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主母手执刃,侯府满门上西天》 第1章 惨死 大乾朝,永宁侯府,西北角一处破院子里。 寒风从破窗柩里钻进来,夹杂着纷扬的雪花,屋里如同冰窖。 李幼初躺在榻上,脸白如纸,身上盖的是下人都不盖的单薄被子,冻得她打着哆嗦,气若游丝地咳嗽个不停。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明媒正娶的侯夫人,过得还不如最低等的仆妇。 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地死去,留下遗憾。 她眯了眯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来人!叫侯爷和世子来见我!” 伺候她的孙婆子只当听不见,照例骂她是荡妇,手里握着刚从她腕上掳下的镯子。 她料到孙婆子的反应,利落地摔碎了药碗,握着碎瓷片抵在颈子上,威胁孙婆子:“我虽不得势,但好歹是夫人,若我不明不白死了,你猜侯爷和世子会怎么处置你!” 孙婆子不敢闹出人命,只好去传话。 见她走远,李幼初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榻上,眼角一热,泪水盈盈流下。 她是江南第一富商之女,带着三车五船的嫁妆嫁入了侯府,养着侯府一大家子人,还生了一个孩子。 她的辛苦,只能感动自己。 五年后,她被关入后院,她的亲生儿子也跟着别人一起骂她是荡妇、毒妇。 只因刚成亲不久,她在赏春会上遭人暗算,喝了药酒,迷糊间与外男同处一室,被京中贵妇们看了个清楚,名声尽毁。 孩子稍大点,又因丈夫的宠妾齐怜容小产,所有人都指责她是凶手,因嫉妒姨娘得宠,心生嫉恨,不惜下毒残害侯府后嗣,以泄己愤。 从此她便背上了毒妇和荡妇的恶名。 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她头脑清醒时,已经被江世简困在小破院中,自生自灭。 如今时日无多,她只想跟侯爷和儿子解释清楚,她是被冤枉的。不求别的,只求洗清自己的冤屈,别给爹娘蒙羞。 恍惚间,一个披着狐毛大氅的娇艳女子走了进来。 李幼初听到有人进来,面露欣喜,抬头看到来人之时,面上的笑容一僵,脱口而出:“是你?侯爷和世子呢?” “一个将死之人,我不嫌你晦气来看你,已是你天大的福气。” 齐怜容吊着眉梢,俯视着李幼初,神情得意至极。 李幼初死死盯住她,觉得她满头珠翠,晃得人头晕。尤其是头上的一支红宝金凤钗步摇格外刺眼。 齐怜容见她盯着自己的凤钗,嘲笑道,“圆圆是不是觉得眼熟?” 圆圆。 李幼初的小名。 她是家中独女,齐怜容是她自小的手帕交,她视她为姐妹,在家时,没少接济她。 可她如何回报她?不仅抢了她的丈夫,还享受着她带来的荣华富贵。 李幼初难掩眸中恨意,质问道,“你怎会戴着我的东西?” 齐怜容唇角的笑更灿烂,“圆圆还不知道,世子孝顺,他继承了你的嫁妆,自然会拿来孝敬我这个母亲。” 李幼初恨得手抖,她慢慢挪到榻边,冷笑道:“你这个母亲?鸿裕是世子,你一个妾怎配是他的母亲?” 她情绪有些激动,眼神里多了几分灰色,枯瘦的手指着齐怜容,“这么多年,我待你比亲妹妹还亲,你是怎么对我的?抢了我的夫君还不算,现下又要与我抢孩子?” 齐怜容闻言,突然放声大笑,直笑到眼中有了盈盈泪光,正当李幼初疑惑的时候,她忽然止住了笑,凑到她耳边,盯着她的眸子,越发得意:“与你抢孩子?圆圆还不知道,鸿裕是我的孩子,是我与侯爷亲生的孩子。” 李幼初一时没反应过来,鸿裕是齐怜容与江世简亲生的?那她生的孩子呢? 难道她成亲后,齐怜容便没回江南?江世简装的与她夫妻情深,他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这不可能,我辛苦怀胎十月,因为生鸿裕难产,从此不能再有孕,这些苦痛至今我还记得,你休想骗我!”李幼初摇头,眼底有些慌乱。 “若不是为了你的嫁妆,我都后悔把儿子换给你这个荡妇,凭白污了他的名声!”她突然变脸,贴近李幼初耳边,声音狠厉,“侯爷怎会允许你这个低等的商户女生下他的孩子,让你生下那个野种,也不过是让你以为鸿裕是你生的。所谓的难产,更是侯爷不让你生孩子,长期喂你吃伤身子的药所致。” 齐怜容的话如晴天霹雳劈在李幼初头上,她脑袋嗡嗡直响,不住摇头,“你胡说!那我儿子呢” 齐怜容嗤地笑了一声,“侯爷命人将那个孩子掐死扔了喂狗,只要你一死,侯爷便会娶我入门,鸿裕也能光明正大叫我母亲,我们一家便能团圆。” 她盯着李幼初因震惊而瞪大的双眼,又得意起来,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还有,你送来的那碗补药没有毒。” 李幼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泪流了满脸,哆嗦着撑起身子,不敢置信道:“是你以流产害我?你为了害我,连自己孩子的性命都不顾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流产,你怎会被关至此?我又怎么代你执掌中馈?孩子算什么,于我有利的才配当我的孩子!他能帮我扫清你这个障碍,是他该做的!何况一个不是侯爷的孽种,我还要谢谢圆圆替我解决这个祸害呢!哈哈哈!” 李幼初看着她这副癫狂样子,眼中闪过狠厉,屈起五指,猛地挠向齐怜容的脸。 “畜生!你才是毒妇,荡妇!” 齐怜容一时不查,脸上一痛,几道血线从她脸上流下,疼得她嗷的一嗓子。 这时屋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道冰冷的男声传入了李幼初的耳中,“住手!” 随即,她便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腰部刺骨的痛意传来,胸口发闷,哇得喷出一口血。她心灰意冷地看着男人将齐怜容搂在怀里,仔细检查她脸上的伤。 这便是她的夫君永宁侯江世简。 李幼初闭了闭眼,气息更加微弱,只想要个公道:“侯爷,你为什么换了我的孩子?” “贱妇!还有脸提那个野种,当年你令我永宁侯府名声尽毁,若不是为了让怜容的孩子成为嫡子,继承你的嫁妆,我岂能容许你活到现在!”江世简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啐了毒。 李幼初闻言一愣,她突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嗽:“哈哈,咳咳,真是可笑,可怜!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流掉那个孩子吗?哈哈,他不是你” “姐姐!”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齐怜容柔弱地跪在李幼初面前,梨花带雨,“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嫉恨我抢走了侯爷,可是我心悦侯爷,实在是情深不能自抑,求你原谅我。” 江世简将齐怜容搂在怀里,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抬腿当胸踢了李幼初一脚,眼中像淬了毒一般,“贱人!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活该自作自受!我家世代清流,我亦生来高贵,你这个商户出身的下贱货,怎配做我正妻!你们李家只配当我家的垫脚石,你的孩子也只配给我的孩子当垫脚石!如今你李家满门皆灭,你该去同他们团聚了!” 李幼初闻言只觉心口极痛,哇地喷出一大口血,眼里全是恨意,死死瞪着这对男女,就这么没了气息。 齐怜容怜悯地看着地上没了生机的李幼初,声音微颤,“姐姐她” 江世简打横抱起她,头也不回道,“她该死!