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农妇,渣儿女们改造忙》 第1章 穿成恶妇 “伯晟,娘要不行了,快些请大夫来!” “外面寒风刺骨,积雪深至腰间,我如何去请大夫。” “伯晟,她好歹是你娘,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好冷,好吵…… 戚蓉被耳畔的争吵声惊醒,彻骨的冷意让她打了个哆嗦,睁开眼便看见一盏昏黄的油灯,以及眼前几个陌生人。 嗡,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大脑。 戚蓉迷蒙了一阵,最终苦笑出声。 她死了,然后穿越了,还穿成了一个已经当了奶奶的农妇。 这具身体的原身也叫戚蓉,年轻时在山上当土匪,后来机缘巧合下看上了李家村的一名秀才,非他不嫁,最后用计逼迫李秀才娶她为妻。 为了这名秀才她金盆洗手,来到李家村当起了普通妇人。 婚后李秀才抑郁寡欢,但对她却也不错,两人生育了三儿一女,分别是大儿子李伯晟,二女儿李珍珍以及她的龙凤胎弟弟老三李风泽,还有最小的四儿子李钰衡。 原主婚后勤劳肯干,吃苦耐劳,但村里人并不喜欢她,几个孩子在村人影响下与她也不亲近,但因为李秀才的存在,他们都还对原主保持着几分流于表面的尊重。 只可惜二女儿李珍珍五岁时被拐子拐走了。 李秀才最是疼爱她,女儿丢失后,他寝食难安,四处寻找女儿的下落,后来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被一窝土匪给误杀了。 三个儿子认为李珍珍被拐是原主没看好她,李秀才是被原主间接害死的。 原主本就对女儿丢失心存愧疚,再被几个儿子屡屡指责,时间久了便认为所有的过错全在自己。 她认为自己弄丢了女儿,还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她积郁成疾,身体一天天垮了下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过后,她神情恍惚之下栽倒在雪地里,最终在悔恨和遗憾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整理完原主的记忆,戚蓉定睛去看眼前的三大两小,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主倒也是个可怜人。 “娘醒了!”大儿媳邓淑云扑上前去,端上一碗热水送到戚蓉嘴边。 戚蓉浑身冰冷,喝下一碗热水,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她瞥了一眼大儿媳妇,又瞪了眼坐在一旁神情冷漠的大儿子李伯晟。 刚刚希望给戚蓉找大夫的是大儿媳,拒绝请大夫的便是大儿子李伯晟。 戚蓉冷冷开口,“我好歹生你养你一场,你就如此记恨我,看我病死也不愿去请大夫?” 李伯晟闻言这才转过头来,他语气嘲讽道:“娘说的哪里话,儿子是个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娘这般强健的身体都被这朔雪冻出了毛病,我又如何能扛得住。 况且,娘您不醒了吗,可见是没大碍的。” “相公……”大儿媳小声开口打断李伯晟,让他不要再刺激母亲。 今日清晨大儿媳妇邓淑云起来打水,开门却看见地上倒着个雪人,她吓了一大跳,壮着胆子前去查看,这一看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地上倒着的人居然是她的婆婆戚蓉,也不知道她何时起来的,被发现时已经冻得浑身僵硬。 邓淑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戚蓉挪到屋里去,点了火盆帮她取暖。 婆母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怎么能在此时言语刺激她。 李伯晟一声冷嗤,站起了身,斥责道:“我与母亲说话,轮不到你来插嘴。” 戚蓉双眉渐渐皱紧,目光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秀青年。 李伯晟穿着一身厚实的青色棉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但那一双桃花眼里尽是冷漠。 再看大儿媳邓淑云,她衣着单薄,双手生满了冻疮,只能算作清秀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怯弱。 李伯晟看邓淑云的眼里只有厌恶,没有一丝一毫的疼惜。 真可悲啊,亏得原主还以为只要答应大儿子纳妾,他就能对大儿媳妇和两个孙女好一些。 戚蓉再一次重重叹了口气,对待在一旁始终无言的三儿子李风泽开口道:“风泽,你觉得你大嫂如何?” 一直沉默的李风泽被点名,愣了一瞬,随后看着大嫂邓淑云答道:“大嫂是个好人。” 言简意赅,是个好人。 李风泽向来不爱说话,能给出这样的评价来,证明邓淑云确实不错。 戚蓉微微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你想让你大哥纳妾吗?” 李风泽眉头皱紧,抿着嘴唇半晌才道:“不想。” 李伯晟瞥了李风泽一眼,目光之中带着警告。 李风泽本欲再说几句,但看见大哥不悦,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戚蓉扬唇浅笑,加重了语气,“我也不同意纳妾。” 李伯晟本就冷漠的脸上染上几分阴狠,他咬牙切齿道:“我早已成家,纳妾与母亲无关。” 戚蓉哈哈大笑,嘲讽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娶妻纳妾皆需父母同意,你父亲已去世多年,这个家自是由我做主。 没有我的同意,你那妾室便始终是个不知廉耻的放荡女子罢了。” 李伯晟终于坐不住了,冷漠的表情一寸寸龟裂。 “母亲昨日刚同意我纳妾,怎么今日就变卦,反反复复真是小人做派。” 戚蓉冷笑一声,对李伯晟道:“因为我今日看透了你的为人,你的亲娘病重垂危,你居然连大夫都不愿为她请。 你不顾念母子亲情,我又何必为了袒护你做违心之事。” 李伯晟握紧了拳头,压抑了半晌,终于反驳道:“虎毒不食子,你却对亲生儿子如此狠心,果然是个女土匪。” 戚蓉被气了个倒仰。 女土匪? 他可真说得出口! 果然是原主养大的孩子,知道怎么戳原主心窝子最疼。 李秀才无父无母,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生得好看,又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村里的夫子惜才便允许他在私塾里旁听。 他勤勉苦学,闲暇之余便给人抄书挣些银钱,勉强不让自己饿死,更别提攒下银钱了。 当年原主嫁给李秀才的时候,李秀才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是原主用娘家带来的钱买了一处地皮建了宅子,两人这才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原主后续又买了十几亩良田,让李家终于有了属于自家的田产。 是以李秀才虽不爱原主,却对她礼敬有加。 而大儿子李伯晟也生得十分俊美,走的也是同他爹一样的老路,迎娶商贾之女邓淑云,自此发迹。 婚后他待妻子也十分不错,只可惜没多久就变了心思。 戚蓉十分懊恼,原主怎么就能生出如此不分是非黑白的人来。 她张口骂道:“我是土匪,那你吃的用的就是人血人肉,你理所应当地吃着人血馒头,怎么不见你骂自己。” 第2章 反对纳妾 第2章 原主是个性格再好不过的人,正直勤劳,小时候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倘若不是父亲太过耿直,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多臣子的面顶撞皇叔,也不会被逼上梁山。 当时,原主还小,只知道父亲和皇叔很不对付,后来父亲便被扣了个莫须有的贪墨罪名,要下大狱。 父亲不服气,带着部下和两个孩子当了逃犯,躲在山里成了土匪。 李伯晟哈哈大笑,当着弟弟和两个女儿的面贬低自己的母亲,“人血馒头不是我愿意吃的,我巴不得没有你这个土匪娘,没有你我爹根本不会死。” 李秀才死后,原主认为自己当初不该强行嫁给他,否则李秀才不会死。 每当别人提起当年之事,她便黯然神伤,自责不已。 李伯晟身为家中长子,知道母亲软肋。 于是每当原主不顺他心意,他便提起从前的事来伤她,原主心觉愧疚便对他百依百顺。 纳妾这件事也是如此。 昨天夜里李伯晟独自一个人前来找原主,声明自己要纳妾。 原主当然不肯同意。 李伯晟又提起当年原主强行嫁给李秀才,害得二妹丢失,李秀才惨死。 原主本就感染风寒,再被李伯晟一刺激,立刻同意李伯晟纳妾。 李伯晟走后,原主辗转反侧一整夜,痛苦到难以入眠,第二日早早起来打水做饭。 哪知道她神情恍惚之下滑倒在雪地里,摔到了脑袋昏迷不醒,最后冻死在了雪堆里。 原主心中有愧才会被李伯晟拿捏,戚蓉是个现代人,她并不觉得戚蓉愧对李秀才。 原主当年倒追李秀才,先是将人掳到了山上,见他日渐消瘦下去,觉得不是办法便将人放了。 后来,原主日日都来李家村寻他,送吃食,买衣衫,无微不至。 李秀才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觉得自己虽与原主清清白白,但到底传出了谣言,于两个人的名声都有碍。 而且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不容易,李秀才便决定与戚蓉成亲,不在乎她的身份。 婚后李秀才掏银子托关系帮戚蓉落了户,让她从官府打杀的逃犯土匪变成了良民。 两人也说得上圆满,在李家村是少见的“恩爱”夫妻。 当事人李秀才从未有过怨言,并且曾感叹说没有原主,就没有后来的他。 他从一无所有的贫困书生,变成了拥有宅院田产的小富户。 再加上二女儿李珍珍被拐子拐走本就是意外,李家地多,原主每日下田辛勤劳作,李秀才则去了村里的一家私塾,在里面做夫子。 当时五岁的二女儿李珍珍去给李秀才送吃的,哪知道这一去便再没了踪影,后来听村里的人说,李珍珍被一个陌生人带走了。 村里人都怪原主没看好孩子,但李秀才却认为李珍珍如果不是为了给他送吃的,也不会被拐子拐走,所以他才会疯了一样四处寻找李珍珍。 村里人偏袒李秀才,对原主处处不满,他们在外散播谣言,更是蛊惑李家的几个孩子,让他们与原主离心离德。 李伯晟如今已经及冠,成亲也有五年,还是这般是非不明,亲疏不分。 宁愿听信村里的谣言,也不肯睁眼看看实情。 戚蓉懒得跟没脑子的人计较,不再跟他浪费口舌,只强硬地表态。 “淑云从江南千里迢迢嫁到咱们李家村,你可知你如今吃的穿的皆是她的嫁妆,就连你送给那个女子的钱财,也是从淑云手中得来。 你身为一个读书人,不守礼不懂义,我都替你害臊。今日我将话撂在这里,只要我活着一天,你的那个外室就不可能进李家的门。” 戚蓉的话铿锵有力,直接将在场众人都震懵了。 老三李风泽惊得目瞪口呆。 爹死后娘便很少与人交谈,平日里沉默寡言,从不与人争辩,更不曾违逆过大哥,今日怎么如此强硬。 邓淑云也十分惊诧。 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婆母居然站在了她这一边。 婆母没有选择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为了她一个外人和亲生儿子吵架。 婆母说淑云从江南千里迢迢嫁到咱们李家村,婆母说李伯晟吃的穿的皆是淑云的嫁妆…… 原来在这个家中,她的委屈居然有人能看到。 邓淑云眼眶微红,悄悄落下泪来。 戚蓉见状有些怅然,她抓住了邓淑云的手,宽慰道:“你是我李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婆母……” 邓淑云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些年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她背井离乡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陪嫁的铺子田产被丈夫以各种理由败了个干净,如今只剩最后一点银钱。 哪知道丈夫仍不死心,成亲刚四年就要纳妾。 邓淑云越想越委屈,最后失声痛哭。 “娘……” 两个瘦弱的小女娃扑上前去,抱住了邓淑云。 她们看见娘在哭,用袖子帮忙擦眼泪,十分懂事乖巧。 戚蓉看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李伯晟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他爹李秀才并不是普通的秀才,他是那一届的案首,写得一手好文章,才名远播。 当年因为成亲的事,他暂缓了科举之路,他不想靠妻子养着,便一边教书一边备考,后边更是忙于照顾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一直到二女儿李珍珍被拐子拐走,他彻底无心科举,这才一直是个秀才。 多少人为李秀才感到惋惜,村里人厌恶原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倘若没有原主,李秀才不会那么早成婚,以他的才学,中举只是早晚的问题,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以后哪怕是县太爷也要给李家村几分薄面。 李家村人痛恨原主扼杀了一个人才。 李伯晟遗传了李秀才的俊美外表,也继承了父亲的天资。 他读书比旁的孩子有天分,一学就会,早早成了童生,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比李秀才走得更远。 哪知道他根本不争气。 他成婚之前的确与邓淑云两情相悦,只可惜婚后交友不慎,再加上他本身自制力不强,很快沾染了恶习,慢慢将邓淑云带来的嫁妆败光。 到了如今邓家陪送的铺子田产已经卖了个干净。 李淑云嘤嘤哭泣。 李伯晟表情十分不耐。 他没有半分心疼,只觉得妻子吵闹,不懂得体谅他。 “你哭够了没有,你有话就私下给我说,当着她的面哭什么?” 这个她指的是自己的亲娘。 他连娘都不想叫,只用她来代替。 邓淑云泪眼朦胧地抬头,哽咽着说道:“我私下同你说,你肯听吗?” 身为夫君,李伯晟从未尊重过她,更别提好好跟她说话。 “你出身商贾,见识短浅,尽会说些糊涂话,我不愿听你的妇人之言,有什么不对。” 李伯晟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戚蓉脑仁一抽一抽地疼,伸手抓起一个茶碗砸了过去。 茶碗精准地砸在了李伯晟脑袋上,咚的一声,而后掉落在地,碎成了一片。 “你可把嘴闭上,别以为我现在身体虚弱就不能打你!” 本来她莫名其妙穿越,结果有一家子极品孩子就烦,偏偏李伯晟还没半点自知之明。 她一边揉着突突跳的额角,一边骂道:“李伯晟,你不会说话就把那张臭嘴闭上,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伯晟挨了打,呆愣地站在原地,满脸的不可思议。 李伯晟从小到大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李川死了之后,因着他长相酷似李川,原主对他更加娇惯,就连重话都很少对他说。 结果今天戚蓉不但骂了他,还拿碗砸他。 李伯晟又吃瘪又心痛,居然有一种失去了母亲偏爱的感觉。 他还想开口跟戚蓉吵架。 三儿子李风泽也觉得大哥今日的做法不对,于是上前一步抓住了李伯晟的胳膊。 用眼神威胁李伯晟不要再说了。 他听得烦。 李风泽与李伯晟不同,他长相酷似母亲,从小就喜欢拿个棍子耍来耍去,后来拜了山里的一个猎户当师父。 李风泽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颇有练武之人的精气神。 他只比李伯晟小一岁,身高却比李伯晟高了半个头。 李风泽语调闷闷,却有着压抑的怒意,“大哥,你回屋去。” 他不想再听大哥发疯了。 李伯晟挥手打开李风泽,狠狠地剜了邓淑云一眼,警告她不要瞎说,之后才转身出了屋子。 自始至终,李伯晟都没有正眼瞧过他的两个女儿。 第3章 孙女 李风泽站在一旁,目送李伯晟离开,他开口道:“我去请大夫。” 他身姿敏捷地冲出了房门,密密的雪花很快便遮掩了他的背影。 一股冷风从门口吹进屋里,邓淑云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 她压下心中的难过,开口叮嘱旁边两个小丫头,“你们在这里照顾奶奶,我去做些吃的。” 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乖巧点头。 两个孩子是女孩儿,但她们的懂事也让邓淑云十分欣慰。 邓淑云起身去了灶房做饭。 邓淑云起初嫁到李家时,带着一个陪嫁的丫鬟,平日里洗衣做饭全是丫鬟的活儿。 后来日子逐渐贫苦,李伯晟不经邓淑云同意把丫鬟给卖了。 那丫鬟自小伴着邓淑云长大,邓淑云痛哭了一场,之后家里的活计便全是她来做了。 几年下来,邓淑云做家务活儿已经做得有模有样。 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被磋磨成了个乡野村妇。 邓淑云出门后,大一些的小女孩从角落里拿出柴火放进火炉里,把已经快要熄灭的火炉重新点燃。 接着,她又把已经冷掉的水壶重新放在火炉上,水烧热之后,给戚蓉倒了一碗热水。 戚蓉自小生活在北方,按说早已经习惯这凛寒的天气。 但北方屋里有暖气,如今盖着破棉被,屋里四处漏风,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掀开身上盖着的又潮又重的被子,穿上厚棉鞋来到了火炉边。 戚蓉抓起一把花生放进了炉膛里。 炉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花生很快传出香味。 两个小丫头在一边眼巴巴地瞧着,暗自吞咽口水,不敢说想吃花生。 原主天生一副严肃相,平日里跟两个孙女并不亲近,是以两个孩子都有些怕她。 戚蓉不敢过于亲昵,怕转变太过反倒吓到了她们。 她依旧面无表情,把花生扒拉出来,自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放在两个孩子面前。 两个孩子愣了愣,一时间没敢拿。 戚蓉倒也不管她们,自己先吃了一个。 花生很烫也很香,她坐在火炉边,一边吃花生一边烤火,身体这才慢慢暖和了过来。 邓淑云煮了一锅杂粮粥,粥有一种独特的谷物香味。 只是咽下去的时候刮嗓子,戚蓉有些喝不惯。 吃过饭后,李风泽将大夫请了过来,大夫诊脉后开了些药。 邓淑云去给戚蓉熬药,又是一阵忙前忙后。 戚蓉有些坐不住,打开房门看着院子里已经没过膝盖的积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积雪这么大,地里的粮食和蔬菜估计要冻死不少,粮食涨价是铁定的,只是不知道会涨到何种地步。 北方人都知道,冷的时候越不动越冷,戚蓉冷得坐不住,拿起铁锹铲院子里的积雪。 她拿棍子敲掉了屋檐上的冰溜子,防止冰溜子突然掉落砸到人。 这个时代尖锐的冰锥落在脑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砸得巧了能让人当场脑袋开瓢。 戚蓉看了眼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她拿出麻绳将两根长棍子绑在一起,戳向了屋顶。 扑簌簌,厚厚的积雪从屋顶滑下来,场面居然有些壮观。 家里的两个小丫头害怕严肃的奶奶,但到底小孩子心性,从屋里跑出来躲在一边看。 雪落下来的时候,两个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 戚蓉注意到了她们,笑着问道:“你们要堆雪人吗?” 三岁的二丫疑惑地问,“奶,雪人是什么?” 大丫比二丫大一岁,作为家里的长孙女更懂事些,她用胳膊肘戳了戳二丫,转头开口道:“奶,你病着呢,歇歇。” 戚蓉笑着冲她们招招手,“奶没事,过来,我给你们堆雪人。” 二丫戚蓉面上带着笑,于是大着胆子走上前来。 大丫心中忧郁,想拦二丫,但妹妹已经走到了戚蓉跟前。 大丫心中暗叫完蛋。 奶奶是家里第二难相处的。 第一难相处的是爹,爹总是嫌弃她们是女孩儿,奶奶则每天板着一张脸。 她们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奶奶也不说,只拿眼睛瞪人,十分恐怖。 听村里人说,奶以前是土匪,一刀就能把人给劈开,还吃过人肉。 村里人还说他们家里的钱,是奶奶卖人肉包子换来的。 大丫打了个哆嗦,十分担心奶奶一个不高兴把她和二丫给煮了吃掉。 戚蓉知道两个孩子害怕她,于是也不强求,带着怯生生的二丫堆雪人。 她先滚出两个并不圆润的大雪球,用铁锹把雪球修整成一大一小两个球形,然后将小雪球放在大雪球上。 二丫玩得十分高兴,乐得哈哈大笑。 大丫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见奶奶没有要生气的样子,这才慢慢走上前去。 戚蓉跑进厨房拿了一根瘦瘦的番薯,戳在雪人鼻子的位置。 两粒黑豆做雪人的眼睛,几粒玉米做雪人的牙齿。 二丫脱下自己的棉帽子给雪人戴上。 雪人滑稽又搞笑。 心中始终忐忑的大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戚蓉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院子里的雪很多,堆成了一个巨大的雪堆,戚蓉拿铁锹在雪堆里掏洞,将雪堆不断修整造型,一座雪屋逐渐现身。 大丫二丫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大丫悄悄地打量戚蓉的神色,她觉得奶奶好像没有村里人说得那么吓人。 奶吃过人肉包子,只要不吃她和二丫不就好了。 戚蓉也在观察两个孙女,发现她们在自己身边越来越大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这个家里都对原主存在偏见,大人都很固执,很难改变想法,但小孩子不一样。 给她们一块糖,听她们说话,很快就会成为她们的朋友。 邓淑云在灶屋里煮药做饭,听见院子里传出的笑声,也跟着心情好了很多。 她嫁给李伯晟后连生两个女孩,李伯晟身为读书人本就重男轻女到极点,是以家里两个女孩十分不受待见。 这几年来邓淑云过得十分不好,幸亏婆母表态不同意李伯晟纳妾,并愿意带着两个孙女玩。 邓淑云熬好药,天已经黑了。 戚蓉喝过药睡了一觉,第二天便感觉身体好多了。 原身自小习武,婚后也时常练一练,李风泽的身法有些就是偷学她的。 戚蓉穿越前是个手工区年更up,她一直认为既然做了就必须认真做好。 为了一件作品她要查阅不少资料,反复试验,经历难以计数的失败才能完成一个视频。 几年来,她早就养成了良好的作息和生活习惯。 外面鸡鸣此起彼伏,天刚蒙蒙亮,她起床来到院子里重新拾起了原主的武术。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很差,随便一个小病就能要了人的命,戚蓉可不想再死一次。 天逐渐变亮,邓淑云起床给一家人做饭,看着快要见底的面缸,邓淑云犯了难。 她从地窖里拿出了些红薯,还掏出了几棵白菜。 这些就是家里的早饭。 戚蓉帮着邓淑云把饭端上桌子,催着大家吃饭,但没一个人敢动筷子。 邓淑云踟躇着开口道:“相公还没来。” 李秀才死得早,身为长子的李伯晟在家里有着非一般的地位。 他不动筷子,家里没人敢先吃。 戚蓉瞟了一眼朝向最好的那间屋子,脸色冷了下来,“不必等他,咱们先吃。” 原主常年习武,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此时冷着脸色,竟然有几分吓人。 在场几人心中骇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第4章 当众揭穿 戚蓉开口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吃饭啊。” 她一句话更是将几人吓得一哆嗦。 李风泽率先拿起了筷子,反正他吃过饭立马就走,大哥找茬儿也找不到他。 见戚蓉和李风泽都开始吃饭,邓淑云和两个孩子也动起了筷子。 桌上只有碗筷清脆的碰撞声,没一个人敢说话。 李伯晟是家里最晚起床的,当他推开门看见家人正在吃饭时,一瞬间火冒三丈。 “你们吃饭居然不喊我?” 李伯晟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李秀才死后,李伯晟成了李家的家主,一大家子吃饭居然不等他! 他们明摆着没把他放在眼里。 简直岂有此理! 邓淑云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李伯晟骂得狗血淋头。 气氛一时间跌入冰点。 戚蓉率先打破沉默道:“天冷了,饭菜凉得太快。” 李伯晟立马反驳道:“饭菜凉了让淑云热一热就是了,我还没上桌,你们怎么能先吃?” 戚蓉手中的筷子根本不停,边吃边道:“我们如何不能先吃?” 李伯晟清秀俊朗的脸上有几分怨毒,“父亲死得早,我是家中长子,也是家主,哪怕是外人也会给我几分薄面,怎的在家里得吃你们吃过的剩菜?” 戚蓉嗤笑一声,“什么叫吃我们吃过的剩菜?淑云起床时你难道不知道? 连大丫二丫都起床了,就你一个人迟迟不肯起,催你几遍仍不见你的影子,难道是我们喊你的次数不够多?” 李伯晟怕冷,每日都起得很晚。 他们往常都是做好饭等着他,他什么时候起了,什么时候开始吃。 李伯晟动筷子之前,其他人不能先吃。 否则就是为挑衅李伯晟,会被他责骂。 李伯晟本就心头有火,再被质问一番,心里的火气就更盛了。 他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我约了同窗组诗会,这几日突降大雪,到时肯定要写上几首咏雪的诗,我不提前准备,到时候出丑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李伯晟娶妻后未再参加科举考试,如今只是个童生,但他天资不错,在当地倒有几分诗名。 书生们聚会总会将他邀上,当年如果不是他写的诗惊艳了邓家人,家境富庶的邓家也不会将邓淑云嫁给他。 邓淑云出身商贾,又是家中幼女,不识几个字,对读书人始终心存敬重。 她一听李伯晟是为了作诗忧心,立马放下碗筷起身道:“我给相公留了饭菜,我这就去端来。” 李伯晟冷哼了一声,臭着脸坐在了椅子上。 戚蓉可不惯着他,开口问道:“你是作诗还是看话本子?” “当然是看诗集。”李伯晟答得理所应当。 他昂着头扫视饭桌前的众人,目光带着几分轻蔑。 戚蓉见状嗤笑一声,扒了一口饭,边吃边阴阳道:“如今的诗集真划算,诗集里还配美人图。” “咳咳……” 李风泽吃饭呛着了。 大丫和二丫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奶奶什么意思。 李伯晟的脸腾得红了,怒瞪着戚蓉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他看的并不是诗集,是风月集。 李伯晟有几分才气,他参加诗会根本不用准备,现场作诗照样不落于人下。 所谓的为了写诗而晚起床全是骗人的,是借口。 偏偏家里几个人都不识几个字,家里另一个读书的老四李钰衡住在书院里,只有休沐才会回家一趟。 所以李伯晟看闲书假装在看正经书,一直都没有人拆穿他。 他为此自鸣得意,不但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还认为家里人都很蠢,只有他这个读书人最聪明。 此时,戚蓉点出风月集里的插图,直接戳破了他的谎言。 邓淑云端着一碗米粥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门。 她一直盼望着李伯晟能继续科举。 她认为以他的才学最起码能中个秀才,根本不知道李伯晟平日里看的都是些没用的闲书。 他再聪颖又如何,科举之路岂是那么容易的。 整个武国多少书生,秀才才多少个? 举人和进士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李伯晟不思进取,此生恐怕都只能是个小小的童生。 邓淑云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李伯晟注意到了邓淑云的表情,他脸色变了变,躲闪的眼睛里有几分心虚。 只是自大如他又怎么会承认自己不思进取,贪图享乐呢。 李伯晟很快又换回了先前那副模样,呵斥道:“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我都快饿死了。” 邓淑云挨了骂,不敢耽搁,将热腾腾的红薯和白菜放在桌上。 李伯晟一看见白菜和红薯立马变了脸色。 “你是存心让我在同窗面前出丑吗?”李伯晟开口非常不客气。 邓淑云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没想让相公出丑……” 李伯晟咧嘴讥笑,“你早就不是千金小姐了,难道不知道红薯吃多了容易出虚恭? 我今日参加诗会,你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屁?” 邓淑云吓了一大跳,手都有些哆嗦,“家里没有面了。” 李伯晟愤愤地拿了一个红薯,一口塞进嘴里,边吃边嘟哝道:“没面了就去磨面,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一点本事没有。” 戚蓉听得脑仁疼,她将手里的筷子重重放下。 “不愿意吃就别吃,没人求着你吃饭。” 邓淑云唯唯诺诺解释道:“院子里的石碾子冻上了磨不了面,而且粮食涨价了,很贵……” 李伯晟被噎了一下,改口道:“地窖里不是有红薯和白菜萝卜吗,卖掉买细粮不就好了。” 戚蓉被气笑了,“卖掉买细粮不就好了?你可知道那是咱们一大家子整个冬天的口粮,整个地窖的东西只能换两三口袋细粮。” 卖了白菜萝卜换成价格昂贵的细粮,也不知道李伯晟的脑子怎么长的。 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李伯晟梗着脖子,憋了半天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邓家陪送的铺子已经卖光了,李伯晟自己又没个正经营生,家里全靠原主种的那十几亩地过活。 他们这一家子小地主,居然也开始为吃不上饭发愁。 李伯晟还想再说。 戚蓉直接将他手里的碗夺了过来,然后将碗里的东西拨给了大丫二丫。 “你不是嫌弃吃多了红薯出虚恭吗,那就别吃了,不吃就不会出。” 李伯晟脸黑了,但他就是个色厉内荏的怂包。 戚蓉态度强硬之后,他反倒不敢说话了。 再加上他的外室何清清若想进门,就必须经过戚蓉同意。 戚蓉已经明确表态不让他纳妾,他此时也害怕将戚蓉得罪得狠了,到时候纳妾的事彻底没戏。 原本何清清是想让他休妻再娶的,但李伯晟坚决反对,而后何清清提出要做平妻,她甚至以性命威胁,李伯晟没奈何,只能回家说这个事儿。 但他自己也知道,平妻是不可能的,因而只说自己要纳妾,来了个阳奉阴违。 但就连纳妾,家里所有人都坚决反对。 搞得李伯晟自己也没了辙。 李风泽若有所思,他一口将手里的红薯吃完,立马站起了身。 李伯晟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好道:“你想干什么?” 第5章 开源 第5章 李风泽顿了顿,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涌起几分阴郁,他闷闷道:“我找师父去。” 李风泽很小的时候,拜了后山上一个猎户当师父,猎户早年丧妻,与女儿相依为命。 当李风泽提出要拜师的时候,猎户别提多高兴。 没人不喜欢生得唇红齿白,又乖巧听话的小娃娃,尤其这个娃娃体质超出常人许多,是个练武的苗子。 这些年李风泽白天基本跟师父在一起,晚上为了师妹的清誉才会回家住。 如果不是戚蓉昏倒差点冻死,李风泽也不会白天在家。 李伯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只兔子回来给我打打牙祭,天天吃红薯白菜,我都快吃吐了。” 李风泽的脸色接连变了几变。 从阴郁,到怔愣,再到愠怒。 家里艰难到如此地步是因为谁? 李风泽微微撇过脸去,他悄悄喘了几口气,总算将心里的怒意压了下去。 李风泽迈开修长有力的双腿,大踏步走出了院子。 李风泽挺拔高挑的背影离开后,戚蓉彻底没心思吃饭了。 李家明明颇有资产,结果居然到了连高粱面都吃不上的地步。 真让人难以置信。 家里的粮都卖了,更别拿银子去买粮了。 戚蓉心里发愁。 李家住着青砖大瓦房,有十几亩肥沃的上好田地,还有两个童生儿子,一个身手不错的猎户儿子。 他们这样的人家在村里是独一份,结果日子过得紧巴巴,生活水平在村里只能排在中下。 戚蓉望着窗外还未融化的雪,心里万分惆怅。 明明家里条件不错,结果居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吃过饭后,两个小丫头帮着邓淑云刷锅洗碗。 李伯晟离开了家,去参加诗会。 戚蓉则出了家门,望着院子后边的小矮山发呆。 她穿越前是个手工区博主,大学学的是美术类专业,毕业后一边找工作一边拍视频,没想到好工作没找到,她的一个古建筑模型视频却火了。 后边还有不少记者来采访她,也接到了一些专业活动的邀请。 她大受鼓舞,做了不少木制品,还专门拜师学了木雕。 她将古典元素与现代设计结合,做出来的东西很受欢迎,甚至有些版权被家具公司买下。 李家后山上那么多树都是无主的,官府不让随意砍伐,但平常根本没人管。 戚蓉想重操旧业,做些木制品进县城卖掉,给家里添些进项。 否则的话,他们一大家子要吃一整个冬天的萝卜和白菜,然后熬到春天去挖野菜。 戚蓉从家里拿了个斧头,费劲地爬到山脚,挑了一棵槐树开始砍。(在有些朝代结婚时,新郎会手持槐木笏,低阶官员上朝用的手笏也是槐木的,跟鬼没关系,我查了很多资料,别杠这一点。) 槐木硬度高,色泽好看,不易腐烂,也不易被点燃,有一定的防火能力,是一种很不错的木材。 戚蓉砍了很久,身上都出了汗,才将槐树砍倒。 修整枝丫以后,借着雪和冰,她总算将这棵树拽回了家。 两个小丫头正在院子里喂牛,看见戚蓉居然带了那么大一棵树回家,眼睛都瞪圆了。 “奶,咱家柴够烧。” 大丫以为戚蓉砍树是为了给家里添柴火。 戚蓉哈哈一笑,对大丫道:“你和二丫去木匠爷爷家里借工具来,就说是你三叔要用。” 二丫挠了挠头,十分不理解,“三叔什么时候说要借工具了?” 大丫碰了碰她的胳膊,拉着二丫袖子就往外跑。 “婆母,我带她们一块去。” 邓淑云掀开厚重的布帘子,从灶屋里走了出来。 她刚刚就注意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听了戚蓉说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戚蓉的意思。 原主在村里风评很差,大家都说她不好,根本不愿意借东西给她。 如果要借木匠的工具,就只能说李风泽要用。 李风泽会打猎也会修凳子椅子,经常跟木匠借工具。 邓淑云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去找木匠,戚蓉则去山上把砍掉的树枝带回来,晒干后当柴烧。 戚蓉收拾妥当,邓淑云三个人也回来了。 她们抱了一大堆,大的小的工具非常齐全。 邓淑云喘了几口气,笑着道:“我不知道婆母要用什么,把所有能带来的都带来了,木匠叔说他不急着用,什么时候还都行。” 天冷了,木匠年纪也大了,现在冬天一般不做工,除非谁家嫁闺女,给人家做做嫁妆。 戚蓉已经把槐木弄到了院子里,笑着感谢道:“辛苦你了,快回屋歇歇。” 戚蓉接过邓淑云手里的锯子木刨子等,开始干活儿。 她先用锯子锯了几块小圆木下来,去掉粗糙的外皮,用小些的锯子不断修整,最后修出来一个山字形。 她又在木头上画出一个草稿,拿刻刀不断雕刻,几只栩栩如生的燕子跃然而出,下一秒仿佛就要从木头上飞出来。 戚蓉美术专业出身,雕出来燕子先画骨填肉最后才是皮相,本就有异常的真实感。 再加上充满动感的姿态,木头里仿佛别有一番天地,燕子活生生的存在于这片天地里,它们舞动着翅膀穿梭于盛开着的桃林之间,轻盈快活。 两个小丫头看得呆呆的。 大丫盯着戚蓉手里的笔搁,喃喃道:“奶,你比三叔还厉害。” 李风泽师从猎户,本就会一些简单的木工,会徒手做陷阱,会用刀会射箭,还能给家里带回肉吃,是两个小丫头除娘以外最喜欢的人。 三叔会做木工,没想到奶奶做的更好。 戚蓉举着手里的小物件,笑着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丫立刻着急回答道:“我知道,是笔搁,爹房里有。” 戚蓉揉了揉大丫的头,“答对了,就是笔搁。” 现代女人孩子的钱好赚,在这里读书人的钱好赚。 读书人的地位高,一般手里都不缺钱,舍得花,愿意为了美观和风雅付钱。 她砍的槐树并不大,做不了一整套桌椅,做两把椅子已经很勉强了。 两把椅子,费时费力还卖不上价钱。 戚蓉想做一些精细的小物件,卖给舍得花钱的读书人。 接着她又做了几个笔搁,还有笔架,以及几个镇纸,最后做了两个非常精巧的折叠凳。 这种折叠凳她曾经做过很多个,还找工厂大量定做过,在她自己的网店里卖得很不错。 粉丝们用了都说好。 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喜欢,古代人没道理不喜欢。 戚蓉用了十来天时间(正常情况下制作这么多复杂木雕工艺品要好几个月,为了情节推进只能把时间改得很短,否则主角天天光雕木头了)做好了这些东西,晾干后刷上一层桐油,防腐防虫又美观。 此时外面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 她给家里的牛套上车,赶着牛车往县城去。 家里红薯吃多了胃里反酸,只吃白菜萝卜胃里也不好受,她得去县城把做的小木工给卖了,买些粮食吃。 她赶着牛车从村里的小路经过,碰见了一些要进城的村里人。 戚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们的脸,眉头微微蹙起。 这些人她全都认识,是李家村的人,按辈分,戚蓉该喊嫂子婶子。 但戚蓉和她们谈不上熟,也谈不上不熟。 说不熟是因为她们几乎没有过什么交流,说熟是因为她们没少在背地里说原主闲话,也没少给原主使绊子。 戚蓉看见这些人的脸就感到一阵烦闷,胸腔里憋着一股火。 这股火没有来由,也压不下去。 戚蓉叹了口气,想必原主一定非常讨厌她们。 戚蓉实在不想看见这些人,于是,挥起牛鞭,让牛快些走。 可惜,她不招惹别人,别人却不愿意放过她。 一个妇人跟戚蓉招手,“伯晟他娘,拉俺几个一程呗。” 戚蓉想走,但牛车块头太大,她们一窝蜂上来,把路挡住了。 戚蓉走不了,只能将牛车停下。 其中有个年纪和戚蓉差不多的妇人,她附在同行人的耳边一边用眼神指戚蓉,一边讥笑着说着什么。 戚蓉眉头皱紧。 她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平常不太能听出看出别人的心思,但这个人做的实在过于明显。 戚蓉能确定,眼前这个妇人在说她坏话。 第6章 丈夫的青梅 戚蓉盯着眼前的妇人。 她生了一张鸭蛋脸,两弯细长的眉毛,一双杏眼骨碌碌乱转,白皙的皮肤在一众村妇中显得极为独特。 她手中拿着绣了桃花的手绢,似乎想遮掩那张说人闲话的嘴,只是嘴角露出的嘲弄与讥笑怎么也遮掩不住。 只一眼就让人看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戚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妇人。 她是李秀才的青梅竹马方金桃。 方金桃姓方不姓李,她是个外姓人。 在农村这种自家人抱团取暖的地方,一个外姓人很难在村里待下去。 本村的人仗着自家人多关系多,经常欺负这种外来户。 戚蓉自己也是农村出身,她家在当地是个大姓,基本上见到的人都沾亲带故,全是熟人,出门办事大家都给面子。 她刚开始没觉得自己占着什么便宜,后来暑假住发小家里,才发现农村居然有那么多弯弯绕。 当闺蜜作为留守儿童被本村人欺负的时候,戚蓉才感觉到那种憋屈与无力。 方家作为外来户在村里倍受欺凌,方金桃更是村里小孩欺辱的对象。 李秀才的爹和爷爷是有名的好人,跟村里的里正关系也很好,哪怕是外村人也都给他们几分面子。 所以李秀才的父母死后村里人仍愿意照顾他,这个给点窝头咸菜,那个给件旧衣裳。 村里的大人对幼失护恃的李秀才很照顾,村里的孩子受大人影响也都对李秀才很好。 小时候的李秀才长得好看又懂事乖巧,是村里的团宠。 方金桃很聪明,她知道自己很难讨得其他人的喜欢,于是便打起了李秀才的主意。 李秀才温柔善良,好相处,只要跟李秀才成了朋友,村里其他孩子看在李秀才的面上,也不会再欺负方金桃。 方金桃尝试过后,发现果真如她所想,村里的孩子慢慢接纳了她。 和李秀才走得近以后,方金桃的生活好过了很多。 于是方金桃多年来一直和李秀才十分亲近。 只是李秀才慢慢长大,懂得了男女大防,逐渐跟方金桃保持距离,来往接触都少了许多。 长大后的李秀才俊眉修眼,儒雅清俊,吸引了不少同龄女子的目光。 李秀才刚成童生时就有人跑到私塾里跟他提亲。 私塾里的先生大发雷霆,李秀才还是个小孩子呢,村里人就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先生扬言再有人打扰他的好学生读书,就去找族长说道说道。 村里人害怕,不敢再说提亲的事。 后来李秀才中了秀才,村里提亲的再也挡不住了。 村里的姑娘都想嫁给李秀才,方金桃便是其中愿望最强烈的一个。 她迫切地想要嫁给李秀才,朝思暮想。 想到抓心挠肺,茶饭不思。 但李秀才出了一趟远门,带回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孔武女子——戚蓉。 李秀才娶了戚蓉,方金桃的美梦落了空。 自此她便恼恨上了戚蓉。 方金桃不敢明目张胆地与戚蓉对着干,于是四处散播谣言,说戚蓉是土匪,李秀才是被逼迫的等等…… 其实戚蓉是不是土匪,方金桃自己也没有明确的证据。 她说的话有真有假,真假掺杂,夹杂了谎言的真话最容易让人信服。 村里人分不清哪部分真哪部分假,于是慢慢信了。 毕竟戚蓉自小练武,又在山寨里长大,活得洒脱纯真没心眼,与常年劳作的农妇们格格不入。 原主幼时家境不错,父兄疼爱,没吃过穷困的苦,时常说出何不食肉糜之类的天真话语,惹得村里人十分嫌弃。 原主即便再纯善没心眼,天天说蠢话,也惹人恼恨。 再加上戚蓉成婚的时候,娘家人为了给她助阵,师兄师弟们都来了。 他们蓄着络腮胡,骑着高头大马,不像参加婚礼,倒像土匪进村。 说他们是土匪,还真算合理的猜测。 原主是个武人,平素里大大咧咧的,根本没注意到村里人对她的排挤。 她不懂得这些弯弯绕,根本不知道关于她的谣言越传越离谱。 她心思简单,只想着相夫教子。 只可惜方金桃见到戚蓉夫妻和睦,她心里简直恨得发狂。 方金桃想对李秀才投怀送抱。 李秀才洁身自爱,他知道方金桃的心思,只要看见方金桃便躲,跟见了想吃唐僧肉的妖精似的。 方金桃整天无能狂怒,除了败坏原主戚蓉名声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当原主的第一个孩子李伯晟出生后,方金桃重新找到了方向。 原主戚蓉买了十几亩地,婚后学着自己一个人耕种,时常因笨手笨脚,搞得田地减产,李秀才只能有空就去帮她。 小时候的李伯晟几乎是他的金桃姑姑带大的,对体贴温柔的金桃姑姑敬重无比,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娘。 方金桃因着与李秀才关系匪浅,村里其他人包括李秀才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自家妹子主动热心照看侄子,有什么问题吗? 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方金桃心思歹毒,不断地给李伯晟洗脑,把一个聪明可爱的懂事孩子教成了自大的懒汉。 甚至在原主死之前,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孩子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戚蓉慢慢抓紧了手中的缰绳。 她替原主感到愤怒。 戚蓉试问自己做不出方金桃这般行为。 不管自己多么喜欢一个男子,毕竟人家已经成亲生子了,何必一直咬着不放呢。 更何况带坏对方的孩子这种行为。 “伯晟娘这是要去县里买好东西呢,何不载我们一程。”方金桃开口了。 那扭捏的姿态,那转了好几道弯的语调。 一浓郁的茶味扑面而来。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话里有话。 戚蓉可不是粗神经的原主,哪能听不出她的讥讽来。 她在嘲讽戚蓉身为才子的娘,实际上日子过得紧巴巴,平日里省吃俭用,啥都买不起。 她知道戚蓉绝对不会去县里买好东西,但她偏要故意这样说。 戚蓉笑了笑,瞟了一眼旁边的几个村民。 她看她们一眼都嫌烦,还让她们坐车,搞笑呢。 戚蓉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的牛车已经有人包下了,我得去接人,载不了各位了。” 原本还面带笑意的方金桃立刻垮了脸,偷偷瞟了眼身边的村民,确定无人发觉她变脸才舒了口气。 她装出一副惊讶神色,讶然道:“你要给人赶牛,你这不是给伯晟丢脸吗!” 村里人都知道李伯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要面子。 当即便有几个婶子妯娌开口指责戚蓉。 “伯晟他娘,你可真不懂事,伯晟可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啊,他亲娘出去给人赶牛,你这不是让别人说他闲话吗?” “就是啊伯晟娘,你为了那一点点钱丢伯晟的脸,会让人笑话伯晟的。” “你就算不想伯晟,你也得为你家老四钰衡考虑,你坏了家里的名声,将来他怎么议亲啊……” 一时间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所有人都在指责戚蓉,说她不该为了挣钱丢家里读书人的脸。 第7章 太传神了 但如今的戚蓉不是原主,她来自现代,不会被她们用如此拙劣的借口道德绑架。 “我的牛车我想载谁就载谁,谁也管不着,我家的牛讨厌嗡嗡叫的苍蝇,不爱拉。” 这话说得万分不客气。 关键戚蓉还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点她们。 嗡嗡叫的苍蝇,牛都讨厌她们。 场面一时间居然安静了下来,几个妇人你看我我看你,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戚蓉不是个蠢货包子吗,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怎么今儿反倒伶牙俐齿的? 戚蓉一反抗,这些村里人反倒摸不着头脑了。 方金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方金桃心里都快恨死了,她没读过书,她渴望读书,渴望踏进读书人的世界。 但她日夜渴盼的却被自己讨厌的人轻松得到。 她觉得十分不公平。 假如嫁给李秀才的人是她方金桃,她就会成为秀才夫人,还会生下有才学的儿子。 戚蓉的好日子,就会变成她的。 牛车走得慢慢悠悠,一点点地离众人远了。 但戚蓉却在牛车上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石子,往身后瞥了一眼,然后石子被弹射而出。 精准命中方金桃的腿弯。 方金桃一声痛呼,跪在了地上。 而她此时正面对着村里的几位农妇,跪在地上之后,刚好像在给磕头。 “噗,哈哈哈……” 几位农妇哈哈大笑出声,有人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金桃,非年非节,你不必行大礼!” 几人嘲笑的声如此刺耳,方金桃的脸红如滴血,就连眼眶都红了。 她想方设法融入村子,但这些人终归看不起她。 而且没有李川,如今没人护着她了。 方金桃也不知道自己的腿怎么回事,突然间一痛,然后就失去了知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跪在地上了。 平白给人下跪,跪的还是一群瞧不起她的人。 方金桃的心里难过得不行。 她扶着地起来之后,躲在人群一边,悄悄地擦眼泪。 当着这些人的面,她连哭都不敢。 村里的几个村妇打心眼里就没看起过方金桃,根本没拿她当回事,笑话一阵子就转了话题。 她们互相挤眉弄眼的,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瞧瞧,不就是家里供出了两个童生吗,把她给能的。” “伯晟考上童生都多少年了,到现在也没中秀才,估计这辈子也就是个童生了。” “童生有什么了不起的,隔壁村老王家的三儿子中了秀才,老王家也没他家狂。” 村里的妇人们七嘴八舌,全在说戚蓉坏话,唯独方金桃咬着牙没参与。 方金桃鼻子都要气歪了。 她和村里那些嘴碎的村妇不一样,她想的远比这些人更多。 在村子里考中童生也不简单,更何况李钰衡素来不愿理她,不听她的蛊惑。 她比所有人都清楚,戚蓉的几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倘若没有她从中作梗,李伯晟恐怕早就成了秀才。 更何况她家里还有个潜力无限的李钰衡。 所以,当同行的几个村妇嫌弃戚蓉显摆的时候,只有方金桃被深深刺痛。 是戚蓉抢走了李秀才,是戚蓉断了她这辈子当诰命夫人的机会。 假设当初嫁给李秀才的是她方金桃,如今她也会有才华横溢,长相俊美的儿子。 她会成为举人夫人,也会和李秀才过上令人艳羡的生活。 方金桃恨,恨抢走了她一切的戚蓉。 戚蓉并不知道,她短短几句话对方金桃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 戚蓉催促着家里的黄牛走快点,她此时只想快点远离村里的那几个同乡。 这些人一边看不起她,一边还想着占她便宜,戚蓉才懒得伺候。 戚蓉摆脱了麻烦后,心情愉悦,哼起了小曲儿。 大黄牛一路慢慢悠悠地载着戚蓉来到县城。 县城十分繁华,哪怕是大冷天,大街上仍然人来人往。 集市上很多人在摆摊,卖的东西各式各样。 戚蓉目标明确,付钱寄存了牛车,背着小包袱来到一家书肆门口。 她铺好一块粗布,把自己做的东西拿出来。 刚一摆出来,立马就吸引了几个穿着儒袍的年轻公子。 其中一个公子问道:“婶子,请问你这笔搁多少钱一个?” 戚蓉立马回以笑脸,“小公子,我这笔搁一两银子一个,是京城有名的大师傅做的,很难得呢。” 年轻公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然他不是惊讶什么京城来的大师傅,而是惊讶于一个小小的路边摊居然敢卖二两银子。 读书用品很贵,尤其是精雕细琢的,一般一个精致的雕花笔筒从伐木到最后售卖,中间历时好几个月,根本就没有便宜的。 年轻公子手里拿着一个鱼戏荷花的笔搁,眼中满是纠结。 笔搁价钱有些贵,但它上面的雕花实在太好看了。 只看一眼,就仿佛身临其境。 炎炎夏日,一阵微风吹过,水面荡起涟漪,荷花摇曳生姿,一只肥硕的大鲤鱼灵活地跃出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太好看了,太真实了。 笔搁上的大鲤鱼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然后落在年轻公子的手上。 年轻公子瞳仁震颤,难以自抑地张大了嘴巴。 传神的雕刻将他震得愣在当场,久久没有动弹。 公子纠结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银子。 咬咬牙,买下了这个价值二两银子的笔搁。 读书很苦,好看的文房四宝能让他心情愉悦。 他很喜欢买毛笔、笔搁、镇纸等,他时常更换这些东西,换了文房四宝就换了心情。 学习更加有动力。 他买完笔搁,又看上了摊子上的笔架和镇纸,“婶子,这些都是什么价钱?” “笔架二两,镇纸雕工更精细些三两。” 戚蓉担心他嫌贵,自卖自夸道:“我这些都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运回来的好物件,公子您看这上边的雕工,哪怕在京城都很难找到一样的。” 戚蓉的雕刻技艺是中西结合的产物,对这些公子来说十分新鲜有趣。 年轻公子更纠结了,他非常想买,但对他来说太贵了。 第8章 平妻 第8章 年轻公子身边的朋友也被新鲜玩意吸引了,他们纷纷跟着挑拣自己喜欢的小物件。 基本上没人空着手。 年轻公子看着摊位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慌慌张张地拦住自己的朋友,“这个是我先看中的,是我的。” 他付了钱,买走了一大堆东西,甚至还买走了一个三两的全木折叠凳。 他一个人就消费了不少。 这群公子走后又陆续来了些人。 戚蓉摆摊连半天都没有,所有东西就全卖完了。 她数着这次赚来的钱,心里乐开了花。 戚蓉的作品能被那么多人喜欢,她感到非常开心。 她的心血得到了别人的认可。 付出时间与心力做出来的东西被别人珍视,是一件充满成就感的事。 她曾经强迫自己看的书,不断打磨的技艺,哪怕到了另一个世界仍然有用武之地。 戚蓉收了摊子,带着钱袋子里的四五十两银子去了粮店。 店里伙计一开口就把戚蓉惊呆了。 戚蓉震得瞠目结舌。 “什么?三十文一斤?” 伙计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他指了指店门口的一块板子。 板子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麦子三十文一斤。 “就这个价格,买不起就别买。” 李伯晟当时卖家里粮食的时候,十文钱一斤,如今再买回来却需要三十文。 而粟子和糙米价格也和麦子相差不大。 只是,一家子人等着吃饭,戚蓉不买不行。 戚蓉来的路上仔细观察了路边的田地。 都说瑞雪兆丰年,低温不利于病菌滋生,也能冻死土壤里的虫子和虫卵,但温度太低庄稼也会出现冻害,从而导致减产。 地里的土冻得邦邦硬,庄稼露在空气中的茎叶被冻成了冰雕,土壤下的根系也被冻伤了。 来年庄稼减产是必然的。 接下来的粮食只会越来越贵。 现在的价钱反倒低一些。 不过在原主的记忆里,如今刚登基的皇帝陛下很是贤明,可能来年会开仓放粮。 将官府囤积的陈粮拿出来卖,来稳定粮食价格。 只是,一大家子等着吃饭,不可能等到粮价下降再买粮。 戚蓉买了糙米粟子以及白面,打算到时候混在一起吃。 仅仅来一次粮店,手里的银子便花了出去不少,又去旁边的药铺买了很多调料,结果发现这些东西更贵。 不过这里居然有精糖,肥皂,提纯后的酒精,甚至有生抽耗油,这倒是让人十分惊奇。 戚蓉怀疑有人跟自己一样穿越了,然后找了个书生问了些诗句,结果发现这些诗句果然被抄了。 戚蓉欲哭无泪,这些东西本来她自己想做的,没想到财路被人堵死了。 这位穿越前辈甚至连超高难度的玻璃都做出来了,皇帝甚至让外国使臣带走一个玻璃杯。 戚蓉难过了一阵子,然后很快把自己哄好了。 从李家村到县城距离不算近,来一趟不容易。 看着天色还早,戚蓉在街上逛了起来。 县城很繁华,很热闹。 戚蓉去买了一些粗布,家里有以前攒的动物皮毛,缝在一起之后又美观又保暖,比买并未大规模种植的棉花划算很多倍。 戚蓉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无论看什么都很稀奇,一直逛到下午才想起来没吃饭呢。 她赶紧跑到一家卖包子的店,买了两个肉包子,肉包价格不贵,只是咬开之后才发现,大白菜占了很大份量,勉强尝得出来肉味。 戚蓉笑了。 一个普通的包子居然有了跨越时代的感觉。 戚蓉吃着包子去找自己的牛车,将买的东西全放在牛车上。 走到半路,她瞧着有个年轻公子哥背影十分熟悉。 戚蓉定睛仔细一瞅,微微挑了挑眉。 好家伙,这不是李伯晟吗…… 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身边还挽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 女子满头珠翠,衣衫华丽,妆容浓艳。轻佻上扬的嘴角带着傲慢,一双美眸则有着几分精明。 美则美矣,看了却让人十分不舒服。 而李伯晟则毫无廉耻,大庭广众之下抓着女子的手,面带温和笑容,似有几分得意。 俊朗清逸的公子与年轻美貌的女子手挽着手,两个人好似真是名正言顺的一对夫妻。 戚蓉冷笑了笑,将手里的包子三下五除二吃完。 李伯晟自打上次吃了瘪之后,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天天说跟朋友有约,感情这朋友不是男的,是女的。 戚蓉问李伯晟要钱,李伯晟说他没有。 李伯晟为了给何清清赎身变卖店铺,早就掏空了家底,如今没有办法,也开始给人抄书和写诉状甚至给人做说和,牵线搭桥,来挣来银子。 听说也能挣不少呢,只可惜都花给了别人。 在外边大手大脚地花钱。 原主作为一个习武的人,她的视力很好,估摸着得有二点零。 她隔着那么远就看见了纸包上的字,全是一些比较贵的店铺。 戚蓉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瞧了瞧,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她刚挣了钱,手里有资本,买的都是些不得不买的东西,而且还只敢捡最便宜的买。 而李伯晟明明捉襟见肘,还在给外室大手大脚地花钱。 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也算是真爱了。 戚蓉快步追上他们,在他们身后慢慢跟着,想听一听李伯晟这狗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旁边那个女子绾着妇人的发髻,她一身的珠光宝气,穿戴讲究。 她全身上下可能得上百两。 李伯晟不可能那么有钱,戚蓉很怀疑何清清的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戚蓉简直无语透顶,李伯晟太没脑子,她真想把他扫地出门。 李伯晟面带幸福笑容,他伸展长臂揽住女子的肩,尽显温柔。 那女子开口娇嗔道:“伯晟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进门?” 李伯晟脸上的幸福笑容消了不少。 他眼神有些躲闪,不悦道:“清清啊,我们彼此相爱才最重要,你何必在乎区区名分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个家只是我的歇脚处,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咱们如今几乎天天见面,这般难道不好吗。” 何清清脸上的温婉顿时消了不少,她死死盯着李伯晟的脸。 她脸上泛起愠怒,只是这愠怒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何清清以退为进道:“伯晟哥,你是嫌弃我出身不好吗?” 李伯晟急了,立马摇头解释,“清清,出身不是你能决定的,你父母为了几两银子把你卖进……卖进那种腌臜地方,是他们毁了你,你并没有任何过错。” 何清清继续追问,“倘若伯晟哥不在乎我的出身,为什么不让我进门呢,即便不能让我做平妻,做妾我也是愿意的。” 李伯晟有几分心虚。 他虽然爱何清清,但他到底是要脸的。 他当初在青楼与何清清相识,只觉得这个女子温柔解意,且一手琵琶弹得极好。 她坐在薄纱之后,琵琶声声入耳,听得人心神荡漾。 那一刻,她是整个怡红楼的焦点,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李伯晟在那一刻被她深深吸引。 他喜欢那样万众瞩目的女人,得到她就能让她有一种莫大的优越感。 但,当晚她也吸引了旁的人,最终李伯晟没能获得与她一度春宵的机会。 李伯晟等了许久,才终于进了她的房间。 见到台下的她,李伯晟胸中涌起从未有过的万丈豪情。 她真的太懂他了。 她知他所想,也懂他所求,她对他的了解甚至胜过李伯晟自己。 李伯晟感觉自己的心魂全飘到了她身上。 她笑他便无比快乐,她微微蹙眉,他便感觉天都塌了。 李伯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一个令人唾弃的土匪的儿子。 李伯晟为她挥金如土,一晚上便花光了身上的所有银钱。 何清清是懂得拿捏男人心的,一夜过后,李伯晟便被她迷了心窍。 后续李伯晟被她哄得晕头转向,不断地从家里拿钱,对家里的事不管不顾。 李伯晟如今依旧对何清清万分痴迷,但他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 何清清逼着他娶她做平妻,可娶一个青楼女子做平妻是件丢人的事情。 第9章 拿来吧你 李伯晟如果娶了何清清做平妻,别说李家人不同意,李伯晟的那些朋友们也会看笑话。 所以李伯晟只想把何清清养在外面,这样他多一桩风流韵事,多一个温暖的家。 他发自内心地喜爱何清清,但他无法为了她放弃自己的脸面。 他不愿意因为何清清而低人一等。 可是何清清三番五次地诉说难处,情到深处,还要落下几滴泪来,后续更是开始冷落李伯晟。 李伯晟见她落泪,心中疼惜万分,为了让她高兴就答应了让她做平妻。 但他只是想稳住何清清,跟家里人说的是纳妾,并不是娶平妻进门。 即便如此,母亲还是拒绝了。 李伯晟想起母亲的决绝,也十分头痛。 纳青楼女子为妾是件丢人的事情。 李伯晟一直不说话,何清清偷偷地打量他的神色,手中的帕子不自觉搅紧。 她在烟花地长大,惯会察言观色,她看出来了。 李伯晟有些难处,家里人恐怕并不愿意让她进门。 何清清如今钓到的鱼不少,但全都不是好选择。 也就李伯晟对她动了真心,且李伯晟家境不错,长相英俊,也有几分才名,是个很好的依靠。 何清清不想错过嫁个好人家的机会。 她以手帕遮面,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像只撒娇的猫,“伯晟哥,你是嫌弃我脏吗?” 她一开口就像用猫尾扫弄别人的心弦,让人怜爱万分。 李伯晟一下子急了,不知所措地哄她,“怎么可能呢,你的情况我一直都知道,我倘若嫌弃你与其他男子欢好过,又怎么会花那么多钱为你赎身呢。” 为了跟何清清见面,李伯晟把家里的钱和首饰全都拿来了,后边为了给她赎身更是卖掉了所有的铺子。 如今,李伯晟从家里拿不出钱来,就开始找别人借,为了何清清他已经欠了不少银子了。 这些他都没敢告诉何清清。 哪怕到了现在,何清清仍然以为他家资颇丰。 李伯晟曾经想过,如果何清清知道他如今的困境,会不会同他一起共渡难关。 可能何清清会离他而去。 他不想失去她,只能想尽办法稳住她,不断以谎言掩盖谎言。 何清清抽咽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我从小就失去了家人,像无根浮萍般活在这世上,我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想过安稳的生活,如此简单的愿望竟这般难以实现。” 何清清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李伯晟不顾他人眼光,一把抱住了何清清,低声哄着她。 “清清,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 他换着花样哄着。 但李伯晟始终没有正面答应让她进家门。 当今圣上贤明,不重女色,所以圣上对男子纳妾也有着严格的要求。 倘若男子家中父母不同意,男子是不能纳妾的,就算妾室进了家门,官府也是不认的。 如今李伯晟亲爹已经死了,只剩下母亲戚蓉一个人。 只要戚蓉态度坚定地拒绝纳妾,不松口,何清清根本不可能成为李家的妾室。 更不用说平妻了。 李伯晟一时间十分头痛,心中烦恼不已。 李伯晟一边哄着何清清,一边带着她进了一个不大的院子。 敲门之后,一个看着十分伶俐的丫鬟开了门。 李伯晟不但给何清清租了个院子,还给她买了个丫鬟。 院门关上了,后边发生了什么,戚蓉看不见了。 戚蓉朝着院门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 邓淑云的丫鬟都被李伯晟给卖了,如今在家干着粗活累活,结果李伯晟居然给一个外室找了丫鬟。 爱与不爱差别竟是这般大。 戚蓉心里十分不爽,直接走上前去,打开了院门。 戚蓉好整以暇地看着远离的情形,冷笑出声,“我就说李大公子为什么时常不回家,原来是有新去处了。” 李伯晟和何清清都吓了一大跳。 李伯晟心中连呼完蛋,这下好了,老巢都被端了。 如今地点暴露,这可如何是好。 李伯晟色厉内荏道:“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戚蓉根本不管他,自顾自在院子里走动,查看院子的布局设施。 “你这日子过得属实不错,家中揭不开锅,而你却在外边过得如此潇洒,这院子比咱们家还值钱呢。” 李伯晟的亲娘找来了,何清清害怕极了,躲在李伯晟身后不敢出来。 何清清很清楚,戚蓉这个辈分的都是过来人,根本不吃小白花那一套。 而且李伯晟才肯惯着她,他娘可不会。 李伯晟给何清清买的东西都放在石桌上,戚蓉什么也不说,直接上前一步,将所有东西都抱在了怀里。 “你做什么?”李伯晟惊了,“这是我辛辛苦苦挣钱买的,又没花家里的钱。” 戚蓉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开,“我挣的钱你能花,你挣的钱,我凭什么不能花?娘花儿子的钱天经地义。” 李伯晟的手被打疼了,委委屈屈地摸自己的手,而后用眼神跟何清清讨主意。 何清清害怕引火烧身,巴不得躲起来,哪里敢露头,只装做什么都看不见。 李伯晟没辙,伸手想把东西要回来,但又想起娘现在不惯着他。 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戚蓉腾出了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他腰间的钱袋。 戚蓉掂了掂,钱袋里发出悦耳的铜板声。 李伯晟这回真急了,也不怕挨打了,伸手就去抢。 戚蓉闪身躲过,他扑来她就闪。 李伯晟累得气喘吁吁,钱袋也没抢回来。 “这些钱全当你孝敬我的。” 戚蓉拿走李伯晟辛苦挣来钱,一边往外走,一边还要故意将钱袋高高抛起,再轻轻接住。 让钱袋里的钱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李伯晟都快哭了,“那是我累死累活挣来的钱呀,总该给我留一点。” 全拿走了,一点都没给剩下。 嘿,花出去的钱这不就回来了。 戚蓉数了一下,发现居然一共有五六两银子,看来李伯晟这段时间没少挣。 李伯晟跟知县大人的小舅子十分熟稔,以这种特殊身份给人写状纸,果然比普通状师更挣钱。 戚蓉看着天色不早了,赶紧去找自己的牛车,赶着牛回家了。 做好晚饭之后,戚蓉匆匆吃完了饭,走到里屋把之前存的兔子皮拿出来,又拿了今天买的布,把它们交到邓淑云手上。 “天冷了,给你和两个孩子做几件衣裳。” 原主从小习武,从没学过女工,成婚后做的衣裳也都不好看,李家的几个孩子没少因为衣服被人嘲笑。 所以,她将东西给了十分擅长女工的邓淑云,让儿媳妇自己做衣服穿。 邓淑云看见布料的时候有些惊讶,“这是……” 邓淑云以为婆母今天出门是为了买粮,没想到她居然还惦记着邓淑云和两个孩子,给她们买了布。 戚蓉道:“你的袄子太薄了,两个孩子的袖子也短了,这几日家里的活儿交给我,你抓紧把衣裳做出来。” 天实在太冷了,容易把人冻出毛病来。 然后,戚蓉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两串糖葫芦。 两个孩子看到糖葫芦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糖葫芦!” 她们已经很久都没吃过糖葫芦了,看见糖葫芦,两个孩子激动地蹦蹦跳跳。 两个糖葫芦,一人一个。 两个孩子拿着糖葫芦根本不舍得咬,一点点地舔上面的糖。 她叹了口气,得想办法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两个小丫头长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得给她们补一补。 戚蓉逛街的时候问了猪肉的价格,粮食涨价后,肉也跟着涨价了,猪肉大几十文一斤,她嫌太贵了没买。 毕竟田里的兔子还是比较好抓的,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 吃过饭,戚蓉催着邓淑云回去休息。 戚蓉收拾了桌子,烧水把碗和锅洗了,然后洗漱睡觉。 第二天戚蓉早早起床,在家里寻找合适的材料。 她发现了几棵风干了的竹子,竹子保存得很好,原本是李风泽专门寻来做竹酒筒的,没用完就放在了家里。 戚蓉将竹子劈开,截取合适的长度,然后用刀削掉竹子不光滑的内壁,留下更为坚韧光滑的竹胎。 用木头做一个望把,再用鳔胶把望把粘在削好的竹子上,并用绳子固定,等胶干的过程中制作弓梢。 在竹胎上锯出弓梢的形状,将弓身与弓梢严丝合缝地粘牢,然后将一根大牛角锯好打磨好,粘在竹胎上,用绳子固定。 再把鹿角做成的梁子粘在弓身上,等待晾干。 将胶晾干后,修整弓身,将干牛筋粘在弓箭内壁,进一步增加弓身的韧性。 在弓的梢头锯出装牛角的槽,粘上牛角,再粘上用来给弓弦减震的垫子,给弓身塑形,最后捆上弓绳。 弓的做法很复杂,也很费时间。 戚蓉做一张弓不停歇地做了七天。 她紧接着做了几十支木箭,随后跟邓淑云说了一声就跑出了门。 她迫不及待地要测试一下弓箭的威力。 野兔繁殖很快,它们啃食庄稼,在地里挖洞,破坏植物根系。 除了兔子以外,大型鸟雀也很多,田里经常会看到漂亮的野鸡。 村里人经常用网子捕兔子野鸡和斑鸠等,抓到了就是一顿美食。 戚蓉拿着弓箭出来,就看见了围在田地边的网子。 原身留下的这具身体视力非常好,戚蓉定睛在田里搜索,果然发现了一只体型肥硕的灰色兔子。 第10章 百发百中 第10章 拉开弓身,放箭。 咻! 兔子应声而倒。 戚蓉微笑了笑。 原身的底子果然很好,即便好些年不开弓射箭,弓法依旧不容小觑。 戚蓉捡起兔子,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一雄一雌两只野鸡结伴在地里寻找食物,戚蓉挽弓搭箭。 第一支箭刚飞出去,第二支已紧随而上。 咻!咻! 第一只野鸡中箭倒地后,第二只野鸡也被箭穿透钉在了地上。 眨眼间又多了两个收获。 戚蓉第一次感受到百发百中的滋味,一时间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她手里提着的猎物越来越多,捆猎物的绳子用光了才停下来。 她这才注意到脚边那一大堆的野兔和野鸡。 野鸡有四只,野兔足足有六只。 这些东西够家里吃好几天了。 戚蓉喜滋滋地背上弓箭,拎着东西回家。 大丫二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瞧见戚蓉手里拎着的一大堆兔子跟野鸡,两个小家伙立刻呆了。 二丫愣愣道:“奶,你掏了野鸡跟兔子窝了。” 大丫比二丫聪明,她瞧瞧兔子身上的箭窟窿和血迹,再看看戚蓉身上背着的弓箭,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些都是奶用弓箭抓到的。 原来奶那么厉害。 村里人都说奶是土匪,会吃人,大丫没见过奶吃人,但她今天见到了奶抓兔子。 奶不是土匪,是话本子里武功高强的女侠客。 女侠客就是奶这样会用弓箭,还能抓兔子的。 “奶,我想吃肉。”二丫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吃饱了很快就会饿,看着肥肥的兔子跟野鸡,她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 大丫用胳膊肘捅捅二丫,她知道家里的钱都被爹拿走了,家里很穷。 大丫开口道:“奶,咱们把兔子拿到县城里卖钱,三叔的师父经常进城卖兔子呢。” 大丫小小一个孩子,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似的。 戚蓉听了哈哈大笑,“傻丫头,咱们不卖,咱们自己留着吃好不好?” 大丫一听有些急了,“奶,咱们吃一只就够了,那么多吃不完的。” 戚蓉瞧着手里的一大串肉,摸着下巴想了想。 太多了,确实吃不完。 他们村子靠山,根本不缺野味吃,与其留着放到变味不新鲜,不如以后再猎新的。 反正原主留下了一手好箭术,箭无虚发,根本不愁没肉吃。 戚蓉沉吟片刻,生兔子拿到县城里一只四十文,但是制好的兔皮二十文一张,煮好的兔肉三十文一斤。 而且煮肉剩下的汤可以用来炖菜,肉汤煮的素菜也能卖些钱。 家里还有先前晒的豆角干西瓜干,还有很多白萝卜。 煮好了可以拿去城里卖掉,如果卖不掉就带回家吃。 说干就干。 戚蓉给兔子野鸡放血,兔子皮扒了留着给家里人做棉袄里子,野鸡翅羽与尾羽留下来,以后给大丫二丫做毽子。 戚蓉将收拾好的野鸡兔子一盆盆端进灶屋,在案板上全都剁成块。 在锅里加入姜片料酒。 戚蓉一边倒料酒,一边惋惜,怎么东西都让别人给做出来了呢,她都不能用这些东西赚钱了。 连抄诗都不行。 唉…… 戚蓉一边感叹,一边将肉冷水下锅,撇去浮沫。 捞出肉,把水倒掉,热锅放油,放进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炒香,把焯过水的肉倒进锅里,爆炒后加入大葱段和清水。 此时灶屋里已经飘起了肉香味。 两个小丫头全都在灶屋里守着,根本不肯走。 二丫拼命地吸着鼻子,像只可爱的小狗。 就连稳重的大丫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戚蓉笑着往锅里倒入酒和酱油、盐、糖,还有泡好的干菜,以及萝卜,盖上锅盖烧火炖了一锅大乱炖。 灶屋里暖烘烘的,肉的香味越来越浓。 二丫急得围着灶台团团转。 戚蓉打开锅盖,捞出来几块给大丫二丫尝一尝。 肉还不是很烂,但两个孩子实在等不下去了,迫不及待地要吃。 二丫夹了一筷子,张嘴就咬,被烫得斯哈斯哈的,也不舍得吐出来。 大丫比二丫矜持多了,她吹了吹才开始吃,只吃了第一口眼睛就瞪大了。 “太好吃了!” 戚蓉哈哈笑着道:“锅里还有呢,慢点吃。” 家里的肉香味越来越浓,把在屋里做棉袄的邓淑云也给吸引来了。 大丫看见邓淑云,立刻夹了一筷子肉往她嘴里塞,“娘,你快尝尝,奶炖的肉特别好吃。” 邓淑云尝了一口,眼睛一点点睁大。 确实非常好吃。 她出身商贾,吃穿都比旁人好些,家里吃得十分精细,自然没少吃好东西。 戚蓉很少下厨,所以邓淑云陡然尝到她做的肉有些吃惊。 没想到婆母的厨艺居然那么好,比邓家请的家厨做饭还要好吃。 家里的锅很大,但戚蓉打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再加上素菜,足足煮了好几锅。 香喷喷的炖肉再加上香喷喷的杂粮饼子,吃上一碗简直是人间美味。 四个人都吃了个肚儿圆。 二丫哎呦哎呦地直揉肚子。 大丫一看二丫吃太多了,撑得肚子疼,打了个饱嗝儿不敢再吃了。 邓淑云笑骂道:“小傻子,哪能一次吃那么多,快点出去走走,消消食。” 戚蓉也吃得很开心。 她以前从没吃过野生的兔子和野鸡,毕竟野生的东西碰了会牢底坐穿。 她吃过养殖的兔子,肉很软,没有嚼劲,跟野生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野生的兔子活动量大,肌肉发达,吃起来更有嚼劲,肉有一股特殊的味道,非常好吃。 托原主的福,戚蓉也吃上了野生的东西。 戚蓉看看天色,她跟邓淑云开口说了一声,“淑云,我明天去县城一趟,看看这些肉能不能卖掉一些,顺便再把钰衡接回家。” 明天李钰衡休沐,可以回家休息,顺便再拿一些御寒的衣物去书院。 邓淑云恭顺地答应一声,开始烧一家人洗漱的热水。 “什么味儿这么香?” 外头传来了男子的嘟哝声。 戚蓉往院子里瞧了一眼,顿时神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第11章 大闹一场 第11章 说话的人正是李伯晟。 他好不容易挣来的钱被戚蓉全给拿走了。 戚蓉走了之后,何清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何清清看见他心烦,便将他赶出了门。 李伯晟旁边还跟着沉默寡言的李风泽。 李伯晟见没人在意他,不满道:“刚从我手里拿了钱,你们就开始过好日子了?你们难道不清楚我在外边挣银子有多难?” 厨房里其乐融融的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邓淑云脸色苍白,两个小丫头吓得抓紧了邓淑云的衣角。 戚蓉面色微沉,李伯晟已经好些天都没回来了,也不知道今天发哪门子神经,突然跑回了家。 李伯晟闻着肉味,带着一肚子怒气冲进灶屋。 李风泽一如既往地沉默,将院子里掉落在地的藤筐放回原处,而后跟在李伯晟身后进了灶屋。 李伯晟进屋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几盆肉。 他指着桌上香气扑鼻的肉冷笑连连,“我几天没回家,你们没一个人去找我,刚从我手里得了钱就买了这多肉,也不怕吃不完坏了。” 李伯晟不善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戚蓉身上。 他连娘都不叫,没有丝毫尊重地开口道:“您可知道您的好儿子没钱坐车,硬生生从县里走回家的!” 戚蓉瞅了瞅他磨破的鞋子,然后故作惊讶道:“哎呀,你看你多浪费,你就不能脱了鞋赤脚走路吗?鞋子都被你磨破了,还得花银子买。” 这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沉默了。 为了不损坏鞋子,让李伯晟脱了鞋赤脚走路…… 李风泽听得目瞪口呆。 邓淑云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他人都向她看过去,邓淑云赶忙捂住嘴。 她真得好想笑怎么? 戚蓉倒非常淡定,夹起来一块肉道:“李大少爷有钱,日常吃食全是在县城酒楼里买的,我们这些穷苦人比不得李大少爷,想吃肉只能去外面抓兔子。” 原来肉不是花钱买的,而是娘自己抓的。 李伯晟一肚子话被堵在了胸口。 这还怎么说? 难道连娘自己抓兔子给家里人吃,他都要反对吗? 他反对不了。 李伯晟气势委顿下来,宛若霜打了的茄子。 他一路从县城走回来的,他的脚实在很痛,鞋子有些地方都被磨破的水泡浸湿了。 李伯晟疼得龇牙咧嘴,见到屋里放着非常多的肉,找茬儿道:“你煮那么多吃得完吗?你煮一点吃不就好了,有这些东西为什么不拿出去卖掉换成钱? 你明知道家里没钱,我在外面挣银子也不容易,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胡搅蛮缠……” 李伯晟也不管其他人搭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吐槽。 “好些个倒打一耙的苦主实在难缠,其他人不愿意接的那些活计,我得接,只因我必须挣钱,我平白比其他人多受罪。” 李伯晟说他为了挣钱,有多惨多惨。 戚蓉丝毫不为所动,只安静吃饭,然后插上一句嘴。 “你挣的钱又没给家里,你谁花了你的银子,你找谁去。” 戚蓉一直在吃饭,李风泽和邓淑云见状也跟着学,自己吃饭,不将李伯晟放在眼里。 李家有十几亩田,绝大部分都是戚蓉一个人在耕种,实在忙不过来,就只能花钱找人暂时帮两天忙。 家里有牛,有各种犁耙工具,但种那么多田到底是一项重体力活儿。 戚蓉如今已经当了奶奶,家里三个儿子,仍独自一人支撑门楣。 说给外乡人听,外乡人都难以相信。 老大年纪轻轻考中了童生,此后便再无科举之心,整日出去鬼混。 老三拜了山上的猎户为师,猎户只有一个女儿。 如今猎户年纪大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三就和猎户的亲儿子差不多,挣的钱大多数都给了他师父,没帮李家多少。 老四年纪小,老早中了童生,如今考进了县里最有名的书院,本是一件让李家长脸的事,可他的束修与衣食住行全是家里拿钱。 普通人家倾尽全力能供出一个读书人就不错了,更何况依老四的情况,他的求学之路还要走很远。 只要老四想读书,戚蓉砸锅卖铁也会供下去。 她没脸让老四再走老大的老路。 没钱就找个有钱的岳父家,然后啃老婆生活。 戚蓉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深恶痛绝。 无论如何,家里已经出了老大这个混账东西,她就必须管好剩下两个孩子。 戚蓉吃完了,稍微等了一下大丫二丫,然后就开始洗碗收拾。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戚蓉揪住李伯晟的后脖颈往外拽。 戚蓉吹熄油灯,然后用一把大锁将厨房的门锁上了。 李伯晟傻眼了,“我还没吃呢,你把门锁上做什么!” “我抓的兔子,我做的饭,我想让你吃就让你吃,不想让你吃,你就吃不上。 再说了,刚刚所有人都在吃饭,是你自己嘴叭叭个不停,一直不吃饭。” 戚蓉故意当着李伯晟的面,将钥匙装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到了饭点儿吃饭都不积极,你肯定是不饿呀,既然不饿,那就多喝点西北风。” 李风泽闻言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他害怕被大哥发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角,打算回屋再笑。 李伯晟此时终于回归了一些理智,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惨笑出声。 他在这个家中生活了二十多年,今日是第一次感到眼前的人全都如此陌生。 他爹是个才子,他也继承了那一份才华,他幼年早慧,是村里有名的神童,他出门在外,旁人都给一份面子。 可唯独在家里,他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小时候有些孩子不愿意跟他玩,某些大人也故意针对他。 他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金桃姑姑告诉他,那些人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个土匪。 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否当过土匪,但金桃姑姑说当过,那就是当过。 金桃姑姑是世上最疼他的人,小时候一直都是金桃姑姑照顾他。 方金桃是除去李川外,李伯晟最亲近的人。 李伯晟很希望自己的娘能是方金桃,而不是戚蓉。 尤其是现在,他徒步从县城走回家,脚都磨破了,饿的发晕,戚蓉还不让他吃饭。 第12章 闹别扭 第12章 邓淑云瞧了李伯晟一眼,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屋。 邓淑云的眼睛热热的,一串泪珠无声落下。 二丫眨巴着大眼睛抬头问她娘:“娘,你哭了吗?” 邓淑云摇头,擦了擦眼泪,假装没事道:“没有,娘没哭。” 二丫天真地戳破道:“娘骗人,娘哭了。” 大丫踮着脚尖,用袖子擦邓淑云的眼泪,“娘不哭,大丫会保护娘,不让爹打你。” 邓淑云听了好笑,她只是有些窝心罢了。 婆母素来只管那十几亩地,其他的一概不管不问,没想到今日居然直接不给李伯晟饭吃。 想起李伯晟吃瘪的样子,邓淑云既觉得有些好笑,又为自己感到委屈。 这才落下泪来。 大丫见邓淑云哭了,还以为娘是怕爹爹打人。 一只小手在邓淑云脸上乱擦,那双大大的黑眼睛童真无邪。 邓淑云突然间无比心酸,俯下身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她的娘家人肯定不知道她如今过的什么日子。 即便爹爹和大哥知道了她的处境,他们除了平添苦恼之外,又能如何呢。 放在以前,女子即便被打死也不能和离,只有被休弃, 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而且,两个孩子是李家的血脉,无法带走。 倘若大丫和二丫都是男孩,邓淑云没有了顾虑,早就会提出与李伯晟和离。 可,大丫和二丫是女孩。 倘若邓淑云真与李伯晟和离,两个年幼的孩子没有母亲照料,父亲又厌恶她们,两个小小的孩子该如何活下去呢。 李伯晟不顾血脉亲情,两位小叔都是明哲保身的人,万不会热情主动地帮忙养孩子。 唯一剩下个婆母,但婆母一个人种了十几亩地,每日从田里回家,都疲惫不堪,很少照看大丫二丫两个孩子。 邓淑云只觉得天地无情,她幼年丧母,如今又所托非人。 邓淑云回了屋。 戚蓉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打了个饱嗝,“哎呀,我今天做的饭可真好吃啊,某人没口福喽。” 戚蓉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回屋睡觉去了。 李伯晟站在院外,偷偷舔了舔嘴唇。 好饿。 他只是想跟家里人说说自己的烦恼而已,结果他们没有一个人听的,甚至还不让他吃饭。 厨房灶膛里的火还有余温,锅里的肉还冒着热气。 灶屋里的味道太香了,他也很想吃。 他的钱全被戚蓉拿走了,回家的时候没钱坐车,一路走回来的。 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从未徒步走这么远过。 他刚走没多远的时候就后悔了,他不该给拿出去那么多银钱,如果藏起来一些,也不会被戚蓉全拿走。 从县城到村里太远了,他走了没几步就不想走了,可他没钱坐车。 李伯晟咬着牙坚持,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里。 他在村头碰见李风泽的时候,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不是不想理他,而是太累了不想说话。 哪知道还没到家,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非常得香。 比酒楼里的还要好闻。 李伯晟顿时心里升起一股郁气。 这股郁气在确定自家煮了肉吃以后,达到了顶峰。 他连坐车的钱都没有,一路从县城走回了家。他的鞋子都磨破了,脚指头从前面顶出来,别提有多窘迫。 结果家里人居然背着他吃肉。 他无法忍耐,当场爆发。 但闹了这一场之后,李伯晟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他在心里不断开导自己。 第一,他不知道这些肉不是买的,他还以为是家里人大手大脚花钱。 第二,他以为母亲花钱没分寸,想吃肉就一下子买了那么多,吃不完白白浪费。 他不知实情,所以才会发脾气。 不知者无罪,他没错。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咕噜噜…… 李伯晟饿了,又累又饿。 他想回屋给邓淑云说几句软话,让她想办法帮自己弄点吃的,但他推了一下房门,发现根本推不开。 门已经落了栓。 李伯晟无奈拍门,“淑云,你开门。” 邓淑云正在屋里给孩子做衣服,明明听见了,却只假装没听见。 屋里灯还亮着,李伯晟知道邓淑云还没睡,于是声音越来越柔和。 “淑云,你就把门打开,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跟你道歉。” 邓淑云不理他,结果他一直在门口不走。 邓淑云无奈开口道:“你做事从来没有错的时候,我可不敢接受你的道歉。” 李伯晟还想再争取一下,“我当年卖你的陪嫁,也是被逼无奈,清清是个好姑娘,她自幼被爹娘抛弃,卖到了那种腌臜地方。 老鸨想将她卖给一个富商做妾,但那富商有花柳病,清清走投无路,只能求我帮忙。” 里边的邓淑云听了冷笑,“一个青楼妓子走投无路找你帮忙,所以你就变卖妻子的家产给她赎身是吗?” 变卖妻子家产几个字,将李伯晟臊得满脸通红。 他以前很不耻那些依靠女子过活的男子,结果自己居然卖了妻子的陪嫁,给别人赎身。 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李伯晟的好友吕耕岩说,何清清给李伯晟下了蛊。 下蛊这种东西,李伯晟当然不信,但他后来的的确确后悔了。 只是他已经花大价钱将人赎出来,总不能把何清清轻易放走。 否则那不是纯纯大冤种。 再说了,李伯晟对何清清还是很喜欢的,毕竟何清清的容貌才情比许多大家闺秀都强。 李伯晟被勾得既想要安稳的家宅,又舍不得何清清,因而想享齐人之福。 可惜,戚蓉不同意他纳妾。 “淑云,钱花出去,以后还能挣回来的,我现在不是开始挣钱了吗,虽说不稳定,但收入却比许多人都高了。 那些卖掉的东西,等我稳定下来,就给你重新买回来,你看行不行?” 李伯晟还想再争取一下,哪知道邓淑云根本不信。 “那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李伯晟又哄了一阵子,发现根本哄不好,没奈何,自己灰溜溜地去了书房。 第13章 酸溜溜 李伯晟去了书房,点燃了油灯。 他揉揉肚子,又揉揉自己的腿。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那几文钱的车费可把自己害惨了。 他的脚火辣辣地疼,脱下鞋子的时候,脚与鞋袜似乎粘在了一起,只能一点点扯下来,疼痛感直钻心肺。 李伯晟疼得龇牙咧嘴。 当鞋子脱下来之后,他才发现他的脚上磨出了好几个血泡,血泡破了以后流出了血水,把鞋袜和脚粘在了一起。 好疼…… 难过涌上心头,他本该有大好前途,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受了如此大罪,家里人居然没一个关心他的。 全都回去睡大觉了,连一个留下帮他的都没有。 厨房被锁上了,李伯晟进不去,想烧热水都做不到,只能强撑着去院子里打了凉水。 将脚上的血水冲洗干净,剩下的几个血泡挑破,把里面的血水给挤出来。 这一番折腾,让他疼得浑身冒汗。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躺在冰冷的被子里,浑身的疼痛让他难以入眠,他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天色依然晦暗时,戚蓉透过窗户瞧了瞧,根据月亮的位置,她猜测此时应该是早上三四点钟。 她今天不是去买东西,而是卖东西。 卖东西要提前去占地方,顺便看看吃早餐的人能不能买些肉。 戚蓉在天色漆黑时起床了,冬天的晚上非常冷。 她起来烧热水洗漱,之后穿上厚厚的毛皮大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赶着家里的大黄牛,带着锅碗瓢盆还有家里的火炉子往城里赶去。 她今天起得比较早,没有碰见村里人,否则又得被道德绑架带人进城。 大黄牛一边反刍一边慢悠悠地走,等到了城里,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 戚蓉把摊子摆在了一个卖烧饼的年轻夫妇旁边。 戚蓉是个新来的,害怕占了别人的摊位而起矛盾,她立刻烧火把肉热上。 烧起来以后,肉的香气将周围都熏染得香喷喷的。 戚蓉盛了点肉送给小夫妻,他们尝了之后,连连夸赞戚蓉厨艺好。 来赶早集的路人闻着空气里扑鼻的香味,纷纷开始寻找香味的来源。 这些起大早的人本来还不太饿,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顿时感觉越来越饿。 戚蓉的卖价和市场价一样,很多人问过价之后都多少买了一些。 即便有些人嫌肉贵,最后也会买一些肉汤煮过的素菜。 旁边卖烧饼的小夫妻笑呵呵的,“婶子,你这肉香味把人都引过来了,我们的烧饼都跟着沾光呢。” 买一个烧饼,从中间把它撕开成个口袋,然后把肉夹在里边,吃上一个烧饼夹肉再来碗胡辣汤,别提多美了。 戚蓉煮的几大锅肉菜居然卖得很快,晌午一过,就只剩下小半锅了。 戚蓉又盛了一碗送给卖烧饼的小夫妻,感谢他们没有撵她走。 街上这些能摆摊的地方全是有主的,找个地方摆摊不容易,戚蓉沾了他们的光。 小夫妻要给钱,戚蓉不收,最后小夫妻给了戚蓉好几个烧饼。 戚蓉笑着跟周围的摊贩道别,收了东西去书院接李钰衡。 老四李钰衡小时候是家里话最多的,长得玉雪可爱,又有一张甜嘴,十分惹人喜爱。 只可惜,长大之后话却越来越少了。 李家的孩子都生得好看,而李家颜值最出挑的却是年纪最小的老四。 老四李钰衡男生女相,体态文弱,一双大大的小鹿眼最是引人怜爱。 李钰衡小时候没少被人认成女孩儿,即便他长大后身着男装,依旧被人错认为是女扮男装的女子。 他对此十分烦恼,屡屡给其他人解释,但那些人依旧拿他当女孩儿看待。 即便如此,他仍是李家生得最好看的孩子。 戚蓉的牛车来到书院的时候,书院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辆大大小小的马车。 有些马车十分精致,在这些马车里,戚蓉的牛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书院的学子三三两两地从书院里出来,被家里人接走。 李钰衡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窗一起走出书院侧门。 几个同窗脸上洋溢着独属于年轻人的笑容,灿烂而纯粹。 戚蓉走上前去,跟李钰衡招招手,“老四,来这里。” 李钰衡抬头瞧见戚蓉,愣了一瞬。 平常他基本上都是花几文钱,坐同村人的牛车回家,要么就是李风泽碰巧来县里,顺道儿把他接走。 戚蓉来接他,还是头一遭。 平常母亲并不喜欢出门,就连同村人都不怎么说话。 李钰衡很难想象,她居然会专门来接他。 同窗见李钰衡发呆,连忙问道:“钰衡,这想必是伯母。” 李钰衡愣愣地点了点头。 几个同窗连忙热情地打招呼,“伯母好。” 戚蓉看见这几个孩子,十分高兴,“都饿了,我给你们带了吃的。” 戚蓉早准备好了烧饼夹兔肉,此时烧饼还热腾腾的,吃着正香。 她给了他们一人一个。 几个少年非常有礼貌,见推辞不过,接了下来,尝了一口顿时眼睛都亮了。 书院里是读书的地方,不是享受的地方。 书院里的饭菜都比较清淡,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 此时早饭吃的那些东西早消化没了,吃上香喷喷的肉别提有多满足了。 有个个头最高的孩子道:“钰衡,你也太幸福了,伯母厨艺那么好,我都想给她当儿子。” 旁边几个人闻言哈哈大笑。 李钰衡也尝了一口,他也觉得很好吃。 李家的钱基本都被李伯晟花了,李钰衡能从家里拿的钱很少,平日里在书院属于非常俭省的那一批。 李钰衡很少愿意花钱买肉吃,上次吃肉还是半月前休沐的时候。 李风泽为了给他改善伙食,专门抓了斑鸠炖汤。 今天吃到香喷喷的肉和甜丝丝的烧饼,他的嘴根本不想停下来,一口接一口地啃。 几个孩子拌嘴插科,聊得十分开心。 此时旁边却传来一个酸溜溜的声音。 “巴结人呢……” “有好东西也不知道给咱们同村的,整天就知道巴结城里人。” “人家都是城里人,哪儿看得上你那么点儿小恩小惠的。” 这几个人的声音不大也不小。 此时门口的人不算多,戚蓉和李钰衡几个人还是听得很清楚。 第14章 威胁 第14章 李钰衡和几个同窗纷纷不吃了,扭过头去看到底是谁如此扫兴。 李钰衡的同窗立刻反唇相讥。 “想吃自己买去,在一边酸个什么劲儿。” “我们就爱跟钰衡玩,就不跟你们玩。” “又想欺负钰衡,又想占他家便宜,好处全是你们的。” 一位机灵少年吓了一跳,立刻捂住了最后说话的这位同窗的嘴。 其他几位同窗也纷纷反应过来,投来谴责的目光。 最后说话的那位同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怎么能当着钰衡娘亲的面说呢,她知道钰衡被同乡人欺负肯定心里难过。 戚蓉听了少年们的话,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李钰衡是她的儿子,再加上他文文弱弱的,像个女孩子,这几个同村的孩子故意欺负他。 县城里的少年们看不过眼,帮忙护着李钰衡。 李秀才毕竟死了多年了,他留下的余荫早已经帮不了什么忙了。 更何况这些村里少年根本不知道李秀才是谁。 那几个村里孩子自觉理亏,被几个县城里的少年怼得没人敢吱声。 毕竟县城里的少年出身好一些,天生高人一等,几个村里孩子在他们面前完全不敢造次。 戚蓉看了看县城里的几个孩子,觉得他们非常不错,他们有一股子正气,碰见同窗被霸凌主动站出来打抱不平。 李钰衡跟他们玩,戚蓉很放心。 李钰衡很不想看见那几个同村,他微蹙眉头,对戚蓉道:“娘,咱们回家。” 戚蓉原本还想教训他们几句,但李钰衡不想多事,也就算了。 李钰衡跟几个同窗道别,跟着戚蓉去找自家的牛车。 李家村的几人原本没正眼看李钰衡,结果发现他娘居然是赶着牛车来的。 一辆牛车只载了他们母子两人。 那么大一辆牛车呢…… 李家村的几人互相看了几眼,都在同伴的眼里看到了几分渴望。 几个孩子的领头人叫李涛,他是李家村族长的孙子,在李家村地位非同一般。 村里的孩子自然唯李涛马首是瞻。 李涛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带着自己的包裹追上戚蓉的牛车。 他们一声招呼也不打,把包裹往牛车上一扔,扒着车辕就往牛车上跳。 戚蓉顿时心头火起。 怎么回事。 当着她的面欺负她儿子,现在一声招呼不打还想坐她的牛车,哪来那么好的事。 戚蓉一拽缰绳,板着脸道:“一人十文。” 几个少年一听就不乐意了。 李涛身为几人的头头,他开口道:“咱们都是同村,载我们一程怎的了,反正顺路。” 戚蓉呵了声,连声婶子都不叫,一点礼貌没有,还想占她便宜。 脸皮可真够厚的。 戚蓉面上笑眯眯的,开口道:“这是我的牛车,我不想让你坐你就不能坐,从书院到李家村就是十文钱,我没问你多要,如果你不乐意给,你可以去坐别人的车。” 戚蓉说着伸出手,指向了后面几辆专门拉人的牛车。 这些人都是家里有牛的人家,想趁着书院学子休沐拉点人,给家里添些进项。 愿意挣这个钱的人很多,外边停着不少等着载人的牛车跟马车,有些还在高声吆喝。 虽说这些学子们每旬才休沐一天,这些牛车马车十天才有一次拉客的机会,但毕竟跑一天能挣一百多文呢。 这个收益足以令人眼馋。 全封闭的精致马车收费更贵,从书院跑到李家村一个人就要四五十文。 普通牛车便宜些一趟是十文。 戚蓉没多要,按的是市场价。 李涛立刻瞪眼了,板着脸跟戚蓉讲道理,“你凭什么收我们的钱,我跟你是同村,你的牛车拉不拉人都得跑一趟,你怎么如此小气。” 一直沉默的李钰衡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一张俊脸板着,眉头皱得紧紧。 李钰衡开口反驳道:“既然你大方,那就给我十文钱,你不会连十文钱都给不起,你也太小气了。” 李钰衡一开口立刻把李涛气得够呛。 李钰衡居然敢怼他! 李涛气得忘了戚蓉还在场,当即换了副无耻嘴脸,威胁道:“我们今天就要坐你家的车,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把你从牛车上扔下去” 戚蓉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当着她的面威胁她儿子,简直岂有此理。 她当即提高声音,质问道:“原来你们书院就是这么教育学子的,欺辱霸凌同窗,态度强硬地要坐我家牛车,还要把我儿子扔下车去。” 李涛面露嫌恶,吵嚷道:“我们几个男子说话,关你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事,再吵嚷我就把你的嘴堵上” 戚蓉呵呵冷笑,“你可以试试看。” 戚蓉笑得有些阴森。 原主练了半辈子的武,再加上常年生活在寨子里,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手上沾过人命。 此时戚蓉面色冷下来的确有种唬人的样子。 戚蓉对李钰衡道:“钰衡,去把你们夫子喊来,我想问问他是怎么教育的学生,这些人没有一点礼貌,连占别人便宜都理直气壮的。 还有他们欺负你的事儿,今天也都一一告诉夫子。” 李钰衡是个聪明人,他只看一眼戚蓉的眼神就猜到了戚蓉的想法。 他娘在替他出头,想借机恐吓他们几个,让他们以后收敛些。 请夫子完全是个幌子,并不是真要去。 李钰衡也不掉链子,立刻转身作势朝着书院夫子住处走去。 李家村几个少年见李钰衡去找夫子了,立刻慌了。 其中一个叫李明的少年慌忙跑上前去,伸手拦住了李钰衡,他赔着笑脸道:“衡哥儿,不至于,哥几个跟你开玩笑的。” 李钰衡瞥了他一眼,开口道:“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你们出口侮辱我母亲,我身为儿子如何袖手旁观?” 李明皱了皱眉,他冲李涛等人使了个眼色,希望众人能跟戚蓉道歉。 不让坐牛车就不坐了,反正回家也花不了多少钱。 其余几个少年看了眼领头的李涛。 李涛始终双手环胸,表情冷漠地盯着李钰衡,没有道歉的想法。 李涛家在村里混得不错,几个孩子都听他的,此时他拒绝道歉,让其他几个少年很为难。 跟李钰衡道歉会得罪李涛,如果不道歉又会被夫子教训。 几个少年低着头,一时间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钰衡看着他们的样子,嘴角上扬,轻嗤了一声。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们没有道歉该有的态度。” 李钰衡绕过李明,继续往前走。 李明很纠结,站在原地急得汗都快下来了。 第15章 偷窃 第15章 李明功课并不算好,夫子本身就不喜他,如果再被李钰衡告状,以后在书院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最后他一咬牙,再次拦住李钰衡,然后郑重地走到戚蓉面前,施了一礼。 李明道歉道:“对不起,是侄儿失了礼,希望婶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唐突。” 李明是李涛的堂弟,家境比不上李涛,他为人更加圆滑,很少主动去做得罪人的事。 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没有开过口。 他只是跟李涛有亲戚关系,经常在一块罢了。 此时他更是主动认错道歉,戚蓉自然不会继续追究。 于是戚蓉点头道:“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不怪你。” 其他几个跟风的孩子见到李明都道歉了,于是也跟着纷纷道歉。 四五个少年,只剩下一个李涛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李钰衡板着那张秀气漂亮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涛。 李涛一双眼睛仿若淬了毒,直勾勾盯着李钰衡,嘴中每一个字都被咬得极重。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用了极大的力气。 李涛咬肌鼓胀,咬紧了牙关,最后狠狠地剜了眼李钰衡。 李涛重重地甩着袖子走了,步子迈得极大。 今天的事,李涛记下了。 领头的人走了,剩下几个李涛的狗腿也纷纷跟着跑了。 李钰衡望着几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漂亮清秀的小脸上有几分狡黠。 戚蓉问道:“他们经常欺负你吗?” 李钰衡非常淡定,他无所谓道:“反正我也不喜欢跟他们玩。” 书院里那么多人,又不是非要跟李家村几个人一起玩。 再说了,他去书院是为了读书,又不是为了巴结讨好李家村的人。 戚蓉叹了口气。 原主在村里名声不好,就连孩子都受影响。 好在李钰衡和李伯晟不同,李钰衡年纪最小,却是几个孩子中看得最开的一个。 戚蓉把牛车上的空间整理好,给李钰衡腾出来足够的空间放东西。 李钰衡上了牛车,瞧着车上的炉子和大锅问道:“娘,你拉炉子和锅作甚?” 戚蓉一边赶牛一边温和解释:“冬天家里没啥收入,我闲着也是闲着,抓了些兔子跟野鸡煮了往外卖,挣点钱。” 李钰衡偷眼瞧着赶牛的戚蓉,抿着嘴没说话。 他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却不代表他对家里情况一无所知。 李秀才死了之后,整个家全依靠着戚蓉。 戚蓉身强体壮,比壮劳力还要能干,一年到头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前几年冬天,戚蓉卖菜养猪养鸡,今年更是直接开始做小买卖,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许多。 戚蓉赶着牛车带李钰衡回了家。 到家后,戚蓉把牛牵到牛棚里喂上。 她喊来正在洗衣服的邓淑云,掏出钱袋递给她,“这里有五两多银子,你拿着,平常想买什么就买,不要俭省。” 邓淑云吓了一大跳,连忙推辞,“婆母,我和孩子跟着您哪里还缺钱呢。 这些钱还是放在您手里,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开春要买粮种,李钰衡要交束修,再加上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很多。 邓淑云不敢花家里的钱。 戚蓉抓住邓淑云的手腕,将钱袋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钱是人的胆,怎么能让你手里没有一文余钱。” 手里没钱,处处掣肘。 戚蓉清楚家里的情况,邓淑云手里没有一文钱,再加上她娘家在南方,如今在李家村这边无亲无故,没人愿意帮衬。 李伯晟一心放在美貌外室身上,邓淑云的日子可谓艰难。 邓淑云推辞几次,见戚蓉真心想给,索性收下了。 她将钱袋放在了柜子角落里,防止被李伯晟看到。 戚蓉在家里留下了一些肉,刚好热一热,顺便在锅边贴一圈杂粮饼子,晚饭就做好了。 冬天天黑得早,李家几口人坐在饭桌前吃饭时,李伯晟还没回来。 一直住书院的李钰衡不清楚家里的情况,于是问道:“娘,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他这句话一出口,饭桌上几人全都沉默了。 戚蓉一边吃饭一边开口道:“不用管他。” 就连平常不爱开口的李风泽也跟着说:“大哥有地方吃饭,饿不着。” 邓淑云眼神晦暗不明,一言不发地低头扒饭。 大丫二丫很少吃肉,此时两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 一大家子人本来心情都很不错,结果因为李钰衡提起李伯晟的名字,气氛一下子低落下去。 李钰衡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原本的团聚喜悦一下子消失不见。 他不敢再多说话了,害怕惹得家里人更不高兴。 吃完饭,邓淑云烧了一大锅热水,一大家人轮流洗漱。 李钰衡在房里练了一会儿字,这才睡下。 第二天,李钰衡早早起了,拿起扫把打扫院子。 大哥的房门打开,邓淑云低着头,接连咳嗽。 李钰衡不解上前询问,“大嫂,你怎么了?” 邓淑云摆手示意没事,快步冲进灶屋烧水做饭去了,自始至终不让李钰衡看她的脸。 邓淑云的躲闪过于奇怪,李钰衡立刻冲屋里喊道:“大丫,小叔问你个事儿。” 大丫耷拉着脸从屋里出来,李钰衡关切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大早就不高兴?” 大丫噘着嘴,气得小胸脯呼呼喘气,“昨天奶给了娘五两银子,爹昨天晚上回来给偷走了。” 二丫也从屋里探出头,小辫子睡得乱七八糟的,她口齿清晰道:“娘病了,爹把钱偷走了。” 大丫接着补充道:“娘都被气哭了。” 李钰衡十分惊愕,他怀疑两个孩子太小了,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无意间撒了谎。 他还想继续询问。 吱呀…… 戚蓉的房门打开了,她一脸肃容,开口问道:“你娘病了,你爹把你娘的钱拿走了?” 大丫二丫齐齐点头。 戚蓉快步冲进了灶屋,邓淑云正在烧火,脸被火光映得红红的。 戚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她的手与脖子。 邓淑云浑身滚烫,显然是发烧了。 “混账东西,要把我气死才甘心!” 大丫已经四岁多了,她什么都懂了,一点点将她知道的复述出来。 昨天晚上李伯晟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邓淑云已经睡下了。 大丫白天睡了,晚上睡不着,就瞪着眼睛数羊。 结果没想到正好看到李伯晟回来。 李伯晟点着油灯翻箱倒柜,将邓淑云藏好的钱袋找了出来。 找到钱袋后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邓淑云和大丫二丫醒的时候,李伯晟还没走。 他见到邓淑云醒了,立马穿衣服,饭都不吃就走了。 第16章 窘迫 若说没有猫腻,二丫都不信。 戚蓉问过邓淑云,发现如大丫说的一样。 邓淑云昨天就有些没精神,昨晚早早睡了。 早上起来之后浑身疼,而且很冷,她知道自己病了,打算拿钱去看大夫。 结果打开柜子发现,柜子里的衣物有被翻动的痕迹,扒开衣物一看,钱果然丢了。 她问过大丫才知道,钱被李伯晟拿走了。 怪不得他一大早走得那么急。 也难怪他这几天很少回家。 邓淑云甚至不用问李伯晟,她就能猜到他拿钱做什么。 一定是他外边那个相好的又看上了什么。 邓淑云一言不发地坐在灶台前,时不时咳嗽一声。 戚蓉又气又怒,一个成年男子,整天游手好闲不知道挣钱养家,还偷妻子用来看病的钱。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戚蓉深呼吸几次,压抑着怒气对急忙赶来的李风泽道:“快去请大夫。” 这个时代医疗水平落后,小病很容易变大病,最终留下病根治不好。 李风泽答应一声,飞快地跑进牛棚赶着牛去接大夫过来。 李钰衡一直在旁边站着,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 李伯晟是家中长子,李秀才还在的时候一直教导家里人要听从李伯晟的安排。 毕竟李伯晟是读书人,见识更为广博,结交的朋友也多,说话做事都比庄户人家要有分寸。 老二李风泽随娘不爱读书,只爱练武,简单识得几个字而已,再加上沉默不爱说话,在外面并没有李伯晟办事妥当。 李钰衡也是读书人,但他年纪太小,今年刚刚十四岁,出门在外,很多人不愿意给他面子。 在李钰衡记忆当中,家里碰见事情全是大哥出面解决的。 大哥聪慧过人,无论学什么都很快,而且才名远播,就连书院的夫子都曾夸赞过李伯晟的诗才。 李钰衡对大哥的印象很好,因而,他很难相信自己才华横溢的大哥居然偷大嫂的私房钱。 大嫂病了,大哥不闻不问,还把她用来看病的钱偷走了。 李钰衡呆愣在原地,迟迟无法接受这件事。 李钰衡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最终闷着头转身往外跑去。 戚蓉着急喊道:“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大哥。” 李钰衡丢下这一句话,很快跑得没影了。 戚蓉叹了口气,由着李钰衡去了。 李钰衡一路跑出了李家村,跑得气喘吁吁,喉咙被寒风吹得又干又疼。 后来遇到别村的同窗,坐了他家的牛车,一路来到县城。 李钰衡不知道李伯晟去了何处,只能找与李伯晟相熟的公子询问。 有位公子见到李钰衡,面色古怪地指点他去荷花巷子找一位叫何清清的姑娘。 只要找到这位姑娘就能找到李伯晟。 听到这位公子如此说,李钰衡心凉了半截。 恐怕家里人所言非虚。 李伯晟果然在外面养了个女子。 李钰衡一路问过去,终于找到了荷花巷子里何清清的住处。 这处宅院十分不错,其内青砖铺地,收拾得干净整洁,里面甚至还有伺候人的丫鬟。 李钰衡敲门,丫鬟开了门,见是一位陌生的小公子,于是客气道:“请问公子找谁?” 李钰衡立马回道:“我找李伯晟,他是我大哥。” 丫鬟闻言惊了一下,她立马将李钰衡迎进了院子,热络道:“老爷陪夫人出门了,一会儿就回来。” 丫鬟将李钰衡请进屋,给他拿了汤婆子暖手,还准备些点心瓜子,给李钰衡解闷。 李钰衡看着忙活的丫鬟,悬在半空的心一点点坠了下去。 他本还抱着一丝侥幸。 在外养外室的人不少,李伯晟倘若不得已养了个外室,后续还能劝他浪子回头。 可如今看见着这院中的一切,他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脑门。 李家的日子不好过,家里几间青砖大瓦房都是父亲在世时建的,平日里花销的都是大嫂的嫁妆。 父亲死后,他们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困难。 如今家里入不敷出,大哥居然还要拿大嫂看病的私房钱。 他沉迷女色,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管不顾。 李钰衡越想越怒,一刻钟也等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问丫鬟道:“你可知我大哥去了何处?” 丫鬟愣了一下,思索半晌道:“应该去了千金楼,夫人出门的时候说让老爷给她买镯子。” 买镯子? 李钰衡气笑了,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他还去给外室买镯子! 李钰衡心里憋着气,脚步不自觉加快,两三刻钟就到了千金楼。 李钰衡装作挑选首饰,在屋内寻找,果然找到了熟悉的挺拔身影。 一个体态婀娜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挽着李伯晟的胳膊。 这个女人身材丰满圆润,曲线迷人,有一种独特的媚态。 她娇声道:“李郎,你知道的,我自小孤苦,对黄白之物最是喜爱,今日见了这个镯子,实在爱得紧,你就给我买。” 李伯晟俊朗的面上有些窘迫,他搓着手指,小声道:“清清,这个金镯要六十两呢,我们才买过银钗和金耳环,今日还是买个银镯。” 李伯晟从旁边拿出他选中的那个银镯,这个三两银子就能买。 何清清娇哼一声,“李郎怎能言而无信呢,你亲口答应给我买金镯子的。” 何清清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店里其他客人也能听见。 再加上店里的伙计在旁边守着。 李伯晟被众人目光打量,心中更加局促,甚至生出了几分羞怒。 何清清有些蹬鼻子上脸,他一个月花在她身上二三十两,如今早已经债台高筑。 何清清跟他说,此生只愿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没有钱财的支撑,贫困夫妻百事哀,再好的感情也会被日常琐碎毁掉。 李伯晟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穷买不起。 他不敢跟何清清发脾气,也不想让何清清失望。 李伯晟迟迟不肯答应买金镯,何清清则继续跟他软磨硬泡。 李钰衡听不下去了,大步走上前。 一把拉住李伯晟的袖子,“大哥,原来你在这儿,我有事跟你说。” 李钰衡把李伯晟从千金楼带出去,给李伯晟解了燃眉之急。 两人走出千金楼的时候,李伯晟大大得舒了口气,看向李钰衡的目光都带着感激与庆幸。 李钰衡像一场及时雨,成功地解救了煎熬中的李伯晟。 李伯晟感激道:“钰衡,你出现得太及时了,大哥要谢谢你。” 李钰衡没搭理他,带着他来到一个偏僻没人的巷子才停下来。 何清清带李伯晟是让他付钱的,结果李伯晟走了。 她手中存了许多贴己银两,这些钱是为了以后用的,她绝不会拿出来买镯子。 何清清如今也算看清楚了,李伯晟给的钱越来越少。 而且听他的那些同窗说,李伯晟的家境只能算得上小富,为了给她赎身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何清清心中早有了另择高枝的想法,可惜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下家。 费了那么多力气得来的冤大头,何清清也不想轻易放过。 何清清踢着裙子,快步跟上李家兄弟二人,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第17章 质问 “大哥,我问你,那个女子可是你养的外室?”李钰衡开门见山。 李伯晟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最听话的四弟弟居然会问他这个。 他一时间有些窘迫,非常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他尴尬道:“你怎么会来找我,休沐为何不在家歇息一天。” 李钰衡知道大哥在岔开话题,自顾自道:“那个女子是大哥你在外面养的外室,你败光了大嫂的嫁妆,甚至偷大嫂的钱给那个女人买镯子。” 一番话说得又狠又厉,像刀子一样尖锐。 李钰衡悲愤不已。 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血肉至亲居然能荒唐到如此地步。 李钰衡说的都是事实,但也正因为是事实,戳人心窝最疼。 李伯晟知道自己没有正经营生,也不读书,花的全是母亲跟妻子的钱。 但当他被人当面点破的时候,心中一股火瞬间升腾起来。 这股怒火愈燃愈烈,说不清是恼怒被人下面子,还是心中的羞愧作祟。 我可以做,但你不能说。 事情有错,错在李钰衡说了出来,而不在于李伯晟做了。 李伯晟恼羞成怒,扬起胳膊,啪得一声打在李钰衡脸上。 他红着眼睛,怒斥道:“我是家中长子,家中自然是我说了算,家里一切东西都是我的,我拿自己的东西,你怎能污蔑我是偷!” 这一番话说得无耻至极。 李钰衡惊呆了,他惊愕地张着嘴,盯着李伯晟熟悉无比的脸,半晌都开不了口。 他面前的男子着一身干净清爽的儒袍,相貌清秀俊逸,五官分明,眼眸黑亮深沉。 好一个俊美的博学书生。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能说出不知廉耻不讲道理的话。 李钰衡心中有太多话想要质问,可此刻他的嘴似乎被棉花堵上。 二人沉默良久,李钰衡嘴角抽动,微微扬起无奈的笑。 “我先前就曾听村里人说大哥变了,我只以为是村里人嫉妒你的聪慧与才学,故意传出的谣言,要诋毁你的声誉,可现在……” 现在李钰衡才明白,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倘若大哥不愿,无论什么女子都不能缠上他。 倘若大哥努力读书,他早已中了秀才。 倘若大哥是个懂事明理的人,家里又怎么可能穷困到如今的境地。 说到底,是大哥自己作的。 他可以用一张嘴来粉饰太平,但钱财不会因为他的遮掩而凭空出现,物件也不会因为他的谎言平白出现在家里。 他心目当中那个才华横溢、光风霁月的大哥,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李伯晟恼了,白着一张脸,愤恨地瞪着他:“你那是什么眼神?” 李钰衡的眼神夹杂着陌生、疏离、失望和恼恨。 李伯晟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只觉浑身僵硬,心中慌乱不堪。 何清清站在巷子口,听了一会儿墙根。 她秀眉微蹙,冷眼旁观。 李伯晟和他弟弟吵架,她一个外室跑过去,那不是上赶着挨骂吗。 她又不是傻子,才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李伯晟指尖的寒意蔓延至全身,他底气不足仍不肯输掉气势。 “对我不满是吗,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不该来指责自己的大哥,怪大哥没有给你。” 李钰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由小变大,继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他想要大哥给什么呢? 他只是还记得当年爹的叮嘱,爹让他听大哥的话。 爹爹说,大哥一个人扛着家里的担子,不容易,让他长大以后多帮帮他。 他只是希望大哥能早日清醒。 又哪里奢求什么呢。 李钰衡伸手指着躲在巷子口的妖娆女子,“大哥,你真以为这个女人真心待你吗?” 李伯晟闻言扭头看向了巷子口。 何清清被李钰衡发现了,不能再躲下去,索性大大方方站了出来。 她整理头上的珠钗,亲昵地站在了李伯晟身旁,她端方道:“我若不是真心对待李郎,又怎会放弃荣华富贵跟着李郎呢。 愿意为我赎身的不止李郎一个,李郎也不是其中最富庶的,但我却在众人中选择了他。” 李伯晟闻言冷静了下来,声音低沉道:“清清出身青楼,但她识文断字,女红极好,琵琶更是远近闻名。 老鸨视她为摇钱树,她的衣食住行不亚于名门小姐,如今跟了我岂能委屈受罪。” 李钰衡比何清清还要美上几分的面孔扭曲,他语气玩味地嘲讽道:“大嫂以前过得何尝不是好日子?” 大嫂出生在商贾之家,家中许多田产和铺子,她的父亲和哥哥对她是极好的,从未亏待过她。 倘若不是大哥长相英俊,再加上读书有几分天分,大嫂岂会愿意嫁给他。 李伯晟如今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恬不知耻。 李钰衡毕竟比李伯晟小六岁,他无论说什么,大哥都不可能认真听。 李钰衡觉得大哥不可理喻,不想再搭理他,气得扭头就走。 他咬着牙,脚步极快地闷头往外走。 李伯晟见到李钰衡走了,没来由地浑身一松,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总算消失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李伯晟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一个小屁孩面前如此紧张,实在太可笑了。 何清清偷眼打量李伯晟的神色,眼眸微动,闹了这么一遭,镯子不可能再买了。 何清清很识时务,知道如果再提镯子,她与李伯晟必定要出隔阂。 她熟稔地挽上李伯晟的胳膊,唤道:“李郎,咱们回家去。” 李伯晟歉疚抚上何清清的手,道:“清清,让你受委屈了。” 何清清淡笑摇头,“能跟着李郎是妾身此生的荣幸。” 李伯晟笑了,笑得柔情款款。 与此同时,李家宅院里戚蓉带着两个孩子,围在邓淑云床前。 李风泽为了避嫌待在门外,那张英武冷峻的脸上有几分担忧。 屋内大夫给邓淑云诊脉。 大夫沉思了片刻,眼睛瞧了瞧戚蓉与邓淑云。 十里八村都知道李家的情况,他当然也不例外。 他知道外面传出的关于戚蓉的风言风语,也知道李家大郎的品行。 大夫斟酌词句道:“不碍事,喝几天汤药就好了。” 戚蓉给邓淑云倒了杯热茶。 第18章 打人啦 戚蓉瞧了眼身边的两个孩子,又想想自家的情况,顿觉一阵头痛。 丈夫死了,大儿子不成器,二女儿被拐子拐走了,三儿子沉默寡言在村里连个朋友都没有,小儿子被人校园暴力。 而她自己则声名狼藉,不受人待见。 一大家子被村里人有形无形地排挤。 难啊。 戚蓉付了诊金与药钱,让李风泽赶着牛车把大夫送回家。 李家住得偏远,大夫走路回家需要好一阵子。 邓淑云的烧还未完全退,此时眼神朦胧,秀美的鹅蛋脸泛着淡淡的红晕。 戚蓉曾远远地见过李伯晟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说好听了是娇媚动人,说难听了就是狐媚子。 那个女人即便笑着,笑容里也好似藏了一根毒针,给人一种阴寒之感。 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全都透露着她的动机不纯,别有用心。 偏偏男人就吃那一套。 明明是用了春秋笔法的茶言茶语,弱化他人损失强调自己的弱势可怜,男人就是认为她受了委屈。 邓淑云鹅蛋脸清秀美丽,五官柔和,颇有南方美人的清雅之感。 她性子温和,万事以他人为先,自己得失放在最后。 可她的教养却让她受尽了委屈。 原主从小在寨子里长大,没见过如此温柔似水的人,原主当年第一次见到邓淑云的时候,对她也是比较满意的。 当年为了让邓淑云风风光光地嫁进李家大门,原主还找娘家寨子借了钱,给了好几百两的聘礼,亲家公看他们家如此重视邓淑云,这才同意邓淑云远嫁。 李伯晟是个有主意的,两人凑一起本该和和美美,怎料李伯晟喜新厌旧。 戚蓉叮嘱邓淑云道:“你好生歇着,我去给你煮药。” 之后又叮嘱大丫二丫,“你们两个有事就去叫我,娘病了,不要闹她。” 大丫扎着双髻,眨了眨一双黑亮的眼睛,拍着小胸脯道:“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和娘的。” 戚蓉被大丫小大人一般的样子逗笑了,揉了揉她和二丫的头。 戚蓉去了灶屋,煮药的间隙做了顿饭。 虽说现在都是一天两顿饭,早晚各一顿,但戚蓉总觉得饿,中午不吃点东西根本撑不住。 饭做好了,等了会儿却不见李钰衡回来。 天冷,饭菜凉得快。 戚蓉给他留了饭,自己和邓淑云以及两个孩子先吃。 吃完饭,又给邓淑云端来了药。 与此同时,李家村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巷子里。 干燥少雨的小路铺满厚厚的浮土,土轻飘飘的,稍微一阵风吹过就会卷起一阵土烟。 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被几个同龄人按在地上,他浓黑茂密的头发变成了土色,白皙嫩滑的脸也沾满尘土,就连卷翘的长睫毛也被灰尘缀满。 少年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被撕扯凌乱。 被人压在地上的少年正是李钰衡。 而打他的几人则是同村的李涛等人。 李涛坐在路边的小凳子上,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他周正的面孔上带着戾气,嘲讽道:“李钰衡啊李钰衡,你还不明白你的身份吗?你娘不过是个土匪,而你爹……” 说到此处,李涛故意停顿捂嘴,然后才接着突然大声道:“我忘了,你没爹。” 李涛说完,哈哈大笑。 另外几个少年,局促不安地互相瞟自己的同伴。 李涛说要给李钰衡一点颜色看看,可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期。 他们还以为李涛找李钰衡,只是为了恐吓几句,吓唬吓唬他。 哪知道,事态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只可惜,他们只是狗腿子,哪里敢开口忤逆李涛。 李涛仍不解气,将脚踩在李钰衡的头上,用力碾压。 “别以为你跟县里的人攀上关系,就能反抗了,我告诉你。 李家四郎李钰衡,你永远都是一只阴沟里的臭老鼠,永远都是!” 李钰衡满脸涨红,脑中嗡嗡作响。 头顶的疼痛与语言的侮辱,一点点摧毁着他的自尊心。 恼怒的火充斥着他的整个胸腔,他剧烈呼吸,吹起面前的尘土。 半张脸埋在土里的李钰衡额头青筋暴起,双眼通红,牙关紧咬。 他拼命挣扎,压着他的两个少年险些压不住他。 挣扎中,李钰衡的手不知碰到了谁的胳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过去,指甲嵌进对方肉里。 背后的人吃痛惊叫,松开了手。 只剩一人哪里压得住失去理智的同龄人。 李钰衡豁然起身,挥拳砸在另一人脸上。 而后他看也不看,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李涛面前。 歇斯底里的嘶喊,伴着闷闷的拳头声。 李钰衡犹如发狂失去理智的猛兽,将李涛压在身下,雨点般密集的拳头砸在他身上。 李涛的小弟们全都呆在当场,又惊又怕。 他们原本只是想给李钰衡点教训,哪知道他会突然发疯。 他们都清楚,谁去阻拦,被按在地上打的就是谁。 他们不想挨打。 李钰衡在巨大的刺激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文弱的他仿佛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李涛被结实的拳头打懵了,脑中一片混沌,无法思考,只凭本能抱头蜷缩身体。 在一旁看戏的李明先一步反应过来,着急喊道:“愣着干什么,去拉开他啊!” 