裴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本着对伤者的同理心,采用了抱的方式将许然带下星舰。 见状,宣风有点卡壳:“这不是许指挥官吗?老大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裴辰沉默一瞬,言简意赅:“俘虏。” “啊,行。那把他关哪儿啊老大?”宣风按下心中惊讶,问道。 裴辰垂眸,语气平淡:“医疗舱。” 宣风和单合面面相觑。 第360章 待遇真好 许然清剿毒牙时声势浩大,他失踪的消息自然在星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君王压抑着心头怒气:“不是让你们暂时封锁消息吗?” 副官垂着头,恭敬道:“陛下,我们确实已经尽力封锁,但执行任务时人多眼杂,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 君王深深地看了副官一眼,这个年轻人是许然自己提拔的,能力确实出众,已经能独当一面。 副官看着前方地面,表情平静,毫无面对君王诘问的恐慌与畏惧。 当初君王亲手为许然造势,如今气候已成,他奈何不得了。 两位少将从第四军调任至第三军不是秘密,再加上星网上的消息似是有人特意引导,很快就变了味。 【两位少将刚到第三军,许指挥官就失踪,我们很难不多想】 【许指挥官在更加艰苦卓绝的战役中都能全身而退,却在这样一次任务中失踪,军方和帝国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许指挥官战功赫赫,别说中将,就算升任上将都无可厚非,帝国不该单凭资历就否定他的贡献】 【许指挥官对第三军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即便现在他暂时失踪,我们也反对其余两位少将接手他的权力】 …… 星网上大家的争论还只是针对明面上的消息,暗网上却有人亲身前往b98星探过,发现了c留下的踪迹。 【所以说,许指挥官这是落在c手上了?】 【雇主已死,任务取消,c还抓许指挥官干什么?】 【当然是报复,c任务生涯第一次失手,许指挥官也算得上他的宿敌了】 【说实话这两位都是我佩服的人,希望他们能握手言和(手捧莲花)】 【上面的都能进暗网了,还装什么清纯无辜白莲花呢】 【c可能正在看着你们哦,说话注意点,小心睡梦中就没了性命】 【滚蛋,爷的信息加密了三十七次】 裴辰紧紧绷着唇,面无表情地看过这些评论,心情复杂。 暗网上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唯有一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就是他因为任务失误,所以怀恨在心,趁虚而入带走了许然。 窗户轻响,单合站在外面道:“团长,许指挥官已经醒了。” 裴辰点点头,起身时却顿了一下,看向单合,若有所思:“不止是宣风,你也崇拜许然?” 他这两个心腹一口一个许指挥官,跟星网上许然那些粉丝没区别。 单合:“……” 护卫家国、战功煊赫,哪个年轻人能不崇拜许指挥官?即便是被普通星民避如蛇蝎的他们也一样。 若不是为了求生,他们何必小心谨慎,以命相搏。 若不是别无选择,他们也向往成为那样的人。 裴辰轻轻笑了一下:“又没骂你们。” 许然是在医疗舱里醒来的,得益于首领别具一格的赚钱能力,雾生的医疗条件很不错。 医疗舱中视线被治疗液的蒸汽阻隔,白茫茫的一片,但其中的味道却是浓郁甜腻的巧克力味。 裴橙到了后,身边看护的人立刻就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裴辰和玻璃内睁开眼睛的许然对视一瞬,打开了医疗舱。 一身巧克力的许然从医疗舱钻出来,很想去洗个澡。 裴橙看着他郁闷的脸色,眸中不由得多了点笑意。 许然敲了敲腕上冰凉坚硬的电子镣铐,声响清脆:“杀手先生,你们这儿俘虏应该关在哪儿?” 裴橙微微皱眉:“别这样叫我。” 许然倏而笑笑:“那是叫c,还是叫裴橙或者首领呢?” 裴橙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许然纳闷:“你好像并不担心。” “许指挥官费这么大的劲,不会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雾生。” 裴橙握紧手指,嗓音中多了几分冷意:“而且,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透露出去的。” 许然看着他腰间的枪,耸了耸肩:“我的确不是为了雾生,你不用担心。” 他走近两步,唇角轻弯,温声道:“谢谢你愿意去找我,谢谢你带我回来。” “上次你放了我和单合一次,这次算我还你。”裴橙轻轻抿唇,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其实不是,只是因为喜欢罢了。 初见那一枪,他心脏怦然而动,却不是因为害怕。 后来因为好奇误入局中,知道他不如星网传闻那般清正,知道他并非善茬,却依旧无可救药地被吸引。 那一吻原来不是结局。 可终究不是同路人,再纠葛下去也是无益。 许然笑意愈深:“嗯,所以我也不是那么恩将仇报的人。” 裴橙淡声道:“你一来就动用了我们的医疗资源,把你关起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需要帮忙教导我这里的人。” “你会拿到没有攻击力的训练用枪,可以在基地之中活动。”裴橙一板一眼道,“不要企图对外界传送这里的信息,我们的卫星会自动拦截。也不要企图逃走,电子镣铐检测到后会自动开启电击。” 许然完全没在乎他被收走的通讯器,而是举手提问:“如果我表现得好,能拿回被收缴的枪吗?” 裴橙:“……那是我的枪。” 许然震惊,看他像看一个翻脸不认账的渣男:“我的枪不是早就给你了。” 短暂的沉默后,裴橙无情道:“不能。” 他抬了抬手,单合从窗外冒出来。 裴橙:“你带他去住的地方。” “好的。”单合看向许然:“请跟我来。” 雾生没有占据一整个星球,基地以外都是普通星民,这颗偏远的星球反而风景秀丽,生机勃勃。 天光晴朗,微风和煦。 电子镣铐类似于通讯器,分别戴在两个手腕处,并不影响行动。袖子垂下遮住镣铐,许然一派从容,丝毫不像个俘虏。 他闲庭信步般走过雾生的基地,忽略那些暗处的防御措施和过多的禁制,这里很像一个大庄园。 单合带着他走到最右方的一处建筑,通过瞳孔识别进入,而后带他到了一个简陋的小屋。 “这是你们基地关押俘虏的地方吗?” 单合:“……” 雾生基地里没有俘虏,抓到人之后,没有深仇大恨的用来换钱还资源,有仇有恨的直接杀了。 首领和他们的一致想法都是,为什么要浪费钱养俘虏? 至于这里,不过是空出来的杂物间而已。 许然没等到回答,挑眉笑了一下。 单合将房间的密码告诉了他,而后道:“很抱歉您没有通过大门的权限,夜间有事可以按房中的呼叫装置。按团长的吩咐,每天早上七点我会过来接您,您协助教导我们三个小时之后可以在基地内自由活动。” 许然顿了顿:“七点?” 单合疑惑地看着他。 许然叹气:“你们组织的人都这么积极向上吗?” 单合犹豫道:“我记得军方的训练时间更早,您……” 许然很坦然:“所以我好不容易休假,不想早起,你可以晚两个小时再来吗?” 您不是在休假,只是被俘虏了…… 单合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出现一丝裂缝。 “可以的。” 许然真心实意:“谢谢,你们雾生的俘虏待遇真好。” 第361章 不知道。 裴橙给许然安排的屋子虽然简陋,但挺干净。窗户不小,不过朝着院子的方向,落入院中他也打不开大门。 过了一会儿有机器人敲门送餐,许然闲着也是闲着,拦住胖乎乎的圆柱形机器人陪他聊天。 “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许然拍它脑袋。 机器人提取到关键字,光屏闪现爱心:“工作,工作,我热爱我的工作。” 系统有点嫌弃:“它笨笨的。” “这个世界之前发生过机器人暴动,”许然道:“大批机器人都在那之后销毁,对机器人的研究也随之停滞了。” 系统说:“我可以陪你聊天。” “其实——”许然语气迟疑。 系统:“什么?” “我现在手无寸铁,本来是想拆它两个零件备用。”许然笑意温和地拍了拍胖机器人的脑袋。 系统:“停停停!” 太凶残了! 许然耸耸肩:“但是为了我之后几天的宵夜着想,还是先别拆了。” 浑然不知自己暂时逃过一劫的胖机器人依旧握拳,活力满满:“工作,工作,我热爱我的工作!” 系统没眼看。 送走了小机器人,许然心情很好地一边咬着吸管喝牛奶,一边捣鼓房间内的呼叫装置。 绿灯亮起。 许然轻轻叩墙:“可以听到吗?”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什么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然的心情更愉悦了。 “我提前试一下好不好用,不然我晚上突发急病求救无门怎么办?” 裴橙按了按眉心:“你的身体报告显示你很健康。” “你亲自看了我的身体报告吗?”许然笑道。 另一边又安静下来。 呼叫装置很灵敏,许然能听见很轻的风声。 他看了一眼窗外,月光清透,树梢没动。 “在干什么?” 裴橙在接到呼叫的时候就放慢了脚步,没想到他还是听见了,他在寂静空旷的训练场停下来,手中拿的是之前从许然枕头下带走的那把枪。 “准备回去了。”他声音有些闷。 许然说:“那早点休息。” “许指挥官。”裴橙很突兀地问,“你将来会对雾生动手吗?” 现在许然在他的地盘,手中戴着只有他能卸下的电子镣铐,他却这么问。 “如果我说会,你要提前解决掉我这个威胁吗?” 许然的声音很平静,裴橙没有办法分辨他的情绪,是试探或是戏弄。 他只能静静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这颗星球的夜晚比其他地方要亮些,光影清透。 裴橙说:“我不想让一切变得混乱。” 他在最混乱的地方长大,看着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离去,成为杀手,做着最朝不保夕的工作。 但创立雾生,他只是想要一点安稳。 混乱带来的结果裴橙再清楚不过,因为有帝国军方的威胁,很多组织才有所收敛。 而帝国可用的将领其实不算多,许然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 ……也是最有希望结束混乱的一个。 许然在笑,裴橙手腕上的通讯器好像也跟着轻微震动。 “只要你在,只要雾生没有改变。”许然靠在床头,指尖摩挲着那个小小的呼叫装置,“我永远不会对它出手。” 裴橙怔了片刻,然后说:“我录音了。” 那边传来很愉悦的笑声。 呼叫装置的绿灯熄灭,许然点开了任务页面。 剿灭毒牙之后,任务一的进度缓慢爬到了40。而裴橙将他带回来后,任务二跃升至30。 次日清晨,单合抱着他的几盆草晒太阳,宣风就坐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人工湖扔鱼食。 听完昨天单合跟许指挥官的交谈内容,宣风发自内心的疑惑了。 “我们雾生,俘虏待遇好吗?” 他回忆了一下,雾生现在经济状况不错,但早前他们很缺钱。 雾生既不涉毒,又不做军火生意,更不贩卖人口,比起很多组织,他们的资金来源少得可怜,明面上那些生意的收益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人。 所以抓到潜入人员,或者在任务中俘虏敌方,他们都不会留这些人在基地超过三日。 若有人愿意付出代价换走这些俘虏再好不过。 也有没人要的可怜俘虏,宣风还记得他审过一个。那人捅了他们兄弟一刀,老大原地方给那人捅回去,然后就放走了。 许指挥官这一来又是医疗舱又是腾房间的,当初那些俘虏连一碗饭都没捞上。 我们老大应该是色令智昏了,宣风想。 “许指挥官愿意指导,我们要珍惜机会,你这几天也要跟着好好学。”单合抱起长得最好的一盆草,眼睛亮了亮。 宣风脸色一滞,鱼食都洒不下去了。 他做生意和管理组织都很有一套,可身手真的一般。别说跟裴辰比,就是在单合手下他都过不了三招。 许然起床洗漱后,单合准时到达他的门口。 雾生的基地分散各个星球,此处是他们的精锐力量,但人算不上很多。 平时裴辰也不管他们训练,组织中这些人都曾与死亡擦肩而过,他们自己就知道轻重,不会懈怠。 但把许然抓回来后,管吃管住还帮忙疗伤,裴辰当然要物尽其用。 训练场上太阳很大,许然找宣风要了个帽子,靠着树坐在地上看宣风和单合交手。 或者说宣风单方面挨打。 许然转着手里那把不具杀伤力的枪,随意一举,橡皮弹药在单合胸前炸开。 两人一齐望过来。 许然看着单合,漫不经心道:“你需要练枪。” 单合微怔。 许然笑道:“杀手榜前五十,熵?” 单合点了一下头,走到他面前。 许然掀了一下帽檐:“或许因为身份原因,对你来说很多时候冷兵器交锋要更便利,枪这种东西在近身战斗时反而碍事。” “但暗处潜伏的时候,枪要更好用。” 裴辰站在二楼的窗前,耳麦里清晰的传来下方许然的声音。 让他教导是一回事,但许指挥官真的愿意去做,反而让他有点意外了。 他握着枪,打开保险,瞄准,手指搭在扳机上。 下方那人果然回眸仰头看过来。 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裴辰只能看见他扬起的唇。 裴辰想的是,他们初见的时候,许然打偏那一枪时想的是什么? 不知道。 但现在,他握着枪时,并不愿意让这个人受伤。 第362章 第二个吻 之后的几天,许然在雾生的基地过得很安逸。 白天随机揪一个雾生的人折腾,晚上通过呼叫装置骚扰雾生的首领。 名为俘虏,但日子过得比雾生其他人都要滋润。 “呼叫装置是为了应对紧急情况的。”裴橙有些无奈地提醒。 但是许然连续骚扰他这些天,他还是每次都接通了。 许然说:“很紧急,杀手先生。” “我很无聊。” 今夜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裴橙犹豫了一下:“这几天,你教会单合他们很多。” 许然静静地等他的下文。 但裴橙已经断开了呼叫装置。 第二天,前来开门的单合还带来了一个全新的通讯器。 许然试了一下,可以连上星网获取外界信息,但内设屏蔽装置,无法获取当前位置,也无法给外界传送消息。 防窥级别很低,只要有心,他用通讯器做了什么裴橙都能知道。 系统看了看:“唔,要破解当前坐标很难,但是更改一些东西发讯息还是很简单的,看来小裴没准备拦这个。” “坐标的话,即便不用我,你半个月也能破解了。” 许然划拉着灵敏的光屏,看了眼军方的新闻,大致了解目前情况。 “坐标就算了。” 他指尖动了动,很快绕过屏蔽,一条消息发送出去。 总控室内的宣风检测到波段信号,咬了口肉干:“老大,拦截吗?” 耳麦那边的人沉默很久,然后传来很轻的一声:“算了。” 裴橙也说不出自己心中那点微妙的失望来自于哪里,或许,是希望对方慢一点暴露目的。 连上星网,可以看电影看新闻,还那么无聊吗? 他腕上通讯器震动,光屏亮起。 【谢谢。】 原来是发给他的…… 拿到通讯器的第一天许然就冲破了第一道屏蔽,但他每发送一条消息,裴橙的通讯器就震动一次。 除了裴橙,他没有联系过其他人。 待在雾生的这些日子,他和裴橙的羁绊值无声无息地涨到了38。 作为俘虏,许然的活动非常规律,早上九点单合打开门带他出来,晚上九点送他回去。 而裴橙就像避着他一样,从未在这段时间内出现在训练场,他居住的地方许然也没有进去的权限。 明天可能有雨,今晚的云很厚,月色都黯淡很多。 快走到地方的时候,许然忽然开口:“对了,明天早上你不用过来。” 单合一愣:“什么?” 忽然,他后颈一痛,直直地倒下去,失去意识。 许然垂眸:“抱歉,你需要先睡两个小时。” 单合的身手不差,只是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许然放松了警惕。而许然按向他风池穴的速度很快、力道不重,没有被认定为攻击性行为,电子镣铐并无反应。 许然将他扛到角落阴影处,然后走过训练场,去看人工湖旁生机勃勃的花草。 夜色没有埋没它们的生机,依旧绿意盎然。 他知道裴橙其实不是故意躲他,只是每次和他相处都会心绪波动,心不静,就会容易失误。 对裴橙来说,每一次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若只要他自己还好,但他背后还有一个雾生。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许然从墙上跃下。 带着风声的力道袭来,裴橙当即反身挡住许然的手。 强烈的肢体碰撞,肾上腺素飙升,认定具有攻击性,镣铐瞬间释放电流。 许然闷哼一声,手指颤抖,顺着他的力道被按在地上。 裴橙险些冲动下达解除他的电子镣铐的指令,但理智还是让他按捺住:“你干什么?” 他忽然目光一变,嗓音冷的吓人:“单合呢?” 如果知道许然今晚没有回到房间,单合一定会告诉他。 许然侧头看向一旁:“唔,他来了。” 着急忙慌的单合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自家首领和许然剑拔弩张的场面。 裴橙垂眸,泄了力道。 他依旧蹲在地上,月影勾勒出他略显瘦削的身形。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然扣住他的脖颈,借力支起上身,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在想,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准备见我了。” 单合:“?!” 他努力想要理清眼下的状况,不知道是该上前帮忙还是怎样。 裴橙被许然手上那两个电子镣铐压着,很冷很重。 这个人的手,明明应该是温热的。 “没有……” 裴橙想,他只是需要时间。 许然手上力道加重,翻身将他压下,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裴橙顾忌着他手腕上的电子镣铐,没有用力挣扎,只感知到垫在他脑后的那只手,依旧是暖的。 吻落了下来。 单合:“!!” 他又害怕走了之后许然会对首领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又觉得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不太好,背过身平复呼吸。 这次是许然主导的,他这个人似乎天然带有攻击性,这个吻比第一次要久,也要深。 最初是很轻的,柔软地落下来,只是很热。 裴橙没有闭眼,直直地望着许然的眼睛,后来也许是离得太近,就看不清了。 轮廓渐渐模糊,但裴橙依稀记得,许然的眉眼生的很锋利,或许是为了减淡这种天然的凛冽,对方总是笑。但即便在笑,他看向其余人的视线也是平静的,好像没有真正看入眼中。 只是偶尔与许然对上目光,裴橙会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是在意自己的。 一汪漆黑的深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似乎水波都跟着变温柔。 ……这样,怎么会让人不想走近? 即便潭底是深渊地狱。 力道逐渐加重,空气被掠夺,裴橙不自觉地攥住了许然的肩膀。 “这段时间谢谢你。” 他竟然还记得之前那个所谓的“报酬”,裴橙有点难堪,身体紧绷。 “还有,我喜欢你。”许然说。 第363章 宝贝 “什么?”裴橙尚未从那个突然的吻中厘清思绪,有些不知所措。 许然拉着他站起来,耐心重复:“我说,我喜欢你。” 裴橙从满腔复杂心绪中辨认出一丝茫然和欢欣,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 最后一丝月色也被云层遮挡,夜色漆黑,风雨骤来。 “先让单合送你回去。”冰凉的雨滴落在身上,裴橙轻吐了口气,好像依旧是懵的。 他到底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过去二十年都为了生存竭尽全力,他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单合离他们有些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见忽然下雨准备上前,却见许然按住了裴橙的肩膀,直直看向他。 