你就是太善良了,若不是为了她那些嫁妆,她岂有命活到现在,还敢伤你” 他们走后,李幼初魂魄久久未散。 她好恨!好不甘心! 若是能重来一世,她定要保护爹娘,给他们报仇,也给自己和孩子报仇,让江家满门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2章 重生 李幼初听到有人诵经,一片黑暗中好似有一只修长的手,在为她指路。她甚至看到那只手骨节分明,食指上有颗芝麻大的小红痣,格外惹眼。 她费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晃得眼睛有些晕。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姑娘,你终于醒了!” 李幼初诧异地望过去,就见她的丫鬟丹青,顶着一双哭红的眼,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呆愣了一下,丹青不是死了吗? 在她嫁入侯府第二个月,丹青拿着她的印信去铺子里盘账,被歹人劫持,连人带印一起不见了,直到后来她才在郊外一座庙里找到她的尸身,她整个人衣不蔽体,惨不忍睹。 李幼初浑浑噩噩,以为自己到了地府。 她眼眶微红,眼眶有泪,也不敢眨眼,生怕眼前人不见了,小心翼翼地问:“丹青,我在做梦吗?我梦到你死了,我好难过。” 丹青坐在榻边,声音有些哽咽,急切地对一旁的水墨道,“你听,姑娘又说胡话了,昨日被三姑娘推入湖中,便一直这样,我们找个大夫来看看。” 三姑娘? 江世简的亲妹妹行三,叫姜芸儿。 李幼初瞪大眼睛,突然坐了起来,喃喃道:“你是说江芸儿推我入湖?” 那不是她刚成亲当月发生的事吗? 她突然反应过来,有些踉跄地下了榻,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样子。 这张脸白皙红润,并非病中苍白如纸的样子,这是她十六岁的样子。 她一脸惊恐地望着镜中人。 她重生了。 回到了刚嫁入侯府不到一个月时,此时赏春会还未开始,悲剧还未发生。 若是能回到嫁入侯府前,她便是死,也不会再入这个虎狼窝。 现在,她身体还未生病,一切都来得及。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李幼初开始捋顺纷杂的思绪,上辈子江世简跟她成亲后,为了光耀侯府,借着她带来的嫁妆,攀附上了齐王,一心想做出政绩,当晚便出发去铜河赈灾,连洞房都没入。 让她成了全府的笑柄,如此看来,一切自有天定,老天也在暗中帮她。 如今她成亲快一个月,还有月余便是赏春会,算着日子,江世简也快回来了。 按前世鸿裕的年龄推算,齐怜容大概也是赏春会前后怀孕的。否则她怎么会跟自己同时生孩子。 看来,齐怜容并没有她前世以为那般回了江南。不管怎样,齐怜容所求所想,今生都别想如愿了。 她一朝重生,便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专门来找江世简和齐怜容索命的。 丹青和水墨见自家姑娘眼神凶狠,行为怪异,有些担心。二人对视一眼,到底没打断她。 李幼初看着二人关切的目光,想到二人前世的下场,心中微痛,再也不想重蹈覆辙,得先给两个丫头敲记警钟。 她看着二人,意味深长:“你们也看到了,我一嫁过来便落了水,我可以断定江芸儿就是故意推我的。我们要想活下去,必得时刻小心,提防着那些想害我们的人。” 两个丫鬟再次对视一眼,水墨实在没忍住,在丹青的瞪视下开了口,“姑娘,说不定这次落水是个意外,您不是常说侯爷年轻有为,温润如玉,是个端方君子吗,等侯爷回来,会护着您的。” 李幼初摇头,冷笑:“他不会护我!别信他!我刚才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我们都死了。我们要想活,只能靠自己!总之,这里就是个虎狼窝,除了从李家带来的人,谁也不要信。” 水墨和丹青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她一醒了就抱着丹青哭,想来是吓得不轻。之后便好像换了个人般,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女,好像突然老成了很多,总是心事重重,样子倒有些像李家太太。 两人见她说得这么决绝,忙点头答应:“奴婢们都听姑娘的。” 李幼初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大丫鬟鸳鸯来报,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闯进来了。 鸳鸯,是老太太拨来闲月阁的人。 丹青顿时紧张起来,忽地站起来,像个保护小鸡崽的母鸡,对水墨道:“你小心看好姑娘,我出去看看。” 丹青走到外间,迎面碰上脚步匆匆的孙婆子,扯着大嗓门,气势汹汹,“老太太听说你们侯夫人落了水,派老婆子我过来看看。我们三姑娘受了惊,哭了一夜,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夫人若醒了便跟老婆子走一趟,老太太等着她去回话呢!” 听孙婆子这话,三姑娘准是没少说自家夫人坏话,明明落水的是夫人,不知道的还当三姑娘受了多大委屈。瞧着孙婆子这态度大有兴师问罪之意,福寿堂里摆的十成十是鸿门宴。 “劳嬷嬷走这一趟,我们侯夫人落水后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刚醒过来,晚一点便去福寿堂回话。” 丹青虽不愿意自家姑娘去受磋磨,但还是很敬重老太太房中人的,说话礼仪周全,让孙婆子先回去。 哪知孙婆子今日非常难缠,非但不走,还硬往里闯,嘴里不依不饶:“你个小贱蹄子还敢拦我!这可不是你们李家,我们侯府规矩大,长辈叫去问话,爬也得爬去!推三阻四,也不怕传出去,落个不敬长辈的名声!” 丹青闻言气急,这老贱人夹枪带棒骂李家没规矩,当谁听不出来。一个奴婢,三两句话便把“不敬长辈”扣在夫人头上,这又算哪门子规矩。 “侯府规矩大,嬷嬷就不用讲规矩吗?嬷嬷不懂得什么是上下尊卑吗?瞧嬷嬷的样子,说话颐指气使,倒比我们夫人还像主子!再说三姑娘推了夫人入水这事,也轮不到嬷嬷指手画脚,自有老太太做主!嬷嬷只是个传话的,这般借着老太太的名头,不敬夫人,让老太太知道了,不知会不会责罚嬷嬷!” 丹青语速极快,眯眼看着孙婆子,小嘴叭叭呛她,奴大欺主。 孙婆子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之一,在府里熬油一样熬了许多年,一向被人敬着,就是各院的主子也给她三分薄面。 今日她被一向老实的新夫人身边的小丫头给呛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心中憋气。 抬手就打了丹青一巴掌。 “没规矩的贱蹄子!敢编排我编排老太太,我便替你们夫人教教你规矩!” 她说着就要抬手再打丹青,巴掌却定在头顶,迟迟没落下来。 只见李幼初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胳膊,狠狠地甩开,啪地一声,用力甩了孙婆子一个响亮的巴掌。 “没规矩的狗东西,凭你也配教我的人!” “你敢打我!” 李幼初抬手又甩了她一巴掌! “打的就是你!狗奴才!我再听见你诋毁李家一句,我便拔了你的舌头!管好你的嘴!” 孙婆子被她眼中的狠厉吓得懵了一瞬,捂着脸,怒瞪着李幼初,梗着脖子道:“你不是昏迷吗,还有力气打我,我看你就是装的!我这就回去回禀老太太和二少夫人,看你如何交代!” “该考虑如何交代的是你!我堂堂侯夫人教训一个狗奴才,天经地义!”李幼初瞪着她,毫不畏惧,余光瞥到想要求情的鸳鸯,厉声警告,“谁求情,可别怪我翻脸!来人!给我按住孙婆子!” 孙婆子可是她的老熟人,在落霞院那么多年,她没少受孙婆子欺负。 