旁边两少年互相看了眼,从对方的眼里只看到了惊恐。 没人敢上前。 李明冲上前去想要拉架,结果用尽全身力气也拉不住。 李明没办法,只能退后。 他自己一个人拉不住发狂的李钰衡,他只能去找村里人帮忙。 李明离开后,旁边的两个少年全程愣愣地看着李钰衡打人,没有任何制止的动作。 李钰衡脸上的汗混合头上的血淌进眼里,他浑然不觉,只有拳头不停地挥舞。 李明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李钰衡已经没有力气了,但他依旧在打。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筋疲力尽的拳头软绵绵地落在李涛身上。 村民们惊得不轻,几个村民赶忙上前将李钰衡拉开。 只见李钰衡满脸血渍,衣服也被泥土和血迹沾满。 李钰衡的头受伤了,鲜血还在往下滴落。 看着格外吓人。 而被打的李涛则躺在地上,仿若死了般没有动静。 有个大胆的村民上前试探李涛的鼻息。 谁料李涛突然伸出手,啪地一声将村民的手打开。 他双手撑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抹去鼻中流出的鲜血,指着李钰衡,声音沙哑道:“你有种,你等着,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李涛一瘸一拐地走了。 领头大哥都走了,他的几个小弟也都一窝蜂散了。 来拉架的有个年轻人名叫李同,他年幼时与李伯晟关系不错。 李同看着李涛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扭头看了眼李钰衡的惨状,也十分生气,“李涛估计要报复你。” 李钰衡惨然一笑,什么都没说。 李同低着头沉思,没再说什么,而是将李钰衡带去找大夫包扎。 李同替李钰衡付了银子,并将李钰衡送回家。 他站在李家门口,高声喊道:“伯晟在家吗?” 戚蓉拿着扫帚从屋里转身出来,见到是个熟面孔,愣了愣,如实回答,“伯晟出门了,不在家。” 年轻人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躲在他身后的少年。 少年低着头,把脸扭到一边,不肯让别人看到。 只是,他的衣服被撕扯破了好几处,还沾满了泥污与干涸的血渍。 李钰衡脸上的血迹已经清理过。 他皮肤过于白嫩,脸上的淤青和擦伤仍然清晰可见。 李同拱了拱手,道:“婶子,我把人给您送回来了,您还是让伯晟跟村里交涉一下,钰衡和李涛几个人打架,族长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同情地看了看李钰衡脸上的伤,随后告辞走了。 李涛有三个姐姐,他父亲只得他一个儿子,素来骄纵,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李涛的爷爷是李家村的族长,在李家村说话分量极重。 而李涛的父亲只李涛一个儿子,只要涉及李涛,他从没跟人讲过道理。 李涛被打伤,李涛家铁定不会轻易放过李钰衡。 第19章 上门羞辱 戚蓉见李钰衡被打伤,拳头不自觉握紧。 李钰衡不理会戚蓉,低着头往院子里钻去。 戚蓉一把抓住他瘦削的肩膀,问道:“是李涛先打你的?” 她虽是问,语气确是笃定的。 李钰衡与村里几个孩子的事,戚蓉早有耳闻。 那日在书院,当着她的面,李涛几个人照样找李钰衡的麻烦。 戚蓉和李钰衡的几个朋友都在,他们尚且如此,只有李钰衡一个人的时候呢? 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李钰衡懂事知礼,是家里三个儿子中最讨喜的一个,他万万不会主动打人。 他如今动手,自己也伤成这样,只能是李涛将他逼得太狠。 李钰衡瓮声瓮气道:“你别管,我自己能处理。” 戚蓉盯着他头上纱布透出的血迹,面色阴沉如水,“你能怎么处理?” 李钰衡低着头没回答,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带着几分决心。 当然是像今日一样,将李涛按在地上揍,彻底将他打服。 李钰衡决然道:“大不了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戚蓉闻言震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李钰衡,良久才道:“你不要这般冲动,娘有办法让李涛再没机会打你。” “什么办法?”李钰衡目露怀疑,他一点都不信自己的娘。 戚蓉有些头疼,孩子不信她,对包子一样的原主没有半点依赖。 戚蓉只能说道:“以李家人的脾性,他们必定会来咱们家里找麻烦,我已经拜托了村里人去找你大哥,并且让你大哥提前报了官。 到时候他们要怎么闹就怎么闹,咱们概不还手,到时候咱们便没有半分过错,再加上你大哥与知县大人小舅子的关系,咱们必定能将李涛一击毙命。” 到时候给李涛定了罪,别说考功名了,到时候他连书都没得读。 李族长家看中李涛这孙子,将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李涛身上,那就直接毁了他。 让李涛科举无望。 到时候有了案底,李涛别说读书,就连出去找个正经活计都没人要他。 李涛不是一直以童生身份自视甚高吗,那就毁了他最在意的东西。 让李涛自食恶果,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李钰衡闻言震了震,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不得不承认道:“娘的办法比我的更合适。” 把李涛杀了又怎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李钰衡就得把命赔给李涛。 可是那样的人渣,凭什么换李钰衡的命。 李钰衡眸光微眯,不如娘提议的这般,不费吹灰之力,直接毁了李涛。 戚蓉预料到李涛家会来人讨说法,但她不知道李涛家里人具体什么时候来,她只能让邓淑云去找李风泽。 李风泽回来得很快,他骤然听闻李钰衡打人,十分震惊。 李伯晟是个嘴不饶人不肯吃亏的,李风泽虽然话不多,但练武十几年,身姿矫健,武艺高强,更没吃过亏。 只有李钰衡一个,年纪小,又一心读书,耿直天真,不懂人心险恶,也没有自保的能力。 李风泽一直待在山上,和村里人接触很少,并不知道村里孩子时常欺辱李钰衡。 所以,当邓淑云告知他,李钰衡被李涛带头长期霸凌的时候,他很自责。 当他见到李钰衡的惨状时,他心中的自责达到了顶峰。 他态度强硬地扯开李钰衡的衣衫,见到弟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看着唬人,实则没大碍,这才把心放下。 李风泽暗自咬牙。 他不想面对这个家,整日逃避,才会让人将他弟弟打成这样。 作为兄长,他可真失职。 他学了一身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寒暑不避,坚持了十数年,到底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自己的亲弟弟被人殴打时,袖手旁观吗? 李风泽的声音压抑着愤怒,“他们时常打你吗?” 李钰衡低着头,沉默很久才点头。 只是点头的动作扯动头顶的伤口,疼痛令他眉头紧皱。 戚蓉和李风泽二人皆是一阵心疼和气愤。 戚蓉开口对李风泽道:“听说李涛也伤得不轻,若是等会儿他们来闹,你只护着人就行,其他别拦着。” 李风泽握紧拳头,凌厉的剑眉深深拧着,显然对戚蓉的想法不赞同。 戚蓉安抚道:“你先别管眼前,娘有办法治他们。” 戚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李风泽。 李风泽听了之后,眼眸微亮,这个办法好啊。 暂时损失一点点东西,换李涛的前程,而且娘报了官,到时候李涛不但要赔偿打坏的东西,还得多加补偿。 李风泽还在胡思乱想,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将他的思绪打断。 “快把罪人李钰衡交出来!” 外面一群人乌泱泱地过来了,他们手里还拿着锄头铁锹等武器,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戚蓉对邓淑云道:“你把孩子们带屋里去,把门锁上,他们走之前,你们千万躲好别出来。” 李启洪是个不讲道理不计后果的人,以他那副护犊子的架势,指不定做出什么事。 戚蓉穿来后,勤习武艺,如今差不多已经将原主的武功捡了起来。 再加上年轻力壮的李风泽助阵,她和李启洪对线根本不怕。 但正常人无法揣测疯子想干什么。 戚蓉不知道李启洪会做出什么事,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邓淑云带着两个孩子进屋躲躲。 “李钰衡何在?快把他交出来!” 李启洪肩上扛着一柄钉耙,钉耙的铁齿专门磨过,九根钉齿全都泛着银白寒光。 李启洪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与他相熟的村民,所有人都带着武器。 被打的李涛此时也缓过了劲儿,目光怨毒地跟在众人身后。 李涛没有大碍,除了当时事发突然,他没有准备脸上挨了一拳而外,剩下的拳头打中的都是后背与胳膊。 事发之时,他被李钰衡的凶狠模样给吓懵了,清醒之后,心中暗恨。 他比李钰衡年长一岁,身体也比李钰衡强壮,结果居然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甚至被压在地上打,还打的那般严重,鼻梁骨都被打断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涛难以接受自己居然败给了一个小白脸,于是添油加醋,恶人先告状,撺掇自己的父亲带人来给他报仇。 以多欺少,以强欺弱,这次定不会再吃亏。 李启洪纵子惯子,一听儿子被人打了,连前因后果都懒得听,立刻喊人抄家伙来找李钰衡算账。 戚蓉横眉怒目,中气十足地喝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来我家闹事,眼里可有一点王法?” 李启洪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耻笑道:“你一个打人孩子的母亲居然跟我提王法?” 人群跟着传来一阵哄笑。 他们全都没把戚蓉放在眼里,他们看不起李家,更看不起戚蓉。 戚蓉定定地盯着在场每一个人,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所有人的信息。 一一把他们记住。 等众人笑声降低,李启洪才接着道:“你儿子把我儿子给打了,快把他交出来,否则……” 戚蓉丝毫不惧,与之对线道:“我交出我儿,你将如何,我不交又如何?” 李启洪将肩上的钉耙拿下来,作势挥了两下,“你把李钰衡交出来,让我儿亲自打断他的腿,此事便作罢。 否则,今日绝不善了!” 李涛抬起手打断李启洪,眼睛里的恶意仿佛淬了毒。 他开口道:“都是同村的人,我也并非得理不饶人,这样,让李钰衡在书院当着众人的面给我道歉,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 李风泽一张冷峻坚毅的脸快要挂不住表情,太阳穴鼓起青筋。 他快要气疯了。 先前听说弟弟被人欺负,现如今直面这群恶人,才有了更深的体会。 这些人的恶比吃人的野兽更甚。 第20章 杀牛 野兽发狂伤人皆有缘由,或领地被入侵,或被捕猎,做困兽之争,或猛兽本身食肉,只有食肉才能活。 可这些人呢? 明明是他们一直欺辱霸凌李钰衡,因李钰衡长相白净,而故意羞辱他。 恶意来的没有正经的理由。 这世上就是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他们对美好的事物有一种天生的破坏欲。 他们的恶是骨子里自内而外的,是天生的。 李风泽右掌微动,随时准备动手。 戚蓉看穿了他的小动作,伸手抓住了他,对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低声道:“忘了娘先前说的话了吗?” 无论李启洪等人如何嚣张,他们都不能主动出手。 只要保证人不受伤就行。 不然的话,到时候他们不是完美受害者,很容易被李家这边使坏。 李族长毕竟是族长,认得很多人,想搞点小名堂还是很容易的。 戚蓉深吸了口气,提高声音道:“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我家,倘若是来为自家孩子寻公道的,那便不能只听你一家之言。 李涛伙同村里其他几个孩子,故意刁难我家钰衡不是一天两天了,各种难听话说了不知多少,我们从未去寻过你们晦气。 而李涛动手的次数也不少,村里许多人都曾亲眼看见过……” 戚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启洪强硬打断。 他提高声音道:“过去的事,与今日有何干系?你家李钰衡因往日口角对我儿子记恨在心,所以才进行了报复是吗?” 戚蓉被气笑了。 被霸凌倘若不进行有效的反抗,后续只会愈来愈严重。 当霸凌者将霸凌视为理所当然,视为一种平平无奇的日常的时候,他们的霸凌措施会从语言羞辱,升级到肢体殴打,再往后便是杀人埋尸。 人性的阈值是被一步步降低的。 原主被村里人孤立霸凌,没有进行有效的反抗,连带着她的孩子也跟着受苦。 而村里早已经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今日仗着人多势众,欺辱别人独门难支,无人帮衬。 在他们眼里,也是应该的,正常的。 戚蓉面色微沉,伸手指着李涛,喝问道:“我若去找你,你铁定认为我以大欺小,那么当着你家人的面,你自己说今日的争端因何而起?” 戚蓉沉着脸,端正大气的五官全都带着一股煞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杀人。 突然被点名的李涛瞬间被吓住了。 他想开口骂人,但他心中实在恐惧,于是磕磕绊绊道:“是……是他心理脆弱,我不过同他玩笑,他便恼了。”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狼狈的李钰衡踉跄着从屋里走出。 他压抑着极致的愤怒,声音嘶哑道:“倘若你认为动手打人是你的玩笑,那我的反击也是我同你的小玩笑。” 李启洪带来的人闻言互相看了眼,心思浮动,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 都是同村的人,他们对村里孩子欺辱李家孩子的事早有耳闻。 毕竟,就连他们大这些人也都孤立戚蓉。 但他们看在李秀才的份上,对几个孩子仍有所照顾,如今听了李钰衡的话,他们便觉有些尴尬。 先前只听李启洪说李涛被打了,他们还以为是李钰衡找人,以多欺少群殴李涛进行报复。 哪知道是兔子被逼急了咬人。 来的村民都是与李启洪交好的,他们本以为李涛吃了大亏,而李钰衡全身而退,可眼前的李钰衡伤得比李涛还重。 分明李涛占了便宜,李钰衡吃亏。 李钰衡出来后,一些村民开始后悔跟着李启洪过来了,甚至有些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今天这事儿倘若传出去,他们都跟着丢脸。 李启洪护犊子,根本不肯承认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他无理取闹道:“你在撒谎,谁知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搞的,反正你打了我儿子,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便砸了你这院子!” 李家的青砖大瓦房十分气派,李启洪身为族长的亲儿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当年李秀才家盖房子买地的时候,他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李秀才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都能过上比他族长儿子都好的日子。 他不服。 如今李秀才死了,李启洪在村里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看谁还能拦得住他。 李启洪扬起手中的钉耙,作势要打。 身后一个年纪稍大点的村民抓住了他,劝道:“启洪,算了,让涛儿吃点亏收收性子也好。” 村民本是好心,李涛的确过于猖狂了,尤其考上童生之后,简直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看见村里的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们一大帮人围堵人家的院子,又是威胁又是恐吓,早有些过火了。 倘若再动手,属于过分了。 哪知道李启洪压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一把将其打开,斥责道:“滚开,我儿子是读书人,他做事哪里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今日你当着我的面说也就罢了,倘若让我听见你在外边传我儿子谣言,我撕烂你的嘴。” 村民被气了个倒仰,指着李启洪的脸道:“好得很,好得很啊,你李启洪的事跟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我可真是多管闲事。” 老人家退了回去,李启洪没人阻拦,他挥起钉耙便开始打砸。 李启洪果然中计,戚蓉袖手旁观,等着他打砸。 正好家里很多东西都旧了,趁机换新的也不错。 李启洪这哪儿是来闹事,简直就是财神爷。 李启洪哪里知道戚蓉的打算,先敲烂了院子里的水缸,又直奔鸡圈,将圈里几只鸡全部砸死。 鸡圈里传来一声声惨叫,家禽哪里是人的对手,李家养了许久的鸡便全被砸死了。 李启洪还不解气,拿着钉耙直奔牛棚。 牛哪怕在现代都是个值钱的东西,更何况在古代,一头牛和一辆车的地位相当。 李启洪挥起钉耙要杀牛。 戚蓉仍然没动,李风泽和李钰衡怒火难抑,想要去阻拦,却被戚蓉抓着不让去。 “娘,这个程度差不多了!” 戚蓉只跟儿子们伸出了五根手指,伏在李钰衡耳边对他道:“他打坏的东西连一两都不值,但他得给咱们五两,而且你们别忘了杀牛犯法。” 从李启洪动手之初,戚蓉就掰着手指头在算账,他们什么也不做,就已经能赚四两了,还有比这更好挣的钱吗? 也就现在李启洪正上头,他若是反应过来,估计自己都后悔得跳脚。 戚蓉可不敢拦他,那么好的赚钱机会,干嘛不要。 武国无故宰杀耕牛是要坐牢的,吃牛肉都是会被抓起来的。 李启洪要当着众人的面杀牛,简直蠢到了无以复加。 到时候罪加一等,过年都得在牢里过。 李启洪刚刚那一通发言,早就惹得在场一些村民不快,根本不用害怕到时候没人作证。 更何况,李启洪能不能成功把牛杀了还是未知数。 大黄牛的体格不是白长的,李启洪身上的杀气太盛,吓到了大黄牛,它长角一顶,将李启洪掀翻在地,一屁股坐在了牛屎堆里。 李启洪恨得咬牙,连身上的牛屎都顾不得清理,拿起钉耙便要再打。 第21章 我是冤枉的 “住手!” 一声响亮且威严的呵斥打断了李启洪。 突然而来的喊声把现场所有人惊了一跳,紧接着传来沉重整齐的脚步声。 身穿公服的捕快们从院外鱼贯而入,腰间的佩刀骇得人心发慌。 李伯晟紧随其后,他一张俊脸铁青,多情的桃花眼里也只有怒火。 他接到村里熟人的知会,说村里几个孩子跟李钰衡打架,而且李涛放出话来,要报复李钰衡。 李伯晟早对李涛等人的事有所耳闻,只不过他懒得管,从没出过面。 但来传话的人说,李启洪找了很多村里人帮忙,打算以多欺少,可能会见血。 李伯晟素来要面子。 他不喜欢自己的家,但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他难道还能当缩头乌龟吗? 士可忍孰不可忍。 李伯晟精致的面孔都被气得扭曲,他本来听人说起还不怎么上心,结果回到家发现自己家居然被砸了。 这简直是在当众往他脸上扇巴掌。 李伯晟怒不可遏,气恼到失态,“你在做什么?打我弟弟,还来我家打砸,甚至要伤我家的耕牛,你眼中可有王法?目中可有官府?” 李启洪被突然喝止,闪了下腰,此时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他睁开一只眼睛往外看去,发现不知何时,院子里居然来了一群捕快。 他们头戴吏巾,身着青色盘领衫,腰间系着红色织带,脚上则是一双沾染着尘土的皂靴。 他们腰侧别着刀鞘,刀鞘里有未露锋芒的大刀。 李启洪看着院中的捕快,心中骇然,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他顾不得闪到腰带来的疼痛,急急质问道:“伯晟,咱们村里人的事自己私下解决就行了,你怎么能报官呢!”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不认为自己错了,仍倒打一耙,将过错推给李伯晟。 李启洪觉得自己来李家闹事打砸没有错,李伯晟把他做的事公之于众有错。 把事情捅到外面是最大的过错。 李伯晟都被气笑了,骂道:“李涛带人殴打我四弟,而你们十几人拿着器械来我家打砸,众人亲眼目睹你杀了我家的鸡,而后要杀我家的牛,我不报官,谁知道你会不会动手杀人。” 李启洪被骇了一跳。 捕快身上的吏服与腰间佩刀带着天然的压制,明晃晃的刺着李启洪的眼。 他已经怕得六神无主,此时再被李伯晟的话一刺,顿时冷汗下来了。 “伯晟,我当年与你爹有几分交情,你该喊我一声伯伯,你怎能颠倒黑白凭空给我编罪名呢。 你弟弟打人,你母亲不讲道理,我这才动手吓唬吓唬他们,你说我要杀人是彻头彻尾的污蔑了。” 说完这句话,他赶忙对人群里的婆娘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把我爹喊来。” 李启洪的爹是族长,在十里八乡都有几分颜面。 李启洪在家中排行老二,自己不成器,在村里借着他爹的面子还算有几分地位,能吃得开,但在衙门没人卖他面子。 李伯晟不一样,李秀才认识不少读书人,李伯晟也有不少略有来历的朋友,甚至与知县大人的小舅子关系不错。 这些捕快都是人精,惯会看人下菜,看在知县大人小舅子的面子上,铁定会给李伯晟颜面,站在李伯晟角度上行事。 李启洪与捕快们没有交情,断不会有好果子吃。 李启洪只能让婆娘快些去请老爷子,让老爷子与这些人交涉。 族长的身份无论在哪儿都好使。 李启洪先是攀关系,攀关系的目的是以辈分压李伯晟一头,而后又说李伯晟污蔑。 他自己做错了不但不肯承认,反倒一丁点亏都不想吃。 李伯晟只觉胸中被怒火灼烧,五脏六腑里都是火气。 他骂道:“哪里来的狗东西乱吠。这世上可没有伯伯会带人砸自家侄子的家,你算个什么伯伯,你当年欺辱我爹,现在又来欺辱我们寡母没人帮衬。 你这种人渣败类,我见到你只想一口唾沫啐你脸上。” 读书人的嘴可比普通人的嘴毒多了。 他们的词汇量远比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多,骂起人来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方式。 而且他们能隐晦暗讽,也能直抒胸臆,让三岁小儿都能听懂。 李启洪不想吃亏丢脸,哪知道李伯晟也是个不肯吃亏的。 被当众骂回来,李启洪有些下不来台,臊得耳朵通红。 他断不愿意被一个小辈骂,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立刻就开口反驳,“你弟弟殴打他人,还不肯认错,不管你如何看我,我始终都是族里的长辈,有义务教育你们这些走上歧途的孩子。” 捕头看不下去了,他过来本就是给李伯晟帮忙的。 李启洪如此跋扈,他万万不能再袖手旁观,否则知县大人的小舅子可不是好惹的。 捕头给身后的捕快们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来人,将他抓起来,带回衙门。” 捕快们领命,拿出木枷,铐住了李启洪的头和双手。 此时李启洪才彻底慌了,再也不敢说狠话了,服软道:“差爷,您怎么能抓我,我只是在处理家务事啊!” 捕头冷哼一声,“你当我傻,还是当所有人都眼瞎,我亲眼看见你在李童生家里打砸,还能冤枉了你?” 李启洪不肯走,还在等他爹来。 捕快厉声催促道:“快走!” 李启洪央求道:“差爷,咱们有话好说,我爹是李家村的族长,你也知道我李姓乃大姓,族人颇多,今日差爷们给我几分薄面,日后我自会备上厚礼登门感谢。” 捕头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可不要污蔑我的名声,本吏向来秉公办事,不收受贿赂。 我大可告诉你,你与你儿子先前的那番狠话,我们可都听清楚了,你若觉得自己有冤屈,那就去找知县大人鸣冤。”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他们这些做小吏的没少明抢暗夺,受贿更是家常便饭。 他们的胃口已经被养刁了,小小李家村的贿赂他们还真看不上眼。 县里的富户随便给点钱,就抵得上普通村里农户一辈子的积蓄。 况且,别人送礼都有讲究,全是私下里越少人知道越好,而李启洪倒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嚷嚷要给捕快们送礼,这不是傻吗? 谁都想跟聪明人接触,这种傻的只会连累他们。 “差爷,你们不能抓我啊,我是冤枉的。” 第22章 朝中有人好办事 李启洪喊着冤被捕快们带走了。 捕头对李伯晟拱手作揖,“李童生,我先回衙门等您。” 捕头很会来事,他觉得李伯晟家里只有一个寡母以及两个弟弟,李伯晟是家里的主心骨。 家里骤然被人恐吓打砸,家人肯定害怕,所以让李伯晟先安抚家中老少,捕头则带着李启洪走了。 李捕头站在门口,对拿着锄头铁锹的李家村众人板着脸喊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散去!” 这些人本就是跟着李启洪闹事的,如今领头的都被抓了,杀鸡儆猴,他们全都惶恐不安。 此时再被捕头警告,全都作鸟兽散。 李涛恼怒又着急,他爹为了给他出头被抓了。 这可如何了得。 李启洪若真有些什么事,李涛可就有个罪人爹了。 李涛虽说人品不怎样,但脑子聪明,倘若不出意外,今后的人生一片坦途。 可偏偏现在出了意外。 李涛毕竟是个少年人,没经过事,此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见捕头撵人走,他也混在人群中跑了,背影如丧考妣。 李家几人目送村人散去,心里的暗气总算出了一回。 邓淑云带着两个孩子从屋里出来了,大丫忿忿不平地挥舞着小拳头,“爹爹真厉害,坏人被赶走了。” 李伯晟骤然被孩子夸了,有些窃喜,先前的气闷与懊恼全都烟消云散。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又高大了几分,腰杆都挺直了。 李伯晟是头顺毛驴,被大丫夸赞之后,心中无比自豪,就连对家人都生出几分亲情来。 他心情不错,于是关心起受伤的李钰衡。 “他们打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李钰衡斜眼瞥着李伯晟,“你眼里只有你的美貌外室,哪里还顾得上手足亲人,他们先前欺我辱我,大哥你不知吗?” 李钰衡言语里带着锋利的钉子,生生刺了过来。 李伯晟一下子被说得没了脾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了。 他的确对弟弟遭受霸凌的事情早有耳闻,只是他一心都在外边,懒得管。 戚蓉拍拍李钰衡的肩膀,语气尽量温和,“你大哥大老远赶回来帮咱们,就别再说难听话了。” 李伯晟的鞋上沾染着污泥,这一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赶回来的。 戚蓉本以为李伯晟要很晚才能回来,没想到他居然能以那么短的时间到家。 他还带来了县衙里那么多捕快,甚至连捕头都被他请来了。 一路上紧赶慢赶,风尘仆仆。 显然,李伯晟这次欠了人情,请客吃酒是少不了的。 戚蓉阴阳怪气道:“你总算办了件人做的事儿。” 李伯晟啧了一声,幽怨道:“爹死后,家里大事全是我在奔劳,可有哪件事处理不妥的? 变卖家产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况且我现在已经在挣钱了。” 说着,李伯晟将手伸进了怀中,摸到了一块比较大的碎银,然后又换成了小块的。 他抓过李钰衡的手,将碎银给李钰衡,“这钱是大哥给你的,拿去买吃的补一补,等你长得高大了就没人敢打你了。” 戚蓉听说李伯晟其实不少挣钱,结果就给这么点,她嫌弃地往外撵道:“这次看在你得花钱请客的份上,我就不拿你的钱了。” 李伯晟生怕戚蓉将他的银子全拿走,吓得立刻往外快步走,挺拔高大的身影带起了一阵微风。 戚蓉目送他离开,撇了撇嘴。 李伯晟说的是实话,这些年家里的大事的确都是他在奔走。 李伯晟早慧,再加上李秀才注重子嗣的教养,李伯晟一岁多刚会说话的时候就开蒙了。 李秀才对长子投入了许多心血,外出总会将李伯晟带上。 李伯晟出门办事,的确没出过什么问题。 戚蓉环视院子一周,看到被打烂打坏的东西,沉默了一瞬,随后道:“淑云,收拾一下,然后把鸡都炖了。” 邓淑云恭顺点头,立刻去灶屋烧了一大锅热水。 鸡都被打死了,总不能就这样扔了。 再说,戚蓉实在馋得慌,原主留下的身体亏空的厉害,得经常吃肉补一补。 李启洪往鸡圈去的时候,戚蓉当时心想快点杀。 李启洪只要杀了鸡,就相当于以远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将鸡买走,并且还得把鸡留下。 戚蓉想让李启洪请她吃肉。 就为了过个撒泼的瘾,白白扔给戚蓉那么多银子不说,还把自己送进了牢里。 李启洪是个人才。 戚蓉在家炖鸡,而李伯晟带着钱去找了知县大人的小舅子吕耕岩。 两人年纪相仿,又曾是住同一间屋子的舍友,关系非同一般。 李伯晟在后衙拉住吕耕岩的袖子,恳求道:“耕岩,你得帮我。” 吕耕岩听李伯晟叙述了事情经过,也十分生气,义愤填膺道:“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去找姐夫。” 吕耕岩大步流星地领着李伯晟去见知县大人。 冯知县正在桌案旁看卷宗,见到小舅子吕耕岩带着一个熟面孔过来,眉梢止不住跳了跳。 怎么是李伯晟啊。 虽然有故人所托,让冯知县照顾戚蓉一家,但冯知县一点都不想多管闲事。 他这个小舅子铁定觉得他太清闲,要给他找点事做。 冯知县站起了身,儒雅而威严的面上笑容温和,“耕岩来了,你找我可有事吗?” “姐夫,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李伯晟,他四弟李钰衡在瀚辰书院遭受同窗长期欺凌,今日钰衡忍无可忍进行反抗。 哪知对方父母不但不约束自家孩子,反倒带了十几口人去伯晟家里闹事打砸。可怜伯晟幼年失怙,家里只有妻女和一个寡母,没有宗族长辈撑腰。 姐夫,那十几口人皆带着武器,若非捕快们及时赶到,恐怕要闹出人命来啊。” 吕耕岩这一番话发自肺腑,每一句皆是真情实感。 冯知县本以为小舅子又惹出了什么祸端,哪知道是为朋友鸣不平。 他这个小舅子,平日里斗鸡走狗,贪图玩乐,人倒不坏,更不说谎。 冯知县立刻叫来捕头,问道:“耕岩所言可属实?” 捕头低头禀报道:“吕少爷所言句句属实,李启洪所作所为乃我亲眼所见,所有捕快都可作证。” 冯知县以掌拍桌,怒道:“简直岂有此理,我辖下居然有这般目无王法的刁民出现。” 冯知县立刻带人亲自去审问李启明。 吕耕岩突然提议道:“姐夫,那两个孩子都已是童生,钰衡长期被霸凌,早已不是孩子间的玩闹。” 冯知县沉思片刻。 父亲都能带着十几口人欺负人家一家子老弱妇孺,儿子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冯知县吩咐道:“去书院和李家村寻证人。” 冯知县亲自去审问李启洪。 李启洪是个软骨头,看见知县大人穿的官服后,吓得腿都软了。 连一句谎话都不敢再说,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县衙的捕快传讯到李家村和书院,告知第二日公堂会审,要求证人以及当事人李钰衡李涛等人全部到场。 事情造成的结果并不严重,但有一点特殊。 李启洪没脑子,一下子带了十几个人去戚蓉家闹事,十几人持器械入侵他人宅院,即便只砸了些东西,性质恶劣,断不会轻易揭过。 当天晚上,李启洪的父亲,也就是李家村的族长带着人来了戚蓉家。 戚蓉正在屋里炖鸡肉,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立刻便猜到是李族长来了。 第23章 里正挨打 李启洪带人来的时候,戚蓉一家都没动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哪怕是族长也不能颠倒黑白。 而且李启洪是被衙门带走的,又不是戚蓉一家把他关起来的。 来找戚蓉半点用都没有。 “伯晟娘在家吗?”院外响起族长略显疲惫的声音。 戚蓉不能一直让族长等着,只能出去开门。 族长带了村里几个人来,里正也在场。 族长面容苍白疲惫,他开门见山道:“伯晟娘,涛儿和钰衡的事我都知道了,的确是涛儿的不对,但这毕竟是咱们村的私事,你何必闹大呢。” 戚蓉还以为李族长那么大年纪了,又是族长,能讲几分道理,哪知道过来是为了偏袒他的儿子。 看来他们家的不讲道理,是一脉相承的。 戚蓉本来还打算给他们几分面子,但他都这么说了,戚蓉也不打算跟他客气。 她甚至没把人往屋里让,就在院子里站着说话。 “李族长,若您真心想把大事化小,就该把李涛带来,事因他而起,他作为当事人却躲着不露面,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如今十几岁了,也到了能娶妻的年纪,敢做却不敢当,非大丈夫所为。” 李族长身为族长,村里所有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就连里正都低他一头,要看他脸色,被他瞧不上眼的戚蓉怼了一通,一张老脸立刻变了颜色。 他不客气道:“涛儿才十几岁,你都当奶奶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放过一个孩子?” 戚蓉嗤笑,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钰衡比李涛还要小几岁,李涛又为何不能放过钰衡?” “你!” 族长被气得浑身哆嗦,伸出一根指头颤抖地指着戚蓉骂道:“恶毒的妇人,不愧是土匪出身,当年我就不该让李川娶你!” 又是这一套。 李川就是李秀才的名字,戚蓉孙女都有两个了,村里人还在提二十多年前李秀才不该娶戚蓉的事。 李秀才当年思念女儿李珍珍,四处寻找打探,结果在路途中遇到山匪。 那些山匪穷凶恶极,居然将李秀才砍成数块,连全尸都没留下,被人发现报官后,那尸身都已经臭了,更加难以辨认。 若非李秀才手中握着家传玉佩,李家村人压根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戚蓉不是原主,村里人说起李秀才会让原主痛不欲生,而戚蓉不会,对于李秀才之死,她虽然遗憾,却不会自责。 毕竟那是原主的事,和她一个后来者没啥关系。 戚蓉嘲讽大笑,“你又不是李川的爹娘,你可没资格决定李川娶谁,你再不满意又如何,我如今孙女都好几岁了,你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有什么用?” 戚蓉的表现过于平和,没有丝毫伤心自责。 族长见她这个样子,反倒有些愣住了。 明明以前每次提李川,戚蓉总是黯然神伤,无论别人说得多难听,她都不会还嘴,甚至打她都不会反抗。 怎么如今不好使了。 族长还在想话刺戚蓉,里正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住了他。 “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训斥小辈的,少说两句。” 里正一直在村里生活,对村里的那些陈年往事门儿清。 倘若当年李川的父亲没死那么早,如今李家村的族长就要换人了。 李川的父亲和李族长是竞争关系,两个人关系不好,也就李川的父亲身体不好,死得早,才轮到李族长发迹。 单看李涛和李启洪两人对待戚蓉一家的行事做派,就知道李族长一大家子就没把戚蓉一家人放在眼里。 里正跟县里接触较多,倒十分喜欢李伯晟这个年轻后辈。 李族长仗着年纪大辈分高欺负小辈,让里正十分看不上眼。 若是李族长行事公允,当年村里选里正的时候就不会落选。 里正出来说和道:“等启洪回来后,让他带着涛儿亲自来赔礼道歉,砸坏的东西和钰衡的药钱全都折算成银子,一次性给清。” 族长不顺反驳道:“该赔多少银子,我今天就能给,但让涛儿和启洪道歉是万万不可能,双方都有错,怎能只我家道歉。 李伯晟不顾同村情谊,报官抓走我儿,李钰衡也打了我孙儿,我给她十两银子,此事一笔勾销。” 十两银子? 他们打了人砸了东西,占了便宜现在想赔点钱了事,可没那么容易。 戚蓉等了那么久,可就是为了看李启洪和李涛坐牢,怎么可能愿意接这个钱。 戚蓉以轻蔑的语气刻意挖苦道:“我家穷,见识短浅,这十两银子令我诚惶诚恐,实在不敢接呀,您还是拿着这十两银子去找知县大人。 只有知县大人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您的十两银子。” 这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嘲讽意义十足,几乎往李族长心窝子上扎。 李族长气得七窍生烟,一时失态举起手中拐杖要打戚蓉。 戚蓉站在原地,一双明眸大眼射出寒光,整个人都透着肃杀之气。 她眼中杀意太盛,倒把李族长吓得呆住了,扬起的拐杖停在了半空,迟迟不敢打下来。 只是族长的身份在这里,总不能因为害怕一个无知妇人的眼神就退缩,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李族长咬咬牙,蓄满了力气,将手中拐杖砸下去。 戚蓉不躲不闪,双手已经暗中准备好。 就李族长这轻飘飘的一击,她有把握轻松接下来,并且还能不动声色地反击。 她能打得李族长在床上躺半年,还不让人看出来她有意为之。 戚蓉正待出手时,里正抢先一步挡在了戚蓉面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 拐杖敲在里正肩膀上,疼得他哎呦一声,他恼道:“李族长,你到底是来赔礼道歉的,还是来欺负人家妇孺的? 若是前者,我可以从中调停,可若是后者,我可没脸掺和。” 李族长这一棍本就是被架在了火上,不打丢面子,其实心里是不愿意的。 如今这一棍子敲在了里正肩上,李族长后悔得直跺脚。 “老伙计呀,我可没想打你。” 里正本就不想来,他嫌丢脸。 只不过,他知道李伯晟不在家,李风泽又是个三棍子打不出屁的闷葫芦。 里正担心这一家子老小被族长欺负,这才来帮忙过来看顾着些。 哪知道这趟来得十分必要,要不然,李族长还不定怎么作威作福呢。 李族长实在太过分了,里正再好的性子也被惹恼了,他摆手道:“今日你做得太绝了,我若再帮你,那就是助纣为虐。” 第24章 鸡汤豆腐脑 里正在戚蓉的搀扶下站起身,他仰天哀叹,“我呀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不想多管闲事,今日天晚了,我还是回家去。” 里正表态不管了,跟随而来的村民心里跟着慌了。 他们全是白天来闹事的那些人,此时过来,无非是想让里正和族长帮着说和,希望李家不要再追究他们的过错。 族长跟戚蓉闹了不愉快,里正也不管了。 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人群里走出一个老人家来,他郑重拱手道歉道:“先前我们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来才弄清楚了,侄媳妇,我跟你道歉,是我们不明真相就给人帮腔,身为长辈拉偏架,是我错了。” 说话的老人家正是先前劝阻李启洪的那个。 戚蓉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赶忙上前搀扶,“五叔哪里的话,还要感谢您先前为我们说话呢。” 有人带头,其他人村民也纷纷开口道歉。 “对不起,嫂子。” “婶子,对不起,我们不该来你家闹事。” 这些人害怕,他们都知道戚蓉土匪出身,有不弱于男子的武功,他们带铁锹锄头完全是为了自保,担心戚蓉会出手打人。 先前他们见戚蓉没出手,反倒一直在讲道理,便没一个人出来帮李启洪。 况且他们亲耳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知道被李启洪利用了,就对李启洪的做法大为不满。 再看见李启洪在人家家里打砸,内心的偏向早有了转变。 此时道歉,他们发自内心。 戚蓉也想以后在村里生活能简单些,少一些仇人总比多一些要好。 她赶忙一一搀起来,安抚道:“都是同一个村的,大家的品行我都清楚,全是仗义热心的人,骤然听闻村里孩子被打,自然会帮着出头,想来如果换成钰衡被打,大家也会帮忙的。” 戚蓉说这话,在场的人不由有些脸红。 他们早就知道李钰衡被村里几个孩子排挤,有些人甚至亲眼见到过,只不过他们一直装作不知罢了。 现在戚蓉说这话让他们感到害臊。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高声开口道:“我家桩子跟钰衡同一个书院,往后就让他们一块儿上下学。” 戚蓉道谢,“那就谢过大伯哥了。” 被道了谢的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让桩子以后保护钰衡,明天去县衙你可不能让大人治我的罪哈。” 戚蓉忍俊不禁,笑得露出八颗牙,“你们都是好人,哪里来的罪呀。” 众人一听戚蓉的话,哪里还不明白,她这是决定不追究他们的事了。 而且看戚蓉的样子,也不会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里一松。 有人窃窃私语道:“伯晟娘宽容大度,那些传言都是瞎说的。” “眼见为实,我以后可不再说伯晟娘坏话了。” “那些都村里人瞎传的,根本就是假的,家里被砸她都没动手,怎么可能是恶人。” 戚蓉耳聪目明,早就将这些小声的讨论听在耳里。 她心中觉得好笑。 这些村里人实际上对原主压根不了解,平日里接触也非常少。 原主家的地多,她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都放在了地里的庄稼上,根本没有心思管村里人怎么看她。 接触少,再加上原主在李秀才死后鲜少开口说话,整个人就显得更加阴郁难接触。 村里人对原主的认知全都来自道听途说,经过了今天的事,他们反倒对戚蓉有所改观。 里正见戚蓉如此行事,捋着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灶屋里二丫探出了头,“奶,鸡肉能吃了吗?我饿。” 大丫赶忙去拉二丫,但为时已晚。 她气得直瞪二丫。 现在临近饭点,当着那些人的面说饭的事,不给他们吃肯定不合适。 锅里的鸡就是坏人打死的,他们都是坏人,大丫才不想给他们吃。 戚蓉这才恍然,原来她们已经说了那么久的话了。 她热络的招呼道:“各位还没吃饭,正好在我家一块吃。” 众人早就闻到香味了,再加上他们一天吃两顿,中间间隔时间长,早就饿了。 戚蓉炖的鸡香味过于霸道,把他们勾得魂不守舍的,忍不住直咽口水。 此时听见她招呼吃饭,一时间都有些想吃。 里正的脸色很不好看,恨铁不成钢道:“她炖的是鸡。” 被李启洪打死的那些。 咕咚…… 众人猛咽了口口水,互相看了眼,然后纷纷开口要走。 “那个啥,家里都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先走了。” “对对对,我们家里已经做好了,得走了。” 来的人一窝蜂散了,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笑话,戚蓉开口原谅,这事儿算是揭过了,他们可不敢再吃李启洪打死的鸡。 他们没动手,但这些鸡的死,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在场只剩下里正和李族长两个人了,里正抬起眼皮看了看李族长,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李族长有事还是明天去公堂上说。” 里正背着双手,慢慢悠悠地往外走。 戚蓉伸手对着李族长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是送客了。 李族长气得哼了声,恼火又憋闷地甩着袖子走了。 别人的事儿办成了,唯独他不但没成,反倒把人得罪的更狠了。 他儿子还在大牢里关着,这可如何是好…… 别人都回家吃饭了,李族长可不敢耽搁,立刻借了一匹马,骑着去县里托关系,看能不能把李启洪弄出来。 所有人都走了,戚蓉回到灶屋,继续做饭。 她看着一大锅鸡发愁。 她本来没打算明天摆摊,可家里所有的鸡都被打死了,她得去县城再买些小鸡回来,再者鸡肉放久了不好吃,干脆一次性全煮了,省得麻烦。 可那么多鸡自家肯定吃不完,她跟村里人大多不熟,送肉给他们吃,他们还不一定领情呢。 去摆摊儿卖掉一些是最好的选择。 戚蓉把鸡肉切了下来与香菇豆角等干货一起煮,而鸡骨架则另起炉灶炖成味道浓郁的鸡汤,她打算把肉留下自家吃。 骨头煮汤做成鸡汤豆腐脑。 戚蓉是个北方人,在南方读的大学,后边更是在南方定居拍视频,很少在店里喝到正宗的鸡汤豆腐脑,甚至因为喜欢咸豆腐脑而被人认为是异类。 她很无奈,于是只能自己学着做,从煮鸡汤开始,再到磨豆浆做豆腐脑。 她甚至拍了一期视频,结果评论区因为豆腐脑正宗与否,以及豆腐脑的甜咸吵得不可开交,视频热度居高不下。 戚蓉很无奈,但做鸡汤豆腐脑的方法却熟记于心。 如今复刻起来得心应手。 煮好鸡汤,把黄豆泡上,等着第二天磨豆浆做豆腐脑。 第二天凌晨,天还黑沉着,戚蓉困得不行,咬牙爬了起来。 第25章 公堂会审 她把泡好的豆子磨成豆浆,豆渣留下来摊饼子吃,等豆腐脑做好,天已经快亮了。 戚蓉套好牛车,将李风泽和李钰衡全都喊起来,三个人一起去县城。 戚蓉先将李风泽送去街上,给他把东西摆放妥当,而后又盛了鸡肉和豆腐脑送给卖烧饼的那对小夫妻。 “我儿子不太爱说话,要是有啥事儿,还得拜托你们多帮衬着点。” 那对小夫妻见到李风泽吃了一惊。 无他,李风泽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身姿挺拔,蜂腰猿臂,穿一身利落的黑色夹袄,仪态不俗,端的是俊美无俦。 他这样的人在闹哄哄的早市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就像鹤立鸡群,想不出挑都难。 那对小夫妻连忙点头答应,“婶子尽管放心办事去,我们会照应着这位小兄弟的。” 人人都爱美,任何时代都一样。 尤其是当朝盛行美男风,男子为了俊美簪花敷粉,佩戴香囊,他们对外貌的追求甚至超过现代。 李风泽这样俊美精壮的男子更吸引人的眼球,因为他的英俊是天然未雕饰的,是健康养眼的。 果然,李风泽的出现在热闹的早市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年轻女子上前询问他卖什么,什么价格,虽是来买东西,但眼睛总悄咪咪地上下打量李风泽。 女子们笑容娇羞,买完豆腐脑还要恋恋不舍地多看李风泽几眼。 李风泽身体僵硬,眉头紧皱,但依旧有条不紊地给顾客盛豆腐脑。 碰见好奇打探他哪里人多大年纪的,也都一一礼貌回应,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也得体地转移了话题。 戚蓉有些担心,问道:“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李风泽点头道:“能行。” 戚蓉见他确实没问题,就带着李钰衡去县衙找李伯晟。 李伯晟和吕耕岩早已经等着了,见到母亲和弟弟,立刻将他们带到无人处,小声叮嘱。 “李族长昨天去家里的事,我已经知晓了,既然咱们两家已经闹掰,等会儿堂审就不必再留情面,否则后患无穷。” 必须趁着这次机会给李涛和李启洪一个教训,若是轻易揭过,后续他们肯定认为李伯晟他们雷声大雨点小,全是吓唬人的。 就像是黔驴,看着唬人,实际上拿别人无可奈何。 吕耕岩是个皮肤黝黑的活泼公子,他笑得露出八颗大白牙,拍着胸脯,有势在必得的信心。 他对李钰衡道:“书院的夫子等会儿就到,有什么冤屈直接告诉他,我姐夫冯知县与你们夫子相熟,今日定要李涛那无耻狂徒好看。” 吕耕岩带着几人去后衙吃了早饭,等着人到齐后升堂会审。 本身这事儿私下审理,衙门如实记录就行了,但吕耕岩和知县大人的意思是,要让李家村人都知道后果,以公开断案的方式对他们进行威慑。 杀鸡儆猴,让他们以后不敢再犯。 他们的考虑,可谓妥当至极。 终于等到时间点,知县大人上堂前又对李钰衡叮嘱道:“不要害怕,如实讲述即可。” 这就是明显的偏向了。 虽让李钰衡如实讲述,但这随和的态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升堂!” 公堂之上,李启洪被带了上来。 衙门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全是来看热闹的。 主簿大人高声诵读了卷宗,而后斥问道:“李启洪,你可认罪?” 李启洪被关了一夜,在衙门的特殊关照之下,早已经没了先前的那份神气。 他垂头丧气,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乌黑的眼圈,他在潮湿昏暗的牢里一夜未眠。 李启洪老实认罪,“草民知错,当日动手只我一人,不关其他人的事,更不关我儿李涛的事,他是无辜的。” 知县大人打断道:“无辜与否自有律法来定夺,你带领十几人持械进入他人宅院打砸,牵扯人数众多,造成影响恶劣,按照律法,本应重判。 但幸得衙门捕快及时制止,未造成伤亡,且你认错态度良好,本官根据我朝律法做出如下裁决。 罪人李启洪赔偿受害人李伯晟四十两纹银,关押三年,以示惩戒。” 赔偿四十两银子,牢里关押三年。 明明判决很重,李启洪却突然松了口气,昨天他在牢里被打惨了,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弄死在牢里。 想起昨天那一夜的遭遇,他仍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得想办法让家里人送些钱财给牢头,让他少吃些苦楚。 李启洪诚惶诚恐地跪地叩首,“多谢大人。” 此时围观人群中挤出一个少年来,他蓬头垢面,同样的眼圈乌黑,他高喊道:“我不服!” 知县大人面容威严,面上涌出几分不悦,他用力拍响惊堂木,喝道:“何人扰乱公堂,来人,将他拿下!” 捕快们认得李涛,也都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们立刻不客气地将李涛压跪在地。 李启洪看见李涛过来,顿时又急又气,低声训斥道:“你出来做什么?这不胡闹吗!” 李涛凄惨苦笑,愁云惨雾道:“爹,罪人之子不得科举啊……” 关押三年,记录在案,李涛不能再参加科举了,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童生。 他辛苦读书,数年寒窗,全都白费了。 李启洪第一次知道这茬儿,顿时脑中嗡嗡作响,他难以置信道:“好儿子,你可不要哄骗为父。” 李涛垂头丧气,如丧考妣,“我若是骗你该多好……” 李启洪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天呐,他还以为关押三年是法外开恩。 结果居然连累了儿子。 他害得儿子不能再科举了! 一时间,父子两人都无比颓丧。 事情还没完呢…… 知县大人冷哼一声,高声道:“接下来审理另一案,请瀚辰书院夫子及诸生。” 人群里走出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儒袍,儒雅的面容上带着压抑的恼怒。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着统一服饰的少年,他们全是书院的学子。 夫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涛,叹道:“我知你争强好胜,但你万万不该对同窗如此恶毒,恃强凌弱,以多欺少,要把人打死了才甘心吗? 他人读书明辨是非,克己复礼,而你读书也无法改变你心中的恶,那读书还有何用?不如离开书院。” 随后,夫子对着知县郑重施礼,禀报道:“瀚辰书院学子李涛长期霸凌同窗属实,请知县大人定夺。” 知县大人微微颔首,又询问了堂下被叫来的几个学子,他们全都是李涛和李钰衡的同窗,李涛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他们全都知晓。 学子们一一供述,听得众人咬牙切齿,全都恨恨地盯着李涛。 谁又能想到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书生,居然恶毒至此。 第26章 这就是下场 他语言羞辱长相俊美的同窗,殴打并勒索同窗。 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李钰衡因为和县里几位公子交好,得他们庇护才没怎么受委屈。 有个衣衫破旧的柔弱少年,他是另一个苦主。 此时跪在堂下失声痛哭。 “大人,学生家中贫寒,靠祖母给人浆洗为生,而李涛却屡屡抢走我的银子,令学生本就穷困的生活雪上加霜,难以为继。求大人为我等做主!” 更有学子拆开衣衫,露出白皙的上身来,上面布满可怕的青紫痕迹,这些也是李涛等人打的。 众学子齐齐跪地,高声恳求:“求大人做主!” 李涛脸色煞白,巨大的恐惧将他包围,他颤抖着手指道:“你们血口喷人,我何时做过那些事?” 而后他跪趴在夫子面前,抓着夫子的腿恳求道:“夫子,我没有啊,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夫子你要相信我。” 如果夫子真放弃了他,那他就彻底完了。 不能考功名,他好歹还有其他出路,但如果这些人控诉成功,那他可就成了囚犯。 一辈子都完了。 如今罪犯不用黥刑,脸上不用被刺字,但户籍卡得很严格,无论到哪里都要查看户籍,坐过牢的人根本无所遁形。 县城就这么大,知县大人又公开堂审,他的所作所为铁定要传遍整个县城。 就连隔壁几个县都会对他的恶行有所耳闻,然后嗤之以鼻。 以后,李涛想找份像样的活计都不行。 夫子一直在旁听着他的学生们控诉李涛的恶行,他苍白的脸涌上一阵血色,悲愤交加,仰天长叹。 “我居然教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学生,我愧做夫子,愧做夫子啊!” 夫子重重捶着自己的胸口,充满了悔恨。 “我的学生在我的眼皮底下经受这般侮辱,我有罪,我罪大恶极!” 夫子今年四十有五,一心教书育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学生居然被人逼着吃屎喝尿,这简直只是奇耻大辱! 夫子怒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夫子!” 李钰衡和其他书院学子,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扶夫子。 李涛觉得自己读书不错,偶尔会得到夫子夸奖,夫子为了书院多一个人才,会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夫子居然这般生气。 李涛目光扫过李钰衡带着擦伤的脸,又看向旁边慌乱扶着夫子的众同窗。 他口中喃喃自语道:“他们不是没事吗,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李钰衡听到了他这句话,冷然出声道:“什么叫没事,我们身上的疤不会消失,我们心中的创伤与对你的恨意也不会消失。” 夫子被众人七手八脚抬去了后衙。 知县大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开口道:“瀚辰书院学子李涛,霸凌同窗,证据确凿,现令其公开致歉,归还钱财七百八十五文,并关押……一年。” “来人,将嫌犯李涛与李启洪带下去。” 宣判完毕,李涛颓然坐在地上,他茫然无措地扫视着众人。 围观的人全都高高在上,以一种冰冷嫌恶的目光看着他。 他完了。 他不再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书院书生,从今以后他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就算李族长耗费大代价将他从牢里弄出来,他也彻底完了。 命运与他开了巨大的玩笑,让他从云端跌进了地狱。 事到如今,他仍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李钰衡反击了,而且一击毙命,彻底毁了他。 “退堂!” 李涛和李启洪被带走了,知县大人去后衙看望气急攻心的夫子。 李伯晟心中出了一口恶气,他此时终于有了几分当长兄的样子。 他仰首阔步,来到李钰衡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关怀道:“以后若是遇到麻烦就告诉大哥,大哥会帮你。” 吕耕岩爽朗道:“我就在县里住着,你若是遇到麻烦,来找我也可以。” 李伯晟对吕耕岩十分感激。 倘若没有吕耕岩的帮助,事情绝不会解决地如此爽快。 退堂后,他们一起去了后衙。 李伯晟打算好好感谢知县大人,相约晚上在镇里最豪华的酒楼一起喝酒。 男人们喝酒,戚蓉是不能参与的。 她见事情已经解决,安心地出了县衙。 出来的时候,他在外面看见了一些熟面孔,都是李家村的人。 他们虽然得到了戚蓉的承诺,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但还是亲耳听到更加保险,而且,他们也想看看热闹。 得知李启洪和李涛下场居然这样惨,他们此时面对戚蓉,再也无法摆出轻蔑的姿态了。 他们此时才意识到,戚蓉虽然没有丈夫,但儿子争气。 李伯晟与她关系再不好,人家毕竟是母子,是血脉至亲。 真出了事,李伯晟哪怕出于面子考虑,也不会袖手旁观。 以前是戚蓉不计较,较真起来敢欺负她家的人都没好果子吃。 李钰衡跟着李伯晟,又有吕耕岩照料,不会有事。 戚蓉有些担心李风泽。 李风泽在早市上卖豆腐脑,就跟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似的,还真有些让人担心。 戚蓉脚步匆匆地往早市赶,离老远就看见李风泽身边围着的小娘子们。 李风泽安静冷肃地坐在摊位前,旁若无人地吃早饭。 戚蓉做的豆腐脑真材实料,是真正的鸡汤豆腐脑,口感和味道没得挑剔,得到了食客们的一致称赞。 再加上李风泽英俊的长相,利落干净的装扮,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李风泽的存在就好似活体广告,路过的人都愿意买一份豆腐脑尝尝。 边吃边看帅哥,既满足口腹之欲,又能大饱眼福。 花一份钱,得两份实惠。 戚蓉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里。 李风泽一眼就看到了戚蓉,他立刻站起身,开口道:“娘,咱们走。” 他如往常一样言简意赅,看起来好似没有任何不同。 但他站起来的速度太快,一个简单的小动作,显得他急不可耐。 戚蓉忍俊不禁,对周边的小娘子们高声道:“收摊了,各位散了。” “这位哥哥要走了吗,好可惜呀。” “小郎君你什么时候再来呢,我还想吃你的豆腐,啊不是,是豆腐脑。” 小娘子们聚在一处,像鸟雀一样叽叽喳喳的。 李风泽的脸依旧冷峻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耳朵悄悄爬上了红色。 他一言不发地和戚蓉收拾东西,将带来桌椅板凳都搬上牛车。 当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的时候,李风泽耳朵上的红已经蔓延开来,染红了眼角眉梢。 在寒冷的早晨,他的刀裁般的鬓角沁出了薄汗。 第27章 旧情人相见 李风泽是个社恐,戚蓉其实也是。 但戚蓉以前做博主的时候,需要拍视频,外出还会遇见粉丝,再加上参加一些活动,久而久之对社交活动习以为常。 戚蓉挥手与众娘子们告别,和李风泽一起赶着牛车回家了。 一路上,母子两人一句交流也没有,一直将牛车赶回家中。 李风泽帮忙将东西卸下来,这才开口道:“我去找师父。” 戚蓉微微笑了,“好,你去。” 李风泽干脆利落地出了院子,连今日公堂上发生了什么都没问。 他大步流星地走远,僵直的脊背总算一点点放松下来。 戚蓉觉得好笑,按照这里的习俗来说,李风泽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李伯晟孩子都有两个了,李风泽只比老大小两岁,或许该把议亲提上日程了。 “奶,你回来了!” 家里只有邓淑云和大丫二丫。 大丫精神紧绷着,生怕坏人趁着奶奶和父亲都不在来家里,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大丫听见有说话声,立刻从屋里跑了出来。 戚蓉笑着应答:“我回来了。” 邓淑云也从屋里出来,她问道:“小叔的事怎样了?” 戚蓉笑着将公堂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邓淑云。 邓淑云听得后怕不已,她手用力搅着帕子,气恼道:“那李涛居然如此可恶,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轻的。” 戚蓉点头同意,“李涛被关了大牢,其他人万不敢再重蹈他的覆辙,我们也可以安心了。” 公堂上只处罚了李涛,他跟班们的罪行一点都没提。 戚蓉猜到了知县大人和书院夫子的意思,他们打算放那几个孩子一马。 吃一堑长一智,有李涛的例子在前,往后他们定是不敢了。 书院夫子爱惜名声,书院出一个李涛还能说是个人问题,但如果一下子出现好几个,书院以后也别想开门了。 戚蓉和邓淑云还在说话,门口不知何时有几个人探头探脑的,往院子里看。 大丫注意到了这几个人,充满戒备地质问:“你们做什么?是来砸我家的吗?” 门口几人被问得尴尬不已。 李明清清嗓子,瞪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少年。 都怪他们互相推诿,声音太大被发现了。 李明没奈何只能自己打头阵。 他拎着手里的东西进了院子,也不管戚蓉要不要,自顾自地将东西放进屋里。 其他少年有样学样,全都将带来的米面和肉放进屋中。 而后,李明郑重拱手致谢,“婶子与衡哥儿大义,我李明铭感五内。” 其他少年跟着躬身道谢:“多谢婶子与衡哥儿放我们一马。” 他们认错认得发自内心,没有丝毫作假的嫌疑。 戚蓉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李涛存在,他们或许根本不会做出那些事。 她不肯独揽功劳,如实告知道:“你们要好好感谢你们的夫子,是他救了你们。” 李明开口道:“多谢婶子提点。” 李钰衡不在家,戚蓉和他们几个孩子也没什么好聊的,安抚过后,便让他们回家了。 李钰衡第二天去了书院,而李伯晟手里有了银子,再加上欠吕耕岩人情,索性两人一起去了青楼纵情声色。 在青楼厮混两天,手中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李伯晟与吕耕岩勾肩搭背地从青楼里出来。 哪知道刚出青楼的大门,就碰见了一个娇艳的美人。 何清清穿着薄薄的天青色夹袄,头上带着金簪,就这么俏生生地立在青楼路边。 她原本白皙细嫩的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望夫石般一动不动。 她是专门来等李伯晟的。 她出身自青楼,那边全是与她相熟的人。 她如今已经赎身,是良家女,压根看不上那等地方的女子,不想与她们再有任何接触。 于是她没去青楼找,而是一连在旁边的茶楼里等了两天,就为抓李伯晟一个现行。 看着面前的美妇人,李伯晟面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他尴尬讪笑,“清清,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天寒地冻的,你看你手都冻紫了。” 李伯晟松开吕耕岩,殷勤上前双手捂住何清清的手,为其暖手。 他一边给她的手哈气,一边埋怨道:“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何清清娇哼一声,将手抽了回去。 何清清娇嗔道:“冻坏了也不关你的事,反正你不会心疼。” 说着她扭过身去,只拿后背对着他。 李伯晟去青楼被当场抓包,此时心虚无比,一张俊脸笑得格外谄媚。 他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跟着转到何清清面前,“清清,你别生气了,我错了。” 他认错认得大方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但他只说自己错了,却不肯说以后不再去的话。 青楼出身的女子哪个不是人精,这点小伎俩,她又怎会听不出。 她一声冷哼,“你知错,但你会一错再错,你说心里只有我一个,可见是假的。” 李伯晟急了,立刻伸出右手,赌咒发誓:“我心里的确只有你一个,我若骗你,必让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吕耕岩流连花丛,从不动真心,他看见李伯晟在何清清面前卑微至此,面上的轻佻笑容一点点收起。 他上前抓住李伯晟的手,“伯晟,清清跟你闹着玩呢,你太过认真了。” 转头,他看向面前的娇俏女子,劝解道:“伯晟是为了陪我才去的,并非自愿,你何必怪他。” 吕耕岩是个情场浪子,何清清早在跟李伯晟之前是接客的,吕耕岩与她睡过几晚,算是老相识。 李伯晟要为何清清赎身的时候,吕耕岩还曾劝过,青楼女子玩玩也就罢了,往家里带不合适。 但李伯晟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变卖家产为其赎身。 李伯晟为何清清赎身后,整颗心全拴在她身上,整日与她形影不离。 吕耕岩觉得见面尴尬,从那以后与李伯晟的联系便少了。 如果不是李钰衡的事,李伯晟也不会去寻他。 何清清见吕耕岩主动过来,换上一副温和面孔,对着吕耕岩屈身行礼,“见过吕公子。” 她媚眼如丝,不停地偷瞄吕耕岩。 吕耕岩是县里的风云人物,知县大人的小舅子,家里乃是京城有名的清流人家。 他在家中排行最小,从小被祖母偏爱,娇纵着长大,养成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性子。 他原本在京城住着,结果犯了错害怕被父亲责罚,就偷跑到了姐夫冯知县任上,求姐姐收留。 他如今在县里住了好几年,成了青楼楚馆的常客,在县城没人不知道吕耕岩的大名。 第28章 小情人翻脸 第28章 吕耕岩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出手阔绰,青楼楚馆的女子都对他十分喜爱。 单论青楼恩客的抢手程度,吕耕岩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李伯晟则差远了。 何清清当初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拿下吕耕岩,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李伯晟。 如今再见吕耕岩,心里十分高兴,忍不住又拿出了对付恩客的那股劲儿。 吕耕岩微微眯起双眼。 他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玩得是潇洒风流,而不是做个色中饿鬼。 朋友妻不可欺,何清清跟了李伯晟,吕耕岩不想与她再有什么牵扯。 吕耕岩不想看见何清清,而李伯晟却不会丢下何清清和他走。 索性,他告辞道:“伯晟兄,改日我再找你喝酒,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吕耕岩拱手告别。 何清清望着在人群中逐渐远去的潇洒背影,心里吃味。 什么呀,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在床榻上搂着她喊她心肝的时候,急切勇猛,花样繁多,现在却如此冷漠。 反差这般大,还不顾及李伯晟的脸面。 何清清看了眼身边的李伯晟,他脖颈间残存女子的胭脂唇印,对着她一脸讨好地笑,再好看的脸也让人感到厌烦。 都是因为李伯晟,吕耕岩才不理她。 何清清恼得重重哼了声,气冲冲地回家了。 李伯晟还以为是他去青楼,何清清生气了。 急的他满头是汗,跟在后面跟她解释。 “清清,我这次是办正事,并非平日里吃酒享乐,你应当体谅我的难处。别人把我家都给砸了,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怎能让人如此羞辱。 你也知道找人托关系是欠人情的事,耕岩肯帮我,我十分感激,最合适的感谢方式是投其所好,你应该体谅我……” 何清清一路上都没理会李伯晟,任他如何道歉都没用。 她推开家门,进了李伯晟给她租的院子,这才肯开口说话。 “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子,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全是谎话,你本就是青楼常客,我也不能要求你为我守身如玉。 那我不求你的真心,求你的银钱可行?我跟着你,总不能人财两空!” 李伯晟闻言沉默了下来,他给何清清倒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 “清清,或许你已经听说了瀚辰书院的事,为了给钰衡出头,我花了不少银子,请耕岩去青楼也是为了还他人情,我很愧疚,但我确实没有银子给你。” 何清清气得抓过他手里的茶盏,一杯热茶泼在了李伯晟脸上。 她情绪崩溃,忍无可忍道:“你四弟羞辱你我二人的时候,你怎不花费这般代价为你我出头,他一个男子跟个女子似的受人摆布,自己不知道反抗哪能怨得了别人。” 李钰衡对她的羞辱,她可还记得呢,先前听说李钰衡被人打破了头,她高兴坏了。 他怎么不被人打死呢。 打死了,她的气才能出。 李伯晟突然间被热茶泼脸,没有任何准备,被烫得呲牙咧嘴,捂着脸蹲在地上,半天说不出来话。 何清清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欠妥当,更没有任何的怜惜,她继续发牢骚道:“你弟弟一个男子,跟我一个女子斤斤计较,而你不但不想办法补偿我,还要让我体谅你,你让我如何体谅你。 我一个残花败柳不值得李童生的真心,也连一丁点的银子都不值得。” 李伯晟任由何清清责骂,蹲在地上一句也不再反驳。 茶水很烫,他的脸火辣辣得疼。 他缓了许久,才摸索着将脸上的茶叶抹掉。 何清清见他一副窝囊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砸在他身上,嘶声喊道:“滚,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李伯晟蹲在地上,十分凄惨。 丫鬟赶忙拿了帕子给李伯晟擦拭。 何清清见到这一幕,怒火中烧,抬起手甩了丫鬟一巴掌。 “小贱蹄子,敢当着我的面勾搭主子,明天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也让你体会一下千人骑万人压是什么滋味。” 丫鬟挨了打,捂着脸默默掉眼泪。 她是李伯晟为何清清买来的丫鬟,她先前不知道何清清的过往,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何清清是李伯晟从青楼赎身出来的妓子。 主仆两人平日里全依靠着李伯晟,丫鬟怕何清清把李伯晟惹恼了,情急之下才给李伯晟擦脸,真没有僭越的心。 李伯晟胸腔里堵着一口气,令他难以呼吸。 他双眸赤红,一把抓住何清清扬起要打人的手,厉声高喝道:“够了!” 李伯晟胸膛剧烈起伏,怒到了极致。 何清清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被他恼怒到狰狞的脸吓到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半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伯晟薄唇都在颤抖,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道:“你不想看见我,我走……” 李伯晟松开何清清的手腕,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院子。 何清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间有些后悔。 她想喊住他,但他走得实在太快,稍一犹豫便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何清清悔恨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怎么能突然间情绪失控,拿茶水泼了伯晟。 怪就怪那吕耕岩。 今日见到吕耕岩,让她心思浮动。 她给他眉目传情,他拒绝地那么干脆,完全不顾她的情绪。 她心中恼火,再加上李伯晟那一身香粉气以及脖颈间的胭脂,还有花给李钰衡的钱财,全都压在一处,令她难以平复心绪,这才发了火。 惹了李伯晟生气,这可如何是好…… 何清清在院中懊悔不已。 李伯晟穿着一身湿衣回了家,邓淑云看见他的狼狈模样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给他拿了干净衣物出来,并端来一盆热水,给他擦脸。 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问。 邓淑云默默伺候李伯晟换衣,弄好之后,又拿着换下的衣物出门。 李伯晟看着忙碌的妻子,看到她略显苍白病态的鹅蛋脸,心中罕见的涌起一丝愧疚,他以极低的声音开口道:“辛苦你了。” 邓淑云脚步一顿,“我是你的妻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何来辛苦一说。” 邓淑云去院子里给李伯晟浆洗衣物,而李伯晟也默默地跟着她出了屋子。 李家不光有青砖大瓦房,院子里还有一口属于他们自己的水井。 村里其他人都是去村里的那口井打水,碰上饭时,打水要排队等待,打完水还要挑着沉重的水桶走回家。 第29章 相亲 邓淑云在院子里浆洗李伯晟脱下来的衣裳,戚蓉则在灶屋里做饭。 家里地窖囤了很多萝卜和白菜,以及堆积在一处的红薯。 正好鸡肉还有剩的,戚蓉用鸡肉炒了些白菜,再加上一勺鸡汤,煮出来的白菜香气扑鼻。 屋顶炊烟袅袅升起,贤惠的妻子在院中洗衣,两个孩子蹲在角落里玩游戏。 安宁祥和,让人心情平静。 李伯晟在院中久久伫立,心中郁气烟消云散。 这一刻他觉得,人终归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伯晟娘在家吗?” 有人在院门外高声呼喊。 戚蓉从灶屋里出来,打开门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人。 妇人头戴一朵大红花,她一张满月脸涂脂抹粉,带着极具感染力的笑。 她见到戚蓉,立刻热络地牵上了戚蓉的手。 妇人一边上下打量戚蓉,一边夸赞。 “大妹子生的好,有福相,不光自己能干,家里的孩子也都争气。 你看你们院子多气派,十里八乡都少见,那两个是您孙女,长得多俊,将来必定都是大美人。 哎呦,伯晟在家呢,伯晟这些年真是越长越俊了,淑云洗衣服呢,几年没见淑云还是这么好看,跟没生过孩子的大姑娘似的。 他们成亲的时候我就说伯晟跟淑云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 她口齿伶俐,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直冒。 她短短一会儿功夫把家里所有人都夸了一遍,就连李家牛棚里的黄牛,院里种的菜都要夸一夸。 关键她落落大方,一句接着一句,再加上颇具感染力的笑容,她分明是客套,但却让你觉得舒坦,觉得她说的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 戚蓉都愣了。 这人看起来跟原主很熟,但戚蓉脑子里实在没印象。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那个妇人见戚蓉呆愣住了,这才笑着自我介绍,“大妹子你还不认识我,我姓金,叫金桂,专门给人说媒的,论起来咱们两家还有亲戚呢。 你家老太爷跟我家老太爷是表亲,咱俩是妯娌呢。” 八杆子才能打着的关系,被她一说,其他人都觉得确实是亲近关系。 戚蓉差点捂脸,这就是社牛吗,太厉害了,她甘拜下风。 如果给人说媒得跟金媒婆一个水平的话,戚蓉这辈子都做不了媒人。 戚蓉觉得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于是拉着她进了屋,给她泡了茶喝。 李伯晟爱喝茶,家里常年备着茶叶,拿出来招待客人也有面子。 到了这时候,金媒婆才转进主题。 “我今儿来是为了咱们家的老三风泽,老三翻过年就二十了,可该议亲了,要不然适龄的小姑娘都被人挑走了。 我现在手里正好有好媒茬儿,县里张员外家的老幺,她家家境不错,小姑娘也生得貌美,还读过几年书,她对咱家风泽很满意。 聘礼这些都好说,张家小姐说了不给也没关系,他们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要咱们不反对,明天就能交换生辰八字,把婚事定下。” 戚蓉都被说懵了。 在原主记忆中,村里基本没人愿意把女儿嫁进他们家,毕竟她这个土匪娘的名声实在不好,谁愿意让女儿进虎狼窝里受委屈。 李伯晟求娶跟随父兄行商而来的邓淑云,也有这方面原因。 李家名声不好,不能被打听,距离近的人家托亲戚邻居稍微问一下立刻就知道了。 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李家的孩子,长得英俊也不行。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成婚嫁人是为了过日子,可不只图那张脸。 谁家小姑娘想要个当过土匪的婆婆啊,而且李风泽在李家村这边已经是个有名的大龄光棍了。 村里大多数人家成亲都早,小姑娘十二三岁都成亲了,远远超龄的李风泽的亲事一直拖着不是个办法。 戚蓉有些不解地问:“张家小姐为何突然相中了我家风泽?风泽他寡言少语,应当与张家小姐不认识。” 金媒婆哎呦一声,激动介绍道:“张家小姐先前见过风泽,对他一见倾心,她拉着张员外去看,张员外也对风泽很满意,这才托了我来,让风泽和张家小姐见上一面。” 张家小姐见到李风泽之后惊为天人。 李风泽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他身长八尺,器宇轩昂,正气凛然。 武朝以武立国,太祖刚毅剽悍,善用关公长刀,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武。 可惜太祖杀孽太重,子嗣缘浅,生的几个孩子全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了,最后没办法只能传位给年幼纯善的侄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宗。 太宗效母,自幼体弱,喜爱诗词歌赋,最厌恶舞刀弄枪。 年长些的皇室宗亲以及老将们,都希望太宗能学习太祖,做个顶天立地的雄壮汉子。 他们用尽浑身解数,教导太宗习武,把太宗折腾地大病一场,后边他们遭到大臣们的弹劾,才就此作罢。 太宗不爱舞刀弄枪,却在文学上天赋斐然,得到众多文臣的一致称赞。 太宗曾写过许多文章,被刻成碑文留在各地,到了如今,仍有书生学子们不远千里去拓碑,以太宗的字作为字帖学习。 基因是一种神奇的东西,自太宗起,武朝的传承便彻底歪了。 如今的圣上更是有名的老好人。 在这种情况下,文弱美男之风盛行,因而许多男子以簪花敷粉为美,李风泽的阳刚之美则受众不广。 但越小众的喜好越不容易改变。 张家小姐和张员外见了李风泽一面,稍微打听之后,就上赶着让人来探口风,可见他们对李风泽的确满意。 戚蓉有些头大。 她自己还没经历过相亲呢,一点经验都没有,现在却被赶鸭子上架,要给儿子张罗相亲了。 戚蓉看向李伯晟,李伯晟有经验些,比她靠谱。 李伯晟在皱眉沉思,他问道:“张员外可是十里巷的那位?” 金媒婆一听李伯晟认识张员外,立马喜上眉梢,“对对对,就是十里巷的张员外,张员外乐善好施,是个有名的好人,这门亲事若是成了,风泽定不会吃亏的。” 李伯晟有些心动。 他在县城待得久,对张员外的家事早有耳闻。 张氏一族人丁兴旺,亲眷众多,张家家学渊博,族中有人中过举,祖上甚至出过多位进士,一时风光无两。 而且张家还有个在外做将军的大人物,这种门楣就算和知县家联姻都不稀奇。 张员外是秀才,往日同窗也都混得不错,和冯知县也是旧相识。 这样好的家庭,不将女儿嫁给举人老爷,居然看上了李风泽。 李伯晟当即开口道:“我觉得这门亲事很合适,安排个时间让风泽和张小姐见见面。” 戚蓉想了想,李风泽在这个时代确实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如今有姑娘喜欢他,让两个人见见面也是件好事。 大丫正在院子里踢毽子,小小年纪的她四肢没有那么灵活,她笨拙地一脚将毽子踢到了大门口。 大丫和二丫一起去追毽子,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三叔,你回来了!” 第30章 被逼相亲 李风泽嗯了一声,点头应答。 他抬头看向屋子里的陌生人,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金媒婆。 李风泽刚进院子就察觉到家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如今骤然见到一个打扮喜庆的陌生人,他直觉家里有事发生。 李风泽见李伯晟和戚蓉全在招待客人,他不想跟陌生人说话,于是转身打算回房间休息。 李伯晟见到李风泽回来,立刻欣喜招手。 他迎到院子里,拉住李风泽的胳膊。 “风泽,金大娘给你介绍了一门好亲事,我觉得不错,你明天去见见人家姑娘……” 李伯晟的话没说完,就被李风泽的眼刀打断。 李风泽一把将胳膊抽回来,他板着脸道:“我不想议亲。” 李伯晟啧了一声,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道:“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我十五岁娶妻,如今已育有两个孩子,你又不考取功名,再等下去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 那些个专心读书的,能等到中了举,中了进士再考虑婚事,二十多岁娶十几岁的小姑娘。 但李风泽不一样,他专心习武,又不打算科举,再等几年也不会有什么大建树,蹉跎下去只会成个大龄剩男,找不到合适的老婆。 李风泽很不愉快,不悦道:“谁说我不打算科举。” 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把李伯晟给说懵了。 李伯晟呆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李风泽说的科举是武举。 李伯晟立刻泼冷水道:“武举可不只考弓马武艺,还要考兵书大义与策问,哪怕你去考绝伦科,也躲不过程文写作,你几斤几两,我难道还不清楚? 风泽,听大哥一句劝,不要好高骛远,踏实过日子就可以了,再者说了,成家与立业本就不冲突。 相中你的人是张家的五小姐,张家是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有张员外的帮助,你中举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李风泽武艺没得说,他看着瘦弱,实则一身腱子肉,十四岁时已经能挽开两石弓,有百步穿杨的神箭术,骑马更不在话下。 毕竟李风泽平日里经常去养马场给人驯马,以此挣些银子补给家用。 当今武举分为两类,一类是“平等”科,一类是“绝伦”科。 平等科适合武艺骑射与兵书策问较为均衡的,而绝伦科则适合那些不善程文写作,更擅长武艺的。 李风泽若是参加武举,只能选绝伦科。 绝伦科要求的‘绝伦弓两石,兼马射九斗力’,李风泽都能轻松做到。 只兵书策问这些是他的弱项。 武举岂是那么容易的,李伯晟对李风泽的想法并不看好。 李风泽听完沉默良久,他开口道:“我可以学。” 李伯晟想起三弟当年启蒙时的情形,忍不住眉头微跳。 况且武国重文轻武,张家小姐就算匹配真正的举人老爷都够格,更别提武举人了。 至于中了武举人之后往上考,那就是痴人说梦了,武举可动手脚的地方实在太多,中了武进士的没一个平头老百姓。 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李风泽的肩,“大哥是为你好,你好好考虑考虑。” 戚蓉一直在屋里听着两人说话,听见李风泽想参加武举,立刻站起了身。 身为一个现代人,戚蓉对孩子想读书学习参加考试的想法非常支持。 只是,李伯晟说得也对,现在的人结婚都早,万一李风泽成了大龄剩男,耽误了婚事,她恐怕都没脸面对原主。 况且,只是相看,又不是决定要结婚。 戚蓉站起身来到院子里,开口打断一直泼冷水的李伯晟。 “风泽想参加武举是好事,我支持,不过伯晟说得也对,家庭与事业并不冲突。你明天见见张家小姐,行不行等见过之后再说,你看可以吗?” 相亲相几十次都不成的太多了,见见面又不值当什么。 李风泽听到娘支持自己武举,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有些动容。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母亲慈爱的脸,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听母亲和大哥的话,见一面而已,又不会怎样。 李风泽答应道:“好。” 屋里喝茶的金媒婆,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骤然听见李风泽答应见面,她立刻眉开眼笑,再也坐不住,从屋里走出来。 金媒婆夸道:“张家那小姐长得貌美如花,温婉可人,品性也是极好的,我能跟你保证她绝对是个好姑娘,倘若错过了,往后打着灯笼都难找。” 金媒婆又说了许多漂亮话,约定明天让戚蓉带着李风泽去张员外家。 戚蓉和李风泽都答应了。 金媒婆办成了事,乐得呲着大牙走了。 李风泽默默地进了屋,一如既往地平静,仿若金媒婆来找的人不是他。 戚蓉则有些不淡定。 她自己都没相过亲,更别提带着儿子去别人家相亲了。 戚蓉进屋里翻箱倒柜地找衣服,试了一身又一身,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早知道该提前置办几身得体衣裳的,现在好了,没一件拿得出手的。 现在去买肯定来不及,她只能找出几身还算看得过去的。 试了又试,总算选定了一身。 接着又给李风泽找衣服,最后就是见面的礼品,戚蓉着实不清楚该带些什么。 两人只是相看,能不能成都是未知数,因而礼品不宜过于贵重,但也不能过于随意,显得不够重视。 戚蓉在纠结的时候,李伯晟开口提议道:“把家里那只老山参带过去,再买些姑娘家爱吃的。” 末了,李伯晟补充道:“明日我带你们去,若是不成,就当结交张员外了。” 李伯晟身为长子,考虑得更多些,他除了男女之事上糊涂,人脉结交倒有自己的一套。 张员外在县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倘若能借着此事结交张员外倒也是件美事。 哪怕李风泽与张小姐亲事不成,也不虚此行了。 戚蓉觉得李伯晟说得有道理,于是拿了油纸将老山参以及野生鹿茸包起来。 然后第二天去县里的时候,再买一些其他东西。 因第二天要早起,李家众人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戚蓉很早就醒了,起来给家里做好饭,然后将李伯晟和李风泽叫醒。 吃过饭后,戚蓉才将前一日挑好的衣服换上。 原主已经当了奶奶,但实际上还不到四十,再加上原主常年习武,身体素质好,看起来像二十多岁,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 只见小小的铜镜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端正妇人伫立其中,她黑发浓密如乌云,五官端正,飞眉入鬓,鼻梁高耸,骨相极美。 身为一个不注重保养的武人与农妇,她的皮肤差了些,常年被太阳炙烤被风沙搓磨的皮肤,已经长出了不少雀斑,就连那双修长的双手都粗糙龟裂了。 李家的几个孩子没一个丑的,不光是李秀才基因好,原主的外表也是极美的。 第31章 满意 但戚蓉是一种更偏向男子的英武之美,而非柔弱之美。 戚蓉打扮妥当,带着礼品出来找李风泽。 此时李风泽穿着一身宝蓝色儒袄,袄上绣着闲云白鹤,头发用簪子束起,英武不凡的俊美青年多了几分儒雅文气。 李风泽不注重外表,衣服大多旧了,索性穿了李伯晟的衣服。 别说还很合适。 戚蓉看着李风泽的模样,十分满意。 放在现代大概能原地出道了。 李伯晟赶着牛车,带母亲和弟弟去张员外家。 他们的牛车刚到巷子里,一个小丫鬟看见他们来了,着急忙慌地跑回张员外家中报信。 张员外家内宅,一个十五六岁的秀美少女端坐在桌案前。 “小姐,李家公子来了。” 张家小姐张幼桐闻言,白皙的脸爬上红云,她低垂着头,没有答话。 旁边的丫鬟们掩着帕子,悄悄地笑。 整个家中张夫人最为淡定,她道:“桐儿你可要想清楚,娘托人打听了,那李风泽长得好看不假,但家中只有十几亩田地。 他幼年丧父,家中全靠寡母和兄长支撑门庭,日子艰难,以咱们的家世,随时都能找到更好的,何必非要嫁给一个没有前途的穷小子。” 张员外摇头表示反对,“我问了马场的东家和伙计,他们都说李风泽这孩子品行好,从不拈花惹草,而且他武功高,擅骑射,盘马弯弓,百发百中。 以他的本事,给他找个正经差事并不难。再者说了,到时候他的活计在县里,他还能天天往村里跑吗? 我名下那么多宅子,腾出一个来让他和桐儿住,他们生活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与招赘区别又有多大。” 张夫人仍然不放心,反驳道:“可是我听说李风泽他娘不是个善茬儿,以前当过土匪,穷凶极恶,很不好惹。” 张员外瞪了张夫人一眼,“妇人之见,听风就是雨。你说的这件事我早有耳闻,李川与我同一年中的秀才,他是案首,我曾与他有过接触。 李川才貌双全,人品极佳,他那样的人又怎可能娶一个穷凶极恶的土匪。 再说了那戚蓉婚后十多年本本分分,只见别人欺辱她,并不见她仗着一身武艺欺辱别人。她若是装的,总不能装上几十年,李川死后,早该露出原形了。” 张夫人疼爱小女儿,不愿在女儿的婚事上草率。 但张幼桐和张员外都是一样的态度,张夫人也无可奈何。 张员外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 反正宅院田产全在张员外名下,倘若李风泽做了负心汉,那就让他从哪来儿滚哪儿去。 正因为李风泽没有靠山,张员外才不害怕他将来翻脸不认人。 张幼桐在家中排行最小,上面四个哥哥皆已成亲,张员外只此一个女儿,又是幺女,疼爱非凡,万事都顺着张幼桐的心意。 张员外疼爱女儿,但又看不上那些赘婿的做派,这才想着找个家境不好但长相好人品佳的女婿。 女婿没有依靠,就只能听他的。 相较于招赘婿,两家都有脸面。 如今张幼桐看上李风泽,婚姻大事上张员外更不会逼迫女儿嫁不想嫁的人。 况且,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李风泽愿不愿意都不一定呢。 戚蓉等人被张家的丫鬟引进门,张夫人和张员外从屋里迎出来。 张员外认得李伯晟,打招呼道:“贤侄,好久不见呀。” 李伯晟笑着与张员外见礼。 张家大宅子里有假山流水,院中种了许多树木花草,冬天草木枯败,但他家院子里的耐寒草木依旧绿意盎然。 戚蓉进了宅院之后,她顿时觉得张员外是个有情调的人。 也难怪他能看得上家境比他家差的李家,还主动托了媒婆去找李家。 张夫人原本还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见到戚蓉和她的两个儿子之后动摇了。 无他,这一家三口都好看。 张夫人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虽然家里穷了些,长这么好看的话也不是不行。 将来女儿生了孩子一定也好看,到时候她就把孩子抱到家里来养着,不让李家人插手。 张夫人心里想通了,于是亲昵地拉住戚蓉的手,带她去屋里坐。 丫鬟给戚蓉倒了茶,戚蓉尝了口。 以现代人的舌头来讲,是好茶。 戚蓉通过茶水的品级基本看出了张家人的态度,他们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认真考量了两家的亲事。 李风泽躬身跟张夫人行礼,张夫人立刻慌忙起身去扶,她有些无措,想来也是第一次给女儿相看,没有经验。 张员外对丫鬟吩咐道:“家里来客人了,把小姐叫来让她婶子见见。” 戚蓉心下了然。 说是让婶子见,实则是让李风泽与张幼桐见面,果然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更为得体妥帖。 张员外是要脸的,他支持女儿自己择婿,但他家还不至于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所以今天见面,连金媒婆都没让来,只李伯晟带着家人过来。 倘若李风泽与张幼桐谈不妥,那么可以对外说是李伯晟来拜访张家,绝口不提张家小姐相看人家的事。 张家小姐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丢脸。 很快,屋外走进来一个二八年华的秀美少女来。 她身量高挑,穿着一身天青色百蝶穿花裙子,头扎飞仙髻,红宝石耳坠衬得她肤白胜雪,娇俏可人。 眼前的少女不属于大美女类型,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脸,五官小巧,此时羞涩地笑着,露出几颗白牙以及唇边的两个梨涡。 看到她的那一刻,心情都止不住变好了。 张幼桐是个甜妹。 谁会不喜欢甜妹呀。 戚蓉激动地站了起来,单看外表和家世,戚蓉非常喜欢张幼桐,她甚至觉得李风泽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张幼桐的青眼。 她扭头看向李风泽。 李风泽定定地盯着张幼桐,痴痴地看着。 就像被勾走了魂,整个人都呆愣着。 李伯晟咳嗽了一声,李风泽这才反应过来,拱手跟张幼桐见礼。 张幼桐低着头回礼,一双明眸忍不住悄悄看李风泽的脸。 李风泽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冷峻的脸面无表情,但耳朵悄悄红了。 那红色从耳朵尖逐渐蔓延,染红了脖子和他整张脸。 戚蓉暗自好笑。 看李风泽这副表现,她哪里还不清楚李风泽的意思。 李风泽看上人家张幼桐了。 第32章 卑微嫁女 戚蓉心里高兴,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李风泽与张幼桐只见了极短的时间,张员外便让人将张幼桐带下去了。 后续没有谈妥的情况下,张员外并不想让女儿抛头露面太久。 张员外又探了探戚蓉以及李风泽的口风,见到两人都对张幼桐非常满意,这才切入正题。 张员外道:“李家夫人您也知道,我膝下有四儿一女,幼桐是我的幺女,自小乖顺懂事。 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我哪怕自己吃糠咽菜,也万万不能见到她受一点罪。” 戚蓉连连点头,猜出来张家必定不会轻易将女儿下嫁。 李家比张家条件差太多了,嫁了过去,生活水平定然大大下降。 张员外必定有其他要求。 戚蓉开口道:“员外与夫人的爱女之心,我能理解,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都尽量满足。” 如果是要钱,戚蓉没有,但原主还有娘家呢,可以跟当年李伯晟成亲一样,去娘家借钱。 戚蓉可不是原主,为了让李秀才过得心安,那么多年都不与娘家人联系。 哪怕李秀才死了,她还顾忌李秀才的名声,不肯与娘家来往。 放着疼爱自己的大哥和爹不要,为了亡夫的名声硬撑着。 戚蓉静等着张员外提条件。 张员外踟躇道:“我知晓你家的情况,既然我们觉得风泽这孩子不错,也不会强人所难。只一点,将来风泽要住得离我家近些,让我们能时常见到幼桐。” 戚蓉听了沉思了一下,想着自己应该在哪里给李风泽买套宅子,这边巷子倒是不错,可房子好像都是有主的,不一定好买。 张员外以为戚蓉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不高兴了。 张家想让李风泽亲近张家,做半个上门女婿。 如今重纲常伦理,父母还活着极少有分家的,嫁做人妇的女子也很少有过得好的,只能在婆家受制于人。 哪怕是高门大户的人家,女儿婚后受婆家磋磨的也不少。 尤其李家只剩一个寡母,这种情况下儿子是不能提分家的,婚后新妇还要伺候一家老小。 邓淑云被李伯晟害得那样惨,她照样没有通知娘家,与李伯晟和离。 张员外以为戚蓉是个强势的人,想做个被人伺候的享福婆母,不同意他的提议。 张员外急忙解释道:“我有意给风泽在县里谋个不错的差事,到时候总不能让风泽每天县里村里两头跑。 我家正好还有现成的空宅院,就在我家往东的第四家,不用你们掏钱买宅院。 至于彩礼也好说,到时候我家拿钱给你们,你们再把钱拿去走个过场,里子面子都有了。” 张夫人插嘴道:“姐姐也看到了我家的条件,风泽跟了我们家不会吃苦的,我将来必定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 张夫人一句话说得太像让李风泽入赘,惹得张员外不满,他瞪了夫人一眼,强调道:“我家不是招婿入赘,是嫁女儿。” 戚蓉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卑微了。 难道身为女子就这般低三下四吗? 李秀才没爹没娘,也没有长辈,所以原主没有当人儿媳妇的经验,戚蓉的婆媳经验全来自前世看的电视剧。 每天的婆媳大战,婆婆数落儿媳,儿媳看不上婆婆管太宽。 戚蓉不由得想起了邓淑云,她原以为是邓淑云性格软弱,任由李伯晟胡作非为,没想到是时代使然,令邓淑云无法反抗。 戚蓉忍不住瞥向李伯晟,李伯晟沉思半晌,喝了口茶。 他犹豫着开口道:“我三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跟着岳丈家里过活,说出去恐令人不齿……” 李伯晟一番话没说完,戚蓉伸脚过去踩了他一下。 戚蓉站起身,郑重道:“员外与夫人的拳拳爱女之心令我动容,倘若我女儿还在,我也断不愿让她吃苦受罪,我对您二位的要求没有意见。” 李伯晟震惊地张大了嘴,就连李风泽都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戚蓉却不以为意。 毕竟她是个现代人,现代孩子结婚之后和父母住一起的很少,就连她这个没结婚没对象的,一年也才回家一趟。 结了婚那就是一家人,男方的爸妈是爸妈,女方的爸妈也是爸妈,不可能因为女儿结婚嫁人就成了外人。 李家没有人帮衬,李风泽结了婚就相当于多了一门亲戚,这是好事,戚蓉可不会胡搅蛮缠。 毕竟现代也有婚后和岳父母住一起的,也有不少婚后男人做饭做家务的。 婚姻生活本就是互相帮衬,不可能只让某一个人牺牲。 戚蓉不但不觉得张家的要求有问题,反倒觉得他们家让步太大。 张家人见戚蓉同意了,纷纷松了口气。 张夫人更是喜上眉梢,别提多高兴,她拉着李风泽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 这么好的孩子,哪怕家境差些,换成别人家,人家定不会同意的。 可戚蓉答应了。 这可太好了。 张员外也很高兴,非要留他们吃饭。 戚蓉等人推辞不过,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等他们告辞回家的时候,张员外和张夫人依依不舍地在门口送他们,还在牛车上放了不少回礼。 路上,李伯晟憋了一下午,如今没有张家人了,他终于能开口了。 李伯晟不悦道:“娘,您这样做将咱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戚蓉反驳道:“不能将人家的女儿娶回家磋磨,就是丢了颜面吗?” 李伯晟依然信奉自己的那一套,发牢骚道:“谁家的新妇不用伺候公婆和家中其他人的。 就连当今圣上,白天操心国事,晚上还要亲自给太后侍疾,每日和衣而眠,这才有贤孝之名。 男子况且如此,身为女子本就低男子一等,张家小姐凭什么不和咱们住一起?” 戚蓉听了他一番话,气得想扇他巴掌。 戚蓉骂道:“你个狗东西!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原来你也知道人应该孝顺父母,听父母的话。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整日辱我是个土匪,不曾见你对我有半分敬畏,你还不顾我的阻拦,花光家财养外室,你才是真正丢脸。” 李伯晟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胸口直喘,还不敢在路上跟母亲吵架。 否则被外人看见,定要说他不是。 李风泽在发呆,脑海里张幼桐的倩影挥之不去。 他很久之前就见过张幼桐,那是在他训马的马场,张幼桐随同几个嫂嫂看她的兄长们打马球。 第33章 茶言茶语 当时,张幼桐与她的几个嫂嫂一道吃茶点,连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听得李风泽心痒痒。 只是当时李风泽不知她名讳,只知道她姓张。 他根据她的衣着与交往的小姐们的身份,猜测她非富即贵。 李风泽清楚自己出身寒微,从未有过逾矩的举动与想法,他深知自己不配。 但身边的人总会说起那些达官贵人的八卦来,偶尔他能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张家小姐的祖母举办了寿宴,张家小姐的兄长娶妻了,张家小姐绣了一个荷包送给她相熟的姐妹…… 他不去主动打听,但与她有关的事总能无法控制地传到他耳里。 原本他不想考虑亲事,可今天发觉与自己议亲的人居然是她。 那个令他无法克制地想起的姑娘。 今天见到张幼桐之后,李风泽只觉自己太过幸运,一定是父亲在天之灵保佑,否则卑微的他怎能让仙子般的张幼桐另眼相待。 她居然喜欢他。 李风泽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傻笑,又赶快将笑容收回去。 他悄悄看了眼母亲和大哥,发现他们只顾着吵嘴,压根没注意他这边,顿时舒了口气。 戚蓉啐了一口李伯晟,嫌弃道:“咱们家小门小户,没那么些规矩,只要家里的孩子不去自毁前程,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风泽将来和张家小姐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她身为现代人,而且是个还没结过婚的年轻人,她的想法可跟他们这里的婆婆们天差地别。 什么晨昏定省,端茶奉水,在她这边都不可能出现。 李伯晟就是那个自毁前程的人,他一直被戚蓉刻意针对,此时气得直哼哼。 李风泽听见娘这么说,心底有些动容,他想自己闯出一番事业,不想当个吃软饭的。 他不希望张幼桐因为嫁给他而被人说闲话,他要让她为李风泽妻子的身份骄傲。 “娘,我想参加武举。” 李风泽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戚蓉扭头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同样坚定道:“娘支持你。” 李家的几个孩子们年纪都小,对原主的过往并不清楚。 其实原主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是土匪,她是罪臣之后。 他爹年轻时曾是沙场将军,后来因为上司贪墨军饷被牵连,他不服裁决,带着家眷与手下兵丁跑了。 他们无处可去,只能落草为寇。 戚蓉的户籍在李秀才家,如今早与娘家人脱离了关系。 倘若李风泽想参加武举,或许可以找戚家人帮忙,毕竟原主他爹可是正经参加过武举的,还曾是那年的武状元。 李伯晟沉默了许久,他开口道:“我认得县里的房公子,他表哥去年参加了武举,我可以帮你问问都有那些章程。 你若真下定决心要参加武举,文书方面要多花些心思才行。” 说完之后,李伯晟便不再说话了,一路沉默着赶车,有心事的样子。 戚蓉见他不继续说了,也懒得问他。 李伯晟一行人快到家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熟面孔。 方金桃穿着一身旧棉袄,佝偻着腰,背上背个大竹篓,她一见到李伯晟赶着牛车,立刻凑上前来。 方金桃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 戚蓉暗道一声晦气,实在不想跟她说话。 但李伯晟停下了牛车,热络喊道:“金桃姑姑,要坐车吗?” 戚蓉不想让方金桃坐车,但李伯晟来说,方金桃是照顾他长大的人,是至亲的亲人,甚至比自己的亲娘还亲。 因而他对待方金桃非常热络客气。 方金桃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笑容满面地答应道:“谢谢你了伯晟。” 方金桃一点也不客气地将背篓放在牛车上,然后自己也坐在了车辕上。 她那双眼睛一直骨碌碌转,从碰见戚蓉等人就没停下来过。 方金桃看见他们一家人穿得那么好看,车上又放着许多礼盒,不由有些吃味。 如果当初没有不知廉耻的戚蓉出现,如今这些都是她的。 哪至于像现在,戚蓉出去体面应酬,她却只能去地里捡点别人漏掉的红薯吃。 方金桃心里很嫉妒,指着车上的礼品问李伯晟道:“伯晟去了哪儿呀?怎的车上带了这么多东西。” 李伯晟丝毫没听出方金桃语气里的酸味,热情地解释道:“风泽要议亲了,我们带他去了县里。” 方金桃一听便皱起了眉,心里的酸味更重了。 她道:“这些东西一看就不一般,想必那姑娘家境很好。” 李伯晟与有荣焉道:“是县里张员外家的小女儿,他家对风泽十分满意。” 方金桃不认得什么张员外,但她知道员外一词不是瞎叫的,土里刨食的人家可成不了员外。 再看车上所带的礼品尽皆贵重,女方家的家世铁定是极好的。 方金桃整个人酸得像打翻了醋坛子,眼睁睁看着戚蓉又要有一个家境不错的儿媳妇,方金桃难受极了。 方金桃开口道:“现在一般都是高嫁低娶,张员外家条件那么好,又怎会找咱们乡下人,该不会那张家小姐有些什么问题?” 一句话不光挑拨了张员外与李家的关系,还给尚未进门的张幼桐安了个帽子。 戚蓉忍无可忍,气得反驳道:“你连张家小姐的面都没见过,又从哪里知道她有问题?没有任何依据就凭空造谣,诋毁一个闺阁女子的清誉,你是何居心!” 方金桃很多年以前一直造原主的谣,原主那般坚韧的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张幼桐一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 张幼桐和李风泽两人八字才刚有一撇,亲事还没有最终落定,如果这个时候村里传出关于张幼桐的谣言,他们两人的事肯定要告吹。 张员外夫妇千娇百宠的女儿,被人恶意造谣,恐怕他们知道了会心疼死。 别人造张幼桐的谣,戚蓉无法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 她心里窝着一大股火,不等方金桃回话,她又接着威胁恐吓道:“你当年造我的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不跟你一般见识。 倘若你敢造我未来儿媳妇的谣,我绝不会容忍,必定让你好看!” 方金桃被吓到了,她下意识往旁边退了退,与戚蓉保持距离。 方金桃低头暗暗撇嘴。 她以前也经常茶言茶语,看似关心别人,实际上几句话就能成功挑拨别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就转移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她见到奸计被识破,委委屈屈地对李伯晟道:“伯晟,你看你娘,我不过是关心风泽,怕你们被人给骗了,结果你娘不领情就算了,还说得那么难听。” 第34章 原来是当赘婿 李伯晟看着方金桃的委屈模样,皱眉对戚蓉道:“娘,金桃姑姑也是好心,你别说得那么难听。” 戚蓉气得拿眼睛瞪李伯晟,“什么叫好心,若真是好心也该关心人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里有哪些亲戚,而不是随意污蔑一个闺阁女子的清白。 她说张家小姐有问题,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能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说法可太多了。 若是传出去,肯定会有人怀疑张家姑娘有隐疾、品行不端,甚至能怀疑她与人暗通款曲,被男子抛弃后无人可嫁才无奈找了李风泽。 如今这个时代规矩甚多,万事都讲礼法,重名声。 倘若一个女子名声坏了,那她一辈子都完了。 方金桃若是敢把这些话说给村里人,过不了多久,张家姑娘张幼桐就会被害得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还要忍受别人肆意捏造的黄色谣言。 就连沉默寡言的李风泽都忍不住开口了,他道:“我先前认得张家小姐,她洁身自好,善良纯真。她没有任何问题,是我一个农家小子高攀了。” 以前方金桃茶言茶语原主都什么也不反驳,有时是粗神经没听出来,有时则是对生活心灰意冷懒得吵架。 久而久之,方金桃已经把戚蓉当成了软柿子,哪知道她今天居然翻脸了。 而且还说话这么难听。 就连从不与人争辩的李风泽都开口了。 方金桃骤然听到这么难听的话,手都有些哆嗦。 她很气恼,但她多年绿茶也不是白当的。 戚蓉不好惹,方金桃也不想搭理她。 方金桃撇撇嘴,低声嘟哝道:“你不领情我还不跟你说呢。” 李伯晟见方金桃不高兴了,主动开口缓解气氛,“若是风泽的亲事成了,到时候金桃姑姑别忘了来吃喜酒。” 方金桃刚被戚蓉怼了个没脸,现在有李伯晟递来的台阶,她立马识趣地接话道:“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可得去沾沾风泽的喜气。” 只是她心里有打算,想搅黄李风泽的婚事,怎么可能被戚蓉说几句就打消念头。 方金桃对张家小姐一点都不了解,只能通过跟李伯晟聊天,旁敲侧击地问。 方金桃道:“那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呀?你跟我好好说说。” 戚蓉也只对张家小姐的情况了解个皮毛,此时忍不住侧耳也跟着听。 李伯晟一五一十地回答她的问题,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李伯晟毕竟经常待在县里,和县里的人接触也多,他先前就知道张员外的一些事。 他甚至时常见到张幼桐的哥哥们,只不过与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没有进一步的交情。 对于张幼桐,他也有所耳闻,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当然,张家人最出名的一点是,他们家喜爱长相好看的人。 张员外其貌不扬,张夫人对他哪里都满意,只有样貌不满意。 而张幼桐的几个哥哥也都遗传了张员外的样貌,矮矮的个头,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黑黑的皮肤。 张幼桐小时候也很胖,但她长大后刻意缩减饮食,才有了如今的窈窕身材。 而那张胖胖的圆脸瘦下来后,也变得甜美可人。 张幼桐家除了大哥是世家联姻外,另外三个哥哥全都娶了年轻貌美的娘子,张幼桐也一样想找个好看的。 李伯晟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之后,戚蓉和李风泽两人沉默了。 原来是一大家子sai迷。 戚蓉原本还觉得新奇,张幼桐“以貌取人”的举动居然能得到家人的支持。 李伯晟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戚蓉算是长了见识。 一大家子人都爱美,但他们认为自己不好看,所以想找个好看的另一半。 张幼桐现在的举动,很可能与小时候肥胖不好看导致的自卑有关。 否则以她如今的容貌,找个好看的公子也很容易。 戚蓉可不是迂腐的人,不会在意别人是否sai迷。 再说了,原主当初不也是非李秀才不嫁吗。 戚蓉与李风泽不说话,方金桃的袖子都快被她自己扯烂了。 她万万没想到张家居然如此有权有势。 张员外本人是个秀才也就罢了,他家居然还有举人亲戚,以及在军中做将军的大人物。 除去家世好之外,张家小姐居然也年轻貌美,还性情温柔,仅仅因为看中李风泽的外貌,就要下嫁给他。 李风泽即将有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怎能不让人嫉妒,怎能不让人恼恨。 方金桃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不能让这门亲事成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戚蓉一家过得顺遂。 方金桃忍不住道:“风泽的确英俊,但如今世家都重礼教,讲究门当户对,他们看中风泽的外貌是好事,但姿态未免太低了,实在让人怀疑啊。” 李伯晟闻言沉默了,将心中的忧愁说出来道:“姑姑说的没错,张家这样做是有条件的,他们……” 李伯晟有些难以启齿,“他们想让风泽跟着他们一起生活。” 李伯晟说得很委婉,但意思懂得都懂。 方金桃立刻提高了嗓门,嚷道:“什么?他们想让风泽入赘?”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李伯晟赶忙去捂她的嘴。 他们的牛车已经到了村里,方金桃那么大的声音万一被人听见,传出李风泽入赘的话来,后边李家人有嘴都说不清。 李伯晟赶忙解释道:“并非入赘,他们家是嫁女,而非招婿,他们只是不想让我们插手风泽的生活。” 方金桃心里高兴,但她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此时装出着急的样子道:“哪有婚后不跟着婆家人一起生活的,这与赘婿有何不同,风泽堂堂正正七尺男儿,怎能如此受辱。” 戚蓉想骂人,怎么婚后不跟婆家人一起住,就是侮辱男方了? 她想开口,但想到自己是个现代人,她觉得合理的事,可能这里的人真接受不了。 于是戚蓉看向了李风泽。 李风泽察觉到母亲的目光,他低下了头。 其实,他哪怕现在也经常不着家。 很多人都可以说他不孝顺,他也的确不是个众人眼中的孝顺孩子。 李家三个儿子没有一个孝顺的。 他原本也想着若是成亲,想尽办法也不能跟母亲和大哥一起住。 母亲名声不好,大哥又在外面胡来,家里的钱都被败光了,李风泽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家。 他若是成亲,能分家当然是最好的。 所以,他并不觉得张家要求他婚后分家的条件冒昧,反倒为他们的要求感到庆幸。 庆幸他们提出的是这个条件,而不是他无法满足的。 李风泽道:“分家我是受益者,娘若不反对,我没有意见。” 第35章 为了名声 戚蓉光棍道:“我不是那般迂腐的人,只要你能与张家小姐把日子过好,我没有意见。” 母子两人都没有意见。 李家没有长辈了,他们家几代单传,到了李秀才这里才有了三个儿子。 李秀才敬重原主不光是她娘家添补许多,还有她生了三子一女,为他家开枝散叶,改变了他家几代单传的命运。 倘若李秀才的爹娘还活着,他们也会看在生了三个儿子的份上,忽略原主的出身。 以前没有长辈是缺点,但现在却成了优点。 因为李家现在辈分最大的就是戚蓉,万事只要戚蓉同意了,那便无需他人过问。 李风泽冷峻的脸扯了扯嘴角想笑,但他很快把笑容收敛了下来。 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笑。 他开口道:“多谢娘成全。” 李家的人不反对,方金桃却不乐意了,她不满道:“风泽你这是什么话,你一个男子怎能这般自轻自贱。 更何况你大哥是读书人,将来有了功名当了官,若是被人听说了你的事,他会被戳脊梁骨的。” 李伯晟沉默着没说话,但那表情显然是认可方金桃的。 戚蓉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你都不科举哪儿来的功名?连科举都不参加,还敢肖想有了功名以后的事。” 这句话又重重地踩中了李伯晟的痛脚。 他十五六岁时就已经是童生了,但如今他都二十二了,还是个童生。 十五六岁的童生能说是个小神童,但二十多的童生,说出去可一点面子都没有,若不是李伯晟诗写得不错,混了个才子的名头,如今哪还有脸面在外面厮混。 李伯晟被说得很没脸,但他还是说道:“我以后会考的,而且就算我考不上,钰衡也会考,若是钰衡做了官,恐怕也会被人耻笑。” 戚蓉见他仍不死心,于是嗤笑了一声:“风泽武功不错,到哪里都不会缺一口饭吃,怎么到了你眼里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 你就算再贬低你的两个弟弟,将来他们该比你过得好,依然比你过得好,一个人的未来可不是你一张嘴就能定夺的。” 方金桃见李伯晟败下阵来,还想开口说,结果被戚蓉打断。 戚蓉道:“到地方了,你还不下车吗?” 牛车已经走到了方金桃家门口,戚蓉面带嘲讽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方金桃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快,挤出一个笑容来,跟李伯晟告别道:“伯晟,谢谢你载了我一程。” 李伯晟一直被戚蓉贬低,此时情绪不高,勉强礼貌道:“金桃姑姑不必谢,以后有空来我家喝茶。” 方金桃还想继续跟李伯晟客套,戚蓉却弯下腰来俯视着她。 两个人离得很近,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方金桃心头直跳。 戚蓉道:“村里若是传出有关张家小姐的坏话来,我必定饶不了你。” 方金桃眼睛躲闪,“村里人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这番推脱惹得戚蓉更加不快。 说这话什么意思? 是打定主意要传播些不利于张幼桐的话呗。 戚蓉抓起一块石子,朝着方金桃弹射而去。 石子擦着方金桃的脖颈而过,在颈部血管处留下一道深深的擦痕。 倘若戚蓉扔的是个块铁片,方金桃就死了! 戚蓉在以杀人做威胁。 方金桃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包裹,一动不敢动。 戚蓉面带恐怖的笑容,凑在她耳边,低语威胁:“我不管是谁传出去的,反正我只找你。” 方金桃又想起了戚蓉成亲时来的那些人,他们雄壮剽悍,骑着高头大马,即便那些人已经二十多年没出现过了,但方金桃还是感到恐惧。 包庇维护戚蓉的李秀才也不得不承认,原主拿刀的样子的确凶悍。 方金桃手指微颤,白着脸站在原地。 她什么都不敢说了,她怕死。 戚蓉见自己的威胁起到了作用,这才放心地回了家。 大丫和二丫都在院子里玩,看见牛车回家了,立马迎上前去。 大丫小大人似的关心道:“奶,三婶家对三叔满意吗?” 戚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满意。” 大丫听到张家对李风泽满意,这才松了口气。 那模样太过滑稽,戚蓉三人看了直笑。 邓淑云从灶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削了一半皮的萝卜,她嗔怪道:“大人的事,哪轮到你一个小孩子操心,每天胡思乱想的,当心将来长不高。” 大丫不反驳,但高高噘起的嘴充分表露着她的不服气。 心情不好的李伯晟都被逗乐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如此有趣呢。 李伯晟从带回来的礼品里拿出一盒糕点,递给大丫,“带着妹妹去玩。” 大丫受宠若惊,眼睛笑弯了,小兔子牙也露了出来,开心地道谢:“谢谢爹爹!” 大丫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拉着二丫,跑到墙角分糕点去了。 李伯晟看着大丫开心的样子,罕见地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他看了眼一旁心情不错的李风泽,开口道:“风泽,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考武举可曾下了决心?” 科举不是闹着玩的,若自身实力不够,或者不认真备考,后续大概率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些人读一辈子书,到死连秀才都考不上。 而且备考要花不少钱,李伯晟不希望李风泽只是一时兴起,到时候花了钱欠了人情费了心力,最后一无所获。 李风泽郑重道:“大哥,我是认真的。” 李伯晟看了戚蓉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先去县里给风泽探探门路,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戚蓉去里屋拿出一个小包袱,交给李伯晟,“钰衡把换洗衣物忘在了家里,你正好帮他送回去。” 李伯晟拿了东西便走了。 邓淑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她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李伯晟真如所说的是去办正事,而不是去找那个女人。 李伯晟不知家人所想,独自带着包袱去了瀚辰书院。 他托人通传之后,便在书院外等候。 李钰衡此时正在夫子的书房里恭敬站着。 他面前满身文气的夫子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翻过年的院试下场试试看,若能考上自然皆大欢喜,若考不上,全当试水,等明年再考。” 李钰衡拱手称是,除此之外一句都不再多言。 夫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怨我只处理了李涛一人,但钰衡,这世间的事并不能全随你我心意。 咱们书院倘若一下子出现四个人渣败类,书院势必名声扫地,不光我和其他夫子受影响,就连你们在外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读书人最重声誉,不管是被欺凌还是欺凌别人,将来都会落人口实。” 第36章 夜半送银 李钰衡依然恭敬,但他还是没有回话,显得如此疏离。 夫子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站起了身,语气之中多了几分郑重,“欺凌弱小会被人唾骂,但被人欺凌也会惹来他人嘲笑。 身为学子,你应该最为清楚,功名身份并不能证明一个人是否良善。 现在的你理解不了我的做法,但将来你会认同的。” 李钰衡弯着的腰又矮了几分,“夫子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夫子咂舌,不悦道:“你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我不是已经惩处过他们了吗? 哎,罢了罢了,你先走,专心备考,别胡思乱想。” 李钰衡毕恭毕敬地来到门外,一位身着学子服的师兄走上前来,告诉他道:“玉衡,外面有人找你。” 李钰衡跟着师兄来到外面见到是李伯晟,他急忙迎上前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伯晟将洗好的衣物交给他,“娘让我把衣裳交给你。” 李伯晟见他神色不对,再加上先前出过李涛的事,他关切道:“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李钰衡摇了摇头,回答道:“夫子准备让我年后下场。” 李伯晟咂舌,院试在二月份,现在只剩下四个多月了,他担忧道:“是否太过仓促了?” 李钰衡深呼吸道:“夫子给我安排了一间屋子,让我专心备考,说这次考不上也没关系,只当试试水。” 李伯晟闻言沉思了片刻,他点头道:“既然夫子有安排,那你就试试看,即便今年考不上也没什么影响。” 李钰衡情绪不佳,而李伯晟听闻李钰衡马上要下场参加院试,心里也有些膈应。 他跟李钰衡告别后,浑浑噩噩了半晌。 李钰衡一向聪慧,在学业方面更是令人称道,夫子让他今年下场,应该是有一定把握。 李钰衡若中了秀才,以后他这个童生大哥面子往哪里搁? 李伯晟胡思乱想了良久,才突然想起正事来。 他急忙去找吕耕岩,想让他跟自己一道儿找房公子喝酒。 怎料刚到知县大人家就看见众仆人噤若寒蝉,全都躲起来大气不敢喘。 一个茶杯从屋里扔出来,砸在院子里的石砖上,哐啷一声碎了满地。 吕耕岩在屋子里抱头鼠窜,“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屋里一个女子骂道:“你整日游手好闲,沉溺于烟花柳巷,不知上进。你让我怎么跟爹娘交代,年后的院试你若是不考个秀才就别回来了。” 吕耕岩求饶道:“姐姐,秀才哪是那么好考的。” 知县夫人嗤笑一声,“你姐夫进士都考得上,你考不上一个秀才!” 吕耕岩还想说话,被强硬打断,“滚出去,你个没用的东西。” 屋里传来丫鬟劝慰的声音,吕耕岩狼狈地从屋里出来了。 他看见李伯晟,立刻愁眉苦脸道:“让你看笑话了。” 李伯晟无奈,本来找吕耕岩是想让他陪自己一起去问武举的事,哪知道朋友被姐姐训斥,失魂落魄的。 李伯晟只能先放下正事,陪吕耕岩喝酒,听他吐苦水。 李伯晟在外一夜未归。 月上中天,一只肥硕的鸽子笨拙地落在李家院子里,它轻声咕咕叫,不知在找谁。 戚蓉正在屋中泡脚,听见外面的动静有些疑惑,穿上鞋子出门查看。 鸽子见到戚蓉,立刻扇动翅膀来到她身边。 戚蓉如今耳聪目明,借着月光察觉到鸽子脚边有东西,于是抓起鸽子仔细查看。 鸽子脚边绑着的是个卷起来的纸筒,打开后发现是一封信与两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 戚蓉没见过面额这般大的银票,于是根据原主记忆仔细查看,确认是真的,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平白无故有人给她送钱,数额还如此巨大,她的心砰砰直跳。 戚蓉赶忙打开手里的信件,拆信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生怕自己人生地不熟的牵扯进什么事端。 但当信件中的几个字入目后,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字迹工整,但算不上好看。 “吾妹蓉儿亲启,为兄与父亲听闻风泽议亲了,我们深知你这些年的不易,特送来一些钱财。若是不够,你只管开口,兄长会想办法,在李家村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银钱给你。 