被雨水浇透的眉眼漆黑凛然,但落在裴橙身上时,却又带着毫不作假的柔软。 当局者不曾察觉,旁观者却看得清楚。 单合愣了一瞬。 许然的力道有些大,让裴橙几乎不能转身,他说:“单合已经离开了。” “带我去你那儿,可不可以?” 裴橙带着许然到了自己的居所,翻出一套崭新的睡衣递给他,只是目光怔然,一言不发。 这会儿连系统也感觉到不对:“小裴怎么了?” 他们拿到的世界背景没说那么清楚,许然也不知道,他捉住裴橙冰凉的手腕,再次吻住他的唇。 两个人都湿漉漉的,许然身上还有些热意,裴橙却好像被寒意浇透,连骨头缝都是冷的。 被来自他人的热度侵袭,裴橙终于抬眸看他。 许然问他:“裴橙,怎么了?” 裴橙没有回答。 许然感觉到他在颤抖,他似乎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无能为力。 这场雨来得急,裴橙出去时没有关窗,夜风呼啸,风雨和寒气闯入室内。 “轰隆——” 沉闷的雷声伴着一道闪电刺破云层,骤然间,屋内亮如白昼。 裴橙忽然醒神,看清客厅和主卧都是一片混乱,抿唇挣开许然的手想去关窗。 许然先他一步。 关闭的窗户隔绝外界的风雨交加。 裴橙刚才没有回答,许然就不再问,替他打开浴室的门:“你身体好凉,先去洗澡。” 浴室门关闭,过了半分钟,里面传来潺潺水声。 许然转了一圈,见他这里没有家居机器人,就将被风雨吹打的凌乱的床单被子和沙发布都扔进自动洗衣机,然后从客卧的衣柜里找到四件套,将床铺好。 “他生病了吗?”系统很担心。 许然手上的动作停下,轻轻摸它脑袋:“不知道,但是会好的。” 他是想要安抚系统,可说了这么一句,自己的心也有点乱,将被子套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裴橙在浴室待了很久,出来时头发都已经吹干,软软的搭在额前。 客厅的落地灯已经打开,许然坐在暖黄的灯晕下,听见动静就抬头望向他。 裴橙已经平静下来,只是恍然一瞬:“抱歉,你去洗澡,今天先在这里住下。” 许然走近他,又问:“刚刚怎么了。” 裴橙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那样,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好,情绪是完全混乱的。 “嗯。”许然的手心贴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度正常,“现在没事了。” 许然快速洗了个澡出来,裴橙还蹲在烘干机前发呆。 他只好将房子的主人领到客卧。 “好好睡觉。”许然温声说,“床是你的,我不占。” 裴橙看着他。 许然低下身,继续说:“也不走。” 裴橙伸手抱住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也可能什么也没想。就这么静静抱了一会儿,他握着许然的手,贴近自己的心口。 杀手这份工作是很难做的,需要极高的警惕性,裴橙也忘了有多久没让人碰到过这种致命处。 许然掌心下是他心脏的悸动。 他按自己的理解:“你也喜欢我?” 其实没准备得到回应,特别是对方状态明显不对的时候,但裴橙点头了。 “想让我抱你?”许然继续说。 这回不需要等回应,他已经确定,微微收紧力道,抱住裴橙。 雨还在落,风依旧拍打着窗户。 风雨声很吵,偶尔的雷鸣更是刺耳,但渐渐地,裴橙听不清了。 不太能感知到外界,但好像也不是睡着了。 裴橙身上冒着冷汗,额头脸颊都冰凉。他的意识被困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雨夜。 “你说过喜欢我的!” “你说过喜欢我的……” “他明明说过的。” 是由凄厉到呜咽的女声,外面风雨呼啸,众生皆苦,无人在意一个小小角落里有一个母亲在崩溃。 “小橙子,怎么办?妈妈怎样才能养活你?” 小小的裴橙踮脚给妈妈擦眼泪,钻进她怀里,害怕又难过。 妈妈是很坚强的,只是偶尔她实在忍受不了,太苦了,活着太难了。 一个人活着就很难了,还要带着一个被哄骗着生下来的小孩。 “我没有很好骗,他装的太好了。”女人不得不对着幼小的孩子展现脆弱,再不发泄,她就要疯了。 “对不起,在这样的世界生下你。” “不要相信别人,乖乖,好好活下去。不要跟妈妈一样。” 临窗的树枝被风撕扯成狰狞黑影。 裴橙挣不出来,也没那么想挣出来。 妈妈很爱他,他想要快点长大,好好保护她,再也不让她受一点伤害了。 可是他长大得太慢了。 许然坐在床边,轻轻拍他的手,或许是因为冷,裴橙感受到热源,将他的手抓紧了。 许然低头亲他的手指,一点点揉他绷紧的指尖。 “别怕,宝贝。” “我在。” 他们之间很少叫“宝贝”这个称呼,因为许然的爱人实在很容易害羞,他只偶尔调情或者逗人的时候叫一两次,多了对方受不住。 但这次不是为了调情,也不是为了逗人。 而是只有这两个字能传达他的情绪。 是最珍贵的人,是最干净的爱意。 自从开始任务,许然从未使用过主世界清除记忆和情感的服务,因为不舍得忘掉。 爱一个人偶尔会辛苦,但要是没有爱的话,独自走过这么多世界,许然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能会拒绝和小世界的人建立联系,可能会轻视生命、情感逐渐淡薄。 许然已经感受过很多爱了,不想变成那样。 许然已经不能失去他了。 第364章 狗血剧 裴橙的眼睛是闭着的,他依旧被困在回忆里。 但许然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传进他的心里。 妈妈,要是我有点想相信他,该怎么办呢? ……有点想,相信许然。 ……很想,喜欢许然。 许然担忧了整个前半夜,但裴橙还是在后半夜烧起来。 系统很迷糊:“根据已有信息,他的免疫力不会这么低。” 要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身体是很重要的,裴橙一向很注意,淋的那一点雨不至于让他生病。 许然在商场买了药,喂裴橙吃下,热度降下去一点,但没有完全退烧。 他这里有一个医疗舱,但许然和系统分头翻箱倒柜,也没找到治疗液。 无奈之下,许然捏起裴橙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通讯器,指纹开启权限联系了宣风。 裴橙醒过来时,头昏昏沉沉,嗓子也有点疼。 天已经亮了,外面还在下雨,但雨势渐小,淅淅沥沥。 他没在房间里看见许然,还以为昨晚是自己在做梦,掀开被子打开房门,才听见门口有交谈声。 “不是,你怎么在这里——?!!” 宣风大清早带着治疗液火急火燎冒雨赶来,敲开自家首领的门却看见了穿着睡衣的许然。 他整个人都傻了。 裴橙咳了一声,嗓子有些哑:“在干什么?” 许然拎起宣风手上那箱治疗液,语气自然:“你生病了,我没在家里找到治疗液。” 什么家里? 宣风都顾不得自己被抢走的治疗液。 “不用,咳咳……”裴橙微微蹙眉,“小感冒,还不需要医疗舱。” 宣风见裴橙这一脸病色,心中一紧也没心思纠结许然是怎么回事了,声音都不由得提高了八度:“这怎么行?老大你身体要是出问题我们雾生就完蛋了!” 裴橙被他惊天动地的一声喊得咳嗽得更厉害了。 许然打开箱子扫了一眼,挑出一袋撕开,将治疗液注入医疗舱,清甜的味道逸散出一点。 “快来,不然浪费了。” 许然很精准地拿捏了裴橙。 毕竟治疗液真的很贵。 他一直用的都是最常规的无香款,除了上次给许然用的甜巧克力味,裴橙几乎没在医疗舱里闻到过那么甜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 许然甩了甩空了的袋子:“橙香啊,不是你的名字吗?” 裴橙刚进入医疗舱,治疗液稀释挥发,甜香通过皮肤浸入他的身体。 舱门还未关,许然垂眸和他对视,轻轻笑了一下。 宣风愣了,下意识道:“可我们老大的辰是星辰的辰啊。” “这样吗?”许然淡淡道:“可能我前后鼻音不分。” 舱门关上了,裴橙眼前是白茫茫的雾气,上方是玻璃,有人正透过玻璃描摹他的轮廓。 治疗时间是两个小时,宣风有事情要忙,只能离开。 但许然一直在这里,裴橙时不时能看见玻璃那面他的手指。 无端令人安心。 舱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许然吸了一口满是橙香的空气。 “下次给我用这个味道?”许然笑道,“巧克力味甜的发苦。” 裴橙原本有些不自在,闻言反驳道:“不要有下次了。” 他微微一顿:“治疗液很贵的。” 别再那么轻易受伤了,还要动用雾生的医疗资源,一点作为俘虏的自觉都没有。 许然好像有些遗憾:“好,我真的喜欢这个味道。” 裴橙将医疗舱关了,不理会许然的话,去浴室洗澡。 治疗液为什么要做这么甜?裴橙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重得有些腻。 他的浴室里东西不多,所以一眼就能看见洗脸台上多出一支拆封的牙刷。 裴橙手指微动,将牙刷往里推了推,心想许然未免也太过自在了,比他还像家里的主人。 …… 洗完了澡身上依旧会有残存的味道,只是轻了很多,社交距离闻不出来。 许然的身份让雾生不得不提防他,这些日子虽然让他帮忙教导,但也只是在室外训练场,其余地方并不对他开放。 今天有雨,不方便去室外,裴橙也没有赶他回去,许然就自然而然地待在他这里,霸占他的半边沙发。 裴橙用光屏浏览着信息,并没有管他。 一个首领,一个俘虏,形成不清不白的诡异和谐。 许然一边看电视一边探索他的冰箱。 冰箱倒是塞的很满,不过没有食材,全是牛奶果汁之类的,一看就不是裴橙的手笔。 许然挑了一瓶橙汁和一瓶牛奶,回头喊道:“裴橙。” 裴橙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许然:“唔,说了我前后鼻音不分。” “你从哪里调查到的?”裴橙的声音很平静。 许然微微歪头,疑惑道:“调查什么?” 裴橙定定地望着他,没有瞧出丝毫破绽,心里不由得有些挫败。 许然将牛奶塞给他,笑了笑:“我真的觉得很好听。” 裴橙又不理他了。 许然喝了两口饮料,光屏上电视剧已经进展到女主逃跑,男主发疯了。 系统一边看的津津有味一边吐槽:“这个世界的文娱产业似乎发展得也挺一般。” “一时繁荣一时衰落,所有文明都是这样。”许然道。 【“截断f71航线,务必把夫人给我带回来!” “厉总,夫人说如果您不放她离开,她就从星舰上跳下来……” “她即便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要我日日面对你这个冷心绝情的人,我宁愿葬身在这片星海!”】 好尴尬……阅剧无数的系统抠了抠数据条。 许然依旧神态自若,只是听见这些台词时多喝了两口橙汁。 裴橙连资料都看不下去了,没忍住瞥过来。 星网上那些人,知道他们崇拜的帝国指挥官喜欢看狗血剧吗? 第364章 狗血剧 裴橙的眼睛是闭着的,他依旧被困在回忆里。 但许然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传进他的心里。 妈妈,要是我有点想相信他,该怎么办呢? ……有点想,相信许然。 ……很想,喜欢许然。 许然担忧了整个前半夜,但裴橙还是在后半夜烧起来。 系统很迷糊:“根据已有信息,他的免疫力不会这么低。” 要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身体是很重要的,裴橙一向很注意,淋的那一点雨不至于让他生病。 许然在商场买了药,喂裴橙吃下,热度降下去一点,但没有完全退烧。 他这里有一个医疗舱,但许然和系统分头翻箱倒柜,也没找到治疗液。 无奈之下,许然捏起裴橙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通讯器,指纹开启权限联系了宣风。 裴橙醒过来时,头昏昏沉沉,嗓子也有点疼。 天已经亮了,外面还在下雨,但雨势渐小,淅淅沥沥。 他没在房间里看见许然,还以为昨晚是自己在做梦,掀开被子打开房门,才听见门口有交谈声。 “不是,你怎么在这里——?!!” 宣风大清早带着治疗液火急火燎冒雨赶来,敲开自家首领的门却看见了穿着睡衣的许然。 他整个人都傻了。 裴橙咳了一声,嗓子有些哑:“在干什么?” 许然拎起宣风手上那箱治疗液,语气自然:“你生病了,我没在家里找到治疗液。” 什么家里? 宣风都顾不得自己被抢走的治疗液。 “不用,咳咳……”裴橙微微蹙眉,“小感冒,还不需要医疗舱。” 宣风见裴橙这一脸病色,心中一紧也没心思纠结许然是怎么回事了,声音都不由得提高了八度:“这怎么行?老大你身体要是出问题我们雾生就完蛋了!” 裴橙被他惊天动地的一声喊得咳嗽得更厉害了。 许然打开箱子扫了一眼,挑出一袋撕开,将治疗液注入医疗舱,清甜的味道逸散出一点。 “快来,不然浪费了。” 许然很精准地拿捏了裴橙。 毕竟治疗液真的很贵。 他一直用的都是最常规的无香款,除了上次给许然用的甜巧克力味,裴橙几乎没在医疗舱里闻到过那么甜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 许然甩了甩空了的袋子:“橙香啊,不是你的名字吗?” 裴橙刚进入医疗舱,治疗液稀释挥发,甜香通过皮肤浸入他的身体。 舱门还未关,许然垂眸和他对视,轻轻笑了一下。 宣风愣了,下意识道:“可我们老大的辰是星辰的辰啊。” “这样吗?”许然淡淡道:“可能我前后鼻音不分。” 舱门关上了,裴橙眼前是白茫茫的雾气,上方是玻璃,有人正透过玻璃描摹他的轮廓。 治疗时间是两个小时,宣风有事情要忙,只能离开。 但许然一直在这里,裴橙时不时能看见玻璃那面他的手指。 无端令人安心。 舱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许然吸了一口满是橙香的空气。 “下次给我用这个味道?”许然笑道,“巧克力味甜的发苦。” 裴橙原本有些不自在,闻言反驳道:“不要有下次了。” 他微微一顿:“治疗液很贵的。” 别再那么轻易受伤了,还要动用雾生的医疗资源,一点作为俘虏的自觉都没有。 许然好像有些遗憾:“好,我真的喜欢这个味道。” 裴橙将医疗舱关了,不理会许然的话,去浴室洗澡。 治疗液为什么要做这么甜?裴橙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重得有些腻。 他的浴室里东西不多,所以一眼就能看见洗脸台上多出一支拆封的牙刷。 裴橙手指微动,将牙刷往里推了推,心想许然未免也太过自在了,比他还像家里的主人。 …… 洗完了澡身上依旧会有残存的味道,只是轻了很多,社交距离闻不出来。 许然的身份让雾生不得不提防他,这些日子虽然让他帮忙教导,但也只是在室外训练场,其余地方并不对他开放。 今天有雨,不方便去室外,裴橙也没有赶他回去,许然就自然而然地待在他这里,霸占他的半边沙发。 裴橙用光屏浏览着信息,并没有管他。 一个首领,一个俘虏,形成不清不白的诡异和谐。 许然一边看电视一边探索他的冰箱。 冰箱倒是塞的很满,不过没有食材,全是牛奶果汁之类的,一看就不是裴橙的手笔。 许然挑了一瓶橙汁和一瓶牛奶,回头喊道:“裴橙。” 裴橙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许然:“唔,说了我前后鼻音不分。” “你从哪里调查到的?”裴橙的声音很平静。 许然微微歪头,疑惑道:“调查什么?” 裴橙定定地望着他,没有瞧出丝毫破绽,心里不由得有些挫败。 许然将牛奶塞给他,笑了笑:“我真的觉得很好听。” 裴橙又不理他了。 许然喝了两口饮料,光屏上电视剧已经进展到女主逃跑,男主发疯了。 系统一边看的津津有味一边吐槽:“这个世界的文娱产业似乎发展得也挺一般。” “一时繁荣一时衰落,所有文明都是这样。”许然道。 【“截断f71航线,务必把夫人给我带回来!” “厉总,夫人说如果您不放她离开,她就从星舰上跳下来……” “她即便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要我日日面对你这个冷心绝情的人,我宁愿葬身在这片星海!”】 好尴尬……阅剧无数的系统抠了抠数据条。 许然依旧神态自若,只是听见这些台词时多喝了两口橙汁。 裴橙连资料都看不下去了,没忍住瞥过来。 星网上那些人,知道他们崇拜的帝国指挥官喜欢看狗血剧吗? 第365章 有他的世界 察觉到他的视线,许然示意了一下他手边未动的牛奶:“怎么不喝?不要辜负宣风的心意。” 裴橙一怔:“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还知道单合喜欢种草。”许然漫不经心道,“不过种的不怎么样。” 裴橙下意识维护自己的下属:“单合已经算擅长园艺了。” 许然懒懒地:“哦,没我擅长。” 裴橙的眼中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许然笑了笑,倒也没有非要证明自己。 雨声滴滴答答,并不扰人,可能是因为生病耗精力,裴橙处理一些事情后,趴在面前的升降桌板上,不小心睡着。 系统看不下去狗血剧了,坐在桌板上摸他的头发。 “他一点也不像生病了。” 除了昨夜记忆的突然“跳跃”,裴橙没有任何异常。 母亲教他的,让他好好活着,让他不要对别人展现脆弱。他一字一字遵循,做得很好,所以那些东西没办法趁虚而入,去伤害他。 昨夜出了错。 许然的本意不是为了伤害他,但依旧戳破他岌岌可危的平衡,让他在钢丝上摇摇欲坠。 钢丝很细,裴橙会害怕的。 可是,许然想,掉下来没关系,他会接住的。下面的地是实的,爱是真的,能跑能跳,想拐弯就拐弯。 如果裴橙再勇敢一点,自己跳下来就更好了。 不必再走钢丝,他已经离开悬崖了。 裴橙在梦中听见有人喊:“我不想喜欢你!” 被厨房的饭菜味道香醒,裴橙发现说那句话的是狗血剧里的女主角。 光屏里的漂亮女生掀倒餐桌,热汤四溅,碎瓷片划伤了她的脚和男主角的手。 上方的弹幕划过:【男二不必担心,胆小又不长嘴的男主自会搞砸一切】 光屏中的满地狼藉很快被处理干净,但裴橙家里的饭菜香依旧没有消失。 他茫然看向厨房,许然正从里面走出来,端来南瓜汤和香煎鱼。 裴橙不记得自己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些东西:“你怎么出去的?” “没出去。”许然将菜搁在他的小桌板上,看起来对自己的厨艺很满意,“你睡着的时候单合和宣风都来过,我就问了问。” 裴橙闻言微怔:“他们倒是很听你的话。” 许然盛了两碗汤,笑道:“他们是担心你。” 热气氤氲,光屏里主角们还在吵架,裴橙捧着汤碗,又被塞了个勺子。 女主不想喜欢男主是正常的。 而他,很想喜欢许然,也是正常的。 在空间里灌下一口香浓的南瓜汤的系统抬头,嘴巴张着,眼睛也慢慢睁大了。 【任务二:与裴橙的羁绊值到达100。目前进度:50】 南瓜是单合种的,鱼是宣风喂的,他们都宝贵得很,自己不舍得吃,更别提让旁人碰。 不过许然厨艺确实挺好,它们也算死得其所。 裴橙喝了半碗南瓜汤,整个人都暖过来,胃也舒服。刚放下汤碗,他的盘子里就多了块挑了刺的鱼。 鱼煎的很香,并不算辣,肉也很鲜很嫩。 裴橙吃掉那块肉,自己夹了块鱼,认认真真将刺挑干净,礼尚往来地放进许然的盘子里。 听着光屏里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爱情,他们在家里吃着味道很好的家常菜,很安静地度过半个小时。 许然想收拾碗筷,但裴橙已经默默起身。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裴橙将碗筷勺子都放进机器,等它们洗净烘干。 机器运作的细碎声响让厨房好像都变得生动……如果一直这样,真的很好。 如果帝国不需要许然、这个世界不再爆发大型战争,裴橙可以把许然留下。 他可以解除许然的电子镣铐,也可以把通讯器还给许然。 ……碗筷已经变干净。 “一切都很顺利。” 系统带回最新消息:“白家的两位少将对第三军知之甚少,想请你的副官帮忙,但你提前通过了副官的休假申请。” “皇帝在找你,白斯年也在找。” 许然失踪的这些日子,声望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更上一层楼,白家两位少将更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制。 “皇帝不想毁了第三军,应该快要退步了。” 一切发展都和最初计划的一样,也就是说,许然快要回去了。 “那你走的时候,带他吗?”系统问。 许然想了一会儿:“我想带着他。” 分离总不会是多好的事情,何况许然在雾生过得很好,虽为俘虏,但丁点刑罚也没受。还用了他们的医疗舱,现在更是吃喝都跟首领一样,睡在首领家里。 如果不考虑第一个任务…… 如果不考虑第一个任务,许然也是要回去的。 