孙婆子折磨她那是常事,三天两头饿着她,饿得她眼冒金星,她便故意在她面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不忘嘲讽她落魄凤凰不如鸡。孙婆子那王八儿子赌输了钱,便来搜刮她的财物,气不顺了还打她一顿。 李幼初现在还记得,孙婆子每次发狠,捏着她的脸灌她喝下那些伤身子的汤药时,那副狰狞的表情,和一双倒三角眼里透出的凶光。 想起那些,李幼初又禁不住颤抖起来,她捏紧了拳头让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孙婆子落到她手里,她要是不报仇,那便枉为人了。 多少年没这么痛快过了! “孙婆子对我大不敬,塞住她的嘴,让她跪在院中!鸳鸯,给我看好她!” 第3章 惩奴 “你敢!我是老太太的人!你…呜…”孙婆子话没说完,便被人拿破抹布塞住了嘴。 孙婆子仗着自己奶过三姑娘,又是老太太的人,一向在府中横行跋扈,仗势欺人,下人们都恨的牙痒。她一朝成犬,押她的婆子哪能手软,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手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心中感念侯夫人为她们出了口恶气。 鸳鸯在一旁,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进退两难。想去福寿堂报信,可侯夫人吩咐了让她看着孙婆子。可不报信,又怕老太太怪罪。 闲月阁内室。 “姑娘,您实在不必为了奴婢与她动手,奴婢受点委屈没什么。”丹青一脸担心。 水墨看着跪在院中的孙婆子,一时缓不过神,后怕道:“昨天的事三姑娘定会反咬一口,没口子的抹黑您,奴婢怕孙嬷嬷回去添油加醋胡说八道,福寿堂那边会为难您。” 李幼初看到二人关切的眼神,眸中一暖,她们二人自小与她一起长大,情谊非同一般,对愁眉苦脸的两人道:“别怕!我自有主张。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欺负你们,便是欺负我,就该打!一切有我,我自会护着你们。” 前世,她被这一家子豺狼哄骗蒙蔽,没保护好她们,才让她们白白死去。 这次她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让悲剧再次发生。 要死,也该是害人的先死。 “给我梳妆,我倒要看看福寿堂里唱的什么戏!” 李幼初一边梳头,一边低声对水墨耳语了几句。 听到她说的事情,水墨一愣,随即又皱了眉头,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姑娘,奴婢马上去。” 很快,李幼初换好了衣服,临走时,又往脸上扑了半盒珍珠粉,洁白如玉的小脸儿,顿时更加苍白起来。 “丹青,你帮我把我娘给我的红宝金凤钗步摇簪上。” 丹青一听,面露震惊,“姑娘,您昨儿个落水,不就是因为三姑娘瞧上了这只钗,您戴着岂非再生事端” “簪上,我有用。” 丹青不再多说,利落地将凤钗插到她发间,钗上的红宝石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如雪,宛如一个病中西施。 李幼初瞧着镜中的自己,摸了摸凤钗,一脸坚定,今生,属于她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丹青扶着李幼初,见她一直咳嗽,一副走路都走不稳的柔弱样子,不免又担心起来,“姑娘,您身子撑得住吗?” “放心,没事。”李幼初前世缠绵病榻多年,病中神态拿捏得极为精准。 见她胸有成竹,丹青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院中,看到跪在地上,眼神怨毒的孙婆子,她冰冷地吩咐:“鸳鸯,给我守好院子!来人!把孙婆子押上!” 一句话斩断了鸳鸯报信的念头。 福寿堂里,气氛很压抑。 还没进门,李幼初便听到了江芸儿嚎得像死了娘一般:“母亲,李幼初这个贱人,她故意向女儿炫耀她头上的凤钗,还说什么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支,难道女儿堂堂侯府嫡女,还不如她一个下贱的商户女吗?女儿不过是一时气愤,想把那只钗从她头上拔下来,她便自己跳入湖中。如今又装病拿乔,就是想栽赃女儿推她!母亲,你要为女儿做主!” “不要一口一个下贱的商户女,那是你大嫂。” 江老太太扶着额角,克制着烦躁,安慰着伏在她膝头哭的江芸儿。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当然知道,眼皮子浅,左右是瞧上了大儿媳的东西。女儿想要,儿媳不给,女儿便娇蛮跋扈,撒泼胡闹动手抢,推搡间把人推入了湖里。 打发孙婆子去请人,半天还没请来,只怕大儿媳情况不妙。 现下虽开了春儿,但春寒料峭,万一冻出个好歹,她还怎么开口让她心甘情愿拿嫁妆贴补侯府。 这个傻女儿性子也太急了,到时候嫁妆银子到手,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二夫人陈流芳,也就是老太太的二儿媳,立在下方,察言观色,看着婆母和小姑子脸色不好,一脸忿忿不平。 “真看不出来,大嫂平时装得乖觉大方,竟为了支破钗与芸儿大打出手!芸儿在府中千娇万贵,要天上的星星都不是难事,作为大嫂,她自己整日穿金戴银,却连支钗都舍不得给芸儿。” “二嫂,说的就像你给过我什么似的!”江芸儿嘲讽地瞪着陈流芳,一脸不屑。 “够了!流芳,你少说几句!”老太太语气凛冽,带着满满的警告。 陈流芳立马讪讪地闭了嘴,心里怨恨李幼初,都是因为她,才害自己被婆母训斥,小姑挤兑。 老太太活了一把年纪,中年丧夫,一个人撑起空壳子似的侯府,早就是成 了精的狐狸。 她自然也知道这二儿媳如此针对大儿媳是为什么。 不就是怕她把管家权交给李幼初吗? 二儿媳的父亲是从六品吏部员外郎,出身不显,若不是二儿子是个扶不上墙的,也不会娶她。浑身一股小家子气,贪财,又抠门。她当家以来,底下早就怨声载道,这个家再让她管下去,迟早得散。 李幼初是大房长媳,又是侯夫人,手中有大把的银钱,管家权交给她才是正经。 老太太独自养大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吃了不少苦,没少算计族中为她谋取利益,她最擅长的就是心机。 侯府败落,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没能娶到高门贵女。女儿和小儿子这对双胞胎倒是赶上了好时候,他们到了议亲的年纪,有了李幼初的嫁妆,还愁不能与高门结亲吗? 有了人脉和金钱,光耀侯府指日可待。 说来说去就是委屈了简哥儿,比二儿子成亲晚不说,还娶了个商户女,到时候只好在别的方面多补偿他了。 看在李幼初那满库的嫁妆的份上,暂且隐忍。 江老太太正想着,外面丫鬟来报,侯夫人来了。 李幼初一进门,便弱柳扶风地半倚在丹青身上,看着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 “咳咳咳。幼初给母亲请安,咳咳咳,昨日落了水受了风寒,昏迷了一天一夜。” “那怎么不请个大夫来,身子不好便好好养着,让孙婆子传个话就是了。”江老太太眼含关切,语气有些嗔怪,抬头没瞧见孙婆子,问道,“孙婆子那个懒货呢?” 跪在外间的孙婆子像个动物一样嚎了一声,挣脱两个婆子的钳制,吐出熏人的抹布,眼泪鼻涕挂满老脸:“老太太,你可得给老奴做主啊!老奴去请侯夫人,夫人不但不来,还打了老奴。她侮辱老奴事小,可她这是借老奴立威,打老太太您的脸啊!” 第4章 御赐之物 孙婆子知道怎么说能让老太太动怒,果然,老太太心里有些不悦,幼初是小辈,怎么敢动手打长辈房里的人,还有没有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幼初这是怎么回事?