为兄还听闻伯晟如今收敛了些,他任性却本性不坏,你若多加管教或许能让他走上正途。纵子是害子,你千万不要心软,更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还有玉衡的事,父亲知道后非常生气,以后若遇到有人欺负你们,大可以告诉为兄和父亲,我们会想办法为你们出气,万万不能忍气吞声,切记,切记。” 落款人是戚远征,也就是原主一母同胞的哥哥。 一张信通篇都是大白话,没有华丽的词藻,也没有龙飞凤舞的绚丽字体,但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戚蓉看得心头微暖。 原主的哥哥和父亲都是行伍出身,平日里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却为了她搞得如此神秘谨慎。 为了不给戚蓉招来麻烦,半夜飞鸽送银票。 而且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打探她的消息,家里发生的事,他们全都知道。 戚蓉叹了口气,可惜原主作茧自缚,积郁成疾,因李秀才之死困顿于心,最终死在了这个冬天。 倘若戚家父子知道真正的戚蓉已经死了,会伤心欲绝。 戚蓉将两张银票放进怀中,带着鸽子进屋回信。 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自然要替她好好活下去,不让她的亲人失望。 戚蓉拿着油灯去了李钰衡的屋子,找出纸笔来,模仿着原主的笔迹回信。 “兄长亲启,来信已收到,蓉儿感念兄长与父亲挂记。你们寄来的银票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蓉儿在此拜谢父兄,兄长叮嘱之事,我会铭记在心。 今时不同往日,李川死去多年,我已想通许多,如今只想专心过好眼下,不会再如往日般做个人人欺辱的软包子。 我心中自有计量,父兄不必为我忧心。” 落款写的是戚家女戚蓉。 戚蓉将信纸卷起来,绑在鸽子一条腿上,然后将鸽子放飞。 扑棱棱…… 肥硕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远了,消失在月色里。 戚蓉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鸽子,这才回屋,将银票收起来放好。 手里突然多了一笔巨款,戚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花。 这笔钱肯定不能让李伯晟知晓,否则他定会大吵大闹将钱要到自己手中,然后花给那个不知廉耻的何清清。 第37章 恶意刁难 戚家父子给这二百两银票,是为了李风泽的亲事,但张家对李风泽的物质条件没有要求。 而且戚蓉觉得,李风泽有考武举的想法,明年或许就可以先试一试。 武举和文举不同,即便到时候名落孙山也不打紧,考试过程中被高门显贵看中招走的也有很多。 毕竟武举要的是领兵打仗的文武全才,而高门显贵只需要武艺过关的人才,对文书兵法并不在意。 李风泽骑射一绝,倘若不是他不喜与人交流,如今恐怕早已经成了别人的座上宾。 因而戚蓉对李风泽的未来一点都不担心,只要他不继续当个不问世事的宅男,有心于前途,必定不会过得多差。 当务之急,是李家整体的前途。 目前李风泽准备武举要钱,而李钰衡也要钱,还有家里人的吃喝拉撒,全都要钱。 地里的庄稼一年的产量也就那么些,更何况明年恐怕要减产,能拿到的收入实在有限。 而且戚蓉一直记挂着邓淑云被卖掉的铺子,还有那个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丫鬟。 戚蓉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思来想去,戚蓉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是被邓淑云喊醒的。 戚蓉一看外面天都大亮了,赶忙穿衣起床。 邓淑云见到戚蓉的大黑眼圈,吓了一跳,“婆母,你一夜未眠吗?” 戚蓉苦笑摇头,“我没事。” 她昨天一直在想手里的钱怎么花,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戚蓉随邓淑云去吃饭,吃过饭告知邓淑云看好家,她则独自去了县里。 她只是有买回邓淑云陪嫁铺子和丫鬟的想法,具体能不能办成还是未知数。 铺子还好说,今年买不回来,明年再看,但那丫鬟可不一定能找到。 铺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她成了家生了孩子,就没办法再说买回来的事了。 戚蓉去了牙行,托里边的人帮她打听铺子跟丫鬟的事。 牙行的一个牙人沉吟着说道:“那个叫石榴的丫鬟不太好找,您也知道叫石榴的女子太多了,不过那几个铺子我倒有点消息……” 牙人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捋着胡子看戚蓉。 戚蓉会意,拿出一块碎银子塞在他手里。 牙人看戚蓉出手还挺阔绰,于是眉眼舒展,态度都热络了几分,“城南那个铺子现下正往外租呢,他家原本开了个胭脂水粉店,但那东家脾气不好,总跟人吵架,后来生意就慢慢黄了。 他家如今不做买卖了,你若想买,我可以去帮你问问。” 然后牙人又认真想了想,沉思道:“我刚想起来,你说的那个石榴我可能有点印象,从李家村一个童生家里买来的。 刚开始几天那姑娘寻死觅活的,还绝食把自己饿晕了,不过后来被教训了一顿,自己老实了。至于卖去了哪儿,我就不清楚了。” 戚蓉想了想,又从钱袋里掏出五两银子来,郑重地放在牙人手里,“请您务必帮我找到那个丫鬟,若是能找到她,后续我再给您五两银子。” 帮忙找个人就能拿十两银子,牙人很开心地应下了,“姐姐你就瞧好,这县里就没我找不到的人。” 牙行接触的人多,人脉广,再加上石榴当初是从这里卖出去的,牙行里有明确的记录,只要稍微查一查就能找到。 所以,牙人这十两银子几乎是动动手就拿到了。 戚蓉谢道:“那就多谢您了。” 牙人得了银子,心情不错,送走戚蓉就去查石榴被卖时的档案。 知道被卖的具体年月日,只要找到卷宗记录,再稍微打探一下立马就知道她在哪儿,如今状况如何。 而戚蓉则按照记忆去找城南的那个铺子。 城南的铺子位置不算很好,但它是一个小院儿,前面是铺面,后面能住人,面积非常大。 如果能重新买回来,以后在县里做买卖,就不用每天村里县里来回跑了。 戚蓉手里的钱不够,只能慢慢将几家铺面一间间买回来。 到了城南的铺面,果然看见墙上大大的招租几个字。 戚蓉走进店里一看,果然如同牙行牙人所说,是个胭脂水粉店,而且店里人态度很不好。 店里看店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有旁的人。 见有人进来他只抬起眼皮觑了一眼,然后又趴在桌上睡觉了。 戚蓉对他这态度有些无语,难怪店里门可罗雀,一个客人都没有。 就这态度,店铺无论放在哪儿都得黄。 戚蓉咳了一声,开口道:“小伙子,你们东家可在?” 看店的年轻人抬起头来,懒洋洋道:“我就是,想买什么自己拿,不必叫我。” 戚蓉听到他就是东家,于是开口道:“我见你们外面挂着牌子,说要招租,我想问问,怎么个租法儿?” 东家伸了个懒腰,道:“一月四十两,半年起租。” 戚蓉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吐槽,“你这店铺连带后边小院儿估计也就值三百两,你往外租一月四十两,这是狮子大开口,旁边店铺比你家还大些一月也就二十两银子。” 戚蓉有钱,但她可不想当冤大头。 一个正常的客源稳定的铺子,一月总交易额也才不会达到百两银子,再刨去成本,一个月能净盈利二十两银子都很不错了。 不可能每个店铺都卖奢侈品,而且还得保证自己能卖得出去。 城南的人流量并不大,因而一家铺子月租二十两银子,还是带院子的情况下,价格都已经算高了,更何况四十两。 铺子东家见戚蓉是个懂行的,不屑地扬了扬嘴角,故意嘲讽道:“你若是不想租,那就把我这铺子买下来,前面的铺面连带后院三百两,你若给得起,我就卖你。 买不起就从哪来滚哪儿去,反正我这铺子月租四十两,少一文都不行。” 铺子东家本意是用铺子的价格羞辱戚蓉,但戚蓉听了眼睛却亮了亮。 戚蓉悄悄打量眼前年轻人的神色,见他傲慢嘲讽居多,不一定肯卖,于是也耍了个心机。 戚蓉不满道:“你看你这人,是你自己挂牌子招租的,我诚心来谈租金,你倒戏弄我。 我若买得起,何必租呢,再说了,我若真买,你一个小年轻还能做的了那么大铺子的主。 快把你家长辈叫来,我与你家长辈谈谈。” 第38章 强买 那年轻人果然被激怒了,他从桌后站了起来,“我说了我就是铺子的东家,衙门里白纸黑字写着我的名字。 这铺子我说了算,我想卖就卖,想租就租,我想租多少就租多少。” 戚蓉拿眼睛上下打量他,过后故意嗤笑一声,“我若拿得出钱来,你一个小家伙还真能把铺子卖了?” 年轻东家彻底被激怒了,他当即梗着脖子反驳道:“一个装阔的穷光蛋还敢嘲笑我?你若能拿出三百两,我现在就把铺子卖给你,你若拿不出银子来,就从我店里滚出去。” 年轻东家本来脾气就不好,此时更是被戚蓉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 他直奔后院,拿出了铺子的房契,拍在桌上。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我的名字,房契我拿出来了,你的银票呢?别说你没有。” 房契上写着年轻东家名叫董元九。 此时,董元九双臂环胸,故意挑衅嘲笑戚蓉。 他等着戚蓉拿出不银子,然后狠狠地嘲笑奚落她。 毕竟租铺子的绝大多数都买不起铺子,正如戚蓉先前所说,买得起也不会去租了。 戚蓉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她心里觉得好笑,但却忍着笑意,故意作出一副气恼的样子。 戚蓉伸手指着董元九,恼怒道:“你……你这小辈说话实在难听,不就是三百两吗,我们现在就去衙门过户,谁不去谁是孙子!” 董元九也是气性大,见到戚蓉这副表现更加生气了。 他现在就想啪啪在戚蓉脸上扇巴掌,一个买不起铺子的乡下人,还敢跑他面前耍威风。 他家里当初买这个铺子可借了不少银子,到如今都没还清,一个穿着破旧的村妇能买得起铺子? 她若买得起,村里的驴都会飞。 戚蓉穿的是原主的衣服,原主整日抑郁寡欢,那些衣服都穿了好些年了。 衣服洗得发白了,补丁摞补丁的,看着就出自穷苦人家。 三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村里农户一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 董元九家中当初为了给他盘下这个铺子,借了好些银钱。 他绝不相信一个穷苦村妇,能随随便便拿出三百两,买下这间铺子。 但他被戚蓉气到了,现在就想看戚蓉出丑。 戚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赌咒道:“今日我若不去官府,我便当街学狗叫,你若不去,你便当街学狗叫。” 董元九挑衅般哼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各种官府证明,在戚蓉眼前晃了晃,“去就去,我还怕了你不成,今天我必打你这个乡下人的脸。” 戚蓉见他把东西准备齐全了,故意呵呵冷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把店门一关就拉着他去官府。 一路上,戚蓉边走边与董元九吵嘴。 到了官府,他们说明来意,便有人将他们带去了一间屋子。 董元九将房契以及户籍证明一交,然后当着衙门公人的面高声道:“倘若这位婶子能拿出三百两,我就把铺子卖给她。倘若她拿不出来,她就是故意在衙门捣乱,还请大人将她给抓了。” 李钰衡的事刚过去,官府衙门里的人都认得戚蓉。 衙门公人笑而不语,什么都没说,想看看两人是怎么回事。 戚蓉咧嘴冷笑,“大人您也听见了,这是他亲口所说,还请大人立下字据,我们两人签字画押。” 衙门公人闻言立刻照做,确认房契等都属实后,他将字据推到了董元九面前。 董元九二话没说,麻利地签字画押。 戚蓉忍住心中强烈的笑意,签字画押。 她交出早已准备好的户籍证明,放在衙门公人面前,而后从怀中掏出三百两,重重地拍在桌上。 戚蓉道:“这是三百两银票,为防止小哥儿事后不认账,还请大人帮忙验明真伪。” 在戚蓉拿出银票的时候,董元九脑子嗡了一下。 他呆呆愣愣地看着衙门公人检验银票。 确认无误后,衙门公人点头说:“银票是真的。” 董元九惊叫一声:“怎么可能!” 他一把夺过银票,拿在手里仔细地查看,还拿起来对着阳光一点点地瞧过去,势必要找出银票的不对之处来。 然而,事与愿违。 他越看心里越慌,嘴都张大了。 这绝对不可能,那农妇穿得如此寒酸,怎么可能随意拿出来三百两银票。 董元九找了半天,终于不得不承认银票是真的。 然后他转动眼珠,突然跳了起来,他指着戚蓉道:“这银票一定是她偷的!” 董元九似乎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扑到衙门公人面前,抓着他的袖子道:“大人,赶快把她抓起来,她是小偷!” 衙门公人白了他一眼,不耐地扯回自己的袖子,呵斥道:“公子你可别胡说,三百两银子,李家婶子还是拿得出的。 不瞒你说,你家这铺子就是从他家买的,他家以前更好的铺面也有几个,如今拿出银票将铺子重新买回去,这哪值得大惊小怪……” 衙门公人把这话一说,董元九立刻醒悟过来。 他中计了! 被骗了! 他家当初买这个宅子的时候,花了三百二十两,刚买三年,如今一倒手就亏了二十两。 再者说,这铺子是给他留着成亲用的,如今被自己卖出去了,家中长辈知道了一定会骂他个狗血淋头。 铺子在他手里三年,三年里他开了个胭脂水粉铺子,但生意实在不景气,这才想着租出去,但他真没想过卖掉啊。 年轻东家一把抓过房契,嚷嚷道:“我不卖了!” 戚蓉飞速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指着桌上的字据,严肃道:“钱给你了,也签字画押了,你如今反悔拿我和其他人当猴儿耍吗?你也太不把衙门字据当回事了。” 衙门公人也有些不高兴,手续都快弄好了,你来这么一出。 他开口道:“这位公子,字据已立,官印已盖,钱也给你了。现在你的铺子已经属于这位婶子,你即便耍无赖也是没用的。” 屋里吵吵嚷嚷的,其他人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围观的人劝道:“城南的铺子现在能卖到三百两已经很不错了,我这带院儿的铺子才卖了二百八十两。这两年铺子价钱都降了不少,不能跟几年前相比。” “是啊,小哥儿,现在行情就这样,你不高兴也没办法的。” 第39章 酒后真言 衙门公人也跟着劝道:“官府办事从来秉公办理,若你没有签字画押,谁都抢不走你的铺子。 但如今白纸黑字在这里,律法层面房子已经是这位婶子的了,如果你想要回铺子,只能让她再重新卖给你。” 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戚蓉既然愿意把铺子买回来,就不会轻易再卖掉。 董元九当然知道这一茬儿,整个人面如死灰,蹲在地上抱着头懊悔不已。 买卖字据一式三份,一份交给买家戚蓉,一份衙门留档,一份交给董元九。 衙门公人将董元九的户籍证明,以及买卖字据塞到他手里。 年轻人要脸面,董元九不愿意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的,抓紧字据,起身气冲冲的走了。 衙门公人望着他的背影嗤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真是活该。” 旁边有认识董元九的,叹息道:“他呀,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还非得买铺子做生意,这几年他的铺子没少赔钱。 早点把铺子卖了转行,对他来说是好事,否则恐怕连家底都不一定能保住。” 戚蓉在一旁听着,没有插嘴说话。 她本来打算正正经经商谈买卖事宜的,如果对方不同意,那就去看看别的铺子。 结果这个人一上来态度就那么差,歧视刁难戚蓉,惹得她十分不高兴。 如果他好好说话,戚蓉肯定不会耍手段,用邪门歪道买铺子。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过于冲动,说话做事都不稳重。 不在戚蓉手里吃教训,也会在旁人手里吃亏。 戚蓉把该拿的字据都好生拿起来收着,对衙门公人道谢,“多谢大人相助。” 衙门公人很客气地摆摆手,不在意道:“婶子不用客气,我只是按衙门章程办事而已。有人扰乱官府秩序,我肯定不会容忍。” 戚蓉又感谢了几句,这才离开衙门。 离开衙门之后,戚蓉看着手中的房契,面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太好了。 戚蓉原本担心今天办不成事,结果那么轻易就买回了一个铺子,真是喜出望外。 她心情特别好,打算去铺子里找那个年轻人,通知他尽快把铺子腾出来。 不然,他到时候赖着不走,戚蓉处理起来也很麻烦。 走到半路,戚蓉扭头看到了两个熟面孔。 李伯晟、吕耕岩正在酒楼的包间里喝酒。 他们开着窗,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戚蓉本来想走,但耳中似乎听见院试这两个字。 难道李伯晟浪子回头了,想继续参加科举? 戚蓉停下脚步,来到窗下仔细倾听。 她也不想听墙根,但李伯晟这家伙有事儿根本不告诉她。 李伯晟与吕耕岩酒过三巡,两个人喝得都有些懵了,忍不住酒后吐真言。 李伯晟哀叹道:“我今日去书院,钰衡说夫子让他年后下场。身为他的哥哥,我既希望他能考中,又希望他落榜。 他若真考上了,我又该如何自处,恐怕那个家我以后都不能回了。” 吕耕岩喝得醉醺醺的,劝慰道:“你是家中长子,钰衡是你的亲弟弟,他再出息也不可能越过你去。礼法摆在那里,他就得听你的。” 吕耕岩这番话本是宽慰李伯晟,怎料李伯晟听了心里更难受了。 李伯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心里苦涩,摇头没有答话。 他曾是李家村的小神童,也是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 可如今他过成了什么样? 身边的人一个个超过他,就连他的亲弟弟也马上要超过他。 李伯晟是一个骨子里十分骄傲的人。 倘若他不骄傲,他也不会揪着母亲曾做过土匪这件事不放,甚至在意了二十多年。 他清高自傲,忍不了自己有如此不堪的母亲。 李伯晟苦笑,“若我母亲不是土匪出身,我又怎会如今这般自暴自弃……” 吕耕岩喝迷糊了,他摆手打断李伯晟的话,“李兄这话可不对,婶子是衙门登记在册的良民,你这话以后可别再往外说了。” 戚蓉暗暗握紧了拳头,李伯晟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只有李家村人敢说戚蓉是土匪,并且揪着二十多年前的事不放。 旁的地方可万万不敢说戚蓉是土匪的。 第一,原主做土匪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唯一能证明她是土匪的只有李秀才,但他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其他人都是道听途说的,并非亲眼所见,做不得数。 第二,原主有正经的官府户籍,她如今是良民。 她的身份正大光明,若是有不长眼的,非要把土匪这件事拿出来说,官府是可以以污蔑他人的罪名抓人的。 李伯晟在外村和县里,乃至周围其他县,都从没有因母亲曾经的身份被刁难过。 相反的,他们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一方面因为李伯晟的确写诗不错,有文采,另一方面他们觉得李伯晟应该有靠山。 他娘当过土匪,她能没有娘家人做靠山? 他们都不想惹恼李伯晟做山大王的舅舅和姥爷。 只不过,他们不会拿这件事出来明说。 而李伯晟这个蠢蛋,却因为这件事画地为牢,自我束缚,自我贬低。 他怨天怨地,怨父怨母,却从未想过这件事或许根本没有那么糟。 凡事皆有两面,李伯晟只看见了坏的一面,并且将坏的这面无限放大。 就连与他交好的吕耕岩都看明白了,李伯晟这个局内人自己想不通。 吕耕岩打了个酒嗝,说话已经不那么利索了,“当初我跟你成了同窗,我姐夫让我跟你好好相处,他说你舅舅和姥爷很了不起。” 李伯晟喝多了,没听清,他掏了掏耳朵,不满道:“你说的什么啊?你喝多了,说话含含糊糊的,我都没听清。” 吕耕岩喝得有些多,胃里难受。 他不想再喝了,喊来小二结账。 李伯晟扶着吕耕岩从包厢里出来,将吕耕岩送上马车,叮嘱马夫好生照看,这才自己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戚蓉本来不想管李伯晟的事,但他喝得有点多,脚步虚浮,神志不清。 戚蓉担心她酒后乱来,得罪路人挨打,于是只能默默地在后面跟着他。 戚蓉莫名奇妙地想起,上学路上悄悄尾随孩子的家长。 她赶忙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子里驱除出去。 太荒谬了,她可没有二十多岁的好大儿。 李伯晟走了没多远,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突然停下,然后俯身吐了出来。 戚蓉想去茶楼买杯茶水给他喝,但一想起他刚刚说的那些,立刻打消了念头。 就该让他吃些苦头。 否则原主明明那么关心他,对他那么好,他不但不领情,还在外诋毁自己的母亲。 真是个狗东西。 第40章 借钱 第40章 李伯晟扶着墙,难受地皱着眉头,他缓了很长时间才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去往的方向是给何清清租住的小院子。 戚蓉猜到他的目的地之后,顿时对李伯晟的那点好感消失殆尽。 原本她见李伯晟帮了家里的忙,对他有所改观,没想到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戚蓉气得够呛。 连送他都不想送了。 戚蓉气得不行,但她都跟到这里了。 送佛送到西,万一中间李伯晟出点什么事,比如掉粪坑里淹死了,她没法儿跟原主交代。 戚蓉气哼哼地继续跟着他。 李伯晟到了地方,敲响木门。 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 开门的不是丫鬟,而是巧笑倩兮的何清清。 何清清专门打扮过,脸上化了现在最时兴的妆容,端的是雪肤花貌,朱唇粉面。 她穿着月白色绣荷花的小袄,搭配粉色绣花长裙,头发梳成惊鸿髻,发间插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绒花发簪,衬得整个人艳丽无双。 李伯晟见到她之后没出息地呆住了,他一把抓住何清清的柔胰,仔细摩挲。 他痴痴道:“清清,几日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何清清还在为上次生气发火的事后悔,此时只想挽回李伯晟。 她顺势挽住李伯晟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李郎,女子如花,幸得你的细心养护,奴家才能有如此美貌。” 她的语调宛转悠扬,听得李伯晟心神荡漾。 李伯晟被她勾得神魂颠倒,拉着她进了院内。 戚蓉在外面看得牙都快咬碎了,恨铁不成钢地骂骂咧咧:“狗东西,真是该死的狗东西!” 戚蓉现在真想抄家伙闯进院子里,将这对狗男女打个半死。 戚蓉真真瞧不上何清清的那副做派,一副狐媚相,只知道勾引利用别人。 何清清连邓淑云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当然,最可气的是李伯晟。 他若是能好好地考个秀才,找个正经营生做做,邓淑云像出嫁前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怎么会活得如此粗糙。 何清清那一身多少银子,而邓淑云浑身上下才多少钱? 身为一个现代未婚女青年,戚蓉实在容忍不了自己如今名义上的儿子这副做派。 戚蓉深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但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下心口的恶气,看见墙边倒着一根竹竿,捡了起来打算等会儿冲进门里捉奸。 就算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好歹给这对渣男贱女点教训。 当娘的打不成器的儿子,天经地义,谁都挑不出毛病。 院门没关,戚蓉站在门口往院子里看。 李伯晟喝得有点多,何清清让丫鬟给他煮了醒酒汤,一碗酸酸的醒酒汤下肚,李伯晟酒醒了大半。 被烈酒烧灼的胃部有些不适,李伯晟脸色不太好看。 他握着何清清的手,看着她那张勾人的脸,突然觉得嘴里的话说不出口了。 何清清看出他有话想说,还以为他对那天发生的事心存芥蒂,于是主动娇声讨好道:“李郎,那天的事是我错了,对不住,你就原谅我。” 李伯晟猛然回神,被美色蒙蔽的眼睛都清明了几分。 他本来都把那件事忘了,但何清清突然提起来,他反倒有些介怀。 他口不由心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不要再提了。” 何清清听了之后,莞尔一笑,讨好地给李伯晟倒茶水,亲自喂给他,“我就知道李郎大度,万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李伯晟刚喝了一大碗醒酒汤,不想喝茶,扭头躲过去了。 醒酒之后,李伯晟又恢复了忧愁焦虑的状态,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清清,你能不能借给我些银子?” 他也知道跟自己的外室借钱很丢脸,但他没有办法,他现在一穷二白,根本没有银子了。 李伯晟抓住何清清一只手,双手将其握在掌心,他认真而急切地解释:“我这次是办正事,等事成之后,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何清清秀美的双眉不自觉皱紧,她将手抽了出来,疏离道:“李郎你糊涂了吗,我手里怎么会有银子。” 何清清还想着找到下家就摆脱李伯晟呢,如今肯定跟貔貅似的只进不出。 让她拿出银子来帮李伯晟,那是万万不能的。 即便她手里的许多银子都是李伯晟给的,她也不会把银子还回去。 何清清原本倾在李伯晟怀里,此时就连脊背都挺直了,与李伯晟拉开了距离。 李伯晟一听她说这话立刻就急了,“钰衡和耕岩年后都要下场了,耕岩有冯知县私下指点,钰衡学业一直不错,若是他们都考中了,我该如何面对其他人? 清清,你素来是最懂我的,你知道我心高气傲,不甘落于人后,这么多年我都没去考院试,你可知为何? 因为我是李家村神童,因为我曾是童生试案首,若我参加院试,结果名落孙山,那些人会怎么看我?” 李伯晟只要一想到那些人背后议论他的言语,还有那些人的眼神,他就浑身发冷,恐惧到只想躲起来。 他将自己深困于神童和案首的身份里,无法逃脱。 他受惯了他人的吹捧,害怕失败。 失败带来的后果让他难以承受。 所以,他才蹉跎多年都没去参加院试,否则即便他一次不中,多考几年,如今也该是秀才了。 若是幸运些,如今成了举人也说不定。 他一直蹉跎光阴,蹉跎到四弟李钰衡,以及游手好闲的吕耕岩都要下场了。 此时,他才真正有了揪心的紧迫感。 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必须年后下场,必须考中秀才才行。 否则,他恐怕以后都没有颜面出门,也没有颜面回家。 李伯晟惨然苦笑,他凄苦道:“清清,我借钱是为了备考,真不是去花天酒地。” 何清清听了后,扭过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权衡利弊。 据她所知,李伯晟这几年都并未备考,他只是诗词写得好些,但诗词写得好不代表他功课好。 参加院试的优秀学子不少,何清清对李伯晟没有半点信心。 他去参加,多半也是白费心力,浪费银钱。 何清清哀叹一声,“伯晟,不是我不给你,而是我手中实在没有,你也知晓我爱美,平日里买衣物饰品花销甚大,哪里能存下银钱。” 李伯晟听了后,愣了一瞬。 第41章 离心 第41章 李伯晟很疑惑,平日里何清清买衣物饰品,买胭脂水粉,出门逛街吃饭,全是他付银钱。 而且李伯晟隔三差五就会给她现银,她怎么会手里没钱呢? 李伯晟不相信。 他凑到何清清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悲戚与哀求,“清清,你不要诓骗我,你手里怎会没有银子…… 我平日里给你的那些,如今应该已经攒了许多了,你先拿出来一些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可好?你就当是在救我……” 他在与她商量,同时也是祈求。 李伯晟清楚地知道她手里有钱。 何清清平日里的花销全是李伯晟负责,他隔三岔五就会给她钱财,唯恐她受了委屈。 何清清年方二十,正值妙龄,既有年轻女子的柔嫩,又有成熟妇人的娇媚,正是接客的好时候。 青楼老鸨为了让这些女子更加吸引恩客,她们平日里吃穿住行,比正经人家的小姐还要好。 就连识字乐舞都是专门找先生教过的。 她们能让恩客为她们痴迷,为她们一掷千金,甚至为了她们抛家弃子。 那些男人们倾家荡产只为了她们赎身。 李伯晟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青楼妓子们平日里得到的赏赐不少,恩客们送的珍贵的珠宝首饰也有许多。 当初何清清是被李伯晟赎身出来的,因而她自己的银钱和贵重物品一样都没动,全都好好地存在她的木匣子里。 谁都有可能缺钱,但何清清不会。 李伯晟和她相处几载,怎会不知她的貔貅作风,她若是想买什么一定会让李伯晟付钱,万万不会自己私下购买。 因而,何清清说自己没钱,李伯晟一点都不信。 李伯晟悲哀道:“清清,我身为男子,若是平日里我肯定不会动你一文钱,但今时不比往日,我没有办法。 当初为了给你赎身,我变卖家产,将淑云的陪嫁卖了个干净,就连她身边伺候十几年的丫鬟都被我卖了,又找朋友借了许多。 后来我不忍你受委屈,在银钱上从未短过你的,你挥霍的银钱全是我豁出去脸面借来的,如今我已经无人可借了。” 他以前朋友很多,毕竟他长得帅作诗也很不错,总有朋友愿意找他作两首诗应景。 但后来一见面李伯晟就找他们借钱,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五次,数不清多少次,也不记得借了多少。 只借不还,久而久之,再好的朋友也会厌烦。 就连吕耕岩都不愿意借给李伯晟钱,只要李伯晟一提借钱,吕耕岩立马就开始劝他挥刀断爱。 李伯晟实在没辙了,才会想着来找何清清,让她暂时帮他一下。 结果没想到,何清清居然如此绝情。 何清清看着李伯晟卑微没出息的样子,微微蹙了蹙眉,她不悦道:“伯晟,我也是为了你的颜面,男子花女子的钱传出去多难听。 再说了你家不是还有十几亩地吗,趁着春耕之前把地卖了,也能卖不少银子呢。” 李伯晟眸中全是不可思议,他已经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如今那十几亩地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倘若没有了那十几亩地,李家就会生机断绝,最终活活饿死。 李伯晟苦笑,看着何清清道:“你当真要如此薄情寡义吗?我为你抛家弃女,倾家荡产,而你却在我需要时拒绝帮忙?” 他缓慢地站了起来,整个人凄苦又颓丧。 此刻,他或许知道了吕耕岩劝他的意义。 戏子无义,婊\/子无情。 李伯晟颓然万分,闭着眼仰天苦笑,“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 李伯晟仿佛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一步一顿地走出了院子,最终在空旷的小巷里放肆大笑。 只是那笑声不带一丝快活,只有无尽的痛苦。 戚蓉躲在暗处,悄悄拍了拍胸脯。 好险差点被发现。 她本来都要闯进门去,教训这对渣男贱女了,结果听见李伯晟居然在跟何清清借钱。 戚蓉从原主记忆里知晓这个女人的脾性,料到她定然不会借钱给李伯晟,于是故意等着看了一出好戏。 李伯晟不是对这个何清清掏心掏肺吗,现在看看她是怎么对他的。 拿钱备考不是吃酒享乐,李伯晟倘若能考中秀才,以后日子定然好过很多,但何清清就是不愿意给。 戚蓉回头看了眼小宅院,然后远远地坠在李伯晟身后,也离开了。 院子里何清清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在院中枯坐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猛然起身,高声呼喊丫鬟,“快,去给我叫辆马车来,我要外出。” 丫鬟闻言领命去了。 何清清想通了,李伯晟身上已经没有价值了,他居然还有脸找她要钱去备考。 何清清冷笑。 一个荒废光阴的蠢材罢了,也想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 简直痴人说梦。 李伯晟意志不坚定,吃不得苦,而且沉迷美色,何清清只是略施小计,他就上钩了。 何清清对他一点信心也没有,肯定不会出钱资助他。 只是经过今日之事,何清清也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再等了,她该离开了。 李伯晟以前被她哄得五迷三道,但如今他开始逐渐清醒,接连两次对她失望,以后恐怕很难再从他身上得到银子。 何清清将屋中存下的布匹,以及金银首饰全都一一张罗出来放进了木箱中,她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马车来了之后,马夫帮着将箱子都抬上马车。 足足三个大木箱子,马车都快放不下了。 箱子内金光璀璨,银光辉映,价值已经快要上百两了。 没人知晓,她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为何有这许多钱,他人也不会相信她如此富有。 “去牙行!”何清清吩咐马夫一声,便同丫鬟一起乘车去了牙行。 到牙行之后,何清清二话没说,将房子的租赁凭据和一张卖身契交给了一个牙婆。 何清清道:“我要把剩下的租期转让,还有这个丫鬟,我也要卖掉,您看看能值多少钱?” 牙婆看了租赁凭据,还剩下将近一年的租期,宅院的地段也不错,她拍大腿道:“正好我们这儿有个公子要租宅院,我这就去问问他。” 那个公子果然相中了何清清的那套院子,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年租期换了三十六两银子。 而那张卖身契则是何清清身边丫鬟的。 第42章 憋闷 何清清打算走了,她害怕被李伯晟找到,更害怕被恼羞成怒的李伯晟报复,所以她想处理掉所有首尾。 李伯晟平日里对丫鬟不错,何清清害怕跑路之后身边丫鬟会故意暴露行踪,或者企图联络李伯晟。 因而,她断不会把丫鬟留在身边。 丫鬟骤然得知自己要被卖掉,扑在何清清脚边苦苦哀求,哭得昏天暗地。 但最终还是被牙行的人带走了。 丫鬟正值妙龄,长得也水灵,卖了二十两。 何清清来一趟牙行共赚了五十六两。 拿到钱之后,何清清立刻从牙行出来,结果没想到居然碰见了一个令她害怕无比的面孔。 戚蓉脚边放着三口箱子,是何清清整理出来的家当,她手里甚至还拿着一张纸。 何清清惊恐万分,“你手里怎么会有我的身契,还给我!” 何清清上手来抢,戚蓉啪啪扇了她两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你忽悠我儿变卖家产为你赎身,如今还要逃跑,哪有这般容易。” 戚蓉上手揪住何清清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扯到了牙行,然后喊来了人牙子。 “这个女人值多少钱?” 牙行的人尴尬地直搓手,他们刚刚做完何清清的生意,结果何清清转头就被人拉过来要卖掉。 牙行的人害怕摊上事,不想做这单生意,劝道:“夫人,这位姑娘手里的银钱不少,你不若拿了她的银钱,把人放了。” 戚蓉闻言,得知何清清手里还有银子,于是这才想起将她身上的钱袋拿过来,一看果然发现有不少。 确认何清清已经没钱后,戚蓉再次问牙人道:“她值多少银子?” 牙人见戚蓉执意卖人,伸出了两根手指,“四十两。” 戚蓉满眼不可思议,“什么?她才四十两?我家花了八百两将人从青楼赎出来,结果她只值四十两?” 这实在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牙人很无奈,开口道:“夫人,就算你现在把她卖去青楼,也只能卖到五十两,买和卖是两种价钱。” 牙人就差明说,八百两是青楼故意提高的价格,专坑那些上了当的冤大头。 戚蓉还是不相信何清清居然那么不值钱,然后真将人带去了青楼,问过价格之后,发现青楼给的价格还不到五十两呢。 戚蓉蹲在青楼门口怀疑人生。 何清清怎么可能愿意被卖进青楼,连身契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戚蓉反应过来就上前去追,街上人太多,居然让何清清拉开了距离。 嘭,何清清一头撞在了一个富商身上,她揉着痛疼的头,马上又要跑,可抬头一看自己撞上的居然是个富商。 何清清当即眼泪汪汪,抱住了富商的腿,“老爷,您救救我,有个恶人拿了我的身契要将我卖去青楼,老爷,您行行好,救救我。” 何清清长得实在不错,再加上哭得如此可怜,富商见了之后当即心动了。 戚蓉追上来之后,富商当即阻拦道:“这位婶子,她多少银子,我买了。” 戚蓉开口道:“八百两。” 富商的肉都颤了颤,直接摇头就走,何清清哪里肯放过救命稻草,抓住富商的腿道:“您救救我,求求您。” 富商拿出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外加十两银子,“就这么多,你愿意卖,我就要,不愿意就算了。” 他也不是冤大头,不可能随随便便花那么多钱买人。 戚蓉又和富商一番讨价还价,结果富商手里还真没钱了,多一文都加不了。 戚蓉肯定不能把何清清带回去,再加上青楼给的钱还没富商给的多呢,就将何清清的身契交给了富商,换了六十两银子。 戚蓉将何清清的东西全都当了,换了八十多两。 回家的时候,非常奢侈地叫了辆马车。 而李伯晟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北风呼呼地吹。 李伯晟情绪低落,连马车都没顾,一路往李家村走。 他走得很慢,一步又一步,在独属于冬日的金色残阳之下孤独而狼狈。 马车停在李伯晟身边。 戚蓉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李伯晟,“上来。” 李伯晟缓缓抬起头,见到是戚蓉之后,他猛然一惊。 而后,慌忙收起自己的失魂落魄。 李伯晟英俊如谪仙般的面庞苍白无血色,漆黑如墨的剑眉紧拧着,“你怎么在这里?” 戚蓉嗤了声,故意嘲笑地问道:“李童生怎的如此狼狈?” 李伯晟心头苦涩,但他不想让戚蓉看他的笑话,于是故作冷漠道:“与你无关。” 戚蓉翻了个白眼,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上了马车。 天都快黑了,冬天入夜之后非常冷,车夫都是加了钱才愿意跑这一趟的。 戚蓉穿得单薄,此时也觉得冷,不想陪李伯晟在路上耗时间。 她钻进了车棚里,李伯晟也跟着进去。 两人相顾无言。 许久,李伯晟被看得实在不好意思,沉默着低下了头。 戚蓉不想管他,但他毕竟是原主和李秀才最钟爱的儿子。看在原主的面子上,她也不能放任不管。 戚蓉拿出钱袋,从里面掏出一把碎银子,大概有二十两。 “你不是想考院试吗,这些先拿着,算我借你的,以后别忘了还我。” 李伯晟先前故意端起的架子消失无踪,他猛然抬起了头,吃惊地看着戚蓉,错愕道:“你都知道了?” 戚蓉哼笑了笑,故意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李伯晟一向见钱眼开,但这次银子摆在眼前,他却没有伸手去拿。 他别过头去,把自己缩成一团,傲娇道:“我不要你的钱。” 李伯晟觉得丢脸,他爱面子,只想让人看见他光风霁月时的模样,眼下他这般落魄,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此时的他不希望被任何人看见。 尤其是他一向看不上的母亲。 戚蓉勾了勾唇,她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今日若是拒绝了,以后最好别后悔。” 她笑得别有深意,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银子从空中落在手心,碰撞出声。 那声音闷闷的,却格外撩人心弦。 李伯晟舔了舔唇,看着飞起又落下的银子,他内心焦灼无比,痒得像被猫抓了一样。 他想要钱,但他拉不下脸来。 他若是收了这个银子,岂不是被戚蓉踩在了脚下。 在她面前低头认了输,他可怜的自尊又该放在何处。 李伯晟纠结挣扎良久,一直下不定决心。 戚蓉见状将银子往手中一握,“你不要,那我收起来给风泽和钰衡,正好他们现下也需要银子。” 说着就要把银子重新放回钱袋。 李伯晟一下子扑了过来,紧紧地抓着戚蓉的手,“谁说我不要了。” 戚蓉无语,这家伙真是又当又立。 又想要银子,又想要尊严,他想高高在上让人求着给他银子,但天底下哪来的这般好事。 李伯晟想得实在太美了些。 戚蓉将他的手掰开,将银子拿远了些,“你不是一向好面子吗,我手里的银子对你来说犹如嗟来之食,为何要接受? 你是幡然醒悟,为自己多年来的游手好闲感到丢脸,还是钰衡和风泽都要科举,明年就将超过你,心里急了?” 李伯晟苍白如纸的脸泛起愠怒的红晕,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眼尾都被气红了。 他屈辱道:“你既主动给我银子,又怎可这般羞辱我?” 他跟戚蓉顶嘴,但那双眼睛总往银子上瞟去。 李伯晟装得大义凛然,实则依旧放不下银子。 戚蓉觉得好笑,故意好整以暇地调侃道:“我看不起你,但何清清更加看不起你,怎么你对何清清就能低声下气,万事顺从,我说你两句,你就要跟我顶嘴。” 提起何清清,李伯晟心中的火气一下子消了,整个人像个漏了的水袋,委顿在一旁。 不用想也知道,他当时和何清清说话的时候,戚蓉就在一旁偷看。 发生的一切,她全都亲眼目睹了。 但李伯晟还是狡辩道:“清清作为外室,内心没有安全感,她喜欢存钱,喜欢把钱攒起来……” 戚蓉看着他,接话道:“她把钱攒起来打算做什么?” 李伯晟的脸倏地白了。 是啊,她平日里那般钟爱攒钱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给他将来用。 李伯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间浑身僵硬,双手颤抖,就连银子都不要了。 他钻出马车,连声催促马夫,“快,回县里!” 李伯晟整个人被莫大的恐惧包裹,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俊美脸庞上全是惊慌。 他跌坐在马车上,整个人再无一丝力气。 何清清一直拼命攒钱能为了什么? 为了榨干他的所有,然后带着钱财远走他乡。 李伯晟实在难以置信,对自己心里生出的念头感到害怕。 他口中喃喃念叨:“不可能的,清清不是那样的人。她……她温柔解意,能识文断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李伯晟念叨了一圈,却唯独对她的人品难以夸赞出口。 因为他心中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或许何清清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她只是一个利用男子的心机女子罢了。 在李伯晟地催促之下,马车赶得飞快,道路颠簸,晃得戚蓉晕头转向,险些晕了马车。 好不容易坚持到李伯晟先前租的小别院,马车还未停稳,李伯晟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李伯晟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院子里。 别院的门开着,然而此时院子里站着的并不是何清清,而是一个陌生的公子。 那位公子正在指挥下人搬东西。 第43章 浪子回头 李伯晟看见这一幕愣住了,他看了那陌生公子一眼,然后一头钻进了屋里。 一间屋子里没有,他又冲到下一间。 没有,还是没有。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蹿,最终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见到何清清的影子。 那位公子被人擅闯了宅院,不悦地上前拦住李伯晟,“你谁呀,在我家院子里做什么?” 李伯晟此时头脑一片空白,哪里听得见别人的质问。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疯癫了一样喃喃自语,“不会的,绝对不可能,清清不会这么做……” 何清清如此爱他,怎么忍心弃他而去。 他们相处数载,情比金坚。 何清清曾说她的爱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可仅过了几年,过去的海誓山盟变成了可笑的笑话。 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 他们的感情终归变成了一场闹剧…… 铺天盖地的痛直逼心脏,李伯晟抓着自己的胸口,猩红的双眼中落下泪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 是他对她不够好吗,还是觉得他付出不够多? 李伯晟晃了几晃,最终跪倒在地。 那位陌生公子原本还在气势汹汹地质问,突然见到李伯晟跌倒,顿时吓得举起了双手,“兄台,我没碰你啊,你可别讹我。” 戚蓉从马车上下来,胃里翻江倒海的,见到这一幕压下胃里的翻涌。 她走过去告罪道:“对不住,这是我儿子,他来找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位姑娘,公子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陌生公子闻言想起了牙行里碰见的何清清,他思索着道:“那位姑娘把宅院的租约兑给了我,然后把她的丫鬟也给卖了,丫鬟哭得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陌生公子感慨唏嘘不已。 李伯晟的最后一丝希冀被无情打破。 他用力握紧了双拳,用力到指尖泛白,掌心被掐破。 他努力压抑着情绪,整个人濒临崩溃。 李伯晟的脸涨成猪肝色,就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的情绪堆积到了一个极点,仰天大吼,声音凄惨嘶哑,像一只临死前的困兽。 陌生公子被他吓了一大跳,慌忙退后几步,害怕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他向戚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戚蓉安抚道:“他被那女子骗了几年感情,也骗光了钱财,如今情绪崩溃,你不用害怕。” 陌生公子闻言,看向李伯晟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李伯晟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浑然不觉,他继续仰天大吼,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你好狠的心,你……你……” 李伯晟突然浑身抽搐,双眼一闭晕倒在了地上。 陌生公子吓得脸都白了,可别死他院子里。 陌生公子不知所措地催下人去叫大夫。 戚蓉将李伯晟背到屋里床上,让他躺着。 大夫来得很快,诊过脉后开了个方子,他边写边道:“不碍事,气急攻心,心绪起伏太大造成的,歇两天,吃几服药就好了。” 李伯晟喝了药,悠悠转醒。 他虽然醒了,但双目呆滞,毫无神采,整个人宛若死了一般。 院子毕竟被转手给了别人,戚蓉不好让李伯晟一直在别人家躺着。 戚蓉付了诊费,跟院子如今的租户道了谢,背着李伯晟上了马车,迎着冬日的寒冷回了李家村。 马车停在李家大门前,戚蓉背起李伯晟,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邓淑云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她看见李伯晟居然在戚蓉背上,顿时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查看,“婆母,伯晟这是怎么了?” 戚蓉安抚道:“他没事,你不该担心,该高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那个狐狸精了。” 邓淑云听愣了。 婆母从来不爱玩笑,她说是好事那就一定是好事。 只是她实在担心李伯晟的身体,于是帮忙扶着将他送回了屋。 李伯晟全程呆呆的,任人摆布。 邓淑云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不已。 戚蓉让她歇着,但邓淑云还是烧了热水给李伯晟擦脸擦手。 戚蓉将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邓淑云。 “伯晟见钰衡、风泽以及吕耕岩都打算明年下场,心里有些着急,便去找何清清借钱备考,但何清清没有借给他。 后来伯晟在回家路上预感不好,回去查看,这才发现何清清居然跑了,就连丫鬟都卖了。” 邓淑云听了后微微凝眉,心里为自家相公的遭遇感到不忿。 但她很快想到其中关键。 何清清跑了,李伯晟再也不会鬼迷心窍地缠着何清清了。 没有那个女人,李伯晟会重新回到家里。 但邓淑云高兴之余,也为李伯晟感到不值。 他对何清清掏心掏肺,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给她,最终却以这种结果收场。 邓淑云心中万分唏嘘。 她信错了人,李伯晟又何尝不是。 床上呆若木人的李伯晟听见了戚蓉的话,他无神的眼中又一次落下泪来。 李伯晟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张开,艰难道:“淑云……” 邓淑云慌忙扑在床边,抓住了他冰冷的手,“伯晟,我在,你可要喝水?” “对不起。”李伯晟不知从何处涌起的力气,紧紧地握住邓淑云的手。 他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望着自己的妻子。 他突然很想摸摸邓淑云的脸。 李伯晟依稀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当时邓淑云浑身绫罗,满头珠翠,但她却无论看谁眼神都怯生生的,像一只胆小的小鹿。 别人和她说话,她就以极小的声音回答,那声音轻如蚊呐,旁人很难听清。 她可怜的模样毫无预兆地撞入了李伯晟的心扉。 他想,如果这个女人嫁给他,以后一定会仰首挺胸,目光自信,再也不会畏畏缩缩。 他会做她最坚实的后盾,让她比绝大多数女子都自信。 李伯晟当时也是这么对邓淑云承诺的,但他食言了。 他嫌弃她生了两个女儿,他在外流连于花街柳巷,甚至卖光了她的陪嫁。 他不是人。 他该死。 李伯晟回想起过去,自责懊恼不已,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他突然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而后一巴掌接一巴掌。 邓淑云心疼地抓住他的胳膊,抱住他安慰道:“伯晟,我不在意的,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什么都不在意的。过去的事,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就让它过去。” 邓淑云太过宽容大度,她的一番话不但没有减轻李伯晟的痛苦,反倒让他愧疚感更重。 在自己夫人面前,骄傲的李伯晟第一次彻底放下自己的尊严。 他不但打自己巴掌,还挣扎着要给邓淑云下跪。 小两口搂搂抱抱的,戚蓉觉得尴尬,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日子平淡地过了几天,李伯晟慢慢缓了过来。 他仿若换了个人,一改往日的懒惰散漫,安心在屋里读书,鸡鸣则起,夜半三更才肯睡下。 他还会趁着饭时主动帮邓淑云做些琐事,减轻邓淑云的负担。 戚蓉看得啧啧称奇。 戚蓉算算日子差不多了,于是去了县里一趟,去看看那个铺子怎么样了。 没想到那个年轻东家还在那里,他见到戚蓉以后,脸色臭的不得了。 他不高兴道:“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几天了。” 第44章 石榴 店铺前东家董元九埋怨道:“那么多天了,你也不来找我,让我好等。” 店铺已经搬空,院子里也收拾干净了。 这个年轻人虽然知道自己被骗很气恼,但他很快就想通了。 他做买卖没有天赋,开店几年分文未挣不说,反倒一直在亏损,如今将店铺盘出去也好。 更何况戚蓉给的价格也不低,他去牙行打听了价钱,结果牙行只给报价二百九十两,戚蓉反倒比他们多给十两。 等想通一切之后,董元九心里的气便消了。 他乖乖履行了契约,将铺子里的东西搬走,把房子腾出来。 只是,他当时走得匆忙,没有问戚蓉哪日来收房,他找不到戚蓉,只能在店里干等着。 如今已经在店里干等了好几天,早就着急了。 他刚见到戚蓉,立马将一串钥匙塞进她手里,然后捧着暖手的汤婆子走了。 戚蓉本来还以为要吵一架,才能成功收回铺子,结果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 她笑着将院门和铺子的门锁上,然后去了牙行。 牙行的牙人一看见戚蓉来了,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姐姐,石榴有消息了。” 这一声姐姐喊得别提有多甜。 牙人乐得呲着大牙。 戚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成了,估计还办得很顺利很妥当。 戚蓉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估计石榴被卖了之后应该过得还不错。 对于石榴如今的境遇,戚蓉做了很多设想,如今能有好消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着急问道:“怎样?石榴现在在哪儿?” 牙人搓了搓手指,用眼神示意戚蓉。 戚蓉白了他一眼,将上次答应的银子交给他。 牙人拿到了银子,这才老老实实如实交代道:“石榴被县里王的王员外家买走了,在王家当大丫鬟,现下嫁给了王家一个管事的儿子。 两人十分恩爱,前年刚生了一个男丁,石榴一举得男,如今在家受宠的很呢。” 戚蓉闻言叹息一声,她原本想把石榴重新买回来,但现在人家成婚生子了,肯定不能再拆散她的家庭。 牙人收了钱,办事倒也有始有终,他带着戚蓉去了石榴如今的住处。 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门半敞着,里面有孩童咿咿呀呀的声音。 一个微胖白净的妇人坐在院中晒太阳,她怀中还抱着个胖胖的奶娃娃。 石榴比先前在李家的时候好了很多,那时候她黑黑瘦瘦的,如今长胖了,皮肤也变白了。 整个人没有了当初的战战兢兢,多了几分松弛感。 戚蓉在路上买了些能用上的东西,站在门口喊道:“石榴。” 石榴闻言立刻抬起了头,见到居然是戚蓉,惊讶地起身出来迎接。 她抱着孩子行礼,继而急切道:“老夫人,可是小姐让您来找我?” 石榴哪怕到了如今也没改过口来,不喊邓淑云夫人,只叫她小姐。 石榴与邓淑云年纪相差无几,两个人一起长大,虽是主仆胜似姐妹。 邓淑云如今挂念石榴,石榴也在挂念邓淑云。 戚蓉不忍让她落寞,于是撒谎道:“是的,她打听到了你的消息,托我来看看你。” 石榴闻言忍不住落泪,“我如今过得很好,倒是小姐……” 倒是她家的小姐嫁了个狠心的中山狼,被那个男人害苦了。 当着戚蓉的面,石榴不敢说李伯晟的不是,只能停下了话茬儿。 戚蓉哪里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李伯晟被何清清给甩了,受了情伤,被打击得再无狂浪之心。 如今他收心敛性,专心在家备考呢。 只是,戚蓉告诉石榴,石榴估计很难相信。 浪子回头,哪是那般容易的。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口说无凭,很难让人信服。 索性,戚蓉也不提李伯晟,只说道:“我们如今买回了南街的铺子,过几日就会搬到县里来,你平日里若是得空,可以去找淑云叙旧。” 戚蓉又仔细询问了石榴家里的情况。 石榴全都详细告知,“我公婆在王家做事,相公则跟着王家的大少爷,很受少爷器重,他们待我也都很好。” 这些都与牙人说的一致。 牙人说石榴的公公跟着王家老爷多年,在王家有几分话语权,石榴的相公虽长得不太好看,但人机灵伶俐,对石榴也是极好的。 王家是个积善之家,石榴如今也算有个不错的归宿。 比待在李家吃苦,不知强出多少倍。 邓淑云倘若知道,也会为她感到开心。 戚蓉又与她聊了许久,确定她真过得很不错。 才将带来的礼品留下,告辞要走。 石榴百般挽留,希望戚蓉能留下吃饭,但戚蓉拒绝了。 石榴如今要照顾孩子,戚蓉本就是来看望她,又怎会愿意给她添麻烦。 戚蓉独自赶着牛车往家走,迎着暖融融的太阳,第一次有了重获新生的愉悦。 她现在手里有个属于自己的铺子,终于能大展拳脚,操心自己的事业了。 她打算开个食品铺子,卖一些她擅长的吃食。 尤其现在天冷,食物耐放,再加上临近年节,卖吃食正是好时候。 戚蓉回到家,家中已经做好了午饭。 李伯晟从灶屋里出来,身上系着戚蓉让邓淑云帮忙做的围裙。 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摞碗筷,见到戚蓉回来,开口道:“进屋吃饭。” 没有李伯晟吃里扒外,李家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起来。 堂屋饭桌上飘出鸡肉的香味。 大丫一看见戚蓉立马给她搬了个板凳,“奶,你坐这里。” 戚蓉实在太开心了,一把抱住大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谁家的孩子这么乖呀? 哦,原来是她自己家的啊。 戚蓉笑得格外开心。 大丫擦了擦脸上被亲出的口水,她一边擦一边问:“奶,你今天怎么那么高兴?” 戚蓉撇了撇嘴,她就亲了一口,居然还要擦掉。 还嫌弃她了,真是个小臭丫头。 她戳了戳大丫长了些肉的小脸,“咱们要搬家了,奶在县里买了个带院子的铺子。” 李伯晟扒饭的手停了下来,筷子都惊掉了。 他娘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他明明记得,当初他把家里的银子都拿走了,家里穷得上顿不接下顿,眼见着要饿死。 结果刚过了没多久,娘居然买了个铺子。 铺子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娘,一个铺子现在少说也要一百多两,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第45章 迎来新生 一百多两呢,普通人家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 他娘从哪儿弄来的? 戚蓉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我手里的每一文钱都得跟你报备是吗?” 李伯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没办法,谁让他有黑历史呢,戚蓉防着他很正常。 邓淑云和李风泽也很好奇铺子是怎么回事,都看着戚蓉等她解释。 戚蓉一边吃饭一边解释:“之前亲家公给淑云买的那几个铺子不是被卖了吗,我想着重新买回来,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只买了城南那个带院子的。 那个铺子面积不小,以后咱们一家就住县里去,我和淑云做个小买卖,比种地耕田要强些。” 邓淑云闻言喉间微哽,连饭都吃不下了。 她止不住眼眶湿润。 婆母还记得那些被卖掉的陪嫁铺子,居然又去重新买了回来。 这份重视,比之亲生母亲也不遑多让。 邓淑云亲娘死得早,她从未体会过亲娘的爱,如今她感觉到了。 亲娘的疼爱应该就是婆母这般。 邓淑云自己都快忘记的事,婆母还想着。 她知道儿媳妇受了委屈,她想办法管教儿子,在儿子儿媳起争执时维护儿媳,而非袒护儿子。 儿子混账,卖掉了儿媳的陪嫁铺子,她就拿钱再买回来。 邓淑云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戚蓉赶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哄道:“别哭,那铺子本就是你的,如今物归原主罢了。” 李风泽也很高兴,常年冰块脸的他,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来。 就连大丫二丫都很高兴。 全家只有李伯晟尴尬不已,整个人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戚蓉哄了一会儿,发现邓淑云越哭越委屈,于是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开口道:“我还找到了石榴……” 戚蓉刚说出石榴的名字,邓淑云立马抬起了头。 她慌忙擦干了眼泪,抓着戚蓉的胳膊着急地问:“婆母,石榴如今怎样了?” 戚蓉将石榴的现状告诉了邓淑云。 邓淑云听了之后感慨万分,“她跟着我只能吃苦受罪,如今也算有了个好归宿。” 戚蓉安抚道:“南街的铺子与她住处离得不远,你若有空可以去找她叙旧。王家主人恩典,让她在家看孩子呢,等孩子大些才会重新回到王家伺候。” 邓淑云听了后十分激动,心里已经在盘算,搬到县里之后一定要去看望石榴。 李风泽也很想去县里住,这样就能时常见到张幼桐了。 他开口问道:“娘,咱们什么时候搬家?” 他不希望被人看出内心的急切,尽量让语气平静,但刻意控制后的语速还是快了些。 戚蓉瞧出了他的想法,开口道:“今天就开始收拾,尽快搬过去,趁着年前把店开起来。” 这顿饭吃得一家人心思各异,但氛围却是愉快的。 饭后,戚蓉去找里正,托他帮忙把李家的十几亩地租出去。 种田实在太累了,戚蓉身为一个现代人,实在吃不了种田的苦,更不想将自己束缚在田里。 里正闻言吃了一惊,他知道李家如今的情况,劝道:“侄媳妇你想清楚,租地那点钱可不够一大家子吃喝。” 戚蓉笑道:“里正叔放心,我在县里买了个铺子,我们打算去县里做个小买卖。” 里正闻言长舒了口气。 吓了他一跳,他还以为李家走投无路,打起了租地卖地的主意呢,原来是另有打算。 里正道:“如此也挺好,你们住县里比住咱们村要自在许多,最起码没那么多人给你们添堵。” 戚蓉闻言心有戚戚。 是啊,住在李家村处处被人刁难,还不如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里正思索了片刻,这才继续说起正事,“咱们村有好几家小子多地少,他们应该想租地,我帮你问问。 趁着现在春耕还没开始,租地也好租,我想办法给你谈个合适的价钱。” 戚蓉跟里正道了谢,将带来的两只大肥兔子送给他。 里正不愿意要,连连摆手拒绝,“这都是我该做的,我怎么能收你东西。” 如今粮食涨价,对普通人家来说肉食是硬通货。 戚蓉将兔子硬塞给他,为了让他收下,解释道:“这些都是田里抓的,又没花银钱,算我孝敬您的,小辈的心意您得收下。” 里正推辞不过,收了下来。 戚蓉走后,里正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 多好的一个人啊,在村里二十多年一直勤勤恳恳,老实本分。 一个寡妇独自带大了亡夫的几个孩子,从未做过招惹是非的事,怎么就被人一直针对呢。 里正想不明白,只能摇头叹息。 戚蓉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 李风泽和李伯晟也不读书了,帮着一起搬箱子。 一家老小齐上阵,很快就整理清楚了。 他们将一个个箱子瓦罐搬上牛车,赶着慢吞吞的黄牛往县里走。 车上拉的重,黄牛走得有些吃力,比往日更慢些。 大丫和二丫坐在车辕上,晃着两条小腿愉快地哼着童谣。 这两个孩子从记事起家里就穷困起来了,平常连村子都没出过,如今能搬到县里住,别提多高兴。 大丫看着戚蓉的脸色,见奶奶很高兴,便试探道:“奶,你能给我买个糖葫芦吗?” 戚蓉哈哈大笑,“买,到了县里就给你买。” 大丫很高兴,笑嘻嘻地抱了抱戚蓉,“奶,你对我太好了。” 戚蓉失笑,揉了揉她头上的小揪揪,“奶不疼你疼谁呀。” 马车上一时间笑声不断。 车上邓淑云遥望着前方望不到尽头的路,多年来愁云惨淡的脸变得明媚灿烂。 终于,他们一家要迎来新生了。 她们再也不用过以前那种苦不堪言的日子了。 戚蓉挥了下鞭子,让偷懒的黄牛走快些。 黄牛不满地哞了声,使足了劲儿往前走。 为了给黄牛减轻负担,李风泽和李伯晟没有跟来,家里只来了戚蓉和邓淑云两个大人。 到了地方之后,戚蓉将牛车赶进院子里。 她给大丫和二丫买了糖葫芦,一人一串,然后关上院门,让大丫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 戚蓉负责往下搬东西,邓淑云则拿了扫把将屋子里的尘土扫干净。 第46章 筹备 戚蓉往返几趟,终于将家里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最后一趟的时候,戚蓉站在原主住了二十多年的院子门口,久久伫立。 望着已经空荡荡的宅院,最终哀叹一声,将大门锁上。 李风泽和李伯晟也不禁感叹,终于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以后他们一家再也不用面对,村里那些挑拨是非的人,也再不会被他们三天两头欺负。 但这里毕竟是他们兄弟二人自小长大的地方,即便它不好,在真正离别时也难免生出几分留恋伤感来。 他们以后没有事儿,很少会回到这里了。 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到了新家,李伯晟主动跳下马车帮忙做饭。 他们忙活了一天,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戚蓉和邓淑云为了让一家人尽快填饱肚子,拿出了以前原主腌的咸菜,热了几个窝头,煮了一锅杂粮粥。 一家人都累坏了,就连大丫和二丫都玩累了,两个小孩东倒西歪,眼看着要睡着。 戚蓉和邓淑云赶忙哄着让她们别睡,往她们嘴里喂饭,两个孩子吃了没几口,彻底睡着了。 邓淑云铺好了床,将两个孩子放床上。 大丫和二丫睡得很沉,怎么折腾都不醒。 家里的大人们也都累了,匆匆吃了饭,收拾一下睡觉了。 第二天他们起的比平常晚了许多。 吃早饭的时候,戚蓉问起李风泽的功课来,“学得怎样,可能学会?” 李风泽凌厉的剑眉蹙紧,仿若遇到了很大的难题,他道:“还成。” 他一直都是这种不爱多说的性子,他说还成但具体什么样子,戚蓉并不清楚。 李伯晟拜访房公子之后,从县里买了好些本书回来,都是武举考试会用到的。 李风泽年幼时是启蒙过的,学得也很快,只是他心不在此,只想着练武耍棍,没有好好学下去。 李秀才死前还在督促他读书,只是效果甚微,李秀才死后,李风泽无人约束,便彻底不再读了。 如今重新拾起这些,不由有些后悔。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倘若他一直读书习字,恐怕如今学习起兵书策问来犹如信手拈来,轻而易举。 哪像现在还要钻研苦读。 戚蓉见他似乎情绪不高,于是安慰道:“若有不会的可以问你大哥,你大哥若是不懂,那就让他带你去找先生。” 说完,戚蓉又对李伯晟道:“即便二月份院试落榜也没关系,你不要压力太大,你如今很好,咱们家不会有人因为落榜嘲笑于你。” 说到底,李伯晟是原主和李秀才最疼爱的儿子,他们对他疼爱有加。 戚蓉如今代替了原主,成了李伯晟的娘,她就必须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李伯晟以前再荒唐,如今已经吃了亏,也改正了。 他现在对邓淑云很好,甚至放下架子钻进灶屋,帮邓淑云烧火刷碗。 君子远庖厨,李伯晟在家里已经卑微到了极点,再没有了从前的傲慢与暴躁。 过犹不及,戚蓉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不能把他逼得太狠了。 李伯晟罕见地有些动容,低着头道:“我省得。”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与尴尬,低着头往嘴里扒饭。 戚蓉与邓淑云对视一眼,两人都微微笑了。 李伯晟爱面子,他能这么说,只说明他心底里彻底认可了戚蓉,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忤逆诋毁她是个土匪。 吃过饭后,戚蓉开始着手筹备开店事宜。 定做招牌,店内装饰,采购货架,以及货品的准备,事情很多很忙。 戚蓉在店里装了个前世食堂里的格挡,区别是没有玻璃,尽量隔开顾客与店内食品,保证干净卫生。 她还买了好几张大宣纸,用写实派的画法画出了店里的菜单,贴在墙上。 因为是当作菜单用,她画得写实逼真,尽量接近照片的效果。 戚蓉调了浆糊,往墙上贴画的时候,震惊了来店里装货架的师傅们。 “天啊,这是画出来的吗?这也太像真的了。” “神仙技法,神仙技法呀!” 师傅们一直惊叹恭维,就差把戚蓉捧上天了。 戚蓉被夸得有些尴尬,因为有个小师傅说她一定是仙女转世,能将东西塞到纸里。 戚蓉的脸都要红了。 戚蓉答应给他们一人画一个简单的扇面,师傅们干活儿都有了劲儿。 他们连饭都不吃了,花了三天就将店里彻底收拾妥当,甚至连地都给扫了,犄角旮旯都给抠干净了。 戚蓉去买了几个便宜的空白扇子,画了一些简单的东西,然后让李伯晟题了字。 还别说,效果相当不错。 收到礼物的师傅们欢天喜地,说了一连串吉利话。 几个师傅得了礼物,高兴劲儿还没过,得知戚蓉要在后院搭棚子,还要砌炉灶,全都抢着干活。 最后是招牌。 众人齐心,招牌挂上,店铺就要准备开业了。 招牌用红绸布挡着,等着开业当天扯下来。 一切准备妥当,戚蓉开始筹备货品。 她打算卖凉菜和卤味,这些东西都可以提前准备好,不用现场做,没那么忙。 她和邓淑云两个人忙不过来,做不了炒菜。 戚蓉去买了许多肉,猪肉活鸡,以及各种调料,还买了几个大锅,放在店铺后门旁边的炉灶上。 她将调料和鸡骨依次放进锅中,熬煮炖出味道,而后放入肉。 肉香味十分霸道,一时间半条街都香气四溢。 戚蓉爱吃也爱做饭,她虽然是个手工区up,但也经常四处学做饭,熟悉的美食博主也有好几个。 毕竟她的手工作品产量真得很低,有时候光查资料和学习实验都要一个半月,饿也饿死了。 在每个手工作品之间,她就会想办法用做饭视频水上去,维持生计。 有段时间她复刻非遗,为了尽量做到完美,她跑遍了大江南北,期间甚至得到过大厨的指点,手艺远非一般人可比。 不会做饭的木匠不是好up。 戚蓉觉得自己做饭很好吃,也很全能。 戚蓉让邓淑云帮忙看火,自己则去将家里之前的萝卜白菜都给做成泡菜和腌菜。 她做了好些不同的口味,满足更多人的需求。 第47章 戚黑鸭 卤菜店还没开业,后院里霸道的香气已经吸引了许多路人。 天冷,食材耐放,戚蓉想了想又去买了十几只鸭子,杀了做甜辣黑鸭。 甜辣黑鸭是她的最爱,外面买实在太贵了,只能自己做。 每次做一大锅,然后放在冰箱里,能吃很久。 甜辣黑鸭做起来非常非常复杂,也很费钱,但戚蓉想着如果卖不掉也没关系。 李伯晟和李钰衡在县里有许多朋友,平日里没少得这些朋友照顾,如果黑鸭不好卖就送去给他们下酒。 说干就干。 戚蓉先处理好猪棒骨、鸡架、老母鸡、生姜、猪皮、葱段。 然后将食材冷水下锅,焯出血水,洗去食材上沾着的所有浮沫后,重新下锅。 将生姜葱段放进去,再加入白酒,而后放在火上一直将食材熬烂。 最后捞出残渣,留下锅中的高汤。 在熬汤的同时,戚蓉称好了适量的香料。 将小茴香、香砂、草蔻、良姜、白芷、五加皮、木香等等二十六味香料放入盆中,温水浸泡。 香料泡好后捞出控干水分备用。 然后炒出糖色,等锅里糖浆冒出的泡沫炸开时,取一勺熬好的高汤浇入锅中。 而后,将糖色倒入先前的高汤锅。 此时锅中高汤已经有了浓郁的酱色,看着十分诱人。 紧接着,戚蓉将先前的泡好的香料倒入锅中,然后再加入花椒、辣椒、盐、白砂糖。 原本的配方其实还要加入鸡粉、味精,但现在没有只能省略过去。 大火将高汤烧开,拿勺子不停地搅拌,等调料都化开后,将汤汁静置一整天。 光弄这些东西,戚蓉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好在老汤能反复用,不然每天这么搞非把人累死不可。 李伯晟和李风泽都从屋里出来了,他们两个站在院子里,相视苦笑。 太香了,书都读不下去了。 他们坐在书桌前,嘴里止不住地冒口水,肚子也咕噜噜叫唤。 “咕……” 李伯晟和李风泽都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是自己的肚子在响。 两人身后,邓淑云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太丢人了。 她以前也过过阔绰的日子,随着父兄走南闯北,吃过不少好东西。 即便后来在李家落魄了几年,也不该见到点吃的就如此失态。 可是,真的好馋。 好想吃…… 三个大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不走也不开口要吃的,就干看着。 大人能沉住气,小孩子不行。 二丫的口水快要淌成河了,下巴上明晃晃的,衣襟都被口水浸湿了。 大丫和二丫如今早就不怕戚蓉了,她们两个小孩被香味吸引着,凑到了戚蓉身边。 黑鸭有辣椒,小孩子不能吃。 戚蓉从另一个锅中捞出一个猪蹄,猪蹄炖得软烂黏糊,正适合小孩子吃。 戚蓉给她们切成合适的大小,让她们用手拿着啃。 大丫和二丫吃得很香,满嘴流油。 戚蓉看着很有成就感。 她一扭头就瞧见了身后的三人,愣了一瞬,“你们在院子里站着做什么?” 李风泽话少,李伯晟刚洗心革面,压根不敢在戚蓉面前造次,只有邓淑云敢开口。 邓淑云道:“娘,你做了什么,太香了。” 戚蓉盛了几碗肉给她,还弄了点辣白菜解腻用。 一家人吃了丰盛的一顿,就连经常在外吃饭的李伯晟都十分满意。 李伯晟一边吃一边思索,提议道:“娘,你做的肉非常好吃,但如果配着饼子吃就更好了。” 戚蓉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热饼子从中间剖开,然后将肉夹里边,能边走边吃,还不油手。 还有豆腐脑,她早就轻车熟路了。 卤肉贵,但豆腐脑便宜些,普通人家也能喝得起。 戚蓉想了想,把合适的东西都给加在店里。 晚上戚蓉盘算店里的事逐渐睡着,第二天早早起了继续干活。 其他人都是被院子里的香味催醒的,连懒觉都不想睡了。 吃过早饭,李伯晟有些无奈地对李风泽道:“风泽,咱们去找钰衡,他们夫子给他准备了一间屋子。” 李风泽闻言会意,点点头答应了。 家里实在太香了,他们正是备考的关键时候,分心肯定不成的。 而且在书院里,如果遇到不懂的,还可以找夫子请教。 李伯晟以前也在瀚辰书院求学,只不过和李钰衡不是同一个夫子。 如今去书院找先前的夫子收留,交上束修,夫子不会不收的。 谁让李伯晟是有名的才子呢,他可曾是夫子的得意门生。 如今洗心革面,迷途知返,夫子高兴还来不及。 戚蓉得知后,也很赞同,并要再给他们一些银子。 李伯晟却拒绝了,“娘,我手里的银子够用,家里开铺子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还是先紧着家里。” 戚蓉有些惊讶。 李伯晟这见钱眼开的家伙彻底转性子,连钱都不要了? 他不要更好。 钱多了又不会咬手,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吃过早饭后,他们两人自己收拾好了东西,去书院了。 戚蓉继续做未完成的甜辣黑鸭。 老汤卤肉味道才更加浓郁,为了将新卤汤变成老卤增加风味,戚蓉准备先用卤汤卤制鸡架。 鸡架焯水,加热卤汤,放入白糖和盐。 卤汤煮开以后,加入焯水后的鸡架,卤制共两刻钟。 一刻多钟时,锅中加入麦芽糖,临出锅前加入白酒。 捞出鸡架放在一边,用笊篱将锅里的所有香料全部捞出。 静置卤汤一整天,给卤汤补充辣椒花椒盐等,并加水后,接着卤制第二锅鸡架。 后面都是同样的操作,折腾了两三天终于能开始卤制鸭货了。 戚蓉在后院卤制鸭货,铺子里却有人进来了。 他四处打量,见到铺子里贴的画先是吃了一惊。 画得太好了,跟真的一样。 他看了会儿画,很快就被后院里传出来的香味拉回了思绪。 他高声喊道:“掌柜的在家没?” 戚蓉闻言从后院走进铺子,见是个生面孔,微笑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那人道:“你家是卖卤货的,我就住你家不远,这两天可给我馋死了。我实在忍不了了,现在店里有点啥,我先买点解解馋。” 店铺招牌上的红布还没摘,就已经有人找过来要买吃的了。 戚蓉店里还没正式上货,东西全在后院,就将人带去了后院,让他自己选。 看完后他指着用来卤汤的鸡架道:“给我弄点素的,然后再拿一个鸡架。” 戚蓉哭笑不得,连连解释道:“这是用来卤汤的。” 第48章 回村 前两日用来做卤汤的鸡架,放凉之后卖相也特别好。 戚蓉尝过了,口感还可以,但毕竟不是专门用来卖的,如果现在卖的话,很可能毁招牌。 哪知道那人指着那一盆鸡架道:“我就要这个,你快给我包一个。” 戚蓉怕他不满意味道,切了一点让他尝一尝,如果喜欢再买。 那人吃了后,惊为天人,赞不绝口道:“这也太好吃了!” 原本他只打算要一个,吃过之后他改口了,“拿两个,不不不,拿四个。” 戚蓉哭笑不得,给他拿油纸包了起来。 他非常爽快地付了钱,然后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走了。 戚蓉以为找来的客人应该就他一个,哪知道天黑之前又来了三个客人,他们都买了些东西才走。 那一堆鸡架居然也成了畅销货。 鸡架肉少,也没有翅膀鸡头脖子和翅膀,价格便宜很多,因而成本没那么高。 戚蓉原本想着自家吃算了,结果没想到居然那么受欢迎。 邓淑云热了窝头,煮了杂粮粥。 吃饭的时候,邓淑云道:“娘,咱们明天正式开业。” 戚蓉点头认同,“你说得对,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就把东西摆到前面去。” 原本她还想再等一下,等李钰衡休沐时热闹热闹,但看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宜再等下去。 第二天一早,戚蓉去买了一挂鞭炮。 戚蓉将大丫放在自己脖子上,让她去抓招牌上的红布。 大丫奋力抬着胳膊,揪住垂落在半空的红布尾巴,一用力,轻飘飘的布便落了下来。 鞭炮声噼里啪啦,大丫和二丫也笑得嘻嘻哈哈。 而邓淑云则忙着给围观的小孩子发糖吃,让他们多往外说说他们的卤菜店。 李家的第一家店开业了。 店铺正式开业后,客人迎来了一个小高峰。 他们全都是附近的住户,这几天都快被香味馋死了,好不容易等到开店,立马过来尝尝鲜。 只是进来的人全都惊叹无比,他们拿着手里的卤鸭货,跟墙上的画对比。 一模一样。 天呐,这也太厉害了。 怎会有人将画画得宛若实物! 有些好事儿的还专门打听画是从哪儿买的,戚蓉如实回答,“我自己画的。” 顾客感到匪夷所思,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戚蓉。 只见戚蓉身穿干练的棕色兔皮窄袖小袄,方便活动的厚裆裤,外罩一件深蓝色合围掩裙。 面容虽美,但皮肤黝黑粗糙,茂密头发随意地盘起,发间只有一只廉价木簪。 如今流行素雅的颜色,优美的线条,而戚蓉一身穿搭,完全与流行反着来。 完全的农妇打扮。 这样一个农妇怎么可能画出这么好的画来,他们全都摇头表示不信。 有人开口道:“掌柜的真爱开玩笑。” 其他人听了跟着哈哈大笑,全都认为戚蓉在逗他们玩。 没有一个人当真。 戚蓉也笑笑没说话。 倘若李伯晟或者李钰衡中了状元,然后戚蓉作为状元之母,亲笔画作自然能值几个钱。 但很可惜,他们一家人的身份是那么的普通。 一个普通农妇的画儿,就算再好又能值几两银子? 戚蓉苦笑过后,看了眼空荡荡的铁盘,无奈地继续回院子里煮鸭货去了。 鸭货都比她的画值钱。 今天是营业第一天,戚蓉不知道店里生意如何,害怕东西卖不出去,因而备货并不多。 结果没想到生意出乎意料地好。 刚开业大半天,鸭货就卖完了,就连卤猪蹄、猪脸,还有烧鸡都卖了个差不多。 连素菜都见底了。 戚蓉累得够呛,但她还要准备第二天的菜,只能出门去买香料和糖盐等调料。 然后趁着时间还够,去附近的庄子上收活鸭活鸡,拉回家和邓淑云两人处理到天黑才弄好。 戚蓉见天黑了,立马催着邓淑云去休息。 大丫和二丫两个孩子坐在炉灶前烤火,小脸被炉火映得红彤彤的。 她们两个都有些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有些滑稽可笑。 邓淑云抱来了一堆柴,整齐的码放在炉灶边。 邓淑云做饭一般,所以掌厨只能由戚蓉一个人来,其他人帮不上太多忙。 如果不是原主身强体健,留下一副自幼练武的好身板,估计戚蓉早就撑不住了。 即便如此,戚蓉也累得只想靠墙斜坐着。 她催邓淑云带着两个孩子去睡觉,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继续忙碌。 等一切都准备好,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霜花,给本就寒冷的天气平添了几分冷意。 戚蓉草草洗漱,沾床便睡。 第二天,戚蓉听见外边有说话声,睁眼一看,惊觉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天。 完了完了,她一下子睡到了大中午。 戚蓉赶快起床,洗漱过后就往外跑。 邓淑云正在铺子里忙活着,此时客人并不多。 李家的卤料店有忙有闲,忙时主要集中在下午饭时,上午的人并不多。 这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午不吃饭,只吃早晨和下午两顿,天黑便要休息,节省蜡烛和灯油。 所以,饭时之外的时间,卤味店里并不忙,忙的只有负责备菜的戚蓉。 戚蓉趁着空闲,开始指点邓淑云,教给她卤菜的做法。 邓淑云学得很快,有邓淑云分担压力,戚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半月后,邓淑云已经能独立掌厨了。 戚蓉终于能离开灶台了。 她仰头望天,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她和大丫二丫并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祖孙三人嗑着瓜子,很是舒畅惬意。 邓淑云从前面铺子里走过来道:“娘,咱们的辣白菜快卖完了,得回家去拉些白菜才行。” 戚蓉闻言想起来一件事。 她走之前托里正将李家的地租出去,可这都过去半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总不能是找不着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不能啊,她走之前把铺子地址说得清清楚楚的,不可能找不到。 戚蓉眉头紧锁,她总觉得一直没消息不太对。 现在刚吃过早饭,时间还早,回家一趟完全来得及。 戚蓉叮嘱邓淑云道:“你看好家,若我不能及时赶回来,你提前歇店也没事。” 店里每到下午饭时还是很忙的,邓淑云一个人不一定忙得过来。 邓淑云答应一声,然后去帮戚蓉把牛拉出来。 第49章 土地纠纷 戚蓉上了牛车,晃晃悠悠地往李家村走。 她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驾着牛车去找里正。 里正正在自家院儿里坐着,一边晒暖融融的太阳,一边拿着紫砂壶喝茶。 戚蓉拴好牛,站在小院门口喊道:“里正叔在家吗?” 里正闻言扭头往院门口看去,瞧见戚蓉的身影,吃了一惊,嘴里的茶一下子呛住了。 里正呛得不轻,用力地咳嗽。 戚蓉听见动静赶忙走进院儿来,拍着里正的后背帮他顺气。 里正眼泪都咳出来了。 他哎呦哎呦地大口喘气,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他抹掉眼角的泪,这才得以开口道:“侄媳妇你咋回来了?” 不是说要搬到县里去住吗? 怎么才刚半个月就回来了。 戚蓉解释道:“我在县里开了个卤菜铺子,平常也卖些解腻的泡菜啥的。这不是之前拉过去的白菜用完了吗,我回家再拉一车,顺便来看看您,也给您尝尝我的手艺。” 戚蓉回到外面,从牛车上拿下来一个食盒。 她把食盒专门拿给里正看,一层一层地介绍里面的东西。 “里正叔你看,这第一层是我们店里如今的招牌,我叫它戚氏黑鸭,下酒是极好的。 这第二层是我做的烧鸡,我这烧鸡可是独门秘方,吃过的都说好。 还有第三层的猪脸猪蹄,以及我做的泡菜,都带了点来给你尝尝。” 食盒打开后,食物的味道就开始四散开来。 黑鸭色泽黑润,酱香浓郁,香料味足,看着就好吃。 还有一整个的烧鸡,鸡肉近乎脱骨,煮得十分软烂,适合老人孩子吃。 戚蓉店里的东西很杂,拿手什么就做什么,并不像很多专营店,卖什么就只卖什么。 如果不是卤货味道太重,她还想在店里卖小蛋糕呢。 只可惜蛋糕和卤货实在不搭,戚蓉觉得这种搭配太过奇葩,放弃了。 她觉得卖蛋糕应该销量也不错,毕竟这里的人都喜欢附庸风雅,非常热衷于尝鲜。 如果谁家办茶话会的时候,能拿出一个蛋糕来,估计那些高门贵女会疯狂。 谁会不爱香甜绵软带着浓郁奶香的蛋糕啊。 可惜,开蛋糕店得往后放。 目前只有一个铺子,家里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得一步步来。 里正实在馋得慌,捏了一块鸭脖放进嘴里,入口之后,他的眼睛亮了。 里正忍不住惊异道:“这也太好吃了,没想到侄媳妇你的厨艺居然这么好,川儿娶了你实在享福……” 说到此处,里正赶忙收住话头儿。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后悔道:“老头子吃到好的,一时高兴地忘了形,哪壶不开提哪壶,该打该打。” 戚蓉笑了笑,不在意道:“李川死了那么多年,我早已经释怀了,而今只想带着几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里正讪笑着打哈哈。 戚蓉来这一趟是有正事的,她不再拐弯抹角,问道:“里正叔,我那十几亩地有人愿意租吗?” 怕什么来什么。 里正喝了好几口茶,咂巴着嘴,纠结该怎么跟戚蓉说。 良久,他叹了口气。 遮掩也没用,戚蓉终归是要知道的。 他道:“实话说,这件事我没有给你办妥,具体缘由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这样,你跟我去地里看看。” 里正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受人所托,结果事儿没给人没办成。 戚蓉见里正脸色为难,便知果然出了麻烦。 距离春耕还有段时日,按说现在该是租地的好时候,戚蓉有些想不通,自家的地会因为什么租不出去。 里正和戚蓉一道来到田间地头,里正站在一户人家地里,在土里扒拉许久,扒出来一个埋得极深的木棍。 他指着木棍尖尖道:“看见没,这是你家的地楔子。” 戚蓉狐疑地抓了抓头发,她家的地楔子怎么能在别人地里? 她扭头四望,仔细搜索原主的记忆,然后开口道:“这是别人家的地,我家的在那边。” 戚蓉伸手指着旁边的那块地。 里正啧了声,恨铁不成钢道:“傻子,当年我分的地我敲的地楔子,我还能记错了?你瞧瞧你,真金白银买来的良田,被人占了那么多年,你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戚蓉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她家地被人给占了,还占了很多年。 她看了看地界的位置,发现居然被占了很大一片,没有三亩地也很接近了。 戚蓉烦恼无比,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怎么会这样。” 为啥原主会不知道自家地被占了?她过得也太憋屈了。 里正唉声叹气的,对戚蓉的马大哈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 戚蓉被骂得缩着脖子不敢还嘴,尴尬地直挠脸。 里正骂完还是解释道:“他家每年占一点,一点点儿往你家地里挪,平日里你又不声不响的,他就得寸进尺,越占越多。” 这个事儿如果不解决好,不光租地的时候少收三亩的租金,而且有个这样的地邻,谁敢来租这块地。 租的时候十亩,到明年估计就只有九亩,到后年只剩八亩了。 里正想起这个事儿来就头疼,感觉自己吃戚蓉送的卤味都亏心。 这么点小事都没给人办好。 若是早知道如今这般局面,李川死后他就该来敲打敲打这块地的主人赵大勇夫妇。 他们见李川死了,欺负人家寡母和几个孩子,一点点地占用人家的耕地,如今已经占了许多年。 久占为业,那么多年过去,人家早就认为这些被多占的地是他们的,压根儿不肯归还。 他们甚至不承认自己占了他人耕地。 里正对付正常人可以,但这家的男人是个地痞流氓,女人是个不讲理的泼妇。 一家子没有一个好说话的。 里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拿他们没办法不说,还把自己气得半死。 最关键这两人还是里正好些年前,好心收留下来的,他们本不是李家村人。 里正本以为看在他的面子上,赵大勇应该会乖乖归还土地,结果没想到赵大勇不但不愿意还,还骂他。 里正因为这个事被气得病了好几天,也找了村里其他人帮忙说和,结果全都无功而返。 他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全都告诉了戚蓉,末了叹息道:“你若是早些发现并告知我,我带着村里人施压,他就得乖乖把地还你。 现在成了陈年旧账,人家白占了那么多年,早把胃口给撑大了,吃到嘴里的东西哪肯吐出来。” 里正想起先前交涉时的遭遇,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知道这家人不好说话,里正害怕他们动粗,让自己两个儿子跟着去了,恐怕里正还要挨一顿打。 简直气煞他也! 第50章 打你又怎样 宽敞的良田东边有一条村民留出来的小路,戚蓉这边足有半丈长(一丈约等于三点三米),足够农忙时的板车进出。 而旁边这块地则只剩下了几寸宽,仅能供人前后通行,两个人并排走路都不行。 戚蓉又回想起,记忆里那一对言语刻薄的地邻,也觉得棘手。 这事儿报官肯定能解决,但现在李伯晟和吕耕岩都忙着备考,戚蓉不想打扰他们。 而且也不能大事小事都报官。 上次李钰衡被人霸凌,那是大事,霸凌同学,最后一步步走向杀人的可太多了。 戚蓉不希望原主的孩子受委屈,她必须给他们撑腰。 但为了三亩地去找知县大人,显然不合适。 里正和戚蓉两个人站在地里,盯着地楔子看,两个人都没有头绪。 “干啥的,站我家地里干啥!” 远远的,一声怒吼传了过来。 里正和戚蓉扭头看去,立马就看见一对夫妇从远处快步小跑过来。 戚蓉心头一跳,完了,强势的地邻夫妻俩来了。 戚蓉看了眼里正,里正也头疼地直揉额角。 但如今人家找来了,肯定不能认怂。 否则一忍再忍,只会纵得对方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 戚蓉打算会会他们。 倘若他们急眼了动手,戚蓉也不怕他们。 她如今身强体健,一身结实紧致的肌肉。 一个习武多年的练家子,难道还打不过两个普通村民? 实在不行就用戚老爹教的阴招儿,打得他跪地求饶,还让他毫发无损。 就算他报官也没用。 反正戚蓉不会吃亏。 先跑过来的是个一身肥膘的村妇。 她面容刻薄尖酸,见到戚蓉,先是不满地拿眼睛上下打量她,将戚蓉浑身上下看了一遍。 而后她叉腰道:“你在我家地里干啥,想跟里正一块霸占我家的地啊?赶紧从我家地里滚出去,你这种脏女人我看一眼都恶心。” 说着,她故意羞辱戚蓉,对着戚蓉脚边吐了一口浓痰。 戚蓉的脸色冷了下来。 原主做了那么多年的软包子任人拿捏,她可不是。 戚蓉立刻提高了音量,驳斥道:“你这种肆意侮辱别人的浓痰女,我看着也恶心。 当年分地的里正就在这里,证明地界的地楔子也在这里,你们白占了我家地多年,我不问你要地租,你就偷着乐。现在我把地要回去,谁来了都不能拦我。” 村妇是赵大勇的婆娘叫窦英,她仗着有自家男人撑腰,嚣张惯了,从来只有她骂别人,没有别人骂她的。 骤然被戚蓉给骂了,立刻来气了。 他们夫妻二人把戚蓉当软包子,欺负了好些年,从未被反抗过,结果今天戚蓉还嘴了。 窦英气得不行,伸手指着戚蓉,挑衅道:“克死了自己相公的晦气东西,你再给我骂一遍。你算个什么垃\/圾畜生,也敢骂我,给你好脸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的臭嘴给撕烂……”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手指头往戚蓉脸上指。 这些村妇骂街非常在行,并且普遍骂得非常脏,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廉耻观念,吵架骂架的时候能赢就行。 窦英越骂越上头,嘴里的脏话噼里啪啦不断。 那根指头马上就要戳上戚蓉的脸。 戚蓉忍无可忍,揪住那根指头,扭了过去。 戚蓉气得脸都青了,她连在窦英嘴上扇了好几巴掌。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 戚蓉气得青筋直跳,恼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道:“你骂我一个字,我就打你一巴掌,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巴掌狠!” 她的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一巴掌下去窦英嘴都被打烂了。 窦英嘴巴红肿,嘴角有血流下来。 接着又是啪啪几巴掌。 窦英不骂了,被打得呜呜直哭。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道:“杀人啦,救命啊,土匪杀人啦!” 她男人赵大勇见老婆被打,扬起拳头就往戚蓉脸上砸。 赵大勇生得人高马大,膘肥体壮,面容凶恶,是村里有名的地痞流氓。 里正一把老骨头怕他,但戚蓉不害怕。 戚蓉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力气化去,然后腾出一个手来,将他的胳膊给卸了。 完事后,戚蓉一脚踹在赵大勇后背上,把他踹了个狗啃屎。 赵大勇一头扎在土里,冬天的土硬,他鼻子都磕流血了。 窦英原本还等着自家男人为她出气呢,结果她男人一个照面就被打趴下了。 她目光骇然地盯着戚蓉。 难道她真是土匪? 土匪这个身份不是村里造谣侮辱她的吗,怎么还成真的了? 赵家夫妻在村里横行霸道不假,但他们也害怕土匪。 窦英原本还想骂人,此时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啥也不敢说了。 赵大勇是见过世面的,他可没那么容易被吓服。 他缓了一阵儿,从地上爬起来。 鼻血顺着他的络腮胡流下来,他随手抹去血痕。 赵大勇表情狠戾,目眦欲裂地骂道:“狗娘养的你敢打老子,老子这就去报官,让你蹲大牢。” 说着,他邪肆一笑,嘿嘿道:“你能断送李涛的前途,我也能断送你的几个儿子。” 里正一直在旁边站着, 此时心口扑通扑通跳,他先是被窦英气个半死,然后又被赵大勇吓了一大跳。 此时三魂去了七魄,脸色煞白。 看见戚蓉制服了赵大勇,他才缓过来一些。 赵大勇打不过戚蓉,里正心里有了底。 最起码他说话,不会被赵大勇打。 赵大勇是个混不吝,他可不管你是谁多大年纪,说打就打,一点情面都不留。 里正打心眼里怕他。 里正哆嗦着手,开口道:“你去报官,反正你是跟外村的地痞打的架,我能作证和戚蓉没关系。” 没有监控摄像头,证人和证物就很重要,戚蓉打死不认,里正作证与戚蓉无关。 再加上整个过程中戚蓉都占据上风,她自己身上没有留下一丁点打斗的痕迹。 赵大勇无论告到哪里都没用。 他和他婆娘的伤根本证明不了是戚蓉打的。 赵大勇在村里名声极差,平日里欺压乡邻,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被欺负的村民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看他倒霉,才不会给他作证。 赵大勇被里正一番话气着了,无能狂怒道:“你……你好得很,身为里正居然作伪证,我这就去村里敲锣打鼓嚷嚷去,让你当不成里正。” 里正被气笑了。 他当初的确是由村民共同选举出来的,但官府备案登记后,压根就不能随意更换里正。 就连知县也不能无缘由地处置他,否则难以服众。 赵大勇一个横行霸道的地痞,还想罢免里正,简直异想天开。 第51章 吃瘪 里正嘲笑了笑,轻蔑道:“那你去嚷嚷,你若能罢免我,里正的位置就给你。” 李大勇知道里正要戏弄自己,气急暴起,扬起完好的左胳膊,蒲扇大的巴掌要打里正。 里正吃了一惊,赶忙往戚蓉身后躲。 戚蓉可不怕他,一点也不怯场。 他敢动手,她就让他多吃点苦头。 “住手!快住手!” 就在戚蓉和赵大勇又要动手的时候,一群人拿着锄头铁耙,声势浩大地冲了过来。 他们各个面带怒色,气势汹汹。 领头的一个中年男子气得面红耳赤,整个人宛若怒目金刚。 他肩宽腿长,孔武有力,很有一把子力气。 他双手把着锄头,怒喝道:“赵大勇,你活够了,你居然敢打我爹!” 他是里正的三儿子,名叫李耀,他回家后没见到里正,问了家里才知道他爹跟戚蓉走了。 李耀知道自己爹最近忙活的事,害怕里正和戚蓉吃亏,立刻出去找他们。 结果走到半路,瞧见赵大勇夫妇往地里去了,两个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一直往外喷脏词。 李耀觉得事情要糟,立马回家拿家伙去帮忙,但他临出门觉得不妥。 他打不过赵大勇。 戚蓉是个妇道人家,里正又一把年纪了,李耀觉得打架他们帮不上忙,他自己一对二没有胜算。 于是搬了那么多救兵一起去。 遥遥的,他听见赵大勇在跟他爹争执,不知道他爹说了什么,赵大勇突然就怒了,居然要跟他爹动手。 李耀这能忍? 当即就是一声暴喝,吸引赵大勇的注意力,拖延时间,然后迈开双腿往他们面前跑。 他一边跑一边放狠话,“你今天要是敢动我爹一根汗毛,我非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我爹要是有个好歹,我就弄死你个龟孙……” 他的狠话放到一半,突然间就止住了。 他看见了赵大勇无力垂下的右胳膊,以及脸上不停滴落的血珠。 李耀愣住了。 然后一扭头,又看见赵大勇的婆娘坐在地上,她满身泥土,一张嘴被打得紫黑紫黑的,嘴角还在流血。 再看他爹和戚蓉,两个人跟没事人一样。 李耀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什么情况? 赵大勇夫妇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有好心人把他们教训了一顿? 那也不对呀,赵大勇是村中一霸,村里没有不怕他的,他们怎么可能会被村里人打。 李耀一时间完全摸不着头脑。 赵大勇见到李耀过来,立刻口吐芬芳,“你爹跟土匪合伙打我,你个龟儿也帮着他,怎的,天下没有王法了?” 一个村霸地痞嘴里也能说出王法二字,着实有些可笑。 李耀面色怪异,没有说话。 赵大勇却一肚子气和委屈,见到李耀和村里其他人过来了,他扯着嗓子嚷嚷开来。 “村里大伙儿都评评理,恶妇戚蓉把我和我婆娘给打了,里正不但不给我主持公道,还偏帮戚蓉,甚至要为她做伪证。 一个目无王法要做伪证的里正,咱们要他干什么,不如直接把他罢免得了。” 全场只有赵大勇一个人嚷嚷,其他人都沉默着,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像在看跳梁小丑。 其中有几个村民见到赵大勇的惨状,脸上还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 村里人基本都讨厌赵大勇。 赵大勇是外来户,与方金桃不同,方家是从别村搬来的,而赵大勇一家是逃难来的流民。 里正觉得他们可怜,家乡饥荒,活不下去才背井离乡的,于是收留了赵大勇夫妻二人。 里正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很好,但村里人可不会平白无故对陌生人好。 更何况村里的东西就那么多,多一户人家,其他人能分到的就少了。 赵大勇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三天两次头跟人起矛盾,而他婆娘,针头线脑的东西都要撒泼一场。 久而久之,村里人对他们厌烦到了极点,但又畏惧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尽量不与之接触。 当初原主买地的时候,地主人那般爽快卖地,赵大勇夫妻二人的功劳不小。 谁想跟这种人做地邻啊。 三天两头干仗,种地的功夫都没了,让人烦不胜烦。 原主当初说要买地,这块地的主人听说之后,立刻主动找来,将地低价卖给了原主。 原主又不是本村人,哪知道这些村里矛盾,她觉得土地位置不错,田也肥沃,就买了下来,结果成了冤大头。 刚开始几年,赵大勇夫妇也听说了戚蓉土匪的名头,心里有些畏惧,在田里安分守己,不与戚蓉起摩擦。 直到李秀才死后,在方金桃的刻意传播下,戚蓉的名声跌入了谷底。 村人开始试探性地欺辱戚蓉,结果发现戚蓉不回嘴也不还手,于是便放开手脚,肆无忌惮起来。 连带着赵大勇夫妻胆子也大了,开始一点点侵占她家的田地,见戚蓉果然没反应,便心安理得地将地当成自家的。 赵大勇夫妇在村里作威作福,胡搅蛮缠,早就得罪了不少人。 再加上他们不是本村人,没有宗亲在,此时压根没有一个人帮他。 他在这里嚷嚷,其他村人则在看他笑话。 赵大勇扯着嗓子嚎了一阵子,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结果发现压根没人理他。 他更加恼怒了,他扫视着在场的村民,眼底阴鸷无比。 赵大勇冷哼了声,“你们装哑巴也没用,我这就去报官,让官府把戚蓉跟里正抓了。” 李耀打断道:“你自己在外跟人起争执挨了打,关戚婶子和我爹什么事,你可别乱攀扯。” 李耀与里正父子连心,两人同时想到了这招儿,坚决不认,问就是和他们没关系。 赵大勇气得更狠了,他咬牙切齿,眼睛里烧着愤怒的火,他恶狠狠道:“你们都给等着!” 他抓住自己的肩膀,咔一声将脱臼的胳膊复位,拉起自家婆娘走了。 他们走后,赶来帮忙的村民都松了口气。 没办法呀,他们是真害怕赵大勇。 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赵大勇就是个不要命的。 其他村民与人起矛盾,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打架的时候提起官府都要吓得哆嗦。 说话做事都有所顾忌。 害怕后续家中长辈处理矛盾,到时候会被长辈骂。 赵大勇啥都不管不顾,只争输赢。 这谁敢跟他对上。 李耀看着赵大勇忿忿的背影,觉得今天的事肯定没完。 他开口对里正道:“爹,赵大勇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该怎么办?” 第52章 转机 里正头疼欲裂,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了地上。 他当初滥发什么好心,若是没有收留这对夫妻俩,哪有现在的事。 如今好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人家落了户,有了地,成了李家村正儿八经的村民。 谁都不能将他们赶走。 戚蓉皱眉沉思许久,然后开口道:“里正叔,咱们可以去衙门查查赵大勇夫妻的来历。他们在咱们村毫无根基,都能如此跋扈,在他们自己村里时又得是什么样?” 里正闻言呆滞了一瞬,随后一拍大腿,高兴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儿。” 里正顿时苍白的脸都红润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赵大勇在李家村如此霸道,在自己的村里就没犯过什么事儿吗? 被戚蓉这么一提醒,里正有点回过味儿来。 他捋着胡子,一边沉吟一边说道:“我以前没细想过,现在一琢磨似乎的确有些蹊跷,赵大勇夫妇来的那年,咱们武国风调雨顺,根本就没闹饥荒……” 没有饥荒,他们怎么会成流民呢? 难道他们根本不是田地被地主兼并,活不下去,而是为了躲避灾祸,才背井离乡的。 旁边一位年纪大些的村民也跟着插话,“里正说得有道理,村里分给他们的东西就那么点,赵大勇和窦英两口子除了种地也没啥营生,他们的日子未免过得太好了些。” 一个年轻的村民补充道:“赵大勇天天吃肉喝酒,一到饭时,整个巷子就他家最香!” 李耀也开口道:“不光吃肉喝酒,这两年赵大勇还买了一匹马呢。” 这日子过得实在太好了,他们的钱是哪里来的? 流民都是穷困所迫,不得已才背井离乡,跑到别的地方寻找活路。 赵大勇与流民的状况压根对不上啊。 经过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里正和戚蓉都认为赵大勇身份可疑。 于是戚蓉开口道:“正好我要回县里,不如我带里正叔一起去衙门查一查。” 里正捋了捋几乎全白的胡子。 当初他得知赵大勇夫妇不是善茬儿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三天两头断不完的官司。 最关键村里其他人都知道感恩,不管多恼多气,都能看在里正的面子上收敛几分。 可这个赵大勇不但不知感激,反倒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如果能把赵大勇夫妇从村里撵走,也算给村里做了件好事。 凡是对村里有好处的,里正都愿意尝试。 他答应道:“成,我跟你一起去县里看看。” 戚蓉不想耽搁时间,赶快回家,从地窖里挖出些白菜和萝卜之类,装了大半车。 而后,戚蓉赶着牛车和里正一起去了县里。 牛车赶到李家的铺子后,李钰衡以及几个少年正在铺子里帮忙。 少年们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外罩一件夹棉白襕衫,配绦带和皂靴,头上带着黑色儒巾。 他们这统一的装扮,明显刚从书院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开始帮忙了。 几个孩子都是县里的,与李钰衡相交甚笃。 他们见到戚蓉,立马激动地打招呼,“伯母回来了。” “伯母好!” 少年们齐声问好,礼貌非常。 其中有个活泼的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夸道:“伯母你做饭太好吃了,我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做鬼都愿意。” 旁边的同窗打断道:“哪有你这么夸人的,你得这么夸,伯母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三尺,一筷入口,回味无穷,如此珍馐美馔,便是龙肝凤髓也比不了。 有首诗说得好,新津韭黄天下无,色如鹅黄三尺余;南街黑鸭更奇绝,味美不减胡羊酥。” 有少年骂道:“呸,不要脸,马屁精。” 一时间众少年笑作一团,场面十分欢快。 戚蓉也觉得好笑。 那首诗是他用陆游的《蔬食戏书》改的,后两句本该是东门彘肉更奇绝,肥美不减胡羊酥。 他改了之后,自然不通,但实在好玩有趣。 邓淑云正在后院备菜,店铺里有少年们帮忙,戚蓉可以不用担心家里。 她叮嘱李钰衡道:“我有事要跟里正出去一趟,你要好好招待同窗,铺子里的吃喝随便拿。” 李钰衡听话点头,“娘尽管去,店里有我照应。” 别看李风泽年长些,但他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李钰衡年纪小,照看铺子却比李风泽都要靠谱。 戚蓉很放心,于是赶紧和里正一起去了衙门。 到了后衙,里正先跟衙门公人表明了来意。 公人为难地直搓下巴,“这不好查呀,恐怕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那对夫妻当初说是逃难而来,身为流民他们没有路引,更没有户籍证明,如今衙门记录在案的都是后来登记的。” 他们说自己是兴阳县人,从兴阳县一路走来的,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说谎。 就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当年里正托大,贸贸然给他们办理了户籍,现在好了,去哪里找他们以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里正头疼地直挠头,那一头稀疏的头发都快秃了。 戚蓉也有些麻爪,她没有资格翻阅衙门里的档案,而且衙门公人说得也很对。 他们根本不清楚赵大勇夫妻从何而来,又该从何查起。 在浩如烟海的文字记录里,找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实在千难万难。 戚蓉和里正两人都有些沮丧,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衙门后院儿,一个穿着青色直裰的中年男人,缓步往外走。 他体型富态,圆圆的脸像个白面馒头,手里不停地搓着两个油润的核桃,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 中年男人无意间目光扫过一个屋子,随即眯起了眼睛。 他凑近往屋子里看,当仔细辨认那张脸后,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核桃都掉了一颗。 老天爷呀,真的是她。 这都多少年没见过她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间中年男子心中激荡不已,他思忖片刻,进了那间屋子。 衙门众人见到他纷纷躬身行礼,“柳大人。” 柳大人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用下巴指着戚蓉和里正道:“他们是干嘛的?” 公人如实禀告。 柳大人听了后,确认自己没认错人,竟不自觉有些义愤填膺,“李家村居然有如此刁民,强占他人田地,拒不归还,还辱骂受害者,简直罪无可恕。” 柳大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土地是民之根本,圣上今年刚下了旨,要重视农耕重视土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闹这么一场,实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第53章 真相 衙门公人听愣了,嘴巴不自觉张大。 作为一个小卒,平日里接触不到大人物。 他一时间摸不准柳大人的想法,茫然地呆愣住了。 柳大人发表了一篇长篇大论,强烈谴责霸占他人田地的行为,并且表明了自己,对农户土地财产安全的重视。 之后,他吩咐旁边侍立的其他人道:“衙门这么多人,你们闲着不如去帮忙,为民办事不能偷奸耍滑。”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刻意控制住自己不要去看戚蓉。 万一被发现就糟了。 柳大人出门后,缓步走出了一段路,确定没人看着自己,赶紧提起衣裳下摆,一路小跑闯进了冯知县办公的屋子。 他抓着冯知县的胳膊,质问道:“老冯,你不厚道,戚蓉怎么在你这儿?” 冯知县吓得伸手去捂他的嘴,连连嘘声,压低声音道:“别嚷嚷,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就完蛋了。” 事关重大,冯知县惊得冷汗都出来了。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冷静了下来,一时间屋子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啪嗒,落在桌上的笔滚落在地,溅起了一片墨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柳大人拿开冯知县捂在他嘴上的手,凑近了低声道:“除了戚蓉,其他人也在你这儿?” 冯知县没有回答,只咬牙切齿地拿眼睛瞪他。 柳大人手里的核桃转得飞快,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冯知县不说,柳大人就自己分析,“我就说当年的事有蹊跷,你行事谨慎有章法,怎么可能殿前乱劝谏,得罪圣上被贬到这种小地方,原来是……” 冯知县又一次捂住了他的嘴,“你可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柳大人呜呜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深深呼了几口气,认输道:“成,我不说了。” 但他还是心里好奇,想知道答案,于是小心翼翼地道:戚将军可在此处?” 冯知县使劲儿瞪了他一眼,不让问还问。 柳大人告饶道:“我就问这一句,保证不往外说。” 冯知县扭过头去,两人短短几句对话,他的后背都湿透了。 冯知县后怕地呼出一口气,他还以为秘密暴露了。 结果没想到柳大人这厮只想到了第一层,根本不知道这后边还有好几层。 而且不为人知的好几层。 就连他被贬谪都与之有关。 柳大人认得戚蓉完全是个意外。 柳大人小时候是个瘦弱的哭包,戚蓉有天瞧见柳大人被人堵在巷子里揍,冲上去仗义相救。 此后两人接触便多了一些。 他只知道戚蓉一家做了逃犯,并不知其他,因而根本不敢与戚蓉相认,害怕戚蓉的逃犯身份被人知道。 冯知县的后背一直在冒汗。 没有暴露就好啊,若是从他手里走漏了风声,他可就真完蛋了,就连他爹和岳父都得受牵连。 柳大人是个好事儿的人,他将脑袋探到冯知县面前,小声道:“原来你也觉得戚家是冤枉的,我也这么觉得,可惜当年贪墨一案早已盖棺定论,不能再翻案了。” 柳大人以为自己知道了天大的秘密,而冯知县只顾着暗自松口气,懒得搭理他。 柳大人就职于工部,冯知县的爹是当今工部侍郎,冯知县被贬之前也在工部任职,与柳大人相熟。 恰好柳大人下来查看各地水渠堤坝,正好巡查到了冯知县辖下,当然要来拜访一下自己的老朋友。 柳大人来之前本以为冯知县遭遇贬谪,会颓废不振,怨天尤人,一腔怀才不遇的悲愤无处言说。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过得还挺逍遥自在。 柳大人大为感叹,直夸冯知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大儒的超然风范,结果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柳大人不满地撇撇嘴,合着他全白夸了。 冯知县不想再谈论这件事,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知道戚蓉在我这儿?” 柳大人闻言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表情都跟着生动了起来,将前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又是挑眉又是咬牙,“那对夫妻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没见过如此蛮横的刁民,占一点半点的也就算了,一下子占了人家三亩地。” 冯知县闻言眉头也蹙了起来,赞同道:“的确过分了些。” 柳大人见冯知县反应平平,不由得指责道:“你既然保人家了,怎么还让人受这种委屈。 我看啊,也别查什么档案了,直接派人下去把人抓起来审问,几板子下去什么都招了。” 冯知县眉头直跳,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身为一地的长官,怎么能如此草率就给人定罪。” 他不能太过偏袒戚蓉和李家的几个孩子,否则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一个知县凭什么对一户普通人那么好,不是平白惹人猜疑吗? 若是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往下一查,很容易就露馅了。 他内心肯定偏袒戚蓉,但他的偏袒必须在合理范围内。 就如上次,李伯晟托了吕耕岩,吕耕岩又是他的小舅子,他出手在情理之中。 别人不会有任何怀疑。 他叮嘱了吕耕岩让他多与李伯晟接触,李伯晟有事去找吕耕岩,然后冯知县再以帮小舅子忙的方式出手。 绕一大圈就为了掩人耳目。 但现在一个土地纠纷造成的小摩擦,他就主动站出来主持公道,在外人看来明显不合常理。 此时主簿站在门口轻咳一声,看向柳大人,用目光询问冯知县是否要当着柳大人的面说。 冯知县没什么要瞒着柳大人的,一摆手道:“说。” 主簿低头禀报道:“大人,前堂的人说查档案需要很长时间,是否现在就把那对夫妻处理了?” 其实主簿想问的是,要不要听柳大人的话去查档案,毕竟柳大人是工部的,主管水利,插手他们县里的其他公务,不免管得太宽了。 但当着柳大人的面,他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能改了口。 冯知县看了眼柳大人,然后装作不在意道:“既然柳大人都发了话,那就按他说的办。 不过一点点查档案找人太过麻烦,直接看看这几年其他县的通缉犯,在逃犯里找会更快一些。” 主簿领命下去了。 主簿是个聪明人,他揣度出了柳大人和自家知县的用意。 他们要帮农妇戚蓉。 那对村霸夫妻有错在先,何况村里的里正也举证了他们的很多恶行,若按照朝廷规定,衙门的确要采取一些措施。 主簿得知了知县大人的态度,再见到戚蓉之后,他面上堆起了温和的笑:“你们的冤情我们大人已经知晓,衙门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若赵大勇真曾做过违反律法的勾当,衙门必不会放过。倘若没有查出来什么,我们也会将他们遣返回原籍。” 这种来历不明的流民根本办不了户籍,想落户必须出具以前的户籍证明,否则是不能随意接纳的。 第54章 罪犯 戚蓉和里正得到了主簿的承诺,道谢之后离开了衙门。 戚蓉想送里正回村,里正不想给她添麻烦拒绝了,他在街上找到了一个正要回村的李家村村民,乘了他家的驴车。 田地被占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赵大勇和窦英闹了这一遭,如今最轻的处罚也是遣返回原籍。 他们可以按照规定,在原籍办理好各种手续后再回来。 但只要这里的衙门不接纳,他们在村里就没有的宅基地,也没有村里按人头分的田地。 他们如今的田地,以及居住的宅基地都将被收回,他们只能做花钱买地的外乡人,不能再得到这些。 最轻的处罚也足够赵大勇他们恼火了。 戚蓉心情不错,去买了许多菜和肉,打算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待李钰衡的同窗们。 戚蓉到家发现李伯晟和李风泽也回来了,他们趁晚上有空回家拿些日用品。 李伯晟看见戚蓉拎着许多东西,慌忙跑过来接。 他没说话,行事却已经表达了对戚蓉的亲近。 李家今日的晚饭非常热闹,李钰衡的几个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好不愉快。 李钰衡坐在同窗们之间,时不时插一句话。 身上文质彬彬的白襕衫衬得他更加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灿然一笑,既有男子的俊美,又有女子的柔顺。 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诋毁他的皮相的,反倒夸赞他比潘安徐公之流还要貌美。 把李钰衡夸得面色微红,摇头说自己与潘安徐公等美男相差甚远。 李伯晟笑看着眼前一幕,心里突然就释然了。 他就算比不上自己的弟弟又怎样,李钰衡与他血脉相连,他们是这世上至亲之人。 李钰衡不会因为自己学业更好,嘲笑他这个大哥。 李伯晟自己发达了,不会忘记自己的两个胞弟,同样,他的两个胞弟也不会抛弃他。 想通这些之后,李伯晟满饮了一杯酒。 他脑中念头通达,压在身上的大山顷刻崩塌。 大丫二丫吃饱了,跑到院门口玩儿,大丫盯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问:“伯伯你找谁?” 吕耕岩见到大丫那张酷似李伯晟的脸,笑着揪了揪,将她和二丫抱了起来,一手一个。 “你们爹呢?” 大丫见过吕耕岩,回答道:“我爹在屋里吃饭呢。” 吕耕岩探头往院子里瞧了一眼,见到那么多人,觉得自己此时进去不合适。 于是塞给大丫二丫一人一块糖,对她们道:“去把你们爹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大丫答应一声,扯着二丫去叫人了。 李伯晟知道有人找他,很疑惑,但还是放下碗筷走到了门外。 他见到是吕耕岩,笑着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在外边站着,走,跟我去屋里喝酒。” 吕耕岩拦住了他,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你跟何清清怎么回事,我前天出了一趟远门,居然在陵昌县见到了何清清。” 何清清以前非常想攀吕耕岩的高枝,每次见面都跟狗皮膏药一样往上贴,吕耕岩躲都躲不及。 但这次她见到吕耕岩,却像耗子见了猫,一溜儿烟就跑没影了。 她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吕耕岩直觉不对。 因而吕耕岩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李伯晟,询问两人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 以前提及何清清,李伯晟都情绪高昂,有说不完的话。 但今日,他一反常态,表情沉重,握紧了双拳,“我与她已经彻底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了。” 吕耕岩很惊讶,上下打量李伯晟,“你迷途知返了?” 以前他不止一次劝李伯晟,让他不要对一个婊\/子动真情,李伯晟从来不肯听。 怎么现在他自己清醒了。 李伯晟面无表情,似已将这件事彻底放下。 他非常平静地将何清清如何拒绝帮他,如何带走了所有私产,又是如何卖掉一切逃跑,全数告诉了吕耕岩。 吕耕岩听了之后十分气愤,“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她把你害得这么惨,居然一声不吭就跑了。” 吕耕岩有几分来头,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姐夫的照顾,平常基本上没吃过亏。 骤然听到自己的朋友居然被人坑得那么狠,当即扬言道:“我这就找几个人给她些教训。” 李伯晟打断了他,“谢谢你愿意为我出头,但我想等以后亲手给她些教训。” 说到这里,李伯晟停了下来,自嘲道:“本就是我糊涂,被骗了一遭是我活该。” 何清清的欺骗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身边人。 什么柔情蜜语的温柔乡,全是红粉骷髅,要人命的陷阱。 只有对他不离不弃的邓淑云,才是他的贤妻。 吃一堑长一智,李伯晟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犯这种错了。 吕耕岩听了他的话,拍拍他的肩膀道:“多补偿弟妹,受伤害最大的就是她了。” 李伯晟点头应是,“我明白,等考完院试,我就找个营生做做,以后断不会再让她们母女三人过苦日子。” 吕耕岩听了非常欣慰。 李伯晟想邀请吕耕岩进屋里喝酒,但吕耕岩说姐姐姐夫等着他回家,便告辞走了。 李伯晟回屋继续落座吃饭,他见邓淑云碗里的饭没了,起身又去给她添了些米。 邓淑云笑看着他,还不忘跟他道谢。 李伯晟笑了,“跟我何必客气。” 戚蓉见他们夫妻和睦,也跟着高兴。 她的心腹大患终于解决了。 吃过饭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李钰衡的同窗们结伴离开,李家众人齐上阵一起收拾家里的残局。 赵大勇和窦英的事,戚蓉只字都没告诉几个儿子。 事情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告诉他们也只会让他们平白担心。 兄弟三人的功课抓得很紧,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结伴回书院了。 日子平静地过了七天,七天后衙门里派人来通知戚蓉。 正如戚蓉与里正所料想的,在外村都能跋扈至此的赵大勇和窦英,果然有案子在身。 他们以前所说的姓名来历也是假的。 夫妻二人根本不是逃荒的流民,赵大勇本名于铁,是汾平县小杨村的村霸,酒后发疯打死了自己的婆娘和岳父母。 他怕坐牢,于是和相好的窦英商议后,决定两人一起逃跑。 为了筹措盘缠,他们去汾平县一户员外家里行窃,结果被员外夫妻发现,四人发生了打斗。 赵大勇与窦英合力将员外夫妻二人砍死,并实施了盗窃。 因汾平县距离戚蓉所在的南丰县较远,没有人想到他们居然为了避祸跑这么远。 这才让赵大勇夫妇逍遥法外多年。 冯知县知道之后,震怒非常,立马派人去捉拿赵大勇夫妇。 戚蓉怎么会错过好戏,跟着衙门的捕快们一起回了李家村。 第55章 抓捕 衙门捕快们驾着马车,全副武装,戚蓉作为检举的苦主,也得到了坐车的资格。 冯知县骑马在前领兵,柳大人在旁陪同。 柳大人偷偷往后瞄了一眼,转着手里的核桃,眉飞色舞道:“怎么样,我这事儿办得好?” 柳大人非常得意。 冯知县害怕其他人发现自己对戚蓉的偏袒,尽量表现得疏离,占地的事儿他都没打算插手。 是柳大人要求详查。 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查出了个子丑寅卯来。 赵大勇夫妇的确是逃犯,而且犯罪过程残忍无比,凶恶程度令人发指。 按朝廷规定来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根本不能落户,结果衙门居然给他们办了。 气得冯知县将给他们办户籍的人骂了一顿,还罚了一个月的俸银。 一队人马表情严肃,快马加鞭地来到了李家村,随后直奔赵大勇家。 衙役捕快们将巷子堵住,捕头提着大刀,一脚踹开了赵大勇家的院门。 身后两名弓箭手挽弓搭箭,蓄势待发。 木门哐当一声倒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屋里的赵大勇和窦英正在吃饭,听见外面有动静,还以为是戚蓉带人来报复。 立马提着一把柴刀冲到院子里来,他定睛仔细一看,顿时脸色煞白。 院子里站着的根本不是戚蓉,而是十几名手持武器的捕快。 赵大勇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了,毫不恋战,冲向院墙脚下一蹬,翻墙跳进了邻居家里。 捕头立刻指挥三人进屋抓捕窦英,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去了隔壁。 