倒不是他这人品行有多么高尚,愿意为了小世界发光发热,奉献自己。 那么多世界,他也奉献不过来。 他只是觉得,裴橙应该生活在更好的世界。 也或许……兢兢业业的副官、喜欢养草的单合和赤诚跳脱的宣风等很多很多人,都值得更好的世界。 进入任务组时,前辈说快穿局的员工需要责任感,也需要有在意的东西。 许然在意他,所以在意有他的每个世界。 “他不跟我走,也可以。”许然的意识靠在空间里的懒人沙发上,惬意平和,“我会回来找他,只要他愿意等我。” 这些日子许然的副官放下军务,舒舒服服的休假。但皇帝的召见,他还是必须要去的。 “很抱歉陛下,长官确实没有给我留下能联系他的方式。”副官实话实说。 帝国的君王如今看起来并不从容、并不优雅,死死盯着他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副官思考一瞬:“等到时机成熟,长官自然会回来。” 他记得三个月前和长官的初见,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尉,在一次行动中为了一个人质的性命导致任务失败。 他被认定具有渎职行为。 在了解到事情经过后,指挥官走进审讯室,将他带走。 他记得指挥官说:“军团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帝国和人民,比起他们,你更像一个真正的军人。” 副官想,他希望成为像指挥官一样的军人。 他站在君王面前,不卑不亢地和对方对视。 第365章 有他的世界 察觉到他的视线,许然示意了一下他手边未动的牛奶:“怎么不喝?不要辜负宣风的心意。” 裴橙一怔:“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还知道单合喜欢种草。”许然漫不经心道,“不过种的不怎么样。” 裴橙下意识维护自己的下属:“单合已经算擅长园艺了。” 许然懒懒地:“哦,没我擅长。” 裴橙的眼中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许然笑了笑,倒也没有非要证明自己。 雨声滴滴答答,并不扰人,可能是因为生病耗精力,裴橙处理一些事情后,趴在面前的升降桌板上,不小心睡着。 系统看不下去狗血剧了,坐在桌板上摸他的头发。 “他一点也不像生病了。” 除了昨夜记忆的突然“跳跃”,裴橙没有任何异常。 母亲教他的,让他好好活着,让他不要对别人展现脆弱。他一字一字遵循,做得很好,所以那些东西没办法趁虚而入,去伤害他。 昨夜出了错。 许然的本意不是为了伤害他,但依旧戳破他岌岌可危的平衡,让他在钢丝上摇摇欲坠。 钢丝很细,裴橙会害怕的。 可是,许然想,掉下来没关系,他会接住的。下面的地是实的,爱是真的,能跑能跳,想拐弯就拐弯。 如果裴橙再勇敢一点,自己跳下来就更好了。 不必再走钢丝,他已经离开悬崖了。 裴橙在梦中听见有人喊:“我不想喜欢你!” 被厨房的饭菜味道香醒,裴橙发现说那句话的是狗血剧里的女主角。 光屏里的漂亮女生掀倒餐桌,热汤四溅,碎瓷片划伤了她的脚和男主角的手。 上方的弹幕划过:【男二不必担心,胆小又不长嘴的男主自会搞砸一切】 光屏中的满地狼藉很快被处理干净,但裴橙家里的饭菜香依旧没有消失。 他茫然看向厨房,许然正从里面走出来,端来南瓜汤和香煎鱼。 裴橙不记得自己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些东西:“你怎么出去的?” “没出去。”许然将菜搁在他的小桌板上,看起来对自己的厨艺很满意,“你睡着的时候单合和宣风都来过,我就问了问。” 裴橙闻言微怔:“他们倒是很听你的话。” 许然盛了两碗汤,笑道:“他们是担心你。” 热气氤氲,光屏里主角们还在吵架,裴橙捧着汤碗,又被塞了个勺子。 女主不想喜欢男主是正常的。 而他,很想喜欢许然,也是正常的。 在空间里灌下一口香浓的南瓜汤的系统抬头,嘴巴张着,眼睛也慢慢睁大了。 【任务二:与裴橙的羁绊值到达100。目前进度:50】 南瓜是单合种的,鱼是宣风喂的,他们都宝贵得很,自己不舍得吃,更别提让旁人碰。 不过许然厨艺确实挺好,它们也算死得其所。 裴橙喝了半碗南瓜汤,整个人都暖过来,胃也舒服。刚放下汤碗,他的盘子里就多了块挑了刺的鱼。 鱼煎的很香,并不算辣,肉也很鲜很嫩。 裴橙吃掉那块肉,自己夹了块鱼,认认真真将刺挑干净,礼尚往来地放进许然的盘子里。 听着光屏里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爱情,他们在家里吃着味道很好的家常菜,很安静地度过半个小时。 许然想收拾碗筷,但裴橙已经默默起身。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裴橙将碗筷勺子都放进机器,等它们洗净烘干。 机器运作的细碎声响让厨房好像都变得生动……如果一直这样,真的很好。 如果帝国不需要许然、这个世界不再爆发大型战争,裴橙可以把许然留下。 他可以解除许然的电子镣铐,也可以把通讯器还给许然。 ……碗筷已经变干净。 “一切都很顺利。” 系统带回最新消息:“白家的两位少将对第三军知之甚少,想请你的副官帮忙,但你提前通过了副官的休假申请。” “皇帝在找你,白斯年也在找。” 许然失踪的这些日子,声望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更上一层楼,白家两位少将更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制。 “皇帝不想毁了第三军,应该快要退步了。” 一切发展都和最初计划的一样,也就是说,许然快要回去了。 “那你走的时候,带他吗?”系统问。 许然想了一会儿:“我想带着他。” 分离总不会是多好的事情,何况许然在雾生过得很好,虽为俘虏,但丁点刑罚也没受。还用了他们的医疗舱,现在更是吃喝都跟首领一样,睡在首领家里。 如果不考虑第一个任务…… 如果不考虑第一个任务,许然也是要回去的。 倒不是他这人品行有多么高尚,愿意为了小世界发光发热,奉献自己。 那么多世界,他也奉献不过来。 他只是觉得,裴橙应该生活在更好的世界。 也或许……兢兢业业的副官、喜欢养草的单合和赤诚跳脱的宣风等很多很多人,都值得更好的世界。 进入任务组时,前辈说快穿局的员工需要责任感,也需要有在意的东西。 许然在意他,所以在意有他的每个世界。 “他不跟我走,也可以。”许然的意识靠在空间里的懒人沙发上,惬意平和,“我会回来找他,只要他愿意等我。” 这些日子许然的副官放下军务,舒舒服服的休假。但皇帝的召见,他还是必须要去的。 “很抱歉陛下,长官确实没有给我留下能联系他的方式。”副官实话实说。 帝国的君王如今看起来并不从容、并不优雅,死死盯着他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副官思考一瞬:“等到时机成熟,长官自然会回来。” 他记得三个月前和长官的初见,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尉,在一次行动中为了一个人质的性命导致任务失败。 他被认定具有渎职行为。 在了解到事情经过后,指挥官走进审讯室,将他带走。 他记得指挥官说:“军团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帝国和人民,比起他们,你更像一个真正的军人。” 副官想,他希望成为像指挥官一样的军人。 他站在君王面前,不卑不亢地和对方对视。 第366章 …… 许然和裴橙过了几天很和谐的室友生活。 因为一直都是独居,裴橙的居所并不大,虽然有客卧,但只有一个浴室。 早晨裴橙洗漱的时候,室友总是毫不客气地闯进来,占据洗漱台的一半,分走他的牙膏。 裴橙每次都打算第二天早晨将浴室门反锁,但是到了第二天,他总是忘记。 白天的时候裴橙处理事情,许然就在一旁看电视。有时候单合敲门,许然就到训练场为他提供指导。 裴橙就会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到窗前往下看。 因为手上戴着电子镣铐,许然无法出手,只站在一旁观察和提出问题。 这种时候,裴橙总会想,他应该将许然的电子镣铐解除的,或许要等到将其他人调到另一个基地的时候。 晚上听见客厅响动,裴橙打开门,看到端着夜宵站在自己面前的室友。 许指挥官来到雾生之后开不了战舰也打不了人,却总是做饭。 裴橙垂眸:“你不用做这些。” 许然讶异:“你同意我的追求了?” 裴橙整个人都懵了:“你什么时候……” 许然又用那种带着点控诉的眼神看他。 “你因为发烧忘记了吗?”许然好心提醒,“我向你表白了,你没有答应我,所以这些日子我做的这些,不是追你是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快要离开,所以才做这些的吗?裴橙想问。 在看到越演越烈的星网言论后,裴橙就已经明白了许然离开军部是为了什么,他要君王退步,要正当的名义和绝对的权力。 现在目的快要达到,许然对自己好,难道不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吗? 许然捧着夜宵:“所以到底有没有同意呢?” 裴橙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裴橙将他手中的夜宵放到一旁,抱住他的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许指挥官如果要走会有很多办法。 裴橙想,对方手段诸多,但不是那种会靠欺骗感情达成目的的人。 许然没料到他的动作,只觉得自己的下巴被很轻柔的碰了碰,心都软了。 他扶住裴橙的肩膀,觉得对方睡衣单薄,想寻件衣服给对方披上。 裴橙不让他动:“我不饿,不想吃。” “好,那先放着,我明天热一热。”现在他说什么许然都想依他。 房间内略微安静片刻。 裴橙攥着他的衣服,表情很平静,眼睛剔透得像漂亮的玻璃珠。 “我不知道怎么同意。”裴橙说,“我想喜欢你。” 此时此刻,“我想喜欢你”这句话,比“我喜欢你”更让许然心动。 许然忍不住亲他的眼睛:“当然可以。我们一起努力。” 裴橙悄悄解他睡衣的扣子。 作乱的手被许然捉住。 裴橙磕到他腕上的电子镣铐,回过神,他说:“对不起。” 电子镣铐终归是死物,判定标准算是合理,但也总会有误判的时候。 比如激烈的肢体碰撞和激素水平的变动……也不一定是因为攻击性行为。 “这不是你要道歉的事情。”看着裴橙又陷入纠结,许然说。 裴橙的手被他握着,慢慢的,耳朵变红,像受到惊吓。 许然笑了一下,放开他:“我去洗澡。” 裴橙拉住他的衣服,声音很低:“我帮你?” 他答应努力,就会很认真地做的。 电子镣铐等另一边处理好,可以让其他人撤离再打开,但可以做点其他的。 ……裴橙技巧生涩,许然有点后悔,但并没有阻止。 因为裴橙虽然生涩,但真的很小心,他的手一直很冰,被许然捂了一会儿,依旧有点凉,指腹有薄薄的茧。 许然的手碰到他的脸,这里倒是很热。 这个时候,接吻是很合时宜的。 许然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裴橙被迫仰起头,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这是个轻轻慢慢的吻,牙齿磨过唇瓣,磕到舌尖。 并不算重,但实在有点久。裴橙被放开的时候,唇色都变得糜红,看起来湿润温软,许然伸手按了一下。 ……他们这样子,到底是谁在帮谁啊? 明明只是动了会儿手,然后被亲了一会儿,但裴橙却觉得自己没力气了。 再加上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羞耻,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许然拉了他一下,没拉动。 “你回去睡觉。”裴橙的声音有些闷。 他听见很轻的笑声,然后是脚步声,门开启又合上。 裴橙从床上坐起来,脑子是混乱的。 他意识到自己该去洗个手,可许然现在应该在浴室里。 过了十分钟,门又被叩响了。 裴橙啪的一下把房间的灯熄了。 门缝里的光忽然消失,许然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没忍住笑了。 “还没睡的话,我进来了?”许然说。 里面的人没回答他,谁能在做了那种事之后就立刻睡着。 许然开了门,走近床边。灯已经关了,但窗帘半开着,能看见月亮。 裴橙:“……我没让你进来。” 许然掀起一角被子,摸到他的手。裴橙瑟缩一瞬,手就被湿热的毛巾覆住了。 “嗯。”许然笑,“你不锁门,我又不是正人君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很快就做了更加不正人君子的事情,他未经允许地上了裴橙的床。 但抱住裴橙的时候又很克制,还特别细心的让手腕上的电子镣铐不要碰到对方。 对他很容易心软的裴橙又觉得愧疚了,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冰凉坚硬的镣铐。 他在想,f03基地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宣风他们过几天就能启程,这个也很快就能解开了。 希望许然不要离开得那么早,最好摘掉镣铐之后也可以在这里待几天。 当初将基地之一选址在这颗星球,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宁静安全。 还因为裴橙有点喜欢这里,当初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喜欢,现在似乎加重了。 第366章 …… 许然和裴橙过了几天很和谐的室友生活。 因为一直都是独居,裴橙的居所并不大,虽然有客卧,但只有一个浴室。 早晨裴橙洗漱的时候,室友总是毫不客气地闯进来,占据洗漱台的一半,分走他的牙膏。 裴橙每次都打算第二天早晨将浴室门反锁,但是到了第二天,他总是忘记。 白天的时候裴橙处理事情,许然就在一旁看电视。有时候单合敲门,许然就到训练场为他提供指导。 裴橙就会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到窗前往下看。 因为手上戴着电子镣铐,许然无法出手,只站在一旁观察和提出问题。 这种时候,裴橙总会想,他应该将许然的电子镣铐解除的,或许要等到将其他人调到另一个基地的时候。 晚上听见客厅响动,裴橙打开门,看到端着夜宵站在自己面前的室友。 许指挥官来到雾生之后开不了战舰也打不了人,却总是做饭。 裴橙垂眸:“你不用做这些。” 许然讶异:“你同意我的追求了?” 裴橙整个人都懵了:“你什么时候……” 许然又用那种带着点控诉的眼神看他。 “你因为发烧忘记了吗?”许然好心提醒,“我向你表白了,你没有答应我,所以这些日子我做的这些,不是追你是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快要离开,所以才做这些的吗?裴橙想问。 在看到越演越烈的星网言论后,裴橙就已经明白了许然离开军部是为了什么,他要君王退步,要正当的名义和绝对的权力。 现在目的快要达到,许然对自己好,难道不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吗? 许然捧着夜宵:“所以到底有没有同意呢?” 裴橙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裴橙将他手中的夜宵放到一旁,抱住他的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许指挥官如果要走会有很多办法。 裴橙想,对方手段诸多,但不是那种会靠欺骗感情达成目的的人。 许然没料到他的动作,只觉得自己的下巴被很轻柔的碰了碰,心都软了。 他扶住裴橙的肩膀,觉得对方睡衣单薄,想寻件衣服给对方披上。 裴橙不让他动:“我不饿,不想吃。” “好,那先放着,我明天热一热。”现在他说什么许然都想依他。 房间内略微安静片刻。 裴橙攥着他的衣服,表情很平静,眼睛剔透得像漂亮的玻璃珠。 “我不知道怎么同意。”裴橙说,“我想喜欢你。” 此时此刻,“我想喜欢你”这句话,比“我喜欢你”更让许然心动。 许然忍不住亲他的眼睛:“当然可以。我们一起努力。” 裴橙悄悄解他睡衣的扣子。 作乱的手被许然捉住。 裴橙磕到他腕上的电子镣铐,回过神,他说:“对不起。” 电子镣铐终归是死物,判定标准算是合理,但也总会有误判的时候。 比如激烈的肢体碰撞和激素水平的变动……也不一定是因为攻击性行为。 “这不是你要道歉的事情。”看着裴橙又陷入纠结,许然说。 裴橙的手被他握着,慢慢的,耳朵变红,像受到惊吓。 许然笑了一下,放开他:“我去洗澡。” 裴橙拉住他的衣服,声音很低:“我帮你?” 他答应努力,就会很认真地做的。 电子镣铐等另一边处理好,可以让其他人撤离再打开,但可以做点其他的。 ……裴橙技巧生涩,许然有点后悔,但并没有阻止。 因为裴橙虽然生涩,但真的很小心,他的手一直很冰,被许然捂了一会儿,依旧有点凉,指腹有薄薄的茧。 许然的手碰到他的脸,这里倒是很热。 这个时候,接吻是很合时宜的。 许然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裴橙被迫仰起头,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这是个轻轻慢慢的吻,牙齿磨过唇瓣,磕到舌尖。 并不算重,但实在有点久。裴橙被放开的时候,唇色都变得糜红,看起来湿润温软,许然伸手按了一下。 ……他们这样子,到底是谁在帮谁啊? 明明只是动了会儿手,然后被亲了一会儿,但裴橙却觉得自己没力气了。 再加上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羞耻,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许然拉了他一下,没拉动。 “你回去睡觉。”裴橙的声音有些闷。 他听见很轻的笑声,然后是脚步声,门开启又合上。 裴橙从床上坐起来,脑子是混乱的。 他意识到自己该去洗个手,可许然现在应该在浴室里。 过了十分钟,门又被叩响了。 裴橙啪的一下把房间的灯熄了。 门缝里的光忽然消失,许然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没忍住笑了。 “还没睡的话,我进来了?”许然说。 里面的人没回答他,谁能在做了那种事之后就立刻睡着。 许然开了门,走近床边。灯已经关了,但窗帘半开着,能看见月亮。 裴橙:“……我没让你进来。” 许然掀起一角被子,摸到他的手。裴橙瑟缩一瞬,手就被湿热的毛巾覆住了。 “嗯。”许然笑,“你不锁门,我又不是正人君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很快就做了更加不正人君子的事情,他未经允许地上了裴橙的床。 但抱住裴橙的时候又很克制,还特别细心的让手腕上的电子镣铐不要碰到对方。 对他很容易心软的裴橙又觉得愧疚了,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冰凉坚硬的镣铐。 他在想,f03基地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宣风他们过几天就能启程,这个也很快就能解开了。 希望许然不要离开得那么早,最好摘掉镣铐之后也可以在这里待几天。 当初将基地之一选址在这颗星球,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宁静安全。 还因为裴橙有点喜欢这里,当初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喜欢,现在似乎加重了。 第367章 “我不想” 第二天早晨,系统醒来的时候,看着突然飙升到65的羁绊值陷入了沉思。 他们是第一次需要同时面对两个任务,任务一是稳步上升、循序渐进的,但任务二不是。 系统不太明白,但它知道许然并没有很在意这个任务进度。 从这晚开始,许然住进了裴橙的房间。 房间不小,但布置单调,似乎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地方。这些游离于帝国边缘的组织就是这样,需要随时做好转移地方的准备。 宣风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们同样熟悉f03基地,不会存在任何不适应。 