孙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你当真动手打她了?” 李幼初又咳嗽了几声,眼看着就要倒了,才看了孙婆子一眼道,“儿媳确实打了,但儿媳是替母亲打的。” “怎么说?” “孙嬷嬷一来,丹青便告诉她我昏迷着,可孙嬷嬷非但不听,还打了丹青一巴掌。”说着指着丹青红肿的脸让众人看。 “什么昏迷,她定是怕昨日欺负三姑娘,会被老太太责罚,才让她婢女推脱不来,老奴才打了她婢女!她打老奴的时候可有劲了,她是装病!”孙婆子又号丧似的嚷,语气里对主子哪有半分恭敬,今日在夫人那里受了辱,不找补回来,日后还不定怎么被下人们耻笑作践呢。 江老太太心里发苦,以前怎么没觉得孙婆子这么不会看眉眼高低,孙婆子已经伺候了自己多年了,又是芸儿的奶娘。 本想等芸儿嫁入高门,再让孙婆子跟着去伺候芸儿。芸儿被自己宠坏了,没个心眼儿,让孙婆子在身边提点着些也好。现下看来,孙婆子老糊涂了,担不了重任。 老太太瞪了孙婆子一眼,示意李幼初继续。 “孙嬷嬷说侯府规矩大,她代表的就是母亲您,让我只要没死,爬也要爬着来。还说我不来就是不敬长辈,母亲对待小辈一向慈和,她这样做,岂不是叫母亲名声扫地吗?” “她竟敢如此放肆!”老太太面色一沉,重重地拍了桌子。 “她还说我李家是没规矩的下贱商户,配不上高贵的侯府。府里人都说孙婆子仗势欺人,她到底仗的谁的势?她口口声声说她要告诉老太太和二少夫人,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竟不知,我堂堂侯夫人竟然被一个奴才欺负到头上。过些时日,我爹娘便会来京中盘账,我只怕他们会担心我的处境。” 上一世,陈流芳没少和姜芸儿联合起来,利用孙婆子给她使绊子。刮走那些钱财,大半都贴补了陈流芳的娘家。这一世,她便先把陈流芳推到风口上,以老太太的心机,怎会想不到陈流芳借着老太太手中的人,打压长房,借着管家一事,为娘家谋取利益。 李幼初只管在老太太心里立一根刺,日后不愁老太太不疑心陈流芳。 凡事只有起了疑心之后,再被证实,才会更加深信不疑。 陈流芳心中一跳,她这个柔弱的大嫂,分明是在老太太跟前给她上眼药,难道她想夺走管家之权? 江老太太一惊,孙婆子是她身边的人,她诋毁李家,就等同于自己诋毁李家,在亲家看来都是一样的。孙婆子打个丫头倒没什么,但若是上升到诋毁李家,那她便不好维护了。毕竟当年她为了促成这门亲事,亲自上门求娶,说的天花乱坠,说侯府是高门,看重李家家风严谨,定不会委屈了幼初,李家这才同意。 如今李幼初过门不到一个月,先是被小姑子推入湖,再是被自己身边的人诋毁李家家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婆母故意针对,若是与李家生了嫌隙,他们再将李幼初的陪嫁铺子收回去,这大大不妙啊。 江老太太瞧了瞧伏在膝头哭的女儿,又瞥了眼跪着的孙婆子,心里越发苦。 本想借着落湖这事,给李幼初个下马威,让她以后服服帖帖听自己的话。再敲打敲打李幼初,别总穿金戴银招摇生事,把凤钗让给芸儿,多花些心思在打理侯府上,借机让李幼初接管了侯府中馈。最后不疼不痒说女儿几句,表面端平水碗,这事便过了。哪想到孙婆子坏了她的事。 如此一来,老太太倒不便发作了。她越想越气,忽地站起身,将伏在她膝头的江芸儿吓的止住了哭声,不明所以地跟着站起来。 老太太目光锐利地盯着孙婆子:“大胆刁奴,欺上瞒下,还想踩在主子头上,谁给你的胆子!” 孙婆子闻言顿时软倒在地,“啊不,不不,老太太,老奴没说那些话,老奴教训了她的丫鬟,她心中有气才打压老奴,老太太明察啊!” 李幼初一脸急切,想说什么,却又咳嗽起来,丹青上前扶着她,道,“我们夫人原念着孙嬷嬷是老太太的人,不想跟她计较的,可她敢借着老太太和三姑娘的势,对我们夫人不敬,难道是想挑拨夫人与太太的关系吗?奴婢想着,她是不是也敢教坏了三姑娘,所以昨日姑娘才推了夫人…” “丹青不得胡言!”李幼初假意阻拦,看向一旁的江芸儿,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我与三妹妹一向亲厚,自打我成亲以来,什么好料子好首饰都是流水一样送到三妹妹房里。只是这只凤钗我实在不敢转送,怕给三妹妹惹来杀身之祸。” 一旁的陈流芳差点笑出声,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李幼初为了不送这只钗,说的这么玄乎,还杀身之祸,一会看李幼初怎么圆场。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好整以暇地看戏。 老太太疑惑地看了眼李幼初那只步摇,除了金光闪闪,珠光宝气,闪的人眼花,她没看出有什么不同,遂问道,“这钗有什么讲究不成?” “这钗是已故皇后娘娘跟随圣上南巡时,赏赐给李家的,是御赐之物。”李幼初盯着众人,红唇轻启。 一石激起千层浪。 福寿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哭哭啼啼作妖的江芸儿都止住了哭声,瞪大双眼,有些惊惧地看着李幼初。她抢的居然是御赐之物,幸好没抢到,若抢到了,便犯了不敬先皇后之罪,那是死罪啊!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嚣张气焰也熄灭了许多,抬眼求助地看向江老太太。 老太太眼中也尽是震惊,六年前圣上南巡的事她知道,那年发生了太多动摇国本的大事。十三岁的太子在皇家猎场狩猎时坠崖而死,牵连太广,圣上震怒,江南的官员大多折与此案,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死伤无数,成了大乾的禁忌,一个不好的确会引来杀身之祸。 老太太震惊李幼初居然有已故皇后御赐之物,但她晓得轻重,不好细问,正琢磨着开口,却听李幼初道。 “咱们侯府规矩大,人多口杂,三妹妹如今又到了议亲的年纪,万一传出个不好的名声,莫说得嫁高门,便是性命都难保!夫君如今袭了爵位,正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家中若出了这样的事,叫他如何在朝中立足?” 第5章 算计 李幼初声音柔弱,但却字字砸在江老太太心窝上。 震惊之余,心中也稍定。李幼初尚算懂事,没借着御赐之物追究芸儿抢她钗,推她入水的事。还处处维护简哥儿和侯府。 这府里就江世简一人在朝中,本就没人扶持,难以立足,若是家中出点什么丑闻,那侯府才真是塌了天了! 没想到一个商户养出的黄毛丫头,这么有远见,这与她之前乖巧话少的样子截然不同,看着还是柔弱不能自理,可说话语气坚决,句句占个理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她一心想着等控制了李幼初,得了嫁妆,霸占了李家家产,侯府便重新换个高门贵女当主母。 既然李幼初还算懂规矩,那家产一事,也可徐徐图之,那药暂时得停一停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横眉做出决断,“侯府是断断容不得想踩在主子头上的刁奴,初丫头你说,你想怎么罚她,母亲替你撑腰!” 李幼初心中冷笑,她这个婆母还是那么佛口蛇心,想借她的手收拾孙婆子,但凡她这么做了,那赶走婆母身边的老人,打发掉小姑子的奶娘,这不孝之名她就算背上了。 上辈子,她便背了一辈子不孝悍妇之名,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垂眸掩饰住翻涌的恨意,看来这火不够大,还要加把柴。演戏嘛,那她也会。她作势要扶孙婆子一把,却不知扯到了哪里,孙婆子身上噼里啪啦掉出了一些金银首饰。 丹青眼尖,高声叫道:“呀,这不是我们夫人的首饰吗,怎么会在孙嬷嬷身上。” 福寿堂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老太太目瞪口呆,这简直是啪啪打她的脸啊! 