他们踹开隔壁的大门。 院子正中,赵大勇手中提着一个几岁的小孩,长刀架在孩子脖颈间。 “你们都别过来,否则我就把他给杀了。” 捕头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他一边说话稳住赵大勇,一边示意弓箭手躲在众人身后,伺机放箭。 赵大勇逃避抓捕多年,早就有了经验,他立马指着悄悄往外退的弓箭手道:“把弓放下!” 弓箭手不愿放下弓。 赵大勇手上一用力,孩子脖颈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孩子的母亲吓得跪地求饶,“大勇,你放了我儿子,他只是个孩子,从未得罪过你呀。” 孩子的母亲哭哭啼啼,捕头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 这次抓捕,知县大人非常重视,倘若出了意外,挨骂是少不了的。 但,这赵大勇实在棘手。 捕头没办法,将手里的刀慢慢放在地上,心头思索着稳住他的办法。 他扯谎道:“赵大勇,你居然敢打我们戚夫人,你可知她是谁。她是我们知县大人的表妹,怎可让你如此侮辱,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给我们戚夫人赔礼道歉。” 赵大勇怀疑地盯着捕头,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他警惕地观察众人良久,反问道:“你们真是为了戚蓉而来?” 捕头冷哼一声,“李启洪的教训还不够让你们警醒吗,不长眼得罪我们戚夫人的,都没有好下场。” 这一番话倒真把赵大勇说愣了。 像李启洪这种村民起冲突的事太多了,再说了也没造成严重后果,按理说知县大概率不会管的。 几个捕快上门来,各打五十大板,威胁恐吓一顿,商议好赔偿就解决了。 可冯知县不但插手了,还把李启洪和李涛害得不轻,连李涛的前途都断送了。 细思起来,的确让人怀疑戚蓉一家和冯知县有亲戚。 杀人的事败露,和得罪知县的亲戚可是两码事。 几条人命在身,想死得安稳都不行,可得罪知县大人的亲戚,赔礼道歉稍微挨点惩罚就够了。 一时之间,赵大勇心思百转,拿刀的手有些松动。 捕头早就在等这个机会,当即向前冲去,一拳就要打掉赵大勇手里的刀。 赵大勇反应机敏,一脚踹在了捕头心窝。 赵大勇恼羞成怒,知道自己被耍了,手上用力就要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眼见着就要枉死。 孩子的母亲吓得晕了过去。 咻! 一支利箭正中赵大勇手腕,赵大勇一声痛呼,手里的刀无力跌落。 捕快们见机迅速上前,将赵大勇按倒在地,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捕头气得抽了赵大勇两个巴掌,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 赵大勇如果当着知县大人的面杀了人,捕头办事不力,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旁边的院墙上,戚蓉一跃而下,将手里的弓还给了一位捕快。 她先前见赵大勇挟持人质,感觉到事态要糟。 戚蓉恐生变故,于是借了一张弓提前在院墙上埋伏好,趁赵大勇失神之际,一箭命中。 捕头见是戚蓉出手,惊叹地夸赞道:“妹子好弓法呀。” 戚蓉客套道:“哪里哪里,是捕头您先用计让其分心,我才得了机会,否则我也无法命中。” 两个人客气推脱,都说是对方的功劳。 在院外等候的冯知县哭笑不得,吩咐道:“将于铁(赵大勇的原名)夫妇带回衙门,严加审问。” 捕头带人走了,冯知县却没走,他让人叫来了里正。 里正见到冯知县,立刻跪地告罪,“草民包庇逃犯,还请知县大人定罪。” 里正听捕快说赵大勇夫妇居然是杀人犯,当即腿都软了。 他本以为赵大勇只是偷鸡摸狗之流,哪知道他胆子居然那么大,身上背负了五条人命。 杀人偿命,赵大勇已经免不了一死。 里正当时滥发善心,托衙门里的熟人给他们办理了户籍,现在自食恶果了。 他的里正当不成了,还有可能被当成同伙抓起来。 里正跪在冯知县面前吓得直哆嗦。 冯知县一句话,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戚蓉在一旁站着,几次想要开口,但又害怕适得其反,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里正。 柳大人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再加上当时是里正带戚蓉去的衙门,戚蓉与里正看着十分熟稔。 柳大人猜测戚蓉不想让里正受罚,于是开口道:“李家村里正收留流民也属好心,大灾年间没有户籍的流民确实可以落户,也并不能完全算坏了规矩。今天记一大过,长个记性,日后当按章程办事,万不可再如此随心。” 大灾年间可以收留,但赵大勇夫妇不是大灾年间来的,实际上不合规矩。 但柳大人替里正说话,现场除冯知县外,无人敢反驳。 里正如蒙大赦,跪地连连叩首感谢。 冯知县不满地看了眼柳大人,这个处罚未免太轻了,记大过又不是实质性的惩罚。 柳大人眨眨眼,给他使眼色。 冯知县不动声色看了眼戚蓉,见她也跟着里正庆幸,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赵大勇在李家村几年的确谨慎收敛,与邻里有矛盾,却没犯下案子,可见李家村里正一定程度上,约束了赵大勇,也就是于铁。 第56章 嫉妒 如今人已经抓捕归案,放里正一马也没事。 冯知县警告里正之后,带着人马回了县里。 里正喜极而泣,老泪纵横道:“赵大勇啊赵大勇,你差点把我给害死……” 里正悔不当初,后怕到不行。 他懊恼地对戚蓉道:“都怪我多管闲事,险些害了咱们村里的人。” 赵大勇若是今天杀了那个孩子,里正恨不能以死谢罪。 戚蓉给里正端了杯茶,劝道:“咱们村都知道您最善良最热心,村里大事小事都是您帮着办的。 您当里正这些年,咱们村里安居乐业,好些人家在您的帮助下过得越来越好。 我们感激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您,赵大勇这件事纯属意外。” 里正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要不然也不能挤掉族长,当了里正。 里正年轻时帮着村里修桥铺路,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去旁的村学习养殖技术,很多人被里正带着搞起了养殖,也都挣了些银子。 他是个好人,只是有些时候太善良了,容易被骗。 被赵大勇挟持的孩子也找大夫看过了,破了些皮,没伤到要害,包扎好养几天就行了。 孩子的母亲苏醒之后,听家人说赵大勇夫妇居然是一对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心里后怕不已。 他们一家子居然跟杀人犯为邻那么多年。 实在恐怖。 她得知戚蓉救了孩子,领着孩子跪地给戚蓉磕头。 她家除她和孩子外,如今只有一个小叔子和一个婆母在家,她男人在外服徭役。 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无法跟孩子父亲交代。 孩子母亲哭得泣不成声。 戚蓉好一顿安抚,才将她送走。 冯知县走了之后,村里人一窝蜂涌进了赵大勇的家。 知县带了那么多人来李家村,村里人十分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被救孩子的母亲自然成了最好的打探对象,村民们都问她具体怎么回事。 她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当时的惊险,村里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天呐,赵大勇居然要杀咱们村里的人!” “我还跟他吵过架,我没死真太幸运了。” 而后,孩子的母亲把手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神秘兮兮道:“我给你们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村民们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孩子母亲道:“戚蓉是咱们知县大人的表妹!” 众人纷纷惊叹,比得知赵大勇夫妇被抓还要震惊。 赵大勇又没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众人不知他的残忍暴行,自然没有那么恐惧。 再说,赵大勇夫妇都要被砍头了,以后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反倒戚蓉和知县的关系,更让他们感兴趣。 众村民全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有人懊悔地都快哭了,“我以前骂过戚蓉,这可咋办,她不会报复我?” 其他人也都心思各异。 其中大多数人都很懊悔,因为他们都曾欺辱过戚蓉一家。 有的在年幼时,把李伯晟按在地上当狗骑,有的打过李风泽,有的当面骂过戚蓉,还有的冲戚蓉扔过烂白菜。 原本觉得戚蓉是个软柿子,结果没想到人家来头这么大。 最为震惊的当属方金桃,她脸色变幻一阵,然后当即反驳道:“不可能,戚蓉是土匪,怎么可能是知县大人的表妹!” 土匪两个字一出,村民们纷纷皱起了眉头。 是啊,戚蓉以前不是土匪吗,知县大人的表妹怎么可能去当土匪。 孩子的母亲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你亲眼见过她当土匪吗?咱们县衙的捕头亲口说的,戚蓉是知县大人的表妹。 先前李钰衡那事儿,也是知县大人为他们出头故意的,否则李启洪父子不可能有事。” 村民们一想还真是这样,李族长人脉很广,李启洪毕竟没造成严重后果,若放在以前李族长很容易就把事情摆平了。 但这次没有,因为李启洪父子得罪的是戚蓉一家。 于是村民们纷纷信了这个说法。 只有方金桃气得跳脚。 她的确没见过戚蓉当土匪时的样子,但她就是知道,戚蓉是土匪。 戚蓉成亲时,那些凶神恶煞的娘家人,绝不可能是普通人家。 更何况,她这么多年都不跟娘家人联系,不是有鬼还能是什么。 方金桃不肯接受道:“戚蓉是土匪,当年李川就是被她掳走的,后来她还逼着李川娶她。” 被救孩子的奶奶在一旁听到了,忍不住反驳,“李川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提以前的事儿,县里捕头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其他人也都跟着倒戈,对方金桃冷了脸。 “我们好些人跟戚蓉没啥恩怨,还不是被你挑唆的。” “你就是嫉妒人家比你强。” “你可别再散播谣言了。” 谁不知道方金桃嫉妒戚蓉,村里说戚蓉坏话最多的就是她。 方金桃对秀才李川有好感,当年没少缠着他,后来李川娶了戚蓉,方金桃天天在外说戚蓉坏话。 村里人嫉妒戚蓉的不少,方金桃带头说,其他人也都跟着说,至于自己说的是真的假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把戚蓉说得越坏他们越开心,哪管什么真真假假。 方金桃被大家横眉冷对,讨了个没趣,自己灰溜溜地回家了。 戚蓉安抚好里正,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件事。 然后哭笑不得。 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成了知县大人的表妹。 她可不敢乱攀亲,于是急忙跟村里人解释,“诸位可不要瞎说,我和知县大人没关系,先前是捕头吓唬赵大勇说的假话。” 戚蓉一直跟众人解释,不敢传出去谣言让冯知县不高兴。 但村里人根本不听她的解释,他们全是一副我们懂的表情。 “你喜欢低调,我们都懂。” “你这个人就是不爱显摆,不喜欢跟人争辩,太善良。” 戚蓉的名声在村里一下子逆转,从人人唾弃,变成了人人夸赞。 大家都说她是个极好的,从不仗势欺人,碰见别人嘴贱也不跟人计较。 说她宽容大度,菩萨心肠。 戚蓉越解释,村里人越不信。 眼见着事情越抹越黑,戚蓉不敢再说了。 又和村里人说了些别的,就坐车回了县里。 傍晚,张员外家一位小厮匆匆而来。 他见到张员外立刻将李家村的事全盘详说。 张员外听了也十分震惊。 震惊未来亲家母的好弓法,更震惊未来亲家母居然跟冯知县有亲。 张家夫人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这可怎么办,咱们先前那番打算恐怕不能落到实处,否则就是怠慢了亲家母。” 但他们一家子又实在喜爱李风泽。 这些天他们又四处打听,关于李风泽的大小事宜,越打听越满意。 现在他们已经认定了这个女婿,突然多出变故来,有些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第57章 表妹 张员外也觉得头疼,思来想去,终于道:“夫人稍安勿躁,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待我去冯大人家问问。” 张家所在的十里巷是县里权贵聚集的地方,冯大人家距离张家不远。 张员外见天色不算太晚,赶紧提了一壶酒,借着喝酒的名头去冯知县家探探话。 冯家,门房进去通传,说张员外求见。 冯知县正在和柳大人喝酒叙旧,说起此地的名胜古迹,建议柳大人走之前可以去畅游一番。 两人聊得正在兴头上,听闻有外人拜访,便停下了酒杯。 冯知县心情不错,吩咐道:“带他过来。” 张员外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张家在本地势大,冯知县与张员外有几分浅薄的交情。 只是冯知县有些疑惑,非年非节,张员外来做什么。 难道是托他帮忙? 张员外提着一坛好酒,见到冯知县身边有个随性洒脱的陌生人,不由疑惑,“这位是?” 冯知县起身请张员外落座,引荐道:“这位是我以前的同僚,叫柳成康。” 接着又给柳大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县里的风云人物,张善德张员外。” 张员外一惊,慌忙与柳大人见礼问好。 柳大人回了礼,礼貌客套却并不热切。 张员外将酒放在桌上,给冯柳两位大人倒酒,然后闲话一番才切入正题。 “实不相瞒,我今日冒昧前来是为了小女的亲事,小女看中了李家老三李风泽,我们两家商议,打算等李风泽武举过后议亲,但……” 张员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冯知县,想从他神色中看出些什么。 冯知县当然认得李风泽,只是他不明白,张员外闺女定亲来找他做什么? 难不成想让他保媒? 一地知县保媒,说出去确实有排面。 冯知县笑着道:“令爱居然要议亲了,恭喜张员外喜得贤婿,您今日前来是想让我为两个孩子保媒,既然您家中有喜,那我就去沾沾喜气。” 事关戚蓉一家,冯知县表现得较为淡定。 柳大人则有些激动,他不动声色地喝了一杯酒,尽量板着脸严肃些。 冯知县刚刚还在劝他不要表现得太过亲昵,否则被人发现端倪,会害了戚蓉一家。 柳大人用酒杯挡着脸,静等着张员外说出后续。 张员外笑着跟冯知县拱手施礼,感谢道:“知县大人能为小女保媒,是我们一家的荣幸。到时我准备好酒好菜,恭候知县大人大驾光临。” 两人皆是哈哈大笑,场面变得不再那般尴尬。 张员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小心翼翼道:“我听闻我那未来亲家母,与知县大人有亲,她是您的表妹,所以……” 张员外话没说完,柳大人一口酒喝呛了,捂着脖子使劲儿咳嗽。 柳大人一边咳嗽,一边无法控制地哈哈大笑。 冯知县突然间有些尴尬,神态不自然地扣了扣手指,他反问道:“您是从何得知的?” 张员外如实告知道:“是李家村的村民传出来的,他们说有人亲耳听见,衙门捕头说戚蓉是您的表妹。” 冯知县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 那明明是捕头为了抓捕赵大勇,编出来的谎话啊,怎么就被当成了真的了。 冯知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张员外与冯知县关系一般,算不得亲密,此时观察冯知县与柳大人二人的表情,大概猜出来那些都是谣言。 张员外有些讪讪地拿起酒盅,喝了一杯,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柳大人笑得肚子疼,哎呦哎呦地捂着肚子。 柳大人与戚蓉有以前的交情在,再加上他不知道戚家逃难来此的真相。 身为儿时的朋友,柳成康柳大人只希望被冤枉的戚蓉一家,能过得好一些。 他笑着将手搭在了冯知县肩膀上,开口道:“你忘了,真论起来,那农妇的确与你有亲,只是关系稍远些罢了。” 冯知县听得眉头紧皱。 他为了不惹人怀疑,跟李家尽量疏远,戚家牵扯的事过于重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被人察觉出不妙,所有人都得完蛋。 冯知县进士出身,家学渊源,父亲官拜工部侍郎,岳丈在兵部任职,他自己曾是从五品的中散大夫。 结果得罪圣上和太后,被贬到小县城做县令。 南丰县富庶,但毕竟是个小地方,难保旁人察觉不出什么。 冯知县害怕事情败露,一点都不想跟戚蓉牵扯上关系。 但柳大人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若与戚蓉毫无关系,以后有事你插不了手,不如认下一门远亲,好歹让人多些顾忌,否则不是眼看她被人欺辱。” 戚老将军最疼爱这个女儿,否则也不会想办法将她送了出来,远离危险。 冯知县若跟以前一样万事不管,难免让戚老将军父子心疼。 冯知县看在戚老将军的份上,叹了口气,对张员外道:“成康说得没错,我与戚蓉的确有几分亲缘,只是关系已经很远了。” 他一边说一边遗憾摇头。 做出了一副与戚蓉并不熟稔的姿态。 但,有亲缘关系与没关系天差地别,凭着这份浅淡的血缘,戚蓉家里有事,冯知县不可能不管。 戚蓉不能借冯知县的势胡作非为,但旁人也是万万不能动她的。 张员外听了心思浮动,知道他们以前的计划告吹了。 他咬咬牙,打消了原本的想法。 既然已经和李家商议了婚事,约定武考之后李家上门提亲,如果现在突然反悔定然不妥。 况且冯知县与戚蓉有亲,再让李风泽做半个赘婿,明显对李风泽是一种不尊重。 张员外心中哀叹,他们为女儿计划良久,人选也找了两三年,好不容易定下李风泽,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 算了,人算不如天算,女儿的婚事哪能全都如他所愿呢。 李风泽自己武艺高强,再加上冯知县的帮扶,将来或许能飞黄腾达也不一定。 张员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心不在焉地与冯知县喝了会儿酒,不做停留便回了家。 第二天,衙门里也开始传出,戚蓉是冯知县的表妹,两人之间是亲戚关系。 一个小衙役恭恭敬敬地跟戚蓉拱手,热情又恭敬,“夫人您大可放心,就凭您与知县大人的关系,于铁(赵大勇)夫妇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戚蓉听了之后,好一顿苦笑,她解释道:“冯知县公正不阿,捉拿嫌犯赵大勇为秉公办理,与我可没有关系。再者说,我和知县大人并不是亲戚。” 第58章 原委 小衙役听了嘿嘿一笑,小嘴一张,便夸赞道:“戚夫人,您真太低调了,知县大人府里的人也说您是知县大人的表妹呢。 我们知县大人清明廉洁,奉公不阿,您善良勤劳,低调随和,当真是嫡亲的表兄妹。” 哪儿有嫡亲的表兄妹这种说法。 戚蓉听得无可奈何,索性打发他走了。 小衙役和戚蓉告辞,脚步欢快地跑了。 戚蓉坐在了凳子上,感觉到一阵无力。 怎么谣言越传越真了,就跟当初谣传原主是土匪一样。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谣言越传越多,到所有人都认为如此的时候,谣言变成了事实,而事实则成了谣言。 戚蓉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跟冯知县说一说,阻止谣言传播。 否则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谣言如果传播太广,到时候可不好办。 还有就是小衙役专门来通知的事,冯知县将于铁(赵大勇)夫妇关进了地牢,严加审问之后,于铁夫妇将罪行如数招来。 赵大勇酒后杀了自己的婆娘和岳父母,随后伙同情妇入室抢劫杀人,情节属实。 他们作案手法残忍恶劣,犯案后改名换姓为赵大勇与窦英,来到南丰县落户。 若非衙门里有捕快认得赵大勇夫妇,通过画像对比,找到了他们的通缉令,可能还无法将二人绳之以法。 冯知县已经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往汾平县衙。 因南丰县与汾平县距离较远,赵大勇夫妇会在南丰县接受处决。 目前判下来的裁决方式是于铁腰斩,他婆娘斩首。 从腰间斩断,将人一分为二,人不会即刻死亡,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分离,在恐惧中一点点流尽鲜血而死。 是一种远比斩首残忍的死法。 小衙役告诉戚蓉,因马上就是年关,赵大勇的处决的时间安排在后天晌午。 李家所有人先前都不知道赵大勇的事,一直到事情尘埃落定,他们才得到消息。 晚饭时,李伯晟兄弟三人得了消息,从书院跑了回来。 李伯晟忿忿不平道:“那赵大勇夫妇实在可恶,如今这般是他们罪有应得。” 李钰衡也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李风泽蹙眉沉默不语。 他在书院中听人说,母亲是知县大人的表妹,而且知县大人亲口承认了。 可他们身为戚蓉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与知县大人并无亲缘关系。 李伯晟和李钰衡对这则消息嗤之以鼻,大骂谣言。 而李风泽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通不对劲在哪儿。 家中发生了如此大事,李伯晟兄弟三人决定跟先生告假一天,去看于铁(赵大勇)行刑。 转眼到了行刑之日,戚蓉让邓淑云将铺子关了,专心照看孩子,自己则和三个儿子一起出门。 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戚蓉和李伯晟兄弟三人挤在人群里,不得往前。 从人群里挤出一个人高马大的强壮身影,他帮李家四人挡住拥挤的人潮。 来人是李家村里正之子李耀,他开朗地笑了笑,“戚婶子,我爹在前边等着你们呢。” 李耀利用体型优势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带着戚蓉等人去了李家村众人聚集的地方。 从前对戚蓉百般厌弃的李家村众人,如今见了戚蓉热切的不得了。 李家的地也轻易租了出去,地租甚至高于市场价。 村民们再没有了以前的冷嘲热讽,开口说出的话里只有恭维与讨好。 就连李家三个孩子都被各种夸。 李伯晟长相酷似他爹李川,因而备受原主疼爱,她将对李川的愧疚全都灌注在了李伯晟身上,说是溺爱也不为过。 浪子回头之后,他沉稳了许多。 本就长相俊逸如谪仙的他,平添几分端方,一身雪白襕衫,绝代风华,更加引人注目。 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李风泽剑眉星目,英武不凡,李钰衡唇红齿白,清秀俊美,也各有各的英俊。 兄弟三人引得街上路人频频侧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拉住了戚蓉的袖子。 戚蓉愣了一下,定睛一下,吃了一惊。 居然是李明。 李明拉着戚蓉去了旁边僻静地方。 他面上神色有些纠结和愧疚,刚到了无人的巷子就拱手跟戚蓉告罪,“戚婶子,赵大勇夫妇闹的这一场,其实与我祖父有关。” 戚蓉愣了一下,“贤侄何出此言?” 李明握拳咬唇,无奈道:“我堂哥李涛是我家中最有才学的,祖父对他报以厚望,指望他光耀门楣,如今他前途断绝,祖父怎么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李族长自己读了半辈子书,最终也只止步于童生,院试屡次落榜是他的心结,见到孙辈中李涛聪颖机敏,于是倾注了许多心血培养。 指望着他考中秀才,乃至举人。 结果戚蓉一家闹到了知县大人那儿,又被书院众人检举恶行,如今成了个罪人。 李族长心中恼怒自然无法消解。 李明接着解释道:“我祖父本想找您麻烦,但您家里所有人都搬到了县里,他惧怕知县大人,没敢出手。 后来,村里的金桃姑姑找到了我祖父,她说您家里要往外租地,正好可以趁机做点文章。” 方金桃认为以李族长在村里的影响力,不让人租戚蓉的地,十分容易。 李族长觉得有道理,但他刚在戚蓉家中吃了瘪,觉得明着动手不合适,于是听从方金桃的建议,去找了戚蓉的地邻赵大勇夫妇。 李族长给了赵大勇一壶酒,赵大勇就答应了。 不是赵大勇看中那壶酒,而是赵大勇强势惯了,他家占地占了多年,根本不可能还给戚蓉。 不用李族长叮嘱,他自己就不会让戚蓉痛快。 之后,李族长就安心回家,坐等赵大勇找戚蓉麻烦。 怎料,戚蓉没吃到亏不说,赵大勇夫妇两人还被官府抓了。 甚至,村里人都在说戚蓉是冯知县的表妹,百姓怕官,连带着对戚蓉都充满了敬畏。 李族长废了半天劲,别说让戚蓉不痛快了,反倒让她彻底翻身,成了李家村众人吹捧的人上人。 李族长气得在家发了好一通脾气,砸了不少东西。 就连休沐回家的李明都受到了牵连,被祖父好一顿训斥,指责他学问稀松,不堪大用。 李明挨了一通臭骂,被父亲拉走后才知道了其中缘由。 李明也气得不轻,李涛从前在学校里肆意妄为,李明多次开口阻止。 但李涛颇受家中长辈偏袒,根本不听李明劝告,甚至还揍过李明。 如果不是二人同在一个书院,又是堂兄弟,李明都不愿意搭理李涛。 李涛自食恶果,自毁前程,和他李明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他要受牵连? 第59章 上山 李明心中忿忿不平,也对自己祖父的做法看不过眼。 于是他借着机会找到戚蓉,将自己祖父的所作所为如实告知。 戚蓉听了后,沉默片刻,对李明道了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李明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先前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如今就当是在感谢婶子和衡哥儿。” 人群中传来一阵唾骂声。 众多官兵将围观人群隔开,清出了一条路。 两辆囚车被马匹拉着,慢悠悠地往刑场走去。 在行刑之前,府衙已经张榜通告了于铁夫妇二人的罪行。 围观群众纷纷怒骂,拿起手边的烂菜叶子砸过去,甚至有人拿石头和弹弓朝他们脸上打。 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犯,围观百姓没一个留手的。 纷纷痛打落水狗。 赵大勇,如今应该称为于铁,于铁才是赵大勇的本名。 于铁二人在大牢中吃了不少苦头。 他露出的双手鲜血淋漓,大概率已经断了,寒冷的冬天,身上却穿着一身单薄的囚衣,赤着双脚,脚踝处露出森森白骨。 不知道是冯知县刻意关照,还是于铁毅力惊人,不肯认罪,所以经历了严刑逼供。 此时的于铁,也就是赵大勇,面色灰白,了无生气,双目空洞,嘴唇紧抿。 被人扔烂菜叶子,扔石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于铁的婆娘也没好到哪里去,此时双目紧闭,头歪倒在一边,陷入了昏迷。 跋扈到不可一世的两人终于自取灭亡。 囚车到了刑场,于铁夫妇被押到刑台上,午时三刻一到,冯知县宣读两人罪行以及判决结果。 于铁腰斩,于铁婆娘罪责轻些,判了断头。 于铁婆娘一直在昏迷,身首分离后更不可能睁开眼睛。 而于铁是腰斩,死法比他婆娘更惨,死到临头,他害怕了,拼命挣扎,口中不停地辱骂。 只是此时早已没人理会他说些什么。 铡刀寒芒闪过,于铁一分为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鲜血喷溅,恼怒变成了无边的恐惧。 于铁呜呜地哭了起来,只是那哭声越来越小,一直到最后彻底没声儿了。 于铁死了。 刽子手将于铁夫妇的尸身带走,几桶水一泼,刑台被冲洗干净,于铁二人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除。 戚蓉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毫无波澜。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围观群众看完了热闹,也都谈论着今天的事各自回家了。 李伯晟三人也都收回视线,和戚蓉一起回家。 李伯晟和李钰衡两人心情不错,只李风泽垂头不语,显得兴致不高。 戚蓉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李风泽是个闷葫芦,平常有心事根本不往外说,所以,戚蓉总是下意识多观察他一些。 如今见到他似有心事,不免有些担忧。 李风泽一对如墨的黑眉微微凝起,他分明就是有心事,结果却摇头说:“没事。” 戚蓉不信,将目光投向了李伯晟。 李伯晟是家中长子,和李风泽年纪相差不大,平日里对两个胞弟关心多一些。 李伯晟闻言也有些为难,他叹了口气,“风泽不是武学生,只能由县里长官或者将领举荐,咱们县有十个名额,可这十个名额都已经有了着落…” 而且听说这个名额,早在去年乡试后就定下了。 圣上新开武举,只有乡试、会试、殿试三级,过了乡试就是武举人。 参加乡试的武者由县中和军中长官举荐,或者官办武学院推举优秀学生。 如今风气重文轻武,通过武举方式得到的官职一般无关紧要,但对于一些不精文墨的富家公子来说,不失为一种非常好的做官途径。 毕竟穷文富武,富家公子们参加武举有天然的优势在。 李风泽身为一介平民,去与富家公子们竞争名额,本就艰难。 更何况明年二月的名额已经定下了,再要更改,恐怕难如登天。 因而,李风泽大概率参加不了二月份的武举。 他本想考中武举人,再与张幼桐的商谈婚事,风风光光地将人娶进家门。 如果明年参加不了,就只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成亲。 至于推迟婚期,李风泽是万万不敢的。 张幼桐那么好的姑娘,他如果让人家一等再等,难保不会让人觉得怠慢,到时候恐怕婚事不保。 因而,情绪不外露的李风泽都有些愁云惨雾。 戚蓉听了也很头疼。 抢人名额这种事很容易得罪人,再说了,他家也没有后台,怎么去抢人名额。 一时间所有人的好心情都没了。 戚蓉也不希望耽误李风泽,等三个儿子去了书院之后,她出门租借了一匹马。 一直等到天黑,邓淑云与两个孩子睡下之后,戚蓉才背上弓箭,借着月色快马加鞭,闯进了一片偏僻的山林。 原主身为女子,对周围信息了解较少。 戚蓉如今遇到困难,只能找父亲和兄长,让他们一起想办法。 毕竟他们曾混迹于朝堂,办法肯定要多一些。 山里的路崎岖难行,在戚蓉的父兄到来前,这里还略有行人踪迹。 戚家人在此安营扎寨后,这片地方便彻底荒芜了,平日里人迹罕至,附近的百姓提起此处无不胆寒。 戚蓉借着月色,还能看见扔在路边的枯骨。 她眉头皱了皱,随即便平复下了心绪。 哪怕戚家父子十恶不赦又怎样,就凭他们先前送来的银票,戚蓉就觉得这对父子绝不会伤害她。 咻! 一道利箭擦着戚蓉的头发划过,钉在了地上。 “站住!” 密林中跳出两道健硕的身影,全都瞄准戚蓉,满弓以待。 戚蓉已经多年未曾回来过,两个守卫并不知道她是谁。 戚蓉停下马,高声道:“我是你们二当家戚远征的亲妹子,我有事找他,劳烦通传一声。” 两个人听愣了,疑惑地相视一眼,发觉朋友好像也不认识马上的人。 他们二当家好像没有妹子。 其中一个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甚是嚣张地骂道:“呸,哪儿来的无知妇人,居然敢撒谎攀扯我们二当家。这是我们黑风寨的地盘,岂容你在这儿撒野,还不速速离去!” 另一个也搭腔道:“还不快滚,若再不走,就再不用走了。” 说罢,他晃了晃搭在弓上的箭,又一次瞄准戚蓉。 戚蓉汗颜,这么多年没回家,已经没人认得了? 戚蓉害怕他们真动手,连忙继续解释,“两位小哥,我真没撒谎,你们只需跟戚远征求证就能知晓,我的确是他的妹子戚蓉。” 第60章 兄长 两个年轻人手里的弓拉满了,但迟迟没有松手放箭。 没办法,大当家发话,山中无故不准杀人,就算无故伤人都不行。 山中枯骨多数都是从别处弄来的。 甚至有时候杀人都是用死刑犯演的戏,以此警告那些过路的、砍柴打猎的,不要靠近此处。 他们拿不准戚蓉的身份,更不敢伤她,否则即便她与戚远征无关,两个巡山的小哥儿也得挨罚。 两人想赶戚蓉走,但又不敢采取过激的方式,只能满弓一步步向戚蓉靠近,以此示威逼迫。 啪! 林子里飞出一块不明物体,砸在了其中一个小哥儿身上。 被砸了的小哥儿惊叫一声,吓得跳了起来。 低头定睛一看,从不远处飞来的原来是一只臭鞋。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气味。 小哥儿还来不及骂人,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怒骂。 “不长眼的东西,这是咱家二小姐!” 紧接着林子里跑出来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子,他头发花白,满脸浓密的络腮胡。 他光着一只脚,来到两个年轻小哥儿面前,朝着两人头上各敲了一个板栗。 接着严肃教训道:“敢拿箭对着小姐,你们不想活了,当心两位当家扒了你们的皮。” 教训完手下,男子捡起地上的鞋子重新穿上,满是褶子的脸堆起了笑容,讨好地来到戚蓉面前。 “二小姐,您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您看我们也没有提前准备,害得您受惊吓。” 戚蓉多年没见过山上众人,已经有些认不清了,仔细端详许久才想起此人姓吴,以前是戚远征手下的一名副将。 戚蓉翻身下马,微笑着礼貌问好,“吴大哥,多年不见,您还是这般勇武。” 吴副将听了哈哈大笑,拿手点着戚蓉,“你这丫头下山这么久果然有长进,连嘴都变甜了,你以前只会骂我大胡子鬼。” 戚蓉讪讪地笑,尴尬地扣自己的下巴。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原主在李家村小心翼翼,活得憋屈无比,成亲之前在山寨中却如此鲜活跳脱。 宛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吴副将笑完,关切地问道:“二小姐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戚蓉很多年都没回过山寨了,当年她爹把她送走之后,告诫她没事不要回来,让她脱离山寨当个良民。 原主谨记着父亲的教诲,也害怕给李川带去麻烦,一直没跟娘家联系。 到了如今,除去山中老一辈,年轻的根本不认识戚蓉,甚至连二当家戚远征有个妹妹都不知道。 戚蓉点了点头,神色认真了几分,“的确有些事找兄长商谈,不知兄长可曾睡下了?” 吴副将听了后脸色郑重起来,戚蓉那么多年都没回来过,如今深夜前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他不敢耽搁,给身后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陪着戚蓉。 吴副将独自上了山,压根没带戚蓉上去。 戚蓉想跟上,两个小哥儿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戚蓉秀眉微蹙,不解道:“两位小哥儿为何拦我?” 其中一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小姐,不是小的故意冒犯,实在山中有规矩,不让外人进。” 旁边那个拿胳膊拐了他一下,什么叫外人?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先说话的那个被教训了,悻悻然不吭声了,两个小哥儿都变得沉默,却依然拦在戚蓉身前,阻止她上山。 笑话,山里根本不让随便进。 哪怕是大当家的女儿,二当家的亲妹妹也不行。 如果能让戚蓉知道,当初她爹戚镇山就不会把她嫁到外面去,更不会那么多年对女儿不闻不问。 把她嫁到外面,是为了让她远离纷争。 倘若他们敢让戚蓉上山,将她重新拉入旋涡,大当家说不定会把他们的皮扒了。 大当家当年废了那么力气才将二小姐送出去,他们今日万万不敢放人进去。 哪怕得罪二小姐也在所不惜。 戚蓉很不解,也有些不悦。 毕竟她离开山寨太久,对如今山中情况并不了解,害怕自己鲁莽给父兄惹出祸端,因而只能乖乖地原地等待。 等了大概两刻钟,山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高大魁梧的冷肃男子,头发披散着,肩上搭着一件虎皮大氅,迈开长腿,宛若足下生风,速度极快。 他严肃不苟言笑的脸上,罕见地透露出激动之色。 外甥肖舅,倘若李家村人在此,定会惊呼李风泽与此人样貌酷似。 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李风泽与他有亲缘关系。 “蓉儿!” 戚远征抓住戚蓉的胳膊,心神动荡,难以自抑。 他将戚蓉好一番上下打量,见到她不再细腻的脸,和布满老茧的双手,不由万分疼惜。 “你受苦了。” 戚蓉也在观察戚远征。 这毕竟是原主的哥哥,戚蓉来到这儿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他充满了好奇。 戚远征身材高大,戚蓉在他面前矮了足足一头,她的头顶只及他肩膀。 他人眼中身材高挑的戚蓉,在他身边平添了几分小鸟依人之感。 戚远征面容刚毅,冷峻的眉眼给足了人安全感。 戚蓉看着他的脸,心底生出一种熟悉感,以及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思念,有高兴,还有找到靠山的委屈。 原主留下的记忆,让她感同身受。 这是她的兄长,是她至亲至爱之人。 她的兄长带她下河捞鱼,给她做风筝,因她嘴馋说想吃满香楼的松鼠桂鱼,他骑马奔袭十几里去买。 戚蓉眼眶中涌出一股热泪,将头埋进哥哥怀中,“哥,我好想你。” 戚远征慌乱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一样柔声哄道,“都那么大人了,怎么还掉金豆子。” 他一边哄着妹妹,一边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花,佯装自己坚强冷肃,不曾因兄妹相见而落泪。 戚蓉哭了一阵子,从戚远征怀中抬起头来。 戚远征已经睡下了,听属下来报,说戚蓉来找。 戚蓉深夜来山上必定有事,戚远征担心她遇到麻烦,于是披了件衣服就跑下了山,就连头发都是松散凌乱的。 戚远征担忧地瞧着戚蓉,发觉妹妹身体康健,面色红润,并无不妥。 他于是问道:“你深夜来此,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你若无法解决,可以告诉我和爹,我们会为你想办法。” 第61章 恼火 戚蓉抬起头来,擦擦眼泪,摇了摇头道:“不算什么大事,风泽想参加明年二月份的武举乡试,但县里名额已经定下了,所以上山来问问兄长有没有什么旁的办法。” 其实方法戚蓉自己就有,只需要找到一个名单上品行不端的武举学子,趁机发难,打断他手脚。 伤筋动骨一百天,想参加二月份的武举就不可能了。 但后续怎么办呢? 南丰县人不少,她就算打了所有已经获得名额的人,也会有旁的人补上去。 还是轮不到没有家族撑腰的李风泽。 而且李家最有用的人脉就属吕耕岩,但他被知县大人逼着读书。 吕耕岩底子不错,却心思跳脱,没有定性,只要知县大人忙于公务疏于管教,吕耕岩立马逃跑出去逍遥自在。 如今也不知道跑哪儿潇洒去了。 李伯晟根本找不到他。 至于直接找知县大人,那就更算了。 李川活着的时候还好说,如今李川早就不在了,戚蓉和知县大人又没什么交情。 若到时惹得知县大人不快,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戚远征拢了拢身上的虎皮大氅,凝重的面色终于松弛下来。 他还以为妹妹遇到了什么大事,让他担心地不得了,没想到只是如此小事一桩。 戚远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保证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办妥的。” 戚蓉多年不曾见过戚远征,她知道寨子里与山下一直都有联系,只是父兄瞒着她,她也不曾去主动打探过。 兄长从不骗她,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解决办法。 戚蓉松了口气,只是她骤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兄长,父亲如今可好?” 提起父亲戚远征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失了,他打马虎眼道:“父亲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戚蓉秀眉紧蹙,狐疑地看着戚远征。 她怎么觉得戚远征的神色不太对劲。 “你可不要骗我。” 戚远征直眉瞪眼道:“我骗你做什么,父亲年龄大了,入睡困难,现下好不容易睡着,你就不要打扰他了。” 戚蓉想了一下,似乎的确是这样。 戚镇山年轻时一直住在边关前线,敌军袭击根本不分时间,时常趁夜半三更众人懈怠时偷袭。 戚镇山从那时起,便常年睡不安稳,夜半总是惊醒,确定周遭安全才会继续睡眠。 常年征战沙场,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吃住条件差,休息不好,戚镇山外表看上去要比同龄的文官大上一轮。 她虽然很想见一见父亲,但父亲已经睡下,断没有将他喊起来见她的道理。 戚蓉知道父亲的苦楚,遗憾道:“行,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望父亲,父亲年纪大了,希望兄长多照顾着他些。” 戚镇山有些怪脾气,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家中都说一不二,面对戚蓉时能将暴脾气收敛一二,面对旁人可不行。 山上的人都怕戚镇山,就连亲儿子戚远征都拿他没有办法。 戚远征点头答应,“你不用担心,山上人手不少,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戚蓉看了眼天色,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担心回家后被家里人发现,于是依依不舍地跟戚远征告别,“兄长,我必须回去了,风泽的事就拜托你了。” 戚远征硕大的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宠溺道:“放心,一定给你办妥。” 戚蓉翻身上马,会心一笑,“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戚蓉双腿一踢马腹,枣红马在崎岖的山路上小跑起来。 一直等到戚蓉的背影彻底消失,戚远征炯炯的双眸微微眯起。 他扭头对身边的吴副将道:“你去找冯彦州,让他给我把这事儿解决了,就跟他说,如果解决不了,我必找他兴师问罪。” 吴副将得了令立刻回山上乔装打扮,下山去了。 吴副将走后,戚远征独自一人上了山,推开房门,望着躺在床上的憔悴老人哀叹一声。 床上躺着的便是戚镇山,此时他外露的胳膊上绑着绷带,显然是受伤了。 戚远征很头疼。 他们奉命潜伏多年,每日在山中制作军械,秘密运往各地。 这些年他们也一直在研制更为厉害的武器,始终没有停歇过。 戚镇山的队伍是一步牵制皇叔的棋子。 这些年来,皇叔一直没有放弃夺权的想法,圣上和其他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毕竟,太后不是圣上的生母,太后和皇叔都不承认当初太上皇留下的传位诏书。 圣上仁慈宽厚,却无大才,且子嗣艰难。 后宫嫔妃接连诞下几位公主,至今没有一个皇子出生。 一国君王后继无人,皇室宗亲逼着圣上过继皇叔的儿子做太子,圣上不同意。 圣上与皇叔争权多年,好不容易得了皇位,怎么可能愿意拱手相让。 皇叔在朝中势大,支持者众多,且行事谨慎,这么多年都没露出能让人一击毙命的马脚来。 皇叔无重大过错,再加上宗室力保,圣上也不能拿他怎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叔一日强过一日。 无论一个皇帝做得有多好,后继无人,就是最大的无法原谅的过错。 因而宗室对当今圣上的态度并不好。 宫中传出消息,说皇后再次有孕,如今孩子已有三月,坐稳了胎相。 倘若这一胎是个皇子,那么皇叔便失去了名正言顺监国的机会。 他的孩子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京中如今暗潮涌动,皇后日常饮食中居然被查出了红花等活血药物,险些落胎。 圣上震怒非常,就连皇后的娘家人也在朝堂上借机发难皇叔,但他们没有证据,定不了皇叔的罪。 再加上太后包庇,宗室偏袒,最后只处理了些宫女太监,不了了之。 戚镇山接到消息时,也气得不轻。 圣上作为一国之君,居然过得如此憋屈,简直闻所未闻。 圣上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秘密成立了军械监,并将军械监划分到了工部,由冯知县的父亲主管。 不日就会有钦差到来,接管他们这支队伍。 戚镇山知道后更气了。 他觉得他们现在这样跟个缩头乌龟没有区别。 最重要的是,圣上成立军械监,难道不应该由他来掌管吗? 为什么给了工部,而且还派了一个所谓的钦差过来,让一个外人来管理他们的队伍。 那什么所谓的钦差,难道能有他们更懂军械? 第62章 成了 如今文官掌兵,这些文官根本没上过战场,只会纸上谈兵,瞎指挥一通。 气得戚镇山一口郁气堵在胸口,跟队伍里的年轻人过招比划,结果闪到腰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胳膊。 戚镇山脾气暴躁,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戚远征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今只盼着那个什么钦差是个好相与的,否则恐怕以后日子会不太好过。 戚蓉对于兄长头疼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赶快躺回屋里休息了一会儿。 起床后,继续忙着自己的生意。 刚过了两天,铺子里来了个小厮,说他们老爷找。 戚蓉礼貌询问:“你们老爷是谁啊?” 小厮嘿嘿一笑,“您表哥。” 戚蓉捂脸,怎么都说冯知县是她表哥。 她真和冯知县没关系。 小厮对戚蓉道:“我们大人今天休息,邀您去家里坐坐。” 知县大人邀请,戚蓉不能不去,于是叮嘱邓淑云一声,她带了些铺子里的吃食去赴约。 戚蓉被带去了十里巷,中间还路过了张员外家的宅子。 十里巷是整个南丰县房价最高的地方,有钱也不好买。 张家的宅子在十里巷属于最末等的位置,但那一套宅子也得上千两。 而冯知县家的宅子是从一户官宦人家手里买的,原主人升官去了京城,冯知县花了六千两接手了这套宅子。 小厮带着戚蓉从侧门进了冯家,绕过九曲回廊,终于来到一处院子。 院子里种着几棵松树,罗汉松精心修剪过,枝干上拴着绳子进行牵引,如今的树形姿态优美飘逸,像一团团绿色的云朵托在树枝上,非常美观漂亮。 中间有一棵特别大的罗汉松,树龄已经不短,姿态也最为优美,伸出的飘枝仿若仙子伸出了皓腕。 单单一棵树估计就价值不菲。 恐怕李家的铺子卖了,也就买这样一棵树。 “你也喜欢罗汉松啊。” 冯知县穿着宝蓝色直裰,手中持着一卷书,显然刚刚还在书房里看书。 他笑着跟戚蓉打招呼。 戚蓉慌忙跟冯知县见礼,她可不敢说自己看这棵树纯粹是觉得它应该很贵,感慨冯知县有钱。 戚蓉夸赞道:“这树很有韵味,文人雅客们应当都会喜欢。” 不知道怎样跟别人聊天的时候,提起对方的喜好,总会让人高兴一些。 冯知县果然兴致高了很多,很开心地跟戚蓉介绍这棵树的来历,“这是我下放那年,咱们县里的人送我的。为了养护这棵树,我专门请了园丁照管,如今倒也对得起我为它花费的心力。” 冯知县又说了很多关于这棵松树的话,戚蓉只在一旁恭敬站着,时不时插两句话。 冯知县说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居然让你在院子里站着吹风,实在失礼。” “春桃,快快上茶。”冯知县催促婢女去端茶水。 他将戚蓉请进屋里,笑着说起李风泽的事,“风泽的事,我已经知晓了,你们大可放心。 耕岩先前叮嘱过我,让我对伯晟多照拂一些,风泽是县里的青年才俊,我万万不会耽误了他,你让他只管备考,其他的事由我来解决。” 说起这件事冯知县有些幽怨。 他父亲传了密信,说朝中有变动,戚家出山的日子或许不远了。 此时万不能出差错。 可戚远征那边居然传信过来,让他操心这么一件小事,让冯知县十分无奈。 平日里他们除了必要的联络,基本上很少说闲话,毕竟无论在哪儿都不是铁板一块。 如果他们这儿被皇叔知道了,直接派人来抢军械,他们多年努力还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到时候别人装备精良,他们穿着破盔甲提着生锈的刀,这还怎么打。 据说圣上派了钦差下来,这位钦差要带着戚家军做什么火器。 冯知县一点都不看好,火器与烟花同源,怎么拿烟花去打仗? 但冯知县人微言轻,根本说不上话,上头决定的事,他只能照做。 反正真打起来也和他没关系,他只需按照和戚家约定的,带着戚蓉和戚远征留在外界的血脉跑就够了。 其他的不用他操心。 唉,他真不想参与这茬儿,让他待在京中熬日子不好吗,偏偏他爹和圣上走得近,他就顺带着被圣上当成了心腹。 太受圣上重视,也是一件烦心事。 他明明是个谨慎到不能再谨慎的人,结果居然被派出来做这件事。 冯知县心中哀叹,但上面却不显。 戚蓉听着冯知县的话,眼睛都不自觉瞪大。 冯知县说是看在吕耕岩的面子上,可戚蓉刚找过戚远征,冯知县就告诉她会帮李风泽,这也太赶巧了。 她爹和哥哥不是土匪吗? 难道是冯知县玩官匪勾结那一套? 戚蓉看向冯知县的目光有些微妙。 冯知县被戚蓉看得有些莫名,心虚地招呼戚蓉喝茶,怕被看出来些什么。 毕竟戚蓉骨子里是戚家人,性子执拗,如果让她知道她父兄的真正目的,恐怕打起来的时候,谁都带不走她。 冯知县害怕露出马脚,不敢留她了,毕竟大战或许就在眼前。 到时候如果他不能成功带戚蓉走,戚镇山和戚远征不会饶了他的。 冯知县又吩咐了一些李风泽的事,让戚蓉有事尽管来找他。 戚蓉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笑着推到冯知县面前,“您帮了我们一家许多,我一介农妇,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今日我带了些铺子里的吃食过来,希望您不要嫌弃。” 冯知县闻言来了兴趣,用筷子夹了一块黑鸭,刚一入嘴,便瞪大了眼睛。 他匆匆吃完一块,回味道:“你的手艺不错啊。” 冯知县一边吃一边夸赞,心情变得十分愉悦,“吃着你做的黑鸭,再来一壶小酒,当真是人间美事。” 戚蓉听了莞尔一笑。 冯知县被勾起了馋虫,吩咐下人拿壶酒来。 他要小酌几杯。 戚蓉要忙铺子里的事,不能喝酒。 她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有些不合适了,于是识趣地起身告辞,跟着小厮走了出了冯家。 戚蓉得到好消息,立刻去找了李风泽,告知他这件事。 李风泽听了,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一双眼睛里忧愁不再,多了几分喜悦的光芒。 戚蓉看着李风泽的样子,莞尔一笑。 看样子李风泽很高兴。 他能有这种表情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伯晟却将目光放在了戚蓉身上,他都不能挤掉县里那些有权势的公子,母亲是怎么做到的? 李伯晟百思不得其解。 戚蓉看出来了他的疑惑,但戚蓉不想跟他解释,只装做什么都没看出来。 几天后果然传出来消息,一位准备参加武举的公子,酒后斗殴被抓了,失去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李风泽顶替了他的名额。 第63章 烟火中的那人 被顶替了名额的人家虽然无奈,但也只能接受。 毕竟机会是他们自己弄丢的,和旁人无关。 戚蓉的铺子生意十分红火,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眨眼便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铺子里特别忙碌,因为接下来几天很多铺子都不会开门,顾客们都只能大量囤货。 戚蓉铺子里的生意也到了一个空前火热的地步。 李家几口人齐上阵,才勉强应付了店里的众多客人。 忙了一天之后,一直到周围响起了鞭炮声,店里的客人才走干净。 戚蓉把铺子门关上,李伯晟领着两个弟弟一起洒扫庭院,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李伯晟和李钰衡两人买了红纸,自己动手写了春联,贴在门上。 只见李家大门口贴着一副,字迹如行云流水的对联。 上联:喜居宝地千年旺,下联:福照家门万事兴。 横批:喜迎新春。 戚蓉和邓淑云包了许多饺子,煮好后端进屋里。 外面烟花爆竹声声入耳,黑沉的夜空被绚烂的烟花不停点亮。 大丫和二丫激动的又蹦又跳,连饭都没心思吃了。 戚蓉板着脸催促道:“快吃,吃完奶带你们出去看烟花。” 大丫二丫急着出门,急匆匆地往嘴里扒饺子。 饺子是猪肉大葱的,馅子很足,吃得一家人都很开心。 晚上一家人结伴而行,出门看烟花。 大丫个头太小,李伯晟将她扛在肩上。 李风泽很有眼色地抱起了二丫,二丫年纪小,他不用避讳什么。 李伯晟看了李风泽之后,赞许地点了点头,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了邓淑云的柔胰。 邓淑云低着头不敢看李伯晟,显得有些娇羞。 李伯晟见她害羞,嘴角扬起得逞的笑。 戚蓉见到这一幕,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唉,她母胎单身至今,都当奶奶了,还是单身。 现在隔三差五就被儿子喂狗粮,真就每天吃狗粮吃到撑。 大街上非常热闹,各家门口高高挂起大红灯笼,烟火燃烧后飘散出的烟雾笼罩在头顶,地上落满了红红的爆竹皮。 戚蓉开铺子,手里有了进项,如今也是个小小富婆了。 她找到一家卖烟花炮竹的铺子,买了好几挂大鞭炮,还买了好些小孩子玩的小烟花。 戚蓉又买了几根蜡烛,用蜡烛的火苗去点烟花。 咻! 啪! 烟花被点燃后冲上了天,然后在空中炸开。 大丫二丫乐得嘎嘎直笑,戚蓉也十分开心,将一把小烟花放完,还没有尽兴,就又去买了一把。 她把烟花交给李钰衡,让他也过过瘾。 李钰衡手里拿着烟花和蜡烛,大丫二丫追在他身后,围着他乱跑。 大丫眼馋的不行,央求道:“小叔,让我也放一个烟花。” 李钰衡让大丫拿着烟花,他抓着大丫的手,点燃烟花后抱起大丫就跑,站在远处盯着点燃的引线越来越短。 呲啦,火花乱溅。 小小的烟花筒里喷出的火花像红色的雪,像闪光的银珠,美丽非常。 戚蓉叮嘱李伯晟和李风泽等人看好孩子,她自己则先将手里的几挂大鞭炮送回家里去。 这几天铺子里一直很忙,他们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连炮仗都今天才买。 街上挤了很多看烟花的人,戚蓉将鞭炮扛在肩上,小心翼翼地从人群里借过。 突然,戚蓉被撞了一个趔趄,肩上的鞭炮差点掉了。 撞了戚蓉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月白色绣银线暗纹的直裰,头戴帽翅长长的直脚幞头,腰间挂着白玉花鸟纹绦环。他皮肤雪白,十指纤长而有力,只一双手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男子挺鼻薄唇,眉眼精致,浑身贵气浑然天成。此时他面带歉意的微笑,那笑容又让他添了几分儒雅随和。 “对不住,您没事。”他诚恳道歉,关切地查看戚蓉是否受伤。 他的声音深沉而温润,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戚蓉迷失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看见此人的帽翅长度,戚蓉知道此人是官身。 她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只是个普通的平头百姓,不敢劳烦官老爷,于是躬身道:“我没事,您不用介意。” 俊美的中年男子还想再说什么,他身边的随从却将他拉走了。 戚蓉低眉敛目,恭送他们离开。 她疑惑皱了皱眉。 她觉得这人异常眼熟。 难不成是原主的什么熟人? 戚蓉抬起了头,朝着人潮拥挤处看去。 如谪仙般的男子也正转头看着她,两人隔着人潮互相遥望。 他们之间隔着涌动的人群,也隔着吵闹的声音。 良久,两人相视一笑。 唰得一下,戚蓉的脸红了。 她赶忙收回视线,暗骂自己丢人现眼。 戚蓉啊戚蓉,你什么时候改了喜好,开始喜欢中年美大叔了? 戚蓉摇了摇头,将男人的身影从脑海里抹去。 她将鞭炮送回家,而后自己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手里端着一碗热茶。 外面的烟花轰然炸开,孔明灯如星火一般飘飞。 看着天空中明亮的月亮,她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那个在街上匆匆一见的男子。 想起他端庄俊逸的脸,精心修剪过的胡子,以及那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眼。 观他仪态气度与穿着打扮,应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岁月在他脸上并没有留下痕迹。 他仍像个刚及冠的俊雅公子。 戚蓉笑着摇头,人生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 此时,十里巷,烟花爆竹噼啪作响。 冯知县家的下人在门口宽阔地段点燃烟花,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也都跑出来看。 李川十分无奈,对身边的随从道:“咱们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随从叹了口气道:“咱们也没办法呀,谁知道正赶上大年三十呢。” 李川眼眸微眯,神色复杂。 圣上秘密成立了军械监,指派他来南丰县接管一支制造军械的队伍,令他尽快做出大量火器,分发到各地。 他将用得到的材料藏在粮食里,然后以赈灾视察的名义来到南丰县。 一路上带着众多粮草,哪里走得快。 他本以为能在腊月内抵达南丰县,结果也确实算腊月内。 腊月三十,怎么不算腊月呢。 第64章 李川 如今城里行人如织,他们的车马根本进不来。 无奈,李川只能跟随从一起去找冯知县,等着看烟花的人回家守夜之后,再想办法。 今晚,冯知县别想在家陪妻儿了。 李川感觉有些对不住冯知县,毕竟这里的人对节日非常重视。 可他带来的人马在城外等着,李川也不愿意让他们大年三十还要风餐露宿。 李川礼貌上前,找了个看着挺活泼的小厮,问道:“小哥儿,你家冯大人可在家?” 小哥儿上下打量李川,见来人气度不凡,衣着不俗,而且帽带很长,必有官在身上。 小厮恭敬行礼,答道:“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小厮一溜烟儿冲进了府里,他喘着粗气,慌里慌张禀报道:“老爷,外面有个大人找您。” 冯知县正在与知县夫人说话,闻言有些不悦。 谁啊,这么扫兴,哪有大年三十跑到人家里打扰的。 冯知县烦道:“知道是谁吗?” 小厮见老爷不高兴,把头低垂下去,嘟哝道:“小的不认识那位大人,但老爷最好还是见一见。” 他直觉来访的大人身份不简单,若是怠慢了,恐怕会惹出祸端来。 冯知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整理衣摆,出门去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长眼。 冯知县就连脚步都带着不愉快,他一脸愠怒地冲到了大门口。 当冯知县见到门口芝兰玉树的英俊中年人时,他愣住了。 无他,此人的外貌着实出众了些。 是朝中新进的探花郎吗? 冯知县当即收起心中不快,换上一副笑脸,拱手见礼问道:“敢问兄台您是?” 李川微笑回礼,“冯大人,在下李川,圣上派我来给南丰县送粮。” 冯知县猛然抬头,惊骇万分地盯着李川的脸,随后越看越惊。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冯知县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可能是李川。 他虽然过来南丰县没多少年,但李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李川早已死了多年,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难道是同名同姓? 可冯知县仔细观察李川的样貌,察觉他居然真有几分眼熟。 冯知县凝眉沉思,他究竟在哪儿见过眼前这人? 良久,他猛地一拍大腿,他想起来了。 眼前这人若是刮掉胡子,与李伯晟长相极为相似。 他不是李伯晟的亲爹李川,还能是谁! 冯知县惊疑不定,绕着李川打转,口中喃喃嘟哝,“怪哉,你怎会死而复生。不对,你压根没死,没死为什么多年都不曾回来过。” 李川被冯知县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他解释道:“我多年前为救一个小姑娘伤到了脑子,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冯大人莫非与我相熟。真对不住,没认出您来。” 李川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局促不安。 他来自异世界,本职是个程序员,因为加班猝死,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穿越了,而且身受重伤。 最要命的是,他没有一丁点原主的记忆,他害怕被人当成鬼附身烧死,只能假装伤到脑子失忆了。 幸亏,他救了的那个小姑娘有些来头,靠着小姑娘家人的帮助才逐渐了解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身为一个久坐电脑前的码农,李川除了脑子好使,别无所长,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读书,苦读多年终于高中探花,并被圣上赐了官。 有了官身之后,他派人打探过原身过往,发觉原身居然已经成婚生子。 他虽吃惊不满,但还是以已经成婚为由拒绝了圣上的赐婚,也拒绝了同僚送的小妾。 一方面是与人同床共枕,身份容易暴露,另一方面则是他有精神洁癖,不想看内宅妇人扯头花。 再者说了,他猝死的时候都三十二了,天天被家里催婚。 他穿过来之后反倒变年轻了,就更加在男女之事上不着急了。 他风华正茂,正是一展拳脚的好时候。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朝中混迹多年,也未再娶妻纳妾,却也没有联系家中妻儿。 此番前来,也有寻找原主妻儿的想法在。 冯知县呀了一声,惊异道:“真乃奇遇也。” 冯知县惊诧万分,缓了许久才接受李川没死这件事,而后他一拍脑门,问道:“李大人可联系了您夫人他们?” 李川眉头微微皱起,摇头道:“还不曾,公务要紧,家事暂且放一放。” 他都消失那么多年了,哪里急这一时半会儿。 就算他现在回去,他们一时之间估计也很难接受他死而复生这件事。 李川说明了来意,随后带着冯知县出了城。 城外,大批马车排成一条长龙。 他们从京城一路走过来,一天都不曾停歇,此时人困马乏,早已经没有了半分精力。 赶车的兵丁有些已经打起了瞌睡,而有些则抿着烈酒驱赶入夜后的寒意。 冯知县看到之后又狠狠地吃了一惊,随后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他怎么突然之间那么烦躁呢。 冯知县本打算陪着夫人女儿一起守岁,这下好了,一晚上能忙完都是好的。 眼见着冯知县不高兴,李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长长的锦盒来,交到冯知县手里。 “您家大公子托我带来的,说是送给您和夫人的年礼。” 冯知县少年时专心读书,一直到进士及第才娶了小他八岁的吕夫人,如今他最大的孩子才十四岁,与李钰衡同龄。 冯大公子留在了京城,由祖父和祖母照顾。 冯知县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幅画像,画像里是冯知县和他的夫人,以及他站在他们两人身边的冯大公子。 冯大公子故意没画家里其他孩子,只画了自己一个,颇有几分争风吃醋的意思。 冯知县看得又感动又好笑,“都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跟个孩子一样。” 他将画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然后对李川舒缓了脸色,“看在这幅画像的面子上,我姑且原谅你。” 冯知县领着李川去了城外一处仓库,让他们将粮食先放在仓库中,过几天再将制作火器的材料送去山里。 等一番忙活完,夜已经深了。 李川与带来的人一起凑活对付了一阵子。 第二天一大早,李川众人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天还未亮,鞭炮声此起彼伏,将报晓的公鸡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李川睡不下去了,他好饿,只想去弄点东西吃。 他们以前吃饭都是胡乱对付,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城镇里,万万不想再吃那硬到硌牙的饼子了。 于是,李川并未通知其他人,独自带着随从去了城里。 第65章 相似 天已大亮,李家的几个孩子们熬了一整夜,戚蓉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又是家里辈分最大的。 她后半夜熬不住,就带着大丫二丫去睡觉了。 李伯晟兄弟三人此时眼睛通红,邓淑云也很没精神。 戚蓉见到他们这个样子,陡然失笑。 她怎么想起了以前熬夜剪视频的自己呢。 戚蓉催促李风泽去放炮,她自己则去了厨房下饺子。 随着鞭炮的噼里啪啦声,锅里的饺子也咕嘟嘟冒起了泡泡,饺子被气泡推得上下翻滚。 她将饺子盛出来,然后又将铺子里售卖的肉食拿出来热了一些。 一家人吃个丰盛的早饭。 旁人家大年初一所有亲人一起吃顿团圆饭,但李家除了他们再无旁人了。 戚蓉准备了两个红色的福娃戏蝶小荷包,里面放了几粒碎银子,给大丫二丫一人一个。 二丫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荷包很好看,大丫打开荷包,然后惊讶地张大了嘴。 好多钱。 大丫噗通一声跪下了,一板一眼道:“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事顺心,财源广进,希望新的一年里祖母笑口常开,越活越年轻。” 二丫也懵懵懂懂地跪下磕头,磕磕绊绊道:“祖母新年好。” 戚蓉听了哈哈大笑,一把将大丫二丫搂进怀里,亲了又亲。 戚蓉忍不住对李伯晟道:“你瞧瞧这两个丫头多机灵乖巧,又懂事又俊俏,不比男孩子强吗。” 长辈都爱嘴甜懂事的孩子,大丫二丫愿意亲近戚蓉,戚蓉对她们总不经意间带些偏疼。 李伯晟被骗了一遭,在家里本就有些抬不起头来,再被母亲影响,如今哪里还有半分重男轻女的想法。 他如今可将这两个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宝贝的不得了,听戚蓉提起以前的事,他尴尬的不行。 邓淑云也在一边抿嘴偷笑。 李伯晟为了找回点面子,从袖子里摸出了两个银镯子来,亲自给大丫二丫戴上。 大丫很懂得哄人开心,她磕头道:“祝爹爹和二叔四叔金榜题名,祝娘吉祥如意。” 一家人也都被逗笑了,纷纷掏出铜板来给两个孩子做压岁钱。 李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好不快乐。 门口传来敲门声,“有人在吗?” 戚蓉停下了筷子,起身出去开门。 他们家在县城里没什么亲戚,她有些想不出到底是谁在大年初一敲门。 吱呀一声打开院门,看见的却是一张英俊儒雅的脸。 这个人长得十分面熟。 戚蓉看着来人呆住了,失神道:“你……你是昨晚街上的那个……” 她怎么也想不到,敲门的人居然是昨天晚上碰见的那个英俊中年男子。 李川十分有礼貌地躬身施礼,带着歉意道:“这位夫人,我今日来访实在唐突,可外面的铺子都没开门,我实在没地方吃饭,您看能不能卖我一些吃食。” 路上人多,李川没有骑马,一路走过来发现这里和京城大不相同,京城里哪怕大年初一也有个别酒楼食肆开门。 可这里大年初一,所有铺子都闭店歇业了。 根本找不到地方吃饭。 他和随从走了很长时间的路,早就饥肠辘辘了。 他走到戚蓉家门口时,见到了门口的招牌,也闻见了戚蓉家中传出来的扑鼻香气。 李川很饿,再被香味一激,肚子里咕咕直叫,实在饿得受不住,只能唐突敲门。 希望铺子的主人能卖他点吃的。 戚蓉本不想大年初一开门做生意,可她总觉得眼前这人眼熟,再加上他长得好看人又谦虚礼貌,并不端着官员的架子。 戚蓉对他的印象很好,于是犹豫之后,勉为其难道:“我们铺子里如今所剩东西不多,您看看您想要些什么。” 戚蓉将李川二人让进院子里,带着他们去了后厨,让客人自己挑。 李川闻着锅里散发出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更饿了。 他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就随便指了几样。 戚蓉拿油纸,给他一一包起来,而且看他孤家寡人的样子,估计也吃不上饺子。 于是又给他盛了两碗饺子。 戚蓉在忙活的时候,李家的人也从堂屋里往外看。 他们见到李川的时候,全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们怎么觉得这人如此眼熟? 一家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觉得眼前的人眼熟得紧,但又实在想不通在哪儿见过他。 李川双手接过戚蓉给的饺子,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他大年初一跑人家家里来打扰,本就很不合适,没想到主人家不但没有怪罪,还送他饺子吃。 李川给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从钱袋里摸出五两银子,双手递到戚蓉面前。 戚蓉吃了一惊,连连摇头,“用不着这么多银子,您给的太多了。” 李川闻言浅笑,“还请夫人收下,多余的就当是我对您的感谢。” 他笑得温和,却不容置疑。 戚蓉还想推辞,但看见那双充满诚意的眼睛,她未再多说,将银子收了下来。 贵人们手里不缺银子,他执意要给,戚蓉就收。 李川买到了饭,目光看见堂屋里的众人,跟戚蓉施礼告辞,“您的家人还在等您用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李川拎着买到的东西,出门了。 一直到李川的笔挺身影从门口消失,屋里的众人才收回视线。 李伯晟喃喃开口:“我怎觉得这人好生眼熟。”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邓淑云道:“我也有这般感觉。” 李家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二丫口齿不清地指着门口道:“爹爹,两个爹爹。” 戚蓉听见了,笑骂道:“什么两个爹爹,你只有一个爹爹。” 但李家众人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李伯晟,然后越看越心惊。 李钰衡猛然站起了身,整个人宛若五雷轰顶,“我就说此人眼熟无比,原来那个人与大哥长得近乎一模一样。” 戚蓉也惊得不轻。 她走上前一步,捧着李伯晟的脸仔细打量。 嗨,还真是。 李伯晟年纪轻些,还有着几分青年人的傲气,而刚刚那人温润雅致,面上留着精心修剪过的美髯。 因着多了胡子,再加上仪态气质南辕北辙,让人没有将两人联系到一处去。 如今经过二丫的提醒,众人才猛然惊觉,先前那人与李伯晟竟是如此相似。 第66章 那个新来的 李家众人实在难以置信,世上居然会有人和李伯晟长得如此相像。 只是他们虽然惊讶,但都没往那人是李川这方面想。 毕竟在他们眼中,李川早就入土为安,葬在祖坟里了。 仅凭一个人长得像李伯晟,就把这个人当成李川,认为一个人死而复生,实在太过荒谬。 李家几人议论纷纷。 戚蓉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她原本为那人过于眼熟而心中不安,她担心这个人会牵扯到什么事,结果今天发现他只是长得像李伯晟。 戚蓉心中的那份惴惴终于平息下来。 世上长得相像的人不少,她并不觉得有人长得像李伯晟有哪里不对。 李家众人也都是同样的想法,他们虽然惊奇,但都未当一回事。 议论之后也就算了。 此时到了饭时儿,所有人都在家里吃团圆饭。 李川肚子饿得不行,找了个台阶随意坐上去,打开了手里的油纸包。 他以前是个很讲究生活质量的人,平日里很忙,经常加班,但他还是将生活过得丰富多彩。 空余时间,李川喜欢钓鱼、看书、养花、撸猫、旅游、玩摄影,不爱躺沙发上刷手机。 他的房子在一楼,有个很大的院子,他在院子里种满了爬藤月季,既美观又提供了隐私性。他还很爱钓鱼,在河边一待就是一整天。 钓鱼时,身边会有猫咪围着他喵喵叫,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这时候他就会把钓到的鱼,扔给这些或胆小或外向的猫咪。 他还经常外出旅游,每次出去都会拍一些风景,他参加过一些社区或者市里的摄影比赛,拿到过奖品。 想起以前的生活,李川无奈的笑了。 他穿越之后一直胆战心惊,整日提心吊胆,片刻不敢放松下来。 那些还能延续的爱好,他也已经很久都没碰过了。 如今来到南丰县,他居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平静与轻松,或许是回到原主的家乡,原主残存的那份感情在作祟。 李川撕下来一块鸡腿塞入嘴中,肉的香味混着香料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他吃完鸡腿,又塞进嘴里一个饺子,饺子很好吃,肉足汁多,甜咸拿捏地正好。 当他拿起一块鸭脖放进嘴里的时候,他顿住了。 李川仔细回味着口中的味道,麻辣浓香,与他穿越前吃的某黑鸭极为相似。 李川疑惑了,难不成某个开黑鸭店的老板也穿来了? 难怪他觉得铺子的老板娘眼熟呢,说不准他以前还见过她呢。 李川没有原主的记忆,活得很不容易,倘若店铺老板娘真是老乡,有老乡帮衬,他以后也能轻松一些。 李川想到这里,整个人猛然站了起来,情绪激动不已,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找铺子的老板娘。 只是,他很快镇定了下来。 倘若对方不是穿来的呢? 他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岂不是太过冒昧,难免被人当成疯子傻子。 而且人家一大家子正在吃团圆饭呢,他去打扰肯定不合适。 李川尽量压制下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反正他会在南丰县待上许久,不急着眼前这一会儿。 戚蓉做的东西很好吃,李川心里存着事,吃得便有些心不在焉。 吃饱之后,李川回去与带来的人马会合,并打算先写信联络戚将军。 在李川来之前,圣上已经将这里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这里有一支队伍,埋伏了很多年,他们的任务是研究和制作军械,然后输送给圣上安插的暗军。 冯知县与工部几位官员负责打掩护。 就连李川也是投靠了冯侍郎,才得到圣上的重用。 身为一个现代人,李川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奇思妙想。 他利用前世了解到的一些知识,做出了香皂、玻璃等许多稀奇玩意儿,进献到宫里之后,得到了宫中妃嫔和圣上的一致好评。 工部对李川很重视,圣上对他也很看重,所以当皇叔企图残害皇后与未出世的皇嗣时,盛怒的圣上立马召见了李川。 圣上问李川能不能做出以一敌十的兵器来,且体型不能大,否则不好运输也不好掩藏。 李川立马想到了一样东西,火器。 然后他就被派到了南丰县,带领戚家军制作火器。 李川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书送给戚镇山,等着他们的回信。 但仅几个时辰后,戚蓉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送信的还是那只胖胖的鸽子,这次过来它好像更肥了一些,它飞在半空中,很难让人忽略它那一身的肉。 戚蓉打开信件细细地读。 戚镇山比戚远征还要直来直去,写字也有些龙飞凤舞,难以辨别。 “闺女,近来可安好,爹听说你前些日子来山里了,远征那个臭小子居然没喊我起来,气得我把他揍了一顿。 爹还听说家里几个孩子如今都很好,伯晟也收心了,你教子有方,有爹爹的风范。” 戚镇山的信写得很长,就像在跟戚蓉聊天,也像在单方面自言自语。 写到后边,字体明显更潦草了,而且写字十分用力,似乎想把毛笔当成宝剑来用。 戚蓉甚至能通过字迹看出戚镇山的气急败坏。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着笔,一边写一边骂骂咧咧。 “咱们山里要来一个新人,这个人年纪轻轻却骄傲自大,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大当家放在心上。他人还没到呢,就写信跟我立规矩,妈勒个巴子的,老子摸爬滚打几十年,还能让他一个小辈儿吓住了?” 戚镇山怒到了一定地步,直接在信里骂人。 “我才是大当家,他一个新来的凭什么指挥我,要不是为着大局考虑,老子直接将他腿打断扔沟里去。 等着瞧,我非要给他点教训不可,看他怎么敢在我的地盘上对我指手画脚……” 戚蓉扶额,忍不住失笑。 戚镇山还是那副老样子,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这个新来的也实在自大,居然不将山里的老头目放在眼里。 戚镇山可是个行动派,并不是个爱耍口舌之快的人,他说到做到。 新来的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敢在戚镇山的地盘上称大王。 这个人接下来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67章 被骂 戚蓉提笔写回信。 “父亲莫恼,新人总难免心高气傲,待他吃些苦头便老实了。您在山中多年,山里的兄弟们都听您的号令,他一个没有根基的新人,万万翻不出什么浪花。您不要因为一个小人物烦忧,当心气坏了身体。” 戚蓉好生宽慰父亲,随后言明家中一切安好,不用父兄挂念。 最后戚蓉叮嘱父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并询问了什么时候能去山中看望。 戚蓉将信写好着之后,瞅了一眼旁边等候的胖鸽子,无奈加了一句,“父亲,鸽子太胖容易被人猎食,应当控制它的饮食。” 戚蓉将信纸卷好,绑在了鸽子腿上。 鸽子丝毫不知道,它以后的口粮因为某个无情的女人缩减了。 它悠哉游哉地带着信飞回了山寨。 戚镇山看到胖胖的鸽子之后非常开心,随手抓了一把谷子喂它。 这只鸽子是他专门养来给女儿送信的,是山寨里最受宠爱的鸽子。 戚镇山穿着一身狐裘,凶狠粗犷的面容变得柔和慈爱,他小心翼翼地捧过鸽子,拆开女儿的信。 他正因为钦差的事烦忧,但女儿的宽慰让他十分舒心。 闺女说的没错,为一个不懂打仗的文官生气,不值当。 钦差这种人只会纸上谈兵,说得头头是道,实则只会打败仗。 他没有实战经历,根本没有亲手用过那些武器,怎么会知道怎样的兵器好用。 戚镇山心中将圣上派来的钦差贬到了尘埃,将他骂了再骂。 而后看到女儿叮嘱,她说鸽子太胖了,可能会被人抓走吃掉。 戚镇山扭头看了眼快胖成球的鸽子,沉默了。 他默默地抓起了地上的谷子,喂给了其他鸽子。 胖鸽子不满地咕咕叫,戚镇山不予理会。 他看到戚蓉在信中问,什么时候能让她来山中团聚。 戚镇山哀叹一声。 他家的孩子,他最清楚,全是满腔热血最正直不过的人,但,他们刀剑舔血,随时都会死。 戚镇山最疼爱这个女儿,老早便将她送了出去,万万不会再将她拖进浑水。 戚远征也在外面留了香火。 如果到时候他和戚远征都战死了,还需要戚蓉带着侄儿好好活下去。 此时,同样收到戚镇山回信的李川,眉头拧成了川字。 一股火气顶在他心口,难以呼出。 李川额角青筋直跳,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都充满了怒意。 他气得将手中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 看着信件烧成飞灰,仍不解气。 这个戚将军实在过分,没有一点大局观。 武将果然粗鄙,关键时候耍起了牛脾气。 李川是工部的人,是圣上钦点的人才,要带领戚镇山的人马做火器。 以前军械归兵部,他们自己做自己用,但在圣上看来,李川的奇思妙想实在多,如果让他去做军械肯定能有大收获。 这才将戚镇山的人马指给了李川,让戚镇山配合李川。 结果没想到,戚镇山居然压根不卖钦差面子。 戚镇山在信中指责李川贪功冒进,异想天开,只会纸上谈兵。 他还说李川是个屁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李川越想越气,一股火哽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冯知县一大早先回了家,安抚好家里众人才重新来找李川。 他刚进门就看见李川表情不快,似乎在生闷气。 冯知县大着胆子问道:“李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谁惹着您了?” 李川和冯彦州冯知县的父亲关系甚密,因而敢和冯知县交心。 李川烦忧地揉着太阳穴,无奈道:“戚将军不卖我面子。” 李川本科和硕士期间读的学校都不错,毕业后找的工作也很好。 同事关系简单,薪资待遇好,除了经常加班外没有任何毛病。 穿过来之后,先是靠着他救了的小姑娘家人帮忙打点,而后又有冯侍郎关照,圣上也对他多有偏袒,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他以为来南丰县,有钦差的身份,再加上冯知县帮衬,应该能很快步入正轨。 哪知道刚过来就吃了闭门羹,被戚镇山臭骂一顿。 李川本想趁着夜色将物资送进山里,可眼下这个状态,他若去了,必定被当着众人下脸子。 他如今相当于一个空降的外派领导,手下员工烦他,不肯听他安排。 这可如何是好。 李川从没遇见过这种事,不知该如何破局。 听了李川叙述的冯知县沉默了,良久,冯知县问道:“李大人告诉戚将军你是谁了吗?” 李川如实回答,“告诉了,我说我是圣上派来的,希望他们多多配合。” “告诉他你叫什么了吗?” 李川摇头,“没有。” 冯知县抿紧嘴唇,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戚家父子你的名字。” 李川怀疑地看着冯知县,觉得他说的话很不靠谱。 他叫什么重要吗? 戚家父子一直窝在山里,对京城发生的事根本不清楚,再说了一对武将父子,又怎么会在意他的那点奇技淫巧。 李川道:“冯大人,您在此地时间久一些,劳烦您给我支个招儿。” 冯知县闻言抿唇忍笑,点头道:“好说好说,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大年初四,街上车马很多,都是带着妻儿去走亲戚的。 李川手里拎着两个精致的礼盒,挺直脊背,端正地坐在冯知县的马车中。 冯知县说只要李川跟他去一个地方,把一个人哄开心,戚家父子的敌意就能轻松化解。 李川很不理解,但他还是花了两天时间精心准备礼物。 冯知县说他们今天要拜访的是个女子,李川投其所好,将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在锦盒里。 李川还听说这个女子家中有两个孙女,于是画了图纸交给他带来的工匠,让他们赶制了两个小孩玩具。 李川坐在马车上,手心出汗,有些紧张。 万一,这一家子和戚家父子一样不喜欢他可怎么办。 难道,他真要杀鸡儆猴,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地灭一灭戚家父子的气焰? 李川心思万千。 马车停了下来。 冯知县掀开车帘,面带微笑对李川道:“李大人,咱们到了。” 李川连忙答应一声,跟着下了马车。 第68章 老乡 李川下车站定后,抬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眼前的不是他那天买吃食的地方吗? 李川有些摸不着头脑,冯知县却已经去敲门了。 李伯晟带着邓淑云去了石榴家,没带大丫二丫。 戚蓉正在陪两个孩子玩,她趁着有时间,做了两个木雕兔子。 两个孩子非常喜欢。 翻过年,李伯晟考完院试,戚蓉打算让他给两个孩子启蒙。 还是要会识字才行,否则将来连个告示和账本都看不懂,容易被人糊弄。 “戚家妹子在家没?” 戚蓉闻言高声应答,“在呢。” 她出去开门,让大丫二丫自己玩。 打开门之后,她定睛一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怎么是他? 那个长得很像李伯晟的人。 他怎会过来? “冯大人,快快请进。” 戚蓉笑着招呼冯知县,把客人往院子里让,眼睛却不自觉往那个英俊男子身上瞟。 冯知县一直注意着李川和戚蓉两人的表情,此时察觉到戚蓉的视线,不由心中好笑。 他一时间起了逗弄之心,故意忍着不说穿两人身份。 李川目光怔怔地看着戚蓉。 因着过年,戚蓉穿上了邓淑云给她做的新衣裳。 邓淑云到底是富庶人家的姑娘,眼光和女工都很好。 戚蓉穿着夹绵抹胸,大红色带灯笼纹的锦袄,配上月白带洒金印花的褶裙,外罩一件金白相间的貉袖。(本文朝代架空,金色与黄色不是皇家专属) 她看着并不柔弱,很有健康之美,站在李川面前并不矮他多少。 她的仪态气度竟不像个开铺子的普通妇人,倒像个高门大户的主母夫人。 李川万万没有想到,冯知县所说的人居然是她。 李川恭敬地跟她施礼,“李某先前不知夫人身份,多有得罪,还请夫人原谅。”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以为的卖饭老乡,居然对他来说如此重要。 他接下来的日子好不好过,全看她的态度。 李川弓着腰久久没有起身。 戚蓉伸手虚扶他,笑道:“我本就是开店的,您来我铺子里照顾生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您呢。” 因着先前猜测的老乡身份,李川对戚蓉很有好感。 他顺势直起了腰,跟着冯知县进了院子。 院中有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大丫二丫抬头看见了李川,眼睛都亮了起来。 大丫一点都不认生,跑到李川面前,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大丫长得像李伯晟,李伯晟又像李川。 李川觉得大丫看着很顺眼,当即递给她一个锦盒,温柔道:“这是送你和妹妹的。” 大丫看了眼戚蓉,见戚蓉不反对,这才收下,施礼道:“多谢……” 大丫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人。 叫伯伯和冯知县差辈儿了,叫爷爷,可他看着又如此年轻。 冯知县在一旁笑着提点道:“该叫爷爷。” 大丫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从谏如流道:“多谢爷爷。” 说完,她拉着二丫去了角落,迫不及待地拆礼物。 冯知县见状哈哈大笑,觉得十分有趣。 这句爷爷叫得可一点都不亏。 毕竟是亲的呀。 戚蓉没注意外面的小插曲,她赶忙进了堂屋,拿出茶叶和绿豆糕之类放在桌上,招待客人。 这儿的人很爱点茶,将焚香、点茶、挂画、插花称为四大雅事。 但戚蓉不善茶艺,她也不爱喝茶。 只拿了东西放在桌上,让客人自己动手。 李川有意讨好戚蓉,将锦盒双手递过去。 戚蓉接过,刚打开盒子,一股浓郁纯粹的花香扑鼻而来。 是很淡雅清新的花果香味。 她好奇地拿起了锦盒里的瓷瓶,拔掉瓶塞。 香味更浓了。 李川见戚蓉感兴趣,非常开心地介绍道:“此物名叫香水,乃是我在京中闲暇时做出的小玩意……” 李川话没说完,戚蓉噔噔退后几步,手里的瓷瓶差点摔了。 香水? 她没听错! 戚蓉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 戚蓉心里波涛翻涌,红润的脸都白了几分。 她试着对起了暗号,“宫廷玉液酒?” 李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继而那双桃花眼亮了起来,宛若璀璨星子,“一百八一杯。” 戚蓉哎呦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天呐,真是老乡。 她就说她何德何能,突然穿越到一个陌生世界,结果穿来的人不止她一个。 李川情绪激荡不已,确认戚蓉是老乡之后,心里的紧张害怕全都没有了。 他找到了可以相互依偎的人,他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终于有人能听了。 他再也不用瞒着所有人,做世上独一无二的异类。 李川哪里还记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抓住了戚蓉的手,整个人都激动到颤抖,“家人,我的家人。” 戚蓉有些尴尬,但眼前的人实在激动,她不忍泼凉水,于是任由其握着她的手。 冯知县还以为他们夫妻两人认出了对方,他们举止如此亲密,让冯知县很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 他留在这儿,他们两个根本放不开。 冯知县咳嗽了一声,告辞道:“剩下的你们自己谈,我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 冯知县逃也似的跑了,还贴心地把院门关上了。 戚蓉觉得自己和眼前男子,举止过于亲密了些,但他是好不容易才遇到的老乡,而且还顶着那么帅的一张脸。 她有些不忍拒绝。 一直到李川自己反应过来,察觉到他动作逾矩。 李川松开了戚蓉的手,情绪还是难以平复,“你什么时候穿来的?” 戚蓉想了一下,“也就几个月前,你呢?” 李川哀叹一声,“我穿来好多年了,我没有原主的记忆,最初几年过得实在艰难。” 回想起以前,李川不免感慨哀伤。 戚蓉道:“我有原主的记忆,但不太全。” 她将自己穿越前后的情况,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刚相认的老乡。 李川听了后感慨万千,也将自己当初的情况详细说了出来。 他很倒霉,加班猝死后重新睁眼,发现自己身受重伤,并且来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世界。 当时的恐惧害怕无法用语言详说。 庆幸的是,原主救的那个小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 她逃走后找到了失散的仆人,于是带着仆人们回去找他,为他找大夫医治,并资助他继续求学科举。 接着他又说了自己在京城的生活。 戚蓉听了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 李川说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还未告知戚蓉自己的名字。 他开口道:“我名唤李川,敢问夫人姓名?” 第69章 夫妻 戚蓉随口答道:“我叫戚蓉。” 但她说完之后,愣了一下,好像哪里不太对啊。 这人跟原主死了的相公同名同姓。 而且,再联系刚刚他所说的穿越时间点。 不会。 不会这么巧。 戚蓉急忙问道:“你当初是在哪儿被救的?” 李川没有原主记忆,并没察觉到哪里不妥,于是回答道:“从县里往西二十里有个山沟,当时我醒来后发现,身边还躺着个与我衣着相似的书生。他死状凄惨,实在令人惋惜。” 想起当初,李川还忍不住后怕。 戚蓉伸手挡住了脸,用力揉着眉心。 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和李伯晟长得相似,名叫李川,再加上被救走时的情形。 戚蓉已经能确定他就是原主的丈夫了。 被认定死了多年的丈夫突然活了过来,戚蓉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李川见戚蓉举止怪异,关心道:“你怎么了?” 戚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川从善如流,诚挚点头道:“你大可放心,咱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自当互相帮扶。” 戚蓉摇了摇头,表情都快绷不住了,“我是说,以后咱们就是夫妻了。” 李川点头应是。 但他突然反应过来戚蓉说了什么,像被踩到尾巴的狸奴,整个人都炸毛了。 “你说什么?” 戚蓉耐心解释,“你穿的这个人是我原身的丈夫,咱们现在是夫妻。” 李川面上的表情一片片龟裂开来,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稍等片刻,你先让我捋捋。” 他短时间内接受的信息太多,而且还都那么劲爆,他需要先消化一下。 李川抱着头,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 他找到原主的夫人了,并且她也是个穿越人士。 李川原本还有些难以接受,他无法把别人的妻儿当成自己的,但现在他再也不用担心这个了。 他以后和戚蓉彻底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辱与共。 李川觉得眼前的局面对自己很有利,内心也有了归属,从震惊变成了庆幸。 他站起身,非常郑重地对着戚蓉拱手道:“以后请多关照。” 戚蓉也跟着回礼。 说开了身份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就连说话都变得随意了。 李川突然想起这次过来的目的。 戚镇山父子排斥他这个新来的钦差,冯知县建议他来找戚蓉。 他们都姓戚。 李川有些明白了,“你与戚镇山可有亲?” 戚蓉惊诧,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戚镇山是我爹。” 李川失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 原来如此。 难怪冯知县非要带他来这儿。 冯知县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他与戚蓉以及戚家父子的关系。 他当时问李川是否告知了戚家父子他的姓名,也是因为这个。 李川弄懂了其中原委,顿时懊恼后悔。 他是戚镇山的女婿,如果早告知对方身份,哪里还会被臭骂一顿。 戚蓉见他很懊悔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惊呼道:“我爹说的新来的不会就是你。” 李川苦着脸点了点头,“是我。” 戚蓉看着李川比苦瓜还要苦的脸色,与戚镇山信中的吐槽联系到一块,顿时捧腹大笑。 实在太可笑了。 女婿给老丈人写信,结果两人互相不知身份,老丈人将女婿骂了个狗血淋头。 戚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川也被她这副样子气笑了,从旁边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性子温吞的人,很少会生气动怒,也就是旁人说的情绪稳定。 遇到戚蓉,他感到很幸运,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否笑话他。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绕了一大圈子,全是因为他没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 他与原主同名,只要把姓名一报,来历一说,还不是万事顺遂。 哪里会挨那一顿骂。 戚蓉端起他的水喝了,满饮之后,她大包大揽道:“你等着,我这就给我爹写信。你拿着我的信去找他,他就不会再骂你了。” 李川笑得温和,甚至已经开始融入自己的新身份,“多谢夫人帮我。” 此时的夫人已经比先前喊的夫人,多了一层含义。 戚蓉撇了撇嘴。 他倒是接受良好,她可还没完全接纳他呢。 她明明是个丧夫的寡妇,如今几个儿子都挺孝顺。天冷,李伯晟还知道给她买毛帽,她往后全是好日子。 哪知道突然多出了个丈夫。 戚蓉心情复杂,拿纸张打算写信,让李川交给戚镇山。 李川跟着她进了家中孩子们的书房,他帮着摊平纸张,还主动磨墨,甚至将笔递到她手里。 戚蓉何时享受过这种待遇,觉得有人伺候还挺不错的。 尤其这人长相俊美,还温柔体贴。 戚蓉接过毛笔,在纸上工整写字。 “父亲,李川未死,当年我们误将衣着相似的旁人尸身当成了李川,实则他伤到头失去先前记忆,懵懂中去了京城。 如今他已与我相认,或许您很难相信,他就是您先前所说的新人,万望父亲不要再为难他。” 戚蓉写到这里,她顿住了。 她扭头看向了李川。 李川宛若书童一般侍立在一旁。 他着急赶路,所带衣物不多,此时他仍戴着先前的直脚幞头,长长的帽翅让人无法忽视。 戚蓉问道:“你是官身?” 李川茫然点头。 戚蓉懵了。 李川是官身,为什么戚镇山还说,他们山上要去一个新人? 他们家不是被冤枉贪墨当了逃犯,然后落草为寇了吗? 他们是逃犯,是土匪,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戚蓉早就察觉父兄有事瞒着她,她想知道答案,于是向李川试探道:“你来找我父亲做什么?” 李川根本不知戚家父子的打算,他与戚蓉如今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他断然不会瞒她,和盘托出道:“圣上让我带着你父兄一起做火器,到时以远程火力压制,自可以一敌十,以一敌百,战无不胜。” 戚蓉早就察觉到了父兄的一些不对劲,此时得到这种答案,心中悬着的石头反而落了地。 圣上知道他们一家人的存在,还派李川来找她父兄。 戚蓉佯装平静,继续问道:“当年我父亲贪墨之事不追究了吗?” 李川没有亲历过当年的事,只按照圣上和冯侍郎告诉他的说道:“你父亲是圣上的暗子,贪墨本就是借题发挥,待圣上事成之后,他们不但能沉冤昭雪,还会加官晋爵。 还有冯知县也是如此,如果事成,冯知县也会调回京城。” 戚蓉听了之后,握紧了拳头,握得指节咔咔作响。 冯彦州,你完了。 冯彦州这么多年可真是稳如老狗,一丝马脚都没露出来。 原主在李家村过得那般憋屈,他完全装看不见,一点忙都不帮。 如果不是她穿来了,主动跟冯知县扯上了关系,他估计还在冷眼旁观呢。 第70章 冯彦州,你完了 李川很疑惑,“你有原身记忆,怎会不知其中原委?” 戚蓉没回答他,而是提笔在信纸后面继续写字。 “父亲,戚家不是逃犯更不是土匪,此事您怎不告知于我?女儿是女子,但更是戚家的一员。 戚家保卫我朝河山,庇护无辜百姓,我戚家行得端坐得正。女儿因身份自卑多年,您为何不告诉我呢?我朝山河稳固,匹夫有责,女儿也可以出一份力……” 原主因为土匪的身份在李家村抬不起头,自我贬低。 哪知道戚家父子根本不是逃犯,也不是被逼落草的土匪。 李川见到戚蓉写在纸上的字迹,皱了皱眉头,“你父兄一直瞒着你吗?” 戚蓉点头。 李川神情严肃,沉吟思索。 他没有先前记忆,所知甚少。 “我去找冯彦州问问看。” 冯彦州在此地好些年了,很多事可能比戚蓉知道的还要多。 李川整理衣着,昂首挺胸,仪态端庄。 他迈开长腿,朝门外走去。 戚蓉将他喊住,把信纸叠好,塞到李川手中。 她留了一张字条贴在门上,然后捞起两个孩子,带着她们一起出门。 李川想办法找了一辆马车,让马夫带他们去冯知县家里。 车上大丫在戚蓉怀里,眼睛咕咕噜噜转。 她时不时瞟向李川,然后再抬头看看戚蓉的脸色。 大丫动静有点大,李川注意到了她。 这是戚蓉的孙女,也就是他如今的孙女。 李川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摸了摸大丫的脑袋,温和而慈爱,“你怎么了?为何看我?” 大丫盯着李川的脸看,然后脆生生地问:“你为什么和我爹长得一样?” 李川用手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觉得这小丫头实在可爱。 他哈哈笑着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因为我是你父亲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 大丫没见过自己的祖父,此时看着眼前的儒雅中年人,好奇又拘谨。 “那我以后要喊你爷爷吗?” 李川慈祥点头。 大丫看向了戚蓉。 戚蓉白了李川一眼,却也没有阻止。 平白多了个丈夫,她有些难以接受,但身份已定,很难改变。 而且他们两人全都是穿来的,最起码有很多共同语言,比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相处要好得多。 大丫见奶奶没说话,盯着李川的脸露出了笑容。 她喜欢这样的祖父。 又好看又温和。 就连二丫都从戚蓉怀里钻出去,爬到了李川怀里。 两个孩子都喜欢他,李川心中十分受用,伸手揽过二丫。 他漂亮的眼睛眯起,像一只被顺毛的狸奴。 李川大龄单身,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如此喜欢他,他心中的得意不断攀升。 戚蓉嘴角下沉,心中不知从何处涌出了一股醋意。 李川才刚回家,就把她的乖孙女们给抢走了。 戚蓉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马车在冯知县家门口停了下来。 李川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下了马车,随后他将孩子放在地上,帮戚蓉掀开了车帘。 他伸出手来,让戚蓉扶着。 戚蓉一边撇嘴,一边搭上了李川的手。 她有些酸溜溜地问:“你以前女朋友不少?” 李川的脸黑了,“没有。” 他没详细解释。 他担心戚蓉觉得他滥情,又害怕戚蓉嘲笑他大龄单身,只说的模棱两可,让戚蓉自己去猜。 戚蓉呵了声,有些吃味地说道:“像你这样的,肯定不少人喜欢。” 温柔善良又体贴,而且他以前收入不低,就算他不追别人,也肯定有人追他。 李川低头沉默着没说话。 他 高中忙着考大学,大学忙着四六级、考研以及兼职,研究生阶段他又加入了师兄的公司,成了合伙人之一,同时兼顾学业和事业。 毕业之后,李川又忙着加班和自我提升。 他觉得事业有成之后,再考虑爱情更加靠谱。 于是一拖再拖,一直等到穿来之前,他都是个大龄单身男青年。 就连现在的妻儿都是原主附送的,他直接捡漏。 李川害怕戚蓉嘲笑他,根本不敢说话。 戚蓉见他不反驳,只当他心中真有念念不忘的人,没来由地生起一股郁气。 她原本只当自己是个农妇,而且还是有罪之身,在冯知县面前低三下四的。 结果现在知道了实情,戚蓉的胆子大了许多。 再加上,冯知县居然一直瞒着她,戚蓉对他哪里还有半分敬重。 她站在侧门,昂首挺胸,底气十足,喊了小厮问话:“你家老爷在家没?” 小厮笑着答话:“在的,我家老爷刚回来。” 小厮认得戚蓉和李川,没有通报,直接领着他们进了冯家。 此时,冯彦州的书房里,他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意。 他只要一想起李川怔愣懵懂的表情,再想起戚蓉的惊骇之色,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 实在太有意思了。 夫妻见面居然互不相识。 他见过夫妻不和睦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夫妻两人互不相识的。 这件事倘若传出去,必定是一桩笑谈。 冯知县独自一人偷着乐。 院外,小厮领着戚蓉和李川来到了门口。 小厮高声禀报道:“老爷,李川大人和戚夫人来访。” 冯知县正独自偷笑,蓦然间正主来了。 他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整理衣摆。 见到李川带着家眷来找,笑着迎上前去,“李大人不与家人团聚,怎么来了我这儿?” 李川轻笑了笑,“冯大人,戏弄李某好玩吗?” 冯知县笑着打哈哈,“冯某怎是戏弄您,只是同您开个玩笑。” 李川但笑不语,只拿眼睛看他。 他被开的的确是小玩笑,但戚蓉那边可不是。 戚蓉上前一步,站在了冯知县面前。 她表情玩味,带着几分嘲讽,“冯大人,我已知晓了我父兄的事,你既知道实情又为何瞒我?” 冯知县闻言僵硬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李川,不敢确定道:“你告诉她了?” 李川点头承认,“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我自然不会瞒她。” 冯知县急得直拍大腿,大呼完蛋,“完了,这下子全完了。” 冯知县指责李川道:“李大人呀李大人,你可把我给害苦了。” 他当年亲口跟戚镇山父子承诺,若是出事他必定将戚蓉平安带走。 知女莫若父,戚镇山一家子都是倔脾气,自己认定的绝不会改,戚镇山知道女儿的性子,这才一直瞒着她。 如今她全都知道了,到时候冯知县该编出怎样谎言才能带走她? 戚家有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吗? 第71章 天要落雨,娘要嫁人 李川坦荡道:“你也没说不让我告诉她。” 冯知县懊恼地直拍大腿,后悔到不行,“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去找她了。” 李川张张嘴想说话,戚蓉却上前一步揪住了冯知县的领子。 她现在是官眷,父兄的官职远高于冯知县,她再也不是个怕官的平头百姓了。 戚蓉压迫感极强地呵呵冷笑,“冯彦州,你瞒得我好苦,这么多年连一丝风声都未跟我透露。” 冯知县举起双手,惊恐不已,还在勉力为自己争取,“我受人所托,亲口说出去的承诺,怎能不遵守。” 冯知县见戚蓉对他的解释不满意,只拿眼睛瞟李川,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话。 李川哀叹一声,上前拉住了戚蓉,“往事已定,再去责备他毫无用处。” 戚蓉松开了手。 自家事自家管,把自家的事怪在旁人身上也的确不合适。 戚家父子要瞒她,冯知县只是个帮忙打掩护的。 她哀叹一声。 亏她还以为自己身份不正,整日谨小慎微,生怕闹出动静来,把父兄都给坑了。 结果父兄居然将她瞒得死死的,直接将她踢到了局外。 戚蓉板着脸,心情不佳。 冯知县像只胆小的鹌鹑,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李川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以后有我在,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戚蓉得到宽慰,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冯知县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 戚蓉这边还好说,倘若戚家父子知道了,他才是真完了。 冯知县心里纠结的不行,心里一直在想该如何求得戚家父子的原谅。 戚蓉的衣角被扯了扯,她低下头去看了眼。 二丫扯着她的貉袖一角,正仰着头,眼睛亮亮的看着戚蓉,“奶,你不要生气。” 戚蓉弯腰将二丫抱起,微笑了笑,“奶没生气。” 二丫伸手摸了摸戚蓉的脸,一阵正经道:“吓唬别人是不对的。” 戚蓉失笑,点头赞同道:“二丫说得对,奶错了,是奶不对。” 冯知县见戚蓉被二丫哄好了,立刻讨好道:“家里的孩子们还不知道李川回来了。” 言下之意是,别在他家待着了,赶快回家跟孩子们团聚去。 戚蓉被提醒之后,这才想起,李家三个儿子都还不知道李川的事。 李伯晟带着邓淑云去了石榴家,李风泽和李钰衡去了书院温书。 戚蓉看了眼李川,心情复杂地带着他出了冯家大门,与他一同回家。 戚蓉甚至能想象出来,李家几个孩子得知父亲没死,该有多么震惊。 李伯晟和邓淑云已经回了家。 书院里的厨娘回老家探亲,因而书院里这几天没有饭,只能回家吃。 戚蓉看了眼天色,知道李风泽与李钰衡快回来了。 一个个告诉他们,过于麻烦,还不如趁着晚饭人齐了,直接说出来。 大丫二丫黏在李川身上不肯下来。 李川哄孩子很有一套,和两个孙女玩起了家家酒。 李家院子里,时不时响起祖孙三人的欢快笑声。 李伯晟手里拿着扫帚,正在清扫屋内灰尘,看着院子里的陌生人,不由开口道:“上次的客人又来了。” 邓淑云正在缝补衣裳,透过打开的窗子往外看了眼,“没准是来买吃食的。” 李伯晟略感疑惑,直觉邓淑云说得不对。 但除了来买吃食,好像这位客人也没旁的理由,待在他们家。 戚蓉去了灶台边忙碌,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这是李川回家的第一顿饭,也是戚蓉招待老乡的接风宴,她觉得不应该寒碜。 她准备了许多食材,打算好好招待李川。 李川在一旁看她忙碌,放下手里的孩子玩具,走过去给戚蓉帮忙。 他是个单身大龄青年,家里只有自己,没人给他做饭,他也不可能顿顿吃外卖。 那么多年的独居生活,已经让他练就了一手还算不错的厨艺。 戚蓉本来对他心存怀疑,担心他帮不了忙反而捣乱,可见他动作熟练麻利,顿时知道他经常下厨。 两人沉默着专注手上的食材,相似的经历让他们很有默契。 比朝夕相处多年的夫妻还要心有灵犀。 李伯晟在屋里看呆了,手里的扫把都掉了。 不会,他娘打算再嫁了? 李伯晟赶紧拉着邓淑云到窗边,指着灶台前的一幕让她看。 邓淑云也吓得不轻。 身为女子,她比李伯晟还要敏锐,她立刻就猜到戚蓉与那男子关系不一般。 邓淑云心思百转。 若仔细回想,院中的中年男子与她已经死去的公爹的确十分相似。 婆母的长情令人敬佩,那么多年都无法忘怀死去的公爹。 婆母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 邓淑云没有亲娘,她觉得戚蓉与大多数婆母都不一样。 戚蓉不但不给邓淑云立规矩,也不指使她做这做那,反倒时常帮她,总绕过李伯晟,私下贴补她。 邓淑云经历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她下定决心道:“伯晟,若是母亲再嫁,你万万不要阻止。” 李伯晟闭了闭眼。 他已经有了母亲会再嫁的猜测,但当邓淑云说出再嫁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内心猛然抽痛。 他想起了从前自己的荒唐,也想起了母亲曾经在他面前的卑微讨好。 李伯晟希望母亲往后能享福,再也不要过以前的日子。 可是,他希望这份福气能由他补偿给母亲,他会努力上进,让母亲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李伯晟扭头看向院子里的二人。 他们相处竟是那般和谐。 李伯晟心情沉重无比,若母亲真心喜欢那人,他又怎么忍心阻止。 如果他反对母亲再嫁,母亲一定会伤心。 李伯晟开口道:“若那人能真心待母亲,母亲改嫁也不是不行。” 李伯晟夫妻二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戚蓉与李川的互动。 良久,李伯晟看不下去了。 他心里生出了强烈的嫉妒与不甘,他的亲生母亲怎么能随意被人带走。 李伯晟压抑着声音道:“待我去考较这人一番,我倒要看看他够不够格。” 若是这人配不上他娘,他就让这人有多远滚多远。 李伯晟恼道:“我娘后半辈子是享福的,可不是伺候男人的。” 邓淑云十分赞同李伯晟的想法。 他们一家子如今的日子越过越好了,等到手里有了钱,到时候买两个粗使丫鬟,戚蓉就不用再干活了。 第72章 我是你爹 戚蓉如今在家中说一不二,孩子们也都孝顺勤快。 家中几人的衣物如今全是个人洗个人的,房间自己打扫,平日做饭有邓淑云。 大丫再过几个月就六岁了,她懂事稳重,又聪明机灵,很有大姐的样子,平日里照看二丫像模像样,甚至还能在铺子里帮忙。 戚蓉如今在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歇着,或者陪两个孙女玩。 倘若戚蓉再嫁之后,需要低三下四地伺候男人,李家的孩子们坚决不会同意。 李伯晟缓步走到院中,看向李川的目光带着不善。 他仔细地上下打量李川,带着敌意道:“这位叔叔,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川放下手中菜刀,将切了一半的菜交给戚蓉。 戚蓉不疑有他,只想着赶快把一大家子的饭做出来。 李伯晟带着李川去了书房,然后警惕地环顾四周,关上了门窗。 李川对他的行为有些疑惑,但他已经知晓,李伯晟是原身的儿子,于是忍不住拿出了慈父的心态。 他与戚蓉不同,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许多思想早已被同化。 这里虽有像冯知县那样专注学业,二十多岁进士及第才成亲的,也有十二三岁就成亲的。 甚至有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家中就给他买了童养媳的。 李川觉得原主有这么大个儿子,一点都不稀奇。 算起来,再过几年,他也该到不惑之年了。 李川看着英俊逼人的李伯晟,慈父的笑容发自内心。 李伯晟以为母亲要再嫁,看待李川的目光自然挑剔,面对李川的笑容,他只拿冷脸回应。 李伯晟很不客气地开口,“这位叔叔,敢问您家中可有妻妾,官居何职,月俸几何?” 李川被问愣了。 他眉宇紧锁起来,沉吟思索。 难道是他离开家太久了,家里的孩子们对他有意见? 那么多年对妻儿不闻不问,李伯晟对他有怨言是人之常情。 李川斟酌词句,非常认真地开口道:“我在京中并无妻儿,也未纳妾,这些年一直是孤家寡人。 我如今在工部任职,俸禄不丰,但这些年我和上峰一同做了些生意,不说家财万贯,养活一大家人是足够的。” 李川认为李伯晟听了会满意。 毕竟李川如今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又和冯侍郎合伙做生意,挣来的银子难以细数。 李伯晟兄弟三人,如今哪怕在京城,也算得上名列前茅的“富二代”。 李川为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感到庆幸,同时也很骄傲。 在儿子面前,他可以昂首挺胸,理直气壮。 但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所料想的方向发展。 李伯晟呵呵耻笑,并呸了一声,“满嘴谎言的小人,你年纪一大把了,没有妻儿,没有妾室,你骗鬼呢!” 李川被骂得张大了嘴,漂亮的桃花眼里只有惊惧与无措。 他支吾着想要反驳。 但李伯晟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事关母亲后半生的幸福,他对待这件事慎之又慎。 现在企图诱拐他母亲的人露出了马脚,李伯晟岂会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 李伯晟的目光冷锐逼人,像刀剑一样刺向李川。 “我往好了想,是你有龙阳之好,亦或不能人道,往坏了想,那就是你别有用心,企图利用伤害我纯善的母亲。” 李伯晟一步步向着李川逼近。 李川下意识后退,慌张摇头解释:“并非你所想的那般不堪,我在京中无妻妾,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我对你娘……” 李伯晟手搭在了李川肩上,用力抓紧,“对我娘是真心的,对?每个企图欺骗女子真心的登徒子,都是这么说的。 我娘善良大方,你认为她好骗,所以将主意打到了她头上,是也不是?” 李川很赞同李伯晟对戚蓉的评价,但他身为丈夫和自己的夫人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呀。 李川一直都很在意旁人的感受,他不希望自己的到来给李家的孩子们带来困扰。 他斟酌措辞,想着该怎样告诉李伯晟他的身份,才能让李伯晟更容易接受。 李伯晟见他犹豫,只以为眼前之人还在想法子骗他,于是手上五指用力,指甲几乎扣进李川的肉里。 “嘎吱!” 外面的大门响了。 李风泽与李钰衡走回来了。 李钰衡吸了吸鼻子,将戚蓉给他做的书包从肩上拿下来,冲到戚蓉面前,笑道:“娘,你做了什么?好香啊,我隔着老远就闻到了。” 戚蓉笑骂道:“你个小馋嘴。” 李钰衡拿了一个鸡腿,咬了口,一边吃一边嘻嘻地笑。 李风泽目光敏锐,注意到灶台上与案板上摆放的盘子,已经准备好了四个菜,母亲却还在继续做新菜。 家里有客人。 只是,李风泽站在院中,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客人的踪迹。 李伯晟的头从打开的窗户探出来,他高声道:“风泽钰衡,快来。” 李伯晟叫两个弟弟进屋,目光还不忘往戚蓉身上看。 他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母亲发现,到时候阻止不了母亲的亲事,还要被她一顿臭骂。 李风泽与李钰衡答应一声,一起往李伯晟屋里走去。 李伯晟见戚蓉忙着做饭,没注意到这边,这才放下心来,关上了窗户。 李风泽打开房门,看见屋里的人,着实怔了一下。 李钰衡就没那么淡定了,他手里刚吃两口的鸡腿,啪叽掉在了地上。 “你……你是那天来买吃食的客人,你怎么会在我们家?” 李川不想再解释了,他只要一解释,立马被李伯晟怼得无从辩驳。 他直截了当道:“我是你们爹。” 李伯晟的脸从黑沉变成涨红,他扬起拳头就朝着李川脸上砸下去,骂道:“我才是你爹!” 李风泽眼疾手快,一掌挡住了李伯晟的拳头,“大哥,不要打人!” 母亲准备那么多菜肯定是为了招待客人,家里除了眼前这位,还能有谁是客人? 她如此用心准备,肯定对眼前这人很重视。 李伯晟倘若打了他,戚蓉绝对会生气。 李钰衡也很恼火,他以前经常被村里孩子嘲讽没爹,此时听见爹这个字,仿佛被踩了痛脚。 李钰衡恼道:“你这人好生无耻,跑到我们家来,居然还敢骂我们。” 李川简直百口莫辩。 主要李伯晟实在太能偏题了。 无论李川说什么,李伯晟总能朝着其他地方理解。 李伯晟自己瞎理解一通,还要用他的猜想给李川扣帽子。 现在李川已经从亲爹变成了,一个心思不正专骗女子的无耻小人。 这让李川还怎么说。 第73章 爹有钱 屋里的动静有点大,戚蓉扭头看向了李伯晟的书房。 她扭头往周围查看,发觉李川不见了。 几个孩子也都不在院中。 戚蓉新月般的秀眉一挑,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喊了一声:“伯晟?” 屋里李伯晟正在盛怒之中,哪里听得见外面母亲叫他。 他恼怒地伸手指着李川,恨不得把手指头戳在李川脸上。 李伯晟很生气,骂道:“糟老头子想占便宜想疯了吗?被我发觉心思不纯,就恼羞成怒,开始骂人。呵,你真当我们兄弟三人是吃素的!” 戚蓉没得到回应,自己来到房里找,结果推开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她惊呼一声,赶忙上前阻拦。 “伯晟,这是你爹,你怎可如此无理!” 戚蓉揪住李伯晟的胳膊,她力气比较大,把李伯晟扯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李伯晟十分委屈,告状道:“娘,是他先骂我的,我是您的亲儿子,您怎能为了一个外人训斥我。” 李伯晟面上的委屈一点都不似作伪。 他是爹娘宠溺着养大的孩子,得到了家中最多的疼爱,如今母亲偏袒一个外人,让他很是受伤。 母亲想要再嫁,虽说这人长相酷似李川,但也不能因此就失去判断。 戚蓉与李川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戚蓉一声长叹很是沉重,她拉着兄弟三人去了堂屋,并将邓淑云也叫了来。 她当着家中所有人的面,清了清嗓子,郑重介绍道:“这位是你们的亲生父亲李川,他没有死,当年他身受重伤,被人救走后失去了记忆,如今重新找了过来。 我们当时带走的那人,是个倒霉的读书人,并不是你们的父亲。” 正如戚蓉与李川的预料,家中所有人都呆若木鸡,久久不能回神。 被认定死了多年的人,居然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眼前,这哪能让人轻易接受。 李风泽早就注意到了家中的一些不同寻常,他最先反应过来,沉吟道:“咱们的祖坟里,岂不是埋了一个外人?” 他们年年去祖坟祭拜,喊一个外人父亲喊了那么多年。 闻言,在场的人全都低下头去。 好像的确如此。 他们当时以为父亲死了,哭得撕心裂肺,甚至母亲因此彻底消沉了下去。 他们一家子认旁人作父多年,一时间所有人都脸色不太好看。 李伯晟更是面色惨白。 他下意识吞咽了咽口水,眼睛偷瞄李川。 得知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父亲之后,他的左手悄悄握紧刚刚想打人的右手,李伯晟后悔得想把它剁掉。 爹最疼的就是他了,结果他居然大逆不道,差点打了自己最最敬爱的父亲。 噗通一声。 李伯晟跪了下来,抬起双手,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 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撞了南墙也绝不肯回头的傻子。 李伯晟能屈能伸,该认错时便认错。 他朝着李川磕头:“父亲,儿子错了,求您原谅儿子。” 李川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先前见李伯晟那般态度,还以为大儿子会很排斥他。 万万没想到大儿子居然那么轻易地接纳了他。 李川喜出望外,慌忙伸手去扶,“快快起来,地上凉,小心跪坏了膝盖。” 李伯晟幼时很受父亲疼爱,如今得知父亲没死,他当然高兴。 但他先前误会李川是个骗子,说了些不合适的话,心里还是有些愧疚与自责。 李川的性子比原主还要沉稳宽容,并没有因刚刚的经历怪罪李伯晟,反倒认为儿子知道护着母亲,十分不错。 儿子知道心疼母亲,知道帮母亲把关,李川怎么能去怪罪儿子呢。 毕竟他离开这个家太多年了,因着没有记忆,也没来寻找他们,多年来都对他们不闻不问。 李川很是惭愧。 李钰衡很纠结,当年李川走的时候,他年纪尚小,对李川几乎没有太深刻的记忆。 家中有没有父亲,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他更关心家中祖坟里埋的那个陌生人。 以前不知真相便罢了,如今他们已经知道那人不是自己的父亲,万不会再让他待在祖坟之中。 李钰衡道:“等过几日,咱们去找个方士来,给那位叔叔迁个好位置。” 李伯晟认真点头,“让外人埋在咱们祖坟里,的确不合适。”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已无法找到那人的家人。 毕竟当初是李家人找错了,还是需要好生找个风水宝地将那人的坟迁走。 邓淑云朝着空气中嗅了嗅,“什么味道?” 戚蓉也吸了吸鼻子,随后一拍脑门,惊呼道:“我的鱼!” 灶上还炖着一条鱼,锅里的水烧干了,院子里飘散出一股浓郁的糊味。 戚蓉赶紧往锅里加水,把鱼翻过来一看,贴着锅的那面已经完全黑了。 邓淑云心疼道:“这条鱼等会儿给我吃。” 糊成这样,再给李川吃肯定不合适。 李川摇了摇头,他怎能让儿媳妇吃糊了大半的鱼,反对道:“我在京中有些资产,以后家里不必再如此俭省。” 说到这里,李川的腰杆挺得很直,终于能够在孩子们面前树立起父亲的威信。 他身为现代人,又在工部任职,借助众多工匠与工具设施,他做出了许多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当今圣上无才能,但他仁慈善良,甚至商人之子只要由功名在身的人举荐,也可参加科举。 圣上很喜欢李川的奇思妙想,他并未将那些东西全部据为皇室所有,甚至鼓励李川将那些新奇玩意儿卖到民间去,让普通百姓们也能享受到便利。 皇叔力能举鼎,文武双全,但他冷漠暴戾,没有容人之量,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李川是最忠实的皇党,也深得圣上和皇后的喜爱。 南丰县偏僻,并不知道李川在京中的名气与财力。 李川有自己的操守,再加上有圣上监督,他所售卖的东西价格并不贵,但架不住是世间独一份,顾客买的多。 如今李川手中的钱财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 李川继续道:“你们若是有看中的东西,大可直接去买。” 末了,他面带微笑,说话掷地有声,“爹有钱。” 戚蓉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 她如今算是傍到了大款吗? 她原本还想着鸡娃,等着儿子们中举,然后躺平过好日子呢。 如今好了,凭空多出来一位丈夫,官衔不低,而且身怀巨富。 有钱有权又有颜,性格稳定,才学出众,家中还没有长辈指手画脚。 这是什么神仙条件呀。 第74章 一家团圆 李家几个孩子突然多了个做官的爹爹,并且成了京中有名的富户家中的儿子。 这份天上掉下的馅饼,将他们全都砸懵了。 他们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顺利适应如今的身份。 李伯晟当了一段时间的败家子,如今早已经对纸醉金迷的生活厌倦了。 他更在意疼爱他的父亲重新回来,父亲的回归让他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以后,他们一家人都有了依靠。 李伯晟道:“家里目前没什么缺的,父亲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李川心中微暖,伸手拍拍李伯晟的肩,夸赞道:“好孩子。” 李伯晟身躯微僵,他已经好多年没被人说过是孩子了。 戚蓉看着他们父慈子孝的一幕,好笑道:“该吃饭了,要不然就凉了。” 为了这顿饭,她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李川哈哈大笑,带头端着两个盘子,往堂屋里送去。 李家几个孩子有样学样,也都跟着帮忙。 一大家子坐在饭桌前,其乐融融。 