但是,他看着被一点点转移走的医疗舱、星舰、枪支武器,还是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或许真的是安逸太久了…… “老大,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这样?”宣风问,“许指挥官应该不是那种人。” 裴辰知道许然不会是那种人。 “我没有后悔将他带回来。”裴辰平静地说,“但确实是不对的。” 立场、身份、时机,好像都有问题。 裴辰漫无边际地回忆起这段日子,他尽力忽视掉所有隐患,许然也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伤害雾生的事情。 但是迟早要面对现实。 除了在对待许然的时候有过好几次不计后果的冲动,其余时间裴辰都很谨慎。 他可以努力信任许然,但不能替雾生信任。 许然与雾生或许不是对立的,但帝国是。 如果有任何疏漏,就会导致雾生被迫折损,或者许然为了所谓“恩情”保全雾生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裴辰愿意接受的。 训练场上,单合喝着水,被宣风扯着看许指挥官的衣服。 许指挥官被俘虏时很狼狈,原本的作战服都破破烂烂,更没有带多余的衣服。 刚到雾生的时候,是宣风从仓库里给他随便找了两套。 后来许指挥官色诱他们首领成功,登堂入室后,就穿上首领衣柜里崭新的睡衣和衬衫。 但首领的衣服又不是全放在这个基地,还有大部分都分散在不同星球,衣柜里新的衣服没有那么多。 许指挥官毫无顾忌,看上喜欢的就问首领可不可以送给他。 ……他们首领又色令智昏。 于是,今天宣风就发现许指挥官身上的外套和裤子都是首领穿过好几次的。 这颗星球已至深秋,阳光明媚却不温暖,许然玩了会儿装着橡皮弹药的仿制枪,察觉楼上有人看他,就收枪回家。 裴橙说会努力就是真的努力,系统看得很清楚,任务二的进度每天上涨百分之一,现在已经来到71。 过分理想了。 许然转着做的很精致的假枪:“因为现在,我们暂时还是稳定的首领与俘虏的关系。” 家里飘出饭菜香,裴橙做了辛香的辣椒炒肉和热乎乎的番茄鸡蛋汤。 他的烹饪技巧不如许然那么熟练,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他才经常做饭。 许然胃口不错,喝了两碗汤,吃了大半盘辣椒炒肉,外加一碗白米饭。肉炒得对裴橙的口味来说是有些辣的,所以他吃得慢,偶尔停下来小小的呼气,再看看光屏上的电视剧。 许然给他盛了半碗汤:“下次不要做那么辣了。” 裴橙只是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喝了半碗汤,差不多就饱了,他放下碗,许然就很自觉地将餐盘都端起来。 今天吃饭的时间其实稍晚,裴橙没来得及将厨房还原,许然将餐盘碗筷都放进洗碗机,一点一点整理好调料瓶和刀具。 他才收拾了一半,外面的电视剧台词变成某道他很熟悉的声音。 【“……是的,我们已经有了许指挥官的下落。”沉稳笃定的男声从光屏里传出来。 是帝国的陛下在发表公开讲话,他表现得优雅从容,似乎一切尽在掌控:“许指挥官是帝国的英雄,他的军功足以担任上将军衔,将他接回后,便会为他举行授衔仪式。” “……将第三军交给他,我十分放心……第三军的将士们也都很信赖他们的指挥官……”】 说话的人、裴橙、许然都知道这些是说给谁听的。 声音中断了。 系统:“怎么这时候?!” 它说不清这该发生在什么时候……但最好不要是现在,也别是明天后天,毕竟裴橙衣柜里的衣服许然还没穿完。 还能不重样的穿很多天。 许然走出厨房的时候,裴橙刚好关闭了光屏。 傍晚了,阳光斜斜照在裴橙身上,笼着一层暖黄光晕,他脚下有一个单薄的影子,影子中间被椅子折断。 厨房门开着,洗碗机工作的轻微声响传到安静的客厅,裴橙侧眸和许然对视,只有一瞬的怔然,而后归于平静。 “裴橙,”许然并不隐瞒他,“我需要离开了。” 裴橙垂眸,不意外,他们一直都在等这天。 可是明明每天都在做准备,为什么还是觉得来得太快了。 冻在冰箱里的丸子还没吃完,他也还没给许然解开镣铐。 许然一直看着他,语气很温和,是在商量:“如果我想请你和我一起离开……” “我不要。”裴橙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着许然手腕上那两只电子镣铐,听不出情绪地开口:“你就没有想过我会不放你走?” 许然怔了怔,没有说话。 裴橙走出去,将门关上了,将权限更改为除了他以外不允许任何人通行后,他站在外面,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很温柔地对待他。 明明知道他没有办法不放对方走,却没有反驳他的话。 总控室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这个基地剩下的星舰足以让所有人离开了。 裴辰对宣风说:“将基地的防御模式升到一级,带其他人离开。” 宣风问:“老大,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或许是已经思考了很久,这次裴辰没有再纠结:“我不想。” 好像是第一次那么任性。 第367章 “我不想” 第二天早晨,系统醒来的时候,看着突然飙升到65的羁绊值陷入了沉思。 他们是第一次需要同时面对两个任务,任务一是稳步上升、循序渐进的,但任务二不是。 系统不太明白,但它知道许然并没有很在意这个任务进度。 从这晚开始,许然住进了裴橙的房间。 房间不小,但布置单调,似乎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地方。这些游离于帝国边缘的组织就是这样,需要随时做好转移地方的准备。 宣风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们同样熟悉f03基地,不会存在任何不适应。 但是,他看着被一点点转移走的医疗舱、星舰、枪支武器,还是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或许真的是安逸太久了…… “老大,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这样?”宣风问,“许指挥官应该不是那种人。” 裴辰知道许然不会是那种人。 “我没有后悔将他带回来。”裴辰平静地说,“但确实是不对的。” 立场、身份、时机,好像都有问题。 裴辰漫无边际地回忆起这段日子,他尽力忽视掉所有隐患,许然也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伤害雾生的事情。 但是迟早要面对现实。 除了在对待许然的时候有过好几次不计后果的冲动,其余时间裴辰都很谨慎。 他可以努力信任许然,但不能替雾生信任。 许然与雾生或许不是对立的,但帝国是。 如果有任何疏漏,就会导致雾生被迫折损,或者许然为了所谓“恩情”保全雾生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裴辰愿意接受的。 训练场上,单合喝着水,被宣风扯着看许指挥官的衣服。 许指挥官被俘虏时很狼狈,原本的作战服都破破烂烂,更没有带多余的衣服。 刚到雾生的时候,是宣风从仓库里给他随便找了两套。 后来许指挥官色诱他们首领成功,登堂入室后,就穿上首领衣柜里崭新的睡衣和衬衫。 但首领的衣服又不是全放在这个基地,还有大部分都分散在不同星球,衣柜里新的衣服没有那么多。 许指挥官毫无顾忌,看上喜欢的就问首领可不可以送给他。 ……他们首领又色令智昏。 于是,今天宣风就发现许指挥官身上的外套和裤子都是首领穿过好几次的。 这颗星球已至深秋,阳光明媚却不温暖,许然玩了会儿装着橡皮弹药的仿制枪,察觉楼上有人看他,就收枪回家。 裴橙说会努力就是真的努力,系统看得很清楚,任务二的进度每天上涨百分之一,现在已经来到71。 过分理想了。 许然转着做的很精致的假枪:“因为现在,我们暂时还是稳定的首领与俘虏的关系。” 家里飘出饭菜香,裴橙做了辛香的辣椒炒肉和热乎乎的番茄鸡蛋汤。 他的烹饪技巧不如许然那么熟练,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他才经常做饭。 许然胃口不错,喝了两碗汤,吃了大半盘辣椒炒肉,外加一碗白米饭。肉炒得对裴橙的口味来说是有些辣的,所以他吃得慢,偶尔停下来小小的呼气,再看看光屏上的电视剧。 许然给他盛了半碗汤:“下次不要做那么辣了。” 裴橙只是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喝了半碗汤,差不多就饱了,他放下碗,许然就很自觉地将餐盘都端起来。 今天吃饭的时间其实稍晚,裴橙没来得及将厨房还原,许然将餐盘碗筷都放进洗碗机,一点一点整理好调料瓶和刀具。 他才收拾了一半,外面的电视剧台词变成某道他很熟悉的声音。 【“……是的,我们已经有了许指挥官的下落。”沉稳笃定的男声从光屏里传出来。 是帝国的陛下在发表公开讲话,他表现得优雅从容,似乎一切尽在掌控:“许指挥官是帝国的英雄,他的军功足以担任上将军衔,将他接回后,便会为他举行授衔仪式。” “……将第三军交给他,我十分放心……第三军的将士们也都很信赖他们的指挥官……”】 说话的人、裴橙、许然都知道这些是说给谁听的。 声音中断了。 系统:“怎么这时候?!” 它说不清这该发生在什么时候……但最好不要是现在,也别是明天后天,毕竟裴橙衣柜里的衣服许然还没穿完。 还能不重样的穿很多天。 许然走出厨房的时候,裴橙刚好关闭了光屏。 傍晚了,阳光斜斜照在裴橙身上,笼着一层暖黄光晕,他脚下有一个单薄的影子,影子中间被椅子折断。 厨房门开着,洗碗机工作的轻微声响传到安静的客厅,裴橙侧眸和许然对视,只有一瞬的怔然,而后归于平静。 “裴橙,”许然并不隐瞒他,“我需要离开了。” 裴橙垂眸,不意外,他们一直都在等这天。 可是明明每天都在做准备,为什么还是觉得来得太快了。 冻在冰箱里的丸子还没吃完,他也还没给许然解开镣铐。 许然一直看着他,语气很温和,是在商量:“如果我想请你和我一起离开……” “我不要。”裴橙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着许然手腕上那两只电子镣铐,听不出情绪地开口:“你就没有想过我会不放你走?” 许然怔了怔,没有说话。 裴橙走出去,将门关上了,将权限更改为除了他以外不允许任何人通行后,他站在外面,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很温柔地对待他。 明明知道他没有办法不放对方走,却没有反驳他的话。 总控室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这个基地剩下的星舰足以让所有人离开了。 裴辰对宣风说:“将基地的防御模式升到一级,带其他人离开。” 宣风问:“老大,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或许是已经思考了很久,这次裴辰没有再纠结:“我不想。” 好像是第一次那么任性。 第368章 。 天色渐渐沉了,裴辰坐在总控室内,看着监控里毫无异样的走廊。 他没有在自己家装监控的习惯,而许然现在被他锁在家里,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数只星舰分别驶入不同的航线,基地里陷入沉寂。 太阳落了,总控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几个光屏的些微亮光。裴辰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光屏之一忽然亮起,他的手腕随之震动。 直到现在,他给许然的那个通讯器,依旧只用来联系过他。 【要不,你先送我离开这里?】 这样就不会有任何隐患,只是许然要想再找到他就变难了。 裴辰轻轻碰那条消息,想着许然发消息时的样子。 他没有告诉许然自己已经让手下全部撤离……许然以为他在担心雾生。 但是他已经做好安排,不需要担心了,那现在是因为什么? 裴辰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俘虏许然那天收缴的枪和通讯器。 通讯器是属于帝国的指挥官的,但手枪原本是属于裴辰的。 还是决定都还给许然,毕竟之前从许然枕头下抢的那把枪他已经用习惯了。 从总控室走到他的居所需要七分钟,中途要路过花草、路过人工湖。 鱼还没吃完,在人工湖里游得欢快,不知道每天给他们喂食的宣风已经离开了。 裴辰觉得自己有理由生气,不想给许然解开镣铐了。 反正等他被军方的人接走,肯定有办法解除。 他已经回到了门口,什么都没有变动,里面的俘虏没有尝试出来。 似乎即便他出门时没有改变权限,许然也不会自己出来。 ……算了,电子镣铐还是解除。 虽然军方的人来接,应该不会让他遭遇危险,但是万一呢? 万一遇到突发状况,许然带着镣铐没办法反击,或者反击了被一点都不通情达理的镣铐电晕怎么办? 裴辰心里是空茫茫的,但不是难过,也不算生气。一切都很好,许然想做的事情也很好,他很希望许然成功。 他打开门,入目是一片黑暗。 裴辰的心跳紊乱片刻,似乎有点抗拒进入自己的家了。 厨房的门打开了,里面的灯是亮的,许然站在门后,朝他笑了笑。 看起来像完全不生他的气,不管是把他一个人关在家,还是不回信息。 小锅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许然将热得烫呼呼的牛奶倒进杯子,递给沾了一身寒凉秋意的裴橙。 “现在天气冷了,以后冰箱里的牛奶拿出来热一下再喝。” 裴橙将杯壁握得很紧,掌心烫的有些疼。 知道他心有沉疴,许然静静等他喝完牛奶,确认他状态还好,才略带笑意地开口:“你不跟我走的话,下次还让我找你吗?还来接我吗?” 裴橙半垂着眼,拉起他的手腕,摸了摸电子镣铐,将自己的通讯器与其相连,设置几下。 许然的两只手腕重回自由。 停顿片刻,他从口袋里拿出许然原本的通讯器,替他戴好。 他表情平常,语气却莫名认真:“不想再接你了。” “……下次,自己过来。” 有点不舍地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枪,裴橙呼吸缓慢,还是将其还给许然。 做完这些,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想回到自己房间。 但手腕忽然被大力攥住,许然将他往回一拉,扶住他的腰。 愣怔中,裴橙一手撑住了沙发,直直的对上许然那双深色的眸子。 顶上灯光投射,他的影子几乎将许然完全笼住了。 许然的手移到他的后背,掌心的热度被外套隔绝,但力道是他很熟悉的,温和却笃定,让他生不起逃离的心思。 许然的手带着裴橙整个人缓缓下压,然后吻住了他。 不知道吻了多久,裴橙原本是站在地上,后来变成坐在许然腿上。 他有些急促地喘息,想重新站起来,但因为缺氧,腿也有些无力了。 许然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抚过他潮湿的睫羽,然后他向后靠了靠,摸到沙发背后墙上的开关,按熄了客厅的灯。 裴橙攥着他身上原本属于自己的衣裳,被他抱起来。他们回到了房间,窗帘依旧是半开的,床上有一点透进来的银白色月光,像是薄薄的冰霜。 许然将裴橙放在床上,冰霜被砸碎了,他俯下身,很轻地吻了吻裴橙的额头。 裴橙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是哪里来的勇气了,但这次他僵了很久。 许然的唇落在他锁骨上的时候,他终于抬手,用力过分,扯掉了许然的扣子。 上方传来很低的笑声。 裴橙微微偏头,思绪混乱不堪,电子镣铐已经摘了,上次不可以的事,这次可以了。 他很理所应当地变得紧张。 许然很细心地安抚他,深秋的夜里是有些凉的,即便在衣衫落地的瞬间,被子就裹了上来。 但因为是两个人,所以被子总有空隙,冷空气侵入。 裴橙比许然怕冷,不可抑制地发抖。 但很快就热起来了,他手指无力垂下,靠在许然怀里。 ……这回,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然将他抱的很紧,真的在担心:“冬天快到了,这里会下雪吗?你会发烧吗?” 裴橙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不想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慢慢蹭他光洁的手腕。 “不会再生病了?”许然认真问,“如果生病了,自己会用医疗舱吗?” “我在你的医疗舱旁边放了几袋甜橙味的治疗液。” 裴橙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咬的不重,一点都不疼,只是很轻的麻。 许然又笑:“我来找你的话,还能穿你的衣服,睡你的床吗?” 即便有很多不放心,还是没有让裴橙一定要跟自己走。 只是在商量自己下次回来后的待遇。 裴橙闭眼,很久才“嗯”了一声。 看起来像是因为想要睡觉了才敷衍他。 许然还是笑,裴橙彻底不理他了。 两人都忘记要拉好窗帘,月光还是毫不客气地闯进来,许然注视着他湿润殷红的唇,用手指碰了碰,然后又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摸了摸他的耳垂。 好像对他的每一处都很感兴趣,都很喜欢。 第368章 。 天色渐渐沉了,裴辰坐在总控室内,看着监控里毫无异样的走廊。 他没有在自己家装监控的习惯,而许然现在被他锁在家里,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数只星舰分别驶入不同的航线,基地里陷入沉寂。 太阳落了,总控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几个光屏的些微亮光。裴辰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光屏之一忽然亮起,他的手腕随之震动。 直到现在,他给许然的那个通讯器,依旧只用来联系过他。 【要不,你先送我离开这里?】 这样就不会有任何隐患,只是许然要想再找到他就变难了。 裴辰轻轻碰那条消息,想着许然发消息时的样子。 他没有告诉许然自己已经让手下全部撤离……许然以为他在担心雾生。 但是他已经做好安排,不需要担心了,那现在是因为什么? 裴辰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俘虏许然那天收缴的枪和通讯器。 通讯器是属于帝国的指挥官的,但手枪原本是属于裴辰的。 还是决定都还给许然,毕竟之前从许然枕头下抢的那把枪他已经用习惯了。 从总控室走到他的居所需要七分钟,中途要路过花草、路过人工湖。 鱼还没吃完,在人工湖里游得欢快,不知道每天给他们喂食的宣风已经离开了。 裴辰觉得自己有理由生气,不想给许然解开镣铐了。 反正等他被军方的人接走,肯定有办法解除。 他已经回到了门口,什么都没有变动,里面的俘虏没有尝试出来。 似乎即便他出门时没有改变权限,许然也不会自己出来。 ……算了,电子镣铐还是解除。 虽然军方的人来接,应该不会让他遭遇危险,但是万一呢? 万一遇到突发状况,许然带着镣铐没办法反击,或者反击了被一点都不通情达理的镣铐电晕怎么办? 裴辰心里是空茫茫的,但不是难过,也不算生气。一切都很好,许然想做的事情也很好,他很希望许然成功。 他打开门,入目是一片黑暗。 裴辰的心跳紊乱片刻,似乎有点抗拒进入自己的家了。 厨房的门打开了,里面的灯是亮的,许然站在门后,朝他笑了笑。 看起来像完全不生他的气,不管是把他一个人关在家,还是不回信息。 小锅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许然将热得烫呼呼的牛奶倒进杯子,递给沾了一身寒凉秋意的裴橙。 “现在天气冷了,以后冰箱里的牛奶拿出来热一下再喝。” 裴橙将杯壁握得很紧,掌心烫的有些疼。 知道他心有沉疴,许然静静等他喝完牛奶,确认他状态还好,才略带笑意地开口:“你不跟我走的话,下次还让我找你吗?还来接我吗?” 裴橙半垂着眼,拉起他的手腕,摸了摸电子镣铐,将自己的通讯器与其相连,设置几下。 许然的两只手腕重回自由。 停顿片刻,他从口袋里拿出许然原本的通讯器,替他戴好。 他表情平常,语气却莫名认真:“不想再接你了。” “……下次,自己过来。” 