她一直自称侯府清流,高贵,可她身边的婆子竟去偷盗儿媳的财物,这传出去她的老脸往哪儿放?侯府的名声不就全毁了? 眼睛一转,看到端坐在下首看戏的陈流芳。 心里终于有了出气口,伸手拿起茶杯砸向陈流芳,“流芳,你便是这样管家的?你们陈家便是这样教女儿的?” “儿儿媳也不知孙婆子是这样的人。” 陈流芳心中叫苦,孙婆子明明是老太太的人,现在出了事,倒把气撒在她头上了。孙婆子的儿子好赌成性,也不是第一天偷鸡摸狗,老太太不是不知道,怎么今日便发作了,还朝她发这么大脾气。 都怪孙幼初这个贱人,不会是她想要管家之权,设计害她的。 等夫君回来,一定要让夫君去老太太房里给李幼初这个贱人上上眼药。大哥现在没在家,若还让她夺了管家权,那她这个管家夫人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她辛苦管家两年,又生下长孙,就算二房不如长房,这府里也有大半她安插的人,岂能输给李幼初这个贱人。 李幼初心中冷笑,孙婆子前世没少磋磨她,也没少偷拿她的财物。只是今日那些东西却不是孙婆子偷拿的,是她让水墨悄悄塞在孙婆子身上的。 她就知道若孙婆子只有对她不敬这一项罪名,老太太并不会严惩孙婆子,说不定还会借着昨日落入湖中的事给她立威。 但孙婆子偷她东西,教坏姑娘,损毁侯府名声,老太太便是为着侯府将来,也要权衡利弊,严惩孙婆子。 果然,老太太再也顾不得什么主仆情深,自己的名声都被这个刁奴败坏了,为了不让李幼初认为是她指使的,她只能狠心发落了这个刁奴,“打!打这个刁奴三十大板!发派到庄子上!若还不消停,别怪我狠心发卖了你!” 孙婆子面如土色,嘴里直嚷着她没偷东西,但她一向爱偷鸡摸狗,没人信她,直接被拖了下去。 很快,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响彻全府。 处置了孙婆子,昨日江芸儿推李幼初入湖的事,她不但不能责难李幼初,还必须得惩罚芸儿,给李幼初个交待,如此一来,江老太太更心有不甘。 这下,不但没责罚到李幼初,还罚了孙婆子和女儿,这不是间接打她自己的脸吗? 想到这,心里越发生气。可那支钗是御赐之物,李幼初没把事情闹大,便是保全了江芸儿和侯府的颜面。 这个哑巴亏,她又不得不吃。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让李幼初连本带利都吐出来。 想到此,江老太太这才缓和了面色,慈眉善目:“昨日你妹妹知道她使小性子做错了事,难过的哭了一宿,后悔她太鲁莽撞到了你!她年纪小,还不懂事,幼初不会怪她?你妹妹正要跟你陪不是呢!” 说着还推了一把伏在膝头哭的江芸儿。 “是不是啊,芸儿。” 哪知江芸儿把头一扭,哼道,“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住口!” 老太太深知若由她开口罚了江芸儿,以芸儿的性子,定会闹个人仰马翻,自己还要赚个恶母名声。 但若由李若初开口罚了芸儿,以后芸儿自会去跟她闹,还怕她不拿出好东西贴补芸儿吗? 李幼初心里嗤笑,两世为人,老太太的小九九她还能看不懂?三两句话,就把江芸儿抢东西不成,出手推长嫂入湖的事,说成是小孩子不懂事儿,好使小性子。 那就是说她若不原谅姜芸儿,便是她骄纵,不懂得让着小姑子。 她若开口罚了江芸儿,那江芸儿定会掀翻她的闲月阁。 李幼初面上微笑不减,一双美目却看着老太太,不说话。 老太太见李幼初不上钩,只好轻咳一声,笑道,“幼初丫头,你妹妹年纪小做错了事,我叫她给你道歉。你身为长嫂,你说怎么罚便怎么罚。我绝不护短儿。” “母亲!您怎么不维护女儿,反而偏袒一个外人,还让她罚我!您不疼芸儿!要道歉您道,我没错!”江芸儿一下子站起来,惊讶地瞪着江老太太,越说越委屈。 怎料她没想到江芸儿一时受不了,当众顶撞了她,这怒道, “够了!你这丫头的性子是该磨一磨了,还不滚回房里闭门思过!” 江芸儿更委屈了,竟丢下众人,哭着跑出去了。 李幼初见时机差不多了,她今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赶走孙婆子。顺带让老太太对陈流芳起了疑心,她以后再想敛财,怕是没那么容易。惩罚江芸儿,这是意外收获。 她知道靠推她落湖这种小事,是扳不倒江芸儿的,还得从长计议。 “母亲说这话见外了,什么罚不罚的,三妹妹脾气直,这次说不得是那起子小人挑唆了三妹妹,才犯下大错。也是儿媳身子弱,竟病了许久。” 江老太太闻言面色稍缓,借坡下驴,便道,“那你便好好将养着,不用每日过来请安了。” “多谢母亲。” 李幼初冷眼看着江老太太慈祥关怀的眉眼,她不去戏班子唱戏,真是屈才了。 她上辈子这辈子都装成一个疼爱儿媳的好婆母,可得到了她想要的,那副嘴脸变得比谁都快,恨不得立刻杀之而后快。 “简哥儿去铜河也快一个月了,想来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你若还病着,叫我怎么向他交待。” 听到那人的名字,李幼初心口一窒,眼中又闪过恨意,上辈子他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今生她都会悉数奉还! “这次确实让你受苦了,回去养好身体,实在不行便请个大夫来瞧瞧。” 李幼初起身行了一礼,“谢母亲体恤,儿媳告退。” 外面的惨叫声渐息,三十大板打完,孙婆子临近昏迷,她想,她伺候了十几年的三姑娘,竟没开口为她求一句情。 见到李幼初走出来,她微微抬眼看向她,一向宽容待人,出手大方的侯夫人,似娇花软玉一般,看似能轻易拿捏,实际却是铁板一块。 发到庄子上,就弄不到钱了,还怎么替儿子还赌债。她还想跟着三姑娘嫁入高门,做管家嬷嬷,过上那人上人的日子。 李幼初这个贱人!可把她害惨了! 第6章 疑惑 回闲月阁之后,李幼初紧拧的眉头才放松下来。 一路上,她早就发现丹青双唇张了又开,欲言又止的样子。 便将其余人等都打发下去,屋里只留了丹青和水墨,看向丹青,“我知道你有疑惑,想问什么便问。” 丹青早就满腹狐疑,听李幼初同意她问,便立马问道,“姑娘,您刚才说,那支凤钗是先皇后所赐,可我自小跟随姑娘长大,怎的从未听说过此事。” 丹青和水墨是一对姐妹,自小便跟在李幼初身边,二人小时候家里发大水,闹洪灾,若不是李家太太收留了她们,二人早就被饿死了。 李家太太膝下只有李幼初一个女儿,待李幼初身边的几个丫鬟极好,宠的跟家里的二小姐似的,家里女先生来教李幼初学琴棋书画,识字算账,二人也一同跟着学,家中有什么事,能让李幼初知道的,也不会瞒着她们。她们自小受李家恩德,是顶顶忠心的人。 水墨也疑惑地看向李幼初。 李幼初浅浅一笑,道,“是不是御赐之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相信那是御赐之物便罢了。”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可两个丫头心如却如明镜一般。 侯爷在成亲当晚去了铜河赈灾,二人没有圆房,李幼初在府里没有什么根基,处处受欺负,受拿捏。现下,府里是二夫人掌家,一味的欺压大房。 昨日李幼初落水之后,老太太听了江芸儿的一面之词,不但没来闲月阁看望李幼初,还派了孙婆子来耀武扬威一通,这里面除了江芸儿告黑状,也少不了陈流芳的手笔。 李幼初若不这样说,老太太少不得给李幼初立下马威,二夫人和三姑娘从此更会骑在李幼初头上,她以后的日子便会越发难过。 说是御赐之物,她们又没门路问真假,这么一来,老太太不但打发了孙婆子,禁足了三姑娘,连二夫人都训斥了,还让李幼初好好休息,安心等着侯爷回来。 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是不是御赐又有什么关系,正如李幼初所说,福寿堂那位信了不就行了? 