李川吃饭时,一边跟儿子们聊天,一边询问他们的课业情况。 李川历经两世,又在京中为官多年,他的见解自不是书院里的夫子们可比的。 当年京中风头无两的探花郎,如今指点起孩子的课业,犹如信手拈来。 一番交谈之后,几个孩子都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爹爹博闻强记,才学出众,又对他们这些孩子宽容慈爱,怎能不让人心生敬爱。 经过李川的一番指点,兄弟三人都有很大收获,刚吃完饭,他们就马上跑到书房,巩固新学来的知识去了。 李川左右无事,出门去对守在外面的随从道:“你去买几个丫鬟小厮回来,记得要机灵能做活儿的。” 戚蓉手里有钱,但不愿意挥霍,过得比较俭省。 李川腰缠万贯,可不会让自己的家人们吃苦。 这个铺子,戚蓉若是想继续开,那就开着,找个掌柜的去经营。 若是不想开,那就把铺子关了,安心享福。 他们在南丰县不会待很久,如果皇叔有所动作,身为天子近臣,李川需要迅速回京,驰援圣上。 所以房产没有必要再买。 李川吩咐完随从之后,又来到灶台旁。 戚蓉和邓淑云在刷洗碗筷。 邓淑云让戚蓉去歇着,但戚蓉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看见邓淑云忙碌,总想去帮忙,总觉得自己苛待了儿媳妇。 戚蓉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怎么能让家里人伺候。 李川从怀中掏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戚蓉手里,“我出门在外,没带太多银两,这一千两银子你先拿去。” 戚蓉看着他手里的银票,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非常开心地接了过去,笑眯眯地跟李川道谢:“谢谢夫君。” 李川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刚刚说了什么? 谢谢夫君…… 李川心花怒放,仿若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 他早在穿来之前就一直被家里催婚,但他从未着急过,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应该拼搏事业。 他也曾幻想过结婚后的生活。 李川想要娶一个聊得来的姑娘,把自己的房子车子以及攒下来的钱财股份全都交给她。 她能拿着他的钱出去享受,过无忧无虑的生活,然后回到家里与他一起分享喜悦。 当他工作一天推开家门,有人对他笑脸相迎,用她的快乐来冲淡他工作中的烦闷。 看见她的笑容,一身的疲惫瞬间清空。 李川见到戚蓉如黑曜石般闪烁的双眸,有一种非同一般的自豪感与成就感。 他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交给戚蓉。 只可惜,他出门在外,有任务在身,没带那么多钱财。 李川随从办事非常利索,天黑之前,他领着四个丫鬟并两个小厮回来了。 四个丫鬟长相都与绝色不沾边,只能算得上端正,但她们全都身量高挑,目光灵动,看着就有一副能做活儿、能担事儿的模样。 两个小厮更是身强体健,活泼好动,站在院子里面对主人家露出了笑容。 这些人显然是随从认真挑出来的。 随从介绍六人的身世来历,基本上都是家里穷苦,养不活太多孩子,就只能把他们给卖了出来。 六人中年纪最小的十岁,最大的十四岁。 全都是正当用的。 李川一一问话考较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赐名四个丫鬟叫春桃、夏花、秋月、冬雪。 然后就是两个小厮,他们主要是看家护院,在外头跑腿的。 丫鬟出门办事多有不便,有时甚至会被浪荡子调戏,家里必须得有小厮跑腿。 李川想给两个小厮起名叫乐水与乐山。 但大丫指着院中的人,数道:“一二三四五六,祖父,就叫他们小五小六。” 李川薄唇含笑,听从大丫建议道:“好,就叫小五小六。” 丫鬟小厮们纷纷行礼,齐声道:“多谢主人赐名。” 家里一下子多出六个仆人来,戚蓉和邓淑云就不用再做活儿了。 李伯晟兄弟三人透过窗子往外看,李伯晟有些吃味,“我本想攒些银子再去买丫鬟,如今倒让父亲抢先一步。” 李风泽瞧了大哥一眼,难得开口道:“你与父亲争什么?” 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父亲给自己妻子银钱天经地义,他体贴她,给她买丫鬟小厮也是理所应当。 也不知道大哥吃哪门子飞醋。 李钰衡趴在两位兄长旁边,望着院子里的场景,只知道傻笑。 李伯晟与李风泽纷纷露出嫌弃的神色。 李钰衡年纪最小,从前还总被人嘲笑没有爹,如今李川回来,他非常开心。 李钰衡的心被孺慕之情牢牢占据,根本容不下其他情绪。 冬天天黑得早,李川安顿好家里,叮嘱小孩子一样叮嘱李伯晟兄弟三人,天黑不要出去乱跑,然后带着戚蓉出了门。 戚镇山不让戚蓉上山,原本戚蓉不知实情,一直听从父兄的安排。 可现在她已经全都知晓了。 他父兄居然在秘密制作军械,并且李川要带着他们一起做火器。 戚蓉对违禁品没有什么研究,但这不妨碍她认为父兄是忠君为民的英雄。 她和李川一样,都认为当今圣上是个好人,比皇叔更适合当皇帝。 如果想让百姓安居乐业,就必须阻止皇叔。 皇叔勇力过人,子嗣也多,得到了朝中大量武将的支持。 他手中兵士众多,再加上太后与皇族宗室对皇叔的偏袒,如果不采取一些特殊方法,圣上大概率会输。 第75章 父女相见 皇叔是先皇的幼弟,只比当今圣上大一岁,当初先皇曾说过自己身体不好,根本无暇顾及繁重的国事,希望下一任皇帝能够身体强健。 先皇动过传位给皇叔的想法,甚至与亲近的大臣商议过可行性。 兄终弟及,武朝以前有过先例。 但,先皇崩逝后,留下的诏书中却写明,传位给当今圣上。 皇叔很是恼怒,并不承认这份传位诏书。 这些年他一直蠢蠢欲动。 李川被皇叔刻意针对过,他很讨厌皇叔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慢。 他被圣上委以重任,不敢耽搁时间,趁着夜色,带领工匠驱赶马车,往山里走。 他们要去跟戚镇山会合。 本来李川带着信件去找戚镇山就够了,但戚蓉很想见一见父兄,打算当面跟他们把话说清楚。 她觉得自己身为戚家的一员,应该为父兄所做之事出一份力。 山路不好走,距离周遭村落也很远,路上没有一丝烟火气,荒凉的让人感到可怕。 当他们来到山林深处的时候,一道人影从树后跳出。 戚蓉定睛一看,原来是吴副将。 她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招呼道:“吴大哥。” 吴副将本来都有些困了,正坐在土坑里昏昏欲睡,此时见到戚蓉和众多人马,立刻吓得一个激灵,困意全无。 不会。 他家小姐怎么会跟着这些人一起过来? 吴副将拱手问好,“二小姐您这是?” 山里早就得到消息了,说圣上派了钦差过来。 钦差会假借送粮赈灾的名义,送来工匠和火药等,带着他们做火器。 山里的弟兄们没听说过火器,更没有见过。 他们想象不出,拿烟花打人有什么用处。 山里每天都在做的盔甲,岂不是一下子就把烟花挡住了,火器能有大斧厉害? 一斧子劈下去,即便劈不碎甲胄,也能把人直接砸死。 因而山里没有人欢迎钦差。 他们跟着戚家父子好好的,突然新来一个不知脾气秉性的钦差,谁愿意接纳呀。 戚蓉跟吴副将解释,“我带着钦差来找父兄,还请吴副将代为通传。” 吴副将顿觉牙疼,非常不高兴地瞪了眼,从马上下来的李川。 将军说了,不让小姐上山。 但这个狗屁钦差居然把小姐带来了。 吴副将嘲讽开口道:“钦差大人,您可真是好手段,自己摆不平,就把我们小姐牵扯进来。 您是否认为,带我们小姐来为您求情,就能让我们大当家接纳您,那您可真打错了算盘。” 旁边钻出来几个年轻些的“山匪”,他们手持武器,严阵以待。 似乎只要吴副将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将李川等人赶走。 李川恭敬抱拳行礼,随着戚蓉称呼道:“吴大哥,我奉皇命而来,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上山。” 吴副将冷嗤了一声,显然没将李川的话放在心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是戚家的兵,他听戚家父子的,听戚蓉的,但他不听外人的。 哪怕皇帝亲自来也不行。 倘若戚家父子揭竿起义,要反了这天下,吴副将也会毫不犹豫,提刀跟在戚家父子身后。 戚蓉上次来就被拦在了山下,她知道父兄的意思,但她今天偏要上山不可。 她越过吴副将,就要往山上走。 吴副将吓了一大跳,慌忙挡在戚蓉面前,哪里还有先前面对李川时的嚣张气焰。 他谄媚道:“山里的弟兄已经去通传了,大当家和二当家马上就下来,天黑了山里头路不好走,您还是别往里去了。” 戚蓉执意要去寨子里看看。 吴副将也不能动手,只在一旁劝,急得后背都出了汗。 “二小姐呦,您就别让我为难了。” 戚蓉不理会,吴副将挡住路,她就绕过去继续走。 山上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手持火把,他旁边站着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 老人的胡子凌乱干枯,脸上沟壑纵横,就连曾经壮硕的身材也有了佝偻的征兆。 戚镇山借着火把的光看见了女儿,他十分震惊。 他不是告诉冯彦州要瞒着戚蓉,什么都不要告诉她吗? 为什么他闺女会出现在这儿? 戚镇山高声道:“蓉儿!” 戚蓉抬眸,顿时欣喜万分,小跑过去,冲到了戚镇山面前,叫道:“爹!” 戚镇山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戚蓉的脸,疼惜万分道:“天那么冷,你不在家歇息,跑来山上做什么?” 他已经许久都没那么近距离接触过女儿了。 如今见到女儿面上居然也有了细纹,他心中的悲伤难以言表。 以前他放不下戚蓉,总想着偷偷跑出去找女儿。 但他以前性子耿直,看不惯皇叔的做法,在朝堂上破口大骂。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圣上都被吓到了,一直好言相劝,让他不要说了,但气头上的戚镇山哪里听得下去。 果然后续遭到了皇叔的报复。 皇叔正值壮年,手中握着兵权,还在辈分上压了圣上一头。 圣上维护戚镇山,结果被皇叔以叔父的身份骂了个没脸。 想起圣上像个孩子一样挨训的模样,戚镇山对皇叔的恨意着实无法消解。 如果他们被皇叔发现,有先前的龃龉在,戚家人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早在戚蓉被嫁出去之前,戚镇山就发现山里似乎来了探子,他及时发现,将那人斩杀了。 他甚至做好了搬走的打算,只是他们为了建立驻地,付出了太多艰辛,花了很多年才有了如今的成果。 哪里肯轻易搬走。 他又一次下山的时候,差点被人发现,于是他只能忍着不再去看女儿。 戚蓉见到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心中触动,没想到父亲已经苍老成了这样。 “爹,这些年你受苦了。” 沙场战将居然窝在山沟沟里装土匪,任由他人贬低辱骂,也不出面解释。 戚镇山见女儿难过了,挤出来笑容,哄道:“爹现在不用打仗,每天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安稳,就连失眠的症状都好了。” 戚蓉破涕为笑。 她知道戚镇山在骗她。 原主以前也在山上待过,戚蓉知道戚镇山父子俩和其他人都很忙,平日里只派了两个人跟着她,让她满山遍野地跑。 不然原主也不会遇到李川,并见色起意,将人掳到了山寨里。 第76章 能拿女婿咋办呢 父女相见。 李川站在一旁,面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一点都没因先前的冷遇不快。 戚远征从父亲旁边走了过来。 他面若寒冰,眼神冰冷,径直来到李川面前,开口的话都仿若带刺,字字扎人,“你有什么资格将蓉儿牵扯进来?” 他们当初为了将戚蓉彻底摘出去,过正常生活,费了那么大力气,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李川之死。 如今戚蓉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这个所谓的钦差又将戚蓉给牵扯了进来。 戚远征道:“钦差大人,您应该很清楚,我们不接纳您,纯粹是不好看您所说的火器,但立场上我们是相同的,都希望将来百姓少受拖累,兵士少些伤亡。 我们戚家为国为民,并没有对不起圣上,更没有不臣之心,而你今日将无辜妇人牵扯进来,属实下作。” 大舅哥真动了怒。 李川先前并不知道戚家人的打算。 后来看见冯知县那般表现才猜到了大概,但木已成舟,他也无力回天。 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可如今面对大舅哥的诘责,李川无言以对。 他无法说出夫妻一体,应当共同进退的话。 他自己蹚浑水以身涉险也就算了,毕竟圣命难违,但戚蓉呢? 她本可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做个清闲的官夫人,赏花喝茶,高兴了就和相熟的姐妹出去逛逛,懒了就在家里被人伺候着。 以李川的财力,完全可以让戚蓉一辈子过得奢靡铺张。 哪怕李川真死了,他留下的钱财也足以让戚蓉带着一家人远走他国,然后他留下的手下们会帮助他们母子东山再起。 李川被大舅哥骂得没脸,低着头不敢反驳。 戚蓉先前只知道父兄敌视李川,还未当回事,如今亲眼见到,李川在戚远征面前的局促卑微模样,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心疼。 她赶忙挡在李川面前,跟戚远征解释道:“兄长,他是李川,是我的夫君,你若不想让我伤心的话,就不要再为难他了。” 李川? 夫君? 李川不是已经去世多年,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戚远征也和其他人一样,不相信人会死而复生。 戚蓉急忙将李川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戚镇山和戚远征听了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没有了脾气。 这怎么搞? 女婿(妹夫)没死,是好事,且李川泄密本就是无意的,他不知道戚家父子的打算,所以才坏了他们的计划。 如果怪罪李川,不知者不罪,似乎有些过于苛责他了。 但如果不怪罪,戚镇山和戚远征又有些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戚远征双臂环胸,露出粗壮的胳膊,说话有些阴阳怪气,“我说是谁坚持要做火器,想得如天马行空,原来是妹夫啊。” 李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略显怯弱。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短短的火铳,展示给戚镇山父子看。 他介绍道:“我与工部的冯侍郎,先前已经做出了一些成品,圣上实验了威力之后很满意,只可惜我们在京场不能放开手脚,只能跑到南丰县。” 话到此处,李川躬身郑重跟戚镇山行礼,恳求岳父帮忙,“还请岳父助我一臂之力。” 戚镇山不快地挠了挠凌乱干枯的头发,有些烦躁。 先前他反对火器,认为企图做火器的钦差异想天开,结果发现钦差居然是自己的好女婿。 女婿不但没死,反倒出息了,甚至得到了圣上的重用。 戚镇山还能怎样,当然是无条件支持啊。 如果女婿考虑的不够完善,那他就帮着收尾弥补呗,许多稀奇古怪的战场利器,也都是一步步尝试并完善过来的。 没有最初的设想与尝试,又怎么会有后续的成果。 戚镇山内心已经给李川想好了各种理由,事情成了自然最好,如果不成也没事。 他的女婿是人,又不是神仙,给后人积累失败经验也很了不起了。 如果能给后人提供一些前例,也很不错。 戚镇山虽然还对火器的威力有所怀疑,但已经从先前的坚决反对,变成了义无反顾的支持。 成不成的,先做了再说。 “既然贤婿决定要做,那就试试,倘若遇到了问题,我们再来想办法。” 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了。 李川欣喜万分,抓住了身边戚蓉的手腕,对着她感激微笑。 戚远征也没招了。 能咋办呢,谁让他讨厌的人变成了妹夫呢。 戚远征唉声叹气地给马车让行,让工匠们将东西送到他们挖的山洞里去。 戚蓉跟着李川去了山寨深处。 戚家父子带领众多工匠,将山中间挖出大片空间,巨大的山洞里摆着许多炉灶。 外面天寒地冻,山洞里热浪扑面。 许多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们正在忙碌,有的在打铁淬火,有的在劈砍木头。 他们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营地,还是多年前地龙翻身(地震),此处出现了掺杂着碎铁的石块。 戚家父子带人勘测之后,发现这里果然有铁矿存在。 他们以此为据点,制作兵器具有天然的优势。 李川身为钦差,戚家父子带他参观了他们的整个寨子,最后将他带到了仓库。 仓库中放着大量戚蓉从未见过的武器。 除战斧刀枪等传统小型兵器外,仓库里还堆放着少部分已经组装成功的,刀车、云梯、狼牙拍等寒光森然的大型武器。 剩下还有一份份,被捆绑在一起的木材与刀刃。 这些全都是半成品大型武器,送出去之后,只要稍加组装立刻就能用,能降低运输难度。 戚蓉看到这些东西,感到十分震撼。 满是利刃的刀车堵在城门口,让敌人不得其门而入。 狼牙拍架在城墙上,用绳索吊着从天而降,能将企图爬上城墙的敌人直接扎穿。 人在这些战场杀器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这些大型武器作用巨大,只一件就能抵得几十上百普通兵士,只要搭配得当,装备精良的军队便能轻松以少胜多。 戚镇山很自豪,跟李川介绍自己这些年来的成果。 他拿起一把弩递到李川手中,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骄傲,“贤婿,这是我根据古籍记载,复原出的诸葛连弩,虽威力不及正常弩机,但可连发箭矢,优势巨大。” 第77章 有你真好 李川早就听过诸葛连弩的威力,甚至在电视节目上看过复刻诸葛连弩的纪录片,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李川接过弩机,非常仔细地查看。 弩机手感很重,打开舱盖,里面装着二十支特制的箭矢,也就是说一次装填,足可发射二十支箭,大大节省了安装箭矢的时间。 他瞄准山壁,扣动扳机。 叮! 箭支浅浅地扎在了山壁中。 李川很惊讶。 戚镇山复原出的诸葛连弩,比他曾在电视上看过的还要好。 精准度和威力都远超电视节目上的那一把弩。 他岳父果然有大才,难怪得圣上看中。 李川此刻终于明白了,戚镇山为什么看不上他。 倘若他不是戚镇山的女婿,戚镇山不会给他一点颜面。 因为李川倘若没有穿越的奇遇,根本做不到戚镇山这般出色。 戚镇山很是豪爽,哈哈笑着跟戚蓉显摆,“闺女,爹厉害?” 戚蓉看着眼前的东西,惊诧地张大了嘴。 她连连点头赞同,“爹厉害,爹的才智与勇武举世无双。” 戚镇山得意的不得了。 他跟儿子龟缩在山里那么多年,朝堂之上众臣骂他是贪生怕死的逃犯,普通百姓骂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好不容易有机会人前显圣,戚镇山别提有多高兴了。 戚镇山的大笑声就一直没断。 戚远征侍立在一旁,扭头看见李川表情凝重,心中不由好笑。 妹夫被他爹吓到了。 好比爬山,戚镇山已经快要抵达山顶,而李川还在山脚下,只要抬头一看,心里就会产生压力。 李川先前不知道,还能自信满满,可现在见识到戚镇山和戚远征的厉害之处,李川的信心一点点消散。 戚远征安慰道:“万事开头难,我和爹毕竟做了多年军械,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李川闻言一愣。 是啊,戚镇山以前是李川的竞争对手,可现在不是了,戚镇山是他的岳父,戚远征是他的大舅哥。 李川与他们如今是一家人,携手共进退的关系,是战略伙伴,并不存在竞争与攀比。 想通这一点,李川肩上的压力倏忽间消散无踪。 他该高兴。 戚镇山与戚远征两人本领越大,李川就越容易在他们的帮助下成事。 李川心情好了许多,也想跟岳父展示一下自己研究的火器。 他将研制的第一代小型火铳装入弹丸,用火折子点燃引线,火铳朝向一块厚实的护心镜。 “嘭!” 响声过后,护心镜上留下了一个圆形孔洞。 李川走上前去,将被击穿的护心镜拿过来,抬起手让众人看得更为清晰。 原本还对李川实力存疑的山寨众人,全都像被掐住了脖子,什么嘲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戚镇山惊骇地将被洞穿的护心镜看了又看,然后跑到地上查看已经没入地面的弹丸。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弹丸抠出来。 他拿着那枚食指肚大小的圆球,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李川刚刚距离护心镜有一定距离,即便如此还是精准地打中了目标,而且这个威力,箭矢是绝对没有的。 难道火器真的大有可为? 戚镇山感觉自己的认知被推翻了,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以前不是没人做过火铳,但那威力连弹弓都比不上,所以以前的火器只是个拿来玩耍的东西。 可他女婿的火铳,居然威力这般大。 李川抬手示意工匠将马车上的其他成品拿过来。 工匠抬过来几口大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火铳,甚至还有一个被单独放置,硕大而沉重的铁柱子。 李川一样样为戚镇山介绍。 他拿出一根如狼牙棒的棍子,指着棍子头上的四个孔,说道:“这叫四眼铳,一次可发射四枚弹丸,近战还可当狼牙棒使用。” 先远程火力压制,千军齐射,等近战的时候直接抡起铁棍往敌人脑袋上砸,铁刺能直接将人脑袋扎烂。 而且弹丸比长长的箭矢好携带,火铳的威力也远超弓弩。 然后李川又指着单独放着的铁柱子,声音都有些激动,“这是火炮,威力巨大,只要距离合适,甚至可以直接炸坏城墙。” 如果炮口对准城门,能直接将城门轰塌。 守门的刀车之类,木材与金属相结合的器具,根本经不住一颗炮弹。 火炮的优势在冷兵器面前是压倒性的。 试想皇叔带着兵马在军阵中叫嚣,然后李川直接一发火炮,朝着皇叔的方向射击,若能命中,皇叔便只能立衣冠冢了。 一堆肉泥根本拼不出一个人来。 但火炮还在试验阶段,在京城动静太大,容易被发现,因而测试次数不够多,目前来说尚有改进空间。 戚远征也觉得十分新奇,直接上手拿了一支火铳查看。 戚蓉补充道:“火炮可以跟刀车一样安装轮子,这样就可以由人推着移动,也可以直接架设在城墙之上,若敌人来犯,朝着人群密集处开炮就行。” 戚镇山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坚硬的火炮筒,手指无法克制地颤动。 他眼中热泪盈眶,“早有这些,我朝将士又怎会伤亡无数……” 戚镇山年轻时镇守边关,抵御外敌入侵,真刀真枪地拼出来。 他们打仗有赢有输,赢了外敌退走,然后敌军没过多久又卷土重来,他们输了则是割地赔款。 若这些火器能够大量生产,武国江山将无人能够撼动。 以后国中哪里还有皇叔说话的份,皇叔怎么想根本不重要。 戚镇山想到了皇叔,想到了屡屡进犯的敌军,想到了周遭诸国。 戚镇山突然间仰天大笑,“万国来朝,指日可待呀!” 戚远征也跟着大笑,只是那笑容之中带着泪水。 身为将领,谁不希望国力强大,谁不希望拥有神兵利器,打起仗来如摧枯拉朽,战无不胜。 戚远征见到火器,仿佛看见了武国未来的希望。 外人嘲笑他们武国文官领兵,嘲讽他们皇帝病弱生不出皇子,以后他们有了火器,武力压制之下,谁敢不服。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戚镇山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李川,双臂用力,他在拥抱失而复得的女婿,也在拥抱武国的未来。 “有你,乃武国之幸。” 戚镇山此时已经彻底臣服于火器的威力,对女婿的认同感达到了最高。 李川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整个武朝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江山稳固,或许千百年之后,史书上会有关于李川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78章 当然是睡床 李川得到了岳父和大舅哥的认同,整个人心情都好了。 他没有志得意满,反而认为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李川在动手做火铳之前,已经进行了大量的设想,后又经过长时间的实验,不断改进,如今火铳也没有达到完美的地步。 李川是借助前世经验,将自己的设想画出图纸,并将要求告知于工匠,借助工部的力量,才将火铳做了出来。 他认为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 他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之上,才会有这样的高度。 李川表现的很谦虚,但戚镇山和戚远征对他更满意了。 不骄不躁,不因有所成就而得意忘形。 才思敏捷,聪颖过人,而且还品行高洁,端方正直。 戚镇山满意点头,对戚蓉道:“闺女,你找了个好夫君啊。” 戚蓉与有荣焉,用褒赞的眼神看着李川。 李川也在微笑看她。 戚蓉脸上涌起热辣的感觉,这股火热从脸颊向全身蔓延。 李川的确很不错,虽说这些东西是他借鉴来的,戚蓉和他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戚蓉只在课本上稍微知道有火铳的存在,具体形制如何早就忘了。 如果没有知识储备,贸然去做火器,只频繁炸膛这一项就能成功劝退戚蓉。 但李川做了出来。 李川很开心,他跟戚蓉说道:“我还打算做陶蒺藜、地雷以及神火飞鸦,到时候咱们的实力只会更强。” 李川所说的东西,戚蓉基本上都有耳闻,她知道大概形式,相比于其他人的茫然,戚蓉已经能想象到李川带领的兵士的强大。 李川看着戚蓉逐渐泛红的脸颊,还有染了红色的耳尖,觉得十分有意思。 戚蓉大学毕业也才两三年,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 她甚至能喊李川一声叔叔。 他瞧见她害羞的样子,心中像蚂蚁在爬,让他抓心挠肝,心绪难定。 戚镇山和戚远征忙着看火器,压根没有注意他们。 李川挪动脚步,距离戚蓉更近了些。 戚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撇了撇嘴,却并未制止。 戚镇山与戚远征非常高兴,就连山上的其他人也都很激动,得到了战场杀器,以后打起仗来如摧枯拉朽,赢得不费吹灰之力,谁不开心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热火朝天地聊到了后半夜。 戚蓉有些困了,打起了哈欠。 戚镇山眼睛已经出现了红血丝,可他实在太激动了,根本没有睡意。 他现在恨不得和李川带来的这些火器睡在一起,抱着这些铁疙瘩,他以后睡觉都不会再半夜惊醒了。 戚镇山待在火炮旁边不肯走,只吩咐下人收拾了一些房间出来,带李川和其他工匠去休息。 他们赶路走了许久,早已经人困马乏,天色又太晚了,全都困得蔫巴了。 戚蓉站着都险些睡着。 戚蓉已经离开山寨多年,但她出嫁前的房间居然一直留着。 房间里的许多东西都朽坏扔掉了,但床榻桌子等都还留在原来的位置。 屋里十分干净,显然有人一直在打扫。 戚镇山有时候想女儿了会来屋子里坐坐,因而房里茶水杯子这些都有。 有年轻的小哥儿送来了两床厚被子,麻利地将被子铺在床榻上。 现在整个山寨里都知道了李川的事,也都认识了大当家的女儿,如今戚蓉夫妻二人在山寨里可谓一呼百应。 小哥儿非常热情殷勤,“小姐姑爷,小的就在外面守着,若是有事,您二位尽管喊我。” 李川摆摆手,表示不用,“我们二人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 他们打算睡觉了,根本没有用到人的地方。 外面那么冷,还让人守夜,李川觉得没必要。 小哥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小姐和姑爷怎么能没人伺候。” 他为了给姑爷送被子,可跟人好好掰了几场手腕,连着赢了十几个人才得到了跟姑爷说话的机会。 但姑爷说他不需要人守着。 小哥儿黯然神伤。 李川笑着安抚道:“你先回去睡,若有事我再找你。” 小哥儿恋恋不舍,但李川还是把他劝走了。 戚蓉太困了,整个人都有些迷糊,她闭着眼睛伸向了腰间的绦带,打算宽衣睡觉。 想到了什么,她骤然僵住。 戚蓉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不对啊,她怎么和李川在同一间屋子? 难道他们今天要睡在一起? 她将解开的绦带重新系上,双目炯炯地盯着李川,充满了戒备,“你今晚打算睡在哪儿?” 李川先前跟戚镇山等人一番互相吹捧,说了不少话,此时早已唇干舌燥,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牛饮而尽。 李川双眼满是红血丝,此时整个人却很亢奋。 他得到了岳父和大舅哥的认可,满足地坐在椅子上休息,骑马走了那么久的路还挺累的。 他没听清戚蓉说了什么,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戚蓉默默地从床榻上下来,缓步来到李川面前,站着俯视他,一言难尽道:“你打算睡哪儿?” 李川下意识开口,“当然是睡床上了。” 睡觉不睡床上还能睡哪里,难不成飘在半空中睡觉吗? 戚蓉的表情变换几次,一双黑瞳中的情绪也不断翻涌。 李川望着她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一瞬间哑火了。 李川身为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此时脸上开始无法控制地发烧,他清咳一声,改口道:“你睡床,我睡椅子上。” 他有些尴尬。 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儿,随口就说出了睡床上这种话。 不是故意占人家便宜吗。 戚蓉实际上还是个二十多岁没谈过恋爱的姑娘呢,李川很是懊恼,恨不得捶自己一下。 真正的李川与戚蓉是夫妻不假,但如今的他们不是啊。 他们甚至从前连面都没见过,倘若不是有穿越的奇遇,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他们认识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李川如果非要跟戚蓉睡一张床,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李川从椅子上站起身,找了几个椅子拼起来,摆成了一张床,然后从床铺上拿走了一床被子。 被子不多,李川担心拿走之后戚蓉会冷,于是将一床被子从中间对折,睡一半盖一半。 冬天山上很冷,李川脱掉身上的袄子,穿着其他衣服和衣而眠。 第79章 共度一夜 戚蓉打了个哈欠,实在困得受不了,躺下睡了。 凳子很硬,山上也很冷。 李川在狭窄的椅子中间冻得睡不着,小心翼翼地起身将脱下的袄子盖在被子外面。 随着他的动作,椅子发出嘎吱声,他心里一惊,慌忙去看戚蓉的方向。 见戚蓉睡得深沉,没有被他吵醒,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继续躺下,即便睡得很难受,也不敢再动了。 他担心椅子发生嘎吱声音,将戚蓉给吵醒了,打扰她睡觉。 本来她跟着他跑这一趟就已经很累了,李川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李川基本上没有睡着,只闭眼休息。 戚蓉久违地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闺房,睡得十分踏实安稳,第二天醒的很早,却精神抖擞。 她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后,掀开床帘下床。 她穿好鞋子,来到李川身边,见他缩成一团,忍不住秀眉微凝。 睡在这里一定很冷。 戚蓉轻轻地拍了拍李川的被子,“李川,你醒了没?” 李川很困,但并未睡着,听见戚蓉叫他,立马睁开了眼,扶着椅子坐起来。 李川揉了揉眼睛,他扯出微笑道:“你醒了。” 李川的皮肤很白,眼底的青黑是那般明显,黑亮如宝石的眼珠旁遍布血丝。 戚蓉看着他这副模样,陡然间有些愧疚。 李川如今表面上是她的丈夫,实际上多少也是朋友。 那么冷的天,她居然让他盖着一床薄被睡在椅子上。 尤其,李川顶着如此英俊的一张脸,人又体贴入微,温润如玉。 戚蓉是真有些心疼。 她自责道:“昨天我应该让人再准备一间屋子的。” 李川揉了揉眉心,露出了笑容,“如果我们分房睡,让岳父知道了,他定会疑心咱们夫妻不和,到时候他免不了担忧,凑活一夜而已,问题不大。” 他睡前也想过多要两床被子,但李川夫妇二人在山寨里过于显眼,就像两颗闪烁的星辰,无论做什么都会惹人注意。 拿那么多床被子肯定有问题。 戚镇山对戚蓉非常在意,李川以后还需要岳父鼎力相助。 如果戚镇山察觉到他与戚蓉之间的不正常,一定会担心的,到时候免不得要细细查探,还要当面询问。 李川不想多事,也不想给戚蓉和自己惹麻烦。 李川掀开被子,穿上锦袄,一边系腰间的玉带,一边与戚蓉聊天,“我先前带着人马赶路,一路上走得急,为了尽快过来,经常错过驿站。 中间风餐露宿,入夜之后马车里非常冷,经常冻得整夜睡不着,但我只要掀开车帘往外看,就会看到满手都是冻疮的工匠。 我有豪华的马车,有保暖的锦袄,而他们没有,只能挤在一起烤火,我觉得我很幸运,包括现在也是。” 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含情脉脉,对着戚蓉道:“昨天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成事。” 戚蓉被那双眼睛吸引,痴痴地开口道:“我只让父亲冷静下来而已,是你自己用实力说服了他。” 毕竟李川拿出来的东西已经很完善了,戚蓉虽然也知道这些武器,但绝对做不了那么好。 戚蓉是个善于承认别人优秀的人,她敢于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不会在旁人取得成果时泼冷水。 李川望着她诚恳的脸笑了,露出了洁白整齐的八颗牙。 “笃笃笃!” 外面传来敲门声。 “姑爷小姐,小的把水端来了,您们现在要洗漱吗?” 戚蓉和李川都穿好了衣服,过去将门打开。 来的依然是昨天那个小哥儿,但只要抬头往外看,就会发现附近还有扫地的、擦灰的、不合时宜修剪草木的,他们全都仿若不经意地往这边看。 他们注意到戚蓉的目光,赶紧将头低下了,假装干活儿。 戚蓉无奈扶额,李川昨天大显神威,所有人都见识到了火铳的威力。 这些工匠和兵士们全都崇拜强者,李川此时在他们眼里就好似运筹帷幄的在世诸葛,成了他们所有人心中的领头羊。 李川如今是指引他们方向的旗帜,李川指哪儿他们便打哪儿,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戚蓉撇嘴,她身为戚镇山的女儿都没这待遇呢。 以前顶多是几个偷懒不想干活儿的小兵陪着她玩,现在是所有人争先恐后跑过来偷看李川。 就跟追星的迷弟似的。 李川也发现了这些人,但他依旧若无其事,按部就班地在众人目光之下洗脸梳头,甚至将戚蓉拉到梳妆台前,拿着木梳帮她梳头发。 戚蓉对李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太淡定了,心理素质远超常人。 “你被那么多人盯着,不会不自在吗?” 铜镜中的李川微笑了笑,他一边给自己的夫人梳头,一边回忆道:“我刚中探花的时候,打马游街,被许多人看着,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也都被人关注,所以习惯了。” 李川害怕吓到戚蓉,只往轻松了说。 实际上当时的情况堪称恐怖。 想要嫁给他的女子太多了,有些有教养的小姐们还能克己复礼,举止有度,对李川的喜爱之中带着敬重,但有些人可不行。 之前有女子翻墙进了他家,找到了他的卧室,想趁他睡着钻进他的被窝。 得亏李川那天回家晚,那女子撑不住睡着了,被收拾床铺的小厮抓个正着。 一直等到圣上赐婚,李川以已婚配为由拒绝之后,那些痴缠的女子才少了些。 即便李川已经有了妻儿,但他洁身自好,为夫人守身如玉,这样的品行还是惹得众多女子眼热。 富可敌国,才华横溢,长情纯善,貌若潘安,这样的男人谁不爱呀。 当然这些事情,李川是绝对不会告诉戚蓉的。 一来他对那些上赶着往他身上扑的女子只有反感与厌恶,二来告诉戚蓉难免给她也添堵。 自己的丈夫被人如此觊觎,谁能高兴得起来呢。 他恍若无事地给戚蓉梳头,还询问戚蓉要带哪一支簪子。 戚蓉拉开梳妆台抽屉,里面居然还放着她出嫁前用的一些首饰。 大部分都是年轻女孩儿用的。 她如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没必要非去装十几岁的小姑娘,故作娇态,惹人作呕。 戚蓉找到一根非常简单的白玉簪,玉簪被雕成了玉兰花的形状。 李川将玉簪戴在戚蓉头上。 镜中人瞧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第80章 同乘 外面的一些年轻小哥儿看着屋里这一幕,纷纷瞪大了眼,然后暗暗在心里记下。 以后若是成婚了,也得给婆娘梳头,姑爷那么厉害的人都给自家婆娘梳头呢。 只有爱重婆娘的人才能有大作为。 连自己的婆娘都不在意的人,只能当个粗鲁的武夫,成不了大事。 李川和戚蓉收拾好之后,相偕去找戚镇山父子一起吃早膳。 戚镇山父子对待李川的态度已经明显变了。 从刚开始的对自家女婿的亲近包容,到了如今的尊重与爱戴。 李川所展示出的才能让戚家父子震惊。 李川拿出一沓图纸递给戚镇山,“这是我所设计的火器的图纸,现在交给岳父代我保管。” 这些图纸是火器的核心,有了这些图纸以及李川带来的工匠,即便李川不在山寨里待着,戚镇山也可以带着众人赶制火器。 而且有些实战方面的小问题,还需要戚镇山这种战场老手来进行改进。 戚镇山怀着激动的心情接过图纸,一张张仔仔细细地看,越看越觉得他家贤婿深不可测。 当初选择把女儿嫁给李川,选对了呀。 李川吃过早饭之后,跟着戚蓉在山寨里待到了中午。 他们离开时没有告诉家里孩子他们的去向,害怕孩子们担心,于是打算回家一趟。 走的时候,戚蓉和李川没再乘坐马车。 山路比较崎岖,马车能通行,但十分颠簸,实在没有舒适感可言。 戚镇山牵出了一匹安静温顺的黑马,将缰绳交给了李川。 戚蓉见只有一匹马,想去再找一匹自己骑,在她挑马的时候,戚镇山喝止道:“山里马匹紧缺,你们两个人骑一匹就够了。” 戚蓉撇嘴,但戚镇山说的有道理,如今山上的任务很重。 无论是马匹还是人手都不太够,的确没必要一下子带走两匹马。 李川率先翻身上马之后,伸出一只手,邀请戚蓉上来。 戚蓉抓着他纤细而有力的手掌,上马之后坐在了李川身后。 马鞍只有那么大,两人贴得很近。 李川抓紧马缰绳,调转马头,跟岳父大舅子告别后,驱马而走。 马匹猛然加速,戚蓉身体一晃,差点掉下去。 她赶忙抱住李川的腰,然后脸磕在了李川的后背上。 李川察觉到了不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要不然,咱们换一下位置?” 戚蓉连忙摇头拒绝,“不用,现在这样挺好的。” 戚蓉抱着李川精瘦的腰身,脸上涌起可疑的红色。 她害怕掉下马去,双臂用力抱紧李川的腰,李川所穿的衣物并不厚,戚蓉甚至能感知到他腹部紧实的肌肉。 说到底,夫妻关系是两个原主的,和如今的戚蓉与李川无关。 他们现在这般距离,属实有些让人脸红心跳。 至于李川所说的换位置,戚蓉就更加不敢了。 原主马术很好,继承了她大部分记忆的戚蓉也会骑马。 但戚蓉在前,李川贴着她在后,然后马匹颠簸,他们随着马匹的动作,一前一后…… 戚蓉摇了摇头,将脑中的幻象甩了出去。 她捧住了自己的脸,闭着眼睛不敢看李川坚实的后背。 真的太丢人了,光天化日,她居然想这些东西。 戚蓉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将不健康的内容驱逐出脑海。 李川目视前方,尽量帮戚蓉挡住吹来的冷风。 他根本不知道戚蓉在想些什么,倘若知道了,可能也会闹个大红脸。 李川带着戚蓉走在大街上,快到家的时候,他停下马,让戚蓉等他一会儿。 戚蓉不知道他去做什么,见到旁边有卖糖画的,便拿出十文钱交给糖画师傅。 戚蓉打算自己动手,做两个狸奴戏蝶的糖画。 第一次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画画,戚蓉画的不太熟练,但相较于不会画画的人,还是要好出不少。 她画了第一个之后,第二个有了些经验,她画得更熟练了。 戚蓉手里拿着勺子,一点点地在板子上勾勒。 反正也没什么客人,糖画师傅乐得清闲,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指点一下。 李川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站在旁边没去打扰。 戚蓉画完,确定没有画残,长舒了一口气。 她一抬头,就看见李川正面带微笑,认真地瞧着她。 戚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想要一个糖画儿吗?我可以给你也画一个。” 李川走近了些,看着戚蓉手里已经做好的成品道:“给我画一条鲤鱼。” 戚蓉答应一声,给李川画了一条跃出水面的鲤鱼。 先前那两只戏蝶的狸奴,戚蓉没画那么复杂,只用简笔画的方式画出来,很可爱却并不费时间。 李川说他想要一条鲤鱼,戚蓉不自觉更加认真了些,细细地一点点画出来,画完之后,还用心地添加细节。 李川其实很想说,糖画儿保存不了很久,稍微画一画就行了。 但他不是一个爱扫兴的人,戚蓉画得认真,李川也很乐意捧场。 画完之后,李川夸赞道:“你画得真好。” 戚蓉笑容灿烂如花,将鲤鱼糖画交给李川,“送给你的当然要好好画才行。” 送给你的,当然要好好画才行…… 因为是给他的,所以才不一样。 李川很开心,黑亮的双眼中温柔之色越来越浓,他微笑着接到手中,“你画的这么好,我都舍不得吃了。” 李川高兴地从钱袋里摸出一把铜板,赏给了卖糖画的小贩。 糖画儿师傅高兴地连连道谢,给李川和戚蓉说了一串的吉祥话。 李川腾出一只手拿着糖画,用一只手牵马,让戚蓉坐在马上。 他们很快就到家了,李川没再骑马,而是选择步行牵马。 戚蓉回到家之后,大丫二丫见到了马上的她,笑着一拥而上。 大丫抱着李川的腿,眼睛亮晶晶道:“爷爷,你和奶奶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大丫?” 戚蓉从马上跳下来,拿着糖画故意逗大丫,“怎么,有了爷爷就不要奶奶了?” 大丫嘻嘻地笑,转而抱住戚蓉的腿,狗腿般讨好道:“才没有呢,奶奶疼大丫。” 但大丫不说最喜欢奶奶这种话,因为她也很喜欢李川。 戚蓉呵了声,这小丫头跟她爹一模一样,不说谎话,但也没说真话。 把说话的艺术玩了个转。 戚蓉没有故意吊着她们,将手里的糖画递给两个孩子,“你看奶多疼你们,出门回家还给你们带糖画。” 大丫二丫兴高采烈,高兴得手舞足蹈,“谢谢奶奶。” 大丫舔了舔小狸奴的爪子,甜甜的。 她高兴地在戚蓉腿上蹭来蹭去。 第81章 她送的 二丫抬头看着李川,见到他手里也有糖画,推了推他的手,“爷爷,吃糖。” 李川本来想把糖画留着,毕竟挺好看的,吃了可惜。 但二丫说完话之后,戚蓉和大丫全都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李川没奈何,只能轻轻地舔了一口。 很甜。 和他以前在京中做出来的白糖差别很大,这个糖有一种特有的香味。 大丫问:“好吃吗?” 李川笑着点头,“好吃。” 舔过之后就不能再存放了,李川干脆和两个孩子一起吃糖。 吃了几口之后,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盒来,递给戚蓉。 戚蓉打开之后,发现里边居然是一根口脂。 口脂用小竹筒装着,和口红很像。 李川解释道:“我问了掌柜的,他说现在的口脂多以蜂蜡、紫草、朱砂、香料等为原料,你先用着,等以后有机会,我给你做更好的。” 李川以前主要心思放在改善百姓生活方面,他做了白糖,肥皂,甚至尝试着做出了耗油。 因为有他的这些东西,圣上与其他官僚对工部刮目相看,连带着所有工部官员的地位水涨船高。 李川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做一些女子用的东西呢。 让众多女子得到便利,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李川对戚蓉道:“我知你先前过了不少苦日子,以后万事有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哪怕这里没有,我也会想办法做出来。” 戚蓉看着手里的口脂,思绪万千。 穿越之前不是没人追她,她当时觉得大学谈恋爱,毕业分手概率很大。 再加上她当时着迷于拍视频做up主,就拒绝了。 在以前,她只收到过好姐妹送的口红,还是第一次从男人手里接这种礼物。 原来他当时下马是为了给她买口脂。 戚蓉手里捏着个头小小的竹筒,心中暖暖的。 “谢谢。” “不用谢,毕竟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两个字仿若是一团火焰,在戚蓉和李川之间燃烧,将两个人都烧得身体发热。 李川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与尴尬,低着头吃糖画。 嘎嘣,糖画被咬掉了一块,剩下的糖块从签子上脱落,一大块摔在地上,成了宛若玻璃渣般透明的碎屑。 李川慌乱地蹲下身,想要去捡。 戚蓉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掉了就不要了,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再给你做。” 李川看着地上的糖块,有些可惜。 这毕竟算戚蓉送给他的礼物,结果就这样碎掉了。 大丫见到爷爷的糖摔碎了,惊呼一声,“爷爷,你的糖怎么掉了!” 大丫见到李川面上的惋惜之色,非常大方地将自己的糖画让给李川。 李川不忍拒绝孩子,从旁边象征性地掰掉了小小一块,放进口中,剩下的还给了大丫。 一旁低头伺候的丫鬟,非常有眼色地拿了扫把,将地面打扫干净,另一个丫鬟则给两位主子泡好了茶。 邓淑云在屋里听见动静,抬头透过窗子看向窗外,然后将手里的绣活儿抬起来朝着戚蓉比了一下。 如今家里有丫鬟了,邓淑云不用再做活儿了,但她从前操劳惯了,猛然间清闲下来,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因而,她想着不如给婆母好好做一件衣裳。 以前做衣服只能抽空找时间,每天忙完琐事之后才能动上几针,如今不一样了。 邓淑云哀叹一声,她的父兄也不知道行商走到了哪里,想写信联系都做不到。 婆母和李家众人反倒成了她如今最亲的人。 邓淑云一直对戚蓉心怀感激,想着为她做点事,现下有了机会,她就开始给戚蓉做衣裳。 只要一想到婆母穿着她做的衣裳,站在镜子面前的高兴得合不拢嘴,邓淑云浑身都有了劲儿。 小厮小五从外面进来,对着李川禀报道:“老爷,大少爷让小的找的人找到了。” 李川转身看向门口,果然见到一个穿着道袍,鹤发童颜的老道。 小五长着一张甜瓜脸,甜笑着道:“这位是清灵山上的无渊道长,擅长阴阳风水,给人迁坟最有一套。” 小五是南丰县本地人,对这儿的一些名人还是很了解的。 他知道主家不差钱,干脆将南丰县最有名的风水先生,给叫了过来。 李川对无渊道长行了个礼,将家中的情况告知于他。 无渊道长听了后,抱着浮尘沉吟道:“善人替他人收敛尸骨,是一件好事,若那位书生泉下有知,必定不会因此怪罪。 待老道为他寻个风水宝地,助他将来转世投胎后得个好前程。” 李川本不着急迁坟这件事,但李家几个孩子明显不愿意耽搁。 他们喊一个陌生人爹喊了很多年,这谁不膈应呢,此时只想着尽快将那陌生人迁走,一天都不想让他在李家祖坟里待。 李川找到两辆马车,打算带着无渊道长与几个随从一起去,省得到时候需要找其他人帮忙。 戚蓉冲进了屋里,找到一个斗笠,给李川戴上。 李川见她举动,微微弯腰,让她给自己戴上,但还是不解道:“咱们坐马车去,为何要带斗笠?” 戚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却没有给他解释。 戚蓉对李家村那些人早已经失望,即便他们态度大改,不再排挤戚蓉,戚蓉也对他们没有半分好感。 捧高踩低,人云亦云,那些人当初没少在背后议论原主,甚至给她使绊子。 如今,戚蓉又怎么会轻易原谅他们,只保持表面的客气也就罢了。 如果李家村的人知道李川回来了,以后大概率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 妄想着李川一人得道李家村鸡犬升天。 倘若李川不在的这些年,李家村众人对他们母子四人关照有加,戚蓉也会做出相应的回报。 可他们做的事实在让人寒心,虽说是被方金桃利用,但到底做了伤害原主的事。 戚蓉不想让他们见到李川,否则的话,以后绝对麻烦不断。 戚蓉根本不想帮李家村那些人。 李川见她面色不好看,知道发生过一些他不清楚的事,于是乖乖戴上了斗笠,然后将帽檐压低,尽量挡住脸。 他们上了马车,为了赶吉时,匆匆往李家村而去。 当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李家村的时候,立刻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平日里李家村的人多是赶牛和骑驴,能坐得起马车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是两辆同时出现。 “那是谁家的马车,看着可真不错。” “就是,族长家的马车都没他们的好。” 巷子里走出几个正在闲话的妇人,对着走远的马车指指点点。 第82章 老宅 戚蓉很不想引起旁人的关注,但如今的她早已今非昔比,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快到地方的时候戚蓉从马车里钻了出来,指挥着车夫去了埋葬李家各位先人的地方。 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山坡之上,聚集着十几个坟头,这些坟茔或高大或破败,有的墓碑是精致的大石碑,有的则只有一块字迹模糊的木板。 李川家里几代单传,若非原主身体好,连生了四个孩子,可能每年清明时节连个扫墓的都没有。 大年初三那天,李伯晟带着两个弟弟来了一趟,匆匆烧完纸钱就走了。 此时坟茔之上长满了枯草。 戚蓉俯下身,将枯草扯掉。 李川见状也带着仆从一起理枯草。 这里埋葬的人和李川的身体血脉相连,他很感激自己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因而对待李川已经故去的长辈,还是很敬重的。 李川拿出已经准备好的香烛和纸钱,按照辈分一一烧纸叩拜。 “倘若各位先祖在天有灵,请保佑李川一家平安,保佑几个孩子学业有成,也保佑我和……” 说到这里,李川侧头看了眼戚蓉,见她正在和小厮说话,没有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 万一被戚蓉听见,得有多尴尬呀。 他转为小声默念。 “保佑我和夫人戚蓉能白头偕老,恩爱不相疑。” 戚蓉已经和无渊道长商量好了起坟事宜,让小厮按照道长的要求给坟主人烧了香烛,并征求对方的同意。 无渊道长说,看香灰歪倒的方向,对方同意了。 虽然戚蓉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对方怎么同意的,但道长说行那就是行。 无渊道长又念诵了一番,口中的词句晦涩难懂,喃喃不清。 戚蓉完全听不懂他念了些什么。 过后,无渊道长甩了下浮尘,开口道:“可以动手了。” 随从们得到了命令,纷纷拿起铁锹动手开挖。 李川见状走到了戚蓉旁边,伸出白皙的手挡在了她的眼前。 戚蓉视线受阻,笑道:“我没那么胆小。” 戚蓉本人胆子确实不大,但原主从小见惯了打打杀杀,再加上戚镇山为了把路人吓走,在山里扔了一些死尸。 迁坟而已,根本不足为惧。 她将李川的手拿开,站在他旁边看着小厮们干活儿。 最后伴随着鞭炮声,一个已经开始朽烂的木棺被众人抬了起来。 李川拉着戚蓉往后退,距离木棺远一些。 无渊道人在前领路,带着众人去了他找到的风水吉穴。 戚蓉看了一下,依山傍水,地势平坦,能晒到太阳,哪怕下大暴雨也不会积水。 风水方面戚蓉不懂,但位置看着的确不错。 如今有了小厮,李川和戚蓉不用自己动手,只在一旁观看。 木棺放入新的墓穴,然后填土,立新碑。 碑文的内容是无渊道人找匠人刻的,根据此人死时的衣着,进行了大致的推断,因不知对方姓名与来历,碑文的内容很少。 下葬完毕,李川亲自点了一挂鞭炮,并烧了一炷香,祭拜这位惨死的陌生书生。 希望来世,他能过得平安顺遂。 一切完事,小五拿出银子送给无渊道长。 无渊道长依旧仙风道骨,但那双看着银子的眼睛明显亮了亮。 无他,李川给的很多。 李川有钱,他自己又不爱金银,在打赏方面便很大方。 事情做完之后,戚蓉问道:“你若想到家里看看,我可以带你去。” 李川沉吟道:“不麻烦的话,还请夫人带路。” 他在家里缺席了那么多年,他很想去看看妻儿们生活的地方。 戚蓉上了马车,因着巷子七拐八绕的,车夫不认识路,于是她自己赶马。 李川掀开车帘,往外看,望着近处的村落,眉宇紧锁。 李家村在里正的带领下,在周围几个村子里算富庶的,很多人都很羡慕,他们有一个大公无私又热心良善的里正。 周边想嫁入李家村的女子不少。 但李川长期生活在京城,再加上靠着卖肥皂之类新鲜事物,赚了不少钱。 他不重物欲,过得很随性,但来到李家村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感叹李家村的贫穷。 他悄悄地打量戚蓉依旧柔顺如瀑的墨发,暗暗心疼。 他不在的那段时间,她一定过得很苦。 戚蓉没有告诉李川,李家村人对她的刻意针对,否则李川一定会更加心痛。 马车驶到李家门前,戚蓉率先下去,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上的锁。 推开门之后,院子里已经有了许多尘土。 明明他们才搬走没多久,但院子却已经出现了一种无人居住的破败感。 李川进了院子,仔细打量着这座宅子的布局,他主动走到各间屋子去看。 看戚蓉在这座宅子里的生活痕迹。 戚蓉对这儿的感情并不深,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有关这座宅子的大多都不是多好的回忆。 只在她与李川刚成婚的最初几年,两人度过了一段夫唱妇随的幸福时光,但这份来之不易的快乐,在李川“死后”便戛然而止了。 往后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戚蓉站在院子里,等着李川。 “哎呦,这马可真俊!” 外面传来动静,有几个村里的妇人围着马车在看。 其中一个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站在院儿里的戚蓉,立刻高声招呼道:“我就说谁家有这么气派的马车呢,原来是戚蓉妹子回来了。” 那妇人脸上堆笑,满面都是讨好。 其他人闻言,立刻跟了过来,瞧见是戚蓉之后,有人目露嫉妒,有人嘴上讨好。 “我听说戚蓉妹子在县里开了个铺子,生意火爆,如今挣到钱,往后全是好日子了。” “那可不,戚蓉妹子这面相一看就是有福的。” 方金桃也混在几个妇人堆里。 她对戚蓉一直格外关注,见到戚蓉家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而且还有小厮仆从一样的人跟着,她怎能不来看看。 她是整个李家村中,最不愿意看见戚蓉发达的人。 起先李家村人只是怪罪戚蓉,阻挡了李川的科举之路,倘若李川不专注于家庭,或许早就成了举人乃至进士。 他们怪罪的出发点是为了李川好,因而李家村众人表面上都对李川的妻子很客气。 哪怕看在李川的面子上,他们也愿意善待戚蓉。 可方金桃是个例外,她爱慕李川,日思夜想地想要嫁给李川。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青梅竹马,居然娶了别人。 嫉妒使人卑劣,使人失去理智。 第83章 不守妇道 方金桃无法克制内心的愤怒与不甘,所以,她四处散播谣言,说戚蓉是土匪,来历不正,不应该嫁给李川。 村里人本就对戚蓉有些不满,再经方金桃一说,他们哪里还会去求证戚蓉的出身与品行,一窝蜂地跟着说戚蓉是土匪,说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 实则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拿出戚蓉是土匪的证据。 就连原主自己都是稀里糊涂,她被父兄瞒着,万事只知皮毛。 山里弟兄驱赶无意间闯入的路人的恐吓行为,以及山上专门运来的死尸,都让她信了父兄的说法。 父兄说皇叔为人狭隘,睚眦必报,戚家曾经得罪过皇叔,因而受到贪墨案的牵连,只能叛逃而出,落草为寇,勉强偷生。 原主一边被教育要忠于圣上忠于百姓,一边又被父兄强调土匪身份,让她凡事小心,不要在外抛头露面。 更不要逞勇斗狠惹人注意。 她所受的教养让她正直纯善,而她的身份让她自卑。 因而,原主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李川,在李川面前小心讨好。 李家村人诋毁她的时候,她很恐慌,完全不敢反驳。 这些人是李川的乡邻,是养大了李川的人。 李川幼失怙恃,家中上几代又都是单传,在村里已经没有亲眷。 李川的母亲是他父亲救下来的孤女,因而年幼的李川没有外家关照,全靠着村里人接济。 当初帮助李川最多的是村里的里正,以及如今早已去世的年迈夫子。 念着这份情谊,当年的李川虽然维护戚蓉,但他也不能对村里人说太难听的话。 否则,村里人会认为他忘恩负义,是个白眼狼。 原主戚蓉不想给李川添麻烦,只能再三忍让。 但,方金桃心里的恨意怎么可能轻易化解,她见李川与戚蓉居然恩爱如斯,简直气昏了头。 方金桃天天流连于村中各个长舌妇家里,这些人无意间被方金桃利用,帮着散播不利于戚蓉的谣言。 随着谣言的传播,村里人对戚蓉愈来愈厌恶。 看见戚蓉过得不好,方金桃别提多高兴。 可今日戚蓉居然坐着那么豪华的马车回了家,而且还有小厮跟随。 这可让方金桃嫉妒到眼睛都红了。 方金桃站在人群最后,她个头不算高,戚蓉没有注意到她。 村里几个妇人一直各种夸赞戚蓉,甚至套话,问马车与随从都是谁的。 但戚蓉只撒谎说是马车是冯知县的,绝口不提李川回来了。 那些妇人有心巴结戚蓉,但戚蓉实在懒得理她们。 再加上有些人犯红眼病,本就心中存着坏话,见戚蓉不热络,也就不再上赶着往上贴。 这几个妇人说了会儿话,也就互相扯着离开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还能听见有些人小声的互相嘀咕。 “瞧她那样子,装给谁看呢。” “就是,刚赚了点钱就开始摆阔了。” 方金桃与戚蓉本就有过节,戚蓉根本不待见她。 若是往日,方金桃还敢当着戚蓉的面说两句阴阳话,但今日外面有戚蓉的人守着,方金桃害怕被打,于是跟着几个妇人一起走了。 但,方金桃回头看了眼那两辆马车,以及几个或壮硕或机灵的小厮,心里实在如猫抓般好奇。 她非常想知道,如今的戚蓉到底是什么情况。 方金桃慢慢落在了几人最后,钻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李家。 李川从屋里出来,面色沉重。 他站在门口眸色复杂地看着戚蓉。 他先前只知道戚蓉过得苦,如今才真正体会到,她的日子有多难。 李川想起了圣上赐给他的奢华宅邸,想起了他的香车宝马,他不爱铺张,但官职与家资摆在那里。 他尽量低调,但在旁人眼中依旧豪奢无法企及。 与李川一比,在李家村很有几分脸面的青砖大瓦房,竟变得如此不堪。 李川照顾戚蓉的情绪,没有说不中听的话。 他面上带着温和笑容,用悦耳的嗓音说道:“以后我找个人待在这里,每日洒扫,保持院子整洁,毕竟这里是夫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戚蓉立马摇头拒绝,“别,一处院子而已,有银子不如在十里巷买个新宅子。” 她在李家村关系好的人并不多,只那么零星几个,留着这个宅子没半点用处。 原本戚蓉不知道李川未死还当了官,当时急着让李风泽赶快考个武举人,然后和张家姑娘成亲。 现在看来,李风泽不管能不能名列前茅,如今求娶张家姑娘都是板上钉钉的。 至于说,而今身份不同了,可以找个家世更好的儿媳妇。 戚蓉并未想过。 李家穷困之时,张幼桐看上李风泽,甚至为了他要下嫁。 李家如今翻了身,便要弃人而去。 这种事,戚蓉做不出来。 李风泽不再是个猎户,也不是个闲暇时给人驯马的无名小子,他如今是李川之子。 李川的名字,在京中的意义非同寻常。 可在以前,张员外张善德的名字,在南丰县也非同一般。 张家能够放下门第之见,让女儿下嫁,所求不过是让女儿过得好些罢了。 而戚蓉很乐意答应张家的要求。 自打李风泽决心武举之后,张家的姑娘总是私下来找李风泽,时常给他带些吃食亦或旁的什么物件。 他们两个虽然避着外人,但戚蓉还是听到了些风声。 张幼桐对李风泽十分上心,也很敬重,虽说她总是盯着李风泽的脸看到痴痴呆呆,但这份喜爱是旁人远不能及的。 戚蓉也打听过,张幼桐性子柔顺,县里许多闺中小姐都爱与她一起玩。 有钱请人打扫一处不要的旧宅院,还不如去买个新宅子给李风泽。 李川见戚蓉真不在意这座老宅,更想要新宅院,于是顺从道:“那就听夫人的,在十里巷买个新的。” 天色不早了,李川向着戚蓉伸出一只手。 戚蓉看了眼,无奈一笑,将手递给了他。 李川像吃了蜜糖,心中甜丝丝的,拉着他的夫人来到巷子外。 躲在一旁的方金桃瞪大了双眼。 她快步冲到马车前,仿若抓住了什么把柄,质问道:“戚蓉,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我就说你怎的突然间那么有钱了,原来是跟野男人勾搭上了!” 戚蓉被骂得一愣,下意识看向了李川。 不守妇道…… 跟野男人勾搭上了? 第84章 青梅竹马 方金桃还真是一点都见不得她好。 戚蓉右手牵着李川,抬起左手,一巴掌抽在了方金桃脸上。 “关你屁事,我和哪个男人在一块,和你有什么关系!” 戚蓉心中不快,但她根本不解释,对方金桃这种人完全没有必要。 而且,戚蓉不能让方金桃认出李川来,否则后患无穷。 戚蓉脚下挪动,挡在了李川面前。 方金桃挨了一巴掌,一下子被打懵了。 她捂着脸根本不相信发生了什么。 戚蓉居然动手打她了,还当着野男人的面。 经历过最初的麻木之后,方金桃的脸火辣辣得痛,但最痛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心。 这一巴掌,相当于戚蓉将她踩在了脚底。 方金桃最无法承认的事情就是,戚蓉比她强。 方金桃一双眼睛气得通红,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她原以为抓到了戚蓉的尾巴。 不守妇道,与野男人勾勾搭搭,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因而方金桃冲动地跑出来捉奸。 但她忘了,周围根本没有李家村人,她面对的是戚蓉与野男人,剩下的也只有戚蓉带来的下人。 没有人会帮方金桃。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的方金桃咬紧了牙关,心中恼怒,但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与戚蓉拉开距离。 “你跟野男人勾勾搭搭,被我发现,居然还敢打我!” 戚蓉冷冷地笑了,方金桃躲着她,她就刻意向前逼近,“打你还是轻的,你要是还敢胡说,我直接撕烂你的嘴。” 方金桃吓得心扑通扑通跳,不知为何,她看着戚蓉的眼睛,根本无法平静。 方金桃知道,戚蓉说到真能做到。 戚蓉那双明媚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下一瞬就会将方金桃吃掉。 方金桃不想承认她被戚蓉吓到了,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慢慢恢复了理智,开始茶言茶语。 “我可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为嫂嫂身后的这位老爷惋惜,嫂嫂把我可怜的哥哥害死也就罢了,如今还要不守妇道去勾搭旁人,也不知道嫂嫂身后这位老爷,知不知道嫂嫂克夫。” 戚蓉听得好笑。 方金桃还真是有恒心,就算是条狗,追着她咬了那么多年也该放弃了。 只要见戚蓉有一点点好,方金桃立刻就跳出来造谣,今日又给戚蓉安了个克夫的帽子。 戚蓉想要给方金桃一点颜色瞧瞧。 戚蓉的手腕被人拉住,李川从她身后闪身出来。 他听到了戚蓉与方金桃的对话,也目睹了刚才的事。 他不认识方金桃,也不知道方金桃与戚蓉之间的恩怨,但他知道有人骂了他的夫人,这是他无法容忍的。 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在他眼前骂他的夫人,还说的这般难听,当他是什么了? 李川面若寒霜,目光锐利,他虽仍然礼貌端方,却字句都充满了冷意,“这位妹子,我不知道我夫人哪里得罪了你,但我与我夫人是官府登记在册的夫妻。 你空口白牙污蔑我夫人清白,若我追究,你便是污蔑官眷的清誉,将你拖到大牢里关起来打板子也是可以的。” 李川带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方金桃先前根本没看清他的脸。 此时李川站了出来,两个人距离那么近。 方金桃看着这张依然俊逸非凡的脸,吃惊的捂住了嘴,“你……你是李川哥……” 方金桃与李川青梅竹马长大,又对他爱慕至深,朝思暮想,甚至为了他茶饭不思。 消失多年的李川突然出现,戚蓉以及李家的几个孩子,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但方金桃只一眼就确定眼前的人是李川。 “李川哥,你这些年为什么不联系我呢,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方金桃看着自己爱慕多年的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实在太想念李川了,如今见到他回来,怎能不激动。 方金桃眼含热泪,上上下下将李川仔细打量。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当年你的死讯传来时,我感觉天都塌了,如今你能回来,我此生无憾了。” 方金桃情真意切,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李川的脸。 李川侧身躲过。 他不清楚原身李川与眼前这妇人是什么关系,以至于这妇人一边喊他哥哥,一边却对戚蓉恶语相向。 李川有些困惑,但这并不妨碍他站在戚蓉一边。 欺负他夫人的人,不可能和他关系有多好。 李川冷言相向,“请你自重,我是有家室的人。” 方金桃被这短短的一句话刺伤,心痛的难以呼吸。 她最喜欢的李川哥居然让她自重,说他是有家室的人,要与她保持距离…… 方金桃可怜道:“李川哥,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与我至亲的兄长没有分别,如今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生分……” 李川冷着脸,厉声打断,“够了,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成家,我夫人才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 你若真把我当兄长,就该尊重我的夫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诋毁她。” 这一番话说得很重,而且直白。 方金桃心如刀割,整个人如坠冰窟。 为什么,明明以前的李川不是这样的。 他虽总是劝她不要针对戚蓉,但从未说过重话,他循循善诱,想要扭转她对戚蓉的看法。 但,戚蓉越好,方金桃就越恨,李川提戚蓉名字的次数越多,方金桃就越不高兴。 原主李川希望自己青梅竹马的同村妹妹,能够接纳他的妻子,甚至希望妹妹能够帮助她的妻子,适应村里的生活。 曾经的李川做了许多努力,妄想着改善妻子与青梅之间的关系,但全都无疾而终。 那时的李川能够包容方金桃,给她留面子。 现在的李川可不会。 李川牵起戚蓉的手,带着她到了马车旁。 临走之前,他看向方金桃,见方金桃颓丧也丝毫不心疼,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马夫调转马头,带着李川和戚蓉走了。 两辆马车依次离开,只留下了呆滞的方金桃。 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以及路上扬起的浮尘,方金桃捂脸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李川哥会对她如此绝情。 全都是因为戚蓉,当年戚蓉如果不把李川抢走,如今的李川怎么可能会对她这般生分。 方金桃将一切的根源归结到戚蓉头上,心里对戚蓉的恨意更加深了。 方金桃哭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李川与戚蓉幸福美满吗? 不,她做不到。 哪怕只能给戚蓉添堵,她也要去做些什么。 只要戚蓉不开心,她就开心…… 马车上,李川仿若做错事的孩子,端正地坐在一旁,眼睛偷瞄戚蓉的神色。 “你……生我的气了?” 李川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戚蓉因先前的事迁怒于他。 戚蓉很干脆道:“没有。” “那你是吃醋了?” 第85章 不是真爱 李川伸出手,碰了碰戚蓉的胳膊。 戚蓉瞪了他一眼,“我才没吃醋。” 这种小女儿姿态,分明是吃醋了…… 李川红润的嘴唇扬起笑来,看向戚蓉的目光更加温和了,“我以后看见那人就绕道走,坚决不与她交谈,你看可好?” 戚蓉看着李川诚挚的脸,心里的火气消了。 她先前没有告诉李川关于方金桃的事,他对李家村一无所知。 以至于,李川为了维护戚蓉挺身而出,被方金桃认了出来。 其实戚蓉很困惑,方金桃是怎么一眼就认出他的。 因着李川换了个芯子,整个人仪态气度都发生了变化,再加上留了精心修剪过的美髯,长相也变了许多。 戚蓉和李家几个孩子都没立刻认出李川来,方金桃居然认出来了。 这的确是戚蓉先前没有预料到的。 戚蓉觉得有必要将李家村的前尘往事,告知于李川。 尤其是关于方金桃的。 一个觊觎旁人丈夫的女子,搁谁身上能不膈应。 “方才发生的事,你应该瞧出了些端倪,那个方金桃与你的原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方金桃爱慕原主李川,恨原主戚蓉横刀夺爱,在李家村败坏她的名声,做了许多不利于她的事。 戚蓉将她所知道的关于方金桃的事,都告诉了李川。 李川专注地听戚蓉说话,回忆起刚刚的情形,蹙起了如墨般的黑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蓉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你也很喜欢她?” 李川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方金桃不一定真喜欢原主。” 李川穿越前长得高大英俊,又经常健身,家境也很不错,再加上他自己争气,刚读大学时就实现了财务自由。 在学校里是小有名气的红人,当时追求他的人不少。 原主曾经的情况,他自己也经历过,只不过他比原主看得更加透彻。 倘若原主长相一般,读书也一般,方金桃大概率不会对他心生爱慕,说不定还会欺辱于他。 李川假设道:“倘若今日回家的我容貌损毁,身体残缺,没有功名在身,穷困潦倒,方金桃必不会主动寻我。” 戚蓉讶然,“你倒看得很清楚。” 从前戚蓉便觉得方金桃利用李川居多,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厚。 李川在村里人缘好,性情和善。 方金桃一个外村搬来的,一直被村里人排挤,因而她选择亲近李川。 这样,村里同龄的孩子看在李川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她。 戚蓉见李川真不在意原主留下的青梅,也把心放下了。 李川拎不清的话,往后家里必定鸡飞狗跳。 迁坟事了,戚蓉二人回了在县里的宅子。 火器的事有戚镇山父子监管,图纸与工匠都在那边,李川如今要操心的事情很少,毕竟他的岳父与大舅哥全是有勇有谋的豪杰。 在改进武器方面,他们比李川还要靠谱。 李川在家喝了口茶,站起身让随从牵了马车过来。 随从问道:“老爷,咱们去哪儿?” “去十里巷。” 李川吩咐仆从之后,坐进了车厢。 他觉得戚蓉说的有道理,院试在即,该考虑李风泽的婚事了,总拖着女方不太好。 亲家公不是想离女儿近些吗,那他就干脆在十里巷买个宅子好了。 至于说他们一家大概率会搬到京城去,南丰县的宅子住不了多久,那就留几个仆从看守打扫,反正他有钱,几个宅子还是养得起的。 十里巷的宅子不好买,位置不好大小不合适的,李川看不上。 他能看上的,又都有人住着。 李川找到冯知县帮忙,也奔走了好几日才买到一座不错的宅院。 新宅子距离冯知县家很近,闲暇时还能去他那边儿喝茶下棋。 李川一边抽空去山寨里见戚镇山父子,一边忙着公务。 原本粮商们囤货高价出售,甚至收购了许多散户手里的粮食,故意抬高粮价。 李川去了省府,带着官员们一起开仓放粮,以正常价格出售粮食,并带人抓捕了那些恶意哄抬粮价的奸商,赢得了附近百姓的一致称赞。 李川在省府处理公务,待了一段时间,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二月份。 院试在即。 戚蓉比几个孩子还要紧张,她想起了自己被高考支配的那段时光。 一场大考定人前程,多年努力全看这几天。 戚蓉从几个孩子的衣衫穿着,到写字用的毛笔,全都一一过问。 李川见她情绪明显不对,两人毕竟来自同一个地方,互相之间能理解。 他拉住了戚蓉,小声道:“不必紧张,是孩子们考试,不是你去考。” 戚蓉抚着胸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揉着眉心道:“我当年高考过于紧张,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准,现如今只要提起考试,我就焦虑。” 李川看她面色不好,而且发丝间居然有晶亮的汗珠流出。 他沉吟了片刻,随后找到正在收拾东西的李伯晟,叮嘱道:“伯晟,我带你母亲出去一趟,你照顾好两个弟弟。” 随后,李川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自己的随从。 他从京中带来的仆从跟随他多年,当年李川下场时的吃穿住行全是他们准备的。 如今将孩子交给他们,李川很放心。 再说,李伯晟都当爹的人了,如果连考试都得家里人帮忙,干脆也别考了。 为了缓解戚蓉的焦虑情绪,李川找了辆马车,打算带着戚蓉出去游山玩水。 戚蓉想拒绝,她认为孩子们人生中的关键时候,自己不应该缺席。 但她被李川态度强硬地拉走了,他说:“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会试、殿试,这些是每一个功名在身的人都会面对的,你要对孩子们有信心。” 他先前考教过家里的三个孩子,发现李伯晟脑子经常犯混,但读书却很有天分。 李伯晟与李钰衡在院试中脱颖而出,是板上钉钉的。 而且李川也问过戚远征,对比之后发现李风泽这边更不用忧虑,无非就是前三甲和魁首的区别。 到时候,李风泽成了武举人,李川就给他寻个差事做做,等后续有机会再参加会试乃至殿试,再加上戚家的外祖父与舅舅,圣上必会重用他。 李风泽前途无量,根本不用家里人担心。 李川带着戚蓉出了南丰县。 冯知县带着人来到李家的时候,就听下人说:“我家老爷带夫人出去游玩了,不在家中。” 冯知县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骂人。 哪有这样的父母? 孩子要下场了,他们跑出去玩! 第86章 当街捉奸 但当着其他人的面,冯知县不敢说难听话。 他压着心里的情绪,尽量面带微笑对李家三个孩子道:“衙门派了吏员护送县里的学子去州府,你们夫子也会跟着去,到时候夫子会安排好一切。 小小院试不必紧张,平常心看待即可。” 而后,冯知县又对李风泽道:“我会带着县里参加武举的学子们一起去,你到时候跟着我就行了。” 众人准备妥当之后,县里的学子们由官吏带领,声势浩大地从城门离开。 李伯晟挥手与人群中的邓淑云告别,“淑云,你穿的太单薄了,快回家去添个厚实些的袄子。” 邓淑云跟在咕噜噜走远的马车之后,依依不舍地送别李伯晟。 李风泽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看,一张冰冷没有表情的脸,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直到马车快出城门,他看到了那个身着豆绿长裙的姑娘。 而后,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坐回了车厢。 李钰衡瞧着李风泽的脸,暗暗撇嘴。 三哥可真有意思,每次见到张家姑娘都佯装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哎,色令智昏,就连冷静的三哥都变得如此奇怪。 在冯知县的亲自带领下,南丰县的学子们奔向了他们人生中的转折点。 戚蓉起初还总担忧孩子们,结果她遇到了一个人,让她彻底忘了院试的事儿。 她在酒楼包间品尝美食,听见外面有吵闹声,打开窗子探头出去看,结果就瞧见了一张花容月貌的熟悉面孔。 还是从前的矫揉造作,绿茶白莲气息扑面而来。 何清清穿戴比以往更华贵了几分,身边甚至有好几个丫鬟小厮伺候。 此时她手挽一位富家老爷的胳膊,整个人恨不得贴在那个老爷怀中,她道:“老爷给奴家花了那么多银子,若姐姐知道了,定要吃醋的。” 那富家老爷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银子花在谁身上,我说了算,她若有意见我便把她休了。” 随后,富家老爷牵起了何清清的一只手,放在鼻端轻嗅,一脸痴迷道:“我娶清清做夫人可好?” 何清清一脸娇羞,“能嫁给老爷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富家老爷嘿嘿一笑,将何清清拥入怀中。 二人甜蜜如斯。 戚蓉站在楼上看得作呕,何清清居然又换了金主。 眼前这个富商可不是当初买了何清清的那个。 何清清当初被买走之后,戚蓉曾听说过她的消息,听说之前那位富商为了何清清甚至要休妻,但何清清见到了另一个更为富有的商人,于是转而奔了他人。 她新投奔的商人也是个有妇之夫。 这位有妇之夫,正是楼下的那位富商。 这位富商老爷名叫柴浩,家财万贯,家产不少,就连戚蓉现在所在的酒楼都是他家的。 戚蓉原本都打算放过何清清了,但今日恰巧碰见她,发觉何清清居然过得这般好。 那就不得不提一下李家损失的那几百两银子了。 花八百两从青楼赎出来的人,结果只卖了那么点钱,直接损失大几百两。 即便戚蓉如今有钱得很,是个巨富的富婆,也还是觉得烦心。 她不要钱,但她要让何清清倒霉。 戚蓉对李川道:“帮我个忙。” 李川早就注意到了戚蓉的举动,此时见到她提要求,立刻答应道:“什么忙?夫人尽管开口。” 戚蓉凑在李川耳边,耳语一阵。 李川听了失笑,顺从道:“全听夫人安排。” 随后,李川与戚蓉两人携手去了义辉县衙门,托人通报,找到了他们这儿的主簿。 李川亮出自己的腰牌,说明了身份,把主簿吓得面无人色。 主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不知大人来访,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莫怪。” 主簿都快吓死了,京中的大人物怎么会专程跑到县衙来找他,他只是个小小的主簿啊。 主簿吓得不断回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李大人来找。 李川和戚蓉是来办事的,不是来吓唬人的,他伸手扶起主簿,明说来意道:“我们夫妇二人来此,是为了一个叫何清清的女子。” 戚蓉补充道:“何清清欺骗我儿,逃跑后来到了义辉县,成了柴浩的外室。” 跪在地上的主簿猛然抬头。 柴浩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姐夫。 主簿心中恼怒,若非有他罩着,姐夫柴浩怎么可能有今天,结果这厮居然在外养起了外室。 他姐姐虽是个泼辣性子,却给柴浩纳了五六房姬妾,难道这还不够吗? 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戚蓉见主簿面色之中已经带上了恼怒,微笑道:“想必主簿大人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衙门当差的全都是人精,主簿哪里还不明白。 李大人想要借刀杀人。 但主簿很乐意做这把杀人的刀。 主簿保证道:“大人与夫人请放心,小的必定不会让那贱人好过。” 主簿起身后,气势汹汹地走了。 李川和戚蓉则回到了酒楼里,等着看热闹。 很快,热闹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吵嚷声。 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带着一帮随从走了过来。 这女子生得粗壮,很有几分男人气,跟美貌完全不搭边。 在她身后跟着的,是义辉县主簿。 那中年女子指着与柴浩相依相偎的何清清骂道:“不知廉耻的贱人,居然敢勾搭我相公!” 柴夫人冲上前去,揪着何清清的衣领,朝她脸上啪啪扇了几巴掌。 柴夫人当街暴打外室。 很快周围的路人全都停下了脚步,聚集在一起看热闹。 柴夫人心中恼怒难以消解,几巴掌打得极重,连手都震麻了。 此时再看何清清,那一张如清水芙蓉的脸上印满了红红的巴掌印,就连鼻子都被打流了血。 富商柴浩上前阻拦,“贱妇,快住手!” 柴浩要脸,自己的夫人当街捉奸,让他很是下不来台,他恼羞成怒要动手教训柴夫人。 主簿上前一步,抓住了柴浩高高扬起的拳头,语气之中充满了威胁,“姐夫,借一步说话。” 第87章 贱人 柴浩没想到小舅子居然也来了,看着小舅子那张隐忍着怒意的脸,柴浩怂了,跟着主簿去了僻静处。 柴浩的生意需要小舅子帮衬,他不敢得罪义辉县主簿,于是只能跟着他离开。 靠山走了,何清清彻底没了指望。 她惊叫着想要逃跑,结果被柴夫人扯住了头发。 柴夫人力气大,不但揪掉何清清脑袋上的首饰,就连头发都扯掉了不少。 路人看着都觉得疼。 “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青楼妓子罢了,居然也敢招惹我!” 柴夫人气急了。 她分明给丈夫纳了妾室,结果丈夫还是在外面胡搞。 当主簿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震惊不已,而后便是怒火滔天。 主簿得了李川和戚蓉的授意,回到衙门后立刻查了何清清的来历过往,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个何清清居然如此有本事,被她骗光钱财的男子居然不止李伯晟一个。 她脚踩几条船,同时与多个男子来往甚密,害怕阴沟翻船,才从南丰县跑到了他们这儿。 这种女子倘若放在民间,抓起来浸猪笼也不为过。 而且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何清清的钱财全是那些男人主动给的,她没有偷没有抢,更没有强迫。 主簿看着眼前的姐夫柴浩,冷笑道:“姐夫,我觉得你的生意做的还是大了些。” 柴浩听了,瞳孔猛然一缩,抓住主簿的袖子恳求道:“好弟弟,看在你姐姐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 主簿将柴浩推开,冷光冰冷而锐利,“我已经对你格外开恩了,倘若我真追究,你的底细可经不起官府查。” 柴浩整个人都颓丧下来,看着何清清被打也不敢再去阻拦了。 何清清此时已经凄惨无比,原本俊俏清丽的脸肿成了猪头,地上散落着被硬生生揪掉的头发。 柴夫人力气很大,单她一个就能把何清清收拾得服服帖帖。 原本家丁仆从们还不敢上手,柴浩退缩之后,家丁仆从们也意识到了局势的变化。 老爷打算放弃何清清了。 将来家里还是夫人说了算。 家丁们为了讨好柴夫人,纷纷加入了战局。 只见,几个壮硕的家丁按住何清清的手脚,让她无法动弹,几个丫鬟撕扯着何清清的衣衫,众人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柴夫人打累了,喘着气站起身,看见何清清的惨状,她的气消了许多。 “贱人,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柴夫人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冲着看热闹的路人喊道:“往后若是让我发现谁帮这贱人,那就是与我柴王两家作对,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柴夫人的弟弟王主簿在县衙任职,再加上柴王两家都是义辉县里的大族,柴夫人在两家都有很重的话语权。 柴夫人如今说的这话,让何清清在义辉县彻底没了活路。 一个水性杨花从青楼赎身后,仍甘愿做外室的女人,本就让人瞧不起。 再加上柴夫人的狠话,就算何清清想逃出义辉县,那她也必须用双脚一步步走出去。 戚蓉见时间差不多了,扯着李川的袖子,从酒楼里出来。 他们挤过人群,来到何清清面前。 主簿见到李川过来了,立刻狗腿般跑了过来,恭敬道:“大人夫人,可有什么吩咐,小的立刻去办。” 何清清倒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别提有多狼狈伤心。 经此一事,何清清断不会再有从前的风光了。 这里没有抖y,日常生活没那么多乐子,柴夫人当街暴打外室,事情闹得那么大,再加上衙门的主簿都来了。 以后必定传得满城风雨。 何清清往后,只会活在他人唾弃之下。 戚蓉盯着被按在地上的何清清,呵呵冷笑,转而对主簿道:“可曾找到她的身契?” 主簿早已想到了这茬儿,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交给戚蓉。 戚蓉确认无误后,微笑着对柴夫人说道:“夫人不必生气,这女子本就是个青楼妓子,没有廉耻可言,不若将她重新送回青楼里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柴夫人听了摇头,狠戾道:“送回青楼怎可让我解气,我要把她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戚蓉听了哑然。 这位柴夫人可真是个狠人。 何清清以前是青楼里好生教养长大的姑娘,日常生活起居都有丫鬟照料,恩客们全是达官显贵,亦或富商公子,每日接客也都是有数的。 青楼里的客人们一般都很有情调,先是听何清清唱一首小曲,然后看她翩翩起舞。 一番撩人蜜语,之后才会开始办正事。 但最下等的窑子里可不是这样,去的全是些没钱的泥腿子色胚。 他们一身泥垢,带着熏人的汗臭,得花柳病的人也不少,要是做了这种地方的窑姐儿,下场可想而知。 何清清已经被打的无法动弹,但她听到戚蓉要将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她还是挣脱了压制她的丫鬟。 何清清跪爬到柴夫人面前,“夫人,我错了,您就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往后给您做牛做马,做您家的洗脚婢女,求求您放过我……” 何清清哭得分外凄惨。 但柴夫人丝毫不为所动,一脚将何清清踢开,她嫌脏。 柴夫人吩咐道:“将她带走,告诉鸨母,好好教教她窑子里的规矩。” 柴家的仆从下人们一窝蜂涌上去,七手八脚直接将何清清抬了起来。 “我不去,你们放开我,柴老爷,你救救我,救救我呀……” 何清清哭嚎挣扎着被带走了。 柴浩老实地像个鹌鹑,任何清清呼喊也绝不出头维护她一句。 笑话,没看见他妻弟都这般模样吗,旁边可站着大人物呢,他在大人面前闹笑话已经很不合适了,怎么可能再替何清清出头。 柴浩一介商贾怎敢得罪贵人。 主簿陪着笑脸道:“大人,此间事情已了,小的准备了好酒好菜,还请大人赏脸。” 李川笑着拒绝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陪夫人游玩,吃饭应酬就算了。” 主簿闻言腰弯的更狠了,看来对付其他官员那一套,在李大人身上不好用。 李大人爱妻如此,需得从他夫人身上入手。 主簿绞尽脑汁,思考该送点什么东西,能让清正廉洁的李大人接受,又能讨得他夫人的喜欢。 第88章 榜上有名 热闹看完了,李川不想再惹人注意,于是带着戚蓉去了客栈歇息。 第二日,大街上有人热火朝天地讨论。 戚蓉坐在茶馆里侧耳听他们说话。 “昨日的事你听说了吗?那个叫何清清的女子不服气被卖,在青楼跟老鸨争辩,被打了个半死。” 另一人感慨嘲笑道:“听说那个何清清本跟着一位小商人,那小商人十分疼爱她,她的日子过得十分不错,可惜后来非要勾引柴老爷,甚至让柴老爷将她买了回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倘若何清清能安心过日子,她的生活必不会差,毕竟何清清勾引的那些人,对她都很不错。 可惜她总看着一山更比一山高,总想着高一步再高一步,永远不知道满足。 李川伸手去捂戚蓉的耳朵。 戚蓉不解地拦住他,问道:“怎么了?” 李川道:“烦心事就不要听了。” 戚蓉轻笑,拉着李川回了客栈午休。 午休刚醒,客栈的伙计便说有人求见李川。 李川打开房门,见到了拘谨站在门口的义辉县知县以及主簿二人。 他们怀里提着个盖起来的竹篓子,看样子是来送东西的。 李川的目光严肃下来,扫向义辉县县令以及主簿二人。 他手里根本不缺钱,在京中不收贿赂,到了义辉县这种小地方更不会。 “你们打算贿赂我吗?” 义辉县知县被这般直白的问责吓了一大跳,连忙擦汗解释道:“大人,下官没有,没有啊。” 知县哆哆嗦嗦想打开竹篓上系着的绳结,但他太害怕了,手抖地厉害,费了半天劲都没打开。 主簿也跟着冒冷汗,赶紧帮忙。 竹篓打开之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似是对被关起来不满,奶凶奶凶地仰头咆哮,“喵!” 是一只小狸奴。 它脑袋圆圆的,虎头虎脑,像被雷劈了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小狸奴全身橘色纹路,四脚却是白的,如踏雪寻梅,娇俏可爱。 李川的严肃不快霎时消散,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 他喜欢猫。 李川以前痴迷钓鱼,但钓的鱼基本很少带回家。 他钓鱼的时候,一群毛色各异的猫咪围着他喵喵叫,催着他快点钓鱼上来给它们吃。 戚蓉一直在旁边站着,见到如此可爱的小狸奴,心都化了。 义辉县知县松了口气,擦掉额角的汗珠。 李大人和夫人喜欢就好,他真担心弄巧成拙啊,万一惹得李大人不快,那就全完了。 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主簿冲知县挤了挤眼睛,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他连夜打听了不少人,得知李大人厌恶官场的钱权往来,因而若是给李大人送东西,必须满足两个要求。 一是价格低廉,二是投其所好。 主簿十分开心,笑着解释道:“小的家里的狸奴生了一窝小崽,我见这只格外惹人怜爱,想着大人也爱狸奴,便将它带了来,给它找个享福的去处。” 知县也跟着奉承道:“大人与夫人都是良善之人,这只小狸奴跟着您们,可谓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戚蓉无心听知县的恭维,将小狸奴从竹篓里抱出来。 这只狸奴仰头盯着戚蓉,好奇地喵喵叫。 戚蓉将它抱在怀中,它便将脑袋藏在戚蓉的臂弯里,一边害怕,一边咕噜咕噜地讨好新主人。 李川与知县客套几句,勉励他们勤政为民,认真对待公务。 待知县与主簿走了之后,李川关上门,满面皆是喜色。 他还专门叫了水,洗手之后才将小狸奴揽在怀里,不停抚摸。 戚蓉见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扶额。 李川可真是个猫奴啊。 因着二人身边有了一只小狸奴,他们就没怎么外出,整日撸猫取乐,连游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当仆从着急忙慌,跑来敲门的时候,戚蓉与李川正在给小狸奴喂鱼干。 仆从跑了一头汗,满面笑容地禀报道:“老爷夫人,三位少爷全都中了!” 李川十分平静地继续喂猫,只问道:“什么名次?” 因着李川与冯知县的关系,刚一放榜,他们就知晓了李家三子的排名。 仆人激动道:“大少爷为院试案首,四少爷紧随其后,位居第二,三少爷,为武举人魁首。” 李川微微一笑。 这样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如今不过是早已猜到的结果落到实处而已。 李川将手里的鱼干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对戚蓉道:“夫人,咱们该回家了。” 戚蓉听闻李家三子全都榜上有名,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李川笑道:“我早就说过,无须担心。” 几个孩子的水平,他心中有数,只要正常发挥,绝对不会有问题。 戚蓉吩咐丫鬟仆人收拾行李,然后抱起正在吃鱼干的小橘,离开客栈。 他们该回家了。 李川与戚蓉相携上了马车。 来的时候,戚蓉满心焦虑,此时只觉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小橘不愧是主簿精挑细选的,待在马车里非常乖顺,并没有因环境变化而惶恐不安。 等李川和戚蓉到家的时候,李家院子里热闹非凡。 冯知县也在这儿,见到李川之后,他立马撇起了嘴,不满地埋怨道:“哪有你这般当爹的,家中孩子下场,你居然跑出去游山玩水。” 李川不以为意地回应道:“我对他们有信心。” 冯知县嗨了声,拿眼睛剜李川,显然对李川的说法非常不认同。 李家今日非常热闹,来了许多李伯晟往日的同窗。 这些人里有部分几乎与李伯晟断交,但当他们得知李伯晟成了院试案首,并深得冯知县器重的时候,他们心思各异。 如今这些人又纷纷找上了门,借机恭贺李伯晟,想重新捡起从前的交情。 李伯晟糊涂,但这些人以前的做法确实伤到了他,如今见到他们,只时不时客套两句,全程很少搭话。 那些企图来攀交情的,碰了一鼻子灰,觉得没趣也就走了。 李家三子并没有大肆宣扬自己父亲的身份。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他们连要下场的事情都没主动往外说。 他们担心有人会捣乱,在院试之前故意搞他们。 因而李伯晟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以及李家村人,等到放榜之后,才知晓他们兄弟三人居然下场了,而且全都榜上有名。 再加上他们住的仍是以前的宅院,并未搬到十里巷去,其他人只当李家三子自身出息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家村李族长家,李涛失去科举资格,永远止步童生,如今留下案底,再无读书的可能。 第89章 落魄才子 李明从书院休沐回家,站在家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不敢进去。 李族长家祖孙三代都住在一处大宅子里,李明每次休沐难免会碰见窝在家中不敢外出的李涛,每次两人相见总是那般尴尬。 李明趴在大门外,环顾四周,确定李涛不在院子里,这才进了家门。 但,他还没走到屋里就碰见了从茅厕出来的李涛。 此时的李涛眼窝凹陷,整个人瘦若枯骨,几乎没了人样,再没有了从前的精气神。 以前的李涛是李家村的天之骄子,未来的举人老爷,是家里的希望与未来。 但出了李钰衡那件事之后,他前途尽毁,从前的好胜心被撕得粉碎。 他欺辱李钰衡,是因心中的嫉妒。 他嫉妒比他生得好看、学业也比他好的李钰衡,每一次夫子夸赞李钰衡,李涛都满心满眼的恨。 李钰衡处处压他一头。 李涛时常认为,如果没有李钰衡,那他就会是李家村最出色的那一个,夫子夸赞的人也会是他。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李涛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他只想着释放心中的恶意,欺辱李钰衡,殴打同窗。 仿佛只有纵容心中的暴虐之气肆意妄为,他才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平庸无能。 可是,李钰衡的家人断绝了李涛的科举之路,他连与李钰衡比较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明不敢在李涛面前提书院里的事,更不敢提及李家三子的名字。 李明想走,李涛却叫住了他,声音沙哑道:“今年的院试,李钰衡参加了吗?” 李明迟疑着不敢开口。 他不敢告诉李涛,李钰衡不但参加了,还和李伯晟包揽了第一与第二。 倘若这次李伯晟不参加,那么案首就是李钰衡的。 十四岁的院试案首,那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李涛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李钰衡已经成了秀才,以后免除徭役赋税,甚至见县里的官员都不用下跪,而且因着李钰衡名次位居第二,每年还能领到属于廪生的津贴。 这些东西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以后身份不同了。 李钰衡兄弟三人再不是普通老百姓了,他们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士族的门槛。 李家村人还不知晓李川回来的事。 前些日子方金桃曾来到李族长家,说李川回来了。 李族长认为方金桃被鬼魇住了,听她描述之后,李族长只当李川的鬼魂回来了,整个人毛骨悚然,气得将方金桃给赶走了。 因而李家村人,只知道李家三子出息了,并不清楚他们的父亲已经走到了圣上面前,成了京中名人。 李明久久没有回答,李涛却明白了堂弟的意思。 李钰衡参加了院试,并且名次一定不错。 李涛惨笑出声,本就伛偻的腰更加弯了。 李明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粗略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 至于建议李涛选别的出路,李明可不敢说这种话刺激他。 考秀才是李族长的执念,因李族长考了五六次院试,均以落榜告终。 等到家里出现了一个天资卓绝的李涛,李族长才彻底放弃科举,转而培养孙子成才。 只可惜,李族长家所有人的期望都被粉碎了。 李涛腿脚发软,脚步虚浮地勉强挪动身体,回到屋子里之后,将自己彻底关了起来。 他坐在地上,躲在黑暗的屋子里,捂着脸小声痛哭。 他连哭都要躲着,不敢让旁人知道。 他与李钰衡曾在同一个书院,两人都是童生,他们的人生本该相似,可最终,相差却这般巨大。 李涛无法接受这种天与地的落差,简直心痛如刀绞。 南丰县,戚蓉找了个戏班子,在他们家附近搭了个简单的小戏台,让他们热热闹闹地唱上几天。 李川本不想如此招摇,毕竟当初他中举的时候都没请过戏班,只摆了几桌酒席,宴请夫子和同窗。 但戚蓉说:“有时候一味低调并不是件好事,否则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总会蹦到咱们眼前头耍威风。” 该高调就高调,有时候高调做事能省掉一些麻烦,也能少费些唇舌。 李川虽不认同这种说法,但戚蓉决定的事,他全都无条件支持,反正借机热闹热闹也不错。 于是他也搬了个椅子,找了个好位置听戏。 戏唱得很好,因着冯知县也在李家,角儿们不敢怠慢,全都拿出了浑身解数,希望老爷们能满意。 冯知县从人群中挤到戏台前,拉住李川的胳膊道:“你怎么跑过来听戏了,赶紧跟我一起去招待客人。” 李川不喜欢参与这种全是虚假客套的酒席,但身为李家三子的父亲,他不去不行。 李川被冯知县带走了,整个家里只剩下了戚蓉邓淑云以及两个孩子。 吃过晚饭后,戚蓉拿出一些碎银子,赏给了家里的下人们。 家里的下人们全都高兴的不得了,私下里全都称赞夫人良善宽厚,是个顶顶好的人。 身为奴才,能跟个好主子与女子嫁个好人家没什么差别。 刚开始他们来的时候,见到李家的宅子,心都凉了半截。 无他,住这么破的宅子大概率很穷,他们估计要做许多体力活儿。 结果他们发现主人家非常有钱,只是不爱招摇罢了,而且一家人全都仁慈宽厚。 三位公子又全是人中龙凤,往后家里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因而家中的丫鬟小厮们伺候起来更加尽心了。 李川领着三个儿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戚蓉听见外面的动静,披了件衣服,打开房门。 李伯晟喝多了,由两个下人一左一右搀扶着。 他喝多了之后,傻呵呵地笑,整个人都有些亢奋癫狂,分明醉得东倒西歪,还在口中喃喃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李伯晟往后是秀才公了!” 李伯晟猖狂大笑。 他是案首,名列第一,甚至超过了一直用功读书的李钰衡。 李伯晟先前知晓自己荒废了光阴,一直担忧自己中不了秀才,也担心自己比不上四弟。 他比李钰衡足足大了六岁,如果排名在李钰衡之后,他会很有压力。 如今终于扬眉吐气,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 戚蓉瞧见他这副样子,十分嫌弃。 仆人们送李家三子去休息,李川独自走到戚蓉面前。 李川喝了酒,看着依旧冷静自持,只一双桃花眼周围是红的,仿若化了眼影。 “夫人咱们进屋歇息。” 第90章 钓鱼 戚蓉没有反对,两人进屋后,关上了门。 李川喝过酒之后口干舌燥,戚蓉给他倒了杯水喝。 她担忧道:“伯晟今日如此狂肆,往后不会重蹈覆辙?” 李川一边喝水一边摇头道:“他只是压抑太久了。” 李川想起李伯晟在酒桌上,一边喝酒一边哭的情形,忍不住好笑。 “有我在,他翻不出浪花来,夫人大可放心。” 戚蓉与李川相处了一段时间,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拘谨。 入夜之后仍然很冷,因而李川与戚蓉改成了睡同一张床。 但不同被。 家里人多,也没那么多空房间,他们只能睡在一处。 戚蓉有些困了,先躺在床上,李川也脱下厚重的外袍,躺下了。 李川酒劲上头,闭上了眼睛,很快陷入沉睡。 戚蓉盯着他的挺鼻薄唇,如瀑的墨发,以及如刀裁般的鬓角。 看着这样一张俊美如谪仙般的脸,实在难以入眠。 每次把眼睛闭上,都想再睁开眼睛看一看他。 戚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奶,开门!” 李川也被吵醒了,揉着额角起身下床。 他打开了房门。 丫鬟夏花领着大丫二丫站在门口,无奈道:“老爷,大少爷抱着少夫人哭呢,两位小小姐被吵醒了。” 戚蓉闻言蹙眉,李伯晟还真是喝多了。 她起身出了门,走近李伯晟的屋子,还没敲门就听见李伯晟哭哭啼啼的。 “淑云,我出息了,再不是以前那个窝囊废了,我没有食言,当初娶你之时答应的事,我做到了。 往后,我会继续努力读书,让你当举人娘子,做人人捧着的官老爷的夫人……” 李伯晟吵嚷了一阵子,被邓淑云安抚之后,才平静下来。 一阵沉默,李伯晟开口道:“淑云,你抱抱我……” 而后,便是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动静,以及二人的不成规律的呼吸声。 这个动静,能是做什么。 戚蓉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拉着李川走了。 李川的耳朵也染上了红色,一言不发地抱起了两个孙女。 戚蓉和李川将大丫二丫带到自己屋里,放在床榻上,轻声哄着两个孩子睡觉。 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孙女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老早就醒了。 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起来之后,头有些疼。 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早膳的时候,小五拿着一封请帖,禀报道:“老爷,张员外给您和夫人递了帖子。” 小五长了一张甜瓜脸,说话也甜,因而打听事儿比旁人都有一套,知晓的消息比家里其他下人都要多些。 他恭敬道:“张家的鱼塘开放了,只要买了牌子,就能去钓鱼,每年都有不少人去凑热闹呢。” 只不过,以往都是三月份桃花盛开之时,张家才会开放桃园,今年倒早了些时日。 戚蓉拿着帖子,心中了然。 张家是打算探他们的口风呢。 他们借着邀请李川夫妇去钓鱼的名头,想借机询问李风泽与张幼桐之间的婚事。 本身李川回来的时候,就该约见张员外了,但他当时忙着公务,还要隔三差五往寨子里跑,就把这件事给耽搁了。 如今李风泽拿了武举人的魁首,再加上长得实在英俊,县里不知道多少姑娘在眼馋呢。 因而,张家彻底慌了神,生怕亲事不保。 就连单独约见李川都不敢,只提前开了鱼塘,邀请李川去钓鱼。 到时候就算李川拒绝了婚事,好歹张家还能有点颜面。 戚蓉露出无奈的笑来。 李风泽与张幼桐私下的联系一直都没断,他们两情相悦,戚蓉怎么可能棒打鸳鸯。 再说了,李家有李川在,根本不需要亲家帮衬什么。 李川做出了许多惠及民生的发明,并且以十分低廉的价格售卖,让百姓得到了实惠便利。 因而,李川在民间颇有些威望,在朝堂上也深受圣上器重,甚至被委以重任。 李川日后必定官运亨通。 所以,李川与戚蓉更加在意李风泽自己的选择。 李风泽没有悔婚的想法,李川和戚蓉更不会做坏人。 他们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张家的园子。 张家是南丰县的显赫世家,家里出过在外地任职的举人。 再加上如今圣上对商人十分宽容,商人之子只要由功名在身的士族推荐,就可下场科举。 因而,只要有些家资的人,都会开几间铺子做生意。 张家的生意做得很大,甚至建了一个面积不小的桃林庄园,里面挖了一个鱼塘,每年都要放进去不少鱼苗。 一到春天,张家就会敞开庄园大门,游人只需购买牌子,就可进庄园观赏桃林,若想要钓上几杆,便要额外付钱。 每年园子刚开的那几天,池子里的鱼是最多的,也是最好钓的。 因而庄园里总会有许多人去抛上几杆,过一过垂钓的瘾。 李川本就爱钓鱼,甚至穿越前有段时间钓鱼成痴,为了钓鱼宁愿挨饿,都不肯离开水边。 不过后来,公司实在太忙,他便许久都没钓过了。 李川听说未来亲家公邀请他去钓鱼,十分高兴地让下人去准备东西,他要好好放开手脚,钓上一钓。 戚蓉看到他那摩拳擦掌的样子,着实有些无奈。 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喜事,实际上只是有人邀请他去钓鱼。 李川与戚蓉准备妥当,携手上了马车。 若是以前,戚蓉必然对李川放心无比,可见他满心满眼全是钓鱼,不由提醒道:“你别忘了,今天过去的目的。” 他们是让张家安心的,并且要商量好两家定亲的事,可不是专程跑去钓鱼。 李川的手抚摸着装钓竿的箱子,“放心,我记得的。” 马车停在了张家的庄园前。 他们刚一到,立马有小厮跑过来给他们牵马。 “大人夫人,您们来了!” 看守庄园的下人们早就得了主子的吩咐,他们不认得李川,但他们见过戚蓉。 因着主子的叮嘱,张家的下人们此时别提有多热情。 李川和戚蓉被小厮们引着进了园子里。 今年园子开得早,桃花还未盛开,只有满树的花骨朵,以及尚未萌发的芽点。 远远看去有些光秃秃的。 “哎呦,李大人来了。” 张员外提着衣摆,快步走上前来。 他开口喊的是李大人,而不是直接叫亲家公。 倘若李家悔婚,张员外当着其他人的面被怼,岂不是丢面子。 然而,戚蓉一开口,便让张家人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第91章 张家的谋划 张家的园子里有不少游人,而戚蓉当着众人的面直呼道:“亲家!” 这少得可怜的两个字,算是彻底坐实了两家的关系。 张员外短暂呆滞之后,格外激动,几乎语无伦次,“李大人,你们……你们真是信守诺言的好人啊。” 张员外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啊,他们家原本只是想给孩子找个好婆家,因而并没急着定亲,但碰见李风泽之后,他们一家人都觉得很不错,这才下定决心,将女儿嫁给李家风泽。 张员外拉家常道:“论起来,我张家与戚夫人倒有几分渊源。” 戚蓉好奇地问道:“亲家公此话怎讲?” 张员外邀请戚蓉和李川就坐,并亲自给他们二位斟茶,“这门亲事实际上是我一个三叔提起的,他说他曾经的上峰被诬陷成了罪人,上峰的女儿一家也受到了牵连,如今上峰的外孙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姑娘成亲。” 戚蓉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她放下茶盏,专心听张员外说话。 张员外回忆道:“我这位三叔啊,有些运气在身,当年也是一顶一的好汉。他勇武非凡,机敏睿智,后来得到将军的赏识,成了军中小有名气的百夫长,本该借着机会平步青云,哪知道上峰被诬陷贪墨……” 戚蓉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用力,原来这门亲事是戚镇山的旧部介绍的。 张员外没有察觉到戚蓉的异常,继续说道:“我这位三叔说,风泽是个有出息的,将来必定不会被埋没,他还说戚夫人您是个疼孩子的,而且性情再好不过,小女进了您家必不会吃亏。” 其实有些话,张员外没说。 张三叔说李家目前穷苦不要紧,将来定会不一样。 只不过当时的张员外嗤之以鼻,认为自家三叔在胡说八道。 但,张三叔不光进行了利诱,还施展了威逼之法。 张三叔说如果张员外不把女儿嫁到李家,那他就拒绝帮助族里的孩子。 如今的张三叔早已今非昔比,他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将军,在军伍之中颇有些号召力。 别说张员外了,就连冯知县都得敬着这位张将军。 武国人多文弱,主动投身军伍的并不多,乃至军中力量严重不足,时常会从民间强行征兵,强制适龄男子服兵役。 这种情况之下,若是被征兵带走了,去一个同乡亲戚当将军的队伍好,还是去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好? 因而,张家非常在意张三叔的要求。 毕竟偌大的张家,总会有孩子投身军伍,这时候就需要张三叔多多帮衬。 戚蓉绷不住了,脸上的表情裂开。 她当时就好奇,为什么好端端的,张家会去她家里提亲。 本身女方去男方家里提亲的事情就少,而且对方的态度还那么卑微。 当时她只觉得是张家看中李风泽的样貌,如今看来并不全是如此。 戚蓉此时才算真正明白,为什么在南丰县家大业大的张家,居然能看上他们当时那种破落小户。 先前的李家可没有李川,李伯晟和李钰衡两人又都只是童生。 而张家的产业本就很大,张员外的一位堂兄是货真价实的举人老爷,且有官职在身,再往上去数,他家祖上还出过进士。 可谓是书香门第。 这样的家庭,从前的李家何德何能,怎么可能会有资格娶张家的姑娘。 即便李风泽中了武举人又怎样,重文轻武的时代之下,武举人也只比平头百姓好一些罢了。 哪怕是武状元,授官最高也只为“三班奉职”,为从九品。 甚至某些年岁来说,出自白身的武状元,朝堂之中没有人脉,官职只会更低。 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武举人。 至于说考武进士乃至武状元,那就难如登天了。 武举可做手脚的地方实在太多,近些年就没出过一个家世差的武进士。 就凭张家的家世,张员外的好名声,以及张幼桐的容貌性情,嫁个真正的举人老爷也完全有可能,何必去选李风泽。 李川不动声色地思量片刻,而后开口道:“您这位三叔,是否名叫张云虎?” 张员外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连点头,激动道:“对对对,就是他!” 李川心下了然,给戚蓉使了个眼色。 戚蓉算是彻底明白了,搞了半天,这门亲事是家里长辈牵的线。 不用说,这事儿最初肯定是戚镇山提的。 别看戚镇山整日里咋咋呼呼,看似是黑旋风李逵,但实际上是粗中有细的鲁智深,平日里可没少操心。 他们这儿除非读书取士的男子,其他人成亲都非常早,一般女子十二三四岁就开始议亲了,然后等上一年,挑个黄道吉日,成亲之时也就十三四五岁。 李风泽只比李伯晟小两岁,如果又过完了年,按照这里的算法,李风泽都二十了。 属于大龄未婚的光棍。 身为姥爷的戚镇山天天盼着抱外孙,怎么能不着急。 张员外原本顾忌戚蓉父兄的名声不好听,也害怕被其他人知道了这茬儿,捅出戚家父子当逃犯的前尘往事来,因而张员外从来没敢提过。 当时张员外不知实情,觉得女儿下嫁有些可惜。 但转念一想,让李风泽做半个上门女婿也不错,毕竟李风泽那么英俊。 可惜,他们后来发现张三叔料事如神。 先是爆出戚蓉与冯知县有亲戚关系,再后边李风泽更是多了个在朝中为官的爹。 这一波三折,着实把张家人折腾的不轻,心是一提再提。 张员外慨叹道:“当初我还不想同意这门亲事,结果幼桐去了一趟早市,在街上见到了风泽。 她跟一户卖烧饼的夫妻打听了一番,发觉眼前的英俊男子,居然就是她三爷爷说的良人,登时非他不嫁。” 张员外最后下结论道:“说到底,这是两个孩子自己的缘分。” 李川好笑地揉着眉心,搞了半天他们两家居然算联姻。 张云虎从前是戚镇山的部下,戚镇山十分喜爱张云虎的豪爽耿直。 因而当戚家接了圣上密令之后,就跟圣上推荐了这位信得过的部下,让圣上一点点给张云虎升了职位。 张云虎是少数知道戚家真相的人之一。 张家根本不是什么亲家,而是自己人。 弄清了其中的缘由,戚蓉也跟着笑了。 张员外不知道眼前的夫妻二人笑什么,只当对方因为孩子的亲事高兴,因而也跟着笑。 “快捞上来,快!” 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 第92章 气跑了 原来是有人中鱼了。 李川见到别人中鱼,立刻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水塘边上几个人手忙脚乱,一位垂钓的男子用全身的力气抱住钓竿,利用巧劲儿遛一条接近两尺的大鱼。 旁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游人。 然而没过多久,岸边传来一阵唏嘘声。 鱼线被挣断了,鱼跑了。 跑了鱼的钓者悔得直拍大腿,“哎呀,方才我若是松点线就好了!” 钓到这般大鱼,所有人都很激动。 手持鱼竿的人欣喜不已,只想着尽快收线,遛鱼时间太短,没有将鱼的体力耗尽,导致鱼拼死一搏,将线给挣断了。 李川坐不住了,心思都跑到了鱼塘边。 张员外见李川如此心急,立刻笑着起身道:“没想到亲家公也喜欢垂钓,那我便陪你去鱼塘那边看看。” 张员外在四周找了一下,发现张家夫人一直没来。 他微微蹙眉。 说好了,他招待亲家公,他夫人招待亲家母,怎么自家夫人一直没过来? 岸边基本上都是男子,让亲家母过去跟那些人挤在一处明显不合适,再加上戚蓉对垂钓没什么兴趣。 于是张员外对戚蓉道:“桃林尽头有个雅院儿,我夫人在那边等着亲家母呢。” 张员外叫了个信得过的大丫鬟,让她领着戚蓉过去找张家夫人。 张家的桃园非常大,里面设立了一些给贵客的雅静去处,普通游人根本不得进。 穿过一道有下人把守的大门,入目便出现了几座雅致的屋子,以及一个颇有趣味的水榭。 几个小姐夫人们正在此处喝茶闲聊。 遥遥的,戚蓉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说道:“表姐,李风泽如今找到了亲爹,以李川的权势,你不会认为他们家看得上幼桐?” 那女子说完,拿帕子掩住嘴,颇具嘲讽意味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接着说道:“有时候,人得认命,没有那个命,就不要去肖想了。” 话落,其他几个夫人小姐跟着笑了起来。 张家夫人冷着一张脸,手用力地绞着帕子,回击道:“表妹,李家从未说过悔婚的事,你现在就下结论是否太早了些?” 那妇人打扮的女子浑不在意道:“表姐你真是天真,你家那个三叔一介武夫罢了。 李川可是文臣,那些文臣最看不起粗鄙的武官,你当真以为你家三叔有如此大的颜面?” 张幼桐站在一旁,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替母亲出头。 张家夫人将她拉住了,并冲她摇了摇头。 一来这人是张幼桐的姨母,若张幼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姨母起争执,难免传出去个不敬长辈的坏名声。 再有一点就是,张幼桐能怎么能说,李家没有明确表态,也没有真正下聘。 难道张幼桐要当着众人的面前承认,自己与李风泽私相授受? 倘若出了这些不好的传言,将来就算张幼桐嫁给了李风泽,也难免被贵妇人们排挤。 更何况如今还没成亲呢。 若是成亲之前传出一丝一毫的坏名声,一个女子的姻缘将会受到影响。 因而张家夫人即便十分生气,也不敢说女儿与李风泽的关系,只拿着旁的事反唇相讥。 张家夫人冷笑一声,“表妹,你在嫉妒我吗?别忘了当年的亲事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如今见我过得好,你反悔了?” 张夫人的表妹果然急了,面露憎恨之色。 当初张家夫人与表妹同时议亲,张员外原本选的是张家夫人的表妹,毕竟表妹长得实在貌美。 然而表妹躲在帘子后看了一眼张员外,对其貌不扬的张员外实在厌恶透顶,便央着家里人退了这门亲。 但张员外除了不好看而外,其他方面都没得挑,张夫人的外家怎么可能愿意放弃这么好一门亲,于是便将张夫人嫁了过来。 婚后,张夫人与丈夫伉俪情深,恩爱非常。 而表妹却精挑细选,最终嫁了个纨绔,婚后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而今再看张家夫人过得那么顺遂,怎能不心生嫉妒。 表妹还待再说,戚蓉却高声招呼了一声,将表妹那不中听的话给打断。 “亲家母,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啊。” 戚蓉如今可不再是从前人人可欺的农妇了,她是李川的夫人。 因而,戚蓉一出现,在场的所有夫人小姐们全都站起了身,主动上前迎接戚蓉。 戚蓉如今手里有钱了,穿着打扮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寒酸。 她身穿菱纹菊花夹裙,外罩对襟素缎锦袄,腰间是缂丝飘带。 她化了时下流行的梅花妆,头戴缠枝牡丹纹鎏金钿钗,通草梅花簪,腕上还带着一对梅花纹的金指镯。 戚蓉如今的富贵气度,自与从前无半分相似。 单她腰间那条缂丝飘带就要值不少银子。 一寸缂丝一寸金,寸金难买寸缂丝。 更不要提戚蓉身上的其他东西。 戚蓉出现之后,张夫人的表妹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但戚蓉可没打算放过她,“我刚刚好似听见有人说,我家与张家的亲事成不了?” 说完,戚蓉目光颇不友善地扫视过众人,吓得在场所有的夫人小姐全都低了下了头,噤若寒蝉。 戚蓉呵呵笑了笑,嘲讽道:“我家与张家的亲事早已商量妥当,张家是顶顶好的人家,幼桐也是个极好的姑娘,我们怎么可能会轻易退亲。 不知实情,随意造谣,可不是各位夫人们该做的事,若是传出爱造谣的名声,夫人们不嫌丢人吗?” 这一番话虽未指名道姓,但几乎是朝着张夫人表妹的脸上打,将表妹说的面色惨白,一声不敢反驳。 但,戚蓉还没有完,继续对着张夫人道:“亲家母,张家的家门可不是什么人都配进的,以后那些爱胡说八道的人,就不要放进来了,省得脏了大家的耳朵。” 有了亲家母关于亲事的承诺,张家夫人重拾底气。 她故意盯着表妹道:“您说得对,我的家门不是谁都能进的,往后我必定让下人们好生把守大门,不再把苍蝇放进来。” 话说得很难听。 对贵妇人们来说,无异于开口大骂特骂。 毕竟这个圈子混的是脸面,是家底。 张夫人表妹的脸色由白转成红色,继而捂着脸冲出了大门。 表妹被气哭了,自觉没有脸面待下去,逃跑了。 第93章 痛快 张家夫人好好出了一口恶气,就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她笑着招呼戚蓉就坐。 “我家刚请了一位南方来的糕点师傅,亲家母尝尝,看好不好吃。” 桌子上摆了许多糕点果子。 张家夫人笑得一脸灿烂,几乎要将一口牙都露出来。 张家夫人兴奋不已,让丫鬟将整套十二件茶具拿来,亲自给戚蓉烹茶。 张幼桐偷偷地看着戚蓉与母亲,甜甜的脸上笑出了梨涡。 三爷爷说她未来的婆母对儿媳妇最好不过,倘若能进了李家的门,往后绝不会有婆母磋磨。 三爷爷还说李家只需渡过一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她父母不信三爷爷的说法,但张幼桐信。 事实证明,三爷爷半句谎言也无。 她还没进门,婆母就开始护犊子了。 而且张幼桐听说,李家的大嫂邓淑云也是个温顺宽厚的性子,体贴又勤劳,从不斤斤计较,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如今的闺中小姐们,人人称道李家的这对婆媳,都说她们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 哪家的姑娘不想进李家的家门啊。 公爹是天子近臣,婆母宽厚慈爱,妯娌温顺,丈夫英俊且正直。 这样的家庭,可不是谁都配得上的。 因而,南丰县乃至周遭几个县都在眼馋,李风泽年纪大了些又怎样,还不是一大堆官家小姐愿意嫁。 张幼桐不知自家三爷爷与戚家的真正关系,只感觉自己捡了大漏儿。 张幼桐低着头,但那一脸笑意怎么都挡不住。 戚蓉见到张幼桐笑了,自己也很高兴。 这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啊,甜到了人心坎里。 不得不说,张云虎的眼光是真不错,没有介绍自家其貌不扬的亲孙女,反倒介绍了家里的侄孙女。 张家的丫鬟将一整套茶具拿了来,戚蓉不懂茶艺,登时就看愣了。 喝个茶,居然搞得这么复杂。 她不由想起了穿越前爱喝咖啡的一个闺蜜,闺蜜是个富太太,因为自己喜欢喝咖啡,就让老公给她开了好几个高档咖啡厅。 这位闺蜜给戚蓉做咖啡时就如张家夫人这般,从咖啡豆开始介绍,然后拿起一样又一样的专业工具,煮个咖啡都要弄上十几二十分钟。 好看上档次,但戚蓉喝咖啡纯粹为了提神,喝起来如牛嚼牡丹,压根没有品出来过水果的清香,亦或是榛果的醇香。 张夫人知道戚蓉出自武将家庭,不懂文人品茶这一套,于是笑着一一跟戚蓉介绍。 “这十二件茶具并称‘十二先生’,这是‘韦鸿胪’,这是‘木待制’,‘石转运’,‘金法曹’……” 戚蓉虽不懂但尊重,认真地听着,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腹诽。 这‘十二先生’说白了就是放茶团的茶焙笼,捣碎茶团的茶槌,抹茶的小石磨,研茶的茶碾等等,一些茶艺小工具罢了。 戚蓉看得实在头痛。 身为现代人的她果然只能待在武将家庭,这文人雅客的喜好,她是半点都爱不起来。 张夫人也很会看眼色,见戚蓉似乎没有兴趣,索性表演了一手高超的分茶手法。 翻飞的茶碗,宛若茶桌上的杂技表演,看得戚蓉双眼晶亮。 张幼桐侍立一旁,见母亲表演结束,便将茶碗端到戚蓉面前。 戚蓉接过喝了一口,没品出来个所以然,但周围还有其他夫人小姐在呢,她不想丢脸,更不想让张家夫人没面子。 于是笑着道:“生香熏袖,活火分茶,亲家母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戚蓉都夸了,其他夫人小姐也跟着夸赞恭维。 几人一起喝茶吃点心,倒也有几分惬意。 没多久,外面跑过来一个小丫鬟,激动不已道:“夫人小姐,李大人中鱼了,好大一条,老爷让你们去看呢!” 戚蓉也觉得跟那些夫人小姐们说话没意思。 捧高踩低,除了恭维就是嘲讽,实在没趣。 她索性挽着张家夫人的胳膊,领着张幼桐一道去看钓鱼。 还没到钓点就听见一群人在惊呼。 “这是标鱼,是标鱼啊!” 李川此时正在遛鱼。 今日的阳光很好,柔和的光线落在李川脸上,照亮了他鬓发间的汗珠。 他全神贯注,与水里的鱼儿进行博弈。 鱼儿若是拼命挣扎,他便减缓收线的速度,有时还要放出一些鱼线,防止鱼儿将线给崩断。 等到鱼儿疲惫,便趁机收线,将鱼儿拉近岸边。 随着鱼儿越来越近,岸边的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好大一条鱼! 两尺多长的大鱼在水面漂浮着,鱼尾上的圆环格外引人注意。 这个圆环已经变成了河底淤泥的颜色,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常来桃园钓鱼的人都知道,这是张家放的标鱼。 张员外也是个垂钓好手,平日里很喜欢邀请朋友来园子里垂钓。 如今见到李川钓上这么大一条鱼,整个人都激动的不行。 他兴奋道:“这条鱼是开园那年放的标鱼,本来是条不足一尺长的鱼,如今居然长到这般大了!” 张家夫人不像张员外这般痴迷钓鱼,相比丈夫要平静许多,笑着跟戚蓉介绍鱼的来历。 “这条鱼本来是开放鱼塘的第一年讨彩头的,当时我们跟进园的游人承诺,若是能钓到这条鱼,便给五十两白银,结果居然无人钓到它。” 张家的桃园里的鱼塘非常大,说是鱼塘实际上是个巨大的湖,张家将整个湖以及湖周围的土地都买了下来,改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在那么大的湖里,想钓到标鱼不逊于大海捞针,难度极大。 到如今桃园已经开了许多年了,结果标鱼一直没被人钓走。 许多人都怀疑张家耍诈,不讲信用。 但张家很冤枉,标鱼本就是用来让钓友们高兴的,张家家大业大,区区五十两白银,他们实在没必要搞歪门邪道。 如今李川钓到了这条鱼,也算是洗清了张家桃园的冤屈。 此时,鱼儿已经被拉到了岸边,张员外亲自拿了抄网去捞,结果鱼太重,竟将抄网给坠断了。 激得鱼儿一阵挣扎,险些挣脱鱼线的束缚。 旁边守着的钓友们手忙脚乱,赶紧拿了更大的抄网来捞。 众人七手八脚,四五个抄网齐上阵,终于将鱼捞了上来。 与如此大鱼一番较量,成功将鱼钓上岸之后,李川朗声大笑。 “痛快!” 他好久没有这般痛快过了。 两尺多长的大鱼在水中耗尽力气,到了岸上只稍微挣扎几下,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张员外高兴的不得了,绕着大鱼转了好几圈,“亲家公,你这是开园以来的独一份啊,居然将几年前的标鱼钓了上来!” 