有点不舍地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枪,裴橙呼吸缓慢,还是将其还给许然。 做完这些,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想回到自己房间。 但手腕忽然被大力攥住,许然将他往回一拉,扶住他的腰。 愣怔中,裴橙一手撑住了沙发,直直的对上许然那双深色的眸子。 顶上灯光投射,他的影子几乎将许然完全笼住了。 许然的手移到他的后背,掌心的热度被外套隔绝,但力道是他很熟悉的,温和却笃定,让他生不起逃离的心思。 许然的手带着裴橙整个人缓缓下压,然后吻住了他。 不知道吻了多久,裴橙原本是站在地上,后来变成坐在许然腿上。 他有些急促地喘息,想重新站起来,但因为缺氧,腿也有些无力了。 许然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抚过他潮湿的睫羽,然后他向后靠了靠,摸到沙发背后墙上的开关,按熄了客厅的灯。 裴橙攥着他身上原本属于自己的衣裳,被他抱起来。他们回到了房间,窗帘依旧是半开的,床上有一点透进来的银白色月光,像是薄薄的冰霜。 许然将裴橙放在床上,冰霜被砸碎了,他俯下身,很轻地吻了吻裴橙的额头。 裴橙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是哪里来的勇气了,但这次他僵了很久。 许然的唇落在他锁骨上的时候,他终于抬手,用力过分,扯掉了许然的扣子。 上方传来很低的笑声。 裴橙微微偏头,思绪混乱不堪,电子镣铐已经摘了,上次不可以的事,这次可以了。 他很理所应当地变得紧张。 许然很细心地安抚他,深秋的夜里是有些凉的,即便在衣衫落地的瞬间,被子就裹了上来。 但因为是两个人,所以被子总有空隙,冷空气侵入。 裴橙比许然怕冷,不可抑制地发抖。 但很快就热起来了,他手指无力垂下,靠在许然怀里。 ……这回,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然将他抱的很紧,真的在担心:“冬天快到了,这里会下雪吗?你会发烧吗?” 裴橙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不想理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手指慢慢蹭他光洁的手腕。 “不会再生病了?”许然认真问,“如果生病了,自己会用医疗舱吗?” “我在你的医疗舱旁边放了几袋甜橙味的治疗液。” 裴橙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咬的不重,一点都不疼,只是很轻的麻。 许然又笑:“我来找你的话,还能穿你的衣服,睡你的床吗?” 即便有很多不放心,还是没有让裴橙一定要跟自己走。 只是在商量自己下次回来后的待遇。 裴橙闭眼,很久才“嗯”了一声。 看起来像是因为想要睡觉了才敷衍他。 许然还是笑,裴橙彻底不理他了。 两人都忘记要拉好窗帘,月光还是毫不客气地闯进来,许然注视着他湿润殷红的唇,用手指碰了碰,然后又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摸了摸他的耳垂。 好像对他的每一处都很感兴趣,都很喜欢。 第369章 行善积德 这天晚上,被屏蔽的系统独自待在空间里,看着裴橙与许然的羁绊值大幅度波动,起起落落,最高时到达90,最低时跌至40。最后停留在了85。 系统心惊胆战。 主星某家会所内,禁止入内的二楼包房隔绝了一楼的吵闹喧嚷,光屏上循环播放着帝国陛下最新的公开讲话。 年轻的女子姿态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根细长的香烟。 身后的黑衣男子站的端正,缄默不语。 “你说,”女子徐徐掐了烟,看着指尖的烟灰蹙眉道:“毒牙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男子诚实道:“属下不知。”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她笑:“笨。” “首领是担心军方会对禁星出手?”男子疑惑道。 “暂时不会。”禁星的首领目光平静,轻轻叹气:“但也该急流勇退了。否则迟早撞上礁石,粉身碎骨。” 男子垂眸:“您是说,我们要向军方投诚。” “还是笨。”她摇摇头,“贪多必败,禁星是向许指挥官投诚。” 【任务一进度上升至45】 听见提示音,原本正对着羁绊值唉声叹气的系统倏地跳起来。 次日清晨的时候,裴橙醒过一次,见旁边的人还没走,他闭上眼睛继续睡。 之后许然起床,摸了摸他的头发,又热好早餐搁在他桌上,裴橙依旧不睁眼。 许然就明白,裴橙不会在自己离开前醒过来了。 他已经足够勇敢,偶尔想要逃避一次,不愿意面对分别,许然很应当顺从他。 天气很不错,军方的星舰已经到达这颗星球上方,许然带着枪和通讯器离开,基地里树叶枯黄,秋风瑟瑟,他裹紧了深色的大衣。 任务进度又发生变化,任务一上升至50,因为许然不管是名义上和实际上都已经完全掌控了第三军,帝国目前战力最强的军团。 任务二迅速回落,到达60时似乎犹豫不定,很难判断。许然坐上星舰,对正在汇报这段时间的军情的副官道:“稍等。” 系统是实打实的困惑:“任务一明明一直稳步进行,可是你和小裴的羁绊值为什么一直跌宕起伏呢?” “因为感情就是这样。”许然说。 不可捉摸、不讲道理。 最终任务二的进度还是稳定在了昨夜之前的65。 “下一次变化是什么时候?”系统问。 “大概是,”许然想了想,“我回去见他的时候。” …… 裴辰很久没有睡过那么久的一觉,醒来的时候,昨晚半开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了,只有缝隙中透出的微末光亮。 床边有一套搭好的衣裳,通讯器里的最新消息是许然发来的,告诉他早餐在恒温柜里。 基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但莫名的,裴辰不觉得孤单了。 他并没有产生其他不好的情绪,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需要远程处理一些宣风和单合不能解决的事情,也会按时打开星网查看军方新闻,还会在总控室认真看他们的卫星捕捉到的各类讯息。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做饭,湖里剩下的鱼并不算很多,大概冬天到的时候就能吃完。 如果不剩下什么鱼,或许下次许然来的时候,可以跟他去其他地方看看。 反倒是许然,自认为尚在热恋期,却被迫分离,作战时打法都更激进了。 回到主星后,他去了一趟会所和禁星达成合作,有了禁星提供的消息渠道,第三军开始频繁出任务,揪出一个又一个罪大恶极的组织,逐个击破。 军方的势力,又或者说第三军的势力渗透越来越深、越来越广。 外出作战自然会有伤亡,但随着几大猖狂作乱的组织被肃清,越来越多星球和城市重归安宁,各组织之间为了争夺资源而产生的摩擦也少了很多。 许然并不是要对所有组织赶尽杀绝,星际太大,帝国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要拔除毒瘤,便可相安无事。 天气越来越冷,第三军的星舰执行任务后回归的路途上,许然觉得自己该休假了。 操纵室内响起紧急提示音,副官快速汇报:“是白上将的求援信号,坐标……” “赶过去需要多久?”许然示意驾驶员调转方向。 副官道:“二十分钟,需要先进行确认。” “直接过去,十分钟之内探查到具体消息。”许然说。 副官:“明白。” 白斯年驾驶的飞船已经起火,发出求援信号后,他就紧急降落,藏在敌军据点的角落处。 军方收到讯号后应该会联系他询问具体情况,白斯年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通讯器。 很快,军方战舰停留在敌军上空。 这时候应该会询问他的具体位置,先对他展开救援。 白斯年静静等待着,但通讯器毫无反应,第三军的将士们赶到此处,便毫无迟疑地开始杀敌。 白斯年:“……” 见敌方节节败退,他终于离开藏身处,加入战局。 “嚯,白上将。”许然击杀掉周围几人,见到他后挑眉,“挺巧。” 白斯年愣了:“你不是收到我的求援讯号后来的吗?” 此次清理完毕,副官上前汇报伤亡情况。 许然悠悠道:“求援信号吗?好像是收到了,不过不重要,这次的战功应该算我们第三军的?” 白斯年的军服方才被火焰炙烤的破烂发黑,手臂也有伤,咬牙道:“你还缺这点战功吗?!!” 原本以为许然还要和他呛声两句,却见对方神色一变,对副官吩咐:“之后的事你处理。” 许然不再管白斯年等人,驾驶一艘小型飞船目的明确地驶入某道航线。 裴橙和他一前一后降落。 天边纷纷扬扬落下细雪,裴橙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站在漫天飞雪里。 许然走到他面前一米处停下,带来略微呛人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裴橙其实不喜欢血腥、也不喜欢硝烟,但身体却已经主动向前,将许然抱住了。 到冬天了,雪很冷,许然捏了捏他被冻红的耳垂。 “你怎么过去了?”许然看着从自己怀里退出去的人,笑道。 裴橙静静看了他几秒,才垂眸道:“去行善积德。” 第369章 行善积德 这天晚上,被屏蔽的系统独自待在空间里,看着裴橙与许然的羁绊值大幅度波动,起起落落,最高时到达90,最低时跌至40。最后停留在了85。 系统心惊胆战。 主星某家会所内,禁止入内的二楼包房隔绝了一楼的吵闹喧嚷,光屏上循环播放着帝国陛下最新的公开讲话。 年轻的女子姿态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根细长的香烟。 身后的黑衣男子站的端正,缄默不语。 “你说,”女子徐徐掐了烟,看着指尖的烟灰蹙眉道:“毒牙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男子诚实道:“属下不知。”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她笑:“笨。” “首领是担心军方会对禁星出手?”男子疑惑道。 “暂时不会。”禁星的首领目光平静,轻轻叹气:“但也该急流勇退了。否则迟早撞上礁石,粉身碎骨。” 男子垂眸:“您是说,我们要向军方投诚。” “还是笨。”她摇摇头,“贪多必败,禁星是向许指挥官投诚。” 【任务一进度上升至45】 听见提示音,原本正对着羁绊值唉声叹气的系统倏地跳起来。 次日清晨的时候,裴橙醒过一次,见旁边的人还没走,他闭上眼睛继续睡。 之后许然起床,摸了摸他的头发,又热好早餐搁在他桌上,裴橙依旧不睁眼。 许然就明白,裴橙不会在自己离开前醒过来了。 他已经足够勇敢,偶尔想要逃避一次,不愿意面对分别,许然很应当顺从他。 天气很不错,军方的星舰已经到达这颗星球上方,许然带着枪和通讯器离开,基地里树叶枯黄,秋风瑟瑟,他裹紧了深色的大衣。 任务进度又发生变化,任务一上升至50,因为许然不管是名义上和实际上都已经完全掌控了第三军,帝国目前战力最强的军团。 任务二迅速回落,到达60时似乎犹豫不定,很难判断。许然坐上星舰,对正在汇报这段时间的军情的副官道:“稍等。” 系统是实打实的困惑:“任务一明明一直稳步进行,可是你和小裴的羁绊值为什么一直跌宕起伏呢?” “因为感情就是这样。”许然说。 不可捉摸、不讲道理。 最终任务二的进度还是稳定在了昨夜之前的65。 “下一次变化是什么时候?”系统问。 “大概是,”许然想了想,“我回去见他的时候。” …… 裴辰很久没有睡过那么久的一觉,醒来的时候,昨晚半开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了,只有缝隙中透出的微末光亮。 床边有一套搭好的衣裳,通讯器里的最新消息是许然发来的,告诉他早餐在恒温柜里。 基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但莫名的,裴辰不觉得孤单了。 他并没有产生其他不好的情绪,因为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需要远程处理一些宣风和单合不能解决的事情,也会按时打开星网查看军方新闻,还会在总控室认真看他们的卫星捕捉到的各类讯息。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做饭,湖里剩下的鱼并不算很多,大概冬天到的时候就能吃完。 如果不剩下什么鱼,或许下次许然来的时候,可以跟他去其他地方看看。 反倒是许然,自认为尚在热恋期,却被迫分离,作战时打法都更激进了。 回到主星后,他去了一趟会所和禁星达成合作,有了禁星提供的消息渠道,第三军开始频繁出任务,揪出一个又一个罪大恶极的组织,逐个击破。 军方的势力,又或者说第三军的势力渗透越来越深、越来越广。 外出作战自然会有伤亡,但随着几大猖狂作乱的组织被肃清,越来越多星球和城市重归安宁,各组织之间为了争夺资源而产生的摩擦也少了很多。 许然并不是要对所有组织赶尽杀绝,星际太大,帝国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要拔除毒瘤,便可相安无事。 天气越来越冷,第三军的星舰执行任务后回归的路途上,许然觉得自己该休假了。 操纵室内响起紧急提示音,副官快速汇报:“是白上将的求援信号,坐标……” “赶过去需要多久?”许然示意驾驶员调转方向。 副官道:“二十分钟,需要先进行确认。” “直接过去,十分钟之内探查到具体消息。”许然说。 副官:“明白。” 白斯年驾驶的飞船已经起火,发出求援信号后,他就紧急降落,藏在敌军据点的角落处。 军方收到讯号后应该会联系他询问具体情况,白斯年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通讯器。 很快,军方战舰停留在敌军上空。 这时候应该会询问他的具体位置,先对他展开救援。 白斯年静静等待着,但通讯器毫无反应,第三军的将士们赶到此处,便毫无迟疑地开始杀敌。 白斯年:“……” 见敌方节节败退,他终于离开藏身处,加入战局。 “嚯,白上将。”许然击杀掉周围几人,见到他后挑眉,“挺巧。” 白斯年愣了:“你不是收到我的求援讯号后来的吗?” 此次清理完毕,副官上前汇报伤亡情况。 许然悠悠道:“求援信号吗?好像是收到了,不过不重要,这次的战功应该算我们第三军的?” 白斯年的军服方才被火焰炙烤的破烂发黑,手臂也有伤,咬牙道:“你还缺这点战功吗?!!” 原本以为许然还要和他呛声两句,却见对方神色一变,对副官吩咐:“之后的事你处理。” 许然不再管白斯年等人,驾驶一艘小型飞船目的明确地驶入某道航线。 裴橙和他一前一后降落。 天边纷纷扬扬落下细雪,裴橙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站在漫天飞雪里。 许然走到他面前一米处停下,带来略微呛人的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裴橙其实不喜欢血腥、也不喜欢硝烟,但身体却已经主动向前,将许然抱住了。 到冬天了,雪很冷,许然捏了捏他被冻红的耳垂。 “你怎么过去了?”许然看着从自己怀里退出去的人,笑道。 裴橙静静看了他几秒,才垂眸道:“去行善积德。” 第370章 牵我 捕捉到来自军方的求援信号时,他甚至没多花时间去查探到底是第几军发出的。 他只是想,万一是第三军呢? 千万不要是第三军。 他不想再俘虏许然一次了。 直到赶到现场,看到第三军是因救援前来,他才放下心。 许然也不拆穿他,只是主动交代:“中计的是第四军,我刚离开b07星,离得近就赶过去了。” “第四军,白斯年上将?”裴橙问。 许然点头:“就是他。” 裴橙想起许然之前和白家的恩怨,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 许然坦然:“不熟。不过他是白家旁支,与前任家主并不亲近。” 裴橙恍然,知道和许然有关的就足够,他不问其他的,而是检查了一下许然有没有受伤。 毕竟刚从战场上下来,虽然没费什么力气,但是擦伤、划伤还是有一些的。 裴橙想让许然进医疗舱,但许然严肃拒绝了他这种过分奢侈的提议。 裴橙只好亲自给他上药。 系统原本也坐在沙发上,被许然驱赶后就飘飘荡荡去了厨房。 显然是很正常的擦药,因为系统上下左右四处看,被水池里还能蹦跶的鱼吓到后仓促逃出。 逃出时,裴橙已经将许指挥官的衣服拉链重新拉好了。 作战服防水防寒,里面干燥暖和,裴橙歇了给他换衣服的心思。 衣衫整齐的许指挥官看起来有点失望。 但也只是一瞬,听见系统的吱哇乱叫后,许指挥官收拾好因为色诱失败而自我怀疑的心情,改变战术。 “我去给你做饭。” 裴橙没拒绝,不知想到什么,他轻轻笑了笑:“刚好还剩最后一条鱼。” 许然专心处理鱼鳞,裴橙没有帮忙,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雪花被风吹在窗子上,融化结冰,这里的冬天很冷很长,往年到了这时候,裴橙也会和宣风他们一起去其他星球。 前几天宣风发来消息的时候,裴橙就已经将行李箱拿出来,不过并没有答应对方会过去。 放在床边的行李箱一直被刻意忽视,直到现在,终于装进几件衣服。 裴橙没有收拾很多东西,只是有些纠结,有几件衣服许然很喜欢,但回到主星的许指挥官不是他的俘虏,而是帝国的上将,并不缺他这几件衣服。 因为犹豫,许然敲门时他依旧没有完全收拾好。 裴橙不想让许然等,暂时放下东西,出去吃饭。 他换掉了沾了雪水寒气的大衣,为了方便收拾东西穿得是毛绒绒的浅色家居服,柔和暖绒。 在下雪的天气很吸引人。 许指挥官没有在军部时的自制力,上手摸他的衣服,然后又摸他的头发,觉得还是他的头发更舒服。 天色渐晚,他们开了灯,暖黄的灯光落在裴橙被许然摸的乱糟糟的脑袋上。 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许然觉得他翘起来的发丝都可爱。 也或许跟久别重逢无关。 裴橙吃饭的样子很认真,不疾不徐,但吃到好吃的时眸光也会微亮。 “你不饿吗?”察觉到许然迟迟停留的视线,裴橙问道。 餐桌上摆了一荤一素一汤,红烧鱼味道极好,汤也鲜浓热乎,冷天里吃到这样一餐,心都是暖的。 偏偏做饭的人看起来反而兴趣不大。 许然:“唔,还好。” 空间里的系统大口吃鱼,忧心忡忡,它家宿主受不了冷暴力就算了,还受不了异地恋。 现在应该是在琢磨怎么多留几天。 两人吃完饭,裴橙原本打算收拾碗筷,但想起来房间里东西还没收拾完,就不太好意思地再次麻烦许然。 许然倒是不麻烦,只是好奇,将碗筷扔进洗碗机,耐心等了一会儿。 裴橙从房间出来,迎上许然的目光。 “你是不是该回主星了?”裴橙还在斟酌之后的话怎么说。 雪夜漆黑,现在外面极冷,许然可不想一个人走夜路,立刻就说:“我有假期还没休。” “啊?”裴橙没反应过来还有这种可能。 他微微蹙眉,后悔自己的擅作主张:“那我们不去主星了吗?” 我们。 裴橙往前走了一步,露出门后。 许然看见房间门内,那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 ……许然愿意两个人一起走夜路。 小型飞艇穿过浩瀚无垠的星海。 副驾驶上的裴橙身上盖了条毯子,已经闭着眼睡过去。 系统这时候精神很好,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星空也觉得舒服,高高兴兴地啃着数据条。 “任务一的进度什么时候能满呢?” 许然心中有数:“应该还需要五年。” “哦。”系统应了,又看向他们重回85的羁绊值:“任务二是是不是很快了?” 它的想法很理所应当,毕竟只要许然和裴橙在一起,任务二的进度就会涨得很快。 许然看了一眼身侧,漆黑深邃的眼睛很像此刻浩瀚的星海。 “应该要到我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刻。”他想了想才说。 星舰开启了自动驾驶,只是需要盯着,毕竟许然走的这条航道偶发飓风。 中途裴橙醒过来,就换许然休息。 宇宙是黑暗的,星舰里很亮,裴橙的手指划过玻璃,像要触碰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星舰降落,主星今夜无雪,但风清月朗。 裴橙探身过去,拍了拍许然的肩膀。 许指挥官不复作战时的警醒,放任自己停留在睡意迷糊的状态,明显会错意,勾住裴橙的后颈附上一个黏黏糊糊的吻。 