水墨心思细腻,歪着头道,“姑娘,您说孙婆子会不会把咱们栽赃她偷盗这事说出来?” “老太太既然处置了她,便是认定了这个结果,她再说也没人信。” “不过,姑娘果真料事如神,老太太见孙婆子偷您财物,倒是真的处置了孙婆子,看来在老太太心中跟了她多年的孙婆子,没您重要,她还是很看重您的。我们是不是多心了?” 李幼初闻言,笑出了声,老太太看重她? 老太太恨不得她早死,才好得了她的嫁妆和李家家产。 李幼初很确信,从自己一嫁过来,便生活在了老太太的监视之下。闲月阁发生的一切,老太太未必一点不知。 李幼初郑重地看着两个丫头,“你们两个记住,老太太永远不会看重我,她只看重我的价值和李家的产业,若有一天我没用了,老太太会第一时间收拾了我,为侯爷再娶高门的新妇。” 李幼初永远忘不了,前世江世简将齐怜容带回府,老太太看着齐怜容,一步一步借着江世简的手,夺走她的掌家权,将她逼至落霞院,愣是充睁眼瞎,由着江世简宠妾灭妻,干尽了缺德事。 丹青从回来眉头便一直紧锁着,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幼初,红了眼睛,“姑娘受苦了,我们在李家过的是何等的神仙日子,嫁到侯府处处受人欺负,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不一样了,眉眼间处处是忧愁,这可怎么好。” 水墨却轻轻推了她一把,笑着道,“你个小事精儿,自己爱思虑也便罢了,可别带的姑娘都跟着你伤神,姑娘昨日伤了身子,心里肯定不好受。不如请怜容小姐来府里陪姑娘小住几日。” 自打李幼初从江南嫁到侯府,齐怜容便跟着送嫁队伍来了京城,李幼初舍不得与她分别,便劝她在侯府小住。 齐怜容本是答应了的,但成亲当晚她突然说她住在侯府不合时宜,不如住到清绵巷她舅舅家,也不急着回江南,有什么事情让李幼初给她送信便是,说完便着急忙慌告辞走了,至今也未再露面。 提到齐怜容,李幼初想起来,齐怜容的舅舅虽在京城,却受了齐怜容她爹的连累被贬了官,日子过得清贫。齐怜容的舅母恨齐怜容都来不及,又怎会允许她住在自己家。 那齐怜容急急辞别了她,又去了哪里? 难道去了沈锦书家?不可能。 前世沈锦书因为齐怜容偷偷写信,暗自挑拨李幼初与沈锦书的关系,便恼了齐怜容,并明里暗里劝过李幼初,说齐怜容人品有问题,不要那么信任她。 可李幼初偏偏不信,被齐怜容挑拨着疏远了沈锦书,只跟齐怜容交好。 重活一世才想明白,齐怜容利用自己所有的亲人朋友,为她谋取最大利益,利用不上的便离间她们的关系,让她们断了往来。 看来齐怜容早就用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网住,切断她的后路,一步步将她困死在江府后宅。 想起齐怜容,李幼初又不自觉握起了拳头,拧起眉头道,“别再提齐怜容,我不想看见她!” 两个丫头一听李幼初说她不想看见齐怜容,震惊之余又有些窃喜,她们二人也发现齐怜容有些没边界感,以前在李家没少占李幼初便宜,矫情又虚伪,只是李幼初不介意,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丹青试探道,“姑娘如何恼了她?难道姑娘梦里她也不是好人吗?” 李幼初要找齐怜容复仇,少不得要让丹青和水墨知道她们二人不再交好,便顺着丹青的说,“对,她也是害死我的人之一,我想通了,她自诩是官家小姐,一向瞧不起我的出身,我又何必上赶着热脸贴她冷屁股,不如掰了好。” 李幼初见二人没再问她发生了什么,猜着她们怕是也巴不得自己别和齐怜容来往。 正说着话,李幼初忽然感觉心脏跳动有些异常,突突突地令人不安,眼前天旋地转。 难道是落水后遗症? 她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她在娘家时,身子极好。似是从嫁入侯府开始,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坏了身子的? 第7章 查毒被跟踪 如今江世简不在家中,估计还腾不出手给自己喂药。 她从嫁入府中,一概饮食皆是由自己的小厨房供给,小厨房里都是她从李家带来的人,身契都捏在母亲手中,母亲挑出来的人,必是可信的。 忽的,她眸子一眯。 前世,自打成亲后,老太太隔几日,便打发鸳鸯给她送一碗乌鸡汤,说是给她补身子的,里面加入了易孕的补药。直到她生了孩子之后,这汤便断了。但她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 上辈子她真的以为老太太是个关爱她的婆母,为了她生下嫡长子,才给她送补汤,从来没怀疑过她。还感念她处处为自己着想,掏心掏肺地为侯府赚钱,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嫁妆养着侯府一大家子人。 真是愚蠢! 如此想来,这乌鸡汤肯定有问题,只是不知加的什么料。 她昨日昏迷,老太太打发人送来乌鸡汤后,还未动过。 这不就是最好的查证老太太有无害她的机会吗? 李幼初站起身,慢慢踱步,思考着该如何查证乌鸡汤里有没有毒。 府医是绝对不能用的,这是老太太用了几十年的老人。 出去找其他大夫查不是不行,只是会惊动府中人,恐会打草惊蛇。她这院子四面漏风,不知多少老太太和二房的眼线。 想着想着,她便吩咐丹青去小书房磨墨,拿出纸笔开始给沈锦书写信。 沈锦书的父亲是太医院的院判,世代从医,医术极高。 李幼初信不过别人,但绝对可以相信沈锦书,沈家祖上和李家祖上有过命之交,二人虽一个在江南,一个在京城,却自小便往来甚密,沈锦书怕冷,每年冬天都会去李家住几个月。 然而李幼初刚写了个开头,便觉得不稳妥,万一被人截了信,那便是害了自己和锦书。 不如直接去找沈锦书面谈,更为稳妥。 可是她若出门用马车,老太太和二弟妹必会知道。 现下她又身子不好,老太太让她在闲月阁修养,实在不是出门的好时机,只好道,“水墨,你悄悄将这碗乌鸡汤用冰镇着,仔细保存好,送去我们在京中的糕点铺子,别惊动了人。你亲自办。” 水墨点头应下,去厨房找了个小食盒,故意在院中大声道,“夫人嘴里发苦,我去买些桂花糖糕给夫人吃。” 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食盒糕点,李幼初吃不完的分给下人,水墨细心地发现,鸳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一应事宜办妥,倒是没有引起怀疑。 过了三日,李幼初觉得是时候出门了。 除了查证乌鸡汤里有没有毒,更重要的是查看她体内目前的中毒状况。 算着日子,江世简再有六七日便该回来了,她要复仇,需要大量人手和东西,是时候该安排起来了。 很快,门房便套好了马车等在门外。 李幼初要出门的消息,瞬间就传到了老太太和二夫人耳中。 老太太握着手中的佛珠,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有说出门做什么吗?” 鸳鸯摇头,“没说,只带了一个叫水墨的丫头跟着她。” “你找几个身手利索的小厮跟着她,莫让她察觉,悄悄看她去了哪里,见了谁,做什么,回来禀报。”老太太吩咐她身边的贴身婆子吴婆子,吴婆子点头应是。 二夫人这边也大概如法炮制,派人跟着李幼初。 李幼初上了马车,便对车夫开口,“江伯,我们去李氏糖糕铺,前几日的糖糕好吃,我去买些来给母亲和三妹妹尝尝。三妹妹受了罚,心情不好,我再去锦绣坊挑些她喜欢的衣裳,哄她开心。” 车夫是永宁侯府的家生子江福,四十多岁的年纪,会些功夫。他年轻时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救过老侯爷的命,被赐了江姓,老侯爷去世后,老太太便让他给几个主子赶车。 说白了,他现在忠于老太太,他赶车,无非就是监视几个主子的动向。 江福听了吩咐,便回道:“好嘞,夫人请上车,这便出发。” 车子走了一会,李幼初便发现有人快步尾随在他们车后,看样子是两拨人。 李幼初心里清楚,她落水的事,老太太不但没能捞到什么好处,还打发了孙婆子,禁足了江芸儿,心中正憋气,势必会更关注李幼初的动向,好寻个由头,让她拿出钱来补贴侯府。 