第94章 惊变 李川刚刚听见了这条鱼的来历,清楚钓到了标鱼会获得五十两白银。 但李川不可能从自己的亲家手里拿钱,于是大手一挥,豪爽道:“今日高兴,不若将这条鱼制成鱼膳,与诸君共享。” 岸边传来一阵欢呼。 一起钓鱼的各位钓友都非常高兴。 张家桃园里有后厨,游人钓了鱼之后可以拿到后厨,花钱让厨师做成鱼脍,当然也可以选择用自己带的厨具做。 今天李川钓到了标鱼,心中高兴,打算将这条鱼拿到后厨,等做好之后分给同来钓鱼的人享用。 其他钓者也很豪爽,纷纷将自己钓到的鱼拿了出来,要跟大家一起分享。 张员外十分捧场,立刻喊了小厮将鱼带走,张员外亲自跟去了后厨,吩咐做饭的厨子们好生料理。 得了主家的叮嘱,厨子们施展十八般武艺,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鱼膳从后厨端了出来。 钓友们也不钓鱼了,纷纷跑去品尝美食。 张家夫人也领着戚蓉去尝鲜。 不得不说,刚钓上来的鱼的确新鲜,很有一番滋味。 众人都吃得十分尽兴。 李川和戚蓉一直在桃园待到很晚,天黑之后,才和张家人分别,坐马车回了家。 玩了一整天,李川和戚蓉夫妇二人都有些累了,老早洗漱了便打算睡觉。 怎料睡到半夜,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李家的门房去开门,见到是个魁梧的男子,立刻提高了警惕,质问道:“你是谁?为何大半夜来敲我家门?” 来人回答的非常简洁,“我要见你家老爷。” 守门的门房见他目光锐利,是个习武之人,色厉内荏道:“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那般尊贵的人物,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那人拿出了一张折起来的邸报交给门房,说道:“交给你家老爷,他看了自会明白。” 门房仍然有疑虑,半夜打扰老爷睡觉,肯定会惹得老爷不满,但倘若耽搁了大事,门房可担待不起。 于是,门房叫醒了院儿里的小厮,让他盯着门外的人,自己则去找李川。 李川白天钓鱼很累,晚上房门被敲响,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高声问道:“谁呀?” “老爷,门外有个武夫,他说有事求见,并让我给您一样东西。” 听见武夫两个字,李川心里咯噔一声。 毕竟戚镇山那边可全是武夫,李川担心岳父那边出事,立刻爬起来披了件衣裳,飞快打开了房门。 李川接过门房手里叠好的纸,打开后发觉是一份邸报。 邸报上的第一则消息就让李川的心提了起来,而后他匆匆浏览了后面的内容,心跟着扑通扑通跳。 等全部看完之后,他白皙有力的手指不停颤抖。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李川顾不得穿好衣物,快步走到了院外。 来报信的人是吴副将,他平常基本都待在寨子里,倘若不是事关重大,他也不会亲自下山。 吴副将见到李川之后,立马问道:“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李川没有回答。 他能稳居朝堂全靠自身才华,圣上器重,同僚对他也多有抬爱,可面对朝堂的局势动荡,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朝堂风云,岂是他一个人能搅动的…… 李川当即让仆人牵了马车,带着吴副将一起去找冯知县。 事关重大,他必须通知与他同盟的冯知县。 冯知县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地从内院跑出来,见到李川之后便焦急问道:“出了何事,怎惹得你夜半叩门?” 李川将邸报递给冯知县,冯知县刚看到第一则消息,便双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皇后娘娘,小产了,还是个男婴……” 本身这种事是不会往邸报上写的,但因着后宫中嫔妃还无一人生下男婴,负责发行邸报的进奏院还是把这件事写了上去,想以此证明圣上有生育皇子的能力。 后宫嫔妃诞下皇子,只是时间问题,希望百姓们不要杞人忧天。 倘若皇后不小产,将来这位早夭的皇子必定会继承大宝,成为武国下一任皇帝。 可惜,皇子夭折了。 圣上还是没有亲生的皇子。 不用想就知道,这绝对是皇叔的手笔。 李川恨得不行,武国前几任皇子即便为争夺皇位剑拔弩张,但全是在政绩上面去争,还没有一个残害对方子嗣的。 毕竟武国的皇室大多子嗣不丰,基本上不祸及子嗣是所有皇室之人的共识,但皇叔还是容不下圣上亲生的皇子。 冯知县面如金纸,“李大人可知宗室族老们是何态度?” 李川摇头,“我也不清楚。” 南丰县距离京都有一定距离,消息传递很慢。 按照时间推断,皇后小产已经过去几天了。 京都的邸报,每日一发,但兵部的邮传部门为了减小压力,往往将邸报攒上几天才会往外发送,目前的频率是十天一寄。 这一封邸报是京中有人快马加鞭单独送来的,从邸报发行到送达南丰县,也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李川心中惶恐不安,因为邸报上还刊登了京中官员的任免情况,好些位忠心于圣上的臣子,要么被贬黜到偏远地方,要么就是出了意外。 皇后小产,紧接着圣上的心腹们就接连被查出问题,这未免太巧合了。 李川坐不住了,郑重对冯知县道:“我得回京一趟,你好生照料我的家人,他们若出了意外,唯你是问!” 冯知县被李川威胁了,讪讪地答应道:“我知道的,知道的……” 李川对吴副将道:“辛苦吴大哥告知岳父一声,让他们稍安勿躁,待我去京都探探虚实。” 吴副将得了李川的吩咐,连夜赶回山里去通知戚镇山父子。 李川离开了冯府,着急忙慌地回到家,一边穿衣服,一边让人备上几匹快马。 先前李川出门的时候,戚蓉就醒了,她直觉出了大事,此时穿好衣服问李川道:“怎么了?” 李川抬眸看着她,遗憾道:“皇后小产了,是个男婴。” “什么?”戚蓉震惊了。 因为在她的想法之中,皇帝才应该是一国之主,皇后经过上次一劫,皇叔应该不敢再动手了。 可是,皇叔不但再次动手了,而且害得圣上失去了皇子。 戚蓉知道后宫仅有的皇子夭折的重要性,于是对李川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川拒绝道:“如今京城暗潮涌动,根本不是好去处,你在家中等着我回来。” 就连李川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他不想带戚蓉一起去犯险。 第95章 离开 戚蓉拉住了李川的胳膊,郑重地对他说道:“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和你一起去,我能保护你。” 李川停下了穿衣的动作,握住了戚蓉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侧。 他们平常从没有这般暧昧的举动,今天是第一次。 李川的桃花眼里满是柔情,“戚蓉,认识你一场,我很高兴,我希望你留在这里,帮助岳父完善那些不成熟的设想。” 戚蓉眼眶含泪,“哪里来的不成熟的设想,你的图纸那般详细,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李川定定地看着戚蓉,看了良久。 他终于意识到戚蓉不是个愿意退缩的人。 他从前还不赞同戚镇山父子的做法,认为将女儿这般丢出去,似乎有些过头了,但事到临头,他竟有些后悔。 若他当初学着岳父和大舅哥那般,瞒着戚蓉就好了。 戚蓉是他的软肋,他不希望她受一点点的伤,更不想让她白白送命。 “我会带着一些会用火器的好手过去……” “我也是会用火铳的好手。” 戚蓉的态度是这般坚决。 李川一时间就有些拿她没办法,他该怎样让自己的夫人不要管他的死活呢? 似乎没有办法。 他与戚蓉并非普通夫妻,他们之中没有了任何一个,剩下的那个就成了世间独一无二的异类。 没有同类,没有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只能将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哪怕喝醉酒失去神智都不能说出来。 没有能真正交心的人,这该是何等的孤独。 哪怕身处闹市,子孙满堂,也只有满心的凄凉与寂寞,这种寂寞交再多朋友都无法缓解一丝一毫。 戚蓉害怕失去李川。 但李川又何尝不是。 为了让戚蓉留下来,李川只能换了个说辞,“你必须留下来,京中出了这种变故,岳父和大舅哥必须尽快将已经做好的火器运出去,南丰县需要需要你留守坐镇。” 戚蓉摇头,“不,我那么多年都没在寨子里,能起到什么作用?” 李川将戚蓉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温柔的声音近乎哄诱。 “你是戚家的人,只要你在,寨子里的所有人都会听你的,冯彦州也会听你的,你可别忘了,冯彦州是个什么性子,你得盯着他。” 说到这里,戚蓉清醒了许多。 冯彦州人不错,政绩也好看。 但他胆子小,若非他爹坚定地选择了圣上,他也不会赶鸭子一般来到南丰县,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为了不暴露圣上的计划,他把戚镇山父子的嘱托全部当成了耳旁风,明知原主过得不好,都不肯帮她。 只让吕耕岩跟李伯晟交好,让吕耕岩去帮李家。 倘若真出了事,冯彦州能顶多大用? 他不弃城逃跑就是好的。 “你有任务在身,你必须留在南丰县,明白吗?” 李川双手搭在戚蓉肩膀上,眼神诚挚地看着她。 看着他这张英俊温柔的脸,戚蓉眼眶中的泪珠掉落下来。 在朦胧的泪光中,他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戚蓉点了点头,“好,我留下来。” 李川替戚蓉擦去眼泪,而后将她抱进了怀里。 他的胸膛如此温暖,让戚蓉生出几分贪恋。 但她必须以大局为重,不能将李川拴在家里,否则皇叔得了江山,必定要清剿圣上的亲信,他们根本逃不掉。 “老爷,马匹备好了。”下人站在门口禀报道。 李川松开了戚蓉,飞快将衣服穿戴妥当,而后他郑重对戚蓉道:“保重。” 戚蓉回道:“平安回来。” 李川扯出一个笑容来,“好。” 李川冲进了夜色之中。 随着马蹄铁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李川也走远了。 戚蓉再也睡不着了,在屋里呆坐了一会儿,而后让下人也备了一匹马,她得趁着天还没亮去寨子里看看。 父兄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 李川沿着官道快马加鞭,快出南丰县的时候,官道上出现了一队人马,大概有百十个人。 众人作普通人打扮,只是每人的马匹上都带着两个皮箱子,见到李川出现后,这些人中驱马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正是吴副将。 吴副将对李川抱拳行礼道:“姑爷,大当家和二当家让我等跟着您。” 圣上手里的兵马并不多,军权握在皇叔手里。 毕竟以前是皇叔带着兵马守护边疆,武国兵力与周遭几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而且武国经济十分发达。 有钱,兵力很弱,便宛若一只狼群中的肥美羔羊,令人垂涎。 倘若没有皇叔多年以来的舍命拼杀,武国不会有如今的安定。 朝堂之中众多臣子投靠了皇叔,就连宗室都站在了皇叔一边。 可为什么李川没有选皇叔呢?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听见过圣上与皇叔的争吵。 圣上说年成不好,希望能减少赋税,结果皇叔指着圣上的鼻子骂他愚蠢。 皇叔说皇帝要有当皇帝的自觉,皇权是冰冷的,是用强大的武力换来的,对百姓仁慈是妇人之仁,只会断送江山。 皇叔说应该重徭役重赋税,榨干百姓的价值,将百姓手里的钱粮汇集到朝堂,才能养得起强大的军队。 拥有强大的武力,才能让江山长久稳固。 这是一个将领的想法,从边关将士的角度来说或许没错。 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民怨沸腾之时,离改朝换代便不远了。 当初太祖不也是见到百姓民不聊生,才领着父老乡亲们造反的吗? 但皇叔刚愎自用,只讲究强大的武力,根本不懂得考虑如何治国。 文弱且手里没有兵权的圣上,在拥有众多兵马的皇叔面前如待宰的羔羊。 李川身为工部的官员,又是以赈灾的名义出来的,回去的时候带太多人必定引起皇叔的注意。 当初李川来送粮时为了减少粮食损耗,大概只带了百十个工匠,毕竟粮食底下藏着东西,粮食根本不够数。 如今回去的时候,带着百十个人也很正常。 李川和吴副将带着寨子里的兄弟们,一起去了京都。 戚蓉来到寨子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戚镇山和戚远征父子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他们得到消息之后,一夜都没有合眼。 李川是穿来的,不是土着,对皇室的事情并不了解。 戚镇山身为官员,对皇叔和圣上之间的事更加清楚一些。 因而,他根本不像李川那样乐观。 戚镇山已经开始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了,他觉得皇叔马上就要动手,他必须尽快多赶制一些火炮,趁着战乱还没开始,尽快送给信得过的将领。 第96章 走水了 整个寨子里的人全都精神紧绷,他们知道,安稳生活到头了。 刀剑无眼,一场大战下来,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全须全尾。 “爹。” 戚蓉来到山洞之中,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被烈火灼痛。 几个大型的冶金炉将周围烘烤,戚镇山的半边脸被火光映得血红。 戚镇山见到戚蓉来了,立马迎了上来,他心疼道:“你不在家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爹,李川去京城了,我在家待着,心里实在不安稳。” 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戚蓉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还不如来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戚镇山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啧啧哀叹。 以前若女儿不知道,她还能安稳生活,哪怕这江山易主,戚蓉也能活下去。 可她知道了,她只要牵扯进来,就再没办法置身事外。 戚镇山对戚蓉道:“那你就在山上巡视,盯着别让人偷懒。” 戚蓉苦笑,山上的这些人当初都是精挑细选的,绝对的忠心无二。 他们蛰伏多年,就等着这一战打响,扬眉吐气,光宗耀祖,怎么可能临阵懈怠。 因而在山中巡视,纯粹是戚镇山让戚蓉有个事儿做,不要瞎想。 戚蓉在山里待了一整天,临近天黑,害怕家里的孩子们担心,这才回家。 在山上跑了一天,再加上一夜几乎没睡,戚蓉回到家中,独自坐在茶桌前,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小憩。 “当,当,当!” 嘹亮的钟声将戚蓉惊醒。 戚蓉猛然睁开了眼睛,听见院外有杂乱的脚步声,她赶紧出来查看情况。 家里的的下人们全都面色惊慌,宛若无头苍蝇。 “何事慌张?”戚蓉问道。 小五因着脸甜嘴甜,比较讨主家欢心,胆子也更大些,立刻禀报道:“夫人,外边走水了。” 小五话落,接着又是一阵有着特定规律的钟声。 这次钟声传来的方向换了。 戚蓉的表情逐渐凝重。 她遥遥地看见了天空中的浓烟,而且不止一处。 外边的街道上一个身着公服的官兵,手里拿着一个响锣,咚咚地敲。 边敲边喊:“知县大人有令,所有人速去救火!” 戚蓉心中骇然,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要从胸腔跳出去。 城中住户们的屋舍当中有许多木材和茅草,如若起火,往往造成损失的巨大。 如若无法在起火之初将火扑灭,只要火势蔓延,便再无灭火的可能。 一家烧千家,乃至万家。 因而,每一个州县都有自己的防火军,哪怕村落里也有村民组成的防火队。 这些防火军训练有素,且纪律严格。 只要火灾出现,他们就要‘一并听号令救扑,并力扑灭,支给犒赏,若不竭力,定以法治罪’。 再加上随处可见的望火楼,能够及时发现火苗进行通传,在火势之初就将其扑灭。 百姓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火情出现之时很可能会起到反效果,而且以前经常出现趁火行窃的事。 因而,很少有征召百姓一起灭火的情况出现。 但是今天居然有官兵奉命通传,让百姓们一起去灭火。 戚蓉整个人宛若沉入湖底,冰冷不已。 情况必定非常严重。 李家的几个孩子也被吵醒了,纷纷走到了院外,看到远处飘起的黑烟,都心中一惊。 李伯晟怀里抱着大丫二丫,惊骇道:“着火了!” 李伯晟在读书方面有些天赋,是个当之无愧的才子,但在其他方面未免不够聪慧。 李风泽比他更快意识到了不对,他眉宇紧锁起来,忧心不已。 他伸手指着另一处浓烟,“若是正常失火,怎么会几处同时烧起来。” 李伯晟这是才意识到情况不对,顿时有些慌乱,“咱们该怎么办?” 戚蓉必须出去看看,如若不行就趁着火未烧过来之前,带着城中的老弱妇孺一起跑到安全处。 戚蓉吩咐道:“风泽、钰衡,你们两个守在家里,若火势无法扑灭,你们就带着其他人去黑风寨。” 李伯晟震惊无比,“娘,黑风寨是土匪窝啊,他们杀人如麻……” 戚蓉啐了他一口,骂道:“糊涂东西,黑风寨是你外祖父和舅舅的地盘!” 李伯晟被骂得低下了头,舔了舔嘴,他先前只听说那边是土匪窝,又不知道那儿和自家外祖父有啥关系。 不过,娘不是已经和娘家彻底不来往了吗? 李伯晟心中有疑问,但他根本不敢说。 李风泽没搭理李伯晟,而是提议道:“娘,不若我带着家里人去张家,到时候也有个照应。” 戚蓉觉得李风泽说得对。 他们这边人少,张家人多,如果遇到事还能让张家帮衬一番。 “好,倘若真的大乱,你就带着他们有多远跑躲多远。” 戚蓉叮嘱好家里人,跟着众多从床榻上爬起来救火的百姓一起,去了最近的失火地点。 冯知县的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服也是胡乱穿的,显然他接到衙门通报之后,立刻跑了过来。 只是水火无情,他再着急也没什么用处。 戚蓉小跑上前,招呼道:“冯大人。” 冯知县见到戚蓉来了,就好似见到救星,他将戚蓉拉到僻静处。 他愁容满面,那份悲痛如丧考妣,“咱们完了,一切都完了。” 戚蓉见他如此颓丧,毫无斗志,她声音里都带了强烈的不满,“怎么就完了?” 冯知县丝毫没有怪罪戚蓉语气的想法,只喃喃道:“火是有人刻意放的,浇了煤油以后点燃,根本扑不灭。” 有人故意放火…… 戚蓉心中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她马上对冯彦州道:“快让官兵守好城门,这里的火不要再灭了,速速将周围房屋推倒,清理可燃物,阻止火势蔓延就够了。” 听了戚蓉的话,冯知县怀着的那丝希望的火苗彻底被扑灭了。 这一仗终归无法避免了。 城中被人恶意纵火,而且放了不止一处,只要趁机派兵攻打,必定轻易拿下。 但南丰县是通往黑风寨的必经之路,如果南丰县不抵抗,那些人就能轻易到达黑风寨。 黑风寨可是制作军械的重地,倘若失守,戚家一方在武器方面的优势将彻底化为虚无。 如果让皇叔得到了火器的图纸,那么这一仗也不用打了,直接让圣上退位让贤。 装备相同的情况下,他们在皇叔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第97章 大战在即 显然,皇叔已经知道了圣上偷偷派人制作火器的事。 如果放任圣上发展,将来皇叔必败无疑,因而皇叔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选择了动手。 “大人,不好了,有人打来了!” 一个兵吏惊慌失措,逃命似的跌倒在地上。 冯彦州双眼含泪,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何必血脉相残啊,何必呀……” 事到临头,冯彦州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惋惜血脉相残,居然不尽快组织兵吏反抗。 戚蓉揪住了冯彦州的领口,怒骂道:“你个废物,再磨叽下去,你我的家人以及城中百姓都要死了!” 戚蓉恨铁不成钢,立刻高声吩咐其他兵丁,“所有人立刻推倒周围房屋,清理可燃物,然后驰援各个城门,要快!” 李川是钦差,比冯知县官职还要高,县里的兵吏们没人不认得戚蓉。 此时戚蓉发话,乱了阵脚的众人才镇定下来,按照戚蓉的吩咐尽快阻止火势蔓延。 随后,戚蓉揪着冯彦州,和他一起去了城楼之上。 向远处眺望,可见数以千计晃动的火把。 而火把照亮之处,人头攒动。 有出去查探的官兵回来了,吓得双腿都软了,说话都在哆嗦,“大……大人,对方来了恐怕得有好几万人,咱们可怎么办啊!” 南丰县县城里常住人口有一万人左右,但这一万人里老弱妇孺占大多数,真正常壮年男子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而南丰县的所有兵丁衙役加起来也才千把人,如此大的人数差距,可怎么打? 再加上南丰县的平民百姓没有打过仗,在训练有素的兵士面前根本不够看。 冯彦州的精气神彻底没了,他抱着头蹲在了地上,而后,他猛然站起了身,抓住戚蓉的胳膊,“咱们逃。” 戚蓉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冯彦州,你身为一地知县,怎么能说得出逃这个字!” 大军还没到,他半分抵抗都没有,就说要逃。 她与李川都知道冯彦州稳健胆小,可临阵脱逃未免令人不齿。 冯彦州哭丧着脸道:“当初说好的,若出了事,就让我带你逃跑,其他的不用我管。” 戚蓉一脚踹在了冯彦州的胸口,“你身为一地知县,大军来袭,你要丢下城中百姓逃跑,你以为圣上将来会留你这条命吗?” 冯知县与戚蓉都心知肚明,皇后小产,京中必定出了乱子,如今圣上自身难保,很难顾得上南丰县。 他们谁也无法保证,圣上一定会赢。 但不做任何抵抗就逃跑,戚蓉做不到。 冯知县整个人都没了方向,问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戚蓉坚定道:“拼死抵抗,等我父兄过来。” 冯知县沉默了许久,一直等到城外行军的隆隆声越来越近,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拍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他爹是圣上一派,无论他愿不愿意,冯彦州已经和圣上绑在了一处。 如果他不抵抗,圣上输了,冯彦州九族都难逃一劫。 只有皇叔落败,他才能活下去,他的家人才有生的希望。 冯彦州望着城外的火光,目光之中有了死战不休的决然。 他若因守城而死,后代万世都将称颂他的忠勇。 他若逃了,无论是皇叔还是皇帝都不会放过他。 况且,谁说他们一定会败呢? 冯彦州脑中突然涌出一股热血。 不跑了。 打他娘的! 圣上的其他兵马不会坐视不理,戚家父子也不会弃城中百姓于不顾。 他才不怕呢! 更何况戚蓉一介妇人都没走,他一个男子,还是朝廷命官,如果他逃了,以后让别人怎么看待他。 冯知县从下人手中接过官服,穿在身上后,郑重地戴上了官帽。 他脚步匆匆,走到了城垛那边,对着慌乱成一团的官兵胥吏高声道:“所有人听我号令,拿起武器,守卫城池,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冯知县自己也拿起了一张弓,他出身世家,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有修习,因而他弓法也不错。 原本城墙上的官兵们心思浮动,如今见到知县大人的决然,所有人都定下了心。 天塌了有高个儿扛着,他们知县大人是京城贬谪来的高官,什么场面没见过。 有人半夜袭城又如何,只要知县大人在,他们必定能化险为夷。 镇定下来的冯彦州根本想不到,手下人居然如此高看他。 其实在当初,戚镇山就担心南丰县会被围困,因而私下给了冯知县许多兵器。 琅琊拍、藉车、夜叉檑以及各种弓箭弩机等都给了不少。 南丰县并非全无准备。 正常的一个小县城城池,大概也就只有一百到三百名兵丁,南丰县足足有上千。 冯彦州命令手下架设兵器,严阵以待。 当敌军来到城门前时,抬头向城墙上望去,只能见到属于兵器的凛凛寒光。 冯彦州强行征调了许多平民,让官吏兵丁们带着他们使用大型器械。 无法参战的百姓也自发往城墙上搬运石头与滚木。 城外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几万人马同时出现,场面实在壮观骇人。 他们的多名将领骑在马上,满脸煞气,其中一个驱马上前,高声对城墙上喊道:“城里的人听着,速速打开城门,投降者可免去一死,若负隅顽抗,我等将屠尽全城!” 听见了敌军喊话的百姓,开始心生退意。 他们不想打仗,更不想死。 “要不咱们投降,他们说投降免去一死。” “咱们这点人根本打不赢的。” 百姓们的议论声越传越多,从城墙之上传到了城中。 城内众人气势逐渐低迷,甚至开始出现骚乱。 冯彦州气得脸都红了,这些人怎么连他都不如。 他这么怕死的人都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这些人怎么还想着投降。 戚蓉站了出来,冲着城中百姓高声道:“仁善之军不可能随意屠杀百姓,更不消说屠城,说出屠尽全城四字的人可能放过你们?” 百姓们听见戚蓉的话, 全都闭上了嘴,不再议论了。 冯彦州见百姓们没有必死的决心,干脆挺身而出,对着城下的百姓道:“我乃南丰县知县冯彦州,今日我与城中诸位共存亡。 我在城在,城破之时便是我身死之日!” 戚蓉也站了出来,高声道:“我乃光威将军戚镇山之女、朝廷钦差李川之妻戚蓉,我与诸位共存亡!” 有了冯彦州与戚蓉的表态。 城中百姓的热血被调动了起来。 知县大人和钦差的夫人都没走,他们怕什么,难道他们的命比这些贵人们还要高贵吗? 第98章 是不是男人 所有人众志成城,任敌军如何哄骗都不再动摇。 戚蓉想多拖延一段时间,于是让冯彦州陪着敌军将领胡扯一通。 眼见对方急了,开始骂骂咧咧。 戚蓉挽弓搭箭,一道箭矢朝着对方的面门激射而去。 叮! 距离太远,箭矢没有正中面门,反而射中了对方的头盔,将对方的头盔直接掀了下去。 头盔掉了。 城楼之上传来一阵哄笑。 对方气急败坏,但又后怕不已,当即退回了军阵之中。 他们的主将显然不将毫无防备的小小城池放在眼里。 城里真正的兵丁很少,只有平头百姓,这些人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用不足一万的老弱妇孺对阵他们几万精兵,简直异想天开。 “所有人听令,攻城!” 对方的主将一声令下,几万人马蜂拥而至。 喊杀声震天动地。 城墙之上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等到敌军进入攻击范围,随着冯彦州一声令下,千箭齐发。 临时征调来的壮丁不会使用弓箭,但他们有足量的弩机,简单教过之后很快便上了手。 再加上他们城中只是缺精兵良将,根本不缺兵器。 此时地面上摆满了箭矢,只要来到城墙之上抵御外敌的人,都能随意挑选兵器。 许多城下的少年见状也跃跃欲试,趁着家人松懈跑了上来。 精弓是奢侈品,普通百姓很难买得起,普通人手里的弓箭都是自己或者铺子里做的,和戚镇山严选的弓箭根本没得比。 而且这些弩机哪怕在军中,都属于精品中的精品,每一个都是精工细作,普通人见都没见过。 还有投石车和床弩等等。 因而敌军还未到近前,便先吃了一波攻击。 对方将领都被打懵了。 怎么回事,为啥一个小小的县城有那么多好东西,他们四万大军居然比一个小县城还穷! 有没有天理了? 敌军人数实在太多,戚蓉见眼前情况不行,立刻拿起先前已经准备好的粉末状毒药,倒进一个陶蒺藜里,然后将陶蒺藜挂在床弩的巨型箭支上。 李川在京城时只做了火铳和火炮这些,陶蒺藜是在黑风寨里做的,前几批试验品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因而囤了一堆作用不大的淘汰品。 这些全送给了冯彦州,但冯彦州觉得别人不要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没在意。 戚蓉觉得可以利用一下。 这些淘汰的陶蒺藜最大的问题是杀伤力不够,但如果加入粉末状毒药呢? 原本是火药爆炸,碎瓷片四处飞溅,以飞溅的碎瓷和装内部的碎铁片对敌人进行攻击,威力较弱。 加入粉末状毒药以后,情况便得到了逆转。 此时的风是从城池往外吹的,床弩射出的巨型箭矢还没落地,带着毒药的陶蒺藜便在半空炸开了。 紧接着敌军直接倒了一大片,敌军之中传来阵阵哀嚎。 要么吸入毒粉,要么被带着毒粉的瓷片划伤,毒入血液,直接等死了。 情况可行。 剩下的便如法炮制。 而且一根巨型箭矢之上可以悬挂多个陶蒺藜。 毒粉不够多,戚蓉他们便用上了火油石灰等等,所有能用上的东西。 敌军哪见过这种阵仗,这种壕无人性的打法让人气得牙痒痒。 但也将敌军的士气给打垮了。 敌军都知道他们不能打持久仗,城池里的人获得增援是迟早的事,他们应当速战速决。 可敌人实在太有钱了。 他们的精兵都没有对方的装备精良。 对方的将领自己都慌了。 他们还以为只是个小小的城池而已,应当很快就能拿下,结果县城里的草台班子,居然还真打出了几分火气。 刚刚开战,他们这边还没够到对方呢,就已经折损了几千人。 简直强的没道理。 城里的投石车和床弩都比敌军射程远。 敌军这边够都够不着,城墙上的就已经打过来了,再加上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只要在半空中轰隆一炸,立刻一群人倒地不起。 就连敌军将领自己都因为吸入了不知名粉末,而肺部灼痛。 不能再往前冲了,再冲就是给对方送菜。 倘若打一个小城损失一两万人马,哪怕这一仗胜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所有人,以肩上领巾覆面,隔绝毒气侵入!” 已经开始攻城便不能再轻易退缩,只能一鼓作气,强攻下去,否则士气不振,后续损失只会更大。 然而戚蓉这边可不会给他们机会,趁着敌人还没把脸遮起来,他们发起了一波强攻,几乎用掉了一大半陶蒺藜。 剩下的灌入火油和石灰,以溅射的油火苗点燃敌军身上的布料,灼烧皮肤。 飘散的石灰粉会飞进眼睛里,让敌军必须忍着眼睛的灼痛冲杀,刺痛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以至于战力大减。 敌军主将心中恼恨,“本以为得了个立大功的好机会,哪知道是个烫手山芋啊!” 如今损失了这么多人,回去该怎么跟皇叔交代。 敌军将领此时悔恨到不行,早知道就不该接这个差事,本以为以人数压制,必能轻松取胜,结果因为大意吃了亏。 戚蓉这边虽然武器更为精良,但毕竟人数太少,敌军的距离拉近以后,很快便有弓箭飞到了城墙上。 城内在距离方面的优势已经没有了。 这是个坏消息。 钩强(就是钩子加绳子的那种爬墙的爪子)上的钩子已经挂在城垛上,云梯也搭了上来。 狼牙拍向下拍去,将爬上来的兵丁击落,藉车上不断往下投放巨石和滚木。 但个别敌人终归爬上了城墙,戚蓉抽出腰间的大刀,冲到了失守的城垛。 唰唰几刀砍死了数名敌人。 说到底皇叔有兵,但皇叔手里没钱,在整体重文轻武的认知之下,兵丁有像样的兵器已经很不错了。 第一批攻城的士兵与炮灰没什么区别,基本都是以命去填,身上连一件像样的盔甲都没有。 戚蓉眼尖,瞧见寒芒一闪,赶紧挽弓搭箭。 箭矢激射而出,正中一名敌军的胸口。 敌军倒地不起。 冯彦州吓得半死,手都麻了。 刚刚要不是戚蓉反应快,他都要被人砍死了。 冯彦州慢慢挪到戚蓉身边,手里费力地拖着一把剑,此时气喘吁吁的,后怕道:“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死了。”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那么早死,他还真不甘心啊。 戚蓉见冯彦州的模样,不由吐槽道:“才刚开始打,你就没劲儿了,还是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 冯彦州的脸黑如锅底,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了,“我当然是男人,是雄壮伟岸的男人!” 被戚蓉一激,有些脱力的冯彦州又有力气了。 第99章 天塌了 “娘!” 李风泽和李伯晟跑了过来,两人皆全副武装,领着近百名仆人装扮的壮丁爬上了城楼。 众人手里抬着扎起来的蒿草束,倒上油脂之后用火把点燃,扔下城墙。 一时间城墙之上下起了火雨。 落石、滚木、毒药、火焰,攻城的兵丁们胆怯了。 他们不敢再打了,往城楼上爬,相当于白白送命。 敌军胆气已无,任将领如何催促也不敢在上前去。 杀光爬上城楼的个别兵丁,城池才算短暂地守住了。 敌军撤退休整,气得对方主将骑马上前大骂出口。 “冯彦州,你个无耻小儿,本将驰骋沙场多年,攻城掠寨,见识广博,就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尔母婢也!” 冯彦州站在城楼之上嘴角抽搐。 不愧是粗俗不堪的武夫,动不动就骂人的娘,简直气死人。 但冯彦州是个稳健性子,才不会上对方的当,激将法而已,冯彦州自稳如老狗,反倒站在城墙之上大声嘲笑。 他给戚蓉使眼色,让戚蓉带着其他人赶快准备东西,等着对方下一次攻城。 城墙上好些重要物资都已经快要见底了。 戚蓉会意,领着李风泽走等人下了城墙。 冯彦州在城墙之上与对方周旋,得意道:“本事不足的人才会逞口舌之快,倘若这几万大军给本官,定然不会如将军这般狼狈。” 说完,冯彦州哈哈大笑。 周围城墙上的人也跟着笑。 对方的将领被气得半死,但他也不敢再让人往前冲了,死了那么多人,他现在都无法回去交差。 戚蓉身上沾了血污,她抹了一把脸,对李风泽道:“你带着你嫂嫂他们逃。” 李风泽正在指挥其他人搬用滚木和石块等,闻言深深地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娘,我不走。” 经历过一番厮杀,平静下来之后,戚蓉只觉脑子有些疲惫,她揉着太阳穴道:“娘不是让你逃,是让你去搬救兵。” 李风泽压根不信,“冯大人早就派人从北门出去了,估计此时已经到了黑风寨,我再去没有半点用处。” 李风泽不上当。 戚蓉有些拿他没办法,外面敌军太多,城破是迟早的事情。 只能等戚镇山带兵过来驰援,否则毫无胜算。 但,戚镇山手里只有几千名戚家军,对阵来袭的几万人马,具体有几分胜算,戚蓉也不清楚。 戚蓉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对家里几个孩子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他们不是来自不同世界的陌生人,而是血脉相连的母子。 戚蓉希望李风泽他们能好好活着。 此时,戚蓉终于理解了戚家父子的做法,宁愿孩子过得不好,只要把命保住比什么都强。 倘若戚蓉仍然待在李家村,大军来袭,她带着一家人逃跑就够了。 但他们一家搬到了县城里,便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李风泽是个执拗非常的性子,他打定主意的事情,旁人根本说不懂。 戚蓉看向了李伯晟,希望他能带着家里人逃跑。 但李伯晟眼神躲闪,不敢看戚蓉,“我也不走。” “你不是最贪图享乐吗,怎么现在反倒有骨气了?” 李伯晟的腰杆都挺直了,“人人都爱享受,但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君子死节,我若为守城而死,世人都得赞我一声大义。” 戚蓉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头疼无比。 孩子要大义赴死,不肯临阵脱逃,她能怎么办? 让他们跑便让他们往后余生都失了胆气,活在他人的唾骂之下。 想起前世许多被网暴而死的人,戚蓉有些开不了口。 这里的人都很重视名声,名声坏了,甚至会毁掉一个人。 若是城守住了,城中的百姓又会怎么看待逃走的人呢? 戚蓉遥望远方,此时无比期盼父兄赶快带人过来。 黑风寨山下,戚远征带着上千骑兵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一把硕大的火铳,腰间别着弹药袋。 上百辆马车拉着小型火炮与火药,紧随其后。 戚镇山留在寨子中善后。 当几十枚大型火炮被运走之后,戚镇山命人埋设炸药,将他们生活了多年的寨子炸毁。 寨子已经暴露,不能再待下去了。 还有他们以前制作武器留下的图纸,全部焚毁。 制作方法与具体的数据,早已经记在了戚镇山父子脑子里。 他们以后估计都不会回来了,万万不会留下什么重要信息给敌人。 轰隆轰隆! 地动山摇。 连续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砂石飞溅,山洞倒塌。 多年来的据地顷刻间化为乌有。 戚镇山面色沉重,有几分怀念从前的日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坍塌的山石,然后才下令道:“出发!” 火器军隆隆前进,从山里走出来。 山里的路不太好走,戚镇山领着的车马带着大型器械,走得较慢。 戚远征一队骑兵,快马加鞭之下,冒着浓浓夜色,来到了南丰县县城的北门。 兵卒扛着的军旗上写着威风凛凛的戚字,军旗迎风招摇,猎猎作响。 南丰县的位置正好卡在两座大山之间,敌人若想去往黑风寨,必须从南丰县中穿过。 否则就必须穿越两座大山,从人迹罕至的大山中穿行,到时候兵卒十不存一,耽搁的时间也太久,得到消息的戚镇山等人早就跑远了。 因而敌军选择了攻城。 此时大部分城中的兵丁吏员都在南门守着,北边根本没几个人。 此时见到有一队兵马过来,城楼上的小吏,腿都软了。 天塌了,腹背受敌啊…… 戚镇山的戚家军蛰伏多年,世人如今早已不知道他们的威名。 小吏壮着胆子,说话都在结巴,“来……来者何……何人?” 戚远征骑在马上,高声应答:“戚家戚远征是也!” 小吏不认得戚远征,面对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丰县城并不富裕,没有金银美女给尔等,还请快快离去!” 戚远征闻言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解释。 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小跑着上了城楼,见到戚远征的人扛着戚字军旗,立刻踢了小吏一脚,骂道:“糊涂东西,这是咱们的援军!” 小吏挨了骂,不但没有不高兴,反倒双眼都亮了。 援军来了,他们有希望了。 早已在此处等待多时的县丞大人,高声吩咐守门的兵丁,“速速打开城门,让援军入城!” 第100章 天神下凡 “援军来了!” 守在北门的兵吏们喜极而泣。 城外的几万人马实在把他们吓死了。 他们这儿才多少人,对抗几万人马,那不是说笑的吗? 城门吱呀呀打开,戚远征与戚家众人骑在马上,扛着军旗进了城内。 高头大马,伟岸雄壮的男子,在城内穿行队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是援军……” 百姓们宛若见到了天神下凡,目光格外崇拜地盯着戚远征的兵马。 先头部队人比较少,但百姓们都知道,骑兵之后必有其他人。 因而,哪怕到来的人马很少,他们觉心中安定。 当戚镇山领着兵马到来的时候,戚蓉和李风泽刚刚斩杀了城内的叛徒。 因着城外的人攻城不利,强攻以失败告终,被安插在城内的人按捺不住了,企图打开趁乱从内打开城门,接应敌军。 李风泽和戚蓉一直在城门口维持秩序,因而当叛徒鬼鬼祟祟出现的时候,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当叛徒表现出打开城门的意图时,戚蓉一剑洞穿了他的胸口。 鲜血喷溅。 将其他想要趁机开城门的叛徒吓到了,他们神色慌张,与其他人大不相同,因而也被揪了出来。 审问过后确定也是叛徒,戚蓉将他们尽皆砍死。 戚远征到来时,看到的就是沾满了血污的戚蓉与李家几个孩子。 戚远征骑在马上,俯视戚蓉,面容坚毅。 “蓉儿,辛苦你了。” 戚蓉在兄长面前露出一个笑容来。 接着,戚远征将目光转移到了李伯晟和李风泽身上,与有荣焉地点头道:“不愧是我戚家血脉,都是有血性的好孩子。” 想想他在外留下的那个血脉,应该和这两个外甥儿一样大了。 戚远征的目光慈爱无比,他伸手揉了揉李风泽的头,夸赞道:“你们很不错。” 城楼之上的冯知县见到援军赶来,匆匆忙忙从城楼上下来,“戚远征啊戚远征,你总算来了!” 冯知县如蒙大赦,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 明明当初给他安排的任务是辅助戚家父子,若真开战就带着戚蓉跑,结果还是被赶鸭子上架,上了战场。 “战场刀剑无言,实在不适合我这种文官,一切就交给你了。” 冯知县只想赶快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戚远征嗤笑一声,“冯大人,计划赶不上变化,你身为知县就该负起知县的责任来,不要总想着跑。” 冯知县被骚得没脸,表情讪讪的不说话了。 戚远征将背上的火铳拿下来,填装弹药,戚家军也跟着一起将背后的火铳取下,拿掉上面缠着的掩人耳目的布。 这新奇的武器让人惊讶。 普通人根本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就连冯知县冯彦州都惊了。 这是什么? 形似狼牙棒,但头顶四个孔洞,装填了火药。 难道这就是李川一直说的火器吗? 冯知县十分好奇。 戚镇山根本没给他机会去看,抬手下令道:“上城楼!” 守在城楼上的百姓们将地方让出来,交给真正的将士们。 戚镇山迈开长腿,率先爬上了城楼,领着兵士架设枪炮。 火铳发射的声音一同响起,震耳欲聋。 敌军早就被带毒的陶蒺藜吓怕了,如今再次听见爆炸声,简直吓破了胆。 都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 明明是敌军人数更多,正常情况下城里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如今主动动手,那必定是有很大的把握。 果然,随着砰砰声响起,敌军阵营里不断有人倒地。 四眼火铳一次能发射四枚弹丸,几百上千把火铳,直接形成了火力压制。 敌军被打得溃散。 他们都怕了,害怕这种如同天公神罚一样的爆炸声。 有人当了逃兵,军心已散,那些动摇的人也跟着向后跑。 越来越多的人受到影响。 敌军溃不成军。 戚远征哈哈大笑,喊话对方将领道:“曹将军,我戚家军战力可比得上当年?” 说完,戚远征仰天大笑。 曹将军定睛一看城墙之上,果然飘着戚字旗帜,顿时骇然。 他原先只听说南丰县有个秘密军械库,哪里知道军械库的将领居然是戚家人。 曹将军本就吃瘪恼恨,骂道:“贪墨的无耻小人,算什么好汉!” 戚远征望着对方溃败逃跑的兵丁,饶有兴致地指了指曹将军的部下,“曹将军的兵丁遇到强敌则心生退意,看来都是聪明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 哪有这样侮辱人的! 曹将军心里怄死了,亲自骑马围堵逃兵,追上了挥刀便砍,“战场之上,谁人后退,格杀勿论!” 除了曹将军的心腹们还跟着他而外,其他人全都跑的跑退的退。 他们师出无名,随意攻打自己国家的人,本就不占仁义。 很多兵丁全是被迫来的,没办法违抗军令只能过来,但此时有了机会,能跑的都跑了。 一场攻城战,变成了追逃兵的戏码。 简直可笑。 当戚镇山带领大部队过来的时候,几枚中型火炮被众人合力拉上了城楼。 火炮架好,在城垛之间威风凛凛。 戚镇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还没真正用这些宝贝打过仗呢,今天可得好好试试。” 火炮齐发,天地为之震动。 地上炸出了巨坑,敌军被炸得支离破碎。 扬起的尘烟遮蔽了视线,战场宛若地狱修罗场。 断肢残臂四处乱飞。 曹将军面露骇然。 打不过啊,这怎么打? 戚镇山手里拿着神兵利器,这种大杀伤力的武器,就算交给普通百姓,也可能打垮正规军队。 曹将军一方根本束手无策。 没有希望打赢的,再待下去只会徒增伤亡,曹将军索性下令撤军,暂时撤到安全的地方。 敌军撤出去很远,从城墙之上甚至望不见他们的位置。 火炮的射程太远,杀伤力太大,曹将军实在怕了。 当敌军撤走之后,城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我们赢了!” “戚家军,戚家军!” 呼声震天。 戚镇山捋了捋胡须,蛰伏多年,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 戚家军就该如此受万民仰望,我在山沟沟里实在是憋屈啊。 第101章 出发 戚镇山意气风发,仰天大笑。 伴着城内的震天呼声,背着骂名,蛰伏多年的戚家军终于重出世间。 戚蓉胸中豪情万丈,为自己的父兄自豪。 她就知道父兄不会贪墨,更不会因为被冤枉而逃跑,甚至落草为寇。 他们戚家没有一个孬种。 戚远征站在戚蓉身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戚家三人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跟着冯彦州一道儿去了县衙门。 冯彦州心潮澎湃,无法自抑制。 “戚家军名不虚传啊,圣上有你们在,何愁江山不稳。” 有今日一战,戚家军的威名必定流传千年。 冯彦州太过激动,没留意脚下,摔了一跤。 旁边跟随的官吏赶快去扶起他,但冯彦州丝毫不在意摔倒的事。 依旧笑容满面。 到了衙门,小吏们殷勤地搬来座椅,甚至拿出了冯知县珍藏的茶来招待众人。 冯彦州先前太过激动,根本没发现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茶被拿了出来。 端起茶碗喝的时候,猛然一震。 冯彦州瞥向了泡茶的小吏,小吏吓得一哆嗦,躲到后边去了。 冯彦州叹气,算了,好茶就该在高兴的时候喝,能用来招待这么尊贵的客人,是这些茶的福气。 戚远征一边喝茶一边开口道:“戚家军已经出山,断没有龟缩在南丰县的道理,我们留下几门火炮,架设在南丰县城墙之上,然后开拔驰援京城。” 戚镇山点头,“李川去了京城,我总担心他与圣上的安危。这样,远征带少部分兵马去京城,我带着辎重去找张云虎会和。” 他们接到了张云虎的密信,张云虎此时正守在关隘处,牵制皇叔的大部分兵马,打得十分艰辛。 皇叔的兵马很多,毕竟皇叔可是武国的兵马大元帅,绝大多数的兵都在他手里。 谁让当年先皇曾动过让皇叔即位的心思呢。 当时先皇对皇叔百般信任,只待皇帝崩逝,皇叔就是江山新主。 也不知道当时出了什么意外,先皇临死前改了主意。 以至于,当今圣上毫无准备地成了皇帝,然后手里要人没人,又一直被皇叔压制,过得好不憋屈。 戚蓉听了父亲的安排,站起身道:“父亲,我也要去京城。” 戚镇山的脸板了起来,不高兴道:“你留在南丰县就够了,跟着去京城做什么?” 万一李川出了意外,到时候女儿不得伤心死。 还是在家里等消息。 “李川在京城,我必须过去,再者说了,我是戚家的一员,父兄能为家国大义挺身而出,我也可以。” 听了女儿说话,戚镇山头疼无比,双手搓着自己的脸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在家里等我们的好消息。” 说完之后,戚镇山抬手摸了摸戚蓉的头,“乖,听话。” 戚蓉想去,不想待在南丰县。 戚远征见状叹了口气,“既然妹妹想去,那便跟我去。” 戚镇山一双虎目圆睁,瞪着戚远征。 戚远征额上冒汗,还是解释道:“妹妹心意已决,如果到时候她偷偷去,反倒更加危险,还不如跟我一道儿。” 戚蓉是个大活人,他们只要一动身便再不能分心了,到时候顾不上戚蓉。 如今天下大乱,她一个人骑马从南丰县跑到京城,实在太过危险。 戚镇山听了沉默,烦躁地抓着干枯的头发,“行,就依你们。” 但他还是嘱咐戚蓉道:“若情况不对,你便赶紧带着人走,不要跟你哥哥一样拼命。” 戚远征也补充道:“我在外边留了个血脉,我若是死了,还得指望你将他养大。” 这是拿侄子威胁她好好活着。 “兄长不要说丧气话,还没开战呢,咱们谁也无法确定最后结果如何。” 戚镇山闻言挥了挥拳头,“女儿说的对,还没打呢,不能泄劲,行不行的,先打了再说。” 戚镇山是个急躁性子,说走就走。 他们从南丰县调配了粮草,准备妥当,当天就要出发。 戚蓉和家里的孩子们告别,他们依依不舍,素来沉默的李风泽却上前一步,“娘,我跟你一起去。” 戚蓉跟戚镇山一样头疼,“你去做什么?战场上可是会死人的。” 李风泽此时的话变多了,“就是因为会死人,我才要跟着娘,我功夫不弱,能帮得上忙。” “那张家人和咱们家里的人呢。” 李风泽有些自豪,“张家的男丁多,护卫也多,不用我操心,而且我把师父请来了。” 李风泽说完之后,让开了位置,果然身后站着一个勇猛的中年人。 他穿着兽皮,身上背着弓箭,只看他身段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猎户对着戚蓉恭敬行礼,“夫人尽管将家中孩子交给小人,小人年轻时一时冲动犯过事,躲在山里当猎户,实际功夫不差的。 且,戚将军对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夫人的家人。” 原主自己就是个练家子,当时她见过李风泽师父的确功夫不错,才答应让李风泽拜师。 结果没想到两家居然还有些渊源。 李风泽连师父都找来了,戚蓉还能怎么办。 她此时也跟戚镇山一样无奈。 她不说话,李风泽就一直磨,最后戚蓉只能答应。 母子两人各骑了一匹马,跟在戚远征身后。 南丰县县城城门大开,百姓们夹道欢送,甚至有人拿了自家做的吃食,硬要送给那些将士们。 将士们不收,百姓便将东西扔上拉火炮的马车。 南丰县越来越远,偌大的城门变成了脸盆大小,然后便慢慢看不见了。 戚镇山与戚远征兄妹二人分别,带着人去驰援张云虎。 戚蓉则随着戚远征一道前往京城。 他们要去保卫皇帝,同时寻找李川。 他们行军速度很快,戚蓉望着周围变得陌生的环境,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祷告。 “李川,你可一定要等我过去。” 戚蓉双腿夹紧马腹,马鞭一挥,驱赶马儿跑得更快些。 京城,热闹而繁华。 白日的行人络绎不绝,京城人士的衣着打扮都更为豪奢。 天子脚下,非富即贵。 随便在茶楼里往下泼一盆水,都有可能招惹到一位高门显贵。 一个清俊如谪仙般的男子此时正坐在茶楼里,将一杯泡好的茶推到对面。 而他对面坐着一个年逾六十的男子,他头发雪白,形容枯槁。 此人名叫冯彬,是冯彦州的大伯,冯侍郎的嫡亲哥哥。 第102章 李川被抓 “如今宫门紧锁,利仁也被困在宫中,这可如何是好。” 利仁便是冯彦州的亲爹,工部侍郎冯利仁。 冯彬愁容满面,“如今与圣上亲近的那些官员全都被软禁在了宫中,若非我前年因病致仕,也难逃一劫。” 李川带着人回到京城,但他在京中待了好些天,却一面都没见到圣上。 甚至连宫门都没进去。 他去找那些相熟的官员,发现他们被叫去宫中后,已经许久没回家了。 生死不知。 如今京城人人自危,就连有些提前得到消息的富商贵人们,已经开始准备外出避祸了。 就怕收到牵连。 李川很无奈,如今可怎么办呢? 倘若圣上没有被困在宫中,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现在的皇宫犹如一个大型牢笼。 皇帝被捏在皇叔手里,李川也不能带人去强攻,否则把皇叔逼急了,到时候直接把皇帝杀了。 一切都玩完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顾虑,皇叔“挟天子以令诸侯”,其他不看好皇叔的官员也只能暂时听他的。 李川此时一筹莫展。 “姑爷,有您的密信。” 吴副将将一封密信交给李川。 李川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立刻对吴副将道:“快,快派人告诉兄长一声,让他暂时在远处驻扎,千万别太接近京城。” 李川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算了,吴副将您亲自过去。” 吴副将知晓情况,立刻抱拳应答,“是。” 吴副将走了之后,冯彬忍不住露出一个并不好好看的笑容来,“李大人当真好运气,阴差阳错居然娶了戚家的姑娘。” 冯彬身为冯侍郎的亲哥哥,两人关系自幼便很好,即便如此,冯彬都不知道冯侍郎居然参与了这么大事。 直到东窗事发,冯侍郎被困在宫里,冯彬都还以为自己的弟弟是被牵连了。 李川找到冯家,冯彬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李川莞尔一笑,“能娶到戚蓉的确是我的高攀了。” 冯彬心头沉重,但还是被李川逗笑了,“李大人青年才俊,怎可妄自菲薄。 你与戚家的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倘若没有你,她又怎会嫁了个京城姑娘抢着要的如意郎君。” 李川与冯彬又闲聊了一番,随后亲自将冯彬送回了冯家。 李川站在远处,眺望皇宫的黄瓦朱墙,心头一片阴霾。 皇叔知道他们在南丰县打造兵器的事,李川带着人来到京城的第一时间,皇叔就应该得到了消息。 他去了京城最好的酒楼,自己一个人却要了间包厢,点了一大桌的菜。 是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的量。 李川自顾自品尝美食美酒。 楼下传来一阵金甲之声,酒楼被包围了。 一个身着玄色直裰的中年男子踹门而入。 “李川,你还有脸回来?” 李川扬唇一笑,伸手指了指早已经留好的座位,“崔大人,请坐。” 崔大人恼恨无比,揪住了李川的衣领,伏在李川耳边咬牙切齿道:“你傻啊,回来做什么,以你的才干,无论谁当皇帝,都不可能亏待你的。” 只要李川在此时选择袖手旁观,即便皇叔不看好墙头草的人品,看在李川才学的份上,皇叔还是愿意任用李川。 不是紧要官职而已。 但那最起码还有一条活路,总比死了好。 李川道:“以皇叔的人品,他能不记恨我?被天子记恨,一个臣子不会有好日子过,即便天子维持表面和平,背地里也一定会使歪招。” 皇叔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李川可一点都不信任。 崔大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坐在椅子上,猛喝了一杯酒,哑着嗓子道:“我与你不是一党,但我敬重你的才学与人品,我很希望你能支持皇叔称帝。 陛下仁慈不假,但他太过懦弱,没有一点男儿血性。皇叔镇守边关多年,没有皇叔,哪来的武国江山。 你得知道,我们是武国,可不是文国。” 李川闻言嗤笑,“太祖当年的确英伟不凡,但定国以后,他猜疑弑杀,枉死了多忠臣。 朝堂百官,被斩杀一半还多些,倘若不是太宗即位,从民间选贤举能,任用人才,如今朝堂哪里来的这些能人。 倘若皇叔荣登大宝,你觉得你我还有机会坐在这儿说话?” 崔大人闻言吓了个半死,赶忙去捂李川的嘴,“这种话能说吗?你怎敢议论太祖!” 不管皇帝和皇叔最后谁输谁赢,江山都还是皇家的,太祖还是太祖,太宗依旧是太宗。 太祖太宗又不会变。 李川不以为意,将崔大人的手拿开。 崔大人见李川软硬不吃,遗憾道:“身为朝堂官员,也身为武国的臣子,我不希望你出事,可你跟个茅坑石头似的,我也无可奈何。” 李川从包厢的窗口往下看,看着下面甲胄加身的兵士,站起了身,整理衣着。 “崔大人,咱们走。” 崔大人表情沉痛,摇了摇头,“京城人人称道李川李大人嵚崎磊落,今日我崔某服了。” 朝堂之上很多大臣都喜欢李川。 李川平日里踏实肯干,才学无人能及。 他造出了许多新奇东西,不但在武国国内售卖,还将这些东西出口到周边国家,为武国挣来的金银难以计数。 而今国库富裕,圣上便轻徭薄赋,百姓的生活也大为不同。 这一切,李川都功不可没。 皇叔也不想错过李川这样的人才。 可,李川不喜欢皇叔。 李川被带走了,被众多手持长枪的官兵围着,从酒楼带走了。 这般大的阵仗,很快引起了街头百姓的注意。 李川曾是探花郎,打马游街,也是百器阁的东家,京中许多百姓都认得他。 李川被官兵围在中间,身边还跟着两个人押送。 百姓们见状不但没有逃跑,反倒围了上来。 “李大人犯了何事,为什么要抓他?” “李大人是再好不过的人,怎么可能犯事呢?” “大人,您帮李大人求情,圣上宽厚,一定会放了李大人的……” 百姓们眼见着李川被抓,还以为是李川犯了错,被圣上问罪,一时间根本不相信。 崔大人奉皇叔的命令捉拿李川,并试图劝降,可李川拒绝了。 如今心头有火气,发火道:“都滚开,凡是妨碍公务者,一并带走。” 第103章 董元四 百姓们见到李川被抓,各个都心急如焚,但押送李川的兵将们全都手持利器。 京城百姓们都有一个共识,兵将是听皇叔调配的,而皇叔嗜杀成性,是个杀神。 百姓们人人畏惧。 此时即便担心李川,但都不敢再阻拦。 他们默默地跟在李川身后,目送他被带进了高大的宫门。 吴副将刚刚报完信回来,发现李川被抓走了。 吴副将都快怄死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刚替姑爷报完信,姑爷就被抓了。 吴副将一拍额头,这才明白姑爷是故意将他支走的,不希望他被抓。 可吴副将此次回京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李川,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儿。 吴副将不敢耽搁,立刻又快马加鞭去找戚蓉和戚远征。 当戚蓉和戚远征接到消息的时候,两个人都震惊非常。 “什么?李川被抓了?” 戚蓉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和戚远征两人带兵到达京城远郊,遇到了等候在此的吴副将,吴副将说皇帝和众多大臣都被软禁了。 当时戚蓉就担心到不行,害怕李川也会被抓,她催着吴副将赶快回去保护李川。 哪里想到,她一语成谶,李川真被抓了。 戚远征愁眉紧锁,手指一下下地敲击桌面。 “不如我带着些高手深夜潜进皇宫,看看能不能将李川和陛下救出来。” 其他兵将幕僚们听了之后皆不赞同。 “将军是关心则乱,此种方法是万万行不通的。” “是啊,皇宫守备森严,此时正值多事之秋,皇叔必定带人严加防守,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戚家军不能没有将军,倘若您出了事,谁来主持大局?” 戚家军的其他高层们一致反对。 戚蓉也不赞同这种做法。 京城皇上一脉的人多少还有一些,尤其那些与皇叔不对付的,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这些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悄悄酝酿风云,还是不敢出头。 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不,戚蓉做不到。 皇叔注重血脉,也担心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因而皇帝不会死,可李川不一定。 “不如让我去。” 戚蓉站了起来。 其他人仍想反对,可想到李川毕竟是自家的姑爷,小姐不可能等下去的。 吴副将办事不力,此时正自责懊恼,也开口道:“属下认得一个人,或许能帮小姐混进宫去。” 戚蓉着急道:“还请吴大哥帮我。” 戚远征不同意,但吴副将再三保证安全,戚远征这才松口答应。 吴副将骑马带着戚蓉来到了京城大街上,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其中一座宅子院门开着,里边来回进出许多搬运货物的人。 吴副将将戚蓉带了进去。 一间装饰还不错的屋子里,一个青年人将双脚搁在桌子上,躺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戚蓉看着这人的模样,有些狐疑地问道:“吴大哥,咱们找的人不会就是他?” 戚蓉能断定,这人压根都不是个能成事的。 吴副将摇了摇头,卖关子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吴副将拍了拍桌子,客气地喊那青年道:“小哥儿,你家四哥呢?” 那青年眼皮都不抬一下,挥了挥手,烦道:“他不在。” 这态度实在不好。 吴副将眼见找这人不行,赶忙要找其他人问。 戚蓉却伸手拦住了他,“吴大哥先别急,我能让他开口。” 戚蓉直接双掌齐下,拍桌子上,桌子砰地一声,难以承受地晃了晃。 那青年人被吓了大一跳,从椅子上跌下来,睁开眼睛就要骂人。 但下一瞬,他整个人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戚蓉也不管他,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斟了杯茶,“董元九啊,你听婶子一句劝,这样做事不行的,都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还不改呢。” 董元九的火气哪里发得出来。 上次在戚蓉手上吃了一次亏,后来发现戚蓉的来头这般大,居然是李川的夫人。 他来了京城,哪里不知道李川的身份,此时更加不敢造次了。 他换上一副笑脸,顺从道:“婶子教育的是。” 董元九来到京城也算学到了些东西,甚至学会狗腿地给戚蓉捏肩了。 还挺上道儿。 戚蓉给吴副将挤了挤眼睛,吴副将看得目瞪口呆。 自家小姐的面子这么大的?连董家的老小都认识。 戚蓉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你四哥呢?” 董元九因为上次被坑的事情害怕戚蓉,此时有了溜走的机会,当即自告奋勇道:“我四哥在外边呢,我这就去把他叫回来。” 连下人都不用了,自己亲自去跑腿。 董元九走了之后,吴副将不由凑到戚蓉跟前儿,“小姐,你怎么会认得董家的老小啊?” 戚蓉一脸不在乎,“他啊,之前在南丰县开了个铺子,我看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就把他铺子给收了,让他另谋个差事。” 不过戚蓉还是好奇问道:“这个董元九什么来头,咱们找他哥哥有什么用?” 吴副将还以为戚蓉都知道呢,结果她对董家一无所知。 “董元九的父母生了九个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可是他家这九个儿子里出了几个争气的,最有本事的莫过于老大老四和老五。” 董家几个兄弟刚开始给人跑腿,嘴甜会来事,也有眼光,攒了些钱之后开始做生意。 后边生意越做越大,得到了宫里管事的赏识,开始给宫里供货,如今已经和宫里许多管事太监搭上了线。 董家老四最了不得,居然拜了皇帝身边的鸿海公公当干爹。 这份关系,可是旁人没有的。 戚蓉听了咂舌,“董家老四也真能豁得出去。” 吴副将很不赞同戚蓉的说法,“鸿海公公不同于其他公公,他满腹诗书,很有才干,就连有些大臣都比不上他的才学,宫里的若瑾公主就是鸿海公公起的蒙。 鸿海公公的墨宝还被很多人收藏呢。” 戚蓉明白了,这样说起来董家的几个兄弟们还真挺了不起。 那般有才学的公公都肯收他家老四当义子,可见这董家老四果然有几分本事。 难怪吴副将带着她来找董家老四呢。 第104章 进宫 没过多久,董元九领着董元四回来了。 不同于董元九比普通人稍强的长相,董元四堪称俊美,一双眼睛始终带笑,笑容亲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董元四的面相极好。 他彬彬有礼,见面先拱手,“戚夫人,吴大人,二位光临是我这偏僻小院儿的荣幸啊。” 董元四的情商比董元九高多了,还没过来已经先打听清楚了来的人是谁,是什么身份,见面直接叫出了对方的称呼,显得更加重视。 吴副将与董元四聊了起来。 董元九见自家哥哥应对得游刃有余,有些疑惑,问道:“四哥,他是谁啊?” 自家弟弟犯蠢,董元四也不觉尴尬,反而趁机介绍道:“这位是吴大人,前些日子我从高处跌落,是吴大人救了我。倘若没有吴大人出手相救,恐怕我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他当着吴副将的面故意夸大自己的感激之情,实际上董元四是从三楼差点摔下去,被吴副将拉住了。 就算董元四掉下去也不会丢命,当时楼下停了许多辆拉棉花的车,董元四跌落的位置正巧有一辆。 要不说董元四是个人精呢,他见吴副将孔武不凡,是个练家子,顺势就搭上了线。 一来二去就有了交情。 吴副将摆手道:“说到底是董家四郎命数好,我只是举手之劳……” 客套之后,吴副将直奔正题。 他将董元四拉到了一边,“我这次过来,是有事求你帮忙。” 董元四道:“吴大哥有事尽管开口,何必说求字。” “我想让你帮我往宫里送个人。” 董元四闻言,面露难色。 “实不相瞒,若是往日,董某定当竭力相助,可现下宫中出了些变故,就连在下的干爹都被困在宫中不得出,我实在帮不上忙。” 董元四觉得事情太过危险,会牵连自己,立刻拒绝了。 但旁边的董元九没搞懂怎么回事,对戚蓉道:“是婶子您要进宫吗?我们有几个仆妇,每日往宫中送米面菜这些,婶子或许可以顶替她们的身份混进去。” 董元四冷汗都下来了,立刻扯扯董元九的袖子,让他别胡说。 但董元九没懂,愣愣地摸脑袋,不知道四哥拽自己做什么。 戚蓉急忙抓住了董元九的手,“小九,正是婶子要进宫去,你帮我这一次,我定会好好酬谢你。” 董元九得了戚蓉的感谢,傻傻地笑了。 董元四在一旁唉声叹气,但事已至此,自家弟弟都已经提出帮忙了,如果董元四再反对,定会得罪人。 再加上吴副将一直跟他攀关系,还真给他攀上了一门比较亲近的关系。 董元四再没法儿拒绝,只能让戚蓉顶替了一名仆妇,第二日早上跟着进宫。 但,吴副将却不能跟着去。 皇叔非常谨慎,现在根本不让自由身的男子进宫,送货的人全都换成了女子。 吴副将非常担心戚蓉的安危,但戚蓉执意要去。 第二日,天还黑着,戚蓉便跟随董家的几个仆妇一起,推着装满货物的板车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路上,以往进宫的仆妇仔细叮嘱戚蓉注意事项。 “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可要记住,皇叔杀人不眨眼的,咱们一不小心就会丢了身家性命。” 戚蓉连连点头称是。 好在原身常年土里刨食,早已经适应了做粗活儿,再加上戚蓉特意乔装改扮了一番,倒真与这些仆妇毫无二致。 到了宫门口,有守门的兵士对她们进行了严格的盘查。 确定她们没有问题,才将人放了进去。 戚蓉跟着去了御膳房,卸货卸到一半,有个宫女鬼鬼祟祟走过来,将戚蓉拉去了一个隔间,给了她一身衣裳。 戚蓉抓紧洗脸换妆,从屋里出来后,已经完全变成了个宫女模样。 那名年轻的宫女道:“姐姐您可要跟紧我,千万别到处乱跑。” 这名宫女是皇帝身边一个宫女,平常负责斟茶倒水,得过鸿海公公的恩惠,是鸿海公公的亲信。 因而这次才肯担着杀头的风险,将戚蓉带到寝殿。 快到地方的时候,宫女再次对戚蓉道:“姐姐千万不要急着动手,我们鸿海公公说,圣上的人已经在准备了。” 戚蓉一怔,惊恐地看向了这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宫女。 戚蓉的来意居然被猜出来了。 这个宫女见戚蓉如此惊讶,苦笑了一声,“您又不是第一个企图混进来的,我怎会看不出您的想法。” 戚蓉讶然。 看来皇帝的支持者还是不少的,居然不止她一个人混进来了。 戚蓉扮作奉茶的宫女,却也不敢乱走,只能赶快熟悉皇宫的环境。 将自己手里的活儿做好,尽量不露出马脚。 她若是被发现,到时候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得死。 戚蓉不想连累他们。 “李川,你真不考虑一下吗?跟着一个废物有何前途可言?” 戚蓉正在当值,骤然听见李川的名字,整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皇帝被软禁在寝殿不准外出,没想到李川也在这儿。 室内,李川盘腿坐在地上,根本不为所动。 “皇叔,从臣第一次进宫您踢臣那一脚开始,李某便不可能再为您所用。” 皇叔身长八尺,俊美而孔武,他身上此时穿着明黄龙袍,头戴帝冠,已经彻底坐实了不臣之心。 “李川,你别不识时务!” 皇叔目露暴戾之色,抬脚踹向李川的心口。 李川胸口猛然一痛,整个人被踹倒在地,他深呼吸几次,还是露出了笑意,“您这次没有上一次踹得狠,您先前那一脚,可将臣的胸骨都踹断了。” 李川的笑容太过讽刺,将皇叔彻底激怒了。 刺啦一声,皇叔拔出腰间宝剑,泛着寒芒的宝剑朝着李川直刺而来。 “住手!” 脱下了龙袍的皇帝扑过来,挡在了李川面前。 锋利的剑尖距离皇帝的脖颈只有一指宽。 倘若皇叔没有收住剑,皇帝便成了剑下亡魂。 身为一国之君,皇帝悍不畏死,只为了保护一个臣子。 皇叔扇了皇帝一巴掌,“你个软弱的懦夫,如今又在装什么?” 皇帝挨了一巴掌,不敢还手。 但他还是坚定道:“皇叔您对我不满,但大臣和百姓都是无辜的,您要杀就杀我,何必戕害他们的性命。” 第105章 夫妻相见 皇叔笑容邪肆狷狂,朝着皇帝的脸啐了一口唾沫。 “以这些人的贱命换我武国繁荣昌盛,皇帝觉得不值吗?” 皇帝目光躲闪,尴尬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当着其他太监宫女的面,皇叔依然这样羞辱他,皇帝觉得有些丢脸。 但他想了想被关起来的大臣们,还是选择了隐忍。 李川胸骨隐隐作痛,他摸了摸,确认没有断,这才长舒了口气。 他刚中探花的时候,意气风发,皇叔穷兵黩武,李川认为不妥。 当时的李川年轻气盛,在金銮殿上跟随其他人反对皇叔的提议。 明明李川是跟随其他几位大臣一起反对的,结果皇叔因为动不了其他人,就来找李川的麻烦。 下朝之后,当着众多大臣的面,一脚将李川踹倒在地。 那一脚用力极大,踹断了李川的一根肋骨。 皇叔想杀鸡儆猴,很不巧,李川就是那只被杀的鸡。 李川与皇叔的梁子就此结下。 戚蓉一直守在外面,她很担心李川的安危,十分想进里边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她必须按耐住自己,否则的话很可能会真把李川害死。 当听见拔剑声时,如果不是身边的宫女拉了她一把,她险些冲到皇叔面前。 小宫女冲她摇头,告诉她,“别急,陛下不会让李大人死的。” 而后,果然一个陌生的声音替李川说话。 戚蓉这才放下心来。 皇叔不满地发了一通脾气,而后将手中的剑摔在地上,气冲冲地走了。 皇帝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赶紧去扶李川,“李爱卿,你感觉怎样,可有受伤?” 李川没有大碍,被皇帝牵着站了起来,“多谢陛下关心,我没事。” 皇帝看着李川胸口衣襟的脚印,悲哀无比,“是朕无能,害得你受苦了。” 皇叔走了之后,皇帝才敢自称朕。 皇叔在的时候,他根本不敢说这个字。 小宫女趴在外边看了看,这才拉着戚蓉出来。 两个人和正常宫女没有任何区别,戚蓉端着茶盘,从后间出来。 小宫女低眉顺眼道:“陛下,您喝些茶水压压惊。” 皇帝想说自己不渴,但李川率先开口道:“给我倒一杯,我很渴。” 皇帝从善如流,“给我也来一杯。” 李川环顾四周,见皇叔的耳目跟着皇叔出去了,守着的全是皇帝的人,这才凑到戚蓉身边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戚蓉没有回答李川的话,而是撕开他胸口的衣服,见到他白皙皮肤的紫色脚印,心痛得不得了。 “疼吗?” “有一点,还好。” 脚印好像用紫色的墨汁画上去的,淤血十分清晰,说不疼绝对是假的。 李川将自己的衣服穿上,“宫里现在不安全,你还是赶快出去。” 戚蓉摇了摇头,“我不走。” 就在刚刚,李川差点被杀,她在知道李川时刻都有危险的情况下,怎么能走呢。 皇帝刚开始见李川与戚蓉说话还纳闷,但皇帝只是性子和善,又不是傻,猜出戚蓉身份之后,他惊得目瞪口呆。 “你是……戚蓉?” 戚蓉恭敬行礼,“镇国大将军戚镇山之女叩见陛下。” “快快请起。”皇帝见到戚蓉之后,十分激动,宛若看见了多年未见的亲人。 他热络道:“朕多年没见过你,如今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了,你父兄可安好?” 戚蓉如实禀报道:“臣女的父亲带着大部队驰援张云虎将军,臣女的哥哥如今躲在京郊之外的一个庄子里,只要圣上一声令下,他立刻来驰援。” 皇帝听了认真点头,“朕会想办法通知他,到时与他里应外合,自可破局。” 皇帝已经有了打算。 李川附在戚蓉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到声音说道:“禁卫军统领是陛下的人,他假意倒戈皇叔,取得皇叔的信任,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杀了皇叔。” 戚蓉闻言瞳孔瞪大,难怪京城如此安静,原来在酝酿如此大的一场风暴。 倒戈了皇叔的太监回来了,戚蓉不敢耽搁,给李川与陛下上了茶水,然后退了下去。 戚蓉现在有任务在身,第二天一大早,她偷偷潜入御膳房将写好的密信交给董元四的人。 董元四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名仆妇将头顶的簪子拔下来,然后取下前面的簪子的头,簪子里面居然是中空的。 将密信卷起来之后,塞进中空的簪子里。 戚蓉身为女子都没发现簪子的异常,更别提那些大老粗的兵丁了,他们对女子的首饰不太了解,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 仆妇将密信带了出去,交给吴副将,然后由吴副将将密信送给戚远征。 戚蓉重新回到皇帝的寝宫,皇帝正在和李川一起吃早膳。 君臣二人仿若普通人,十分和睦。 可惜,他们饭还没吃完,就有一位公公来通传。 “殿下,皇上有请。” “朕……我知道了。” 皇帝闻言放下筷子,起身跟着太监往外走,李川赶紧跟上。 戚蓉也很想跟上去,但她的身份不能乱跑。 这可如何是好。 戚蓉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内心难以安定下来。 皇叔叫皇帝和李川他们过去,铁定没有好事。 戚蓉从外面回去茶水间。 茶水间里多了一位身姿颀长的男子,他面白无须,长相端正,仪态卓绝,只是身上穿的却是公公的服饰。 这位面生的公公笑着招呼道:“您就是戚夫人,久仰久仰。” 小宫女赶紧介绍道:“这位是鸿海公公。” 原来他就是鸿海公公,戚蓉马上热情万分,道谢道:“感谢公公帮我入宫。” 鸿海微微一笑,温和道:“这是杂家应该做的。” 都是自己人,戚蓉赶忙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鸿海,“公公,陛下和我夫君被皇叔叫走了,他们不会有事?” 鸿海闻言目光有些迟疑,思索一阵儿,他才破罐子破摔道:“夫人请随我去金銮殿。” 他快速跟小宫女交代之后,就带着戚蓉赶往金銮殿。 戚蓉刚刚也听见了鸿海公公对小宫女的交代。 皇叔将所有被关起来的大臣都带去了金銮殿,虽不知道具体做什么,但绝对没有好事。 因而鸿海来找小宫女以及其他人,让他这边的人都做好准备。 倘若宫中大乱,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不但不能跑,还必须拿起武器来保护皇帝。 哪怕只是身份卑微的奴才,能做的或许也只是用自己的尸体挡住皇叔一瞬。 即便改变不了大局,他们也必须英勇赴死。 第106章 金銮殿上 金銮殿外,一个身着盔甲的兵将与鸿海对视一眼。 两人什么都没说,但好似什么都说了。 鸿海领着戚蓉去了后殿,让她准备茶水。 他趁无人注视这边,将一把匕首塞给戚蓉,“夫人拿着防身。” 戚蓉赶忙将匕首藏在袖子里。 鸿海与戚蓉两个人十分默契,送完匕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各自去忙活自己手头的事。 戚蓉准备好茶叶和热水,等着皇叔叫茶水的时候,去金銮殿。 大臣们陆陆续续被带到金銮殿内,有些气性大的还在骂骂咧咧。 “我乃先帝亲封的协辩大学士,从一品的官职,你们怎可如此对我!乱臣贼子,竟敢祸乱朝纲,谋权篡位,你们不得好死!” 任这些大臣如何辱骂,那些兵将们只当做没听见。 大臣们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皇叔没有下令的情况下,皇叔手下的兵士们即便再恼怒,也不敢轻易动这些人。 皇帝站在龙椅之外,遥遥保持距离,不敢靠近半分。 李川也站在大殿之中,他的旁边是头发凌乱的冯侍郎。 冯侍郎苦着一张脸道:“小川,你岳父跟大舅哥来了没?” 李川神色平静,“兄长来了,在远郊的庄子上。” 那些关系亲近的大臣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亦或指桑骂槐。 大殿之上闹哄哄的,李川还好一些,和圣上在一起,其他大臣则吃了不少苦头。 此时心中都堵着一股气。 皇叔一党的大臣气定神闲地来到大殿,立刻引爆了所有人的怒火。 圣上一党的大臣们别说有人伺候了,连饭都吃不上,也没有像样的地方睡觉。 此时全都满面疲惫,清减不少。 结果皇叔一党的臣子们居然过得这般好? “乱臣贼子!” “反贼!” 大殿之上被关押的大臣们纷纷怒骂,更有甚者直接冲上去动起了手。 皇叔一党的大臣被打肯定还手,其他大臣见到自家的人吃亏,也纷纷加入战局。 一时间金銮殿内混乱非凡。 圣上一党这些大臣们知道今日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没有活路可言了,纷纷打出了血性。 即便没正经吃饭有些虚弱,仍跟皇叔一党的大臣们打得有来有回。 皇帝在龙椅旁边看着,着急得不行,跑下来劝架。 “众爱卿,别打了!” “别打了!” 没人搭理皇帝。 李川和冯侍郎两个人站到旁边,并将皇帝也拉了过去。 这些大臣们心里有火气,如今正上头,根本拉不住的。 “全都住手!” 一个腰间持刀的青年人刺啦一声拔刀,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拔刀。 此人正是禁军统领武钺。 禁军将大殿包围,明晃晃的刀刃吓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皇叔来了。 皇叔用一种冰冷嗜血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蔑视地活动了下自己的脖子,一步步来到大殿之上。 最终在龙椅上落座。 底下的大臣们噤若寒蝉,但还是忍不住露出愤慨之色。 李川眉宇紧锁起来,目光之中露出罕见的杀机。 穿龙袍,坐龙椅。 皇叔的不臣之心昭告天下。 皇叔身边的太监,高声开口,声音尖细洪亮。 “皇帝武熙体弱多病,性情软弱,德不配位,且在位多年,未诞下子嗣继承大宝,现主动将皇位禅让于皇叔武锋。” 此话出来,许多大臣恨得目眦欲裂。 还有的大臣连日来吃不好睡不好,再想到皇叔即位,他们这些人的下场,晃晃悠悠晕倒在了地上。 皇帝武熙很想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大臣,可他伸出双手,看了眼皇叔武锋的脸色,立刻将手放下了。 皇叔武锋抚摸着龙椅上的龙首,笑容狂狷,“朕即位,可有人反对?” 大殿之中,没人吭声。 武锋点名道:“协辩大学士,您觉得如何?” 被点名的协辩大学士胡子头发全都花白了,他昂首阔步站了出来,对着皇帝武熙叩首。 “臣愧对先帝嘱托,没有辅佐好圣上,让乱臣贼子谋权篡位,臣有罪,不能再伴陛下左右,望陛下珍重。” 说完这句话,协辩大学士跪地三叩首。 而后站起身来,把心一横,朝着龙椅子上的皇叔冲了过去。 皇叔一惊,抬脚要将其踹开,怎料协辩大学士抱着怀死的决心,竟抱住了皇叔的腿死死不肯撒手。 “啊!” 协辩大学士一口咬在了皇叔腿上,似要从皇叔腿上咬下一块肉来。 谁能想到一个头发全花白了的老人,还能爆发出如此潜能,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皇叔大意吃亏,猛甩腿几次,才将他甩开。 皇叔的腿上汩汩涌出鲜血,将龙袍都染成了红色。 他气得双目赤红,拔出腰间宝剑,一剑捅向协辩大学士。 站在龙椅旁边的皇帝,扑上前去,抱住皇叔的胳膊,“皇叔,你放了他,朕拿一条腿跟你换,朕拿一条腿换他的命!” 皇叔此时气疯了,不顾皇帝的阻拦,宝剑准确无误地捅向了协辩大学士。 宝剑拔出,鲜血喷溅。 身着从一品官服的协辩大学士陈大人,胸口血液流淌,再无活的可能了。 皇帝看着倒地不起的老臣,双目落下泪来。 “陈大人,是朕对不起你……” 皇帝倒在协辩大学士陈大人的身边,双手颤抖地将陈大人怒睁的眼睛合上。 皇帝悔恨道:“早前你要致仕,希望能回老家安度晚年,是朕将你强留下来,害得你今日枉死……” 刚直热忱的陈大人死在眼前。 百官尽皆悲痛。 皇叔看着自己受伤的腿,怒意并没有消,他一声令下,“把这些不识好歹的人都杀了!” 皇叔的私兵行动了起来。 禁军统领默默向着皇叔的方向靠近。 他们的部署还没有完善,戚远征也还没有成功潜入,此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但他们不能再等了。 即便是死,也必须阻止皇叔残杀大臣。 再等下去,这些肱股之臣一旦死了,皇帝即便夺回皇位,到时候也捉襟见肘。 这些朝堂重臣大多都是儒林标杆,世家大族皆以他们马首是瞻,到时候若这些人全死了,士族必定震动,痛恨武将的看法将达到巅峰。 皇帝本想杀了皇叔之后对军中进行大改,以富国强兵对抗周遭虎视眈眈的诸国,一改国内军伍的积弱之态。 到时候,士族必定反对。 皇叔的人朝着大臣挥刀了,禁卫军在同一时间动手。 第107章 礼物加更 一时间禁卫军与皇叔的私兵刀兵相向。 而禁军统领武钺已经来到了皇叔身后,腰间宝刀拔出的瞬间,皇叔动了。 刀刃相交,迸溅出火花。 鸿海公公趁乱冲到了殿前,将皇帝拉到角落,几个宫女太监挡在皇帝身前。 “咻!嘭!” 大殿之外的天空中一朵红火色的烟花炸响。 禁卫军发射了烟花,请求支援。 戚蓉听见外面打了起来,手里提着刚从火上拿下来的热水。 她穿着宫女服饰,手里又提着水壶,没带兵器,其他人完全没将她放在心上。 戚蓉一路来到殿前,将手中还在冒泡泡的滚烫热水朝着皇叔面门泼去。 禁卫军统领武钺刚刚就注意到了戚蓉,见她手上作势要泼水,就赶紧闪身,还是被溅上了一些滚水。 他被烫得呲牙,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皇叔打斗之中全神贯注,一张脸硬生生接下来整壶热水。 皇叔剧痛之下仍没有失去理智,反倒趁机将宝剑调转方向,横扫武钺。 武钺急忙格挡,几招下来,他的左臂还是被砍伤。 鲜血顺着甲胄流了下来。 皇叔勇武过人,在临时变招的情况下,仍然砍烂了武钺臂上的皮甲,伤到武钺的骨肉。 武钺急得额头冒汗,他打不过皇叔,能近身还是占了皇叔自大的优势。 现在皇叔反应过来,武钺半分优势也无了。 皇叔咬牙切齿,疼得浑身颤抖,英俊的面皮被热水烫得甚至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哪怕后续治好,皇叔也毁容了。 这世间从未有过毁容的皇帝。 皇叔恨得不行,一剑捅向武钺腹部,武钺倒地。 皇叔挽了一个剑花,宝剑改换方向刺向戚蓉。 戚蓉也没闲着,从死掉的禁军手里抠出来一把刀,迎着皇叔的攻势而上。 叮叮叮! 兵刃相接。 皇叔孔武有力,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戚蓉只能勉强应对,几次短暂交锋,她已经被震得虎口发麻,手中的刀险些脱手。 她要撑不住了。 戚蓉不敢再硬抗皇叔,绕着龙椅打转。 皇叔几次劈砍都砍在了龙椅上。 可惜好景不长,皇叔一脚踹向龙椅,沉重的龙椅撞向戚蓉。 戚蓉宛若被飞奔的马车撞了一般,胸中一闷,呕出一口血来。 戚蓉受伤,仍不敢停留,开始绕着大殿跑。 得亏皇叔谨慎,害怕有弓箭手叛变,直接将他射杀。 因而大殿中的兵将全都只有刀剑,没有弓弩这种远程武器。 否则戚蓉根本没机会跑。 戚蓉仗着身体灵巧,绕着大殿中的柱子跑,皇叔将手中长剑用力掷出。 不中,中柱。 戚蓉手中有兵器,欺身而上,结果却被皇叔抓住了右腕,皇叔用力一拧。 戚蓉惊恐,急忙扭转身体卸去部分力道。 但她的右手腕还是断了。 手中的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戚蓉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不敢恋战,脱身之后向外逃去。 “砰砰砰!”宫内传来连续的爆炸响声。 火药爆炸后的硝烟飘散到了半空。 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有条不紊地连续点火,发射弹药。 戚蓉迎面见到熟悉的众人,心头一热。 兄长来了。 戚远征见到戚蓉如此狼狈,率先逼近,端起火铳,朝着皇叔连续射击。 但皇叔早有防备,急忙躲避。 戚蓉害怕被火铳误伤,情急之下从台阶上一跃而下。 她的右手腕断了,先前有性命之忧,光顾着逃跑,此时才慢慢感觉到疼痛。 疼得右臂都在发抖。 真疼啊。 戚蓉听着耳边的砰砰声,想起李川还在大殿之中。 皇帝有人保护,李川可没有。 禁军统领武钺受了重伤,无力再战,金銮殿内此时血流成河。 戚蓉不敢拖延,摆脱了皇叔纠缠之后,她又跟着戚家的少部分火器军闯进了金銮殿内。 此时殿内人员混杂,火器军不敢再发射弹药,将手中的四眼火铳当成狼牙棒使,一个个挥得虎虎生风,朝着皇叔私兵的脑袋上就砸。 一下撩倒一个。 戚家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勇武过人。 哪怕待在山中也日日操练,从未有过懈怠。 今日他们若能把皇帝救下来,那便是救驾的大功劳,九族都有荣光。 哪怕他们今日死了,家人也必定得到皇帝的重赏。 戚家军此时情绪高昂,早将生死抛在了脑后,威势令人胆寒。 皇叔的私兵们见大势已去,本就心中慌张,此时再面临如此强横的敌人,更加没有了战意。 戚家军联合禁卫军将皇叔的私兵斩杀殆尽。 大局已定。 皇叔败了。 李川从角落里走过来,见到戚蓉的右手无力地耷拉着,疼惜万分,“你的手……” 戚蓉忍着疼痛微微一笑,“我没事,找大夫瞧瞧,然后养一养就好了。” 殿外,戚远征已经将皇叔武锋生擒。 皇叔腹部被四眼火铳的弹药打中,留下了四个窟窿,一直往外淌血。 戚远征将皇叔捆绑结实,拎着他来到了大殿之上。 他单膝跪地,“臣戚远征叩见圣上,贼人武锋已被生擒,请圣上示下。” 金銮殿平坦光滑的地面上,鲜血流淌,四处倒着一动不动的死尸。 受伤的大臣哎呦哎呦痛苦不已,惨叫声声入耳。 皇帝武熙目露悲悯,没有急着给皇叔武锋定罪,反而吩咐禁军道:“快去太医院将诸位太医带来,另外打开宫门,准许大臣们的家人进宫。” 禁军领命而去。 太医院院判领着众太医急匆匆而来。见到眼前的血腥场面,忍不住动容。 宫内值守的太医们全被带来了,就连在太医院打下手小太监都来了。 乌泱泱一群人给受伤的大臣止血医治。 皇帝此时走到皇叔面前。 “皇叔,如今的后果是你想要的吗?你曾说,皇权是拿鲜血浇灌而出的,但利刃应该去劈砍进犯的蛮夷,如今落在朝堂百官身上,你可有半分后悔?” 皇叔腹部一直在淌血,身上的明黄龙袍被染成血色。 他将口中鲜血吞咽下去,依旧邪肆狷狂,“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皇叔哪怕夺权失败,仍不知悔改。 皇帝拔出禁军身上的宝刀,挥刀朝着皇叔脖颈砍去。 骨碌碌…… 皇叔人头落地,刺目的鲜血喷溅而出,将皇帝的衣襟都染成红色。 鸿海公公手中捧着一套龙袍,走上前来,问道:“圣上,可要更衣?” 第108章 老爷开窍了 皇帝武熙擦去脸上的血痕,闭了闭眼,吩咐道:“戚远征听令,速去皇叔宅邸。” 皇帝要杀了王妃以及皇叔的子嗣,斩草除根。 “臣,遵命。”戚远征领命出了大殿。 李风泽在外面守着,他很担心母亲的伤势,但舅舅出来了。 他也只能跟着戚远征去皇叔的宅邸。 皇叔谋反,他的妻儿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乱象平定之后,禁卫军开始往外搬尸体,反贼的直接扔掉,无辜惨死的大臣的尸身则妥善存放,等着他们的家人来认领。 尸体搬走之后,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开始清洗地面血迹。 皇帝去更衣了,将常服脱下,重新穿上了龙袍。 戚蓉也接受了太医的诊治。 胳膊断了,太医给她重新接上之后固定,不严重,慢慢养就好了。 戚蓉和其他大臣治疗的时候,皇帝四处查看各位大臣的情况。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伤。 冯大人为了给皇帝挡刀,后背被砍伤,柳成康柳大人也受伤不轻。 柳成康即便伤成这样,手里的核桃都没舍得扔。 他哎呦哎呦地让戚蓉看他的肚子,“我肚子上有没有窟窿?我感觉要死了。” 戚蓉哭笑不得,“你没伤到要害,没事的。” 一直等到家里人来接,柳成康才把嘴闭上,不说话了。 实际上他肚子上受了伤,一说话就会疼,但他害怕,一害怕就想说话。 柳成康被和冯侍郎被接回家了。 活着的大臣渐渐被家眷接走了,只剩下戚蓉和李川。 皇帝将戚蓉和李川叫到了一边,领着他们去了皇后宫里。 “皇后,朕活着回来了!” 皇帝宛若普通人家的丈夫一样,兴冲冲地往皇后殿中跑。 皇后听见呼唤,从殿内出来,瞧见皇帝安然无恙,当即扑进了皇帝怀中。 皇后泪流满面,“陛下……” 能活下来,真好啊。 见到皇后,皇帝也忍不住落泪,“朕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帝后两人哭了一阵子,这才想起旁边还有别人。 皇帝接过宫女送来的帕子,擦去眼泪。 “皇后,今天多亏了戚家兄妹和李爱卿研究出来的火铳,没有他们,恐怕朕今日……” 皇后捂住了皇帝的嘴,“陛下别说不吉利的话。” 帝后夫妻二人少年夫妻,的确恩爱。 皇后感激地给李川和戚蓉行礼,“本宫感谢二位的大恩。” 李川和戚蓉赶忙去扶,“皇后娘娘使不得……” 皇后脸上还带着泪痕,此时笑道:“如何使不得,救驾之功岂能轻视。” 皇帝在一旁听着,对皇后的说法非常赞同。 皇后本来还想留戚蓉说话,但看见她手上的伤,不敢再留她,催促着戚蓉赶快回家好生将养。 戚远征带着李风泽回来复命时,戚蓉和李川已经出了宫。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戚蓉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靠在马车中,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在宫中的这一番遭遇实在惊险万分,要是戚远征晚来一会儿,可能她就没命了。 戚蓉在发呆。 李川问:“你在想什么?” 戚蓉笑了笑,“想回家好好躺着。” 她在打斗之时爆发出了自己的潜能,此时平静下来,疲惫万分。 李川揽过戚蓉的肩,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好好睡一觉,到家之后,我再喊你。” 马车夫赶车很稳,一路晃晃悠悠,戚蓉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马车在一座豪华气派的宅邸前停了下来。 车夫禀报道:“老爷,到了。” 李川将手竖在嘴边,嘘了一声。 戚蓉在睡觉,他害怕戚蓉被吵醒。 李川轻柔地将戚蓉打横抱起,下了马车。 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府里的下人们见到李川非常激动。 他们府里除了李川就没有旁的主子了。 因而李川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府里的下人们宛若没有了主心骨,天天盼着李川回来。 他们听说宫中出了变故,更是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李川出意外。 此时见到自家主子全须全尾地回来,全都高兴地跑上前来。 “老爷回来了!” 下人们激动欢呼。 李川本想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不要吵到戚蓉。 但戚蓉却睁开了眼睛,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熟,浑身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睡沉。 李川抱她下马车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此时听见有许多人说话,便不想再睡了。 况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李川抱着,的确有些不像话。 “把我放下。” 李川扬起了嘴角,继续抱着她往府里走。 他推开自己卧房的门,将戚蓉放在了他的卧榻之上。 李川亲自帮戚蓉脱掉鞋子和沾了血迹的外衣。 戚蓉有些脸红,“我自己可以的。” 李川宠溺道:“你的右手受伤了,还是我来。” 下人们见到老爷抱着一名女子进了卧房,更加激动了。 老爷铁树开花了。 府里的一位老管事潸然泪下,“老爷终于开窍了……” 李川为官多年一直不娶妻不纳妾,虽然李川一直推脱说自己已经有了妻儿,但京城里的人又没见过戚蓉。 所有人都认为他或许有什么隐疾。 今日李川抱着戚蓉回来,府里的下人们激动地奔走相告。 老爷带女人回来了! 老爷没有隐疾! 府里的下人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那女人长得漂亮吗?” “漂亮,是个美人!” 戚蓉穿的还是宫女的衣裳,为了更像一个宫女,她故意把自己打扮得比较年轻。 府里传开了,老爷带了个漂亮的女人回来。 李川对待下人比较宽厚,府里主子只有李川一个,下人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几个大丫鬟被其他下人们推出来,让她们去照顾这位美人。 四个大丫鬟敲了敲房门,一个个全都笑嘻嘻的。 “老爷,奴婢们给您送了些水来。” 李川瞧见整齐站在屋里的四个大丫鬟,还有几个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头痛道:“送水一个人就够了,你们来这么多人做什么?” 其中一个大丫鬟忍着笑道:“我们来看夫人。” 李川被逗笑了,居然是来看戚蓉的。 “老爷这位是夫人吗?”另一个丫鬟问道。 李川点头,“是,这位就是我的发妻。” 丫鬟们的眼睛亮了,老爷说的是真的,他有发妻。 那么,他也有子嗣。 老爷有后了! 他们老爷果然没有隐疾! 丫鬟们进来的时候,李川正在给戚蓉脱衣服,此时被那么多人盯着,戚蓉的耳朵慢慢红了。 为什么正巧脱衣服的时候被看见…… 戚蓉脸上和手上沾染着血迹,李川亲自拿帕子给戚蓉擦拭。 其他丫鬟不但没有嫉妒不甘之心,反而十分高兴。 老爷为了发妻守了那么多年,如今将夫人重新接回来,真是可喜可贺。 李川感觉到戚蓉身体僵硬,笑着将丫鬟们赶了出去。 丫鬟们放下水盆,刚出门口便开始叽叽喳喳。 李川恰巧听见了隐疾两个字,顿时尴尬地直摸鼻子。 原来大家是这么想他的。 戚蓉扑哧一声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李大人……有隐疾,哈哈哈哈……” 李川的脸黑了,“有没有隐疾,试过才知道。” 李川起身把房门关了,并把守在外边的小厮赶走,叮嘱谁都不能过来打扰。 第109章 有没有隐疾试过才知道 关上房门之后,屋里暗了下来。 戚蓉的心陡然间砰砰乱跳,“你……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有隐疾吗?为夫今天倒要让你好好看上一看,我到底有没有隐疾。” “李川,我还受着伤呢。” “没事,我轻一点。” 李川欺身而上,抓住了戚蓉企图抵抗的左手,两人鼻尖相贴,呼吸缠绕。 李川充满磁性的嗓音道:“我今天见到你受伤,担心的要命,我当时在想,倘若你死了怎么办?” “我福大命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戚蓉顶嘴。 李川失笑,“戚蓉,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李川的呼吸越来越近,直到相贴。 戚蓉胳膊还在痛,但浑身的火焰令她忘记了疼痛。 戚蓉确定李川没有隐疾,而且很强。 两个人一直折腾了一下午,戚蓉嚷嚷着累了,李川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李川穿好衣服,喊来丫鬟送水,亲自帮戚蓉擦洗。 戚蓉被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着,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 李川看见她如此害羞,故意逗她道:“方才明明那般热切,现在怎么又害羞了。” 戚蓉闻言脸更红了,把头钻进了被子里,“不许说。” 李川见她的腿都蔓延上了红色,这才笑着不说了。 李川本就没有受伤,如今放松了一下午,浑身舒畅。 他眼角和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老爷,宫里来人了。” 戚蓉想穿衣服起来,李川将她按在了床上,“估计是来送药的,你就不要起了。” 戚蓉的脸还是很红,“天都没黑呢,哪有不穿衣服躺床上的。” 李川让人去给戚蓉找了件衣服,他亲自给戚蓉穿上。 戚蓉穿戴妥当,这才随李川来到外院。 来的人竟是鸿海公公。 鸿海公公面带慈祥笑容,“李大人戚夫人,恭喜二位。” 看鸿海公公面上的笑意,就知道一定是大好事。 李川和戚蓉带领全府接旨。 鸿海公公宣读圣旨道:“顺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郎中李川才学出众,制作火器有功,擢协辩大学士,兼任工部尚书。 李川之妻戚蓉正直果敢,忠勇无双,封为一品国夫人。” “臣李川(戚蓉)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不但给李川升了官,给戚蓉封了诰命,还恩赐了许多宫中御用的物品,甚至还没忘给戚蓉送药。 甚至皇后还亲自给戚蓉挑了许多首饰和布匹。 鸿海公公笑着道:“李大人,戚夫人,请接旨。” 李川和戚蓉接旨之后,按照惯例,要给来宣旨的太监一些赏钱,但鸿海拒绝了。 “杂家还要感谢大人与夫人的救驾之恩,怎么能收您二位的钱,等晚些时间,杂家让人送一幅字画过来,还望大人与夫人不要嫌弃。” 李川当即感谢道:“多谢公公。” 鸿海的字画很有名,身为一个宫内的公公,他不能参与朝政,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只能寄情于书画,久而久之便成了有名的书画大家。 鸿海走后,阖府欢呼。 “老爷,您是一品了!” 李川很高兴,大手一挥,“赏!” 府里的下人们高兴坏了,身为大富豪的老爷又撒钱了。 即便只有李川和戚蓉两个人,厨房还是准备了一大桌拿手菜。 势要让老爷和主母满意。 以往擢升圣旨下来的当天,便会有其他人上门来恭贺,但今时不同往日,朝堂之上发生血战,许多大臣都受伤了,没受伤的也都心有余悸。 哪里还有心思去恭贺别人。 戚远征被留在了宫中,也没过来。 李川和戚蓉两个人吃过饭后,累了一天,洗漱完便匆匆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李川便起来了。 戚蓉被他的动静吵醒,眯着眼睛道:“起这么早?” 李川嗯了一声,“我得去宫中看看,岳父拦截皇叔的兵马,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 戚蓉闻言睡意消失无踪,立刻从床上下来,用一只左手笨手笨脚地穿衣服。 “我也要去。” 本身这种事情女子是不能参与的,但戚蓉救驾有功,而且是戚镇山的亲闺女。 皇帝又宽厚。 李川觉得带戚蓉过去,应该没事。 戚蓉右手不能动,他们夫妻二人睡觉,让外人看见,未免尴尬。 因而戚蓉不想让丫鬟帮她穿衣服。 李川看她那笨拙的样子,叹息摇头,“我来。” 又是李川帮戚蓉穿衣。 洗漱之后,他们夫妇二人携手前往皇宫。 皇宫之中,皇帝已经早早起了。 他此时待在御书房,愁眉不展。 大臣们死得死伤得伤,皇帝如今手头缺人缺得厉害。 李川和戚蓉到的时候,几位没受伤亦或受了轻伤的大臣也都来了,戚远征也在其中。 这些大臣们全都目睹了戚蓉的英姿,不但没有轻视她,反倒非常敬重地与戚蓉见礼问好。 戚远征走到戚蓉面前,小声问道:“你的胳膊怎样了?” 戚蓉道:“没有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睡了一觉之后,戚蓉身上没有那么痛了,只有胳膊伤得重些,需要将养一段时日。 戚远征确定妹妹没事,这才放下了心。 皇帝见人来的差不多了,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朕已经让人八百里加急,拿着武锋的虎符去寻戚将军,过不了多久,武国便能安定。” 诸位大臣齐齐恭贺皇帝。 皇帝又给各位大臣安排了公务。 大臣们死了许多,再加上受伤的,剩下这些幸运儿只能多干些活儿。 当各位大臣领命离开,去忙公务的时候,皇帝将李川戚蓉以及戚远征留了下来。 皇帝拿出了一封家书交给他们,“这是戚爱卿给你们的。” 李川恭敬接过,打开之后,和戚远征以及戚蓉一起看。 但信的开头第一句话,便让戚远征和戚蓉皱紧了眉头。 “吾儿李川亲启。” 戚远征和戚蓉纷纷朝着李川投去了怒视的目光。 李川什么时候和戚镇山关系这般好了,都称上“吾儿”了,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但戚镇山也太过分了。 而且戚镇山写家书不写给戚蓉和戚远征,偏偏写给李川。 李川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咱们还是先看看岳父都写了些什么。” 戚蓉和戚远征这才撇嘴收回目光,重新看信。 “这一仗打得真他娘的爽快,川儿造的火器简直就是天降神器,火炮一发,敌军直接炸倒一大片。 张云虎原本都快守不住了,结果咱们的火器军一来,战况直接扭转,靠着我这几十门火炮,直接逆风翻盘……” 第110章 主母 戚镇山情绪激动,洋洋洒洒地在信中写了上千字。 戚蓉和戚远征两人看了都觉得好笑。 戚镇山这一仗铁定打得非常顺利,否则不至于如此高兴。 戚蓉脑海里已经自动出现,戚镇山叉腰大笑的得意形象。 戚远征扶额,父亲估计都高兴到昏头了。 皇帝在一旁看着他们笑。 皇帝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密信,戚镇山也是激动到语无伦次。 虽说具体的战况篇幅只占一半,但戚镇山高兴成这样,这一仗打得有多顺利显而易见。 皇帝对李川和戚家众人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想到什么,说道:“朕昨日见到了李爱卿的三儿,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听说他与张云虎将军的侄孙女定了亲。 这样,让他先跟着远征历练些时日,到时候朕亲自给他寻个合适的差事做做。” 皇帝亲口说要给李风泽寻差事,那必定不会差。 李川和戚蓉道:“多谢陛下。” 皇帝忙着重塑朝纲非常疲惫,但面对功臣还是笑容温和至极。 “要谢也是朕感谢你们,等到镇山将军回来,朕定要设宴款待你们一家。” 戚家兄妹和李川纷纷谢恩。 他们都知道,等到戚镇山回来,戚镇山和戚远征必定有封赏。 鸿海公公上前禀报道:“陛下,该吃早膳了。” 皇帝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朕这记性,怎么能让爱卿们饿肚子,快快传膳,朕与三位爱卿共用早膳。” 与皇帝一起吃早膳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是皇帝的重视与亲近。 皇帝的早膳很丰富,但规矩有些多。 戚远征和戚蓉都出自武将之家,而且李川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 皇帝刻意吩咐宫女太监们程序就简,免得戚蓉他们不自在。 食不言寝不语,但皇帝照顾戚蓉他们的感受,还是询问有没有什么不爱吃,想吃什么的等等。 戚蓉他们自然不敢说不满意,只称赞皇帝的早膳好吃。 和领导一起吃饭总是很拘束,尽管这位领导真的很随和。 吃过饭后,皇帝亲自送李川三人出门,又叮嘱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才让李川他们离开。 出了宫门,戚蓉长舒了口气。 李川笑道:“怎么?这顿饭吃得不满意?” 戚蓉苦笑道:“宫里吃饭没有在家里自在。” 李川哈哈大笑,揽过戚蓉的肩膀道:“等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羊肉火锅吃。” 戚蓉闻言,嘴角扬起笑容来。 她的确好久都没吃过羊肉火锅了。 “你先忙你的,我让家里的下人们去准备食材,熬煮底料。” 李川知道戚蓉的厨艺很不错,欣然应允,“好啊,那晚上兄长也一起来吃饭。” 戚远征笑着拒绝,“我很想尝尝蓉儿的手艺,但我如今实在太忙,恐怕要宿在衙门,风泽也得跟着我,给我帮忙。” 戚蓉提议道:“那这样,煮底料的时候我多做一些,让人送去衙门。” 既然要吃好的,怎么能不让自家哥哥尝一尝呢。 李川也觉得合适,“那就这样说定了。” 李川要去忙公务,戚蓉独自坐马车回了家。 刚到家中,便见到府里的下人们一溜烟儿跑到了外院儿。 一个个全在外院儿排成了排,站得笔直。 领头的是个老管家,他恭敬地跟戚蓉行礼。 “夫人,这些都是咱们府里的人。” 说完之后,老管家指着一旁,分门别类放好的账册,“这是咱们府中的产业进项,请夫人过目。” 戚蓉看向那堆成了山一样的账本,只觉头大如斗。 刚来京城还没享福呢,怎么就要开始干活儿了。 而且还是这么累的工作。 她的数学真的很一般,身为一个艺术生,她没有半分数学天分。 老管家继续介绍家里的人,“老奴姓陈,名叫陈二,平日里老爷不在家时,家中一切事务都由老奴做主。 这是负责府中厨房的刘妈妈,这位是外院儿的汪管事,这位是老爷的贴身随从……” 老管家将府里的所有人都大致介绍了一遍。 李家很大,但因着只有李川一个人,下人并不多。 家里的一些丫鬟小厮多数都是李川从外面带回来的,李川见他们可怜就将他们带回来了家。 府里还专门请了位先生,平日教这些丫头小子们学认字。 李府当中有许多人是自由身,如果他们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 但家里有如此宽厚的主子,李家下人们之间相处也非常愉快。 老爷富可敌国,给的月例也很多,再加上李川如今官居一品。 别人挤破头都进不了李府,李府的下人们才不会想不开要走。 如今戚蓉回来,他们确认老爷没撒谎。 李川有子嗣。 也就是说李府的荣光会继续传承下去。 府里所有人的心终于放下了。 如今面对当家主母,一个个别提多么殷勤。 这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来的主母啊! 毕竟是个偌大的府邸,戚蓉一时间根本记不住那么多名字。 她还受着伤呢,根本不想现在就去看账本。 戚蓉摆了摆手,“这些账本以后再看,刘妈妈,你随我去厨房,我想做些吃食。” 戚蓉受了伤,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便让厨房做了两个不同的锅底。 一个不辣的,一个微辣的。 李川以前派遣了一支商队去他国搜罗各种好东西,带回来了棉花、辣椒、土豆等。 只是目前好些东西还在扩繁阶段,只在京城各个庄子上种植,并没有全国性铺开。 李川府里还有许多试验阶段的调料。 可谓非常方便。 戚蓉看见琳琅满目的厨房,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刘妈妈是个丧夫的寡妇,丈夫死了之后,婆家的人吃绝户,刘妈妈连带着儿女都被赶了出来。 李川当时知道以后,便帮刘妈妈主持了公道,讨回了田产房子,以及刘妈妈丈夫留下的钱财。 但刘妈妈当时觉得婆家人狼子野心,她自己守不住家业,于是变卖家产,带着儿女来到李府,做了个厨娘。 刘妈妈本来做饭很一般,后来为了做出好吃的饭菜,每天跟其他几个厨娘一起研究,厨艺突飞猛进。 戚蓉吩咐下人按比例取用了许多香料,然后一一按照步骤下锅。 第111章 谁嫌钱多啊 刘妈妈一边做饭一边感叹道:“夫人的厨艺一定很好,这般做法的确更能激发香料的味道。” 君臣佐辅,相辅相成。 各种香料下锅油炸之后,厨房里飘散出浓郁的香味,外面守着的下人们忍不住吸鼻子。 “好香啊,夫人好厉害。” 跟在戚蓉身边的小丫头忍不住拍马屁。 戚蓉心情愉快,这段日子过得实在惊险,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戚蓉的右手不能动,一切都是府里的下人们包办的。 等到天刚刚擦黑,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李川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吃火锅,家里还有专门找人做的鸳鸯铁锅。 戚蓉让人送了一大份去兵部衙门,给戚远征和李风泽吃。 当东西送到衙门的时候,戚远征正在和李风泽说话。 一阵浓郁的香味飘散而来。 戚远征吸了吸鼻子,“好香的味道。” 李风泽也跟着闻了闻,是非常霸道的香味。 “戚将军,我家夫人给您和三少爷送来了吃的。” 本来这种跑腿的事都是交给年纪小些的小厮。 但管家陈二实在想见见自家的少爷。 戚蓉在厨房里待了大半天,而陈二则跑出去打听了半晌儿。 李川与柳成康同在工部,下人们之间也都认识。 管家陈二打听到了柳成康家里,柳成康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家里的下人们知道许多秘辛。 再加上戚蓉立了大功,柳成康更是没少说关于戚蓉的事。 柳家的下人们将他们家老爷说的,都告诉了管家陈二。 陈二得知自家有三位少爷,而且大少爷和四少爷才学出众,三少爷武艺高强。 当即满意的不得了。 戚蓉吩咐下人去送火锅,陈二一把年纪了,还是自己接了这个活计,带着人去跑腿。 就为了一睹三少爷李风泽的风姿。 果然,老爷的孩子非同一般! 戚远征好奇问道:“这是何物?锅子中间为何要加上一块铁?” 陈二拿出一个奇特的锅子来,锅子中间一块隔板,将锅一分为二。 “我家夫人说,这是鸳鸯锅,能同时煮出两种口味的火锅来。” 戚远征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吃过锅子,但以前吃的锅子和眼前的火锅味道可差远了。 李家的小厮搬过来一个火炉,锅子放在火炉上,然后依次放入食材。 开火之后,锅底的香味更加霸道了。 陈二将锅里的羊肉捞出来,给戚远征和李风泽布菜。 戚远征刚吃了一口,立马竖起了大拇指,“好吃,这味道实在好!” 李风泽也跟着尝了一口,他面容依旧冰冷,只是那双眼睛悄悄有了神采。 真好吃! 戚远征和李风泽越吃越快。 陈二露出微笑。 夫人不愧是老爷的发妻,与老爷一样才华横溢,满是奇思妙想。 “好香啊!” “衙门里做的不是酸豆腐羹吗?哪来这么香的味道?” 兵部轮值的官员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他们衙门里的厨子是个关系户,做饭非常一般,这次把豆腐点酸了,炖出来的青菜豆腐羹酸溜溜的,实在难吃。 本来大家就吃不下酸豆腐羹,突然闻见如此香的味道,纷纷循着香味找到了戚远征这儿。 “戚将军,你和外甥吃好的,怎么不叫着我?” 一个年岁和戚远征差不多的中年人进了屋,厚脸皮地坐在了戚远征身边。 他拿起一双筷子就要夹菜吃。 戚远征的筷子精准地夹住了他的筷子,“娄大人,这是我妹子给我和外甥送的,你吃不合适?” 娄大人不以为意,嘿嘿一笑,腆着脸道:“你妹子不就是我妹子,我尝一尝咱妹子的手艺。” 娄大人拿筷子的手悄悄用力。 戚远征一声冷哼,手上也跟着运劲。 娄大人呵了一声,“远征,不要那么小气,你都忘了你小时候被你爹罚跪,不准吃东西,我偷偷给你带吃的藏在裤……” 戚远征夹了一筷子羊肉,塞进了娄大人嘴里。 戚远征气急败坏地骂道:“吃吃吃,都给你吃!” 羊肉是刚从锅子里捞出来的,娄大人被烫得龇牙咧嘴,等品出味道来,当即赞叹不已。 “我的天啊,这也太好吃了!这是咱妹子的手艺吗?真羡慕李大人,能娶走咱妹子……” 戚远征见他不提以前的事了,终于松了口气。 娄大人坐在屋里一筷子接着一筷子,被辣得斯哈斯哈的,就吃点不辣的锅子缓一缓。 门口站着一群人直咽口水。 娄大人和戚远征是老相识,两个人小时候经常一块玩,其他人可和戚远征不熟。 他们馋得要死,还吃不上。 戚蓉给他们送的分量比较大,但戚远征李风泽再加上娄大人,三个都是习武之人,饭量本来就大,不可能再将东西分给其他人。 否则就不够吃了。 其他大人们看了一会儿,嘴里的口水止都止不住,肚子咕咕作响。 他们纷纷从戚远征处离开,去了衙门门口。 “去,想办法打探一下,看看哪儿有卖鸳鸯火锅的。” 一群随从都苦了脸,他们经常在京城里跑,哪里有什么吃食,他们最清楚不过。 可哪里听说过什么鸳鸯火锅啊。 陈二端着锅底经过的时候,这些等候的随从们都闻见了。 确实香,京城好像根本没有卖的。 陈二出来以后,好几个随从凑过去,问道:“老伯,您这鸳鸯火锅是从哪里买的?” 陈二与有荣焉,骄傲地像一只大公鸡,“是我家夫人自创的。” 随从们惊讶无比。 原来是自家做的,这去哪里买去。 这些随从们失望坏了,买不到鸳鸯火锅,怎么跟自家老爷交代呢。 陈二回到李府的时候,老胳膊老腿都利索了。 “夫人,夫人,您做的火锅……” 陈二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李川回来了。 李川好笑道:“怎么府里的人有了夫人,都不要老爷了。” 李川和戚蓉正在吃饭,厨房一次煮的锅底比较多,便分给家里的下人们,也让他们尝尝鲜。 反正家里统共也没多少人。 陈二老脸微红,“老爷您不知道,兵部的那些官员都馋得直流口水。” 那些人急得抓耳挠腮的,偏偏吃不上,看着实在好笑。 戚蓉心思微动,“李川,不如咱们在京城开个火锅店。” 以前戚蓉手里没钱,想开店铺都不行,现在有钱有时间了,正好趁着机会多开些店。 李川自然不会拒绝,“好啊,倘若夫人需要帮忙,只管开口。” 李川现在富得流油,但谁还嫌钱多啊。 第112章 京城居大不易 李川觉得戚蓉开店的想法可行,当即吩咐家里的账房道:“耿管事,去账上支两千两银子出来。” 戚蓉惊了一下,“两千两银子有些太多了。” 李川笑了笑,“不多,可能这两千两还不够花呢。” 陈二管家解释道:“夫人您长居家乡,对京城的花销可能不太清楚,眼下咱们住的宅邸足足花了一万多两白银,当然咱们现在往外售卖的话,可以卖到两万两。” 涨价不为别的,只因李川住过,风水好。 戚蓉吃惊地嘴巴都张大了,一万多两银子买的宅子! 难怪面积那么大! 戚蓉问道:“街边的铺子多少钱?” 陈二管家笑着作答道:“位置和面积不错的铺子基本都有主人,即便有钱也买不到,若是能买到的也得七八千两。” 好家伙,京城的房价居然贵成了这样。 难怪说京城百物贵,居大不易呢。 戚蓉的模样实在有点好笑。 锅里的羊肉都有点煮老了,李川赶紧给戚蓉夹到碟子里。 “铺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有很多,让陈管家带你去挑,想用哪个都可以。” 我有很多…… 想用哪个都可以…… 戚蓉真的想哭,李川也太有钱了。 之前去南丰县的时候,李川没带那么多银两,戚蓉对他的豪奢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如今来到京城,戚蓉才知道李川到底有多富有。 李川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富豪。 怎一个“壕”字了得。 戚蓉此刻只想抱紧李川的大腿。 李川有几分得意,以前他从不为自己的钱财自傲,但此时戚蓉双眼小星星的样子,让他十分受用。 他还是应该多赚点钱,他夫人喜欢他赚钱。 吃过晚饭,李川去了书房,晚上睡觉前,李川带着一本册子过来了。 “这是什么?”戚蓉好奇地问。 李川解释道:“这是别人画的京城店铺食肆的地图,我叫了耿管事一起,把咱们家的铺子全都标了出来。” 戚蓉好奇地打开看。 她进了京之后就一直忙着正事,根本没有在京城好好逛逛,李川有这种好东西,也不说早点给她。 然而,戚蓉打开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这些标了红点的不会都是咱们家的?” 李川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戚蓉惊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 京城最富庶繁华的街上李川的铺子居然占了一半? 要不要这么离谱! “你买这么多铺子做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炒房?”戚蓉不解。 李川揉了揉眉心,她怎么会这么想? “并不是,这些铺子陛下也有参股,之前皇叔势大,国库空虚,陛下没钱,就让我想办法去挣点钱。” 然后李川就和冯侍郎一起研究了各种东西,挣了不少钱。 大头都给皇帝了。 但剩下的那些也足够李川成为大富豪。 以前六部里边工部算是比较穷的地方,经手的钱多,但管得也严格,不能留下钱来。 兵部跟着皇叔,最吃香。 现在情况调转,工部才是香饽饽。 无他,跟着李川和冯侍郎能多挣些钱,而且还是皇帝默许的。 “标了红色三角形的铺子都是营收不太好的,你想用哪个都可以。” “要不就这个,这个位置离你任职的衙门近,你如果平日里忙的话,可以让店里的伙计给你送吃的。” 戚蓉指着一个标了三角的铺子,这个铺子是个三层小楼,面积很大,每年只有不到五十两的净利润。 对比这么大的铺子来说,这个盈利实在太少了。 把铺子租出去,都不止这个钱。 位置好,处在繁华闹市区,面积也极大,就是净利润上不去。 管家陈二早就想把这个铺子给租出去,只不过李川不在家,陈二一个管家不敢做主。 戚蓉打算看看这个铺子怎么回事,怎么营收这般低。 第二天一早,戚蓉吃过饭,出门去巡店。 去了几家铺子,生意都十分火爆,戚蓉看了十分满意。 还没到戚蓉预定的这家店的时候,戚蓉叫停了马车,“在这里停下。” “夫人,距离咱家的铺子还有段距离呢。”伺候的丫鬟婉儿提醒道。 戚蓉却没有解释,独自下了马车,几个丫鬟小厮急忙跟上去,却被戚蓉喊住了。 “你们不用过来,我自己过去瞧瞧。” 他很想知道这个铺子到底有什么猫腻,怎么会卖着香皂、洗面奶、洗发水这些新奇东西,还会只赚那么点。 戚蓉走了一段路,一个非常奢华高档的三层小楼出现在眼前。 她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李川招募的员工全都经过统一培训。 按照要求,店铺门口会站着两个模样周正的小伙子做迎宾,倘若客人买的东西比较多不好拿,他们还需要帮顾客提东西,将人送上马车。 可眼前这家店没有。 进了店铺之后,偌大的铺子里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你好,欢迎光临李氏日用品店,请问需要些什么?” 店铺里的人穿着统一的服饰,光一楼闲着的就有十几个人,但这些人抠手指的抠手指,看话本子的看话本子。 就连出声招呼戚蓉的那个店员,也在柜台前没有动,甚至只瞥了戚蓉一眼,便没有了任何动作。 这种不适感,让戚蓉想起了她挣到人生中第一个十万,选择去买个奢侈品包包奖励自己,结果因为穿的太过随意,被店员翻白眼的经历。 戚蓉今天故意穿的便宜衣服,也没有打扮,她的身份是一个普通顾客。 “我要一块香皂和一瓶洗发水。” 店员翻了个白眼,一边吃东西一边道:“有预定吗?没有预定买不了。” 戚蓉有些恼了,“你们店里不是摆着那么多现货吗?怎么还要预定?” 店员烦躁道:“听不懂人话吗,没有预定买不了。” 听不懂人话…… 这是什么态度! 戚蓉抬起完好的左手朝店员脸上甩了过去。 店员挨了一巴掌,嘴里吃着的东西都被打了出来。 店员,倒在地上,惊愕不已,等反应过来之后,飞快爬起来,眼泪汪汪地朝戚蓉扑了过来。 又委屈又凶残。 “你居然敢打我,把她抓起来,送到官府去!” 这个店员张牙舞爪地要抓戚蓉的脸,戚蓉一脚将她踢飞。 李川的店铺有着李川和冯侍郎做背景,店里的员工觉得有人撑腰,底气很足,居然全围了过来。 甚至有人将店铺的门给关上了,打算关上门好好教训戚蓉。 “你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是李川李大人。” “李川大人救驾有功,如今已经是一品大员,你居然敢在李大人的铺子里打人。” “别跟她废话,先将她打个半死,然后让她坐牢。” 第113章 叔父姓赵 戚蓉嗤笑,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大个铺子,却盈利这般差了。 感情是养了一班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 戚蓉表情肃然,冷喝道:“你们掌柜的是谁?让他出来见我。” 李川先前一直忙着造火器,根本没空管这些店铺,陈二年纪也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以至于让这家店里的伙计彻底狂了起来。 听说戚蓉要叫掌柜的,这些人再怎么狂毕竟是店里的伙计,还是还是有些害怕的。 真正有关系有人脉的谁会来店里当小店员啊。 再怎么着也得是个掌柜。 这些人仔细打量戚蓉的穿着,见她一身上下并不值钱,胆子又变大了。 还想要动手。 怎料外面传来敲门声。 “开门,快开门。” 拍门声非常急促,吵嚷非常。 店里有个伙计跑过去开了个门缝,想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他什么都没看清,门就被踹开了。 开门的伙计也被撞倒在地。 铺子里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男女都有。 戚蓉身边的大丫鬟婉儿和苹儿挡在戚蓉面前。 婉儿被气得脸都红了,叉腰骂道:“什么狗东西,也敢关我家夫人!” 婉儿是刘妈妈的女儿,以前叫碗儿,李川给她改成了婉儿。 婉儿长得一般,但人很伶俐。 李川对她们一家有恩,婉儿见到自家夫人被人羞辱,都快气死了。 李家的几个小厮直接冲上楼去,从三楼揪着掌柜下来。 他们揪着掌柜的衣领,生拉硬拽,一点面子都不给。 掌柜的大骂出口,“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般对我!” 小厮们将掌柜的扔在戚蓉面前。 掌柜的抬头一看,发现戚蓉面生,根本没见过,当即嗤笑一声。 京城里的贵人们他全都能认个差不多,这是他独一份的本事。 既然他不认识戚蓉,那么戚蓉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掌柜的整理衣着,十分不屑。 戚蓉语气冰冷道:“我的确不知道掌柜的是谁,还请掌柜的告知。” 掌柜的咧嘴一笑,自豪道:“工部赵大人是我叔父。” 戚蓉冷冷哼了声,“那你便去你叔父的铺子里当掌柜,这家铺子是我李家的,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婉儿非常有眼色地给戚蓉搬来了凳子,让戚蓉落座。 戚蓉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做的不错。” 婉儿由怒转喜。 夫人夸她了! 李家的仆人纷纷目光幽怨,早知道他们去搬凳子了。 为了让戚蓉满意,丫鬟苹儿急忙去端了茶水过来,而有两个小厮非常机灵,翻出了铺子的账本交给戚蓉。 蓝色封皮的账本被拿出来的时候,掌柜的双目圆睁,扑到了小厮身上,“小哥儿,账本不能随便给人看的,你还是将账本给我。” “瞎了你的狗眼,李家的主母夫人什么账本看不得!” 小厮懒得搭理掌柜,将账本交给了戚蓉。 什么? 李家的当家主母!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李川和戚家兄妹立了大功,但许多大臣伤的伤死的死。 京城凡是攀得上关系的都去吊唁去了,刚去别家吊唁过,根本不能再去李川家里,否则会被看门的小厮打出来。 李家铺子的伙计们都知道自家多了位老板娘,可谁都不知道老板娘长什么样子。 掌柜的整个人宛如掉入了冰窟窿,浑身发冷。 完了完了,他居然在李家主母面前耍威风,他的远房叔父根本不可能保他的。 掌柜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夫人,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夫人您放小的一条生路……” 掌柜的连续磕头,头在地上敲得当当响。 任掌柜的将头磕出血来,戚蓉都懒得看他一眼。 戚蓉接过账本,刚看了两页,就将账本摔在了掌柜的脸上。 “店里最便宜的香皂明明三十文一块,你这账上怎么才十文?” 掌柜的连账本都不敢看,将头低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婉儿牙尖嘴利道:“夫人,既然掌柜的不肯说,咱们就直接报官得了。” 掌柜的猛然抬头,跪着爬到戚蓉脚边,“夫人,小的把钱都交出来,您就饶了我。” 掌柜的痛哭流涕。 店里的店员们此时都已经吓破了胆,他们刚刚还要跟戚蓉动手呢。 跟一品国夫人动手。 他们实在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店里的店员全都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引起戚蓉的注意。 刚刚挨打的那个更是被吓得瘫倒在地上。 店里这些人如此嚣张,掌柜的能不知道吗? 戚蓉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当即怒喝一声,“婉儿,去报官!” 婉儿办事非常利索,转身就跑出门去。 掌柜的想要起身去拦,结果被小厮一脚踢倒。 苹儿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账册。 这可是证据,必须好好保存。 她提醒戚蓉道:“夫人,有些店铺的掌柜会故意把店里的货囤起来,不往外卖,然后再以便宜销库存的由头倒手出去挣钱。” 掌柜的闻言猛然抬头。 显然苹儿猜对了。 这间铺子的位置很好,婉儿去报官,官府的捕快们一看居然是李家的人,当即带着人冲了过来。 连婉儿都被落在了后边。 急得婉儿在后边喊:“你们等等我!” 带头的捕头喘着粗气,冲到屋里看见戚蓉,立刻猜到她是风头正盛的一品国夫人。 捕头行礼道:“戚夫人。” 戚蓉将账本递给捕头,闭目养神道:“抓起来,好好教训一下,省得这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是,戚夫人。” 捕头当即指挥捕快们道:“全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有店员喊冤道:“大人,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 “冤枉与否,衙门自有定夺!” 捕快将铺子里的所有人都抓走了,一个都没漏掉。 先前挨了打的女店员,此时吓得站都站不起来,最后是被捕快架着胳膊抬走的。 碍眼的人都被清出去了,戚蓉神清气爽,才开始仔细打量铺子里的布局。 李川的店铺很多,铺子里的存货转移到其他店铺就行了。 戚蓉吩咐道:“去找些工匠来,把咱们的铺子好好改造一下。” 府里的人昨天吃过后厨做的火锅,都赞不绝口。 得知夫人要开火锅店,都非常支持。 李川本就在工部任职,如今更是工部尚书,李府的小厮们认得不少优秀的工匠。 既然是夫人开店,那就必须请手艺最好的人来。 苹儿给戚蓉买了小吃回来。 戚蓉吃得正开心,恍然间瞧见一大群人乌泱泱地过来了。 戚蓉手里的筷子都吓掉了。 第114章 南丰县的热情 大几十号人脚步匆匆地走在街上,看着就有些吓人。 其他路人纷纷给他们让出路来。 “夫人,我们把人带来了。”去叫人的小厮如果长了尾巴的话,必定要摇成直升飞机的螺旋桨。 小厮满脸写着求夸奖。 戚蓉哭笑不得,“你怎的叫了这么多人?” 