裴橙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反应过来后眼睛缓缓睁大,看向已经自动打开的星舰门。 门外站着早就等待在降落点的副官。 副官:“……!!!” 他明显更受惊吓,相比之下,裴橙平复下来,他面色平静地踏上阶梯,想当做若无其事。 但身后的许然已经牵住他的手,刚睡醒的语气竟然还带着委屈:“你怎么不牵我?” 第370章 牵我 捕捉到来自军方的求援信号时,他甚至没多花时间去查探到底是第几军发出的。 他只是想,万一是第三军呢? 千万不要是第三军。 他不想再俘虏许然一次了。 直到赶到现场,看到第三军是因救援前来,他才放下心。 许然也不拆穿他,只是主动交代:“中计的是第四军,我刚离开b07星,离得近就赶过去了。” “第四军,白斯年上将?”裴橙问。 许然点头:“就是他。” 裴橙想起许然之前和白家的恩怨,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 许然坦然:“不熟。不过他是白家旁支,与前任家主并不亲近。” 裴橙恍然,知道和许然有关的就足够,他不问其他的,而是检查了一下许然有没有受伤。 毕竟刚从战场上下来,虽然没费什么力气,但是擦伤、划伤还是有一些的。 裴橙想让许然进医疗舱,但许然严肃拒绝了他这种过分奢侈的提议。 裴橙只好亲自给他上药。 系统原本也坐在沙发上,被许然驱赶后就飘飘荡荡去了厨房。 显然是很正常的擦药,因为系统上下左右四处看,被水池里还能蹦跶的鱼吓到后仓促逃出。 逃出时,裴橙已经将许指挥官的衣服拉链重新拉好了。 作战服防水防寒,里面干燥暖和,裴橙歇了给他换衣服的心思。 衣衫整齐的许指挥官看起来有点失望。 但也只是一瞬,听见系统的吱哇乱叫后,许指挥官收拾好因为色诱失败而自我怀疑的心情,改变战术。 “我去给你做饭。” 裴橙没拒绝,不知想到什么,他轻轻笑了笑:“刚好还剩最后一条鱼。” 许然专心处理鱼鳞,裴橙没有帮忙,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雪花被风吹在窗子上,融化结冰,这里的冬天很冷很长,往年到了这时候,裴橙也会和宣风他们一起去其他星球。 前几天宣风发来消息的时候,裴橙就已经将行李箱拿出来,不过并没有答应对方会过去。 放在床边的行李箱一直被刻意忽视,直到现在,终于装进几件衣服。 裴橙没有收拾很多东西,只是有些纠结,有几件衣服许然很喜欢,但回到主星的许指挥官不是他的俘虏,而是帝国的上将,并不缺他这几件衣服。 因为犹豫,许然敲门时他依旧没有完全收拾好。 裴橙不想让许然等,暂时放下东西,出去吃饭。 他换掉了沾了雪水寒气的大衣,为了方便收拾东西穿得是毛绒绒的浅色家居服,柔和暖绒。 在下雪的天气很吸引人。 许指挥官没有在军部时的自制力,上手摸他的衣服,然后又摸他的头发,觉得还是他的头发更舒服。 天色渐晚,他们开了灯,暖黄的灯光落在裴橙被许然摸的乱糟糟的脑袋上。 或许是因为久别重逢,许然觉得他翘起来的发丝都可爱。 也或许跟久别重逢无关。 裴橙吃饭的样子很认真,不疾不徐,但吃到好吃的时眸光也会微亮。 “你不饿吗?”察觉到许然迟迟停留的视线,裴橙问道。 餐桌上摆了一荤一素一汤,红烧鱼味道极好,汤也鲜浓热乎,冷天里吃到这样一餐,心都是暖的。 偏偏做饭的人看起来反而兴趣不大。 许然:“唔,还好。” 空间里的系统大口吃鱼,忧心忡忡,它家宿主受不了冷暴力就算了,还受不了异地恋。 现在应该是在琢磨怎么多留几天。 两人吃完饭,裴橙原本打算收拾碗筷,但想起来房间里东西还没收拾完,就不太好意思地再次麻烦许然。 许然倒是不麻烦,只是好奇,将碗筷扔进洗碗机,耐心等了一会儿。 裴橙从房间出来,迎上许然的目光。 “你是不是该回主星了?”裴橙还在斟酌之后的话怎么说。 雪夜漆黑,现在外面极冷,许然可不想一个人走夜路,立刻就说:“我有假期还没休。” “啊?”裴橙没反应过来还有这种可能。 他微微蹙眉,后悔自己的擅作主张:“那我们不去主星了吗?” 我们。 裴橙往前走了一步,露出门后。 许然看见房间门内,那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 ……许然愿意两个人一起走夜路。 小型飞艇穿过浩瀚无垠的星海。 副驾驶上的裴橙身上盖了条毯子,已经闭着眼睡过去。 系统这时候精神很好,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星空也觉得舒服,高高兴兴地啃着数据条。 “任务一的进度什么时候能满呢?” 许然心中有数:“应该还需要五年。” “哦。”系统应了,又看向他们重回85的羁绊值:“任务二是是不是很快了?” 它的想法很理所应当,毕竟只要许然和裴橙在一起,任务二的进度就会涨得很快。 许然看了一眼身侧,漆黑深邃的眼睛很像此刻浩瀚的星海。 “应该要到我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刻。”他想了想才说。 星舰开启了自动驾驶,只是需要盯着,毕竟许然走的这条航道偶发飓风。 中途裴橙醒过来,就换许然休息。 宇宙是黑暗的,星舰里很亮,裴橙的手指划过玻璃,像要触碰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星舰降落,主星今夜无雪,但风清月朗。 裴橙探身过去,拍了拍许然的肩膀。 许指挥官不复作战时的警醒,放任自己停留在睡意迷糊的状态,明显会错意,勾住裴橙的后颈附上一个黏黏糊糊的吻。 裴橙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反应过来后眼睛缓缓睁大,看向已经自动打开的星舰门。 门外站着早就等待在降落点的副官。 副官:“……!!!” 他明显更受惊吓,相比之下,裴橙平复下来,他面色平静地踏上阶梯,想当做若无其事。 但身后的许然已经牵住他的手,刚睡醒的语气竟然还带着委屈:“你怎么不牵我?” 第371章 本世界完 副官艰难地将目光从他们相握的手上移开,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地行礼:“长官。” 许然点点头,恢复了副官所熟悉的冷肃沉稳。 “这位是裴辰,我的爱人。” 副官先是一怔,而后又快速行了个礼:“失礼了,裴先生。” “没事。”裴橙下意识道。 许然望着略微有些错愕的裴橙,捏了捏他的手心:“这是我的副官,你稍后和他加一下联系方式。” 裴橙垂眸,很轻地“嗯”了一声。 许然拖着裴橙的行李箱,打开门:“有好几个空房间,你需要的话想怎么用怎么用,睡觉跟我在主卧,床最舒服。” 裴橙点点头,看他将门关上,灯光照亮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还是没忍住:“你刚才,又分得清前后鼻音了?” “……”许然睁眼说瞎话,“分不清。” 他这话一出口,就看见雾灰色的眼睛透出点点笑影。 裴橙原先的拘谨都消散很多,任由许然将他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挂在主卧的衣柜里,和对方的衣服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许然看着满满当当的衣柜,无端升起几分成就感,将一套柔软暖和的家居服搭在裴橙手上,给他指了个方向:“去洗个澡,记得开浴霸。” 裴橙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进去。 现在是主星时间凌晨四点五十三,窗外还挂着月亮和几颗寒星,许然切了两个西红柿炒出汁,倒了一碗水进小锅,等着汤汁熬好。 他静静看着白袅袅的水蒸气,视野朦胧模糊,身体还有些疲惫,但精神却是最平和舒适的状态。 西红柿鸡蛋面煮好后,他将两碗面端上桌,走到浴室门外:“裴橙。”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 隔着磨砂的玻璃,许然只能看见暖黄的光晕和白茫茫的雾气。 片刻后,门打开了,热气扑面而来。 裴橙很听劝的将浴霸开到最大,他站在茫茫的蒸汽中,或许是因为温度高,脸颊和耳廓都微红,眉眼湿漉漉的软和。 “吃点东西。”许然笑了笑,“然后睡觉,睡够之后我们出去逛街。” “橙子。”裴橙有些突兀地开口。 似乎在洗澡的时候想了很多,他语气很平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水果。” “我考虑了很久,把这个名字换掉了。”裴橙的额发有点湿,软塌塌地垂下来,显得比真实年纪还要更小些。 “但其实我也很喜欢,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知道。”裴橙顿了一下,还是将准备好的话都说完,“但是你可以这么叫。” 他接受并原谅了当初那个无力保护母亲的裴橙。 许然也没有多余的去表现惊讶或者疑惑,只是很自然的抱了他一下,告诉他:“我也很喜欢,趁着休假,我们明天一起去果园摘橙子?” 主星的橙子也刚好在成熟期,再合适不过。 裴橙眨了眨眼,答应了。 听见羁绊值上升的提示,许然也没有在意。 他只是和裴橙一起吃了很简单的夜宵,然后将裴橙随身带的那把枪放在床头柜上。 虽然许然早就理直气壮地霸占了裴橙的枪,但裴橙依旧会因为这枪是从对方手上抢的而不好意思。 “本来就是给你的。”许然慢悠悠地开口,“留下你的枪,不能一点都不表示。” 裴橙带着点疑惑地看他。 许然将他按在床上,然后起身后退两步,站到当初裴橙进来时待的地方。 裴橙躺在床上,从这个角度看许然,心想当初的自己在许然眼中是什么样子。 当时他易了容,如果说是一见钟情的话……裴橙面色有点古怪了。 许然知道他想歪,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我原本就知道是你,所以早就决定要留下你的枪。” 当初说这些肯定会让对方十分警惕,但现在却不会了。 裴橙全然的信赖着许然。 天光微亮,许然拉好厚实的窗帘,在裴橙身边躺下,轻声说:“但其实真正想留下的是你。” “……那为什么没有?”裴橙知道,上次在这个房间的交锋,不止自己留了手。 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更默契的合作对象。 他得到一个很轻的吻,然后被紧紧拥在怀里。 “因为我知道,你还会走进来的。”许然说。 裴橙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却也没有反驳,闭上眼酝酿睡意。 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睡着,低低开口:“我出手很贵的,因为你浪费好多时间。” 裴橙罕见地带着点抱怨的意思:“好亏。” “是太亏了。”许然同意,提出补偿方法,“把我赔给你。” “把我赔给你了,要吗?” 裴橙揪着他扣子的手一颤,扣子又被扯掉了。 昏暗房间内,裴橙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扣子:“……” 被扯坏衣服的人并不恼,只是笑。 而后,许然捉起罪魁祸首的手,因为扣子被扯掉,直直覆上温热的胸口。 许然的手指慢慢碾过裴橙的唇,听起来好像是漫不经心:“刚才就想说,是不是生疏了?” 何况裴橙的吻技本来也一般。 裴橙咬住他的手指。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后,咬都咬完了。 许然手指缩了缩,接着去解他的扣子。 ……反正日子还很长。 反正现在也不太睡得着。 五年不长,对恋爱来说。 五年不短,对世界来说。 任务一的进度如许然当初预料的一样来到100,经过严格判定,这个世界短期内不再存在崩坏风险。 也同他所想的一样,羁绊值停滞在90,上一次上升还是在两年前。 不过,这没什么好着急的。 雨后的草木都还带着水色,晴朗的日光被未干的雨水折射出各色的光。 人工湖的湖面上涨很多,宣风捞了几条被冲上岸的鱼。 “我一条,单合一条,剩下的给老大……” 单合将他房中的几盆草搬出来晒太阳,正好听见:“许元帅快到了,别分了,待会儿一起烤了。” “真的吗?”宣风立刻激动起来,求证般望向一旁的裴辰。 “嗯,他从今天下午两点开始休假,大概快到了。” 裴辰看向太阳,这颗星球的雨季过去了,很快又要热闹起来。 他眼光很好,当初选定这里作为基地之一,经过时间验证,这里成为了很受欢迎的旅游星球。 雾生的产业大都集中在这里,裴辰拿出很多钱修缮庄园,提前布置,等着统领六军的许指挥官前来游玩。 除了许指挥官之外,也有很多人毫无顾忌地前来游玩。 因为是和平年代。 第371章 本世界完 副官艰难地将目光从他们相握的手上移开,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地行礼:“长官。” 许然点点头,恢复了副官所熟悉的冷肃沉稳。 “这位是裴辰,我的爱人。” 副官先是一怔,而后又快速行了个礼:“失礼了,裴先生。” “没事。”裴橙下意识道。 许然望着略微有些错愕的裴橙,捏了捏他的手心:“这是我的副官,你稍后和他加一下联系方式。” 裴橙垂眸,很轻地“嗯”了一声。 许然拖着裴橙的行李箱,打开门:“有好几个空房间,你需要的话想怎么用怎么用,睡觉跟我在主卧,床最舒服。” 裴橙点点头,看他将门关上,灯光照亮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还是没忍住:“你刚才,又分得清前后鼻音了?” “……”许然睁眼说瞎话,“分不清。” 他这话一出口,就看见雾灰色的眼睛透出点点笑影。 裴橙原先的拘谨都消散很多,任由许然将他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挂在主卧的衣柜里,和对方的衣服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许然看着满满当当的衣柜,无端升起几分成就感,将一套柔软暖和的家居服搭在裴橙手上,给他指了个方向:“去洗个澡,记得开浴霸。” 裴橙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进去。 现在是主星时间凌晨四点五十三,窗外还挂着月亮和几颗寒星,许然切了两个西红柿炒出汁,倒了一碗水进小锅,等着汤汁熬好。 他静静看着白袅袅的水蒸气,视野朦胧模糊,身体还有些疲惫,但精神却是最平和舒适的状态。 西红柿鸡蛋面煮好后,他将两碗面端上桌,走到浴室门外:“裴橙。”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 隔着磨砂的玻璃,许然只能看见暖黄的光晕和白茫茫的雾气。 片刻后,门打开了,热气扑面而来。 裴橙很听劝的将浴霸开到最大,他站在茫茫的蒸汽中,或许是因为温度高,脸颊和耳廓都微红,眉眼湿漉漉的软和。 “吃点东西。”许然笑了笑,“然后睡觉,睡够之后我们出去逛街。” “橙子。”裴橙有些突兀地开口。 似乎在洗澡的时候想了很多,他语气很平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水果。” “我考虑了很久,把这个名字换掉了。”裴橙的额发有点湿,软塌塌地垂下来,显得比真实年纪还要更小些。 “但其实我也很喜欢,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知道。”裴橙顿了一下,还是将准备好的话都说完,“但是你可以这么叫。” 他接受并原谅了当初那个无力保护母亲的裴橙。 许然也没有多余的去表现惊讶或者疑惑,只是很自然的抱了他一下,告诉他:“我也很喜欢,趁着休假,我们明天一起去果园摘橙子?” 主星的橙子也刚好在成熟期,再合适不过。 裴橙眨了眨眼,答应了。 听见羁绊值上升的提示,许然也没有在意。 他只是和裴橙一起吃了很简单的夜宵,然后将裴橙随身带的那把枪放在床头柜上。 虽然许然早就理直气壮地霸占了裴橙的枪,但裴橙依旧会因为这枪是从对方手上抢的而不好意思。 “本来就是给你的。”许然慢悠悠地开口,“留下你的枪,不能一点都不表示。” 裴橙带着点疑惑地看他。 许然将他按在床上,然后起身后退两步,站到当初裴橙进来时待的地方。 裴橙躺在床上,从这个角度看许然,心想当初的自己在许然眼中是什么样子。 当时他易了容,如果说是一见钟情的话……裴橙面色有点古怪了。 许然知道他想歪,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我原本就知道是你,所以早就决定要留下你的枪。” 当初说这些肯定会让对方十分警惕,但现在却不会了。 裴橙全然的信赖着许然。 天光微亮,许然拉好厚实的窗帘,在裴橙身边躺下,轻声说:“但其实真正想留下的是你。” “……那为什么没有?”裴橙知道,上次在这个房间的交锋,不止自己留了手。 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更默契的合作对象。 他得到一个很轻的吻,然后被紧紧拥在怀里。 “因为我知道,你还会走进来的。”许然说。 裴橙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却也没有反驳,闭上眼酝酿睡意。 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睡着,低低开口:“我出手很贵的,因为你浪费好多时间。” 裴橙罕见地带着点抱怨的意思:“好亏。” “是太亏了。”许然同意,提出补偿方法,“把我赔给你。” “把我赔给你了,要吗?” 裴橙揪着他扣子的手一颤,扣子又被扯掉了。 昏暗房间内,裴橙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扣子:“……” 被扯坏衣服的人并不恼,只是笑。 而后,许然捉起罪魁祸首的手,因为扣子被扯掉,直直覆上温热的胸口。 许然的手指慢慢碾过裴橙的唇,听起来好像是漫不经心:“刚才就想说,是不是生疏了?” 何况裴橙的吻技本来也一般。 裴橙咬住他的手指。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后,咬都咬完了。 许然手指缩了缩,接着去解他的扣子。 ……反正日子还很长。 反正现在也不太睡得着。 五年不长,对恋爱来说。 五年不短,对世界来说。 任务一的进度如许然当初预料的一样来到100,经过严格判定,这个世界短期内不再存在崩坏风险。 也同他所想的一样,羁绊值停滞在90,上一次上升还是在两年前。 不过,这没什么好着急的。 雨后的草木都还带着水色,晴朗的日光被未干的雨水折射出各色的光。 人工湖的湖面上涨很多,宣风捞了几条被冲上岸的鱼。 “我一条,单合一条,剩下的给老大……” 单合将他房中的几盆草搬出来晒太阳,正好听见:“许元帅快到了,别分了,待会儿一起烤了。” “真的吗?”宣风立刻激动起来,求证般望向一旁的裴辰。 “嗯,他从今天下午两点开始休假,大概快到了。” 裴辰看向太阳,这颗星球的雨季过去了,很快又要热闹起来。 他眼光很好,当初选定这里作为基地之一,经过时间验证,这里成为了很受欢迎的旅游星球。 雾生的产业大都集中在这里,裴辰拿出很多钱修缮庄园,提前布置,等着统领六军的许指挥官前来游玩。 除了许指挥官之外,也有很多人毫无顾忌地前来游玩。 因为是和平年代。 第372章 见面 系统空间也是小世界和主世界的中转站,许然站在空间中,却没有看到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系统。 “任务组许然,您好。” 冷质的音色在他耳边响起。 “主系统?”许然问。 主系统态度温和:“是的,任务辛苦了,欢迎您回来。” 许然微微蹙眉:“我家那个系统呢?” 主系统沉默片刻:“您的数据已经上交分析,待到各组组长确认完毕,大概率就能正式成为核心员工。与此同时,您的合作系统也在接受属于它的考核?” 许然问:“什么考核?” 主系统平静道:“做试卷。” 许然:“……?” 三个小时后。 “呜呜呜,宿主我好惨,我做了好多好多试卷,为什么你不用?”系统一脸丧气。 许然拍了拍它,安慰道:“当初特训营考核也要写试卷。” “我要泡温泉,还要买最新口味的数据条……唔,还有这个小秋千。”系统看了看自己账户里的一长串数字,憧憬道。 它看到最新权限,激动地飞起来:“以后再去小世界,我就可以兑换身体陪着宿主了!” 许然笑道:“你想当什么?” “小猫?小狗?”系统扭扭捏捏,“要可爱一点的。” “酷一点也行……如果是科技比较发达的世界,我可以当小机器人!” …… 【任务者许然,恭喜您,成功通过核心员工考核。】 