她这次出门,老太太一定会派人跟着她。 李幼初深知狗急了会跳墙的道理,所以,她虽没有告知老太太,用的却是老太太的车夫,便是要告诉老太太,她没脱离老太太的掌控,让老太太对她放心。 只有老太太放心她是个蠢的,才会继续露出马脚。 然而水墨便没有李幼初那么淡定了,她发现有人跟踪她们之后,两眼瞪得溜圆,嘴唇止不住的颤抖,越发担心李幼初在侯府的境遇。 李幼初赶紧抬手指了指外面的车夫,对她摇了摇头,用口型对她说:“稍安勿躁。” 水墨自小跟着李幼初,早就有了默契,顿时明白江福是来监视他们的。果然,水墨虽然气愤,却也安静了下来,配合着李幼初演戏,掀开车帘装作看热闹的样子。 “姑娘,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东门楼街的繁华,真不愧是百铺街,瞧瞧,街东头是王家包子铺,对面还有李家油饼铺,旁边还有香料铺,这一家是什么铺子啊?姑娘,是胭脂铺” 水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一直在马车上叽叽喳喳,赶车的江福心道,虽然是侯夫人的贴身丫鬟,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夫人带她出来,也不嫌丢了侯府的颜面。 “这家胭脂铺名字倒是别致,叫颜如玉,姑娘,你看” 车里面的水墨还在叽叽喳喳,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胭脂铺子里出来,惊的立刻张大了嘴巴,差点惊叫出来。 她忙捂住嘴巴,悄悄拉着李幼初的衣袖,指给李幼初看。 李幼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中顿时清明起来,原来,竟是这样吗? 第8章 好友相帮 李幼初瞬间作出反应,悄声对水墨道,“我想办法让你下车,你跟上她,小心些,别被后面盯梢的人发现。” “姑娘,那你一个人行吗?奴婢不放心你。” “我已经给爹娘去信了,爹娘来京查账,便会从江南带一批人来。” 水墨点头。 李幼初提高声音道,“水墨,侯爷快回来了,你去那家胭脂铺子替我选几盒最新款胭脂,多选几盒,回府给二弟妹和三妹妹都分分。” 外面的江福是个老油子,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一听李幼初想买胭脂取悦小主子,心里高兴,便开口问,“夫人需要停车吗?” 李幼初顺势答应,当即道,“江伯,停车,让水墨下去慢慢替我选,女人家的胭脂水粉花样繁多,选起来费时,我们先去李氏糖糕铺子,回来再捎上她便是。” 车一停,水墨不等江福答话,便已经利落地下车,去了街旁的颜如玉胭脂铺。 等车子再跑起来,李幼初往后看去,盯梢的人明显少了,希望水墨能甩开他们,顺利跟上那个女人。 到了李氏糖糕铺,李幼初一下车,铺中的掌柜立马迎了上来。 掌柜都是李家自小培养的,很有眼力见儿,前几日见水墨送来的东西,他便好好保管着,等着李幼初来。 见到李幼初身后的江福,便作揖道,“夫人来了,正巧,铺子里新出了一些糖糕新品,还没来得及送去侯府,夫人既亲来了,还请夫人尝尝并提提意见,小人顺便请夫人的示下,给这批新品定个价。” 李幼初便对掌柜道,“既如此,便要花上一些时间,那便上一些铺子里卖得好的糖糕,给江伯也尝尝。” 又转头对江福歉意道,“江伯,辛苦在这等我。等下若吃到合口的糖糕,便打包一些带回去,给您的小孙孙尝尝。” 李幼初的视线扫向门口街道,很快就看到了跟着她过来的尾巴。 李幼初看着铺子里的人招呼着江福坐着吃糕点,便上了二楼一间雅间。 一进门,掌柜便悄声道,“姑娘,水墨姑娘送来的东西,在这。我每日亲自换冰,还好着呢。” 李幼初看到了那个食盒里,用冰镇着的乌鸡汤。 她很满意掌柜的细心,“辛苦你了。我不能在这多待,你派个脸生的人去沈府,请沈家大小姐过来,避开人,带人从后门进来。” 掌柜并不多问,马上悄悄退下,吩咐人按李幼初说的做。 李幼初坐在雅间等沈锦书,看着那碗乌鸡汤,心里又恨起江世简来。 刚刚在胭脂铺,遇到的那个身影,是齐怜容的婢女。她在京城,也就意味着齐怜容也在。 那家胭脂铺离侯府不远,说明齐怜容就住在侯府附近,侯府附近的房子可都非富即贵,大有来头。 只是,齐怜容是跟着她的送嫁队伍来的,送嫁队伍早就回江南了,凭她一个弱女子,定是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 离侯府这么近,难道是江世简让人给齐怜容安排了住处? 她在来江南之前,便与江世简勾搭上了? 齐怜容能瞒着她给沈锦书写信,挑拨她们的关系,怎么就不能瞒着她勾搭江世简了。 这么一想,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也不知水墨能不能顺利甩开那些尾巴,找到齐怜容的住处。 若找到了齐怜容的住处,她便能掌握先机,对付齐怜容,也能事半功倍。 正想着,雅间的门开了,带着帷帽的沈锦书走了进来。 一想到沈锦书前世的下场,李幼初便红了眼睛,拉着沈锦书上看下看,还好来得及,沈锦书还没嫁人,也没被夫家那群禽兽生生折磨死。 李幼初这番举动,弄得沈锦书一头雾水,“圆圆,你是不是太久没见我想我了,怎的这样看我?” 二人是自小的交情,都是互相称呼对方的小名。 李幼初拉着她坐下,寒暄几句后,便切入正题,指着乌鸡汤,低声道,“阿书,我怀疑这碗乌鸡汤被人加了料,有人要害我,你能不能说动沈伯父,帮我看看里面加了什么?” 沈锦书的父亲是太医院的院判,德高望重,受圣上重视,一般人家请不动他。 李幼初想着,既然江家敢明目张胆下毒害她,必不会那么容易让人瞧出来汤里有问题。 她只好求沈锦书帮她了。 沈锦书闻言,满脸震惊,显然不敢相信,一个刚嫁入侯府的新妇,会被人下毒。 是谁要害她? 沈锦书千言万语在胸腔中翻腾,想到江世简不在京中,才暂时放心。 “是二房要与你争权,才做出这样的龌龊事吗?” 沈锦书冷静得够快,理性分析着,毕竟哪家深宅大院里,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事。 李幼初暂时不想将江家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人,做的缺德事,告知沈锦书,脏了她的耳朵。 只好含糊其辞,“目前还不清楚是谁下的毒,想先看看是什么毒,到底想怎么害我。” 沈锦书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拍了胸脯,“好,我先把这碗乌鸡汤带回家,给我父亲瞧瞧是什么情况,一有消息我立马通知你。只是,你千万保护好自己,别乱了阵脚。” 李幼初顿时鼻子一酸,沈锦书待她这般好,她上辈子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听了齐怜容这个贱人的话,与沈锦书生分了。 李幼初红着眼点头,告诉沈锦书,“阿书,你放心,我爹娘很快便会上京来查账,到时候若我真中了毒,他们必会给我撑腰的。只是,你回家之后不要跟沈伯父说太多,免得他担心。” 沈锦书见好友如此小心,心里不安,直觉李幼初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她点头宽慰道,“圆圆,你放心,我有分寸,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事,你别瞒我,去沈府找我。” 李幼初也不敢和沈锦书耽搁太久,一是怕楼下的江福起疑心,二是怕水墨那边出什么乱子。 她得赶紧去颜如玉胭脂铺看看。 第9章 齐怜容 “阿书,你把这些新品糖糕带回去给伯父伯母尝尝,若是好吃,你直接派人来铺子里拿就行,要多少管够。” 一句话把沈锦书逗笑了,瞧着李幼初财大气粗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李幼初看着掌柜原路送了沈锦书出去,便收拾心情,若无其事地下了楼。 