小厮道:“这些都是咱们自家的工匠,他们听说夫人您要找人改铺子,都抢着要过来呢。” 工匠们全都非常兴奋,整齐划一地给戚蓉行礼问好,“拜见夫人。” 苹儿给戚蓉解释道:“这些匠人跟老爷签了一种叫合同的东西,他们只需要听从老爷的安排行事,和我们一样领月例,有了老爷的雇佣,他们就不用去服役了。” 给李川办事,基本上和给皇帝办事没区别。 皇帝肯定不会再让这些人去服役。 这些匠人是选制作火器的匠人时筛选剩下的,一般都上有老下有小,要么身体吃不消,不愿意离开京城。 被这么多双闪亮的眼睛盯着,戚蓉的小吃吃不下了。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起身吩咐道:“我打算在这里开一个火锅店,所以需要各位帮忙,把这个铺子进行一些改造。” “听凭夫人差遣。”工匠们恭敬应答。 戚蓉让婉儿拿来了笔墨纸砚,她照着这间铺子的布局画出了图纸,将自己的想法绘之于笔端。 哪里是后厨,哪里是贵宾区,哪里是…… 画好之后戚蓉交给了工匠们。 “诸位可以帮我看一下,可有哪里不妥的地方。” 匠人们看完之后,给出了几个意见。 “后厨有点小,忙起来的时候,可能会有些拥挤。” “后厨在一楼,做好之后走楼梯端到二楼和三楼,容易冲撞客人,不如直接做个小型的‘人力电梯’。” 戚蓉听了“人力电梯”四个字之后,满脑袋问号,这是什么? 工匠们也看出来了戚蓉的疑惑,耐心地给戚蓉画了个图,戚蓉看了以后,明白了。 就是饭店里边传菜用的那个小电梯,只不过进行了一些修改,改成了人力摇动把手的方式。 不用说,这肯定也是李川搞出来的。 戚蓉和工匠们商量着进行修改,等到天黑终于将所有细节全部敲定。 戚蓉回家的时候,十分满意。 到家之后,脸上都带着笑容。 李川已经从衙门回来了,他见到戚蓉如此开心,也跟着笑了,“怎的如此高兴?” “教训了几个蠢货,还敲定了房子的装修方案,当然开心。” 戚蓉将今天的事情细说了一下。 李川听了之后,面色微冷,“那些人居然如此不识抬举,明天我就去京兆府一趟,必须好好给他们点教训不可,否则他们还以为我李川是个软柿子。” 戚蓉刚想说话,下人来报,“老爷夫人,赵大人来了。” 李川直接摆手道:“不见,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个赵大人实在没有分寸,什么人都往李家铺子里塞。 下人得令出去回话了。 “赵大人,我们老爷说让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赵大人闻言,手里提着的礼品都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懊丧无比。 李川这话的意思是,赵大人以后都不会得到李川的关照了。 他将赵大人踢出了阵营,以后再也不会带他赚钱,在衙门也不会帮他平事。 赵大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都快致仕的人了,居然让家里的小辈给摆了一道儿。 赵大人怒气冲冲的,连夜赶去了京兆府。 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害他得罪了上峰! 李川和戚蓉才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坏了心情,戚蓉进了厨房,指挥家里的厨娘们做她和李川喜欢吃的菜。 吃饭时,李川想起来一件正事。 “如今京城已经安定下来,是时候将伯晟他们接回来了。” “我亲自去一趟。”戚蓉道。 李川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她的胳膊,“舟车劳顿,不如我派人去。” 戚蓉摇头,“我有些事情要处理,需要亲自去一趟,正好京城这间铺子施工也需要些时间,等我回来就准备开业。” 李川闻言停下了筷子,“需要我帮忙吗?” 戚蓉笑着拒绝,“不需要,我自己就行。” 既然打算去南丰县接人,戚蓉就不会再多耽搁,吃过饭就让人准备衣物和路上的用品。 第二天便带着护卫出发了。 当戚蓉赶到南丰县的时候,戚镇山的捷报已经传来。 南丰县内比过年还要热闹。 县城里四处吹吹打打,有舞狮的队伍在县里表演,还有戏班子以戚家军在南丰县的英勇事迹排了戏。 戚蓉经过时,看到戏台上正唱到最精彩的一段。 她和冯知县两人鼓舞士气的那一段。 戚蓉尴尬到脚趾扣地。 太被百姓爱戴,也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 她催着马车夫快去南丰县衙门,如果被南丰县的百姓们认出来,等会儿估计就走不了了。 南丰县衙门也非常热闹,衙门的公人们全都出来了。 冯知县站在街上,笑得见牙不见眼,旁边两只活灵活现的大狮子围着他转圈。 旁边响起了鞭炮声。 几个中年人抬着一个牌匾,上书“忠肝义胆”。 这块牌匾被抬进了南丰县县衙,这是送给所有南丰县衙门官吏的。 敌军围城的时候,衙门里的人在戚蓉和冯知县的带领下,奋勇杀敌。 没有逃跑的孬种,全是响当当的汉子。 南丰县的百姓们敬佩他们。 戚蓉从马车里下来,立马被百姓们认了出来。 “戚夫人!” 周围传出了欢呼声。 冯知县见到戚蓉回来了,激动的不得了。 “戚蓉,你回来了!” 戚蓉见他居然高兴成这样,觉得有些好笑,“是啊,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刚好赶上前线大捷,南丰县的百姓自发庆祝。 冯知县开心道:“有戏班子为咱们排了戏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还是不用了……”戚蓉一点都不想去听戏。 百姓们实在太过热情。 戚蓉肯定要和他们说几句话,说话的功夫甚至收到了百姓们送的东西。 戚蓉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之后,才跟着冯知县进了衙门。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咕嘟嘟,一饮而尽。 她喘了口气,而后道:“我需要你帮忙。” 第115章 前尘往事 冯知县好奇道:“以你如今的财力与身份,哪里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李川成了一品大员的事情,整个南丰县都已经知道了。 戚蓉如今富可敌国,还是一品国夫人。 冯知县有些想不通,戚蓉会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 “我想买几个铺子,希望你能帮我做个中间人。” “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只是买铺子。” 戚蓉郑重道:“我要买的是伯晟以前卖掉的铺子。” 冯知县明白了。 “原来如此,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如今冯知县与戚蓉在南丰县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几万大军来袭,黑压压一大片,但戚蓉与冯知县领着兵丁和百姓一起御敌。 实在令人敬佩。 想把以前的铺子重新买回来,再简单不过了,只要跟铺子的主人一说,他们肯定会很乐意将铺子还给戚蓉。 戚蓉拿出了一沓银票,叮嘱道:“一定要把钱给够,万不能少给了。” 如今戚蓉在南丰县如此受爱戴,她手里也不缺钱,一万多两的宅子都住了,也不缺这点银子。 给少了不够跌面的。 冯知县接了银票,答应帮戚蓉办事。 “奶,你回来了!” 外边传来奶声奶气的小丫头的惊呼。 戚蓉往外看去。 李伯晟夫妻二人带着大丫二丫,从外面姗姗而来。 大丫见到戚蓉,从李伯晟怀里挣脱,小跑着扑到戚蓉腿上,“奶,大丫好想你!” 戚蓉哈哈大笑,弯腰抱起大丫,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奶也想你了。” “母亲,您回来了。”邓淑云高兴地迎上前去。 戚蓉看见邓淑云,急忙招呼道:“淑云,我不在家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家中琐事都是下人们在做,儿媳没什么辛苦的,听说母亲为了救驾,受了伤,我和伯晟听说之后,万分担心,生怕……” 邓淑云说到此处,忙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这嘴,怎么净说些不好听的话。” 戚蓉才不会在意这些,她安慰邓淑云道:“受了些轻伤,不碍事,无须担心。” 戚蓉扭头看见李伯晟,嫌弃道:“伯晟,你可要多多努力,风泽跟着你舅舅入宫护驾,如今已经得了陛下的青眼,你身为老大,不能落后。” 李伯晟尴尬地挠头。 他当时也想跟着去京城,可惜李伯晟不会武,跟着去了反而是个累赘。 冯知县打断道:“你不在南丰县的这段时日,伯晟帮了我许多忙,他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曾经误入歧途罢了。” 说起误入歧途,戚蓉的眸色微暗。 她融合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知道原主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冯知县,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 冯知县已经被百姓们夸得飘了,轻松道:“说,只要人在南丰县,我必定给你找出来。” “麻烦你帮忙找我女儿,李珍珍。” 冯知县惊了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为难道:“当初李川报官时,我就已经派人找过了,带走珍珍的不是咱们本地人,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 当时冯知县已经来到了南丰县,那几年他刚接手县里的事务,被衙门巨大的亏空与堆积的公务累了个半死。 李川来衙门报官的时候,冯知县正在下面巡查整顿,回到衙门得知戚蓉的女儿丢了。 当时的冯知县都快吓死了,他担心戚镇山父子发狂,当即派人去找。 查来查去,最后只确定带走李珍珍的是个外地人。 根据目击村民的口供,他们得知那个人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头上戴着斗笠,看不见脸。 他赶着一辆驴车,那只驴子跑得挺快,还没看清呢就跑没影儿了。 “当时咱们县里除了珍珍之外,还丢了好几个孩子,我甚至上报了省府,可惜这些拐子全都小心谨慎,且心狠手辣,我真的尽力了。” 冯知县非常为难。 当时他们连续找到了几个拐子窝点,可惜全都没有李珍珍。 甚至出现了拐子们为了逃跑,拿孩子们性命威胁的事情。 冯知县很担心李珍珍出意外,不敢再大张旗鼓地去找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这些拐子的动向,找到了不少被拐的孩子。 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拐走珍珍的拐子知道咱们这儿查得严,不敢回来,才一直找不到。” 戚蓉闻言沉默。 李珍珍丢失之后,县里进行了好几次严厉的打拐,从那之后,县里再没听说过谁家丢孩子。 很多拐子被吓得根本不敢来南丰县。 可如果拐子被吓得不敢再来,武国这般大,她又该去哪儿找一个人。 李珍珍丢失的时候才几岁大,如今可能都已经成亲了。 李珍珍与李风泽是龙凤胎,性别不同必定是异卵双胞胎,异卵的孩子与同卵的孩子不一样,他们的长相会有很大差别。 因而,也不能按照李风泽的样貌去找李珍珍。 孩子的长相变化非常快,如今恐怕李珍珍站在戚蓉面前,她也认不出来了。 戚蓉心头一片忧愁。 李珍珍丢失,是她十分在意的事情。 如今的李家早已不同于往日,如果李珍珍回来,就会成为一品大员的女儿,富贵无人能及。 哪怕是宫里的公主殿下,见到李珍珍也得客气相待。 这份荣耀是李川和戚蓉给家里的孩子挣来的,李珍珍有资格去享受。 “再找一找,不找,我心头难安。” 李伯晟有些自责,“都怪我当时没有看好妹妹,我若是和她待在一处,拐子也不会将她带走。” 戚蓉叹息道:“你当时一心读书,还没有你妹妹力气大,若是你们两个在一处,估计你也得跟着丢。” 李伯晟讶然,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冯知县只要想起李珍珍,就头疼地抓耳挠腮,“我只能尽力而为。 陛下的圣旨已经下来了,等下一任知县过来,完成公务交接,我便要回京城了。若是找不到,你可不要怪我。” 冯知县的压力有些大。 戚蓉语气温和了许多,“让你找人本就强人所难,你肯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 若是在南丰县实在没有线索,我再想别的办法。” 戚蓉不信,以她的财力和权势还能找不到自家女儿。 第116章 买人 李珍珍丢失的时间距今已经太久了,找她犹如大海捞针,戚蓉几乎已经不抱希望。 只是觉得自己如今有了能力,不找心中难安。 戚蓉回家之后等了好些天,并没有好消息传来。 戚蓉有些遗憾,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她打算回家之后,和李川商议,继续扩大李家的商业版图。 一边借机四处开铺子,一边靠着家里的人脉权势找人。 戚蓉他们住的宅子是以前买的,对以前的戚蓉来说很贵。 铺子面积大,所带的院子面积也非常大。 但现在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如今铺子依然在开业,全是家里的下人们在经营。 因着味道极好,再加上铺子是戚蓉开的,来消费的人就更多了。 若是外地过来南丰县,不吃上一份戚蓉的戚氏黑鸭,就白来了南丰县一趟。 待在院子里的时候,都能听见外面铺子里的热闹声音。 家里没什么好收拾的。 戚蓉专门点了个人照顾家里的老黄牛,老牛年纪大了,走路也慢,不适合带去京城。 戚蓉怀中抱着小橘,一下下的摸它的脑袋。 小橘长大了许多,每天被家里的仆人们摸来摸去,如今见了谁都要喵喵叫着跑过去蹭两下。 仆人们也总爱喂它东西,小橘如今都已经被养成了一个肉球。 戚蓉有些发愁,这么胖可不好,接下来得控制小橘的饮食,让它瘦下来一些。 戚蓉不想回去李家村,于是差小厮去给里正送了一封信,感谢他这些年的照顾。 戚蓉坐在屋里撸猫,外边衙门的差役过来将一沓房契交给了戚蓉。 “戚夫人,您吩咐的铺子都买回来了,请您过目。” 差役恭敬地递上房契,以及买铺子剩下的银票。 这些铺子都是以前邓淑云的陪嫁。 几间铺子里,戚蓉他们目前住的这间是最贵的,虽说地段不太好,但面积实在大。 剩下的几间铺子,也没有地段特别好的,地段最好的只有五尺宽,面积极小。 差役禀报道:“我们大人见有间铺子实在太小了,而且已经被隔壁铺子卖去打通了,我们大人就自己做主,将旁边那间也买了下来。” 戚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这些铺子以后要卖他们李家的货物,面积太小根本不行。 衙门差役走了之后,戚蓉叫来了邓淑云。 “淑云,这些给你。” 邓淑云正在哄着大丫二丫玩,见到婆母叫她,走过去,好奇地接过戚蓉递来的东西。 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她愣了一下。 是房契。 邓淑云原本识的字并不多,但自打李家买了下人,她得空便开始读书习字了。 如今房契上的字她全都认识了,仔细看过之后,邓淑云当即跪下给戚蓉重重磕了一个头。 “母亲,谢谢您。” 戚蓉将邓淑云扶起来,叮嘱道:“这几个铺子是你自己的,我以后会让人从京城往这里送货,你公爹手里的全是紧俏东西,不愁卖。 铺子里所有营收全是你一个人的,和伯晟风泽钰衡乃至我都没有关系,你可明白?” 邓淑云点了点头。 这几个铺子倘若划进李家的资产里,以后收益必定也是整个李家公中的,但只属于邓淑云的就不一样。 除了邓淑云之外,谁都不能动。 戚蓉和李家的其他人都要离开,以后这些铺子以及十里巷的那间大宅子没人照管。 想起这个戚蓉就头疼,她才知道李川居然在十里巷买了个大宅子。 李川原本想带着他们住过去,哪里知晓皇叔说动手就动手,没给他们一点准备的时间。 如今大宅子买了来,却一天都没住。 戚蓉觉得有些可惜。 她想了一下,觉得应该在南丰县找几个信得过的自己人。 于是带着邓淑云找到了王员外家。 王员外见到戚蓉,吓了一大跳,“哎呀,居然真是戚夫人!” 王员外和夫人又惊又喜。 他们早在敌军围城的时候就见到过戚蓉,当时离得远,看不真切,如今戚蓉直接登门而来,实在让他们喜出望外。 戚蓉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于是也不拐弯抹角。 “不瞒员外和夫人,我此次前来是为了石榴一家人。” 王员外一愣,实在不懂堂堂一品国夫人找王家的下人做什么。 王夫人见自家丈夫一脸懵,笑着道:“小事一桩罢了,石榴一家都在我王家做工,人是最本分不过的,戚夫人若是想将他们带走,我们自然乐意的。” 王夫人说完之后,给自家相公解释道:“石榴以前是戚夫人大儿媳的陪嫁丫鬟。” 王员外懂了,当即开口吩咐下人道:“快,将石榴一家带来。” 石榴一家被带来的时候,还有些战战兢兢。 毕竟王员外将他们一家子全叫来了,就连在家歇着的石榴都带着孩子来了。 当石榴见到戚蓉的时候,她惊呼一声,“老夫人!” 戚蓉哈哈笑了,招呼道:“石榴,快来让我看看。” 京城李家的仆人们一直都只有李川一个主子,他们喊李川老爷,喊戚蓉夫人。 但石榴以邓淑云这边来论,邓淑云出嫁前是小姐,出嫁后,石榴喊她夫人,喊戚蓉老夫人。 戚蓉听见老夫人这个称呼,觉得有些怪怪的。 把她都喊老了。 石榴怀里的小婴儿长大了许多,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戚蓉。 戚蓉觉得这孩子可爱,直接抱到了自己怀中。 石榴觉得没什么,但王员外夫妇和石榴家的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 石榴的丈夫扯了扯石榴的袖子。 石榴喊老夫人,眼前这位岂不就是风头无两的一品国夫人戚蓉。 哪有让主人家给仆人抱孩子的。 石榴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让他不用担心。 戚蓉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说道:“这次我来,是为了给你们赎身。我们一家马上就要搬到京城去住了,淑云有一些铺子在这里,而且我家在十里巷还有个大宅院,需要人看管。” 十里巷的宅院那里有人在看守,但戚蓉觉得他们一家长期不回来,还是需要找个信得过的时常去看看。 石榴一家明显最合适不过。 戚蓉使了个眼色,丫鬟当即上前去给了王夫人两张银票。 两百两,买四个仆人,连带一个小娃娃。 王夫人摆手不敢接,“您这给的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第117章 偶遇 牙行里一个几岁的小丫头只值几两银子,壮年男子贵一些,能值个十几两。 但戚蓉有自己的考虑,石榴的婆家几代都是王家的仆人,是王家的家生子,一般家生子培养的都不错。 轻易不会往外发卖。 石榴的公婆一直在帮王家打理铺子,做生意很有一套,是可用之人。 石榴的丈夫跟着王家的少爷,读书识字全都没有问题,人也非常机灵。 倘若是以前的戚蓉带着钱过来,王家必定不会愿意放人,今日纯粹敬仰戚蓉的英勇事迹,对她心存感激,愿意给她面子。 毕竟,当初如果戚蓉和冯知县没有站出来,一旦城破了,南丰县县城的这些人根本活不下去。 戚蓉也不愿意给人留下仗势欺人的印象。 王家夫妇二人还想将钱还给戚蓉,但戚蓉一锤定音道:“这钱你们拿着,以后石榴一家住在南丰县,若是有需要的地方,还希望二位能帮衬他们一二。” 王家夫妇自然从善如流,他们见戚蓉真愿意给钱,索性收下了。 王员外有些舍不得石榴的公爹,毕竟是陪着自己长大的仆人,感情自然不一般。 王员外依依不舍道:“以后有空可以回来看看。” “是,老爷。” 石榴一家跟王员外夫妇告别,上了戚蓉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在戚蓉家所有的铺子和宅子巡视了一趟,回到家之后,戚蓉叮嘱道:“这些以后就拜托给你们了。” “是。” 石榴一家恭敬应答。 然后戚蓉指着家中的两人介绍道:“这两位是我三儿的师父和师妹。” 戚蓉有些遗憾地再次问了李风泽的师父一遍,“师兄真不跟我去京城吗?” 强壮的猎人摇头叹息道:“不去了,我年轻时走南闯北,四处游历,如今只想安定下来。南丰县是个好地方,我和女儿留在这儿挺好的。” 历尽千帆,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戚蓉真的很想带他们父女二人去京城,可惜,他们想留下来,戚蓉只能尊重他们的想法。 戚蓉又看向石榴,“石榴,你如果想跟我去京城的话,我可以带你和你相公一起去。” 邓淑云也在旁边站着,一直给石榴眨眼睛。 邓淑云希望石榴和以前一样陪着她。 石榴怀里抱着孩子,看了眼丈夫和公婆,摇头拒绝了,“石榴如今已经嫁人生子了,不想离开家人。” 邓淑云叹了口气。 既然都不愿意走,戚蓉只能去了一趟衙门,给石榴一家脱了奴籍。 以后,他们是李家花钱聘请的管事,不是奴才。 车马都已经准备妥当,戚蓉带着家人临走之前,提醒石榴道:“督促孩子好好读书,若以后他有天分,可以写信知会一声,我们把他接到京城去。” 石榴一家如今是良民,孩子可以科举了。 石榴眼泪汪汪地拉着邓淑云的手,有些舍不得自家小姐。 主仆二人依依惜别。 李钰衡怀里抱着小橘,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中了秀才之后,李钰衡明显沉稳了许多。 一段日子不见,他似乎长高了些。 戚蓉摸了摸他的头,结果被李钰衡躲了过去,“娘,我已经长大了。” 戚蓉失笑,“好好好,秀才公是大人了。” 戚蓉上了马车,左手抱着大丫,右手抱着二丫。 邓淑云难过一阵子,也牵着李伯晟的手上了马车。 戚蓉临走之前去了张家一趟,张家人说他们过段日子会跟着张云虎去京城。 张云虎和戚镇山打了胜仗,张云虎没有女儿,家中唯一的孙女年纪还太小,且十分淘气,整天把家中长辈气得够呛。 因而张云虎非常喜爱乖巧懂事的张幼桐,想借机为张幼桐请封县主。 戚蓉觉得可行。 军功卓绝的张将军为自家孙女请封县主,有何不可。 李家众人与南丰县的熟人们,挥手告别。 马车骨碌碌离开熟悉的家,南丰县的街道越来越远。 戚蓉他们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得速度不快。 如今已经暖和了起来,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碰见风景秀丽的地方,戚蓉他们便停下来游玩一番再接着赶路。 “夫人,咱们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李家的仆从在马车外禀报道。 戚蓉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他们是按照地图走的,时间也计划的非常好,可惜皇叔那一仗毕竟产生了一些影响,此地的驿站已经坍塌荒废了。 戚蓉四处瞧了瞧,毕竟是建立驿站的地方,四处平坦开阔,凑活一晚也没什么。 他们一路上游山玩水,带的东西非常充足。 护卫们搭了帐篷,生火煮饭。 戚蓉坐了一路马车,也有些倦了,跳下来活动筋骨。 天渐渐黑了下来,仆从煮好了饭,喊戚蓉他们吃饭。 满天星辰,十分漂亮,戚蓉一边吃饭一边看星星。 “奶,你看星星像勺子一样!”大丫已经吃饱了,指着天上的星星蹦蹦跳跳。 戚蓉笑着解释道:“这是北斗七星。” 戚蓉指着另一个方向,“这是牛郎织女星。” 大丫和二丫高兴地跟着一起念:“北斗七星,牛郎织女星。” 哗啦啦。 李家的侍卫们猛然间全站了起来,挡在主子们身前。 李家人都惊了一下。 这是出了什么事? 远处的夜色中,一群黑影慢慢逼近,车轮和马蹄声越来越明显。 “这可怎么办,驿站荒废了!” 远处的夜色之中有人懊丧不已。 这群人慢慢走近,借着星光,戚蓉终于看清原来是一群押镖的。 他们跟戚蓉一行人一样,以为这里的驿站是好的,结果没想到驿站塌了。 大臣们死了那么多,朝堂与民间都经历了许多动荡,根本没人去管一个小小的驿站。 “别慌。”回答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子。 注意到戚蓉他们这边的火光,押镖队伍里走出来两匹马,来到近前,他们下马见礼。 其中一人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她身材高挑,女扮男装。 倘若不是她刚刚开口说话,戚蓉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他们递出了一块腰牌,“诸位,我们是文昌镖局的,驿站没办法住了,还望行个方便。” 意思是,他们会落脚在戚蓉他们附近。 戚蓉这边的护卫头领看了腰牌之后,放下了警惕,并递交了自己的腰牌。 “同为李大人做事,相互帮衬一晚,自无不可。” 文昌镖局的人看了护卫的腰牌之后,顿时喜出望外。 “原是自家人,幸会幸会。” 那男装打扮的女子笑容明媚灿烂,竟有些晃眼。 第118章 遇刺 戚蓉不自觉被眼前太阳一样耀眼的姑娘吸引。 一般镖局很少有女子,即便有,也都是待在镖局里负责内务,眼前的这个姑娘居然亲自走镖。 这是十分罕见的。 戚蓉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恭敬行礼,“禀夫人,小女名叫齐月。” “齐月,是个好名字。”戚蓉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名字有些遗憾。 齐月察觉到了戚蓉表情的变化,但她有些摸不清眼前的贵人的情绪。 她不是个莽撞的人,身为小人物,有时候沉默比贸然说话要强出许多倍。 齐月领着她手下的人马去搭建帐篷。 戚蓉总是忍不住去看齐月,李家的护卫便小声告知:“齐月姑娘是齐统领的大徒弟,齐统领在战场上被人砍掉了右臂,不能再待在军中了。 李大人便将文昌镖局交给了他全权负责。 齐月姑娘武功高强,骑术卓绝,而且精通周遭各国语言,这些年齐月姑娘跟着齐统领周游各国,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 戚蓉惊叹,“果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 武功高强,而且精通周遭各国的语言,十分不错。 戚蓉非常欣赏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齐月的经历是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们远远比不上的。 对面的那群人已经搭好了帐篷,空气中飘散出谷物的香味。 他们长期走镖,带的食物都是耐存放的,在味道方面,自然逊色许多。 戚蓉指了指他们车上带的那些吃食,对护卫道:“去,把这些给他们送去。” “是。” 护卫和李家的家仆们领命去了。 齐月看到那些煮得色香味俱全的肉食与蔬菜时,受宠若惊,急忙对着戚蓉遥遥行礼致谢。 戚蓉摆了摆手,“相逢即是缘,收下。” 天渐渐晚了,大丫和二丫玩累了,趴在戚蓉腿上睡着了。 戚蓉非常喜欢搂着这两个孩子睡觉,直接将她们抱到了自己马车当中。 戚蓉在马车里点了灯,看着李川给她的地图,这份地图是商业绝密,上面标注了李川目前店铺的分布情况。 戚蓉在地图上不少地方都看见了文昌镖局的踪影。 齐月他们这一趟应该是千里迢迢从外面回来,马车上拉的是来自他国的一些好东西。 李川成立了一个大型镖局,名唤文昌镖局。 文昌镖局在各地都有分布,主要负责李川下达的押送任务,以及对外贸易。 很显然,现在对外贸易应该是齐统领的大弟子——齐月,在负责。 也难怪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的,齐月的嘴唇都干裂流血了。 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 前面戚蓉曾听李川说,他在让手下人寻找高产农作物的种子。 这份担子压在齐月身上,的确有些重。 戚蓉的眼皮越来越沉,手中的图纸掉了下来。 她揉了揉眼睛,吹了灯之后,她闭上了眼睛。 但,闭眼睡觉的戚蓉猛然间惊醒。 马车外有呼吸声,非常近。 簌簌…… 是人踩在草地上的声音,此人的脚步非常慢,根本不是正常的走路速度。 戚蓉不自觉将心提了起来。 “什么人!” 远处传来一声冷喝,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叮叮声,以及惨叫声。 “抓刺客!”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外面瞬间乱了起来。 戚蓉从马车里捞起一把弩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戚蓉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外面居然真的有刺客。 他们身穿黑衣,黑布蒙面,根本看不出来历。 马车里还有两个孩子,戚蓉不敢外出,飞快装上箭矢,在马车里放暗箭。 只可惜,放暗箭的人最招人记恨,她在射伤三人之后,引起了刺客的注意。 “人在那边,杀了戚蓉,赏百两黄金!” 刺客首领高声喊了一句。 话音一落,几十个黑衣人提刀朝着戚蓉围了过来。 戚蓉眼前一黑,有没有搞错。 她什么都没做啊,怎么还搞起刺杀来了。 戚蓉害怕误伤两个孩子,立马跳下马车,朝远处逃窜。 刺客们见到戚蓉之后,根本不管其他人,只追着戚蓉一个跑。 戚蓉的脸都绿了,她这明显惹到人,被报复了。 关键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竟惹得别人来报复她。 咻! 一道箭矢擦着戚蓉脸颊而过,深深扎进了土壤里。 戚蓉气得抬手就是一箭,将差点命中她的刺客给射杀了。 戚蓉担心这些人伤害李家几人,将人引着往外跑。 但戚蓉此次出来带的护卫并不多,再加上还要有一部分留下来护着李家几人,防止刺客调虎离山,回头杀了李伯晟他们。 戚蓉越跑越远,家里的护卫却被牵制着没有跟上来。 怎么办? 戚蓉摸向腰间的箭筒,就剩两支箭了。 她将两支箭矢用尽,而后将弩机丢掉。 戚蓉猛然刹停,待刺客扑过来时,左手一拧,夺了一个刺客手里的刀。 她的右手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用力,只能用左手打。 原主是个右撇子,根本不擅长用左手,戚蓉打起来左右掣肘,怎么都不对劲,实力根本发挥不出来。 咚! 一声巨响。 夜色之中,一个身着烈焰般红衣的女子飞身而来,她一脚将杀手踹飞。 她手使双刀。 两柄大刀在夜色中寒光闪烁。 是齐月。 齐月冲进了刺客群里,有了齐月的帮助,戚蓉压力骤减,也扑将过去,与她一起并肩作战。 齐月慢慢向着戚蓉靠近,趁机会问道:“夫人,您没事?” 戚蓉目光凌厉,扫视着剩余的十来个刺客,回答道:“我没事。” 齐月松了口气。 为了保护戚蓉,护卫并没有告知齐月他们戚蓉的身份,齐月还以为戚蓉只是李家的亲眷,亦或是某个大管事。 毕竟谁能想到自己出趟远门,居然能碰见自家的主母夫人呢。 李家的主母可是救驾的大功臣,一品的国夫人。 如此尊贵,怎么可能让人随随便便碰见。 齐月根本不认为自己如此幸运。 戚蓉与齐月配合,很快又杀了三名刺客。 戚蓉的护卫们已经解决掉了拦路的刺客,此时与戚蓉二人汇合。 他们以多敌少,很快要将蒙面而来的黑衣人斩杀个干净。 “留一个活口!”齐月急忙挑开了护卫的刀。 她走上前去,一脚踹在刺客肚子上,刺客痛得蜷缩成一团,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你是谁?为何深夜刺杀?” 第119章 齐月 面对齐月的质问,黑衣人并不回答。 齐月一把将刺客蒙面的黑布扯下来。 黑布之下是一张桀骜不驯的脸。 戚蓉一惊,这人她认识。 “是曹将军让你来杀我的?” 黑衣人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来的却是血水,他癫狂的哈哈大笑。 “戚蓉,你以为自己是救世的英雄,殊不知皇叔才是真正的天子命格,当今陛下夺皇叔命格,强行称帝,上天才会罚他生不出皇子。 如今你们杀了皇叔,就等着上天降下天罚……” 黑衣人还没笑完,笑声便戛然而止。 戚蓉拿刀抹了他的脖子。 她面色阴沉,这家伙是因为当众被她羞辱,疯了吗? 这人就是南丰县被围困那天,阵前叫嚣的那名小将,戚蓉一箭掀了他的头盔,令他颜面丧尽。 没想到他居然还来刺杀这一套。 狗屁的天子命格。 如果皇叔真是天子命格,皇位根本不可能落在武熙头上。 皇叔这种根本听不进劝谏的人,如果当了皇帝,才真是上天对武国的惩罚。 戚蓉二话没说便将人杀了,根本不打算听他的疯言疯语。 齐月在一旁听得怔愣。 刺客刚刚喊的是戚蓉…… 齐月万万没想到,身边的夫人居然就是李家的主母。 将门虎女,果然非同一般。 戚蓉跟齐月道谢道:“齐姑娘,非常感谢你出手相救。” 齐月激动地跟戚蓉抱拳行礼,“小女先前不知您便是戚夫人,若有不敬之处,还请夫人莫怪。” 戚蓉笑着安抚道:“习武之人,不拘小节,你做得很好。” 齐月见戚蓉实在温和,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镖局的其他人在旁边站着,得知眼前的夫人就是戚蓉之后,全都双眼冒星星。 眼前的可是勤王救驾的戚蓉,戚家的女儿,李川李大人之妻。 他们如同见了偶像一样的表情。 戚蓉笑着夸赞了他们几句。 结果一群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大半夜的,一个个全都精神十足。 出了这种变故,地上躺的都是尸体,戚蓉他们不可能继续留宿了。 护卫们的帐篷都沾染了血迹。 戚蓉让他们收了东西,连夜赶路。 戚蓉回到马车里,大丫被吵醒了,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 “奶,外面出了什么事?” 戚蓉将她揽到怀中,安抚道:“来了几个小毛贼,已经被奶奶制服了,奶奶厉害。” “奶厉害。”大丫将脑袋钻进戚蓉的臂弯里。 戚蓉躺下,给大丫唱儿歌哄她睡觉。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奶,为什么一只老虎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呀?” 戚蓉被问懵了,她还真不知道为什么,两只老虎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 “可能打架打掉了。” 大丫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很多问题,戚蓉根本回答不了。 随着戚蓉与大丫的说话声,马车重新启动,骨碌碌地借着星光赶路。 这次不同的是,在戚蓉他们一行人马身后,还跟着长长的一条马车队伍。 齐月他们也要回京,并且还要将马车上的新奇东西交给李川。 回京的路都一样,他们索性就跟着戚蓉一起走。 如果再碰见刺杀的事,齐月他们也能起到保护夫人的作用。 遇刺之后,戚蓉一行人再也没有停留,一路直奔京城。 毕竟被刺杀实在凶险。 得亏那些刺客记恨的人是戚蓉,没有对李家的人动手,否则的话,就李伯晟那勉强提起来剑的样子,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提护着家人了。 戚蓉担心家里人被她连累,彻底绝了游玩的想法。 戚蓉他们走得不快,齐月他们的队伍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既不上前打扰,也不会跟丢了。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齐月是个可用之才。 以后或许可以提拔一二。 到了京城,一身红衣的齐月骑马走上前来,“小女要回镖局复命了,在此与夫人别过。” 戚蓉掀开车帘,“这一路多亏了你,回去好好歇歇。” 齐月微笑了笑,结果扯到了开裂的嘴角,她尴尬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不能好好吃饭,也不能及时补充水分,齐月上火了。 戚蓉与齐月一行人分别,一行人去往京城的文昌镖局,另一行人则赶着几辆马车,朝李家的豪华宅院而去。 “夫人回来了!” 戚蓉的马车刚刚从巷子里出现,李家的仆人就得到了消息,一窝蜂涌了过来。 二丫从马车里钻了出去,一颗小脑袋好奇地四处看。 “哇!” 好可爱。 外面传来一阵低声暗呼。 马车停下来了,戚蓉将好奇的二丫捞在怀中,带着她跳下马车。 戚蓉回身去接大丫,结果大丫已经被婉儿抱下来了。 李伯晟和李钰衡下车之后,更是吸引了家里所有人的目光。 这就是家里另外两位少爷了,果然如老爷一般英俊无俦。 李家的人已经齐了。 戚蓉一行,在众人迎接之下进了家门。 李川正好休沐在家,出了上次铺子里的事之后,他现在得空就清查家里的账目,防止再有人浑水摸鱼,打着他的名号在外面乱来。 院子里非常热闹,李川放下了账本,揉揉酸胀的眼睛,伸个懒腰活动筋骨。 “外面怎得如此吵闹?” 下人禀道:“老爷,夫人带着两位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了。” 李川掐算了一下日子,发现戚蓉的确该回来了。 他当即扔下令人烦心的账本,出门迎接自家夫人去了。 李川大步流星地来到外院儿,忽略掉所有人,径直奔向戚蓉。 率先查看戚蓉的胳膊,“现在感觉如何了?” 戚蓉回答道:“有些痒,已经能轻微活动了,应该快好了。” 李川满意点头。 戚蓉离开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的昏天黑地,把所有要恭贺他的应酬全推了。 甚至时常住在衙门不回家,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和睡前最后一件事都和公务有关。 如今终于忙完了,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李川总算可以好好陪陪家人了。 厨房的刘妈妈,得知夫人带着少爷少奶奶们回来了,当即带人出去采买,要给家里的主子们好好露一手。 给李伯晟和李钰衡他们住的院子早就准备好了,就连床榻都已经提前铺上了晒好的锦被。 李川甚至还给大丫二丫做了秋千架。 二丫看见之后当即要去坐,大丫自告奋勇,拍着小胸脯道:“我来推!” 二丫还很小,大丫推得轻轻的,很害怕妹妹掉下来。 第120章 文昌镖局 文昌镖局。 身着烈焰红衣的齐月从马上跳下来。 她爱惜地摸了摸马匹身上的汗珠。 她的爱马是枣红色的,名叫小枣儿,是齐月从一群小马里面挑出来的。 小时候的小枣儿脾气火爆,谁都不让骑,齐月被它从马背上甩下来好几次,但齐月不肯认输,后来终于将小枣儿驯服。 “这一趟,你吃了不少苦,好好歇一歇。” 齐月对着马说话,只是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马儿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抑或,两者都有。 齐月将小枣儿的缰绳交给马夫,吩咐道:“给它吃点好的,钱从我账上支。” 马夫保证道:“齐月姑娘,您就放一百个心,我保准把小枣儿喂得壮壮的。” 齐月爽朗大笑。 “大师姐!” “大师姐回来了!” 镖局一时间也非常热闹,齐月一边给师弟们回应,一边去找自家师父齐海亮。 齐海亮正在武场指导新进的一批徒弟们练武。 齐月是齐海亮亲自教导的,与齐海亮的亲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齐海亮断了一臂之后,便失去了武者的气性,整日萎靡不振,虚度光阴。 是齐月找到李川,希望李川能帮帮齐海亮,让他重拾希望。 齐海亮与救了李川的那户人家关系极好,两家时常走动,因而李川与齐海亮也是老相识。 当时齐月来找他,李川觉得将镖局交给齐海亮很合适。 并且,硬塞给齐海亮一群徒弟。 刚开始齐海亮不肯管,师弟们全是齐月教的,齐海亮每日饮酒昏睡,什么都不管。 齐月每天雷打不动地鸡鸣则起,领着师弟们一起磨砺功夫。 直到有一天齐月教师弟们枪法,红缨枪在她手里挥出了残影,招式灵活百变,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 齐海亮酒葫芦里的酒顺着下巴流到胸口,整个人宛若雷击。 因为齐海亮最擅长的便是枪法,齐家的祖传枪法是他的成名绝技,齐月明显已经掌握了精髓,甚至超过了他。 看齐月练枪时的震撼,令齐海亮浑身发抖。 他的脑海里闷雷轰鸣,眼前犹如闪电不停闪烁。 齐海亮在那一刻明白了自己余生的价值。 他虽然废了,但他的枪没有,他齐家的枪法没有,他那么多年学到的拼杀之法没有。 只要他所学所会的那些东西能够传承下去,他就一直活着。 从那以后,齐海亮便振作了起来。 齐月从那一刻起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最疼爱的养女。 师弟们还没有练完,齐月便站在演武场最外围,观看师弟们练武。 师弟们都注意到大师姐回来了,他们从早上起来便一直在练,到了中午都已经又饿又累,全靠咬牙撑着。 但他们眼睛的余光瞥见齐月之后,一个个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绝对不能让大师姐失望。 “嘿!哈!” 师弟们动作整齐有力,气势滔天。 齐海亮看了忍不住笑骂道:“方才一个个都跟晒蔫了似的,你们师姐一来,全都精神了,怎么,不愿意看见我?” 徒弟们全都笑,但没人回答。 师姐虽然严厉,但她不爱打人,师父则又骂又打。 最重要的是师姐长得好看,看着养眼,只要看着她,练武都有劲儿了。 当然,这些话是没人敢说的,如果说出来一定会被齐海亮打断腿。 文昌镖局里的人都知道,齐海亮最宝贝的就是齐月了。 齐海亮的家人在一次战役中全被杀了,他自己也经历九死一生,断了一臂,靠着毅力强撑着活了下来。 这是他永远的痛。 但好在,他的大徒弟齐月还活着。 齐月很小的时候,遇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齐统领。 齐统领见她可怜,扔给她一块肉,齐月没有捡肉吃,反而抱着他的腿,死都不肯松手。 齐海亮没办法,只能将她带到了军中,把她打扮成男孩子,一点点养大。 后来离开了军伍,穿男装还是成了齐月的习惯。 徒弟们练完了最后两招,眼睛全都直勾勾盯着师父。 齐海亮烦道:“行了,别练了。” 徒弟们如蒙大赦,满头大汗地冲到齐月面前。 “师姐,我们都好久没见你了。” “师姐,你给我们带礼物了吗?” “师姐,师姐……” 齐海亮还想跟齐月说话呢,结果被挤到了最外围,他气得将徒弟们踢开,“滚,都滚!” 徒弟们挨打了,一溜烟儿全跑没影儿了。 齐月从腰间摸出一个酒葫芦来,扔给齐海亮,“我从外面带回来的酒,师父尝尝。” 齐海亮接过,拔掉瓶塞,饮了一大口,品味道:“这酒与咱们这里的大不相同,别有一番滋味啊。” 齐月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就知道您会喜欢。” 齐海亮问道:“这次收获如何?” 齐月将带去的商品的售卖情况告知齐海亮,并领着齐海亮去看她买来的东西。 齐海亮夸赞道:“不错,全是一些稀奇的好东西,应该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 齐月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没有找到李大人叮嘱的高产粮食种子。” 齐海亮拍了拍大徒弟的肩膀。 “高产的粮食哪里那么好得,李大人年轻时花费巨资,打造了几艘巨船,派人出海。 那些人远走好些年,当时出海的足有上千人,回来的十不足一,耗费如此大的代价,才带回了一些稀奇的种子和幼苗。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齐海亮安慰自家的大徒弟。 他想起了另一件事,说道:“戚家人回来了,你可知道?” 齐月回答道:“听说了,戚大将军和张将军已经回京了。” 她在路上还听人说戚家军掌握了天罚之术。 皇叔谋权篡位,戚家军直接引动天上神雷,上天降下天雷将皇叔劈死了。 这种话,齐月是不会信的。 她觉得所谓的神雷应该就是师父所说的火器,由那些民间传说,可以猜到火器的威力必定不同凡响。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就见见那个孩子,我觉得他挺不错的,比你大上两岁,之前一直跟着戚将军,没有成婚。 如今戚家军正得圣宠,他也深受戚镇山父子器重,你若嫁给他……” 齐海亮在给齐月介绍成婚对象。 齐月抓起师父手里的酒葫芦,怼进了他嘴里。 “师父,我都说过了,我不愿意成亲,你别介绍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 “怎么就乱七八糟的人了,人家可是火器营里的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你爱嫁你嫁,反正我不嫁。” 齐月被齐海亮烦得不行,扔下这句话就跑了。 齐海亮气得吹胡子瞪眼,自言自语道:“我还等着抱孙子呢,你一直不嫁人,我去哪里抱孙子去。” 齐月捂住耳朵,一边跑一边嚷嚷道:“我听不见,听不见!” 第121章 万花会 齐月让人准备了一大桶热水,好好洗了个澡,洗完澡穿的依然是男装,一件崭新月白色绣云纹的男装。 她气质绝佳,身材高挑挺拔,宛若一个真正的浊世佳公子。 当齐月湿着头发从屋中出来的时候,一个师弟跑过来,递给她一张请帖。 “是宫里来人送的,说月余之后,皇后娘娘要办‘万花会’,也给了师父一张帖子,师父让您去呢。” 齐月伸手接过,看着请帖上的字,再抬头看向院子里早已萌发的树木。 她去年春天离开京城,恍然间,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与此同时,李家戚蓉也收到了皇后娘娘的请帖。 来送请帖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这份看重非同一般。 嬷嬷对戚蓉道:“我家娘娘一直记挂着您呢,这次的万花会,请您一定要来。” “我一定去。”戚蓉笑着送嬷嬷上马车。 戚蓉一直等马车消失之后,才进了家门。 京城基本上已经安稳下来了,皇帝让各大世家举荐有才学的士子,按照才学人品,给他们全都封了官职。 就连李风泽都封了个火器营右翼翼长的职位。 目前李川造出来的火器数量有限,而且有些问题还需要进一步完善,因而李风泽这个右翼翼长的职位不算太显眼。 但所有人都知道,火炮之类的火器威力实在太大,皇帝不可能放着这种大杀器不用。 因而火器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李风泽是戚镇山的外孙,火器营的人如今以戚家军为主,很容易接纳李风泽。 再加上戚远征和张云虎保驾护航,李风泽以后在军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戚蓉将皇后娘娘办万花会的事情告诉了李川,李川听了之后,马上起身往后院儿跑去。 “你做什么去?”戚蓉在李川身后跟着走。 李川兴冲冲道:“看我花棚里的月季去。” “看什么月季?你不是要看账本吗?” 戚蓉无奈。 李川是个做什么都特别投入的人,对待他自己的爱好,也一样。 李川非常喜欢钓鱼,喜欢养月季,为了他养的月季,专门建了个花棚。 在外面珍贵的玻璃,在李川这里,只是花棚的材料而已。 如果问李家的下人,府中谁手里的活儿最难做,他们会一致回答:家里的花匠。 花房的玻璃又贵又脆,每天侍弄花草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玻璃。 在李川和家中花匠的精心侍弄之下,还真让他们搞出了一些名堂。 “你看这些,再过月余正好是花期,到时候你把他们带给皇后娘娘,她肯定喜欢。” 李川是个种月季的好手,扦插嫁接这些低端玩法早就不能满足他了。 他手里的钱多的没地方花,就开始让家里的花匠进行月季育种。 这些年过去,倒真让他弄出了一些稀奇的品种。 李川一头扎进花棚里,有些忘我的意味。 因着有花棚存在,冬天花棚里还会烧地龙加温,李川的有些月季能一年开四个季节,每年冬天皇帝都会来李川的花棚赏花。 戚蓉吐槽李川的痴迷道:“如今的人爱簪花,也爱插花,反正你培育的很多品种花期都长,不如直接做花卉生意得了。” 李川闻言抬起了头,“你说的有些道理,我觉得可行。” 戚蓉哑然。 她分明在说反话,讽刺李川对花儿太过着迷,结果李川反倒当真了。 李川摘了一朵红黄双色的花儿,插在戚蓉发间,笑着道:“花好看,你也好看。” 戚蓉双颊羞红。 得亏李家人少,不然李川天天这样,还不把人羞死。 他们两个人知道,他们认识没有太久,还在热恋当中。 但在其他人看来,李川和戚蓉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还天天腻歪着。 李川吩咐家里的花匠,让他们好生下些力气,务必在万花会时,将花儿们的状态养到最好。 然后让戚蓉带到宫中,让其他夫人小姐们羡慕去。 好看吗,好看她们也得不到。 他们得不到李川这个人,也得不到李川对戚蓉的心。 戚蓉的火锅店已经开业了,开业第一天便热闹异常,许多人本来不想吃火锅,但闻见那么香的味道,忍不住想去尝尝鲜。 戚蓉甚至为了让香味更加吸引人,专门让人把店门和窗子都打开,香味在街道四溢,引得许多人食指大动。 因着铺子的位置和大小,戚蓉的火锅店走的是高端路线,定价比较贵。 第一天的纯利润就超过了铺子原本一个月的盈利。 戚蓉非常开心,每天到处跑,看看哪个铺子需要改一改。 她打算再开一个甜品店,那些京城贵妇们喝下午茶的时候,怎么能没有戚蓉铺子里做的蛋糕呢。 因着先前戚蓉清查铺子的事情闹大了,其他铺子人人自危,连带着服务态度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店铺账目也越来越好看。 戚蓉选了许久,才选定一个营业额不是特别理想的铺子。 李川有个慈济院,那里养着许多孤儿,以及一些无处可去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妇女。 戚蓉去慈济院选了一些看着灵巧干净的人,教她们做蛋糕和其他甜品,谁学会了就可以去戚蓉的甜品店。 转眼月余时间过去。 京城里踏青游湖的人多了起来,就连街边卖花儿的人都多了。 皇后娘娘对戚蓉非常重视,视她为自家姐妹。 皇后经常差遣太医来给戚蓉复诊,如今戚蓉的胳膊已经大好了。 万花会当天,戚蓉从李川养的花儿里挑了些漂亮独特的。选好之后,让下人们将花盆搬上马车,带着花儿去赴宴。 戚蓉带着那两车花从街上经过,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好漂亮的花儿啊!” 戚蓉苦笑,哪有参加万花会还自己带花儿的。 但李川非说,皇后娘娘会喜欢,戚蓉也只能听他的。 到了宫中,皇后娘娘见到戚蓉带来的月季,果然十分开心。 “这些花鲜妍娇媚,时下人人盛爱牡丹,我却觉得戚夫人养的月季十分不错。 有首诗写得好,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 李川在京城待得时间久,果然更清楚一些贵人们的喜好。 大概是那些熟悉的品种看腻了,皇后娘娘更喜爱新奇没见过的,她见到戚蓉带来花儿之后,连宫外新送来的珍品绿牡丹都不看了。 因着皇后娘娘说喜欢戚蓉的月季,那些本来欣赏牡丹的夫人小姐们也围了过来。 纷纷附和着说戚蓉带来的花儿好。 戚蓉如今身为一品国夫人,父兄手握火器军大权,丈夫又是官拜一品的李川。 不参加这些虚与委蛇的客套应酬,是不可能的。 只是戚蓉身份较高,只有别人奉承她的份,却没有她奉承别人的。 哪怕皇后娘娘见到戚蓉,也对她十分尊重,宫里的公主们甚至尊称戚蓉一声姨母。 戚蓉与皇后闲聊一阵子,眼睛却看见角落里某个月白色身影。 齐月依旧身着男装。 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赏花,没有人上前与她攀谈,显得有些局促和孤独。 戚蓉从花丛中穿过,将一杯花茶递到齐月手里,“其他小姐们都去那边赏花了,你怎的一个人在此处。” 齐月起身行礼,并没有如实回话,而是客套道:“此处的几株芍药开得很好,小女很喜欢。” 戚蓉心中暗叹。 分明是齐月常年在外面待着,在京中没有关系亲厚的闺中密友,再加上她只是齐统领的养女,身份低微,自然没有人主动来结交她。 戚蓉见着这么优秀的姑娘被人孤立,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戚蓉牵起齐月的手,打算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然而,此时异变突起。 第122章 落水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池塘旁边一群小姐丫鬟们乱作一团。 水池里一个浅粉色的身影在扑腾挣扎。 这些小姐丫鬟们都不会游水,再加上这边是女眷聚集的地方,根本没有男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邓淑云跟着戚蓉一起来参加万花会,刚一过来就被同龄的女眷们给拉走了。 邓淑云性格温顺随和,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这样的人只要走出家宅,在外面非常受人欢迎。 她很快就得到了几位同龄官眷的赏识,被拉着喂锦鲤去了。 怎料,旁边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突然掉进了水里。 邓淑云没有慌乱,她四下寻找,没有找到合适的棍子。 皇后娘娘办万花会,场地自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扫把之类的东西出现。 邓淑云无奈,她搬了把椅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树上硬生生掰下了粗壮的树枝。 她跳下椅子,拖着树枝伸向湖里。 “抓住树枝,我拉你上来。” 邓淑云十分镇定,她掰下来的树枝足有快两米,但落水的姑娘已经飘到了湖中间,根本够不着。 湖里的姑娘挣扎了一下,想要抓住树枝,但越挣扎飘得越远。 湖里的姑娘心里慌张,越慌张越挣扎,越挣扎越往水里沉。 仅仅几个呼吸,她便呛了好几口水。 邓淑云额间冒汗,正想着让人拉着她,她再把树枝往湖里伸一点。 噗通!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跃进了湖里。 齐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一条白色的游鱼在水底穿行。 她从水中露出头来,从背后抱住落水之人的腰,防止这位小姐因为恐惧乱抓。 齐月救人经验之老道,让人瞠目结舌。 齐月拖着落水之人来到了岸边,戚蓉赶紧伸手将她们拉上来。 岸上七手八脚的,又乱作一团。 春天的水温并不高,浑身湿透之后,再被风一吹,齐月的脸有些发白。 皇后娘娘叫的医女来了,在给那位小姐诊治。 戚蓉看了一眼,知道不会有事了,这才将齐月拉到一边。 “先去换身衣裳,当心着凉了。” 戚蓉拉住一位皇后娘娘身边侍奉的宫女道:“劳烦姑娘给找一套干净衣物。”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自然办事妥当,她不但找来了一套全新的衣物,还领着戚蓉二人去了一间空屋子。 宫女对齐月道:“齐姑娘,您把衣裳换上,奴婢在外边给您守着。” 戚蓉也催着齐月进屋换衣服。 戚蓉亲自站在门口等着。 戚镇山和张云虎立了大功,两人必定封爵,戚蓉身为李川之妻,戚镇山之女,是人人争着攀附的真正权贵。 而她此时,却等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换衣服。 若是被其他夫人小姐们看见,必定惊掉下巴。 戚蓉等了一会儿,不见齐月出来,担心她跳水之后出了什么事,问道:“齐月,换好了吗?” 齐月没有回答。 戚蓉心中担心,便推开了门,自己进到了屋中。 “呀!” 齐月一声惊呼,捂住胸口,不敢看戚蓉。 她已经穿戴整齐了,却一直都没有出门。 “你怎么了?”戚蓉关切地问。 齐月的脸慢慢爬上红色,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我……我没有穿过女子的衣服……” 戚蓉失笑,替齐月整理衣裳,安抚道:“一件衣服而已,你看你穿这件多……” 戚蓉的手僵住了。 她看着齐月肩膀处的烫伤伤疤,整个人张大了嘴,无法出声。 她将齐月脖颈间的衣服扒开,彻底露出那一块疤痕。 这是…… 齐月的脸瞬间爆红,她不安地扯了扯衣服,“夫人……” 戚蓉不顾齐月的惊慌失措,颤抖着问道:“你身上的这块疤从何而来?” 齐月红着脸整理衣服,声如蚊呐,“记不清了,好像一直都有。” “你爹娘叫什么?你被齐海亮收养之前家住哪儿?” 齐月还是摇头,“我不记得家住哪儿了,只记得,我娘好像姓齐,或许跟我师父有亲……” 不记得家住哪儿。 娘姓齐。 戚蓉眼眶湿润,“傻孩子,你娘哪里姓齐,她是姓戚啊……” 戚蓉一把将齐月拥入怀中,疼惜道:“珍珍,我的珍珍。” 齐月整个人僵住了。 珍珍? 是了,她以前的乳名就是叫珍珍。 齐月被戚蓉抱着,很不自在,但也非常激动。 戚蓉知道她的乳名,一定知道她的身世。 “您……您与我有亲吗?” 戚蓉抹去眼角的泪水,在齐月肩膀上轻轻打了一下,嗔道:“傻瓜,我是你娘,你是我亲闺女。” 齐月懵了,好半天根本反应不过来。 戚蓉觉得齐海亮不会教孩子,把齐月都教傻了。 如果换成了旁人,被戚蓉这种身份的贵人认亲,估计早就跪在地上磕头了。 不管关系亲疏,只要能跟戚蓉攀上关系就是好的。 但戚蓉都说得那么明显了,齐月居然还不肯相信,戚蓉是她娘。 “当时你才刚会走路,你爹烧了半壶热水,怕你抓到,便放在了他的书架上,结果你渴了想喝水,自己爬上了椅子抓倒了水壶,滚烫的水浇在了你的肩膀上。 当时你爹自责不已,四处为你求医,到处找方子,希望能为你祛疤。” 可惜女儿的烫伤实在太严重了,李川和戚蓉尽力给女儿治疗,女儿肩膀上还是留下了一块狰狞的疤痕。 姑娘家谁不爱美,想想夏天别人都穿着轻薄的纱衣,而戚蓉的女儿为了遮住烫伤的疤痕,遮遮掩掩。 戚蓉愧上心头,再次落下泪来。 齐月一直在军伍中长大,面对的都是粗犷的汉子,哪里见过别人哭,一时间手足无措,赶紧慌乱地给戚蓉抹眼泪。 戚蓉被她这举动逗笑了。 难怪她之前看着齐月顺眼,原来是血脉之间的互相吸引。 血亲之间处处透着相似,这种共性吸引着对方。 戚蓉帮齐月整理好衣服,将她肩上的疤痕遮住。 “走,咱们去见你嫂嫂。” 戚蓉牵着齐月的手,亲自带着她重新回到园子里。 皇后娘娘看见戚蓉回来了,迎上前去,打量着齐月道:“你便是方才救了人的姑娘,果然十分不错。” 方才被救的姑娘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如今喝了汤药,歇息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她母亲要带她回家,但那被救了的姑娘非要跟齐月道谢。 那姑娘和母亲看见齐月之后,立马躬身施礼。 齐月慌忙将她们扶起。 “举手之劳,两位不必如此。” 第123章 李珍珍 跟着戚蓉的婉儿担心戚蓉不认人,赶紧跟戚蓉说了眼前二人的身份。 原来落水的是东阳侯府的二姑娘,也就是之前救了李川的那位姑娘。 她名叫廖若君,李川回京之后,她和母亲还去李家拜访过,只可惜戚蓉当时回南丰县接人,她们没有见到面。 方才很多人围着戚蓉,东阳侯府和李川的交情自然没得说,根本不必跟其他人一样上赶着去结交戚蓉。 廖若君和她母亲打算等人少的时候,再去找戚蓉说话。 结果没想到,廖若君在池塘边喂锦鲤,池边湿滑一脚滑进了水里。 戚蓉惊叹,“哎呀,原来是廖夫人和廖小姐。” 得知廖若君的身份之后,戚蓉多了几分亲近。 虽说当时李川为救廖若君受伤,可如果年幼的廖若君惊慌失措,没有在找到家人以后,迅速带人去寻李川,可能李川免不了一死。 而且,廖家人将李川带回京城,为他找大夫疗伤,甚至引荐李川去找大儒求学。 李川一路走来,廖家人出了不少力气。 按说,廖家身为侯爵,该是个众人求着结交的大热门。 可惜,廖若君的长兄年轻气盛,从马上摔下来,一条腿被马蹄踩碎,只能切腿保命,如今成了残废。 残缺之人不可能承袭爵位。 廖若君的祖母是个强势之人,要求廖家大房将爵位给二房。 廖家大房二房这些年一直僵持着,到如今,世子都没定下来。 很多人背后嘲笑廖家大房。 戚蓉和李川可不是这样的人,有先前的恩情在,哪怕侯府败落,他们的交情依然在。 “今日多谢齐月姐姐相救。”廖若君再次感谢齐月。 戚蓉趁机拉着齐月上前,郑重道:“这位是我的女儿,李珍珍,你该叫她珍珍姐姐。” 戚蓉一直是万花会的焦点之一,许多夫人小姐们都等着趁机结交她。 哪怕此时戚蓉的声音不大,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皇后娘娘也吃了一惊,“本宫早些时候听说你家丢了一位姑娘,原来就是齐月。” 戚蓉点头,“回皇后娘娘,齐月正是我丢了多年的二女儿李珍珍。” 皇后娘娘惊讶地上下打量齐月,赞道:“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 齐月穿上了女装,多了几分柔和,皇后看了非常高兴,当即吩咐身边嬷嬷道:“把本宫方才插的花拿来,送给齐月……不,是珍珍。” 李家的姑娘失而复得,皇后娘娘也跟着高兴。 没多久,一个嬷嬷捧着一个插满花儿的花篮过来了。 皇后娘娘的插花技艺非常好,花朵搭配得当,艳丽而不庸俗,看着便有一种华贵端庄之感。 皇后娘娘亲手插的花,这份荣耀不是人人都有的。 万花会本就以赏花游玩为主,而皇后娘娘却将自己亲手插的花送给了齐月。 方才不愿意搭理齐月的那些夫人和小姐们,此时要么悔不当初,要么目露嫉妒。 邓淑云和刚认识的几个姐妹,也都非常开心。 邓淑云知道,公婆二人为了寻找二妹妹花了不少心思,如今人找到了,实在是大喜事一桩。 邓淑云当即让身边丫鬟出去报信,让外面守着的小厮去通知家里。 李珍珍找到了。 外面李家的小厮得到了消息,立刻回家里报信了。 李川依然在为账本头疼,他手中拿着毛笔,在白纸上验算账本是否有误。 他刚开始都是口算的,但一算算大半天,脑子都疼了,索性直接写出来。 “老爷,老爷!” 小厮跑得满头是汗,冲进了李川的书房。 李川揉着太阳穴道:“什么事?说。” 小厮喘着气禀报道:“老爷,二小姐,找到了!” 李川还没反应过来,“谁家的二小姐?” “咱家的啊,珍珍小姐找到了。” 珍珍? 李川猛然反应过来,立刻起身从书房快步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拍着自己的额头。 没有原主记忆就是总闹出这种事来。 家里下人着急忙慌地跑回家,当然是通知他,女儿找到了。 李川连马车都不坐了,当即让家里备马,骑马去找戚蓉。 李川还没进宫,就在路上碰见了自家的马车。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 李家的马夫早就注意到了自家老爷,当即停下马车,招呼道:“老爷。” “珍珍可在车上?”李川迫不及待问。 戚蓉掀开车帘,笑道:“她在。” 戚蓉牵着齐月的手,带着她下马车。 李川看见齐月之后,愣了一下。 “齐月!” 李川早就认得齐月,对她的身份来历更是一清二楚,他根本不认为齐月和李珍珍有什么关联。 李川问戚蓉道:“珍珍呢?” 戚蓉笑着打了李川一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一直在南丰县找珍珍,结果珍珍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李川无话可说。 这哪里能怪他,他又没原主的记忆。 如果不是戚蓉告诉他,他压根就不会把齐月和李珍珍联想到一处。 李川看看戚蓉,再看看李珍珍。 还别说,母女两人站在一处,居然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齐月一直长在军伍之中,对她最好的就是师父师娘以及齐家的几个师兄妹,可惜师娘和齐家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与师父相依为命。 如今面对热情的李家人,齐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她看着李川与戚蓉两人说话,自己保持着微笑,不敢随意插嘴。 邓淑云心思细腻,看出了齐月的不自在,笑着对戚蓉道:“母亲,咱们还是回家说。” 戚蓉和李川闻言,朝着街上一看,果然发现许多人正在看他们。 没办法,戚蓉今日进宫赴宴,坐的是一辆十分华美的马车,身上的衣服也华贵精致。 他们太惹眼了。 李川当即发话,“先回家,回家再说。” 等一家人回到了家里,落了座,戚蓉拉着齐月说东道西。 齐月只时不时回应两句。 谁能想到啊,自家的东家居然是自己的亲爹,自己仰慕的夫人居然是她亲娘。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齐月哪怕到了李家,整个人仍然是懵的,一时间无法接受这般大的身份变化。 她从靠着师父怜悯存活的小姑娘,一跃变成了武国最热门的权贵的女儿。 齐月偷偷看向戚蓉的侧脸。 这是她娘,她的母亲。 第124章 金桃姑姑说的 找到女儿,李川和戚蓉二人都非常高兴。 戚蓉让人去通知了家里三个儿子。 皇帝有意提前开恩科,招揽天下英才。 李川带着李伯晟和李钰衡去拜师大儒,希望能在接下来的乡试之中崭露头角。 若二人能考中举人,李川便直接找皇帝,先给李伯晟谋个闲散官职,以后一边任职一边备考。 至于李钰衡,他年纪太小了,还是专心读书更好些。 当家里的下人跑到找李伯晟和李钰衡的时候,李伯晟听闻二妹妹找到了,他欣喜若狂。 他一把掐住小厮的肩膀,“二妹妹找到了?” 小厮被李伯晟吓了一跳,惊恐地点头。 李伯晟二话不说,跟先生告了假,拉着李钰衡就往家跑。 就连军中的李风泽都得到了消息。 戚远征得知自家外甥女找到了,当即叫来了吴副将,让吴副将盯着练兵。 戚远征则带着李风泽直奔李川家里。 戚远征和李风泽二人将马赶得飞快,到了李家,将马交给小厮,马鞭一扔,就往内院跑。 内院戚蓉和邓淑云正在给齐月量尺寸,他们要给齐月做衣服。 齐月有些扭捏,“我的衣服够穿。” 戚蓉道:“你可是李家的姑娘,衣服只是够穿怎么行。” 戚蓉也知道齐月先前粗枝大叶的,一直跟男人们生活在一处,对女儿家的东西有些陌生和排斥。 但哪怕穿男装,也得穿好看的男装才行。 邓淑云也跟着附和道:“你就好好配合,量完了尺寸,做好衣裳,你喜欢穿就穿,不喜欢不穿也不打紧。” 反正如今家里有钱。 京城其他人家的小姐每年做那么多衣裳,没穿过就不要的也不少。 身为李家的闺女,难道还能比那些人差了? 李风泽和戚远征站在院子里,等着屋里忙完。 李风泽一直盯着李珍珍,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李珍珍心有所感,目光落在李风泽身上。 两个人彼此相望。 他们同时皱起了眉头。 但,他们都注意到了对方和自己一样的表情,继而突然失笑。 李风泽和李珍珍越笑越大声。 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风泽走上前来,向李珍珍伸出了手,“欢迎回家。” 李珍珍嗯了一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与李风泽紧紧相握。 自娘胎起便彼此相依的两个人终于再次见面了。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但在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好似两个人从未分开过。 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戚蓉与李川相视一笑。 李珍珍回家了。 他们一家终于圆满了。 李伯晟拽着李钰衡从外面回来了。 李钰衡年纪尚小,比李伯晟矮出许多,被李伯晟拽得一直在小跑。 李伯晟怀里抱着一个纸包,看见李珍珍之后,李伯晟双眼一亮,继而高兴地将纸包递给她。 “二妹妹,你小时候最喜欢桃酥,我也不知道你如今口味变没变,便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些。” 以前李珍珍被烫伤养病的那段时间,因为疼痛总是哭闹,戚蓉为了哄她,偶尔会给她吃一点点桃酥,甜甜的味道能让她安静下来。 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李伯晟居然还记得。 李珍珍接过桃酥,看着手中的东西,低着头,眼眶微热。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文昌镖局过得挺好的,只是如今与李家对比,她才真正体会到被别人关心的滋味。 在镖局,她是大师姐,肩上扛着沉重的担子。 不但要应付各路草莽与官差,还要考虑众师弟的衣食住行。 甚至还要时常为师父考虑,想办法为他分忧。 可是在李家,她不需要。 她有功勋卓绝的外公与舅舅,非同一般的父母,甚至还有和善的兄嫂,以及友爱的两个弟弟。 李珍珍眼睛发热,但她是从来不肯哭的。 哪怕师娘和师父的几个孩子被杀,李珍珍也只闷头哭了一晚,第二天便开始肩负起了照顾师父的责任。 李珍珍将眼中的泪意忍了下去。 再抬头,已经是灿若朝阳的笑容,“谢谢大哥,我很喜欢。” 戚蓉一家拉着李珍珍说话,问她过去这些年的生活。 李珍珍说起自己在大漠的见闻,在海上的生活,以及那些长相奇怪的外国人。 她说起自己在沙漠失去方向,差点渴死,也提及在海上遇到风暴,差点被卷入海底。 她也说起陆地上那些穷凶极恶的劫匪。 此中艰险,闻者揪心。 戚蓉抓着李珍珍的手,看着她因练武磨出的老茧,心痛到不行。 “都是娘不好,当时如果我早些回家,你就不会被拐子拐走了。” 李珍珍闻言明显懵了一下,“不是娘您让一个叔叔带我去找外公吗?” “傻孩子,我怎么可能让别人带你去找外公?” 李珍珍彻底摸不着头脑了,“是姑姑说的。” “哪个姑姑?” “金桃姑姑。” 金桃姑姑几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戚蓉脸色黑沉,猛然站起了身,“珍珍,那天金桃姑姑跟你说了什么?” 李珍珍仔细地回忆道:“金桃姑姑给了我一块糖,把我交给了一个陌生的叔叔,金桃姑姑让我跟着他去找外公。” 李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次跟李珍珍确认道:“珍珍,事关重大,你确定没有记错吗?” 李珍珍丢失的时候才几岁大,要不然也不会错把戚当成了齐,跟着齐海亮那么多年都没找到自己家。 李川和戚蓉担心是李珍珍记错了。 李珍珍非常肯定道:“此事我万没有说谎,倘若父亲母亲不信的话,大可以叫来师父,他也是知道的。” 李珍珍就是因为信了方金桃的话,误以为那个陌生男子是外公家的人,跟着他去找外公和舅舅。 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人不见了,然后齐海亮出现了。 李珍珍听见有人喊齐海亮齐统领,她便以为齐海亮是戚蓉的娘家人,抱着齐海亮的腿不肯撒手。 之后,齐海亮没办法,就将李珍珍养在了身边。 此事非同小可,戚蓉顾不得其他,当即带着李珍珍去了文昌镖局。 第125章 齐海亮 到达文昌镖局时,天已经快黑了。 戚蓉牵着李珍珍的手,带着她找到齐海亮。 齐海亮正在忙着镖局的事,见到李家一大家子人都来了,心底突然有些不好的猜测。 他小心问道:“李大人,戚夫人,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月儿哪里做的不妥?” 本身天黑来访就必定有要紧的事。 齐海亮在镖局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大徒弟回来。 他找人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万花会上有人落水了,而且听说李家的女儿找到了。 但他再去细问,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大厅的人没有参加万花会,得知的消息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大徒弟一直没回来,齐海亮心中没底,担心了一下午。 现在大徒弟回来了,李大人一家子也都来了。 这让人如何不心慌。 以前李珍珍身为齐海亮的大徒弟,并不觉得见贵人们谦卑恭敬有什么。 可如今见到师父对着她的父母如此卑微,李珍珍突然有些心疼。 “师父,我没事。” 齐海亮伸手想把李珍珍拉到自己身边,但戚蓉抓住了他的手腕。 “齐统领,我有一件大事要问你。” 齐海亮心里有些打鼓,磕磕绊绊道:“夫人请说。” 戚蓉问道:“我想问您第一次见到珍珍,也就是齐月时的场景。” 齐海亮凌乱的浓眉微蹙,多了几分警惕,“夫人为什么这样问?” 李川打断他的质问,“齐统领不必追问其他,只需将当时的情形如实描述即可。” 齐海亮心里莫名不想说,他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但李川是他的东家,文昌镖局里李川才是最大的,齐海亮不想说也没用。 齐海亮心中不悦,堵着气想了想很多年前的情况。 “当时我母亲病重,我回家探亲,返回军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我手下的人觉得他很奇怪,便让他停下。 但那个人不但不停,还加快了速度,那般表现肯定有问题。 我的人将他抓了,审问之后发现他竟然是个拐子,谁不痛恨拐子啊,我那个手下情绪激动,直接将人给斩杀了。 把人杀了之后,我们才注意到马车里居然还有个小孩,但那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拐子已经死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小孩的来历。 问小孩,结果小孩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抱着齐海亮的腿不撒手。 齐海亮急着回军营,就只能将人带走。 戚蓉和李川听完,心中都有了成算。 李珍珍丢失之后,李川立刻去官府报了案。 冯知县对这件事非常重视,立刻派了许多人四处走访查探。 那拐子应该是察觉到了风声,带着李珍珍逃跑,路上遇见齐海亮,还以为是官兵要抓他。 拐子只顾着跑,反倒露出了马脚。 戚蓉与齐海亮对了日期与地点之后,更加确认齐月就是李珍珍。 齐海亮是个武人,但他不是个蠢人。 李川和戚蓉天黑来访,他的大徒弟还跟他们在一起,本就耐人寻味。 此时齐海亮注意到戚蓉牵着李珍珍的手,他面色变了又变。 齐海亮猛然暴起,抓住李珍珍,拉到了他身边。 他警惕地挡在李珍珍面前,对着李川和戚蓉非常不客气道:“我不管你们与月儿什么关系,她是我养大的,是我闺女,她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齐海亮第一次对李川升起了敌意。 李川与齐海亮有不错的交情,李川现在做的事情是抢别人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怎么可能会得到好脸。 李川赔笑道:“齐统领,您先冷静一下。齐月的确是我的二女儿李珍珍,我们没有跟你抢人的意思。” 齐海亮冷哼一声,嘲讽道:“李大人这般的身份,怎么可能保不住自家的女儿,月儿跟着我那么多年,您也早就认识她,为何以前认不出,现在跑来找闺女。” 这番话说得很重,嘲讽意味十足。 换个人可能已经生气了,但李川没有。 因为齐海亮说的是事实。 李川穿来之后,一直只顾着自己,害怕与家人团聚,暴露身份,一直没有回家。 更别提找李珍珍了。 明明女儿在身边待了多年,甚至得到了自己的器重,偏偏李川没有认出李珍珍来。 这是他身为父亲的失职,他不可能以穿越这种事来狡辩。 戚蓉叹息一声,“齐统领,我们一直在找珍珍,冯彦州冯大人为了帮我们找珍珍,几乎将南丰县翻了个底朝天,也通知了省府,请求知府大人一起找。” 但齐海亮的人把拐子给杀了,冯知县他们的线索也就断了。 齐海亮将李珍珍带去了军伍之中,冯知县和知府大人他们去哪里找去? 哪怕将外边掘地三尺,也绝不可能找到。 谁能想到李珍珍一个女娃娃居然去了军中,还一待就是那么多年。 齐海亮扯了扯嘴角,扭过头去道:“这都与我无关。” 齐海亮已经没有了家人,李珍珍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早就与他亲闺女一样。 倘若李珍珍认亲走了,齐海亮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齐海亮无法接受。 任李川和戚蓉如何说好话,齐海亮就是油盐不进。 李珍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本就倾慕李川和戚蓉,自然非常愿意成为他们的女儿,可她也舍不得教养自己长大的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齐海亮对她有着再造之恩,李珍珍自然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师父。 她撩起衣摆,跪在了地上。 “师父,您永远是我的师父。” 李珍珍对着齐海亮连着磕了几个头。 齐海亮手忙脚乱,伸手去扶李珍珍,“月儿,你不必如此。” 李珍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她恳求道:“师父,月儿感念您的恩情,只是,李大人与戚夫人乃是我的亲生父母。骨肉血亲,月儿无法割舍,还望师父成全。” 齐海亮脑中嗡鸣一片。 他的月儿,终归要离开他了。 李珍珍跪在地上不肯起。 齐海亮指尖微颤,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给挖走了,空洞而疼痛。 胸口处在无声无息地流淌鲜血。 齐海亮紧闭双眼,痛苦道:“罢了,你们既然已经彼此相认,我再阻拦,反倒成了坏人。” 第126章 女儿回家 齐海亮已经没有家人了,唯一剩下的只有亲女儿一般的李珍珍。 李川和戚蓉都明白,将李珍珍从齐海亮身边彻底带走太过残忍。 李川提议道:“齐统领养育珍珍多年,为师为父,这份感情弥足珍贵,不若珍珍拜您为义父,日后你们仍是师徒,也是父女。” 戚远征也跟着李川一家来到了文昌镖局,他爽朗地上前勾住齐海亮的脖子。 “老齐,你可了不得啊,白捡一个闺女,还跟朝堂一品大员攀上了亲。” 戚远征哈哈大笑,跟齐海亮勾肩搭背。 齐海亮也是京城人士,幼时与戚远征在同一所书院读书,算是同窗,只是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齐海亮不想搭理戚远征,但事已至此,闺女是人家亲生的,也不是主动丢弃的,他根本没有立场强行留下李珍珍。 最重要的是,齐海亮和李珍珍是师徒关系,他并没有将让李珍珍入齐家的族谱。 齐海亮哀叹一声,心痛道:“除了李大人提议的这般,我也没有旁的选择。” “师父……”李珍珍仰着头看着齐海亮。 齐海亮经受失去家人的巨大打击,自己也失去了一只胳膊。 他明明与戚远征同龄,但看起来却比戚远征要老许多。 齐海亮忍着女儿被抢走的哀痛,伸出一只手,拉起李珍珍,“你找到亲生父母,师父该为你高兴。” 他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强抢别人的闺女的事,他做不出。 李珍珍虔诚道:“师父,月儿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齐海亮接受养女被抢走,需要一个过程。 李川和戚蓉不会逼迫他。 戚蓉想起李珍珍和齐统领两人说的话,心里却有别的想法。 如果李珍珍和齐统领二人,没有因为时间久远而记错,那么李珍珍当年被拐子拐走,就与方金桃脱不了干系。 戚蓉看向了李川,“我过几天打算回南丰县一趟。” “你才刚回来,不如让我去。”李川回答道。 女儿被拐卖这件事非同小可,倘若真与方金桃有关,戚蓉与李川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戚蓉坚决道:“这是我与方金桃之间的恩怨,你不用参与。” 李川没有原身的记忆,他并不清楚方金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而且方金桃一直在讨好李川,她针对的人从来都只有戚蓉。 以前戚蓉就十分讨厌方金桃,方金桃四处造原主的谣言,说她坏话,让村里人孤立戚蓉。 但原主一个人种着十几亩地,的确忽略了家里的孩子,李伯晟幼时白天几乎一直跟着方金桃,只有晚上戚蓉回了家,李伯晟才会回来。 方金桃即便说了原主不少坏话,但看在方金桃给看孩子的份上,原主一直对她十分宽容。 对李伯晟来说,金桃姑姑甚至比自己的亲娘还要亲。 戚蓉穿越过来之后,非常讨厌方金桃,可她仍然没有对方金桃动手,也是因为这个。 以前的戚蓉还认为方金桃只是因为爱人被抢,讨厌原主,人品略有瑕疵,但罪不至死。 如今的戚蓉却只想手刃方金桃。 爱而不得就要将人家的女儿给卖了吗? 戚蓉恨不得立马回南丰县,将方金桃给宰了。 但,她现在还不能回去。 戚蓉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强迫自己笑出来,“家里准备了晚饭,咱们还是先吃饭。” 戚远征也跟着道:“对对,老齐,你一定还没吃过火锅,正好今天去尝尝。” 齐海亮本来还在难过,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戚远征连拉带拽,愣是将他带去了李川家里。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戚蓉一家子回来,厨房立刻就开始上菜了。 本来一家人团聚,戚蓉没打算吃火锅。 戚远征自打上一次吃过火锅之后,便念念不忘,来到李家吃饭,别的饭菜都不要,只点了一个火锅。 自家人吃饭,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怎么开心怎么来呗。 齐海亮被拉着坐在了李川和戚远征之间。 戚远征一上来就给他夹菜,灌酒。 齐海亮本来很抗拒,可酒过三巡,他意识逐渐不清醒了。 戚蓉和邓淑云吃饱喝足,纷纷离席,去帮李珍珍收拾房间和床铺。 床铺收拾好,戚蓉打算回到饭厅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 刚进院子里,就听见了嚎啕哭声。 她懵了,赶紧往前走了几步。 饭桌前,齐海亮嚎啕痛哭,“我没有家人了,你们知道吗?珍珍啊,我的珍珍……” 齐海亮说话颠三倒四的,但不妨碍他的痛苦是真的。 齐海亮喝多了,戚远征正在哄他。 “你怎么就没家人了,义女也是女儿,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从你族里找个合适的男孩儿,过继给你当儿子。” “滚!”齐海亮骂道。 戚远征哈哈大笑。 齐海亮如果真的只是想要儿子,早就再娶了,然而他父母妻儿都死了那么多年,他仍没有再娶的心思。 齐海亮的父母对他极好,与妻子是少年夫妻,两人恩爱多年。 家人死了之后,齐海亮一度觉得人间如地狱,一度想寻死。 倘若不是被手下人和齐月发现,齐海亮早就离开了人间。 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结果养女居然找到了亲爹亲娘。 齐海亮喝多了之后,哭得痛彻心扉,晚上留宿在了李家。 他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李川一直在他床榻边守着,就连李珍珍也在。 李珍珍见到齐海亮醒了,立刻端来一碗粥,“师父,吃点东西。” 李珍珍与往常没有任何变化。 齐海亮恍惚了一瞬,而后笑道:“好。” 齐海亮吃饭,李川就在一旁看着。 等齐海亮吃完,他将碗递给李珍珍,转头对李川道:“你们昨天说的事情,我同意了。” “同意什么?” 齐海亮气不打一处来,“当然是珍珍认我做义父的事!” 李川恍然。 昨天喝酒的时候,李川说会大摆宴席,对外公开宣扬李珍珍的身份。 “这是自然。” 李川当即让下人去通知戚蓉。 戚蓉知道以后,也很赞同李川的提议。 齐海亮对李珍珍的养育之恩,不能轻易抹去。 戚蓉立马开始着手写帖子,准备酒席,把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全给叫来。 她女儿回家,必须得让全京城都知道 第127章 打算 女儿的事必须办得风风光光的,省得再出现万花会上的那种情况。 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孤立李珍珍。 呸,真是不长眼睛。 戚蓉几乎给所有能邀请的都送了帖子,就连皇后娘娘和皇帝那里都送了礼物过去。 感谢皇后举办万花会,不然也不会找到李珍珍。 李川先前升迁都没有办宴席,为了庆祝女儿找到,他直接通知所有铺子。 为了庆祝女儿找到,李川名下的所有铺子,售卖的商品降价两成。 他还以李珍珍的名义又开了两个慈济院,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并教授他们谋生的本事。 仅仅一天时间,京城以及周边地区都知道了李珍珍的名字。 惊才绝艳的李大人找到了他的女儿,李珍珍。 李川的宴席办得格外大,他们没有邀请皇帝,但皇帝还是过来了。 宴席之上,李珍珍给父母磕了头,认了父母。 她还给齐海亮磕头敬茶,认师父为义父。 廖家的人也来了,廖若君因着先前落水的事情,对李珍珍非常有好感。 俨然成了李珍珍的跟屁虫,一直喊着珍珍姐姐。 宴席到了后半夜才散,戚蓉扶着喝多了的李川回家。 李川喝多了,脸通红,但脑子依旧非常清醒。 他见戚蓉板着脸不说话,问道:“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我喝酒?你若不喜欢我喝酒,那我以后就不喝了。” 戚蓉打了他一下,“我哪里是这般小气的人。” 李川笑了,“那你是因为什么而烦心?” 戚蓉抬头看了眼远处的灯火,“我明天就启程去南丰县。” 李川停下了脚步,“你何必如此着急?” 戚蓉松开了李川,独自往前走。 李川赶紧跟上。 戚蓉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无法理解我的愤怒,我一分一秒都不能再忍下去了。” 她是来自异世界的戚蓉,但她同样也是这个世界的戚蓉。 她原主的记忆互相融合。 戚蓉属于两个世界。 方金桃以前做的那些事仍历历在目。 原主当时过得多惨啊,种田是一件非常艰辛的事情,她独自一人劳作,李川为了多挣些钱,也只能抽空去帮她。 他们夫妻二人那般劳累,就是为了让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方金桃却趁着他们夫妻劳碌的时候,刻意教坏李伯晟,挑拨原主与李伯晟的母子关系。 方金桃告诉李伯晟,说他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坏事做尽,还编造出许多根本不存在的桥段,说是戚蓉做的。 原主陪伴李伯晟的时间很少,方金桃远比她更像一个合格的母亲。 李伯晟信任她,远胜过信任自己的母亲。 年少无知的李伯晟什么都听方金桃的。 如果没有方金桃恶意挑唆,李伯晟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 李川听了戚蓉的话,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跟在戚蓉身后,陪着她走在夜色浓厚的大街上。 两个人没有坐马车,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家。 李伯晟已经带着李珍珍和大丫二丫回家了,见到戚蓉和李川居然是走路回来的,顿时吓了一跳。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不坐马车呢?” 戚蓉看了眼李伯晟,盯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伯晟,我想杀了方金桃。” 李伯晟闻言猛然一惊,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母亲的脸。 他怎么也想不到母亲居然会说出想杀人这种话。 “母亲,金桃姑姑不是坏人,二妹妹所说不一定准确,她当时太小了,很可能记错了,而且金桃姑姑可能只是为了哄二妹妹乖一点,才那么说的。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隐情,金桃姑姑根本没有,将二妹妹交给拐子的动机。” 李伯晟的心目当中方金桃是个温柔和善之人,同样也是个苦命人。 方金桃的父母都是软弱性子,在村里一直被人欺负,后来方金桃嫁给了村里的一个大户。 那人年轻时长得倒也端正,可惜人模人样却不一定是个人。 那个男的吃酒耍钱,动不动就对方金桃拳打脚踢,而方金桃的父母也不敢为女儿出头。 最严重的一次,方金桃怀孕三个月多,直接被打到小产,甚至永远地失去了生育能力。 方金桃的男人不但不认为自己错了,反倒辱骂方金桃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李川看不下去,与方金桃的男人理论,还被对方威胁恐吓。 最后还是李川找到了里正,里正以赶出村子作为威胁,方金桃的男人才老实了许多。 但,方金桃已经不能再生孩子了。 她看着与李川长相相似的李伯晟,多希望他能是自己的孩子。 方金桃与李川的孩子。 戚蓉语重心长道:“伯晟,你如今已经离开南丰县,在京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你自己摸着良心回想,方金桃告诉你的那些事对吗?” 李伯晟沉默了。 他以前深受方金桃影响,可是后来遇到的那些事,早就让他产生了动摇。 金桃姑姑说母亲是杀人不眨眼的杀神,她还说邓淑云一介商贾之女,根本配不上他,她还说邓淑云生不出儿子,不如直接休了。 在他忙着四处找机会挣钱的时候,金桃姑姑告诉他,他是个童生,不是个土里刨食的泥腿子,怎么可能去做那些不入流的活计。 他原本找了许多可以挣钱的活儿,但全都在方金桃的建议下放弃了。 那是与他亲娘无异的金桃姑姑,李伯晟即便觉得哪里不对,也从未怀疑过方金桃的用心。 只以为方金桃是心疼他。 就连卖掉邓淑云的嫁妆,给何清清赎身,方金桃都有参与。 起初只是何清清哭得梨花带雨,求他救命。 他手里没有那么多银子,何清清说让他卖掉邓淑云的嫁妆,李伯晟当时并不同意这种做法。 当他失魂落魄回家里的时候,遇到了金桃姑姑,他将自己的烦心事告诉了方金桃,结果方金桃也建议他卖掉邓淑云的嫁妆,为何清清赎身。 如今站在局外去看,这种做法对吗? 方金桃的那些建议为何都那般奇怪。 李伯晟不敢再想了,他捂着头蹲在了地上。 戚蓉开口道:“她一直在骗你。” 第128章 是弟弟 李伯晟根本不愿意相信,“不,不可能的,金桃姑姑不可能骗我。” 李伯晟这般表现早就在戚蓉预料之中。 她冷笑一声,“以前的那些事都与我没有关系,你若这般在乎方金桃,不若舍弃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 跟着你的金桃姑姑生活。” 李伯晟不说话了。 方金桃虽然陪伴他许多不假,但根本没有实质性给他什么东西。 就连吃食都几乎没有给过。 让李伯晟舍弃如今的富贵身份,去找方金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川也十分看不惯李伯晟的做派,训斥道:“拐卖人口是重罪,倘若证据确凿,按律法为首者当受磔刑,割肉剔骨,不得好死。 而且此罪连坐,就连方金桃的父母以及她的丈夫公婆全都要被流放,这等大错难道是一句嫉妒犯浑,就能盖过去的吗?” 也就是李珍珍幸运,在路上遇见了齐海亮。 齐海亮是个非常好的人,在军中颇有威信,哪怕是落魄之时,主动帮他的人都不少。 不然李川也不会如此放心地将文昌镖局交给他。 倘若李珍珍在被拐的路上没有遇见齐海亮呢? 等待李珍珍的会是什么下场? 落入贱籍给人做奴婢都是好的,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儿基本都进了青楼和下等窑子,能活下来都是命好。 她们毫无尊严,被逼着做各种他人不齿的事。 还有那些不听话的,会被做成人彘,放在马戏班子,供路人猎奇。 戚蓉恼怒道:“京中有好几家慈济院,你可曾去看过,凡是从拐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就没一个好的,断手挖眼者比比皆是。 而你那好心的金桃姑姑,却将你的亲妹妹卖给了拐子,这等恶毒心肠,你还要维护她吗?” 李伯晟咬着牙,双手抱着头,只字未说。 因为他自己早已经有了答案。 李伯晟知道方金桃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像李川。 而方金桃经常在他面前说李风泽和李珍珍的坏话,以前李伯晟不懂,现在看来,他似乎明白了一些。 方金桃本来就坏。 她认为戚蓉抢走了李川,毁了她的姻缘。 方金桃讨厌戚蓉,李风泽和李珍珍都长得像戚蓉,因而她从未给过这两个孩子好脸色。 如果真是爱屋及乌,关心李川的孩子,为什么会只在乎李伯晟一个? 又为什么会将李珍珍卖掉。 “你长脑子,不是为了比别人个头高!” 戚蓉根本不想搭理李伯晟,从他身边绕开。 李川赶紧跟上戚蓉,李家下人们一个个全都当做没看见李伯晟,没有一个人去扶他的。 李家的下人们本来并不知道这些陈年往事,但李珍珍认祖归宗,李家的下人们自然就听到了一些风声。 得知了自家二小姐居然是被同村人给卖掉的,自然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自家大少爷做叛徒,为人贩子说话,李家的仆人自然没人搭理他。 就连好脾气的邓淑云都把门给关了,不让李伯晟进屋。 李伯晟叫了一会儿门,邓淑云不给他开,他没有办法,自己去书房睡了。 第二天早上,戚蓉起得很早。 李珍珍也早早起了,在院子里练枪。 李珍珍在军中长大,数十年如一日,跟着师父练枪法。 她比较争气,练武刻苦,又的确有天分,军伍之中的一些好手带都愿意教她。 李珍珍最擅长的是双刀,而这双刀功法,却是跟着异域之人学的。 李风泽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着。 他面色肃然,有些凝重。 李珍珍看见了他,将手中的枪朝着李风泽投掷而去。 李风泽一个闪身,躲过枪尖的攻击,并将红缨枪牢牢抓在了手中。 李珍珍双手叉腰,明媚而笑,“不如比一比?” 李风泽早已等候多时,提枪跃入院中,“好。” 李珍珍没有再拿新的枪,而是选了双刀。 武器一寸长一寸强,枪法入门第一课,乃是破刀,而刀法练到最后,才是破枪。 以短克长,很难。 李珍珍率先发动攻势,她出了几招试探,“以前练过枪法吗?” “练过。”李风泽如实回答。 李风泽的师父是江湖人士,最擅长的是飞钉暗器,但他的飞钉具有很强的辨识性,如果李风泽学了必定被人认出来。 李风泽的师父有不少仇家,不想让自己徒弟被牵扯进去,因而没有教李风泽那些暗器法门,而是教了他枪法和弓法。 李珍珍出招试探之后,发现李风泽枪法很不错,不再藏拙,攻势越来越凌厉。 李风泽起先应对自如,李珍珍几次刁钻的变招之后,他便有些应对不暇了。 李珍珍乃是杀伐场中长大的,真刀真枪拼杀而来,比李风泽对战经验更加丰富。 人也比李风泽更加聪明。 李风泽眼见自己落败,心中大急,枪法愈加凌厉。 李珍珍终归武器过短,枪式压制之下,根本够不着李风泽,被李风泽拉开了距离。 面对长武器,如果拉开了距离,就处在了劣势,如果不可改变局势,那么注定落败。 李风泽眸光一亮,抓住李珍珍的破绽,挑飞了她手中的一把刀。 李风泽心中一松。 他赢了。 他额间都已经出了汗。 整个对战过程中,李风泽一直被李珍珍压制,被迫跟着她的招式走,宛若一头被牵着鼻子的牛。 他很担心自己会输。 好在他终于找到了李珍珍的破绽,将她手中的刀挑飞。 李风泽一口气还没呼完。 李珍珍逃窜而走,待李风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杀了一个回马枪。 刀尖抵在李风泽脖子上。 李风泽的汗珠从头发间滴落,掉在了刀尖上。 “你输了,弟弟。”李珍珍故意将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风泽果然心头火起,“再来!” 李珍珍将手中的刀收了起来,“我不比了。” “你必须比,我是哥哥!”李风泽揪住李珍珍的胳膊,不让她走。 “你是弟弟,你不管输了还是赢了都是弟弟,懂吗?”李珍珍不见怎么动作,居然轻易扭住了李风泽的胳膊,将他控制住。 李风泽心中不服,目光狠戾地瞪她。 李珍珍见他这般恼怒,哈哈大笑。 戚蓉也看笑了。 第129章 寻仇 以前李风泽就曾争过这一点,他想当哥哥,不想做弟弟。 他认为明明是一母双胎,同时出生,凭什么他是弟弟,而李珍珍是姐姐。 弟弟要听姐姐的话,他不乐意。 李风泽和李珍珍打打闹闹的,但整个过程中,李风泽都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李珍珍生活在军中,也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甚至带着李川的货物前往各国,路途中遇到的各种危险,早就习以为常。 她是历经酷寒仍要绽放的腊梅,与她相比,李风泽一路走来实在太顺利了些,中间没有吃过什么大的苦头,也没有经历过绝望。 早膳的时候,丫鬟婉儿来问了几次要携带的东西,“夫人,换洗衣物,我已经准备好了,褥子带几条呢?” 戚蓉回道:“只准备几件衣物和些许干粮水就可以了,其他都不用带。” 李珍珍有些好奇,“母亲要出门吗?” 戚蓉喝了一口茶润嗓子,“我要回南丰县一趟。” 李珍珍吃惊道:“您不是刚从南丰县回来吗?” 刚回来,怎么还要回去…… 戚蓉下意识扭头看了李伯晟一眼,李伯晟眼底青黑一片,下巴上长出了浓密的胡茬儿。 李伯晟察觉到戚蓉的目光,把头低了下去。 李珍珍看看戚蓉,又瞧瞧李伯晟,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川解释道:“你母亲要去南丰县找方金桃,核实你当初被卖掉的事,如果属实……” 戚蓉补充道:“我会报官,按律法处置。” 咔嚓! 李伯晟手里的茶杯掉了下来,瓷片碎了一地。 丫鬟赶忙上前打扫,处理。 李珍珍看了李伯晟一眼,继而起身道:“母亲,我和您一起去。” 李川挽留道:“你刚从外面奔波回来,不如多在家中歇一歇。” 邓淑云也劝道:“廖姑娘给我下了帖子,邀请咱们去她家玩呢。” 李珍珍摇了摇头,满是老茧的拳头慢慢握紧,“我要去见金桃姑姑,我要亲口问她为何要把我卖掉。” 李珍珍自问没有得罪过方金桃,但方金桃却哄骗她,将她卖给了一个拐子。 她每次遭遇危机,命悬一线之时,她都在想,如果自己没有被拐卖多好。 她本该好好地活在李家,享受父母疼爱。 戚蓉忍不住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李家的变故就是从李珍珍丢失开始的。 如果李珍珍没有被卖,李川也不会离开私塾,四处寻找李珍珍,更不会身死。 而李川如果不死,原主戚蓉也不会过得如此糟糕。 就连戚镇山都很看好他们这一对,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了李川。 可是原来的李川死了。 李川死后,方金桃却认为害死李川的是戚蓉,肆无忌惮地释放她的恶意,故意煽动村里人孤立原主戚蓉。 方金桃还恶意挑唆李伯晟。 见到戚蓉痛苦,方金桃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方金桃卖掉了李珍珍,还间接害死了李家两条人命。 “我和你们一起去。” 李川站起了身,整理衣摆。 方金桃做这些事,都和他有一定关系,他不能置身事外。 吃过早膳,李川急忙进宫跟皇帝告假。 “臣有重要的事,必须亲自回老家一趟,还望陛下准许。”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抬眸看了李川一眼,奇道:“莫非是族中有什么事?冯彦州还没回来,你族中若有事,可找他代办。” 皇帝身边缺人,不太愿意让李川回老家。 李川恭敬禀报道:“陛下知道臣的女儿已经认祖归宗,但她丢失之事有蹊跷,据臣女所说,她乃是被臣同村之人卖掉的。” 皇帝听了,脸色阴沉下来,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放在桌上。 “竟有此事!怎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居然贩卖同村之人的孩子。此事朕已知晓,李爱卿尽管回去,若有为难之处,大可写信给朕,朕会为你做主。” 李川恭敬行礼,“多谢陛下。” 李川从宫里离开,立刻回家来找李珍珍与戚蓉。 他们三人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了三匹马,出发前往南丰县。 他们快马加鞭,往南丰县赶去。 一路上风尘仆仆,餐风饮露。 但这些艰辛,不足李珍珍平日里的百分之一。 异国他乡,那些异域之人最喜欢劫掠欺辱别国人。 各国之间纷争摩擦不断,根本没有律法保护。 李珍珍在外面,相当于把头悬在腰带上,随时都可能丧命。 整日经历四处奔波劳累之苦,命悬一线之忧。 他们一家三口来到南丰县地界,直奔李家村。 戚蓉已经很久没回李家村了,毕竟这里带给她的几乎全都是痛苦的回忆。 想想他们是怎么对待她一个寡妇的,怎么对待她的孩子们的。 除了村里少数几个良善不爱招惹是非的人,其他的几乎都说过戚蓉的坏话。 三匹骏马还没到李家村,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们不认得李川和李珍珍,但他们都认得戚蓉。 李家村的人早就听说了戚蓉和李川的事。 他们都非常震惊,李川一个死了多年的人居然活了,而且李川居然还成了当朝一品大员。 而戚蓉就更加了不得了,她父兄居然是统领火器军的将军,根本不是什么土匪。 土匪只是为了吓唬人,不让闲人上山故意搞出来的幌子。 戚蓉被封为一品国夫人,消息传来南丰县的时候,整个南丰县几乎都欢呼雀跃。 说几乎,就是因为李家村不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高兴,反而有许多人战战兢兢。 南丰县四处张灯结彩,舞狮舞龙,庆贺戚家军大捷归来,李家村却家家关门闭户,宛若有恶鬼进村。 他们害怕。 戚蓉倘若只是略有长进,比如成了知县大人的亲戚,他们还想着或许可以沾点光,但戚蓉并没有止步于此。 戚蓉进了京城,还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 如此一来,李家村人便人人自危。 生怕戚蓉记仇,来找他们算账。 当戚蓉三人进村的时候,见到她的人无不胆寒。 当即农活儿都不做了,赶紧跑回家中,想看看她是不是来报复他们的。 如果是,那就必须尽快找里正,让里正帮忙说情。 这些年来对戚蓉一家子好的,就那么几个人,里正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一个。 第130章 怨偶 方金桃的家距离李家的青砖瓦房特别近。 当初方金桃的这门亲事,李川和戚蓉两个原主都不看好,甚至专门去劝过方金桃。 但方金桃只认准了,这户人家离李川家近,如果嫁过来,以后就能天天见到李川。 李川和戚蓉对这件事深表无语,正常人没办法跟一个神经病交流。 就连里正都劝了她,说李炬家虽然条件不错,但李炬性格暴躁,绝对不会容许她与李川有牵扯。 但她还是一意孤行,最后嫁给了这家人。 戚蓉从马上跳下来,看着眼前破烂的小院儿,眉头皱紧。 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就是方金桃的家。 站在这里的确可以看见戚蓉家的老宅。 但为了离心上人近一点,就随便嫁人,这种操作实在过于疯魔,戚蓉一点都不理解。 “方金桃可在?” 戚蓉高声喊道。 院子里没有人应答,戚蓉又连着喊了好几声。 终于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邋遢男人,他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没看清戚蓉的脸,不耐烦道:“谁啊?” 戚蓉问道:“李炬哥,方金桃可在家?” 李炬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抓了抓痒,烦闷地回道:“出门了,不在家。” 他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眼睛逐渐睁开了,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是戚蓉时,心里猛然一个咯噔。 方金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李炬全都知道。 自己的妻子整天惦记着别的男人,这是对一个男人莫大的侮辱,他跟方金桃理论过,但方金桃凭借自己的那套歪理将李炬气得半死。 李炬第一次动手打她,是因为两人欢好之时,方金桃喊李川的名字。 这种行为将李炬恶心的要命。 李炬忍无可忍,扇了方金桃几巴掌,结果方金桃第二天就跑去找李川诉苦。 方金桃屡屡做出这种事,正常男人都忍不下去,更何况脾气暴躁的李炬。 动手打骂的事情便在他们家里成了家常便饭。 戚蓉来找方金桃,还能有什么好事。 如今的戚蓉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可是皇帝亲封的诰命,一品大员的家眷,谁敢得罪她。 哪怕戚蓉在李家村大开杀戒,皇帝也不会将她怎样。 李炬有些害怕,立马改口道:“我这就带你们去找金桃。” 方金桃正在田里跟人说闲话,旁边几个村妇明显排挤她,不愿意跟她说话。 “金桃,你还是少说两句戚蓉的坏话,人家和知县大人一起,领着县城百姓共同抵抗反贼,这种气魄就不是咱们这些人比得上的。 你天天拿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说,没人乐意听。再说了当初的李川不过是个穷困书生出身,戚蓉嫁给他时,李川还只是个秀才,而戚蓉可是戚家军的人,说到底是李川高攀了。” “是啊,戚蓉她爹和哥哥立了那么大的功,封个国公爷也是理所应当的,你还天天说她坏话,实在没意思。” “我们以前就是太相信你了,以至于你说的那些谎话,我们居然信了,如今才知道那些全是假的。 你不喜欢戚蓉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仗着我们的信任欺骗我们,让我们得罪了戚蓉,我们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戚蓉摇身一变从被村里人唾弃的土匪,变成了大将军的闺女,如今还成了诰命。 如果说谁最后悔,莫过于李家村的这些村妇。 基本上凡是有人发迹,他家乡的人必定会沾些光。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李家村这些人当初没有欺辱戚蓉,而是看在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不容易的份上,对她多加照顾。 李川和戚蓉发迹,李家村必定会得到些实惠。 村里建书院以及村里老人赡养各方各面,都会得到李川的资助。 可戚蓉回南丰县接家人,刻意避着李家村,根本不愿意来李家村。 更是连李家村的人都不见。 这种刻意回避的态度,已经让李家村人知道了自己的错处。 如今一个个全都后悔不已。 一品大员的家乡,当朝命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但没有和他们建立感情,反而成了仇人。 戚蓉不来找他们算账已经属实大度了,他们不敢奢望李川和戚蓉来回馈家乡,只是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做过的那些事。 罪魁祸首方金桃自然成了村里人排挤的对象。 以前方金桃凭借自己的茶言茶语,总能说到别人心坎里,哪怕她是外村搬来的,成婚之后,也比许多媳妇辈过得好。 李炬的父母十分能干,种田养鸡养猪,挣了不少,李家原本在村长的带领下,搞了个很大的养猪场。 他们把养的猪卖给县里屠户和酒楼,也做得红红火火。 只是养猪很累,李家有钱,但李炬的父母只要有空就出去割猪草,猪吃草吃饱了就能少吃点东西,能省钱。 李炬年轻时长得也很周正,这门亲事很多人艳羡。 而且方金桃进了李炬的家门之后,基本没干过什么活儿,依旧天天往李川家里跑。 后来,李炬的母亲累病了,想让方金桃搭把手,暂时帮着家里干活儿。 结果方金桃说,“我是做秀才夫人的命,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儿,我嫁到你们家是你们高攀了,你们居然还想让我干活儿,门儿都没有。” 李炬大怒,与方金桃大吵一架。 结果方金桃跑去了李川家里不肯走,晚上还死皮赖脸地睡在了李川家里。 李炬的母亲为了不让儿子生气,自己拖着病体继续劳作,但她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清理猪圈时晕倒在猪圈里,被猪分食了。 李炬去喊母亲吃饭时,就见到了猪圈当中被啃食了一半的残缺尸身。 李炬发疯了,用刀砍死了猪圈里的所有猪,并将其他圈里的猪卖了,一个不留。 养猪大户,再也不愿意养猪了。 而方金桃还待在李川家里不肯回家。 李炬的娘的棺椁摆在家中,李炬穿着一身重孝闯进了李川家里,揪住方金桃就打。 他一边打,一边落泪。 即便李川和戚蓉阻拦,方金桃还是被打小产了,并且失去了生育能力。 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李炬与方金桃是一对怨偶,从刚开始就不该成亲。 第130章 怨偶 方金桃的家距离李家的青砖瓦房特别近。 当初方金桃的这门亲事,李川和戚蓉两个原主都不看好,甚至专门去劝过方金桃。 但方金桃只认准了,这户人家离李川家近,如果嫁过来,以后就能天天见到李川。 李川和戚蓉对这件事深表无语,正常人没办法跟一个神经病交流。 就连里正都劝了她,说李炬家虽然条件不错,但李炬性格暴躁,绝对不会容许她与李川有牵扯。 但她还是一意孤行,最后嫁给了这家人。 戚蓉从马上跳下来,看着眼前破烂的小院儿,眉头皱紧。 眼前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就是方金桃的家。 站在这里的确可以看见戚蓉家的老宅。 但为了离心上人近一点,就随便嫁人,这种操作实在过于疯魔,戚蓉一点都不理解。 “方金桃可在?” 戚蓉高声喊道。 院子里没有人应答,戚蓉又连着喊了好几声。 终于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邋遢男人,他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睁不开,没看清戚蓉的脸,不耐烦道:“谁啊?” 戚蓉问道:“李炬哥,方金桃可在家?” 李炬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抓了抓痒,烦闷地回道:“出门了,不在家。” 他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眼睛逐渐睁开了,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是戚蓉时,心里猛然一个咯噔。 方金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李炬全都知道。 自己的妻子整天惦记着别的男人,这是对一个男人莫大的侮辱,他跟方金桃理论过,但方金桃凭借自己的那套歪理将李炬气得半死。 李炬第一次动手打她,是因为两人欢好之时,方金桃喊李川的名字。 这种行为将李炬恶心的要命。 李炬忍无可忍,扇了方金桃几巴掌,结果方金桃第二天就跑去找李川诉苦。 方金桃屡屡做出这种事,正常男人都忍不下去,更何况脾气暴躁的李炬。 动手打骂的事情便在他们家里成了家常便饭。 戚蓉来找方金桃,还能有什么好事。 如今的戚蓉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可是皇帝亲封的诰命,一品大员的家眷,谁敢得罪她。 哪怕戚蓉在李家村大开杀戒,皇帝也不会将她怎样。 李炬有些害怕,立马改口道:“我这就带你们去找金桃。” 方金桃正在田里跟人说闲话,旁边几个村妇明显排挤她,不愿意跟她说话。 “金桃,你还是少说两句戚蓉的坏话,人家和知县大人一起,领着县城百姓共同抵抗反贼,这种气魄就不是咱们这些人比得上的。 你天天拿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来说,没人乐意听。再说了当初的李川不过是个穷困书生出身,戚蓉嫁给他时,李川还只是个秀才,而戚蓉可是戚家军的人,说到底是李川高攀了。” “是啊,戚蓉她爹和哥哥立了那么大的功,封个国公爷也是理所应当的,你还天天说她坏话,实在没意思。” “我们以前就是太相信你了,以至于你说的那些谎话,我们居然信了,如今才知道那些全是假的。 你不喜欢戚蓉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仗着我们的信任欺骗我们,让我们得罪了戚蓉,我们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戚蓉摇身一变从被村里人唾弃的土匪,变成了大将军的闺女,如今还成了诰命。 如果说谁最后悔,莫过于李家村的这些村妇。 基本上凡是有人发迹,他家乡的人必定会沾些光。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李家村这些人当初没有欺辱戚蓉,而是看在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不容易的份上,对她多加照顾。 李川和戚蓉发迹,李家村必定会得到些实惠。 村里建书院以及村里老人赡养各方各面,都会得到李川的资助。 可戚蓉回南丰县接家人,刻意避着李家村,根本不愿意来李家村。 更是连李家村的人都不见。 这种刻意回避的态度,已经让李家村人知道了自己的错处。 如今一个个全都后悔不已。 一品大员的家乡,当朝命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但没有和他们建立感情,反而成了仇人。 戚蓉不来找他们算账已经属实大度了,他们不敢奢望李川和戚蓉来回馈家乡,只是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做过的那些事。 罪魁祸首方金桃自然成了村里人排挤的对象。 以前方金桃凭借自己的茶言茶语,总能说到别人心坎里,哪怕她是外村搬来的,成婚之后,也比许多媳妇辈过得好。 李炬的父母十分能干,种田养鸡养猪,挣了不少,李家原本在村长的带领下,搞了个很大的养猪场。 他们把养的猪卖给县里屠户和酒楼,也做得红红火火。 只是养猪很累,李家有钱,但李炬的父母只要有空就出去割猪草,猪吃草吃饱了就能少吃点东西,能省钱。 李炬年轻时长得也很周正,这门亲事很多人艳羡。 而且方金桃进了李炬的家门之后,基本没干过什么活儿,依旧天天往李川家里跑。 后来,李炬的母亲累病了,想让方金桃搭把手,暂时帮着家里干活儿。 结果方金桃说,“我是做秀才夫人的命,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儿,我嫁到你们家是你们高攀了,你们居然还想让我干活儿,门儿都没有。” 李炬大怒,与方金桃大吵一架。 结果方金桃跑去了李川家里不肯走,晚上还死皮赖脸地睡在了李川家里。 李炬的母亲为了不让儿子生气,自己拖着病体继续劳作,但她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清理猪圈时晕倒在猪圈里,被猪分食了。 李炬去喊母亲吃饭时,就见到了猪圈当中被啃食了一半的残缺尸身。 李炬发疯了,用刀砍死了猪圈里的所有猪,并将其他圈里的猪卖了,一个不留。 养猪大户,再也不愿意养猪了。 而方金桃还待在李川家里不肯回家。 李炬的娘的棺椁摆在家中,李炬穿着一身重孝闯进了李川家里,揪住方金桃就打。 他一边打,一边落泪。 即便李川和戚蓉阻拦,方金桃还是被打小产了,并且失去了生育能力。 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李炬与方金桃是一对怨偶,从刚开始就不该成亲。 第131章 责问 出事之后,戚蓉和村长都劝说方金桃和李炬和离,放过彼此。 但方金桃不愿意。 理由还是过去那般,“在李炬家里,能离李川哥近一些。” 李炬的母亲死了之后,父亲没多久也病死了,李炬一蹶不振,家里的钱财一点点花光。 他整日饮酒赌钱,不敢面对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 而他只要想起母亲,就要对方金桃打上一顿。 因为母亲被猪分食,李炬再也不肯吃猪肉,但方金桃还是照吃不误。 两个人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村里不少人都劝他们和离,但他们都不同意。 或许折磨彼此,就是他们的快乐。 李炬见到方金桃下田里来居然没有干活儿,反倒在别人嚼舌根,当即揪着她的头发,朝她的脸甩了两巴掌。 “贱妇,你在做什么?” 方金桃挨了打,又跟以前一样扮可怜,要哭不哭道:“我只是干活儿累了,歇一歇而已,哪怕是头老牛也不能一直不歇息啊。” 倘若是以前,旁边的地邻就会站出来劝架,方金桃虽然有错,可李炬打人是朝死里打。 所有人都害怕闹出人命。 但这次没有人站出来,他们只装作没看见。 李炬一口唾沫吐在了方金桃脸上,指着自家只动了一点的地道:“这就是你忙活一上午的成果?把狗放地里,都比你刨得多。” 两个人又开始了,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去阻拦。 方金桃那眼睛瞟那些地邻,希望她们能帮忙。 这些人被方金桃当枪使了太多年,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之后,怎么可能还会再帮方金桃。 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 戚蓉三人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李珍珍道:“娘,咱们要去制止吗?” 戚蓉摇了摇头,“这是方金桃与李炬之间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的事另算。” 李炬脾气不好,但确实有几分本事,当时也是村里后生中的翘楚。 所有人都知道李炬和方金桃不合适,但李炬就是看中方金桃长得好看,有一种柔柔弱弱的感觉,让他着迷。 他就爱听方金桃捏着嗓子说话,吃她茶味十足的那一套。 其他人规劝也没有用。 他们把日子过成这样,都是他们自找的。 一个自己作,一个眼睛瞎。 李炬领着戚蓉他们过来的,他可不敢当着戚蓉的面放肆地去打人。 骂了方金桃几句之后,他就拽着方金桃来到了戚蓉面前。 李炬讨好地笑了笑,“戚家妹子,我把金桃带来了。” 方金桃听见戚蓉两个字犹如被针扎了一样,立马抬头往上看。 戚蓉李珍珍以及李川的脸拢在阴影里。 “方金桃,好久不见。”戚蓉面无表情地打招呼道。 方金桃不愿意自己的狼狈被戚蓉看见,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她瞧见李川居然也在。 她整理衣衫,还有被李炬揪乱的头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先柔柔弱弱地喊了一声,“李川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方金桃这一句话,喊得李川打了个哆嗦,感觉浑身像在被虫子咬一样不舒服。 “你可别这样叫我,还是直接喊我名字。” 现在的李川和以前的李川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没有原主的留下的记忆,和方金桃并没有交情。 再加上李川身为现代人,自己以前条件也很不错,见识过不少绿茶,早就已经能清楚看穿方金桃的把戏。 如今还能好声好气对她说话,不过是看在原主的面子上,以及觉得方金桃可怜罢了。 方金桃大为受伤,泫然欲泣,“李川哥,你如今做了官,就忘了往日情分吗?为何要如此绝情呢……” 李炬在一旁听得眉头直跳,烦闷不已。 他婆娘又在当着他的面勾引李川,这顶绿帽子戴了那么多年,不但没有摘掉,反倒变本加厉了。 李炬当着戚蓉的面不敢动手,一双眼睛里满是阴郁。 方金桃根本没有注意到李炬的神色,见戚蓉没有动手,可怜之色愈加浓了,泫然欲泣道:“李川哥,你如今当了官,日子过好了,怎么不回来找我呢?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不在这段日子,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戚蓉早就见识过方金桃的这副做派,如今倒是能淡然处之。 李珍珍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听不下去了。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将她卖了不说,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勾引她亲爹。 李珍珍恼怒上前,冷着脸严肃道:“方金桃,你可认得我是谁?” 方金桃盯着李珍珍上下仔细打量,最后盯着李珍珍的脸思索良久。 过了会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方金桃猛然跳了起来,指着李珍珍道:“你……你是戚蓉和别人生的孩子,李川哥,你快看戚蓉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他失踪多年不在家,这孩子是戚蓉跟谁偷着生的!” 方金桃一边说一边想要拉扯李川的袖子。 李川看见她就躲。 心中恼恨原来的李川脑子不清醒,这种女人跟疯子一样,根本就不能招惹,理都不能理。 戚蓉额间青筋直跳,她晦气地抬起手里的马鞭,朝着方金桃挥去。 “方金桃,你够了!” 马鞭精准地打在方金桃去抓李川的手上,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方金桃吃痛缩回了手。 李珍珍个头比较高,她逼近方金桃面前,恶狠狠道:“你看清楚我是谁!金桃姑姑,我可想你想的紧啊,这些年我时常想起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你说那位叔叔是你外公的人,只要跟着他走,就能见到你外公了……” 方金桃愕然,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你是……” 方金桃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一个被她卖给外地拐子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珍珍断绝了方金桃最后的一点奢望。 “金桃姑姑,我是珍珍啊,被你卖掉的李珍珍!” 方金桃一阵头晕目眩,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 一股热血从方金桃的胸口往喉间涌,她被莫大的恐惧笼罩着。 “我没有,我只是认错了人,对,我只是认错了人!” 当着李川的面,方金桃根本不肯承认自己将李川的女儿卖掉了。 戚蓉自然不会放过方金桃,诈她道:“你狡辩也没有用,我们已经找到了珍珍,当年那个拐子的事,你以为我们会查不出?那个男的给了你多少银子?” 第131章 责问 出事之后,戚蓉和村长都劝说方金桃和李炬和离,放过彼此。 但方金桃不愿意。 理由还是过去那般,“在李炬家里,能离李川哥近一些。” 李炬的母亲死了之后,父亲没多久也病死了,李炬一蹶不振,家里的钱财一点点花光。 他整日饮酒赌钱,不敢面对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 而他只要想起母亲,就要对方金桃打上一顿。 因为母亲被猪分食,李炬再也不肯吃猪肉,但方金桃还是照吃不误。 两个人的矛盾根本无法调和,村里不少人都劝他们和离,但他们都不同意。 或许折磨彼此,就是他们的快乐。 李炬见到方金桃下田里来居然没有干活儿,反倒在别人嚼舌根,当即揪着她的头发,朝她的脸甩了两巴掌。 “贱妇,你在做什么?” 方金桃挨了打,又跟以前一样扮可怜,要哭不哭道:“我只是干活儿累了,歇一歇而已,哪怕是头老牛也不能一直不歇息啊。” 倘若是以前,旁边的地邻就会站出来劝架,方金桃虽然有错,可李炬打人是朝死里打。 所有人都害怕闹出人命。 但这次没有人站出来,他们只装作没看见。 李炬一口唾沫吐在了方金桃脸上,指着自家只动了一点的地道:“这就是你忙活一上午的成果?把狗放地里,都比你刨得多。” 两个人又开始了,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去阻拦。 方金桃那眼睛瞟那些地邻,希望她们能帮忙。 这些人被方金桃当枪使了太多年,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之后,怎么可能还会再帮方金桃。 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 戚蓉三人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李珍珍道:“娘,咱们要去制止吗?” 戚蓉摇了摇头,“这是方金桃与李炬之间的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的事另算。” 李炬脾气不好,但确实有几分本事,当时也是村里后生中的翘楚。 所有人都知道李炬和方金桃不合适,但李炬就是看中方金桃长得好看,有一种柔柔弱弱的感觉,让他着迷。 他就爱听方金桃捏着嗓子说话,吃她茶味十足的那一套。 其他人规劝也没有用。 他们把日子过成这样,都是他们自找的。 一个自己作,一个眼睛瞎。 李炬领着戚蓉他们过来的,他可不敢当着戚蓉的面放肆地去打人。 骂了方金桃几句之后,他就拽着方金桃来到了戚蓉面前。 李炬讨好地笑了笑,“戚家妹子,我把金桃带来了。” 方金桃听见戚蓉两个字犹如被针扎了一样,立马抬头往上看。 戚蓉李珍珍以及李川的脸拢在阴影里。 “方金桃,好久不见。”戚蓉面无表情地打招呼道。 方金桃不愿意自己的狼狈被戚蓉看见,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她瞧见李川居然也在。 她整理衣衫,还有被李炬揪乱的头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先柔柔弱弱地喊了一声,“李川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方金桃这一句话,喊得李川打了个哆嗦,感觉浑身像在被虫子咬一样不舒服。 “你可别这样叫我,还是直接喊我名字。” 现在的李川和以前的李川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没有原主的留下的记忆,和方金桃并没有交情。 再加上李川身为现代人,自己以前条件也很不错,见识过不少绿茶,早就已经能清楚看穿方金桃的把戏。 如今还能好声好气对她说话,不过是看在原主的面子上,以及觉得方金桃可怜罢了。 方金桃大为受伤,泫然欲泣,“李川哥,你如今做了官,就忘了往日情分吗?为何要如此绝情呢……” 李炬在一旁听得眉头直跳,烦闷不已。 他婆娘又在当着他的面勾引李川,这顶绿帽子戴了那么多年,不但没有摘掉,反倒变本加厉了。 李炬当着戚蓉的面不敢动手,一双眼睛里满是阴郁。 方金桃根本没有注意到李炬的神色,见戚蓉没有动手,可怜之色愈加浓了,泫然欲泣道:“李川哥,你如今当了官,日子过好了,怎么不回来找我呢?