【接下来将为您开通一级权限……获得直接联系各组组长的权限;可以参与决策会议;可以自主选择小世界身份……】 许然并没有认真听,刚准备将之前被驳回几次的申请再次提交,不小心碰到工作通讯录。 他的手滞住。 【角色组组长:裴濯珏】 明明是陌生的名字……许然却知道,就是他。 “原来是组长。”他低声自语。 他看着页面上,裴濯珏三个字旁边的通讯和私信的图标,迟迟没有按下去。 期待这么久,到这一刻,却好像是近乡情怯了。 他回到总部的时候,意外看见一个熟面孔,明漾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眼眶有些红。 虽是女生,但明漾在特训营时就是出了名的大心脏,许然头一回见她这样,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询问一句。 明漾无力摆手:“我好累,休假中,别让我做任务。” 许然眉梢轻挑:“你任务失败了?” “你才失败了!”明漾怒道,但说完,她就趴回桌上。 “……还不如失败了。” 许然:“什么?” 明漾:“没什么,你很闲吗,做你自己的任务去。” “到底怎么了?”做了这么多任务,许然的耐心好像都变多了。 明漾叹了口气,然后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一直爱岗敬业,认真做任务,为了小世界的爱与和平奉献自己、发光发热……” 许然:“说重点。” 明漾:“……但是每个小世界都有一个人为她而死……她后来喜欢上其中一个,却发现也忘不了其他的……你说,她是不是人渣啊?” 许然沉吟片刻:“你么?” “不、不、当然不是我!”明漾磕巴道。 许然看着他,真诚道:“渣女。” 明漾:“……!!” 许然离开任务组的工作区域,想着明漾刚才的话,微微垂眸。 他虽然故意损了对方,但了解对方的品性,明漾心思纯粹,对待感情有些迟钝,但只要开窍,应该不会是朝秦暮楚之人。 那么……快穿局,到底瞒了他们这些任务者什么呢? 不知不觉,他走过总部大厅,竟来到了角色组的工作区域附近。 今日没有会议,在总部办公的人极少,有他和明漾已是意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 许然将智脑与门前机器人对接。 【身份认证成功,核心员工许然,欢迎您的到来。】 角色组这个机器人胖嘟嘟的,音色是偏奶的五六岁小孩的感觉:“我带您进去!” 许然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被压榨的童工,良心不安:“不用,我自己逛逛。” 机器人疑惑道:“可是,组长在等您哦!” 许然呼吸乱了一瞬,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面上还是平静的:“麻烦了。” 系统也是第一次来角色组,跟着许然飘过长廊,好奇地四处张望。 长廊尽头的办公室内,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从里面走出,他戴着薄薄的银边眼镜,冷清文雅。 许然走近,原本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那人五官精致柔和,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专注落在他身上。 “小裴?!”系统瞪大眼睛,失声道。 裴濯珏被它这一声喊回神,目光从许然身上移开,看了看飘着的团子。 “你叫我什么?”他问。 系统虽然在小世界里一口一个“小裴”叫得欢,此刻却一点不敢造次,老老实实飘在许然旁边,超规矩、超有礼貌地小声打招呼:“裴组长。” 裴组长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递过来一支巧克力。 系统:! 它立刻忘记矜持,飞快地扑过去抱住巧克力。 软乎乎的小团子蹭过手指,裴濯珏眼中出现了很短暂的笑意。 “在小世界,我是不是也碰过你?”裴组长看着它。 系统抱着巧克力羞成一个红团子。 不是裴组长碰过它,是它偷偷蹭蹭贴贴了好多次。 好多! 这竟然也会被发现! 许然见不得自家系统这么丢脸,连巧克力带统一起拎回空间。 第372章 见面 系统空间也是小世界和主世界的中转站,许然站在空间中,却没有看到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系统。 “任务组许然,您好。” 冷质的音色在他耳边响起。 “主系统?”许然问。 主系统态度温和:“是的,任务辛苦了,欢迎您回来。” 许然微微蹙眉:“我家那个系统呢?” 主系统沉默片刻:“您的数据已经上交分析,待到各组组长确认完毕,大概率就能正式成为核心员工。与此同时,您的合作系统也在接受属于它的考核?” 许然问:“什么考核?” 主系统平静道:“做试卷。” 许然:“……?” 三个小时后。 “呜呜呜,宿主我好惨,我做了好多好多试卷,为什么你不用?”系统一脸丧气。 许然拍了拍它,安慰道:“当初特训营考核也要写试卷。” “我要泡温泉,还要买最新口味的数据条……唔,还有这个小秋千。”系统看了看自己账户里的一长串数字,憧憬道。 它看到最新权限,激动地飞起来:“以后再去小世界,我就可以兑换身体陪着宿主了!” 许然笑道:“你想当什么?” “小猫?小狗?”系统扭扭捏捏,“要可爱一点的。” “酷一点也行……如果是科技比较发达的世界,我可以当小机器人!” …… 【任务者许然,恭喜您,成功通过核心员工考核。】 【接下来将为您开通一级权限……获得直接联系各组组长的权限;可以参与决策会议;可以自主选择小世界身份……】 许然并没有认真听,刚准备将之前被驳回几次的申请再次提交,不小心碰到工作通讯录。 他的手滞住。 【角色组组长:裴濯珏】 明明是陌生的名字……许然却知道,就是他。 “原来是组长。”他低声自语。 他看着页面上,裴濯珏三个字旁边的通讯和私信的图标,迟迟没有按下去。 期待这么久,到这一刻,却好像是近乡情怯了。 他回到总部的时候,意外看见一个熟面孔,明漾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眼眶有些红。 虽是女生,但明漾在特训营时就是出了名的大心脏,许然头一回见她这样,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询问一句。 明漾无力摆手:“我好累,休假中,别让我做任务。” 许然眉梢轻挑:“你任务失败了?” “你才失败了!”明漾怒道,但说完,她就趴回桌上。 “……还不如失败了。” 许然:“什么?” 明漾:“没什么,你很闲吗,做你自己的任务去。” “到底怎么了?”做了这么多任务,许然的耐心好像都变多了。 明漾叹了口气,然后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一直爱岗敬业,认真做任务,为了小世界的爱与和平奉献自己、发光发热……” 许然:“说重点。” 明漾:“……但是每个小世界都有一个人为她而死……她后来喜欢上其中一个,却发现也忘不了其他的……你说,她是不是人渣啊?” 许然沉吟片刻:“你么?” “不、不、当然不是我!”明漾磕巴道。 许然看着他,真诚道:“渣女。” 明漾:“……!!” 许然离开任务组的工作区域,想着明漾刚才的话,微微垂眸。 他虽然故意损了对方,但了解对方的品性,明漾心思纯粹,对待感情有些迟钝,但只要开窍,应该不会是朝秦暮楚之人。 那么……快穿局,到底瞒了他们这些任务者什么呢? 不知不觉,他走过总部大厅,竟来到了角色组的工作区域附近。 今日没有会议,在总部办公的人极少,有他和明漾已是意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 许然将智脑与门前机器人对接。 【身份认证成功,核心员工许然,欢迎您的到来。】 角色组这个机器人胖嘟嘟的,音色是偏奶的五六岁小孩的感觉:“我带您进去!” 许然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被压榨的童工,良心不安:“不用,我自己逛逛。” 机器人疑惑道:“可是,组长在等您哦!” 许然呼吸乱了一瞬,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面上还是平静的:“麻烦了。” 系统也是第一次来角色组,跟着许然飘过长廊,好奇地四处张望。 长廊尽头的办公室内,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从里面走出,他戴着薄薄的银边眼镜,冷清文雅。 许然走近,原本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那人五官精致柔和,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专注落在他身上。 “小裴?!”系统瞪大眼睛,失声道。 裴濯珏被它这一声喊回神,目光从许然身上移开,看了看飘着的团子。 “你叫我什么?”他问。 系统虽然在小世界里一口一个“小裴”叫得欢,此刻却一点不敢造次,老老实实飘在许然旁边,超规矩、超有礼貌地小声打招呼:“裴组长。” 裴组长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递过来一支巧克力。 系统:! 它立刻忘记矜持,飞快地扑过去抱住巧克力。 软乎乎的小团子蹭过手指,裴濯珏眼中出现了很短暂的笑意。 “在小世界,我是不是也碰过你?”裴组长看着它。 系统抱着巧克力羞成一个红团子。 不是裴组长碰过它,是它偷偷蹭蹭贴贴了好多次。 好多! 这竟然也会被发现! 许然见不得自家系统这么丢脸,连巧克力带统一起拎回空间。 第373章 最好的梦 与许然不同,裴濯珏现在依旧在融合最后一个小世界的记忆,机器人离开,系统被扔回空间,偌大的长廊只剩他们两个。 尽管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但裴濯珏依然感到有些无措。 许然看着他,眼睛里带着很轻的笑意,念他的名字:“濯珏?” “嗯。”裴濯珏轻声应了,他垂下眼睛,看着灰色的大理石地板。 “你记得这个名字吗?”他问。 许然微怔,猜测道:“进入特训营之前?” 裴濯珏既然这么说,那么他一定是听过这个名字,但他却不记得。许然做任务时从未清除过记忆,如果哪部分记忆有缺失或者模糊,那只能是进入特训营之前。 裴濯珏笑了一下,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没关系,我跟你说。” 办公室宽敞明亮,视野很好,裴濯珏伸手:“进来。” 许然牵住他伸出来的手,略微冰凉,很熟悉,像梦与现实的交叠。 “那时候,我刚刚毕业,路上看到你,将你捡回了家。” 裴濯珏的办公室里有一盆已经开了花的小仙人掌,就放在窗旁的小茶几上,黄色的花朵嫩生生的,光线穿过玻璃,柔和明媚。 他们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阳光照亮了裴濯珏的侧脸,他眸光清透,像干净剔透的玻璃。 “那时候你抗拒治疗和药物、精神力波动异常,似乎接受过基因改造,身体数据接近崩溃。” “医生说,你社会化程度低,极有攻击性,痊愈的可能性不大……然后,你的监护人的尸体被发现了。” 那段时期的记忆支离破碎,许然看着茶几上的花,轻轻碰了碰,不小心就被刺扎到。 “我去查了你的监护人。”裴濯珏将他的手指从仙人掌拉开,轻轻揉了揉。 许然抬眸,静静听他说。 裴濯珏说:“因为他的恶劣行为,所以你的反抗不能被认定为犯罪,你的档案依旧干净,可是……” “需要被集中看管?”许然问。 社会认知存在问题、具有极强的攻击力,许然在特训营时也疑惑很久,为什么他没有被看管。 裴濯珏的睫羽颤了颤:“但是快穿局拥有更高权限,我去找了我的老师,也就是局长。” “我说,你将来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任务者。” 裴濯珏当时也很年轻,想法很天真,原本就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的人,如果被看管起来,和社会隔离,那怎样才能好? 他眼中倒映出许然的影子,慢慢地捏了一下许然衣领下的扣子。 太沉默了,从今天见面开始,许然就太沉默了。 但这么多个世界下来,裴濯珏清楚的知道,对方应该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 特别是面对自己的时候。 “稍等,我的记忆还在融合,现在回忆到这儿了。”裴濯珏弯了弯唇,试探着扯了一下。 许然扣住他的肩,微微侧身,主动亲了他。 浅尝辄止,许然在他呼吸渐乱时松开他。 许然很认真地注视着裴濯珏的眉眼:“我一直很想找到你。” 许然不记得他被各种冰凉严肃的语气质问,不记得药物后遗症的疼痛,只模模糊糊记得有人握住他的手。 ……有人帮他。 裴濯珏摸了摸他的眼尾,带着珍惜的意味。 “不是故意让你等那么久,”裴濯珏说,“你的精神力过载,到了特训营之后,就不记得我了。” 许然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被裴濯珏安抚般地拍了拍。 “然后我就被调任到角色组,负责数据分析,身份需要保密了。” “没有等。”许然罕见地表述有些混乱,“有人在我床边放糖、帮我重新包扎伤口、还帮我完成罚抄……” “有这些事情,对吗?” 裴濯珏在这些话里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说:“有。” “笑什么?”裴濯珏自己的学生时代都从未写过罚抄那种东西。 许然微微低头,将他抱紧,沙发软和宽敞,办公室内有不明显的淡香。 很安全、很宁静,和许然很久很久以前,做过最好的梦一样。 “我很高兴。”许然低声说,“我好幸运。” “幸运什么?”裴濯珏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轻轻叹气:“把你捡回去的时候,老师说,没见过这么惨的小孩。” 许然还是笑。 裴濯珏拍拍他:“你当时激发了我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也没有很惨。”许然被拍的很舒服,“我都没记得疼,只是在想到底是谁做好事不留名,是不是怕我这个大麻烦赖上他。” 裴濯珏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很应该生气,他那么尽心尽力想救一个人,结果人家还怀疑自己是个麻烦。 许然摸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玩他的发丝。 裴濯珏早就习惯了他这种上手摸到点什么就开始玩的性子,也没管他。 “你不问,为什么你的任务目标都是我?” 许然原本就有所怀疑,今天见到明漾,其实大概已经确定了。 “数据崩坏的应该不止是任务者的那些角色?” 如果只是能量微末的角色数据崩坏,小世界的意识就能自动修正,怎么会影响那么大,让快穿局那么重视? 裴濯珏无奈笑笑:“核心机密,你不要猜得那么快。” 他的头发被许然的手指拨弄着,干脆向旁边靠了靠,和许然贴的更近了。 “真正崩坏的是主角的数据,所以需要角色组的员工紧急救场。由于经常被世界意识误判为入侵者,他们不能携带自己的记忆,能用于小世界的数据也有限。” “这时候,就需要任务组的协助。审核组将其分为两种,主角数据能够支撑,那任务者接到的就会是辅助任务,如果主角数据不能支撑,那接到的就会是逆袭任务。” 但无论是什么方式,都只是想将小世界的运行拉回正轨罢了。 许然的手一顿,有疏漏,这话有很大的疏漏。 “其他任务者,认不出来目标都是同一个人?” 裴濯珏:“……一般,不会让他们认出来。” 第373章 最好的梦 与许然不同,裴濯珏现在依旧在融合最后一个小世界的记忆,机器人离开,系统被扔回空间,偌大的长廊只剩他们两个。 尽管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但裴濯珏依然感到有些无措。 许然看着他,眼睛里带着很轻的笑意,念他的名字:“濯珏?” “嗯。”裴濯珏轻声应了,他垂下眼睛,看着灰色的大理石地板。 “你记得这个名字吗?”他问。 许然微怔,猜测道:“进入特训营之前?” 裴濯珏既然这么说,那么他一定是听过这个名字,但他却不记得。许然做任务时从未清除过记忆,如果哪部分记忆有缺失或者模糊,那只能是进入特训营之前。 裴濯珏笑了一下,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没关系,我跟你说。” 办公室宽敞明亮,视野很好,裴濯珏伸手:“进来。” 许然牵住他伸出来的手,略微冰凉,很熟悉,像梦与现实的交叠。 “那时候,我刚刚毕业,路上看到你,将你捡回了家。” 裴濯珏的办公室里有一盆已经开了花的小仙人掌,就放在窗旁的小茶几上,黄色的花朵嫩生生的,光线穿过玻璃,柔和明媚。 他们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阳光照亮了裴濯珏的侧脸,他眸光清透,像干净剔透的玻璃。 “那时候你抗拒治疗和药物、精神力波动异常,似乎接受过基因改造,身体数据接近崩溃。” “医生说,你社会化程度低,极有攻击性,痊愈的可能性不大……然后,你的监护人的尸体被发现了。” 那段时期的记忆支离破碎,许然看着茶几上的花,轻轻碰了碰,不小心就被刺扎到。 “我去查了你的监护人。”裴濯珏将他的手指从仙人掌拉开,轻轻揉了揉。 许然抬眸,静静听他说。 裴濯珏说:“因为他的恶劣行为,所以你的反抗不能被认定为犯罪,你的档案依旧干净,可是……” “需要被集中看管?”许然问。 社会认知存在问题、具有极强的攻击力,许然在特训营时也疑惑很久,为什么他没有被看管。 裴濯珏的睫羽颤了颤:“但是快穿局拥有更高权限,我去找了我的老师,也就是局长。” “我说,你将来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任务者。” 裴濯珏当时也很年轻,想法很天真,原本就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的人,如果被看管起来,和社会隔离,那怎样才能好? 他眼中倒映出许然的影子,慢慢地捏了一下许然衣领下的扣子。 太沉默了,从今天见面开始,许然就太沉默了。 但这么多个世界下来,裴濯珏清楚的知道,对方应该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 特别是面对自己的时候。 “稍等,我的记忆还在融合,现在回忆到这儿了。”裴濯珏弯了弯唇,试探着扯了一下。 许然扣住他的肩,微微侧身,主动亲了他。 浅尝辄止,许然在他呼吸渐乱时松开他。 许然很认真地注视着裴濯珏的眉眼:“我一直很想找到你。” 许然不记得他被各种冰凉严肃的语气质问,不记得药物后遗症的疼痛,只模模糊糊记得有人握住他的手。 ……有人帮他。 裴濯珏摸了摸他的眼尾,带着珍惜的意味。 “不是故意让你等那么久,”裴濯珏说,“你的精神力过载,到了特训营之后,就不记得我了。” 许然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被裴濯珏安抚般地拍了拍。 “然后我就被调任到角色组,负责数据分析,身份需要保密了。” “没有等。”许然罕见地表述有些混乱,“有人在我床边放糖、帮我重新包扎伤口、还帮我完成罚抄……” “有这些事情,对吗?” 裴濯珏在这些话里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说:“有。” “笑什么?”裴濯珏自己的学生时代都从未写过罚抄那种东西。 许然微微低头,将他抱紧,沙发软和宽敞,办公室内有不明显的淡香。 很安全、很宁静,和许然很久很久以前,做过最好的梦一样。 “我很高兴。”许然低声说,“我好幸运。” “幸运什么?”裴濯珏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轻轻叹气:“把你捡回去的时候,老师说,没见过这么惨的小孩。” 许然还是笑。 裴濯珏拍拍他:“你当时激发了我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也没有很惨。”许然被拍的很舒服,“我都没记得疼,只是在想到底是谁做好事不留名,是不是怕我这个大麻烦赖上他。” 裴濯珏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很应该生气,他那么尽心尽力想救一个人,结果人家还怀疑自己是个麻烦。 许然摸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玩他的发丝。 裴濯珏早就习惯了他这种上手摸到点什么就开始玩的性子,也没管他。 “你不问,为什么你的任务目标都是我?” 许然原本就有所怀疑,今天见到明漾,其实大概已经确定了。 “数据崩坏的应该不止是任务者的那些角色?” 如果只是能量微末的角色数据崩坏,小世界的意识就能自动修正,怎么会影响那么大,让快穿局那么重视? 裴濯珏无奈笑笑:“核心机密,你不要猜得那么快。” 他的头发被许然的手指拨弄着,干脆向旁边靠了靠,和许然贴的更近了。 “真正崩坏的是主角的数据,所以需要角色组的员工紧急救场。由于经常被世界意识误判为入侵者,他们不能携带自己的记忆,能用于小世界的数据也有限。” “这时候,就需要任务组的协助。审核组将其分为两种,主角数据能够支撑,那任务者接到的就会是辅助任务,如果主角数据不能支撑,那接到的就会是逆袭任务。” 但无论是什么方式,都只是想将小世界的运行拉回正轨罢了。 许然的手一顿,有疏漏,这话有很大的疏漏。 “其他任务者,认不出来目标都是同一个人?” 裴濯珏:“……一般,不会让他们认出来。” 第374章 完 许然没道理不疑惑。 毕竟每个世界的任务目标都长着跟裴濯珏一模一样的脸,他们任务组的员工也都不脸盲。 裴濯珏坦白:“角色组的员工会选择一个任务组的新人作为搭档,在每个世界他们的身份种族容貌都不同,性情也会因为背景有所差异。一般来说,搭档在退休的时候才会相见。” 许然轻轻挑眉。 “任务者有时和他们成为朋友,有时只在暗处。”裴濯珏垂下眼,“而接到逆袭任务的任务者,大多会成为他们的死敌,倘若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事,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工作。” 没有对外公布的事情是,快穿局里使用记忆和情感清除次数最多的不是任务组员工,而是他们角色组。 比起最初就做好了离开准备的任务组,完全沉浸式的角色组才是最不容易脱身的,倘若在现实中和任务者产生联系,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二次伤害。 裴濯珏轻声说:“我之前负责数据分析,没有进入过小世界,但你入职后,我想,毕竟是我捡回来的人,我不放心你。” “第一个世界,我想用最原本的样子和你见面……没想到我们会成为……”裴濯珏低下头,耳朵有点红,“成为那种关系。” 许然拢着他的肩膀,语气挺正经:“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裴濯珏:“……” 许然笑了笑,没继续逗他:“那后来呢?” “后来我想,”裴濯珏略有迟疑,“你要是认不出,可能会伤心。” 许然点头,肯定道:“会很难过,会哭的。” 见惯他笑吟吟的样子,裴濯珏对他哭的样子很感兴趣,侧头摸他的眼睛,按了按他的眼下和眼尾。 许然任由他动作,眸中还是带着笑意。 “算了,”裴濯珏泄气,“你喜欢笑,还是一直笑着比较好。” 但是对方有时候把他弄哭,也一点都没有留情。 但因为这句话,他看见许然的眼眶慢慢红了,乌黑的眼睛都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 裴濯珏愣了一下,仰起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一直在提交申请,想找到我。其实不需要担心,我也在等有机会去找你……” 裴濯珏很温柔地看着他:“你是我捡回来的,我要对你负责。” 第一次进入任务世界,许然就进了医院。 他接受完任务背景,一边和自己的系统看电影,一边已经思考了好几种完成任务的方式。 他和任务目标的关系不好,所以当务之急是离开主角身边,让对方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没有想到关系不好的主角会打来电话,会亲自去医院接他。 他只是心想,难怪是主角,真的很好心很正直。 当时的许然还没有完全从过往的泥泞中摆脱出来,只是不想辜负特训营照顾他的教官,再加上想找到一个人,所以按部就班的进入快穿局。 那时候的他其实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会让他回忆起药物改造的痛苦的味道。 输液时和系统一起进入了空间,治疗结束后他就想赶紧离开。 但是任务目标让他在原地等,许然不想第一次任务就因为得罪目标而失败,只好耐下性子老老实实在原地等。 系统提醒他任务目标到了,他抬头看去。 医院大厅的灯光惨白,对方一身黑色衬衫,反而衬得肤色冷白,雾灰色的眸光淡漠疏离。 看向他的视线虽然冷,却没有恶意。 那一刹,许然感受到某种陌生的悸动,和某种熟悉的安心。 ……就好像,他曾见过这双眼睛流露出真心的关切。 好像,他曾因对方活过。 夜色幽寂,即便已经到了六月,晚风依旧是冷的。 裴绪冬看见他单薄的校服染上的血色,微微蹙眉,对上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那个所谓的“弟弟”。 他不记得身份,想带对方回家,是因为对方受了伤。 快穿局给许然分配的公寓其实很不错,环境舒适,位置优越。 许然站在冷清空荡的客厅,漫不经心地说:“嗯,工作之后就一直在做任务,所以就懒得买家具。” 他手边放着行李箱,真诚地看着对面的裴濯珏。 系统在空间里抱着自己的毯子、抱枕、彩灯,忍气吞声。 宿主太不矜持!它很嫌弃! 裴濯珏不疑有他,帮他拎着一个包:“你已经累积了很多假期,之后可以休息很长时间,或者你想的话,去休闲世界也可以。” “唔。”许然有点感兴趣,“你和我一起去吗?” “……嗯。” 裴濯珏的家比许然的公寓要大,是中层的大平层,落地窗干净明亮,低头能看见江水和桥上灯光。 轻薄的纱帘将透进来的炽烈阳光滤得柔和温暖,许然不需要收拾房间,只用将自己的东西往主卧摆,不需要帮忙。 反倒是系统,裴濯珏很后悔没给它提前布置小房间。 他很尊重系统的审美,帮着它把小彩灯挂好,铺好毯子,又给它买了新的小秋千。 系统乐不思蜀,在自己的新房间里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裴濯珏跟很好哄的小系统道别,许然还坐在他卧室的地毯上,衣服只挂了一半。 “怎么在发呆?”裴濯珏在他旁边蹲下。 许然想起了一点事。 刚刚被救的时候,他以为治疗舱和老师实验室里的那种一样,会让他疼、会让他窒息、会让他陷入黑暗。 模糊的影子劝他去治疗舱,劝不动,实在没办法,只能将他敲晕。 在治疗舱醒过来的许然被绝望淹没,却没等到熟悉的疼痛。 隔着治疗舱的玻璃,有人陪着他,用那种很关切的目光看着他。 许然问:“我当时,要是表现得更好一点,不被判定具有反社会风险的话,是不是就能留下了?” 裴濯珏捧着他的脸:“你当时表现得很好。” 许然笑了一下,凑上去亲了亲他。 “你对我太宽容了,所以在小世界总被我欺负。” 裴濯珏很平静地问:“我不让你欺负了吗?” “我没有说过不喜欢。”他说。 —— ps:有番外! 第374章 完 许然没道理不疑惑。 毕竟每个世界的任务目标都长着跟裴濯珏一模一样的脸,他们任务组的员工也都不脸盲。 裴濯珏坦白:“角色组的员工会选择一个任务组的新人作为搭档,在每个世界他们的身份种族容貌都不同,性情也会因为背景有所差异。一般来说,搭档在退休的时候才会相见。” 许然轻轻挑眉。 “任务者有时和他们成为朋友,有时只在暗处。”裴濯珏垂下眼,“而接到逆袭任务的任务者,大多会成为他们的死敌,倘若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事,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工作。” 没有对外公布的事情是,快穿局里使用记忆和情感清除次数最多的不是任务组员工,而是他们角色组。 比起最初就做好了离开准备的任务组,完全沉浸式的角色组才是最不容易脱身的,倘若在现实中和任务者产生联系,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二次伤害。 裴濯珏轻声说:“我之前负责数据分析,没有进入过小世界,但你入职后,我想,毕竟是我捡回来的人,我不放心你。” “第一个世界,我想用最原本的样子和你见面……没想到我们会成为……”裴濯珏低下头,耳朵有点红,“成为那种关系。” 许然拢着他的肩膀,语气挺正经:“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 裴濯珏:“……” 许然笑了笑,没继续逗他:“那后来呢?” “后来我想,”裴濯珏略有迟疑,“你要是认不出,可能会伤心。” 许然点头,肯定道:“会很难过,会哭的。” 见惯他笑吟吟的样子,裴濯珏对他哭的样子很感兴趣,侧头摸他的眼睛,按了按他的眼下和眼尾。 许然任由他动作,眸中还是带着笑意。 “算了,”裴濯珏泄气,“你喜欢笑,还是一直笑着比较好。” 但是对方有时候把他弄哭,也一点都没有留情。 但因为这句话,他看见许然的眼眶慢慢红了,乌黑的眼睛都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 裴濯珏愣了一下,仰起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一直在提交申请,想找到我。其实不需要担心,我也在等有机会去找你……” 裴濯珏很温柔地看着他:“你是我捡回来的,我要对你负责。” 第一次进入任务世界,许然就进了医院。 他接受完任务背景,一边和自己的系统看电影,一边已经思考了好几种完成任务的方式。 他和任务目标的关系不好,所以当务之急是离开主角身边,让对方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没有想到关系不好的主角会打来电话,会亲自去医院接他。 他只是心想,难怪是主角,真的很好心很正直。 当时的许然还没有完全从过往的泥泞中摆脱出来,只是不想辜负特训营照顾他的教官,再加上想找到一个人,所以按部就班的进入快穿局。 那时候的他其实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会让他回忆起药物改造的痛苦的味道。 输液时和系统一起进入了空间,治疗结束后他就想赶紧离开。 但是任务目标让他在原地等,许然不想第一次任务就因为得罪目标而失败,只好耐下性子老老实实在原地等。 系统提醒他任务目标到了,他抬头看去。 医院大厅的灯光惨白,对方一身黑色衬衫,反而衬得肤色冷白,雾灰色的眸光淡漠疏离。 看向他的视线虽然冷,却没有恶意。 那一刹,许然感受到某种陌生的悸动,和某种熟悉的安心。 ……就好像,他曾见过这双眼睛流露出真心的关切。 好像,他曾因对方活过。 夜色幽寂,即便已经到了六月,晚风依旧是冷的。 裴绪冬看见他单薄的校服染上的血色,微微蹙眉,对上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那个所谓的“弟弟”。 他不记得身份,想带对方回家,是因为对方受了伤。 快穿局给许然分配的公寓其实很不错,环境舒适,位置优越。 许然站在冷清空荡的客厅,漫不经心地说:“嗯,工作之后就一直在做任务,所以就懒得买家具。” 他手边放着行李箱,真诚地看着对面的裴濯珏。 系统在空间里抱着自己的毯子、抱枕、彩灯,忍气吞声。 宿主太不矜持!它很嫌弃! 裴濯珏不疑有他,帮他拎着一个包:“你已经累积了很多假期,之后可以休息很长时间,或者你想的话,去休闲世界也可以。” “唔。”许然有点感兴趣,“你和我一起去吗?” “……嗯。” 裴濯珏的家比许然的公寓要大,是中层的大平层,落地窗干净明亮,低头能看见江水和桥上灯光。 轻薄的纱帘将透进来的炽烈阳光滤得柔和温暖,许然不需要收拾房间,只用将自己的东西往主卧摆,不需要帮忙。 反倒是系统,裴濯珏很后悔没给它提前布置小房间。 他很尊重系统的审美,帮着它把小彩灯挂好,铺好毯子,又给它买了新的小秋千。 系统乐不思蜀,在自己的新房间里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裴濯珏跟很好哄的小系统道别,许然还坐在他卧室的地毯上,衣服只挂了一半。 “怎么在发呆?”裴濯珏在他旁边蹲下。 许然想起了一点事。 刚刚被救的时候,他以为治疗舱和老师实验室里的那种一样,会让他疼、会让他窒息、会让他陷入黑暗。 模糊的影子劝他去治疗舱,劝不动,实在没办法,只能将他敲晕。 在治疗舱醒过来的许然被绝望淹没,却没等到熟悉的疼痛。 隔着治疗舱的玻璃,有人陪着他,用那种很关切的目光看着他。 许然问:“我当时,要是表现得更好一点,不被判定具有反社会风险的话,是不是就能留下了?” 裴濯珏捧着他的脸:“你当时表现得很好。” 许然笑了一下,凑上去亲了亲他。 “你对我太宽容了,所以在小世界总被我欺负。” 裴濯珏很平静地问:“我不让你欺负了吗?” “我没有说过不喜欢。”他说。 —— ps:有番外! 第375章 番外最初 天气转暖,阳光炙热。 裴濯珏拿到了自己的毕业证,宽敞明净的办公室内,老师问他:“你是决定去你父母的研究所,还是来快穿局。” 裴濯珏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他的老师、也是他的舅舅,照顾他长大的人。 “我还没想好。”他说。 最初,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进入研究所,为了让父母看见他。 但到了现在,那些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快穿局的局长并不催他:“那你好好想想,先玩一年也好。” “但是,濯珏。”局长缓缓吐气,笑道,“我得说实话,老师需要你。” 裴濯珏似乎是愣了一下,片刻后,他将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舅舅。”裴濯珏说,“那我来快穿局。” 局长立刻笑开:“好好。” 濯珏很少这么称呼他,因为父母的保密等级很高,局长的身份也同样复杂,他们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暴露亲戚关系。 在外人面前称呼他“老师”久了,私下里“舅舅”两个字也变得很难开口。 …… 入职前的这几天,裴濯珏尝试联系了一下父母,但他们很忙,最后也只能发了一条消息,告知他们自己的决定。 父母对于他的决定一向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好像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对他尽到太多责任,所以也不好过多干涉。 机器人守在房间门外,见他出来,屏幕上出现很多漂亮的小烟花:【亲爱的主人,生日快乐!】 【今天应该吃蛋糕哦!需要我做什么口味的呢?】 裴濯珏垂眸拍了拍它的脑袋。 “不了,我今天出去吃。” 【好的!主人玩得开心!】 收到的祝福信息寥寥无几,裴濯珏在学生时代相熟的人也很少。 跟“孤立”倒是没什么关系,大部分同学都对成绩优异、脾气温和的裴濯珏很有好感。 只是因为身份原因,小时候舅舅查到过好几个不怀好意接近他的人,久而久之,裴濯珏也很难对人真心相待。 同学们从未见他对谁生气,但依旧觉得他待人疏离冷清、不好接近。 他开着悬浮车离开市区,直到路面看不见任何行人和车辆,就下车步行。 出来散步也不需要特别的理由,风很轻阳光很暖,走到巷末尽头,枝叶葳蕤荡碎阳光,疏疏落落的光芒洒在地面,斑驳支离。 裴濯珏准备回头,不慎瞥见青砖石瓦下的阴影处,似乎有一个人。 角落处的年轻人靠着破烂墙壁,微微仰着头,眼睛闭着。 裴濯珏弯下腰,手指伸向他的脖颈处,猝不及防地被热度烫到。 他打开智脑,准备呼叫急救机器人,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却倏地死死拉住他的手。 裴濯珏觉得痛,皱着眉想挣开,却看见对方手臂上不知为何渗出的鲜红血液。 “不……要……” 年轻人声音微弱,语气生涩,很努力的睁开眼睛。 幽深漆黑的瞳孔,涣散冰冷的目光,眼尾锋利摄人,抓着他的那只手臂血色淋漓。 因为担心牵连家人,裴濯珏很少主动沾惹麻烦。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危险极了,也似乎脆弱极了。 脆弱到,裴濯珏觉得,只要现在自己转身离开,他就要彻底消失了。 于是他蹲下来,耐心问:“不要什么?” “……人。” 裴濯珏微顿,然后点点头:“好,那跟我回家。” 他家里一向没有别人。 第375章 番外最初 天气转暖,阳光炙热。 裴濯珏拿到了自己的毕业证,宽敞明净的办公室内,老师问他:“你是决定去你父母的研究所,还是来快穿局。” 裴濯珏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他的老师、也是他的舅舅,照顾他长大的人。 “我还没想好。”他说。 最初,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进入研究所,为了让父母看见他。 但到了现在,那些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快穿局的局长并不催他:“那你好好想想,先玩一年也好。” “但是,濯珏。”局长缓缓吐气,笑道,“我得说实话,老师需要你。” 裴濯珏似乎是愣了一下,片刻后,他将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舅舅。”裴濯珏说,“那我来快穿局。” 局长立刻笑开:“好好。” 濯珏很少这么称呼他,因为父母的保密等级很高,局长的身份也同样复杂,他们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暴露亲戚关系。 在外人面前称呼他“老师”久了,私下里“舅舅”两个字也变得很难开口。 …… 入职前的这几天,裴濯珏尝试联系了一下父母,但他们很忙,最后也只能发了一条消息,告知他们自己的决定。 父母对于他的决定一向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好像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对他尽到太多责任,所以也不好过多干涉。 机器人守在房间门外,见他出来,屏幕上出现很多漂亮的小烟花:【亲爱的主人,生日快乐!】 【今天应该吃蛋糕哦!需要我做什么口味的呢?】 裴濯珏垂眸拍了拍它的脑袋。 “不了,我今天出去吃。” 【好的!主人玩得开心!】 收到的祝福信息寥寥无几,裴濯珏在学生时代相熟的人也很少。 跟“孤立”倒是没什么关系,大部分同学都对成绩优异、脾气温和的裴濯珏很有好感。 只是因为身份原因,小时候舅舅查到过好几个不怀好意接近他的人,久而久之,裴濯珏也很难对人真心相待。 同学们从未见他对谁生气,但依旧觉得他待人疏离冷清、不好接近。 他开着悬浮车离开市区,直到路面看不见任何行人和车辆,就下车步行。 出来散步也不需要特别的理由,风很轻阳光很暖,走到巷末尽头,枝叶葳蕤荡碎阳光,疏疏落落的光芒洒在地面,斑驳支离。 裴濯珏准备回头,不慎瞥见青砖石瓦下的阴影处,似乎有一个人。 角落处的年轻人靠着破烂墙壁,微微仰着头,眼睛闭着。 裴濯珏弯下腰,手指伸向他的脖颈处,猝不及防地被热度烫到。 他打开智脑,准备呼叫急救机器人,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却倏地死死拉住他的手。 裴濯珏觉得痛,皱着眉想挣开,却看见对方手臂上不知为何渗出的鲜红血液。 “不……要……” 年轻人声音微弱,语气生涩,很努力的睁开眼睛。 幽深漆黑的瞳孔,涣散冰冷的目光,眼尾锋利摄人,抓着他的那只手臂血色淋漓。 因为担心牵连家人,裴濯珏很少主动沾惹麻烦。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危险极了,也似乎脆弱极了。 脆弱到,裴濯珏觉得,只要现在自己转身离开,他就要彻底消失了。 于是他蹲下来,耐心问:“不要什么?” “……人。” 裴濯珏微顿,然后点点头:“好,那跟我回家。” 他家里一向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