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不在这段日子,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戚蓉早就见识过方金桃的这副做派,如今倒是能淡然处之。 李珍珍却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听不下去了。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将她卖了不说,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勾引她亲爹。 李珍珍恼怒上前,冷着脸严肃道:“方金桃,你可认得我是谁?” 方金桃盯着李珍珍上下仔细打量,最后盯着李珍珍的脸思索良久。 过了会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方金桃猛然跳了起来,指着李珍珍道:“你……你是戚蓉和别人生的孩子,李川哥,你快看戚蓉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他失踪多年不在家,这孩子是戚蓉跟谁偷着生的!” 方金桃一边说一边想要拉扯李川的袖子。 李川看见她就躲。 心中恼恨原来的李川脑子不清醒,这种女人跟疯子一样,根本就不能招惹,理都不能理。 戚蓉额间青筋直跳,她晦气地抬起手里的马鞭,朝着方金桃挥去。 “方金桃,你够了!” 马鞭精准地打在方金桃去抓李川的手上,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方金桃吃痛缩回了手。 李珍珍个头比较高,她逼近方金桃面前,恶狠狠道:“你看清楚我是谁!金桃姑姑,我可想你想的紧啊,这些年我时常想起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你说那位叔叔是你外公的人,只要跟着他走,就能见到你外公了……” 方金桃愕然,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你是……” 方金桃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一个被她卖给外地拐子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珍珍断绝了方金桃最后的一点奢望。 “金桃姑姑,我是珍珍啊,被你卖掉的李珍珍!” 方金桃一阵头晕目眩,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 一股热血从方金桃的胸口往喉间涌,她被莫大的恐惧笼罩着。 “我没有,我只是认错了人,对,我只是认错了人!” 当着李川的面,方金桃根本不肯承认自己将李川的女儿卖掉了。 戚蓉自然不会放过方金桃,诈她道:“你狡辩也没有用,我们已经找到了珍珍,当年那个拐子的事,你以为我们会查不出?那个男的给了你多少银子?” 第132章 一个女儿而已 方金桃不敢回话,她捂着脸不敢看李川。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衣着普通,头戴斗笠的男子。 那年方金桃还很年轻,李川也正值壮年。 她每天看见李川与戚蓉幸福恩爱,心中的痛苦无法宣泄。 那日她去县城赶集会,路上遇见一个男的抢走了别人家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只转眼的功夫就找不到孩子了,孩子被偷,母亲哭得撕心裂肺。 方金桃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报官,替孩子被拐走的人家找孩子。 而是有了另一个想法。 戚蓉那么在意李川,如果将李家的女儿卖掉呢? 那是戚蓉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失去李珍珍,戚蓉必定是最痛苦的那个。 对于李川来说,家里已经有了儿子,一个女儿而已,没了也没什么损失。 大不了伤心两天。 方金桃认为如果李珍珍丢失,她在李川身边吹耳边风,将所有责任怪罪到戚蓉身上。 李川必定与戚蓉生出嫌隙,那么她的机会也就来了。 或许,李川可以将戚蓉给休了。 方金桃以己度人,认为李珍珍对李川来说不重要。 她动了心思,找到那个拐子,问他要不要孩子。 那个拐子被方金桃找到,吓了个半死。 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官府派人来抓他了。 拐子都已经准备好杀人灭口了,结果方金桃说了一句,“你要不要孩子?一个小女娃。” 拐子当然要孩子,越多越好。 方金桃领着拐子去了李家村,站在远处遥遥地指着在家门口和弟弟玩耍的李珍珍。 李珍珍长得明媚大方,雪白的皮肤,肉肉的小脸,衣着干净,根本不像是个村里的娃娃。 拐子只看了一眼,就相中了李珍珍。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和李珍珍说的一样。 那时候的李伯晟读书非常刻苦,也非常懂事,他在家里读书写字,还要时不时停下来出门看看李风泽和李珍珍。 拐子很喜欢这对长相好看的龙凤胎,如果卖进教坊司里,让一对龙凤胎同时侍候,倒也能吸引不少有特殊癖好的人。 拐子给了方金桃八两银子,让她将李风泽和李珍珍都带来。 但方金桃认为儿子对李川很重要,因而只哄骗了李珍珍一个。 拐子为此还和方金桃起了争执,拐子将方金桃打晕,打算将方金桃一并带走。 但拐子还没得手,方金桃的丈夫李炬回来了。 拐子害怕事情败露,只带着李珍珍跑了。 就连银子都来得及拿回来。 方金桃一直不说话,想起了什么的李炬如坠冰窟。 “你个贱妇,我就说当年你怎会凭空多出来八两银子,你说是你娘家人给的,我居然信了。 以你和你娘家人的关系,他们怎么可能会给你银子。原来那些钱是你把珍珍给卖了!” 李炬与方金桃夫妻多年,两个人互相折磨。 李炬以为自己对方金桃十分了解,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方金桃肚子里的蛔虫,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方金桃又在想什么歪点子。 结果没想到,她居然敢卖掉李川的孩子。 李炬头一回觉得方金桃如此陌生,心里升起了一阵难言的恶寒。 主动勾结拐子,将同村之人的孩子卖掉这种行为,是连坐的罪责。 即便李炬不知情,也照样逃脱不掉。 李炬大怒,目眦欲裂,“方金桃,你害死我娘毁了我还不够吗?还要让我被流放!” 李炬恼怒异常,恨不得将方金桃掐死。 戚蓉上前一步,拦住了暴怒的李炬。 李炬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倘若戚蓉不阻拦,或许他真会失手杀了方金桃。 戚蓉是朝廷命妇,倘若方金桃私下里死了,以后这件事必定说不清,说不定李川和戚镇山还会遭到御史弹劾。 律法能解决的事情,何必搭上自己。 戚蓉仍然冷静,她冷笑一声,极尽嘲讽道:“方金桃,我的女儿在你眼里,只值八两银子是吗?” 方金桃嘴唇哆嗦着,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表情也一变再变。 方金桃十分在意李川,当年卖掉李川女儿的往事被揭开来,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她变成了一块木头般,僵住了。 方金桃突然扭头,看向李川。 被方金桃卖掉的李珍珍都已经找回来了,李川又是当朝一品,想查出当年的蛛丝马迹很容易。 方金桃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无法再挽回了。 她不再想着解释,直接扑到了李川面前。 抱着李川的腿不肯撒手,“李川哥,你原谅我,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就罚我给你一辈子当牛做马,好不好?” 方金桃头发凌乱,面上表情几近崩溃。 李川一时不察,被方金桃抱住了腿,心里恶心得不行。 他踢了踢腿,想把方金桃给甩脱,结果她抱的太紧,根本无法脱身。 李川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闭了闭眼睛,长呼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发火。 他对戚蓉道:“把她带去衙门,律法怎么写的就怎么判。” 戚蓉十分赞同。 李炬吓得不得了,恨不得当场给李川和戚蓉跪下。 “我不知情的啊,她卖了你们的孩子,我会被连累的。” 戚蓉只是看了李炬一眼,什么都没说。 方金桃这种事很少见,与寻常拐子还不一样。 具体如何定夺,就要看律法细则了。 戚蓉和李川找了根绳子将方金桃绑了个结实,扔到马上,带着她去了南丰县县衙。 三匹骏马本就惹眼,再加上马上驮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就更加惹人注意了。 戚蓉前脚刚走,李家村里正就得到了消息。 他慌慌张张赶紧跑过来找李炬问情况。 “李炬,金桃怎么被戚蓉绑着带走了?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糊涂事?” 里正过来之后,非常着急。 他身为李家村里正,简直头大如斗。 里正父亲那一辈在李家村并不显眼,同样也是个老好人,他们一家和李川家是世交。 李川家里人辈分比较高,在村里很有话语权。 李川的爹差一点当上族长,同样也是衙门那边内定的里正人选。 可惜李川的父亲读书很好,身体却不太好。 第132章 一个女儿而已 方金桃不敢回话,她捂着脸不敢看李川。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衣着普通,头戴斗笠的男子。 那年方金桃还很年轻,李川也正值壮年。 她每天看见李川与戚蓉幸福恩爱,心中的痛苦无法宣泄。 那日她去县城赶集会,路上遇见一个男的抢走了别人家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只转眼的功夫就找不到孩子了,孩子被偷,母亲哭得撕心裂肺。 方金桃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报官,替孩子被拐走的人家找孩子。 而是有了另一个想法。 戚蓉那么在意李川,如果将李家的女儿卖掉呢? 那是戚蓉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失去李珍珍,戚蓉必定是最痛苦的那个。 对于李川来说,家里已经有了儿子,一个女儿而已,没了也没什么损失。 大不了伤心两天。 方金桃认为如果李珍珍丢失,她在李川身边吹耳边风,将所有责任怪罪到戚蓉身上。 李川必定与戚蓉生出嫌隙,那么她的机会也就来了。 或许,李川可以将戚蓉给休了。 方金桃以己度人,认为李珍珍对李川来说不重要。 她动了心思,找到那个拐子,问他要不要孩子。 那个拐子被方金桃找到,吓了个半死。 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官府派人来抓他了。 拐子都已经准备好杀人灭口了,结果方金桃说了一句,“你要不要孩子?一个小女娃。” 拐子当然要孩子,越多越好。 方金桃领着拐子去了李家村,站在远处遥遥地指着在家门口和弟弟玩耍的李珍珍。 李珍珍长得明媚大方,雪白的皮肤,肉肉的小脸,衣着干净,根本不像是个村里的娃娃。 拐子只看了一眼,就相中了李珍珍。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和李珍珍说的一样。 那时候的李伯晟读书非常刻苦,也非常懂事,他在家里读书写字,还要时不时停下来出门看看李风泽和李珍珍。 拐子很喜欢这对长相好看的龙凤胎,如果卖进教坊司里,让一对龙凤胎同时侍候,倒也能吸引不少有特殊癖好的人。 拐子给了方金桃八两银子,让她将李风泽和李珍珍都带来。 但方金桃认为儿子对李川很重要,因而只哄骗了李珍珍一个。 拐子为此还和方金桃起了争执,拐子将方金桃打晕,打算将方金桃一并带走。 但拐子还没得手,方金桃的丈夫李炬回来了。 拐子害怕事情败露,只带着李珍珍跑了。 就连银子都来得及拿回来。 方金桃一直不说话,想起了什么的李炬如坠冰窟。 “你个贱妇,我就说当年你怎会凭空多出来八两银子,你说是你娘家人给的,我居然信了。 以你和你娘家人的关系,他们怎么可能会给你银子。原来那些钱是你把珍珍给卖了!” 李炬与方金桃夫妻多年,两个人互相折磨。 李炬以为自己对方金桃十分了解,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方金桃肚子里的蛔虫,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方金桃又在想什么歪点子。 结果没想到,她居然敢卖掉李川的孩子。 李炬头一回觉得方金桃如此陌生,心里升起了一阵难言的恶寒。 主动勾结拐子,将同村之人的孩子卖掉这种行为,是连坐的罪责。 即便李炬不知情,也照样逃脱不掉。 李炬大怒,目眦欲裂,“方金桃,你害死我娘毁了我还不够吗?还要让我被流放!” 李炬恼怒异常,恨不得将方金桃掐死。 戚蓉上前一步,拦住了暴怒的李炬。 李炬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倘若戚蓉不阻拦,或许他真会失手杀了方金桃。 戚蓉是朝廷命妇,倘若方金桃私下里死了,以后这件事必定说不清,说不定李川和戚镇山还会遭到御史弹劾。 律法能解决的事情,何必搭上自己。 戚蓉仍然冷静,她冷笑一声,极尽嘲讽道:“方金桃,我的女儿在你眼里,只值八两银子是吗?” 方金桃嘴唇哆嗦着,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表情也一变再变。 方金桃十分在意李川,当年卖掉李川女儿的往事被揭开来,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她变成了一块木头般,僵住了。 方金桃突然扭头,看向李川。 被方金桃卖掉的李珍珍都已经找回来了,李川又是当朝一品,想查出当年的蛛丝马迹很容易。 方金桃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无法再挽回了。 她不再想着解释,直接扑到了李川面前。 抱着李川的腿不肯撒手,“李川哥,你原谅我,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就罚我给你一辈子当牛做马,好不好?” 方金桃头发凌乱,面上表情几近崩溃。 李川一时不察,被方金桃抱住了腿,心里恶心得不行。 他踢了踢腿,想把方金桃给甩脱,结果她抱的太紧,根本无法脱身。 李川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闭了闭眼睛,长呼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发火。 他对戚蓉道:“把她带去衙门,律法怎么写的就怎么判。” 戚蓉十分赞同。 李炬吓得不得了,恨不得当场给李川和戚蓉跪下。 “我不知情的啊,她卖了你们的孩子,我会被连累的。” 戚蓉只是看了李炬一眼,什么都没说。 方金桃这种事很少见,与寻常拐子还不一样。 具体如何定夺,就要看律法细则了。 戚蓉和李川找了根绳子将方金桃绑了个结实,扔到马上,带着她去了南丰县县衙。 三匹骏马本就惹眼,再加上马上驮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就更加惹人注意了。 戚蓉前脚刚走,李家村里正就得到了消息。 他慌慌张张赶紧跑过来找李炬问情况。 “李炬,金桃怎么被戚蓉绑着带走了?她是不是又做了什么糊涂事?” 里正过来之后,非常着急。 他身为李家村里正,简直头大如斗。 里正父亲那一辈在李家村并不显眼,同样也是个老好人,他们一家和李川家是世交。 李川家里人辈分比较高,在村里很有话语权。 李川的爹差一点当上族长,同样也是衙门那边内定的里正人选。 可惜李川的父亲读书很好,身体却不太好。 第133章 疯了 李家村现任族长心眼子多,使了歪点子,让李川的父亲与族长之位失之交臂,身体也迅速垮了下来。 衙门来人让李川的父亲做里正的时候,他已经卧病在床许久了,这种身体状况肯定不能再多操劳。 李川的父亲让衙门的人去找如今的里正,说他是个极好的人,最适合不过。 李族长当时已经成了唯一的族长继承人,但他还想做里正。 李川的父亲因此又与李族长起了一次冲突,后来李川的父亲召集全村的人,公开选举,让村里人自己选。 里正是个老好人,在村里人缘很不错,再加上李川父亲的全力支持,果然当选。 李族长与里正两人自此就不太对付,只维持着表面客气。 只是李川的父亲身体到底不好,再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操劳,最后在冬天病死了。 李川是老来子,他母亲四十岁才生下他,之后身体亏空的厉害,生完李川没多久就走了。 李川父亲死前嘱托里正好好照顾李川,里正也确实做到了。 没有家人庇护的李川,依然长得很好。 后来李珍珍丢失,里正也跟着心痛,也发动村里人跟着找李珍珍,但是没有结果。 李炬开口说道:“李川家的珍珍找到了,她是被金桃卖掉的。” “你说什么?” 李炬的话实在过于惊世骇俗,里正搓了搓耳朵,根本没有理解什么意思。 李炬哭丧着脸,又一次解释道:“金桃想害戚蓉,所以八两银子把珍珍给卖了。” 里正表情痛苦,拿拳头捶自己的胸口,“作孽呀……” 这叫个什么事儿! 如此离谱的事情居然真就发生了,还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李炬拉着里正的胳膊道:“叔,你得帮我啊,拐卖孩子这种事是连坐的,我可一点都不知情,我若是知情,肯定会阻止金桃的。” 里正当即拉着李炬就走,他回家牵了家里的毛驴,赶着驴去了县里。 里正非常了解戚蓉和李川,这两个人行事正派,绝对不会私下里处置方金桃。 他们一定去了县衙。 里正将毛驴赶得飞快,在路上扬起一条土龙般的尘烟。 好不容易来到县里,他跑进县衙一看,果然遇见了戚蓉和李川。 里正看着旁边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根据长相以及她与戚蓉李川之间的关系,猜出了她就是李珍珍。 里正将李珍珍好一番打量,惊讶道:“这是珍珍?” 冯知县认得里正,也知道里正与戚蓉一家人的关系,见到里正过来之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金桃跟疯了一样,冯知县什么都问不出来,有里正来帮忙,他能轻松许多。 李珍珍见是个陌生的老爷子,礼貌回复道:“回老爷子,我是珍珍,请问您是?” 里正笑得慈爱,“我是咱们村的里正,也是你祖父的朋友。” 李珍珍急忙行礼,“原来是里正爷爷。” 李珍珍长得漂亮,又懂事乖巧,里正大为宽慰。 她被方金桃卖给拐子,还能成长为如今这般,属实不容易。 事情总算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里正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金桃,恼火道:“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是鬼附身了吗?” 方金桃人在衙门,魂魄却不知道去了哪儿,对周遭一切声音都恍若听不见。 她痴痴呆呆的,双眼空洞。 里正来到方金桃面前,“你说话呀!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你没话可说吗?” 方金桃痴痴地笑,“你是谁呀?你看见李川哥了吗?你看见他就跟他说一声,我在家等着他来娶我。” 里正骇然,扭头看向了李川,又看看方金桃。 “金桃,我看看我,我是你里正叔。” 里正晃了晃方金桃的肩膀,让她看清楚。 方金桃还是痴痴傻傻地笑,“你让李川哥来娶我好不好……” 里正颓然地垂下了双手。 方金桃疯了。 她对李川到底有多少爱,其他人都不清楚,就连方金桃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执念,还是真有爱。 若说不爱,她痴缠李川多年。 若说爱得深沉,可她一点都不了解李川,甚至还亲手卖掉了李川的孩子。 戚蓉开口道:“叫个大夫来看看。” 她眼睛微眯,看着疯疯癫癫的方金桃,心中五味杂陈。 戚蓉知道,方金桃根本不是装疯卖傻,而是真的疯了。 衙门里的衙役跑去找了大夫过来,诊治之后,大夫摇了摇头,“短时间内不可能清醒了。” 犯人疯了。 冯知县有些头疼,这下子问不出什么来了。 但衙门审案有流程要走,不能随意糊弄,尤其是马上调职入京的节骨眼儿上,若被御史盯上,根本不值当。 冯知县吩咐手下人道:“把以前的卷宗找来。” 很多年前李珍珍丢失的时候,冯知县就询问过李家村人,方金桃还被带到了县衙,但她说自己不知情。 李珍珍丢失的案子一直没有结案,卷宗现在还在衙门里放着。 主簿将卷宗递给了李川,禀报道:“李大人,这是当年方金桃的口供。” 冯知县看了之后,点了点头。 卷宗上写着,方金桃说自己当时在家做农活儿,根本没见过李珍珍。 而李炬则与方金桃的口供互相印证,两人互相证明无罪。 冯知县当即对李炬道:“你是方金桃的丈夫,她的所作所为,你难道毫不知情?”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李炬。 李炬已经颓废了多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劲儿十足的年轻人了。 他双腿打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种表现让戚蓉和李川都皱起了眉头。 李炬这种表现,只说明他并非完全不知情。 李炬跪在地上朝着李川和戚蓉连连磕头,“我只是拿了那八两银子,我真不知道钱是从何而来,我是无辜的……” 冯知县严肃了下来,板着脸喝道:“到底实情如何,还不从实招来!” 李炬扛不住压力,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 原来当初拐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方金桃。 拐子将方金桃迷昏,想将她一起带走,怎料李炬提前突然回了家,看见了这一幕。 第133章 疯了 李家村现任族长心眼子多,使了歪点子,让李川的父亲与族长之位失之交臂,身体也迅速垮了下来。 衙门来人让李川的父亲做里正的时候,他已经卧病在床许久了,这种身体状况肯定不能再多操劳。 李川的父亲让衙门的人去找如今的里正,说他是个极好的人,最适合不过。 李族长当时已经成了唯一的族长继承人,但他还想做里正。 李川的父亲因此又与李族长起了一次冲突,后来李川的父亲召集全村的人,公开选举,让村里人自己选。 里正是个老好人,在村里人缘很不错,再加上李川父亲的全力支持,果然当选。 李族长与里正两人自此就不太对付,只维持着表面客气。 只是李川的父亲身体到底不好,再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操劳,最后在冬天病死了。 李川是老来子,他母亲四十岁才生下他,之后身体亏空的厉害,生完李川没多久就走了。 李川父亲死前嘱托里正好好照顾李川,里正也确实做到了。 没有家人庇护的李川,依然长得很好。 后来李珍珍丢失,里正也跟着心痛,也发动村里人跟着找李珍珍,但是没有结果。 李炬开口说道:“李川家的珍珍找到了,她是被金桃卖掉的。” “你说什么?” 李炬的话实在过于惊世骇俗,里正搓了搓耳朵,根本没有理解什么意思。 李炬哭丧着脸,又一次解释道:“金桃想害戚蓉,所以八两银子把珍珍给卖了。” 里正表情痛苦,拿拳头捶自己的胸口,“作孽呀……” 这叫个什么事儿! 如此离谱的事情居然真就发生了,还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李炬拉着里正的胳膊道:“叔,你得帮我啊,拐卖孩子这种事是连坐的,我可一点都不知情,我若是知情,肯定会阻止金桃的。” 里正当即拉着李炬就走,他回家牵了家里的毛驴,赶着驴去了县里。 里正非常了解戚蓉和李川,这两个人行事正派,绝对不会私下里处置方金桃。 他们一定去了县衙。 里正将毛驴赶得飞快,在路上扬起一条土龙般的尘烟。 好不容易来到县里,他跑进县衙一看,果然遇见了戚蓉和李川。 里正看着旁边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根据长相以及她与戚蓉李川之间的关系,猜出了她就是李珍珍。 里正将李珍珍好一番打量,惊讶道:“这是珍珍?” 冯知县认得里正,也知道里正与戚蓉一家人的关系,见到里正过来之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金桃跟疯了一样,冯知县什么都问不出来,有里正来帮忙,他能轻松许多。 李珍珍见是个陌生的老爷子,礼貌回复道:“回老爷子,我是珍珍,请问您是?” 里正笑得慈爱,“我是咱们村的里正,也是你祖父的朋友。” 李珍珍急忙行礼,“原来是里正爷爷。” 李珍珍长得漂亮,又懂事乖巧,里正大为宽慰。 她被方金桃卖给拐子,还能成长为如今这般,属实不容易。 事情总算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里正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金桃,恼火道:“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是鬼附身了吗?” 方金桃人在衙门,魂魄却不知道去了哪儿,对周遭一切声音都恍若听不见。 她痴痴呆呆的,双眼空洞。 里正来到方金桃面前,“你说话呀!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你没话可说吗?” 方金桃痴痴地笑,“你是谁呀?你看见李川哥了吗?你看见他就跟他说一声,我在家等着他来娶我。” 里正骇然,扭头看向了李川,又看看方金桃。 “金桃,我看看我,我是你里正叔。” 里正晃了晃方金桃的肩膀,让她看清楚。 方金桃还是痴痴傻傻地笑,“你让李川哥来娶我好不好……” 里正颓然地垂下了双手。 方金桃疯了。 她对李川到底有多少爱,其他人都不清楚,就连方金桃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执念,还是真有爱。 若说不爱,她痴缠李川多年。 若说爱得深沉,可她一点都不了解李川,甚至还亲手卖掉了李川的孩子。 戚蓉开口道:“叫个大夫来看看。” 她眼睛微眯,看着疯疯癫癫的方金桃,心中五味杂陈。 戚蓉知道,方金桃根本不是装疯卖傻,而是真的疯了。 衙门里的衙役跑去找了大夫过来,诊治之后,大夫摇了摇头,“短时间内不可能清醒了。” 犯人疯了。 冯知县有些头疼,这下子问不出什么来了。 但衙门审案有流程要走,不能随意糊弄,尤其是马上调职入京的节骨眼儿上,若被御史盯上,根本不值当。 冯知县吩咐手下人道:“把以前的卷宗找来。” 很多年前李珍珍丢失的时候,冯知县就询问过李家村人,方金桃还被带到了县衙,但她说自己不知情。 李珍珍丢失的案子一直没有结案,卷宗现在还在衙门里放着。 主簿将卷宗递给了李川,禀报道:“李大人,这是当年方金桃的口供。” 冯知县看了之后,点了点头。 卷宗上写着,方金桃说自己当时在家做农活儿,根本没见过李珍珍。 而李炬则与方金桃的口供互相印证,两人互相证明无罪。 冯知县当即对李炬道:“你是方金桃的丈夫,她的所作所为,你难道毫不知情?” 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了李炬。 李炬已经颓废了多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劲儿十足的年轻人了。 他双腿打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种表现让戚蓉和李川都皱起了眉头。 李炬这种表现,只说明他并非完全不知情。 李炬跪在地上朝着李川和戚蓉连连磕头,“我只是拿了那八两银子,我真不知道钱是从何而来,我是无辜的……” 冯知县严肃了下来,板着脸喝道:“到底实情如何,还不从实招来!” 李炬扛不住压力,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 原来当初拐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方金桃。 拐子将方金桃迷昏,想将她一起带走,怎料李炬提前突然回了家,看见了这一幕。 第134章 流放 拐子扔下方金桃逃跑了。 李炬本来还想去追那个陌生男人,但对方跑得飞快。 拐子逃跑之后,李炬一盆水泼在方金桃脸上,昏迷中的方金桃被冷水泼醒。 当时的李炬还以为方金桃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偷情,将她一顿臭骂,甚至动了手。 在厮打的过程中,方金桃身上的八两银子掉了出来。 李炬看见银子之后,质问方金桃:“是方才那男人给你的银子?” 方金桃点头了,而后便挨了李炬一顿骂。 李炬以为方金桃不检点,勾搭男人做了野鸡,但当天就传出来李川女儿丢了的事情。 李炬本来打算直接休了方金桃的,但村里传出李珍珍丢了的事情之后。 李炬反而不怎么打方金桃了,也打消了休妻的念头。 他只拿走了那八两银子,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在县里来人传唤的时候,帮着方金桃做了伪证。 李炬心中其实有猜测,李珍珍的失踪与方金桃有关,他乐意看见方金桃做出伤害李川的事情。 但李炬唯一没想到的是,方金桃的主意这般大,居然是她主动谋划卖掉李珍珍的。 李炬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祈求李川道:“李川兄弟,是我糊涂,我还以为金桃只是耍了些小聪明,倘若我早知道她做了这种事,必定会揭发她的……” 李川和戚蓉两人面色阴沉。 李炬说自己不知情,他们根本不信。 如果他真不知情,就不会给方金桃作伪证。 卷宗上可是明确记载着的,当时是方金桃和李炬互相证明对方在家,并未外出。 李炬是个暴躁的人。 方金桃身上莫名其妙多出八两银子,又跟一个陌生男人拉拉扯扯,李炬不可能不打人。 但在衙门卷宗上记载,方金桃并无明显外伤。 说明李炬当时就算动手打人,也没有平常打得狠。 其中缘由,难道还用细说吗。 戚蓉闭了闭眼睛。 李炬和方金桃不愧是夫妻,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方金桃疯了,李炬也哭哭啼啼的。 戚蓉厌烦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对冯知县道:“冯大人,像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判?” 冯彦州也被李炬哭得心烦,他叹气道:“方金桃目标明确,只针对一人,只作案一次,所以达不到斩首的程度。但流放是跑不掉的,而且还要看她的家人是否知情,知情的必定要一起流放。” 其实冯彦州这这番话,几乎已经指明了,方金桃和李炬要一起被流放。 方金桃的父母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再认这个女儿了,当初的方金桃痴缠李川,做了许多傻事,还不顾父母反对嫁给李炬。 她父母管不住方金桃,最后失望透顶,早就已经与方金桃断绝了往来。 方金桃的父母收养了李家村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那孩子十分孝顺懂事,也很争气,早些年娶了媳妇,一家人过得和睦幸福。 方金桃无论做什么,都与她的父母无关了。 方金桃的父母都是老实和善之人,戚蓉肯定不会迁怒他们。 谁做的事,谁来承担后果。 戚蓉道:“那就流放,与其随便杀了,不如让他们做些有用的事。” 流放之地,人烟稀少,条件艰苦,要什么没什么,被发配到这些地方做苦力,李炬还有可能活着走到地方。 方金桃如今疯疯癫癫的,大概率会死在路上。 就算不死,到了那边也是要干活儿的,人连牛马都不如,要么活活累死,要么生病得不到救治而死。 总归不会有好下场。 冯知县见戚蓉发了话,顿时如逢大赦,浑身轻松不少。 他还以为戚蓉要报私仇呢。 按照他与戚蓉的交情,就算戚蓉要做出违反律法的事情,他大概率不会阻止,只会想办法善后。 但,戚蓉不愧是戚镇山的闺女。 行事光明磊落,根本不会做出仗势欺人的事。 但,流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衙门将一切都登记在册,派人押送的时候,冯知县专门对负责押送的两个差役道:“想必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朝廷重臣的女儿被同村人卖掉,这种大事必定传得沸沸扬扬。 衙门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他们这些人敬佩戚蓉的贵重人品,也敬佩她临危不乱,带着他们抵抗反贼的英勇。 就算冯知县不专门说,他们也都已经有了打算,押送过程中方金桃和李炬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且到了流放之地以后,他们也会跟那边的差役说一声。 这两个人要特殊关照。 流放之地苦,那么李炬和方金桃会成为流放之地最苦的两人。 方金桃已经疯了,面对流放也丝毫不害怕。 李炬还是清醒的,他哭嚎不已,“李川兄弟,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贪图那八两银子,我把银子还给你行不行……” 任李炬如何哭闹,李川和戚蓉都不为所动。 就连里正也只是唉声叹气,并不开口帮忙说情。 恶有恶报,他们罪有应得。 李炬和方金桃被衙门里的差役押着走出了衙门。 衙门外早就已经有许多人得到了消息,得知居然有人残害戚蓉和李川的孩子,全都气愤不已。 那些仰慕戚家军和李川的,家里丢了孩子的,还有心怀正义的,全都在外面守着了。 方金桃和李炬刚一出来,就有几个人扑过来将他们压在身上,一顿痛殴。 负责押送的两个差役拦都拦不住。 群情激愤。 “杀了他们!” “人贩子该死!” 其他人都觉得方金桃和李炬该死。 衙门的差役们控制不住场面,只能扯着嗓子喊道:“李大人和戚夫人宽宏大量,按照律法处置了罪人,将他们流放千里,请诸位不要妨碍公务。” “什么,居然只是流放?” 守在外面的百姓十分震惊。 他们以为像李川这样的身份,遇到如此恶心的事情,必定要好好惩治罪人。 哪知道,李川和戚蓉依然选择按照律法处置,并没有直接将人处死。 这是何等的胸襟。 哪怕李川如今是个权臣,戚家军威震四方,戚蓉和李川仍然遵守着律法,并不认为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 戚蓉见到街上的百姓,依旧是笑着打招呼,从未有过看不起。 一时间南丰县的人对李川和戚蓉敬佩不已。 第134章 流放 拐子扔下方金桃逃跑了。 李炬本来还想去追那个陌生男人,但对方跑得飞快。 拐子逃跑之后,李炬一盆水泼在方金桃脸上,昏迷中的方金桃被冷水泼醒。 当时的李炬还以为方金桃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偷情,将她一顿臭骂,甚至动了手。 在厮打的过程中,方金桃身上的八两银子掉了出来。 李炬看见银子之后,质问方金桃:“是方才那男人给你的银子?” 方金桃点头了,而后便挨了李炬一顿骂。 李炬以为方金桃不检点,勾搭男人做了野鸡,但当天就传出来李川女儿丢了的事情。 李炬本来打算直接休了方金桃的,但村里传出李珍珍丢了的事情之后。 李炬反而不怎么打方金桃了,也打消了休妻的念头。 他只拿走了那八两银子,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在县里来人传唤的时候,帮着方金桃做了伪证。 李炬心中其实有猜测,李珍珍的失踪与方金桃有关,他乐意看见方金桃做出伤害李川的事情。 但李炬唯一没想到的是,方金桃的主意这般大,居然是她主动谋划卖掉李珍珍的。 李炬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祈求李川道:“李川兄弟,是我糊涂,我还以为金桃只是耍了些小聪明,倘若我早知道她做了这种事,必定会揭发她的……” 李川和戚蓉两人面色阴沉。 李炬说自己不知情,他们根本不信。 如果他真不知情,就不会给方金桃作伪证。 卷宗上可是明确记载着的,当时是方金桃和李炬互相证明对方在家,并未外出。 李炬是个暴躁的人。 方金桃身上莫名其妙多出八两银子,又跟一个陌生男人拉拉扯扯,李炬不可能不打人。 但在衙门卷宗上记载,方金桃并无明显外伤。 说明李炬当时就算动手打人,也没有平常打得狠。 其中缘由,难道还用细说吗。 戚蓉闭了闭眼睛。 李炬和方金桃不愧是夫妻,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方金桃疯了,李炬也哭哭啼啼的。 戚蓉厌烦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对冯知县道:“冯大人,像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判?” 冯彦州也被李炬哭得心烦,他叹气道:“方金桃目标明确,只针对一人,只作案一次,所以达不到斩首的程度。但流放是跑不掉的,而且还要看她的家人是否知情,知情的必定要一起流放。” 其实冯彦州这这番话,几乎已经指明了,方金桃和李炬要一起被流放。 方金桃的父母许多年前就已经不再认这个女儿了,当初的方金桃痴缠李川,做了许多傻事,还不顾父母反对嫁给李炬。 她父母管不住方金桃,最后失望透顶,早就已经与方金桃断绝了往来。 方金桃的父母收养了李家村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那孩子十分孝顺懂事,也很争气,早些年娶了媳妇,一家人过得和睦幸福。 方金桃无论做什么,都与她的父母无关了。 方金桃的父母都是老实和善之人,戚蓉肯定不会迁怒他们。 谁做的事,谁来承担后果。 戚蓉道:“那就流放,与其随便杀了,不如让他们做些有用的事。” 流放之地,人烟稀少,条件艰苦,要什么没什么,被发配到这些地方做苦力,李炬还有可能活着走到地方。 方金桃如今疯疯癫癫的,大概率会死在路上。 就算不死,到了那边也是要干活儿的,人连牛马都不如,要么活活累死,要么生病得不到救治而死。 总归不会有好下场。 冯知县见戚蓉发了话,顿时如逢大赦,浑身轻松不少。 他还以为戚蓉要报私仇呢。 按照他与戚蓉的交情,就算戚蓉要做出违反律法的事情,他大概率不会阻止,只会想办法善后。 但,戚蓉不愧是戚镇山的闺女。 行事光明磊落,根本不会做出仗势欺人的事。 但,流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衙门将一切都登记在册,派人押送的时候,冯知县专门对负责押送的两个差役道:“想必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朝廷重臣的女儿被同村人卖掉,这种大事必定传得沸沸扬扬。 衙门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他们这些人敬佩戚蓉的贵重人品,也敬佩她临危不乱,带着他们抵抗反贼的英勇。 就算冯知县不专门说,他们也都已经有了打算,押送过程中方金桃和李炬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且到了流放之地以后,他们也会跟那边的差役说一声。 这两个人要特殊关照。 流放之地苦,那么李炬和方金桃会成为流放之地最苦的两人。 方金桃已经疯了,面对流放也丝毫不害怕。 李炬还是清醒的,他哭嚎不已,“李川兄弟,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贪图那八两银子,我把银子还给你行不行……” 任李炬如何哭闹,李川和戚蓉都不为所动。 就连里正也只是唉声叹气,并不开口帮忙说情。 恶有恶报,他们罪有应得。 李炬和方金桃被衙门里的差役押着走出了衙门。 衙门外早就已经有许多人得到了消息,得知居然有人残害戚蓉和李川的孩子,全都气愤不已。 那些仰慕戚家军和李川的,家里丢了孩子的,还有心怀正义的,全都在外面守着了。 方金桃和李炬刚一出来,就有几个人扑过来将他们压在身上,一顿痛殴。 负责押送的两个差役拦都拦不住。 群情激愤。 “杀了他们!” “人贩子该死!” 其他人都觉得方金桃和李炬该死。 衙门的差役们控制不住场面,只能扯着嗓子喊道:“李大人和戚夫人宽宏大量,按照律法处置了罪人,将他们流放千里,请诸位不要妨碍公务。” “什么,居然只是流放?” 守在外面的百姓十分震惊。 他们以为像李川这样的身份,遇到如此恶心的事情,必定要好好惩治罪人。 哪知道,李川和戚蓉依然选择按照律法处置,并没有直接将人处死。 这是何等的胸襟。 哪怕李川如今是个权臣,戚家军威震四方,戚蓉和李川仍然遵守着律法,并不认为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 戚蓉见到街上的百姓,依旧是笑着打招呼,从未有过看不起。 一时间南丰县的人对李川和戚蓉敬佩不已。 第135章 婚事 许多人都觉得,方金桃和李炬两人,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事关最热门的两个话题人物,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武国大街小巷。 世人皆称赞戚蓉和李川人品贵重。 就连皇帝得知之后,都连连赞叹,说李川和戚蓉好性子。 甚至在朝堂之上,对李川和戚蓉的做法进行了褒奖,并告诫朝堂众臣乃至皇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应以权势泄私仇。 李川和戚蓉两人的名字一时间被世人津津乐道,甚至还有戏班子以此排了戏。 酒楼茶馆,四处都能听见世人对李川和戚蓉的称赞。 李川和戚蓉再一次出名了,以前两人以能力出名,这次是以品行。 戚蓉将心腹大患解决,神清气爽地回了京城。 这次是跟冯知县一起回去的。 新任知县已经来了,冯彦也要回京了。 冯彦州拖家带口地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吕耕岩吊儿郎当地骑马走在前面,时不时扭头回看南丰县。 他很不舍,不想离开。 知县夫人撩开车帘,见到这一幕,没好气道:“还没在南丰县待够啊?马上就要回家了,你还不快想想怎么面对爹娘?” 提起爹娘,本就没有精神的吕耕岩更加委顿了。 戚蓉觉得好笑,问道:“耕岩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会害怕回家?” 吕夫人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恶狠狠地瞪着吕耕岩的背影,“耕岩调戏郡主殿下,被父亲罚跪祠堂,结果他半夜饿了,在祠堂烤红薯,将吕家祠堂给烧了。” 祖宗牌位付之一炬。 祠堂连着的其他房子也都烧了。 吕家那令人艳羡的京城大宅,被火烧了一大半。 吕夫人将那天的惨状说给戚蓉听,戚蓉听得哑口无言。 难怪吕耕岩不敢待在京城,偷偷跑到了南丰县。 就算吕耕岩现在回去,估计也要挨打的。 难怪他这般不情愿。 跟李伯晟比起来,这对好兄弟还真是半斤八两,难怪能玩到一起去。 回去的路上有冯知县一家作伴,倒也不枯燥。 他们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歇息,就被得到消息的皇帝召进了宫中。 李川戚蓉和冯彦州安顿了家人,就急匆匆往宫里跑。 到了宫里,发现戚镇山和张云虎也在。 皇帝心情非常好。 皇帝以前处处被皇叔掣肘,如今除掉了皇叔,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 真是事事顺遂。 皇帝笑着从椅子上起身,笑道:“你们已经回京多日,朕却还没有给你们封赏,可着急了?” 戚镇山嘿嘿一笑。 “陛下英明神武,赏罚分明,为陛下效力是臣的荣幸,自不会讨要封赏。” 先说赏罚分明,又说不讨要封赏,这还是在点皇帝呢。 都回京那么久了,还不给封爵。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当即大手一挥道:“大将军戚镇山,有勇有谋,忠心不二,特封为镇国公,张云虎勇猛无双,悍不畏死,封为千胜侯。” 皇帝说完之后,沉思片刻道:“戚家以前的老宅早已经查抄了,不若朕将皇叔那个宅子给戚爱卿。” 皇叔的宅子非常奢华,乃是皇叔兼并了周围几个大宅建造的,面积极大。 如此的豪奢一般人根本镇不住,也没有资格去住。 正好戚镇山在京城没有宅子,以前的宅院早被官府卖掉充公了,不如直接换个大的。 皇叔的宅子非常值钱,比李川住的宅院还要贵出许多。 戚镇山才不会有意见。 皇叔权倾朝野,底下人送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摆在皇叔家,虽说已经被戚远征带兵查抄了,但假山流水以及各种名贵草木以及桌椅板凳都没动。 皇帝从查封皇叔宅院的那天,就已经打算将宅子留给戚镇山了。 戚镇山非常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 张云虎也笑嘻嘻的,搓着手讨好道:“陛下,我有个孙女名叫幼桐,这孩子乖顺懂事,张家在抵抗反贼之时出力不少……” 张云虎一提孙女,皇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早就等着了,张云虎看着虎,实际上心眼子也不少。 不然也不会得到戚镇山和皇帝的重用。 当初听闻李风泽与张幼桐年纪相仿,而且长相俊美,当即逼着张家人为张幼桐和李风泽议亲。 张善德不同意,张云虎就直接威胁。 现下张云虎立了大功,戚镇山得到了皇叔的大宅子,张云虎肯定也想为自己多谋点好处。 张云虎搓着手,笑得谄媚。 皇帝白了他一眼,“朕还能忘了你那孙女吗?张氏幼桐,品貌出众,贤良淑德,封为南丰县县主。” 张云虎笑嘻嘻的,恭敬行礼,“多谢陛下。” 皇帝看向李川,接着说道:“李家嫡女李珍珍武艺高强,宽容大度,带领文昌镖局往来诸国,为武国的贸易做出了重大贡献,特封为庆沂县县主。” 李川喜出望外,连忙谢恩。 张云虎为张幼桐讨要封赏是为了她与李风泽的亲事,皇帝也知道这一点,才答应的。 但李珍珍也被封县主就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南丰县位置一般,每年上交的税也了了,但庆沂县却是个好地方,距离京城位置也近。 戚蓉和李川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皇帝见他们都这般高兴,问道:“风泽的婚期定在何时啊?” 李川闻言卡壳了,“回陛下,这段时日臣家中太忙,还未来得及定下婚期。” 皇帝点了点头,“若是定下了日子,记得告知朕一声。” 李川恭敬道:“多谢陛下厚爱。” 皇帝聊了一些公务上的事情,随后便让他们回家去了。 刚一出宫门,张云虎就敞开了大嗓门,“李川,你可要快点去我家提亲,否则我就把幼桐嫁给别人,让你家老三着急上火去。” 李川听了失笑,连家都没回,直接去衙门找李风泽。 李风泽听了沉默,立刻喊人牵了马来,就要出门。 “你做什么去?” 李风泽扭头看了一眼,闷声道:“我去打两只雁。” 娶亲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第一步纳采需要用到大雁。 李风泽希望自己亲手去抓两只大雁。 第135章 婚事 许多人都觉得,方金桃和李炬两人,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事关最热门的两个话题人物,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武国大街小巷。 世人皆称赞戚蓉和李川人品贵重。 就连皇帝得知之后,都连连赞叹,说李川和戚蓉好性子。 甚至在朝堂之上,对李川和戚蓉的做法进行了褒奖,并告诫朝堂众臣乃至皇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应以权势泄私仇。 李川和戚蓉两人的名字一时间被世人津津乐道,甚至还有戏班子以此排了戏。 酒楼茶馆,四处都能听见世人对李川和戚蓉的称赞。 李川和戚蓉再一次出名了,以前两人以能力出名,这次是以品行。 戚蓉将心腹大患解决,神清气爽地回了京城。 这次是跟冯知县一起回去的。 新任知县已经来了,冯彦也要回京了。 冯彦州拖家带口地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吕耕岩吊儿郎当地骑马走在前面,时不时扭头回看南丰县。 他很不舍,不想离开。 知县夫人撩开车帘,见到这一幕,没好气道:“还没在南丰县待够啊?马上就要回家了,你还不快想想怎么面对爹娘?” 提起爹娘,本就没有精神的吕耕岩更加委顿了。 戚蓉觉得好笑,问道:“耕岩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会害怕回家?” 吕夫人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恶狠狠地瞪着吕耕岩的背影,“耕岩调戏郡主殿下,被父亲罚跪祠堂,结果他半夜饿了,在祠堂烤红薯,将吕家祠堂给烧了。” 祖宗牌位付之一炬。 祠堂连着的其他房子也都烧了。 吕家那令人艳羡的京城大宅,被火烧了一大半。 吕夫人将那天的惨状说给戚蓉听,戚蓉听得哑口无言。 难怪吕耕岩不敢待在京城,偷偷跑到了南丰县。 就算吕耕岩现在回去,估计也要挨打的。 难怪他这般不情愿。 跟李伯晟比起来,这对好兄弟还真是半斤八两,难怪能玩到一起去。 回去的路上有冯知县一家作伴,倒也不枯燥。 他们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歇息,就被得到消息的皇帝召进了宫中。 李川戚蓉和冯彦州安顿了家人,就急匆匆往宫里跑。 到了宫里,发现戚镇山和张云虎也在。 皇帝心情非常好。 皇帝以前处处被皇叔掣肘,如今除掉了皇叔,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 真是事事顺遂。 皇帝笑着从椅子上起身,笑道:“你们已经回京多日,朕却还没有给你们封赏,可着急了?” 戚镇山嘿嘿一笑。 “陛下英明神武,赏罚分明,为陛下效力是臣的荣幸,自不会讨要封赏。” 先说赏罚分明,又说不讨要封赏,这还是在点皇帝呢。 都回京那么久了,还不给封爵。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当即大手一挥道:“大将军戚镇山,有勇有谋,忠心不二,特封为镇国公,张云虎勇猛无双,悍不畏死,封为千胜侯。” 皇帝说完之后,沉思片刻道:“戚家以前的老宅早已经查抄了,不若朕将皇叔那个宅子给戚爱卿。” 皇叔的宅子非常奢华,乃是皇叔兼并了周围几个大宅建造的,面积极大。 如此的豪奢一般人根本镇不住,也没有资格去住。 正好戚镇山在京城没有宅子,以前的宅院早被官府卖掉充公了,不如直接换个大的。 皇叔的宅子非常值钱,比李川住的宅院还要贵出许多。 戚镇山才不会有意见。 皇叔权倾朝野,底下人送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摆在皇叔家,虽说已经被戚远征带兵查抄了,但假山流水以及各种名贵草木以及桌椅板凳都没动。 皇帝从查封皇叔宅院的那天,就已经打算将宅子留给戚镇山了。 戚镇山非常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 张云虎也笑嘻嘻的,搓着手讨好道:“陛下,我有个孙女名叫幼桐,这孩子乖顺懂事,张家在抵抗反贼之时出力不少……” 张云虎一提孙女,皇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早就等着了,张云虎看着虎,实际上心眼子也不少。 不然也不会得到戚镇山和皇帝的重用。 当初听闻李风泽与张幼桐年纪相仿,而且长相俊美,当即逼着张家人为张幼桐和李风泽议亲。 张善德不同意,张云虎就直接威胁。 现下张云虎立了大功,戚镇山得到了皇叔的大宅子,张云虎肯定也想为自己多谋点好处。 张云虎搓着手,笑得谄媚。 皇帝白了他一眼,“朕还能忘了你那孙女吗?张氏幼桐,品貌出众,贤良淑德,封为南丰县县主。” 张云虎笑嘻嘻的,恭敬行礼,“多谢陛下。” 皇帝看向李川,接着说道:“李家嫡女李珍珍武艺高强,宽容大度,带领文昌镖局往来诸国,为武国的贸易做出了重大贡献,特封为庆沂县县主。” 李川喜出望外,连忙谢恩。 张云虎为张幼桐讨要封赏是为了她与李风泽的亲事,皇帝也知道这一点,才答应的。 但李珍珍也被封县主就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南丰县位置一般,每年上交的税也了了,但庆沂县却是个好地方,距离京城位置也近。 戚蓉和李川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皇帝见他们都这般高兴,问道:“风泽的婚期定在何时啊?” 李川闻言卡壳了,“回陛下,这段时日臣家中太忙,还未来得及定下婚期。” 皇帝点了点头,“若是定下了日子,记得告知朕一声。” 李川恭敬道:“多谢陛下厚爱。” 皇帝聊了一些公务上的事情,随后便让他们回家去了。 刚一出宫门,张云虎就敞开了大嗓门,“李川,你可要快点去我家提亲,否则我就把幼桐嫁给别人,让你家老三着急上火去。” 李川听了失笑,连家都没回,直接去衙门找李风泽。 李风泽听了沉默,立刻喊人牵了马来,就要出门。 “你做什么去?” 李风泽扭头看了一眼,闷声道:“我去打两只雁。” 娶亲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第一步纳采需要用到大雁。 李风泽希望自己亲手去抓两只大雁。 第136章 侯府寿宴 李风泽去抓雁,李川和戚蓉则回家准备东西去了。 李川去了廖家一趟。 廖若君的大舅母杜冬云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成婚后夫妻恩爱,儿子也都是不错的青年才俊,儿媳妇良善,长辈身体康健。 京城人都说她是个有福之人。 李川特意请了杜冬云做媒人,讨个好彩头。 李风泽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忙碌。 李川特意去找礼部的同僚问了日子,得知第二天就很好,如果错过就要再等大半个月了。 为了赶时间,一家人忙活到大半夜才睡。 第二天天都没亮,一家人又赶快起来继续忙活,总算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 匆匆喝了一碗粥之后,赶紧去了张家。 张员外一家如今都在张云虎家里住着,张幼桐的嫁衣已经绣好了,一家人来到京城就是为了她的婚事。 两家人交换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而后请了关系不错的官员为两个孩子合八字。 这位大人甚至直接卜了一卦,看着地上的龟壳,连连夸赞:“这两个孩子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成亲之后必定夫妻和睦,幸福美满。” 其他人纷纷跟着附和。 戚蓉盯着地面上的龟壳,忍不住问,“倘若占卜出来的结果不好,难道就不成亲了吗?” 李川笑着解释道:“自然不会,扔的时候本就有技巧,占卜实际上只是走个过场。如果第一遍出来的结果不好,就会换个会扔的再扔一遍。” 戚蓉觉得好笑。 原来是这样。 刚刚李川要卜卦的时候,戚蓉很不赞同,本来是大喜事,如果占卜出不好的结果,岂不是扫兴。 戚蓉道:“咱们这次用的是龟壳,倘若用签筒,里面的签便全是上上,是这样吗?” 李川点头,“差不多,反正不管竹筒里放了什么,只要出来上上,那便是神明认为这是一桩好婚事。” 戚蓉被逗笑了,神不同意都不行。 李家和张家的婚事早就已经商议定了,如今不过是走了个过场,流程走完就直接过了大礼。 李川很有钱,聘礼给的也多。 他拿出了万两白银,还拿了不少仓库里的玉石和金器,可谓给足了张家颜面。 两家人的排场搞得极大,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两家联姻的事情。 李风泽和张幼桐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张幼桐的嫁妆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他们一家来京城的时候足足有三十辆马车。 张家的生意也不小,张员外夫妻两个又最疼爱张幼桐,嫁妆自然准备了不少。 再加上这桩婚事是张云虎促成的,张云虎也给了一些,皇帝封县主又给了一些。 张家人计算之后,发现只算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有一百多抬了,还要再采其他零零碎碎的物件。 加起来,得有两百多抬。 张幼桐看着院子里堆成山一样的嫁妆,眼皮直跳。 “娘,这些已经够了,不要再买了。” 张夫人反对道:“怎么能不买,娘就你这一个女儿,女子这一辈子只会成一次亲,娘必须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娘要让京城里的那些小姐们都羡慕你。” 张幼桐无奈,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又被嫂嫂们拉走选衣裳料子去了。 张幼桐知道自己生在富裕人家,但张家家风严谨,一直教导家里孩子要勤俭持家。 她只知道家里有钱,但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家居然如此有钱。 李家比张家还要忙碌。 李家的下人少,为了李风泽的婚事,他们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孩子成亲是大事,有些应酬根本不能推。 戚蓉和李川两个人不但要忙着采买各种东西,还要时不时去参与一些邀约。 因着李川请廖若君的大舅母杜冬云做媒人,戚蓉送了一些礼品给她。 廖家的老夫人七十大寿,廖家下了帖子,戚蓉即便再忙,也只能去给老太太贺寿。 戚蓉不喜欢廖家的老夫人,因而礼品方面只按规矩办,并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 李川和东阳侯关系匪浅,也跟告假来参加廖家的寿宴。 戚蓉领着邓淑云和李珍珍一起出门,大丫二丫也跟着出来了。 李川将贺礼要将寿礼给东阳侯,结果却被旁边宅子的管事接走了。 李川怔愣一瞬,看向东阳侯。 东阳侯将李川拉去了一边,说话去了。 戚蓉一行人被廖夫人领去了侯府后宅,廖若君看见她们过来,赶忙过来迎接。 “戚婶婶,你们来了。” 廖若君对李家人很上心,每次见到都非常热情,只是今天好似兴致不高。 戚蓉打量她的神色,“怎么看着没精神?” 廖家与李家乃是通家之好,两家人根本不需要顾忌什么。 廖若君低头扣着手指,看了一眼母亲。 廖夫人心里愁苦烦闷,将戚蓉拉到僻静处,头疼叹息道:“还不是因为我家老太太,弟妹你说我怎得如此倒霉,摊上个如此折磨人的婆母。” 为人儿媳背后议论婆母,定被人说品行不端。 廖夫人不能跟旁人诉苦,心里憋得实在难受,只能跟信得过的戚蓉说。 戚蓉与廖夫人手拉手,在凉亭里落座。 廖夫人想起家里的糟心事,气得抹泪,“我家老太太七十大寿,我家是大房,出钱又出力,但你瞧瞧今日人都去了何处?” 廖夫人一说,戚蓉这才反应过来。 东阳侯府这边确实没什么人,人都去了隔壁宅子,这倒是稀奇。 戚蓉听李川说,老太太平常是住在侯府的。 侯府的老太太是个作精,整天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没少折腾大儿子跟大儿媳。 平日里一直住在侯府,怎么大办寿宴反而去了二儿子的宅子。 戚蓉从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如今廖夫人一哭,戚蓉也开始明白了一些。 “老太太真是好算计,平日里让你和侯爷伺候,等到寿宴那么多的人过来,她再跑去二儿子家待着,让其他人如何看待你们。” 这种行为和当众嚷嚷大儿子不孝顺没区别了。 廖夫人擦擦眼泪道:“远不止如此,办寿宴的钱是让我一家出的,老二一文都没花,但你看今日寿礼被谁收了?” 第136章 侯府寿宴 李风泽去抓雁,李川和戚蓉则回家准备东西去了。 李川去了廖家一趟。 廖若君的大舅母杜冬云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成婚后夫妻恩爱,儿子也都是不错的青年才俊,儿媳妇良善,长辈身体康健。 京城人都说她是个有福之人。 李川特意请了杜冬云做媒人,讨个好彩头。 李风泽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在忙碌。 李川特意去找礼部的同僚问了日子,得知第二天就很好,如果错过就要再等大半个月了。 为了赶时间,一家人忙活到大半夜才睡。 第二天天都没亮,一家人又赶快起来继续忙活,总算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 匆匆喝了一碗粥之后,赶紧去了张家。 张员外一家如今都在张云虎家里住着,张幼桐的嫁衣已经绣好了,一家人来到京城就是为了她的婚事。 两家人交换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而后请了关系不错的官员为两个孩子合八字。 这位大人甚至直接卜了一卦,看着地上的龟壳,连连夸赞:“这两个孩子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成亲之后必定夫妻和睦,幸福美满。” 其他人纷纷跟着附和。 戚蓉盯着地面上的龟壳,忍不住问,“倘若占卜出来的结果不好,难道就不成亲了吗?” 李川笑着解释道:“自然不会,扔的时候本就有技巧,占卜实际上只是走个过场。如果第一遍出来的结果不好,就会换个会扔的再扔一遍。” 戚蓉觉得好笑。 原来是这样。 刚刚李川要卜卦的时候,戚蓉很不赞同,本来是大喜事,如果占卜出不好的结果,岂不是扫兴。 戚蓉道:“咱们这次用的是龟壳,倘若用签筒,里面的签便全是上上,是这样吗?” 李川点头,“差不多,反正不管竹筒里放了什么,只要出来上上,那便是神明认为这是一桩好婚事。” 戚蓉被逗笑了,神不同意都不行。 李家和张家的婚事早就已经商议定了,如今不过是走了个过场,流程走完就直接过了大礼。 李川很有钱,聘礼给的也多。 他拿出了万两白银,还拿了不少仓库里的玉石和金器,可谓给足了张家颜面。 两家人的排场搞得极大,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两家联姻的事情。 李风泽和张幼桐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半个月之后。 张幼桐的嫁妆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他们一家来京城的时候足足有三十辆马车。 张家的生意也不小,张员外夫妻两个又最疼爱张幼桐,嫁妆自然准备了不少。 再加上这桩婚事是张云虎促成的,张云虎也给了一些,皇帝封县主又给了一些。 张家人计算之后,发现只算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有一百多抬了,还要再采其他零零碎碎的物件。 加起来,得有两百多抬。 张幼桐看着院子里堆成山一样的嫁妆,眼皮直跳。 “娘,这些已经够了,不要再买了。” 张夫人反对道:“怎么能不买,娘就你这一个女儿,女子这一辈子只会成一次亲,娘必须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娘要让京城里的那些小姐们都羡慕你。” 张幼桐无奈,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又被嫂嫂们拉走选衣裳料子去了。 张幼桐知道自己生在富裕人家,但张家家风严谨,一直教导家里孩子要勤俭持家。 她只知道家里有钱,但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家居然如此有钱。 李家比张家还要忙碌。 李家的下人少,为了李风泽的婚事,他们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孩子成亲是大事,有些应酬根本不能推。 戚蓉和李川两个人不但要忙着采买各种东西,还要时不时去参与一些邀约。 因着李川请廖若君的大舅母杜冬云做媒人,戚蓉送了一些礼品给她。 廖家的老夫人七十大寿,廖家下了帖子,戚蓉即便再忙,也只能去给老太太贺寿。 戚蓉不喜欢廖家的老夫人,因而礼品方面只按规矩办,并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 李川和东阳侯关系匪浅,也跟告假来参加廖家的寿宴。 戚蓉领着邓淑云和李珍珍一起出门,大丫二丫也跟着出来了。 李川将贺礼要将寿礼给东阳侯,结果却被旁边宅子的管事接走了。 李川怔愣一瞬,看向东阳侯。 东阳侯将李川拉去了一边,说话去了。 戚蓉一行人被廖夫人领去了侯府后宅,廖若君看见她们过来,赶忙过来迎接。 “戚婶婶,你们来了。” 廖若君对李家人很上心,每次见到都非常热情,只是今天好似兴致不高。 戚蓉打量她的神色,“怎么看着没精神?” 廖家与李家乃是通家之好,两家人根本不需要顾忌什么。 廖若君低头扣着手指,看了一眼母亲。 廖夫人心里愁苦烦闷,将戚蓉拉到僻静处,头疼叹息道:“还不是因为我家老太太,弟妹你说我怎得如此倒霉,摊上个如此折磨人的婆母。” 为人儿媳背后议论婆母,定被人说品行不端。 廖夫人不能跟旁人诉苦,心里憋得实在难受,只能跟信得过的戚蓉说。 戚蓉与廖夫人手拉手,在凉亭里落座。 廖夫人想起家里的糟心事,气得抹泪,“我家老太太七十大寿,我家是大房,出钱又出力,但你瞧瞧今日人都去了何处?” 廖夫人一说,戚蓉这才反应过来。 东阳侯府这边确实没什么人,人都去了隔壁宅子,这倒是稀奇。 戚蓉听李川说,老太太平常是住在侯府的。 侯府的老太太是个作精,整天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没少折腾大儿子跟大儿媳。 平日里一直住在侯府,怎么大办寿宴反而去了二儿子的宅子。 戚蓉从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如今廖夫人一哭,戚蓉也开始明白了一些。 “老太太真是好算计,平日里让你和侯爷伺候,等到寿宴那么多的人过来,她再跑去二儿子家待着,让其他人如何看待你们。” 这种行为和当众嚷嚷大儿子不孝顺没区别了。 廖夫人擦擦眼泪道:“远不止如此,办寿宴的钱是让我一家出的,老二一文都没花,但你看今日寿礼被谁收了?” 第137章 偏心老太 好么,这可真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平日里照顾人的时候不让老二插手,只可着老大家使唤,就连办寿宴都只让老大一家出钱出力。 但寿礼却全让老二收着。 戚蓉早前只听说侯府的老太太偏心得厉害,要把爵位给老二家。 来到侯府之后,她真真感觉到窒息。 哪有这样当娘的,戚蓉都怀疑东阳侯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廖夫人说起自己家的事儿,难过到不行,“我儿被马踩碎了腿,把腿锯掉才勉强活下来。弟妹,我儿当时命悬一线,可老太太却在那时候跟我相公闹,她说……” 廖夫人悲从中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她说反正你儿子要死了,那就直接把爵位给老二家……” 廖夫人哽咽难言,眼泪擦都擦不干净。 廖若君义愤填膺道:“我母亲所说句句属实,我当时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戚蓉的拳头硬了。 这老太太已经不是偏心的范畴了。 实在欺人太甚。 大孙子骑马从马上摔下来,被马踩坏了腿,要切腿保命。 没有抗生素没有手术室,切腿是不得已的做法,切腿感染的风险很大,很容易一命呜呼。 但腿已经坏死了,如果不切,也会死掉。 侯府已经是在与天争命了。 廖若君的哥哥是老太太的长子嫡孙,第一个孙辈,可老太太不但不管孙子的死活,还趁着大房的人急着救人时作妖。 人还活着,老太太就开始急着让大房让出爵位了。 还有现在,明明是大房在照顾她,但她偏偏要做出一副大房不孝的样子出来。 实在恶心。 戚蓉没有婆母,但只听廖夫人说这些,她就感到一股气堵在喉间,让她呼吸不畅。 戚蓉劝道:“这老太太不识好歹,还异想天开,爵位继承有其礼法在,哪能说给谁就给谁。老太太这般闹,只会惹人反感,除此之外,别无作用。” 廖夫人一边哭一边抬起了头,抓住戚蓉的手,抽噎道:“弟妹,我心里苦呀。” 廖夫人平日里也没人可以诉苦,拉着戚蓉痛哭了一场。 婉儿急匆匆从外面过来,她跟个小辣椒似的,性子直也没什么城府,一见到戚蓉就开始吐槽。 “夫人,廖家二房的夫人实在过分,居然让我去给那些客人端茶倒水。” 婉儿是戚蓉的贴身丫鬟,而且她是自由身,一家子都跟着李川和戚蓉,才留在李家当下人。 她平日里在李家各种活儿都愿意做,十分勤快,但那是在李家。 到了外边,旁人有什么资格让李家的丫鬟做事。 再说了,她出来是伺候戚蓉的,跑去给廖家做事,戚蓉身边不就少了个人。 婉儿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出去如厕一趟,还碰见了这种糟心事。 戚蓉微微蹙眉,“的确过分。” 婉儿有一张伶俐的嘴,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了戚蓉,吐槽道:“廖家二房的夫人居然说我不听话,想让人教训我。 我是李家的人,就算是条狗,我也是李家的狗。廖家二房有贼进去,我都不会叫一声。” 婉儿将廖家二房数落一遍。 婉儿家在京城,又在李川身边很多年,对廖家的事情门儿清。 她骂道:“一个老虔婆,一个窝囊废,还有一个自大狂,都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婉儿的话已经不能用犀利形容了,这已经在骂人了。 戚蓉和其他人不但没有怪婉儿,反倒哈哈大笑。 廖夫人也被婉儿逗乐了,破涕为笑。 她们这些世家夫人为了所谓的规矩,不敢直接开口骂人,就连平日里气得很了骂人都拐弯抹角的。 婉儿不爽,直接开喷,实在痛快。 婉儿几句吐槽,精准的评价了廖家老太太,以及廖家二房的老爷和夫人。 婉儿以前是跟着李川的,经常来廖家,对廖家二房的所作所为十分看不上。 但他毕竟是丫鬟,在外边代表了主子。 戚蓉还是象征性说了两句,“以后有话尽量等到家里再说,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见,容易报复你。” 婉儿接触不到什么大人物,她是个实心眼,最纯善不过。 可是到底容易得罪人。 婉儿乖乖认错。 婉儿那一通直抒胸臆的话,让廖夫人心里畅快了不少,心里的郁气都散了。 外面还有很多宾客,身为侯府的夫人,大家都是奔着侯府的面子来的,廖夫人不可能一直不露面。 她擦去泪痕,整理妆容,见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这才拉着戚蓉去了旁边的宅子。 廖夫人忙着应酬,戚蓉小声问婉儿,让她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婉儿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原来廖家老太太当年生东阳侯时难产,差点死了,她痛恨大儿子,觉得东阳侯是来索命的。 再加上东阳侯平日里跟着父亲习武读书,跟母亲几乎不见面,老太太便当做自己没有的大儿子。 偏巧老二嘴甜,能哄得老太太高兴,本就偏的心便越来越偏了。 东阳侯文武双全,老侯爷弥留之际想将爵位给嫡长子,那时候老太太就不同意,大闹了一场,甚至寻死觅活。 事关家族兴衰,老侯爷不会容着妻子胡闹。 他给皇帝写了信,请求皇帝将爵位给嫡长子。 圣旨下来,老太太再闹也都也都于事无补,只能消停下来。 老侯爷死后,东阳侯为了支撑起门楣,年仅十二岁便投身军伍,沙场征战十年才回来。 而老二却在家中享受富贵生活。 从战场回来之后,东阳侯年纪到了,需要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成亲。 这时候,老太太又作了一次妖,非让东阳侯娶她身边的丫鬟为正妻。 戚蓉听得咂舌,这廖家老太太实在奇葩。 这不是搅家精是什么? 她是生怕自家过得好吗。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就只说眼下。 大房的长子只是失去了一条小腿,并没有失去生育能力。 只要娶妻生下一个孩子,将爵位直接给孩子就行了。 多少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怎么到了东阳侯府就不行了。 东阳侯人很优秀,又和李川交好,但这次宫中出事,他却并没有去救驾。 就是因为家里老母又在闹腾,他实在走不脱。 第137章 偏心老太 好么,这可真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平日里照顾人的时候不让老二插手,只可着老大家使唤,就连办寿宴都只让老大一家出钱出力。 但寿礼却全让老二收着。 戚蓉早前只听说侯府的老太太偏心得厉害,要把爵位给老二家。 来到侯府之后,她真真感觉到窒息。 哪有这样当娘的,戚蓉都怀疑东阳侯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廖夫人说起自己家的事儿,难过到不行,“我儿被马踩碎了腿,把腿锯掉才勉强活下来。弟妹,我儿当时命悬一线,可老太太却在那时候跟我相公闹,她说……” 廖夫人悲从中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她说反正你儿子要死了,那就直接把爵位给老二家……” 廖夫人哽咽难言,眼泪擦都擦不干净。 廖若君义愤填膺道:“我母亲所说句句属实,我当时就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戚蓉的拳头硬了。 这老太太已经不是偏心的范畴了。 实在欺人太甚。 大孙子骑马从马上摔下来,被马踩坏了腿,要切腿保命。 没有抗生素没有手术室,切腿是不得已的做法,切腿感染的风险很大,很容易一命呜呼。 但腿已经坏死了,如果不切,也会死掉。 侯府已经是在与天争命了。 廖若君的哥哥是老太太的长子嫡孙,第一个孙辈,可老太太不但不管孙子的死活,还趁着大房的人急着救人时作妖。 人还活着,老太太就开始急着让大房让出爵位了。 还有现在,明明是大房在照顾她,但她偏偏要做出一副大房不孝的样子出来。 实在恶心。 戚蓉没有婆母,但只听廖夫人说这些,她就感到一股气堵在喉间,让她呼吸不畅。 戚蓉劝道:“这老太太不识好歹,还异想天开,爵位继承有其礼法在,哪能说给谁就给谁。老太太这般闹,只会惹人反感,除此之外,别无作用。” 廖夫人一边哭一边抬起了头,抓住戚蓉的手,抽噎道:“弟妹,我心里苦呀。” 廖夫人平日里也没人可以诉苦,拉着戚蓉痛哭了一场。 婉儿急匆匆从外面过来,她跟个小辣椒似的,性子直也没什么城府,一见到戚蓉就开始吐槽。 “夫人,廖家二房的夫人实在过分,居然让我去给那些客人端茶倒水。” 婉儿是戚蓉的贴身丫鬟,而且她是自由身,一家子都跟着李川和戚蓉,才留在李家当下人。 她平日里在李家各种活儿都愿意做,十分勤快,但那是在李家。 到了外边,旁人有什么资格让李家的丫鬟做事。 再说了,她出来是伺候戚蓉的,跑去给廖家做事,戚蓉身边不就少了个人。 婉儿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出去如厕一趟,还碰见了这种糟心事。 戚蓉微微蹙眉,“的确过分。” 婉儿有一张伶俐的嘴,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了戚蓉,吐槽道:“廖家二房的夫人居然说我不听话,想让人教训我。 我是李家的人,就算是条狗,我也是李家的狗。廖家二房有贼进去,我都不会叫一声。” 婉儿将廖家二房数落一遍。 婉儿家在京城,又在李川身边很多年,对廖家的事情门儿清。 她骂道:“一个老虔婆,一个窝囊废,还有一个自大狂,都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婉儿的话已经不能用犀利形容了,这已经在骂人了。 戚蓉和其他人不但没有怪婉儿,反倒哈哈大笑。 廖夫人也被婉儿逗乐了,破涕为笑。 她们这些世家夫人为了所谓的规矩,不敢直接开口骂人,就连平日里气得很了骂人都拐弯抹角的。 婉儿不爽,直接开喷,实在痛快。 婉儿几句吐槽,精准的评价了廖家老太太,以及廖家二房的老爷和夫人。 婉儿以前是跟着李川的,经常来廖家,对廖家二房的所作所为十分看不上。 但他毕竟是丫鬟,在外边代表了主子。 戚蓉还是象征性说了两句,“以后有话尽量等到家里再说,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见,容易报复你。” 婉儿接触不到什么大人物,她是个实心眼,最纯善不过。 可是到底容易得罪人。 婉儿乖乖认错。 婉儿那一通直抒胸臆的话,让廖夫人心里畅快了不少,心里的郁气都散了。 外面还有很多宾客,身为侯府的夫人,大家都是奔着侯府的面子来的,廖夫人不可能一直不露面。 她擦去泪痕,整理妆容,见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这才拉着戚蓉去了旁边的宅子。 廖夫人忙着应酬,戚蓉小声问婉儿,让她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婉儿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原来廖家老太太当年生东阳侯时难产,差点死了,她痛恨大儿子,觉得东阳侯是来索命的。 再加上东阳侯平日里跟着父亲习武读书,跟母亲几乎不见面,老太太便当做自己没有的大儿子。 偏巧老二嘴甜,能哄得老太太高兴,本就偏的心便越来越偏了。 东阳侯文武双全,老侯爷弥留之际想将爵位给嫡长子,那时候老太太就不同意,大闹了一场,甚至寻死觅活。 事关家族兴衰,老侯爷不会容着妻子胡闹。 他给皇帝写了信,请求皇帝将爵位给嫡长子。 圣旨下来,老太太再闹也都也都于事无补,只能消停下来。 老侯爷死后,东阳侯为了支撑起门楣,年仅十二岁便投身军伍,沙场征战十年才回来。 而老二却在家中享受富贵生活。 从战场回来之后,东阳侯年纪到了,需要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成亲。 这时候,老太太又作了一次妖,非让东阳侯娶她身边的丫鬟为正妻。 戚蓉听得咂舌,这廖家老太太实在奇葩。 这不是搅家精是什么? 她是生怕自家过得好吗。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就只说眼下。 大房的长子只是失去了一条小腿,并没有失去生育能力。 只要娶妻生下一个孩子,将爵位直接给孩子就行了。 多少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怎么到了东阳侯府就不行了。 东阳侯人很优秀,又和李川交好,但这次宫中出事,他却并没有去救驾。 就是因为家里老母又在闹腾,他实在走不脱。 第138章 二夫人真的二 廖家老太太让二房的老爷去投奔皇叔。 东阳侯当时得到了李川那边递来的消息,要和戚远征一起进宫勤王。 结果老太太偷了虎符,偷偷交给了二儿子,老二带着虎符去投靠皇叔了。 东阳侯气得半死,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跟皇叔众多兵马对抗。 只能失去了大好的立功机会,甚至还在皇帝心里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皇叔落败,东阳侯府没有被牵连已经是皇帝仁慈了。 但以后不可能再被重用了。 东阳侯努力经营多年的前程,最后还是毁在了老母手里。 戚蓉跟着其他客人一起去见老太太。 廖家老太被众人拱卫着,她满头金玉,打扮得奢华无比。 这老太很富态,按说老年人富态就容易显得慈祥和蔼,可这老太那一双三角眼还是那般刻薄且精明。 只从面相上来看,廖家老太太就很不好相处。 此时老太太抓着一个妇人的手,跟宾客夸赞炫耀道:“我这二儿媳妇就是孝顺,整天给我买这买那,我说不要,她还非给。” 廖若君和她母亲就在一旁站着,黑着脸听老太太说话。 夸廖家老二媳妇孝顺大方,简直令人失笑。 老太太这一身东西全是东阳侯和侯夫人孝敬她的,跟老二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老太太却把功劳全归在老二身上。 老家老太太就差明说老大不孝顺了。 东阳侯和侯夫人两个人费心费力照顾老太太,还要被老太说不孝顺。 如果换做脾气暴躁的,早就撒泼闹了。 但东阳侯如今已经成了皇帝的弃子,哪怕李川帮忙也只能保着侯府不被销爵。 有了先前的龃龉,哪怕东阳侯是条蛟,也必须蜷着。 皇叔才死没多久,东阳侯和夫人万事低调,如果不是自家老太太又撒泼打滚,要求大办寿宴,东阳侯根本不会邀请那么多人来。 他们原本还不懂大办寿宴是为了什么? 还以为是老太太怕死,觉得自己日子不多了,想多风光两天。 如今看见眼前的情况,哪里还不明白。 老二手里没钱了。 东阳侯一生都在征战,京中产业并不多,老太太也不会经营,当年东阳侯把爵位给了老大,老太太便要求将所有家产都给老二。 东阳侯同意了,就算他不同意,老太太也不会给老大什么。 东阳侯没办法,只能以十二岁的年纪投身军伍,如今名下的产业是自己拿命拼来的,剩下的便是东阳侯夫人带来的嫁妆。 或许是这些遭遇,让东阳侯格外重情,对朋友和家人都极好。 要不然也不会在李川微末之时,帮他那么多。 这些年侯府的日子越过越好,惹得老二一家嫉妒。 婉儿的评价一点都没错,廖家老二是个草包,老二媳妇是个自大狂。 廖家二房这些年没少得罪人,当年老侯爷留下的产业也一点点败光了。 东阳侯却越过越好了。 老二家怎能不嫉妒。 老二为了投诚皇叔,拿出了不少好东西,他手里没钱,还专门跑出去借了不少。 只是皇叔倒台了,廖家老二押错了宝。 他手里没钱,便让自家老娘帮着想办法。 老太太能有什么办法,东阳侯因为老二投诚皇叔的事情正起气恼着,如果直接说想要钱给老二还债,东阳侯根本不会同意。 这才说是想过大寿,东阳侯不想招摇,结果老太太大就哭,说自己没几年好活了,儿子还不让她享受。 可眼前的这是什么情况? 侯夫人的手指都被捏白了,面上的气恼之色根本压不下去。 戚蓉也很生气,当即笑着凑上前去,开口道:“老太太是个有福的,您这一身可不便宜。 你看您这簪子,是东阳侯托李川从西域带回来的,还有您手上的镯子,也是东阳侯……” 李川为皇帝开了很多铺子,平日里李川比较忙,戚蓉便四处探店,整顿铺子,眼光早就练出来了。 她把老太太身上值钱的东西来历都说清楚了,没有一样是老二家给的。 老太太刚刚还跟宾客说是老二家给买的,戚蓉直接开口打脸。 老太太很不高兴。 但戚蓉可不管这老太的心情,继续说道:“东阳侯为您买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二房应该也没少买,怎么不见二夫人买的东西?” 廖家二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若是旁人肯定不敢怼戚蓉,但廖家二夫人可不一般。 她这人虎得很,老天第一,她第二,连皇帝都敢骂。 廖家二夫人当即呛声道:“对老太太好不好,你一个外人哪里看得见。” 她这话一出,其他夫人们全都噤若寒蝉,互相打眉眼官司。 皇后娘娘见到戚蓉都以姐妹之礼相待。 其他夫人们也都以戚蓉马首是瞻。 东阳侯因为皇叔那件事已经是京城的边缘人物了,如今还能邀请到这么多人,全赖李家和戚家的面子。 戚蓉可是经历过李家村集体针对的人,廖家二夫人这些话,其他夫人或许会生气,但戚蓉觉得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戚蓉故意笑道:“二夫人说得也对,我身为外人,只见到平日里老太太住在侯府,过寿偏偏要搬到二房来。 老太太衣食住行皆是侯府出钱,其他人自然会认为二房不孝顺,只会做做样子的。看来我的确过于浅薄了,孝不孝顺不能看物质,得看嘴怎么说。” 噗嗤! 围观的夫人们有人笑了出来,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跟着笑。 村里的小门小户闹矛盾,邻居都还知道呢,更何况侯府这么大的地方,家里下人多,难免会在外面说。 京里谁不知道廖家二房干的那些破事儿,这次过来贺寿,如果她们知道是来二房,估计有一半人都不会过来。 廖家二夫人和不少夫人起过争执,见到这些人笑话她,当即叉腰骂道:“笑什么笑,发羊癫疯啊,一直笑。” 夫人们不笑了。 她们带着真金白银来侯府赴宴,是因为跟侯府的交情,可不是为了老二家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泼妇。 先前她们见到今日的情况就不满,给侯府的礼,凭什么二房收。 第138章 二夫人真的二 廖家老太太让二房的老爷去投奔皇叔。 东阳侯当时得到了李川那边递来的消息,要和戚远征一起进宫勤王。 结果老太太偷了虎符,偷偷交给了二儿子,老二带着虎符去投靠皇叔了。 东阳侯气得半死,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跟皇叔众多兵马对抗。 只能失去了大好的立功机会,甚至还在皇帝心里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皇叔落败,东阳侯府没有被牵连已经是皇帝仁慈了。 但以后不可能再被重用了。 东阳侯努力经营多年的前程,最后还是毁在了老母手里。 戚蓉跟着其他客人一起去见老太太。 廖家老太被众人拱卫着,她满头金玉,打扮得奢华无比。 这老太很富态,按说老年人富态就容易显得慈祥和蔼,可这老太那一双三角眼还是那般刻薄且精明。 只从面相上来看,廖家老太太就很不好相处。 此时老太太抓着一个妇人的手,跟宾客夸赞炫耀道:“我这二儿媳妇就是孝顺,整天给我买这买那,我说不要,她还非给。” 廖若君和她母亲就在一旁站着,黑着脸听老太太说话。 夸廖家老二媳妇孝顺大方,简直令人失笑。 老太太这一身东西全是东阳侯和侯夫人孝敬她的,跟老二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老太太却把功劳全归在老二身上。 老家老太太就差明说老大不孝顺了。 东阳侯和侯夫人两个人费心费力照顾老太太,还要被老太说不孝顺。 如果换做脾气暴躁的,早就撒泼闹了。 但东阳侯如今已经成了皇帝的弃子,哪怕李川帮忙也只能保着侯府不被销爵。 有了先前的龃龉,哪怕东阳侯是条蛟,也必须蜷着。 皇叔才死没多久,东阳侯和夫人万事低调,如果不是自家老太太又撒泼打滚,要求大办寿宴,东阳侯根本不会邀请那么多人来。 他们原本还不懂大办寿宴是为了什么? 还以为是老太太怕死,觉得自己日子不多了,想多风光两天。 如今看见眼前的情况,哪里还不明白。 老二手里没钱了。 东阳侯一生都在征战,京中产业并不多,老太太也不会经营,当年东阳侯把爵位给了老大,老太太便要求将所有家产都给老二。 东阳侯同意了,就算他不同意,老太太也不会给老大什么。 东阳侯没办法,只能以十二岁的年纪投身军伍,如今名下的产业是自己拿命拼来的,剩下的便是东阳侯夫人带来的嫁妆。 或许是这些遭遇,让东阳侯格外重情,对朋友和家人都极好。 要不然也不会在李川微末之时,帮他那么多。 这些年侯府的日子越过越好,惹得老二一家嫉妒。 婉儿的评价一点都没错,廖家老二是个草包,老二媳妇是个自大狂。 廖家二房这些年没少得罪人,当年老侯爷留下的产业也一点点败光了。 东阳侯却越过越好了。 老二家怎能不嫉妒。 老二为了投诚皇叔,拿出了不少好东西,他手里没钱,还专门跑出去借了不少。 只是皇叔倒台了,廖家老二押错了宝。 他手里没钱,便让自家老娘帮着想办法。 老太太能有什么办法,东阳侯因为老二投诚皇叔的事情正起气恼着,如果直接说想要钱给老二还债,东阳侯根本不会同意。 这才说是想过大寿,东阳侯不想招摇,结果老太太大就哭,说自己没几年好活了,儿子还不让她享受。 可眼前的这是什么情况? 侯夫人的手指都被捏白了,面上的气恼之色根本压不下去。 戚蓉也很生气,当即笑着凑上前去,开口道:“老太太是个有福的,您这一身可不便宜。 你看您这簪子,是东阳侯托李川从西域带回来的,还有您手上的镯子,也是东阳侯……” 李川为皇帝开了很多铺子,平日里李川比较忙,戚蓉便四处探店,整顿铺子,眼光早就练出来了。 她把老太太身上值钱的东西来历都说清楚了,没有一样是老二家给的。 老太太刚刚还跟宾客说是老二家给买的,戚蓉直接开口打脸。 老太太很不高兴。 但戚蓉可不管这老太的心情,继续说道:“东阳侯为您买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二房应该也没少买,怎么不见二夫人买的东西?” 廖家二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若是旁人肯定不敢怼戚蓉,但廖家二夫人可不一般。 她这人虎得很,老天第一,她第二,连皇帝都敢骂。 廖家二夫人当即呛声道:“对老太太好不好,你一个外人哪里看得见。” 她这话一出,其他夫人们全都噤若寒蝉,互相打眉眼官司。 皇后娘娘见到戚蓉都以姐妹之礼相待。 其他夫人们也都以戚蓉马首是瞻。 东阳侯因为皇叔那件事已经是京城的边缘人物了,如今还能邀请到这么多人,全赖李家和戚家的面子。 戚蓉可是经历过李家村集体针对的人,廖家二夫人这些话,其他夫人或许会生气,但戚蓉觉得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戚蓉故意笑道:“二夫人说得也对,我身为外人,只见到平日里老太太住在侯府,过寿偏偏要搬到二房来。 老太太衣食住行皆是侯府出钱,其他人自然会认为二房不孝顺,只会做做样子的。看来我的确过于浅薄了,孝不孝顺不能看物质,得看嘴怎么说。” 噗嗤! 围观的夫人们有人笑了出来,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跟着笑。 村里的小门小户闹矛盾,邻居都还知道呢,更何况侯府这么大的地方,家里下人多,难免会在外面说。 京里谁不知道廖家二房干的那些破事儿,这次过来贺寿,如果她们知道是来二房,估计有一半人都不会过来。 廖家二夫人和不少夫人起过争执,见到这些人笑话她,当即叉腰骂道:“笑什么笑,发羊癫疯啊,一直笑。” 夫人们不笑了。 她们带着真金白银来侯府赴宴,是因为跟侯府的交情,可不是为了老二家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泼妇。 先前她们见到今日的情况就不满,给侯府的礼,凭什么二房收。 第139章 拉偏架 二房收了礼也就罢了,关键他们府里这招待客人的态度实在让人反感。 有气不过的夫人开口道:“二夫人您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身边的绿如乃是皇后娘娘送我的丫鬟,在我府里从未做过粗活,您今日却让她去外面抛头露面,给你家的下人送茶水。 您若真爱惜自家的家仆,那就自己亲自去送,让别人家的丫鬟去为你家做事,真让人看不上眼。” 戚蓉原本还没注意到这位夫人,扭头一看,好家伙,这位可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啊。 如今是丞相的儿媳妇。 戚蓉没想到她也会过来。 其他夫人也早就有怨气,只是她们身份没有戚蓉和皇后表妹身份高贵,一直没有开口。 此时有人带了头,纷纷开始埋怨。 “我看在与老侯爷的交情上,来侯府赴宴,结果二夫人直接侮辱我家女儿为丫鬟,让她去伺候外面的男宾。 我相公身为御史,为官清廉,忠君为国,怎料二夫人居然如此轻贱我们。” 开口的是当朝御史大夫的夫人。 她和身边的姑娘全都衣着朴素,乍一看的确会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混在今日的宾客里,倒也的确可能会被认错。 廖家二夫人属实没脑子。 御史一家出身南方大族,恪守本分,日子过得清贫,整个京城谁敢不尊重他们家,就连皇帝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廖家二夫人居然直接侮辱他们家的闺女是丫鬟。 戚蓉以前没有接触过廖家二夫人,只听婉儿说她自大,如今见了简直刷新三观。 和侯府接触的能是什么人,全是些权贵。 而廖家二夫人居然如此侮辱这些宾客,也就是如今律法严明,哪怕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 若是在乱世,廖家二夫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廖家二夫人不但没有认识到错处,反倒回嘴道:“谁让你穿这么破烂的衣服,来别人家赴宴都不知道穿身好衣服,可见对我家也不重视,惹人误会是你自找的。” 御史夫人被气了个半死。 其他女眷也都气得不轻,御史夫人是个再好不过的人,怎能让人如此羞辱。 其他女眷气得不轻,纷纷摩拳擦掌要跟廖家二夫人吵架。 侯夫人不想惹事,但这些客人全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来的,她可不能容许旁人侮辱自家客人。 侯夫人抬起巴掌抽在了廖家二夫人脸上。 其他生气的女眷们见状惊诧了片刻,继而都十分爽快。 侯夫人早就想打自家这个拎不清的妯娌了,打了一巴掌觉得不够,又翻手抽了两巴掌。 “没教养的东西,怎能对客人如此无理!” 侯夫人早就憋屈许久了,现在老二媳妇自己闹起来,她出手打人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其他夫人们见廖家二夫人被教训了,心里的气也消了。 但老太太见到二儿媳妇被打,当即不乐意了。 这老太太是个人精,前边知道来的宾客全都大有来头,不敢得罪客人,但也不想被二儿媳妇讨厌,全程装哑巴。 侯夫人出手教训老二媳妇之后,老太太立刻开口维护二儿媳。 “她不过说几句错话,道个歉也就罢了,人这一辈子谁能不犯错,等客人散了,你再好好跟她说不就行了,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你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以后让人如何看她。” 侯夫人冷笑,“原来母亲也知道老二家的说错了话,但母亲却袖手旁观,任她犯错。” 老太太被侯府怼得一噎,当即要骂人。 戚蓉可不会让这老太太骂侯夫人,却站出来道:“好了,今日是老太太的寿宴,别被这些小事打扰了。” 戚蓉看似在打圆场,实则在拉偏架。 侯夫人怼人的时候,她不管,等侯夫人说完,老太太要反击,戚蓉才站出来让她们别说了。 老太太毕竟是今天的寿星,廖夫人倘若当着宾客的面与母亲吵架,无疑被人看笑话。 侯夫人如何不懂戚蓉的维护,当即笑着各位女眷道:“外头该开宴了,各位夫人小姐们请随我一同落座。” 侯夫人和廖若君领着宾客们走了。 连老太太这个寿星都没带。 老太太和廖家二夫人生气,但人都走了,她们有气都没地方撒。 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戚蓉还能保持镇定,婉儿已经忍不住低着头咯咯地笑。 她就喜欢看那老虔婆吃瘪。 戚蓉也觉得好笑,心情大好地去赴宴了。 东阳侯和侯夫人因为老太太的做法心寒,都开席了,也不去叫老太太来。 反正宴席的钱是东阳侯出的,他们可不管老二家吃没吃上饭。 老太太愿意陪着老二媳妇,那就陪着,东阳侯和侯夫人不可能主动去叫他们。 宴席都吃一半了,廖家二夫人才扶着老太太姗姗来迟。 她们婆媳两人看见桌上吃了一半的席面,气得吃都不吃了。 宴席间很热闹,根本没人在意她们,也可能看见了,但不想跟她们打交道。 毕竟廖家二夫人说话实在太过气人,大家都不想理她。 这对奇葩婆媳被气走了,宴席吃得也顺心。 有些那么相熟的客人吃完宴席便走了,戚蓉一直在侯府待到了晚上。 天后之后,戚蓉拉着侯夫人关切道:“一味忍让不是个办法。” 侯夫人立马会意,戚蓉有主意,打算给她支招呢。 侯夫人热切地凑到戚蓉跟前儿,“我的好弟妹,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该怎么办。” 戚蓉伏在侯夫人耳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侯夫人。 起初侯夫人眉头紧皱,“我若这么会被旁人说闲话的。” 戚蓉啧了一声,“现在就没人说侯府的闲话吗?” 侯夫人想起侯府面临的困境,如果没有老太太和那个糊涂的老二,他们怎会过得这般憋屈。 当初东阳侯都已经见到戚远征的火器军了,知道这次十拿九稳,但回家却找不到虎符。 跑到军营一看,发现连手下的兵都被老二带走了。 勤王救驾的大功劳就这样飞走了。 还被老二牵连,差点成了反贼。 东阳侯眼睁睁看着机遇从眼前溜走,怎能不恨。 侯夫人思来想去,觉得戚蓉说得对,侯府已经落得如今的这般田地,就连爵位都快保不住了。 难道还能更坏些吗? 第139章 拉偏架 二房收了礼也就罢了,关键他们府里这招待客人的态度实在让人反感。 有气不过的夫人开口道:“二夫人您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身边的绿如乃是皇后娘娘送我的丫鬟,在我府里从未做过粗活,您今日却让她去外面抛头露面,给你家的下人送茶水。 您若真爱惜自家的家仆,那就自己亲自去送,让别人家的丫鬟去为你家做事,真让人看不上眼。” 戚蓉原本还没注意到这位夫人,扭头一看,好家伙,这位可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啊。 如今是丞相的儿媳妇。 戚蓉没想到她也会过来。 其他夫人也早就有怨气,只是她们身份没有戚蓉和皇后表妹身份高贵,一直没有开口。 此时有人带了头,纷纷开始埋怨。 “我看在与老侯爷的交情上,来侯府赴宴,结果二夫人直接侮辱我家女儿为丫鬟,让她去伺候外面的男宾。 我相公身为御史,为官清廉,忠君为国,怎料二夫人居然如此轻贱我们。” 开口的是当朝御史大夫的夫人。 她和身边的姑娘全都衣着朴素,乍一看的确会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混在今日的宾客里,倒也的确可能会被认错。 廖家二夫人属实没脑子。 御史一家出身南方大族,恪守本分,日子过得清贫,整个京城谁敢不尊重他们家,就连皇帝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廖家二夫人居然直接侮辱他们家的闺女是丫鬟。 戚蓉以前没有接触过廖家二夫人,只听婉儿说她自大,如今见了简直刷新三观。 和侯府接触的能是什么人,全是些权贵。 而廖家二夫人居然如此侮辱这些宾客,也就是如今律法严明,哪怕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 若是在乱世,廖家二夫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廖家二夫人不但没有认识到错处,反倒回嘴道:“谁让你穿这么破烂的衣服,来别人家赴宴都不知道穿身好衣服,可见对我家也不重视,惹人误会是你自找的。” 御史夫人被气了个半死。 其他女眷也都气得不轻,御史夫人是个再好不过的人,怎能让人如此羞辱。 其他女眷气得不轻,纷纷摩拳擦掌要跟廖家二夫人吵架。 侯夫人不想惹事,但这些客人全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来的,她可不能容许旁人侮辱自家客人。 侯夫人抬起巴掌抽在了廖家二夫人脸上。 其他生气的女眷们见状惊诧了片刻,继而都十分爽快。 侯夫人早就想打自家这个拎不清的妯娌了,打了一巴掌觉得不够,又翻手抽了两巴掌。 “没教养的东西,怎能对客人如此无理!” 侯夫人早就憋屈许久了,现在老二媳妇自己闹起来,她出手打人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其他夫人们见廖家二夫人被教训了,心里的气也消了。 但老太太见到二儿媳妇被打,当即不乐意了。 这老太太是个人精,前边知道来的宾客全都大有来头,不敢得罪客人,但也不想被二儿媳妇讨厌,全程装哑巴。 侯夫人出手教训老二媳妇之后,老太太立刻开口维护二儿媳。 “她不过说几句错话,道个歉也就罢了,人这一辈子谁能不犯错,等客人散了,你再好好跟她说不就行了,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你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以后让人如何看她。” 侯夫人冷笑,“原来母亲也知道老二家的说错了话,但母亲却袖手旁观,任她犯错。” 老太太被侯府怼得一噎,当即要骂人。 戚蓉可不会让这老太太骂侯夫人,却站出来道:“好了,今日是老太太的寿宴,别被这些小事打扰了。” 戚蓉看似在打圆场,实则在拉偏架。 侯夫人怼人的时候,她不管,等侯夫人说完,老太太要反击,戚蓉才站出来让她们别说了。 老太太毕竟是今天的寿星,廖夫人倘若当着宾客的面与母亲吵架,无疑被人看笑话。 侯夫人如何不懂戚蓉的维护,当即笑着各位女眷道:“外头该开宴了,各位夫人小姐们请随我一同落座。” 侯夫人和廖若君领着宾客们走了。 连老太太这个寿星都没带。 老太太和廖家二夫人生气,但人都走了,她们有气都没地方撒。 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戚蓉还能保持镇定,婉儿已经忍不住低着头咯咯地笑。 她就喜欢看那老虔婆吃瘪。 戚蓉也觉得好笑,心情大好地去赴宴了。 东阳侯和侯夫人因为老太太的做法心寒,都开席了,也不去叫老太太来。 反正宴席的钱是东阳侯出的,他们可不管老二家吃没吃上饭。 老太太愿意陪着老二媳妇,那就陪着,东阳侯和侯夫人不可能主动去叫他们。 宴席都吃一半了,廖家二夫人才扶着老太太姗姗来迟。 她们婆媳两人看见桌上吃了一半的席面,气得吃都不吃了。 宴席间很热闹,根本没人在意她们,也可能看见了,但不想跟她们打交道。 毕竟廖家二夫人说话实在太过气人,大家都不想理她。 这对奇葩婆媳被气走了,宴席吃得也顺心。 有些那么相熟的客人吃完宴席便走了,戚蓉一直在侯府待到了晚上。 天后之后,戚蓉拉着侯夫人关切道:“一味忍让不是个办法。” 侯夫人立马会意,戚蓉有主意,打算给她支招呢。 侯夫人热切地凑到戚蓉跟前儿,“我的好弟妹,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该怎么办。” 戚蓉伏在侯夫人耳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侯夫人。 起初侯夫人眉头紧皱,“我若这么会被旁人说闲话的。” 戚蓉啧了一声,“现在就没人说侯府的闲话吗?” 侯夫人想起侯府面临的困境,如果没有老太太和那个糊涂的老二,他们怎会过得这般憋屈。 当初东阳侯都已经见到戚远征的火器军了,知道这次十拿九稳,但回家却找不到虎符。 跑到军营一看,发现连手下的兵都被老二带走了。 勤王救驾的大功劳就这样飞走了。 还被老二牵连,差点成了反贼。 东阳侯眼睁睁看着机遇从眼前溜走,怎能不恨。 侯夫人思来想去,觉得戚蓉说得对,侯府已经落得如今的这般田地,就连爵位都快保不住了。 难道还能更坏些吗? 第140章 有喜了 东阳侯夫人下定了决心,不再瞻前顾后,反正侯府的状况已经坏到了一定地步。 别人说就说去,既然起复无望,自己过得好才重要。 李川和戚蓉告辞回家之后,东阳侯夫人便跟东阳侯说了戚蓉的意见,东阳侯也很赞同。 第二日早膳,东阳侯便跟老太太说,老二孝顺,希望老太太搬去和老二住。 老太太不同意,因为她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东阳侯出,东阳侯比老二有钱。 东阳侯以向皇帝请罪来逼迫,老太太不怕大儿子,但她害怕皇帝。 背叛皇帝投靠反贼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老太太害怕,被逼着搬去了和二房那边住。 廖家二老爷抠门,二太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没脑子,老太太搬过去没两天,他们就起了矛盾。 但东阳侯这边只当做不知道。 十天都没过,东阳侯夫人便跑到李家来给戚蓉报喜了。 侯夫人满面春风,手里拎着一盒儿养颜膏,喜滋滋地递给戚蓉。 “弟妹,你给我出的主意好啊,如今我可算熬出头了。” 侯夫人喜上眉梢,开心得很。 就连廖若君面上的愁苦都消散了个干净。 戚蓉见状给侯夫人斟茶,“李川新配的花茶,你尝尝。” 侯夫人接过喝了一口,夸道:“花香味浓,喝完唇齿留香,这茶真不错。” “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带回去一些。” 侯夫人开心地道谢,“行啊。” 侯夫人心情大好,一边喝着香气扑鼻的花茶一边跟戚蓉说话。 “弟妹,你给我支的招果然管用,我家老太太呀,被老二媳妇气得中风了!” 侯夫人开心地哈哈大笑。 戚蓉惊讶道:“你家老太太也太沉不住气了,怎么那么快就中风了。” 戚蓉原本预料得个一年半载,老太太才能彻底对老二失望,哪知道老太太十天都没挺过去。 侯夫人说道:“就老二媳妇那样子,谁能受得了她,还有老二那个窝囊的,刚过去第一天吃饭就把老太太气得够呛。” 侯夫人将廖家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老太太第一天去老二家还挺高兴的,毕竟能跟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住一起。 但是老二欠了不少外债,府里连下人的例钱都发不出来了。 老太太又是个奢侈惯了的,过去第一天见到二房吃的饭就有意见,吃惯了好的,哪里吃得了清粥小菜。 当即发了一通脾气。 老二和老二媳妇还哄着老太太,说明天再做好的。 结果第二天早上老二媳妇不来给她请安,老太太又不满意。 老二没钱,把府里的下人们发卖出去好些,就剩了几个人。 老太太原本在侯府有十几个大小丫鬟伺候着,是侯府里丫鬟最多的主子。 去了老二那边,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都得去干粗活。 没那么多人可用,老太太明显被伺候的不好了。 老太太生气。 老二的孝顺一直都在口头上,只一张嘴会说,哄得人心花怒放,可人到底是不行,不是真孝顺。 老二抠门,老太太又过惯了豪奢日子。 矛盾就这么一点点积下来。 老二欠了许多债,债主天天来问他要钱,老二媳妇让老二去找老太太讨要银子。 还说老太太住在他们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不该白吃白住。 老二抠门,心疼钱,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去找东阳侯要钱,东阳侯不给他,还把他骂了一顿。 没办法只能听夫人的,去找老母要,老太太气得拿拐杖打人。 七十岁的老太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但还是被气得拿着拐杖在院子里健步如飞,追着老二打。 刚下完一场春雨,老二那边人手不足,院子里也没人及时打扫。 老太太好巧不巧摔了一跤,摔断了胯骨,躺在榻上不能动了。 老二和老二媳妇本就不愿意伺候老太太,再加上老太躺榻上不能动,他们就更不愿意照顾了。 老二喊了东阳侯夫妇一起商议,希望老大能将母亲接走。 东阳侯夫妇肯定不能同意,老二夫妇被气得跟东阳侯吵架。 人气急了就会说狠话,失去理智,更何况老二夫妇本就不想照顾母亲。 廖家二夫人那张嘴根本没有把门的,说话难听,这次事关廖家老太太,她照样和以前一样的说法。 老太太摔断了胯骨,本就伤心恼怒,又听到自己疼爱的二儿媳妇这么说她,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之后,便口歪眼斜,说不出话来了。 老太太摔断了胯骨,再加上中风,身体彻底垮下来了。 廖夫人感慨道:“老太太不能动,老二夫妇也不管不问,只让丫鬟伺候着。 那两个大丫鬟也可怜,跟着老二连例钱都没有,白干活儿没有钱,再加上主子刻薄,哪里还能勤快。我昨天去看老太太,你都不知道老太太后悔的呦,拉着我的手一直哭。 我这婆母以前从未瞧上我过,现在恨不得拿我当亲闺女看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廖家的心腹大患终于解决了。 廖老太太身体不好了,被二儿子夫妻两人害得摔断了胯骨,忍着疼痛不能动,还被气得中风了,口歪眼斜,连吃饭都从嘴里往外漏。 再疼爱老二,被害成这样,疼爱也没有了。 侯夫人笑着道:“我呢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给老太太身边又送去四个丫鬟,给她们发月例,还隔三差五送点不值钱的小玩意。 我也不给什么贵重东西,就嘴上说好听的,你都不知道把老太太给感动的。” 侯夫人接着道:“老太太现下天天盼着我和侯爷过去看她,对我们可亲得很呢。” 戚蓉听了抿嘴而笑。 老太太知道了老二夫妇的坏心眼,被他们害得那么惨,自然察觉到老大的好。 再一想自己把老大的大好前程作没了,还有之前那么多损失,如今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母亲,大嫂身子有些不适,您要不要去看看?”李珍珍从院外走了过来。 她见到廖夫人母女也在,当即行礼问好。 廖若君眨了眨眼睛,见到李珍珍过来,当即黏了过去。 第140章 有喜了 东阳侯夫人下定了决心,不再瞻前顾后,反正侯府的状况已经坏到了一定地步。 别人说就说去,既然起复无望,自己过得好才重要。 李川和戚蓉告辞回家之后,东阳侯夫人便跟东阳侯说了戚蓉的意见,东阳侯也很赞同。 第二日早膳,东阳侯便跟老太太说,老二孝顺,希望老太太搬去和老二住。 老太太不同意,因为她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东阳侯出,东阳侯比老二有钱。 东阳侯以向皇帝请罪来逼迫,老太太不怕大儿子,但她害怕皇帝。 背叛皇帝投靠反贼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老太太害怕,被逼着搬去了和二房那边住。 廖家二老爷抠门,二太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没脑子,老太太搬过去没两天,他们就起了矛盾。 但东阳侯这边只当做不知道。 十天都没过,东阳侯夫人便跑到李家来给戚蓉报喜了。 侯夫人满面春风,手里拎着一盒儿养颜膏,喜滋滋地递给戚蓉。 “弟妹,你给我出的主意好啊,如今我可算熬出头了。” 侯夫人喜上眉梢,开心得很。 就连廖若君面上的愁苦都消散了个干净。 戚蓉见状给侯夫人斟茶,“李川新配的花茶,你尝尝。” 侯夫人接过喝了一口,夸道:“花香味浓,喝完唇齿留香,这茶真不错。” “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带回去一些。” 侯夫人开心地道谢,“行啊。” 侯夫人心情大好,一边喝着香气扑鼻的花茶一边跟戚蓉说话。 “弟妹,你给我支的招果然管用,我家老太太呀,被老二媳妇气得中风了!” 侯夫人开心地哈哈大笑。 戚蓉惊讶道:“你家老太太也太沉不住气了,怎么那么快就中风了。” 戚蓉原本预料得个一年半载,老太太才能彻底对老二失望,哪知道老太太十天都没挺过去。 侯夫人说道:“就老二媳妇那样子,谁能受得了她,还有老二那个窝囊的,刚过去第一天吃饭就把老太太气得够呛。” 侯夫人将廖家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老太太第一天去老二家还挺高兴的,毕竟能跟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住一起。 但是老二欠了不少外债,府里连下人的例钱都发不出来了。 老太太又是个奢侈惯了的,过去第一天见到二房吃的饭就有意见,吃惯了好的,哪里吃得了清粥小菜。 当即发了一通脾气。 老二和老二媳妇还哄着老太太,说明天再做好的。 结果第二天早上老二媳妇不来给她请安,老太太又不满意。 老二没钱,把府里的下人们发卖出去好些,就剩了几个人。 老太太原本在侯府有十几个大小丫鬟伺候着,是侯府里丫鬟最多的主子。 去了老二那边,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都得去干粗活。 没那么多人可用,老太太明显被伺候的不好了。 老太太生气。 老二的孝顺一直都在口头上,只一张嘴会说,哄得人心花怒放,可人到底是不行,不是真孝顺。 老二抠门,老太太又过惯了豪奢日子。 矛盾就这么一点点积下来。 老二欠了许多债,债主天天来问他要钱,老二媳妇让老二去找老太太讨要银子。 还说老太太住在他们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不该白吃白住。 老二抠门,心疼钱,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去找东阳侯要钱,东阳侯不给他,还把他骂了一顿。 没办法只能听夫人的,去找老母要,老太太气得拿拐杖打人。 七十岁的老太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但还是被气得拿着拐杖在院子里健步如飞,追着老二打。 刚下完一场春雨,老二那边人手不足,院子里也没人及时打扫。 老太太好巧不巧摔了一跤,摔断了胯骨,躺在榻上不能动了。 老二和老二媳妇本就不愿意伺候老太太,再加上老太躺榻上不能动,他们就更不愿意照顾了。 老二喊了东阳侯夫妇一起商议,希望老大能将母亲接走。 东阳侯夫妇肯定不能同意,老二夫妇被气得跟东阳侯吵架。 人气急了就会说狠话,失去理智,更何况老二夫妇本就不想照顾母亲。 廖家二夫人那张嘴根本没有把门的,说话难听,这次事关廖家老太太,她照样和以前一样的说法。 老太太摔断了胯骨,本就伤心恼怒,又听到自己疼爱的二儿媳妇这么说她,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之后,便口歪眼斜,说不出话来了。 老太太摔断了胯骨,再加上中风,身体彻底垮下来了。 廖夫人感慨道:“老太太不能动,老二夫妇也不管不问,只让丫鬟伺候着。 那两个大丫鬟也可怜,跟着老二连例钱都没有,白干活儿没有钱,再加上主子刻薄,哪里还能勤快。我昨天去看老太太,你都不知道老太太后悔的呦,拉着我的手一直哭。 我这婆母以前从未瞧上我过,现在恨不得拿我当亲闺女看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廖家的心腹大患终于解决了。 廖老太太身体不好了,被二儿子夫妻两人害得摔断了胯骨,忍着疼痛不能动,还被气得中风了,口歪眼斜,连吃饭都从嘴里往外漏。 再疼爱老二,被害成这样,疼爱也没有了。 侯夫人笑着道:“我呢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给老太太身边又送去四个丫鬟,给她们发月例,还隔三差五送点不值钱的小玩意。 我也不给什么贵重东西,就嘴上说好听的,你都不知道把老太太给感动的。” 侯夫人接着道:“老太太现下天天盼着我和侯爷过去看她,对我们可亲得很呢。” 戚蓉听了抿嘴而笑。 老太太知道了老二夫妇的坏心眼,被他们害得那么惨,自然察觉到老大的好。 再一想自己把老大的大好前程作没了,还有之前那么多损失,如今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母亲,大嫂身子有些不适,您要不要去看看?”李珍珍从院外走了过来。 她见到廖夫人母女也在,当即行礼问好。 廖若君眨了眨眼睛,见到李珍珍过来,当即黏了过去。 第141章 大结局 廖若君是再标准不过的大家族小姐,知书识礼,温婉可人,但她就爱跟舞枪弄棒的李珍珍一起玩。 只要看见李珍珍,立马就要跟她手拉手,恨不得晚上都一起睡觉。 两个人好的像亲姐妹。 恰好李珍珍在京中也没什么知心朋友,李廖两家父辈交好,她们两个就整天凑在一处。 戚蓉听见李珍珍说邓淑云身体不适,当即带着廖夫人一起去邓淑云院子里。 大夫已经过来了,见到戚蓉过来,恭贺道:“恭喜戚夫人,少夫人有喜了。” 戚蓉很高兴,当即大手一挥道:“赏!少夫人身边伺候的也都有赏!” 院子里一片欢天喜地,下人们齐声跟戚蓉道谢。 “谢夫人赏。” 李伯晟为了专心读书,和李钰衡一同住在书院里,很少回家来。 李伯晟的文章写得好,再加上先生有意栽培,刻意为李伯晟造势,将李伯晟的文章传了出去。 李伯晟靠着那几篇不错的文章,在京城书生中还真打出了几分名气。 他本来在书院里闭门不出,专心备考。 听闻家里的下人来报,说邓淑云有孕了,当即狂喜不已,乐得从书院骑马跑了回来。 一进邓淑云的院子,当即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将邓淑云拥入怀中。 “淑云,辛苦你了。” 邓淑云害羞地往外推李伯晟,“有人在呢。” 戚蓉和院儿里的下人们都偷着笑,就连大丫和二丫都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爹娘。 李伯晟好几天没回家了,看见两个女儿,当即一手一个抱起来,在她们脸上好好亲了亲。 再不亲就长大了,到时候连抱都不能抱了。 “想爹了没有?” 大丫点头,“想了。” 李伯晟追问,“有多想?” 大丫有些心虚地笑:“很想。” 其实大丫二丫一点都不想李伯晟,李伯晟回家会教她们读书习字,她们学得慢,李伯晟没有耐心,会嫌她们笨,教训她们。 每次都得邓淑云出面指责李伯晟,李伯晟才能认识到自己对孩子过于急躁了。 所以,大丫和二丫两个孩子并不希望李伯晟回家。 李伯晟一回家就会让她们写字。 知女莫若母,邓淑云门儿清,她只抿嘴笑不说话。 邓淑云怀了身孕,李家人都很高兴,戚蓉让后厨准备了许多菜,一家人和廖家母女一起吃饭。 李风泽婚期近了,张家的嫁妆已经多到放不下。 李家这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成亲前一晚,李家许多人都只稍微眯了会儿,根本没睡多久。 成亲筹备非常复杂,再加上是李家的婚事,故而办得非常隆重。 邓淑云原本身为长嫂,家里的事有一大半都是她做主,可是如今怀了身孕,戚蓉不想让她劳累,就暂时都自己管着了。 戚蓉不光要为李风泽准备成亲的事,还要操持中馈,以及外面的众多铺子。 很多事情戚蓉都不懂,就天天找别人问,生怕失了礼节让人笑话。 成亲当天,戚蓉对着单子一项项地看,确认没有漏掉什么,才睡下。 被丫鬟叫醒时,顶着个大黑眼圈儿。 婉儿伺候戚蓉梳妆打扮,戚蓉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再看一眼婉儿,大黑眼圈都成熊猫了。 戚蓉瞅着身边的几个丫鬟,“你们不会一夜没睡?” 婉儿面容憔悴,却神采奕奕的,眉飞色舞道:“三少爷成亲,咱们府里必须准备地妥妥当当的,绝对不能出了差错,让人笑话咱们。” 所以,婉儿还有府里其他下人们都在帮着忙活。 府里人少,他们就操心的多些。 戚蓉看见自己身边的丫鬟们都这么累,还挺心疼的,想着或许该再进些新人了,不然府里这些人一遇到事儿,就一个个忙得不行。 他们衷心,但越是衷心越不能压榨着用。 戚蓉和李川全都收拾妥当,出门去忙碌去了。 李风泽穿着大红喜服,气宇轩昂,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往张家走去。 李风泽骑着一匹白色大宛马,九尺高的马儿健硕有力,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那些大家小姐们看见李风泽,一个个都眼热的不行。 眼前的男子真英俊啊,家世也好。 可惜,张云虎眼光独到,一早就开始押宝,家里没有合适的孙女,就找到了侄孙女头上。 反正这门亲,他是必须结。 当人下属哪有当人亲家来的有面子。 李风泽来到了张家,张幼桐有四个哥哥,再加上张云虎的几个孙子,李风泽被拦门考验,压力极大。 李伯晟早就料到张家会出难题,专门请了书院里几个学识出众的同窗过来帮忙。 这些才子们心情好,周围人纷纷叫好。 李伯晟弟弟成亲,他逸兴遄飞,当场作了一首慷慨激昂的妙诗,直接震到了所有人。 张家的人连门都顾不上拦,就开始抄录李伯晟的诗了。 戚蓉让李家的食肆酒楼全都歇业了,厨子全都喊到了家里,让他们做婚宴。 这些大厨都是自己人,做起婚宴来更加用心,一点不糊弄。 戚蓉还喊来了培训好了的糕点师傅,让她们准备了一个巨大的蛋糕,好几层摞起来,足有一人高。 戚蓉的糕点铺子已经筹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开业。 正好李风泽成亲邀请的人多,可以趁机让客人们尝尝鲜。 外面吹吹打打的乐器声越来越近,戚蓉一惊,她还有事儿没忙完呢,怎么就回来了。 戚蓉慌慌张张赶快吩咐下人去拿火盆。 又是一阵儿鸡飞狗跳。 长长的嫁妆队伍源源不断地走过来,嫁妆被送进李家的院子。 这丰厚的嫁妆属实震惊了许多人。 饶是京城富贵,也极少见到嫁女儿陪嫁如此多的。 张幼桐从轿子里出来,头顶红色盖头,李风泽担心她摔跤,伸手扶着她走路。 跨火盆的时候,李风泽小心翼翼的,生怕张幼桐受伤。 李风泽牵着张幼桐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距离心中爱人如此之近。 他终于将心心念念的人儿娶进了家门。 戚蓉和李川已经落座,李风泽和张幼桐叩拜天地,叩拜圣上,再叩拜父母。 众人看着这对新婚夫妇夫妻对拜。 李川牵起了戚蓉的手,两人笑了起来。 他们一家会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全文完。 第141章 大结局 廖若君是再标准不过的大家族小姐,知书识礼,温婉可人,但她就爱跟舞枪弄棒的李珍珍一起玩。 只要看见李珍珍,立马就要跟她手拉手,恨不得晚上都一起睡觉。 两个人好的像亲姐妹。 恰好李珍珍在京中也没什么知心朋友,李廖两家父辈交好,她们两个就整天凑在一处。 戚蓉听见李珍珍说邓淑云身体不适,当即带着廖夫人一起去邓淑云院子里。 大夫已经过来了,见到戚蓉过来,恭贺道:“恭喜戚夫人,少夫人有喜了。” 戚蓉很高兴,当即大手一挥道:“赏!少夫人身边伺候的也都有赏!” 院子里一片欢天喜地,下人们齐声跟戚蓉道谢。 “谢夫人赏。” 李伯晟为了专心读书,和李钰衡一同住在书院里,很少回家来。 李伯晟的文章写得好,再加上先生有意栽培,刻意为李伯晟造势,将李伯晟的文章传了出去。 李伯晟靠着那几篇不错的文章,在京城书生中还真打出了几分名气。 他本来在书院里闭门不出,专心备考。 听闻家里的下人来报,说邓淑云有孕了,当即狂喜不已,乐得从书院骑马跑了回来。 一进邓淑云的院子,当即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将邓淑云拥入怀中。 “淑云,辛苦你了。” 邓淑云害羞地往外推李伯晟,“有人在呢。” 戚蓉和院儿里的下人们都偷着笑,就连大丫和二丫都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爹娘。 李伯晟好几天没回家了,看见两个女儿,当即一手一个抱起来,在她们脸上好好亲了亲。 再不亲就长大了,到时候连抱都不能抱了。 “想爹了没有?” 大丫点头,“想了。” 李伯晟追问,“有多想?” 大丫有些心虚地笑:“很想。” 其实大丫二丫一点都不想李伯晟,李伯晟回家会教她们读书习字,她们学得慢,李伯晟没有耐心,会嫌她们笨,教训她们。 每次都得邓淑云出面指责李伯晟,李伯晟才能认识到自己对孩子过于急躁了。 所以,大丫和二丫两个孩子并不希望李伯晟回家。 李伯晟一回家就会让她们写字。 知女莫若母,邓淑云门儿清,她只抿嘴笑不说话。 邓淑云怀了身孕,李家人都很高兴,戚蓉让后厨准备了许多菜,一家人和廖家母女一起吃饭。 李风泽婚期近了,张家的嫁妆已经多到放不下。 李家这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成亲前一晚,李家许多人都只稍微眯了会儿,根本没睡多久。 成亲筹备非常复杂,再加上是李家的婚事,故而办得非常隆重。 邓淑云原本身为长嫂,家里的事有一大半都是她做主,可是如今怀了身孕,戚蓉不想让她劳累,就暂时都自己管着了。 戚蓉不光要为李风泽准备成亲的事,还要操持中馈,以及外面的众多铺子。 很多事情戚蓉都不懂,就天天找别人问,生怕失了礼节让人笑话。 成亲当天,戚蓉对着单子一项项地看,确认没有漏掉什么,才睡下。 被丫鬟叫醒时,顶着个大黑眼圈儿。 婉儿伺候戚蓉梳妆打扮,戚蓉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再看一眼婉儿,大黑眼圈都成熊猫了。 戚蓉瞅着身边的几个丫鬟,“你们不会一夜没睡?” 婉儿面容憔悴,却神采奕奕的,眉飞色舞道:“三少爷成亲,咱们府里必须准备地妥妥当当的,绝对不能出了差错,让人笑话咱们。” 所以,婉儿还有府里其他下人们都在帮着忙活。 府里人少,他们就操心的多些。 戚蓉看见自己身边的丫鬟们都这么累,还挺心疼的,想着或许该再进些新人了,不然府里这些人一遇到事儿,就一个个忙得不行。 他们衷心,但越是衷心越不能压榨着用。 戚蓉和李川全都收拾妥当,出门去忙碌去了。 李风泽穿着大红喜服,气宇轩昂,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往张家走去。 李风泽骑着一匹白色大宛马,九尺高的马儿健硕有力,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那些大家小姐们看见李风泽,一个个都眼热的不行。 眼前的男子真英俊啊,家世也好。 可惜,张云虎眼光独到,一早就开始押宝,家里没有合适的孙女,就找到了侄孙女头上。 反正这门亲,他是必须结。 当人下属哪有当人亲家来的有面子。 李风泽来到了张家,张幼桐有四个哥哥,再加上张云虎的几个孙子,李风泽被拦门考验,压力极大。 李伯晟早就料到张家会出难题,专门请了书院里几个学识出众的同窗过来帮忙。 这些才子们心情好,周围人纷纷叫好。 李伯晟弟弟成亲,他逸兴遄飞,当场作了一首慷慨激昂的妙诗,直接震到了所有人。 张家的人连门都顾不上拦,就开始抄录李伯晟的诗了。 戚蓉让李家的食肆酒楼全都歇业了,厨子全都喊到了家里,让他们做婚宴。 这些大厨都是自己人,做起婚宴来更加用心,一点不糊弄。 戚蓉还喊来了培训好了的糕点师傅,让她们准备了一个巨大的蛋糕,好几层摞起来,足有一人高。 戚蓉的糕点铺子已经筹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开业。 正好李风泽成亲邀请的人多,可以趁机让客人们尝尝鲜。 外面吹吹打打的乐器声越来越近,戚蓉一惊,她还有事儿没忙完呢,怎么就回来了。 戚蓉慌慌张张赶快吩咐下人去拿火盆。 又是一阵儿鸡飞狗跳。 长长的嫁妆队伍源源不断地走过来,嫁妆被送进李家的院子。 这丰厚的嫁妆属实震惊了许多人。 饶是京城富贵,也极少见到嫁女儿陪嫁如此多的。 张幼桐从轿子里出来,头顶红色盖头,李风泽担心她摔跤,伸手扶着她走路。 跨火盆的时候,李风泽小心翼翼的,生怕张幼桐受伤。 李风泽牵着张幼桐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距离心中爱人如此之近。 他终于将心心念念的人儿娶进了家门。 戚蓉和李川已经落座,李风泽和张幼桐叩拜天地,叩拜圣上,再叩拜父母。 众人看着这对新婚夫妇夫妻对拜。 李川牵起了戚蓉的手,两人笑了起来。 他们一家会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