一路上她心里很忐忑。 到了颜如玉,看到水墨提着几个大盒子,站在门口,向她挥手,这才放下心来。 李幼初招手让她上了马车,还大声夸她给自己挑选的胭脂衬得肤色更明艳了。 水墨上了车便一脸凝重,看着李幼初摇了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回说。 李幼初点头,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些盯梢的人,果然,和来的时候一样多了。 到了侯府之后,李幼初先回了闲月阁。 而寿安堂里,老太太派去跟踪李幼初的人和江福,先后来禀报情况。 盯梢的人直接回道,“老太太,夫人去买糖糕,半路上经过东门楼街,看到有个胭脂铺,夫人便说侯爷快回来了,想着买几盒胭脂回来用,便打发水墨去挑选,夫人没下车,直接去了糖糕铺子。” “发现异常没有?” 盯梢的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要说异常,便是那水墨姑娘豪气得很。去了胭脂铺子,便直接扔给掌柜的十两银子,说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她家主子有钱,掌柜的眼珠都直了,便把她领上了二楼,她也在里面待了两刻钟左右。她出来后,奴才进去问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买胭脂的。” “行了,这趟差你办得漂亮,今日不用过来当差了,回去歇着。” 老太太手里搓着佛珠,闭上了眼睛,连李幼初的丫鬟都能随便扔出十两银子,她得多有钱啊,想到这,便恨不能把李幼初的库房钥匙,快点划拉到自己手里。 盯梢的刚走,江福就来了。 老太太问江福,“她真的只是待在糖糕铺子里?有没有出来?” 江福道,“老奴就守在铺子门口,夫人只待了两刻多钟便出来了,还提着一些新的糖糕,说是孝敬老太太的。” “不是说,她的丫头还去了胭脂铺吗?” “是,路上经过东门楼街,夫人身边的水墨看到有个胭脂铺,夫人便说侯爷快回来了,想着买几盒胭脂回来用,便打发水墨去挑选,夫人没下车。回来的时候,又一道捎回来的。” 这么一说便对上了,老太太发现李幼初出门一切正常,便彻底放了心。 看来李幼初没她想的那么聪明,这就意味着,她会更顺利地得到她的嫁妆和李家家产。想想就忍不住仰天长笑。 晚上,还特意加了两个菜。 闲月阁。 李幼初先派鸳鸯把糕点和胭脂送到各房,再将房里人都支走,等水墨说她跟踪的情况。 水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她先去了颜如玉二楼雅间,拿银子让掌柜的给挑好了胭脂,又拿银子封了掌柜的口,从后门出去跟上了齐怜容的婢女蜜桃。 齐怜容的婢女蜜桃穿过东门楼街,拐进了街后的桂花里巷,她还很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 吓得水墨赶紧藏到巷子转角处,紧张地抚着胸口。 水墨跟着她七拐八弯,停在一座四进的院落门前。 水墨连忙藏起来,不多时便听到蜜桃敲门的声音。 “姑娘,是我,开门。” 随后,竟是一个男人开的门,水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胭脂买到了吗?” 水墨大惊,忙小心地探头去看,竟然看到了——江世简的身影。 随即又一道清丽的声音传了出来,“侯爷,怜容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疼惜。” 这不是那个欺骗李幼初,说舅舅家有急事的齐怜容又是谁? 水墨简直气炸了,怕再留下来听,她会做出一些难以自控的举动,只好快马加鞭赶回了颜如玉。 水墨走后,桂花里巷这边却还在继续。 江世简看着眼前一身锦绣白裙的清丽身影,不禁露出宠溺的笑,声音温柔的滴水,“进去试试胭脂合不合适。” 齐怜容点头进了内室,再出来时,那张白皙娇弱的小脸更加精致可人。 江世简更加移不开眼,嘘寒问暖,“你跟着我去铜河一路受苦了,今日回来的急,你且暂时住在这里,以后不喜欢了,我再给你安排别的住处。” 齐怜容娇羞一笑,“侯爷对我这样好,怜容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说着话,眉目间又沾染了一丝愁容,“若是让幼初知道了,不知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李幼初是江世简明媒正娶的侯夫人,也是她自幼的手帕交,这话便是借着李幼初,试探江世简对她的态度了。 当初她能当机立断,在李幼初成亲当晚,钻进装着赈灾物品的马车里,偷偷跟着江世简去铜河。半路又故意露面,引起江世简关注。虽当时被他斥责太大胆了些,但他还是帮着她隐瞒身份,一路带她在身边悉心照料。 她赌江世简是在乎她的,此行虽受了些苦,但却抢在李幼初前面,占据了江世简的心房。 她算计这么多,为的就是回京这一天。 果然,将她安置在这座四进大宅子里,出手这么大方,定是放不下她。 听说她千里迢迢来给李幼初送嫁,没带什么随身物品,还命蜜桃去给她买时兴胭脂水粉。 “你若是不想让她知道,我便不会让她知道。”江世简信誓旦旦保证着。他对李幼初没什么感情,只是听从母命,为了李家的家财能助他振兴侯府而娶她。 齐怜容闻言更高兴,江世简以她为先,根本不顾李幼初的感受。 若不是她如今的身份拖累,她怎会生生错过了江世简这个年纪轻轻便有爵位在身的人。若是她父亲没有被牵连进太子案,她家与江家也算门当户对。 想到身份,她美丽的小脸上,又露出一抹伤感。 齐怜容的父亲是江南知府,六年前,太子死在了江南猎场,牵连了齐父。但好在圣上仁慈,下令抄没家产,流放了齐家的男子,并没有牵连到无辜女眷。 那年她才十岁,她的母亲带着她,搬到了李家街对面的一处小宅子里。 记得她与江世简第一次见面时,是一年前,他跟随母亲来李家提亲,齐怜容刚好去李家找李幼初。 二人遥遥相望,江世简端坐在马上,气质高贵出尘,一下子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巧的是,她的手帕掉落,她却没有发现,而被江世简拾了起来。 江世简怕对她名节有损,解下腰间佩剑,轻轻挑起手帕,递到她的面前,并未有任何轻薄之意。 齐怜容对江世简更有好感,得知江世简身份是永宁侯,她更羡慕李幼初有福气,觅得如此佳婿。 渐渐地听李幼初提起江世简,她便逐渐想要占为己有,甚至还瞒着李幼初给江世简写过信。 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是罪臣之女,怕是高攀不上,这才有了一系列的算计。 齐怜容又想起来,江世简成亲当晚便出发去了铜河,到如今还没和李幼初圆房,她看着江世简,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10章 借酒勾引 “侯爷这次在铜河立了大功,圣上已属意封侯爷为显威将军,侯爷今后定前途无量。”齐怜容红唇轻启,专挑江世简爱听的说。 江世简看着眼前佳人,想起二人一路相伴,心中有些悸动,“一路苦闷,幸得你伴在左右,这大功也该有你一半。只有先安顿好你,我才放心。今日归京,我还未回府中” 齐怜容露出一抹苦笑,“能伴在侯爷左右,是怜容的福气,没有侯爷护着,我这副容貌,哪能在京中安住,恐会下场凄惨。我一定要谢谢侯爷。” 转头又吩咐蜜桃,“你去把准备好的酒菜端来,一来我诚心感谢侯爷,二来我想为侯爷庆功。” 江世简听她这样一说,心下又产生了怜惜之意,一时又舍不得走了。她这副样子的确不适合独自居住,回头还得派些人来保护她才是。 随即又想到什么,关切道,“你这里只有蜜桃一人,恐不够用,过几日我再让人给你挑些丫鬟来。” 齐怜容连忙拒绝,“侯爷如此照顾已经让怜容无以为报,再让侯爷如此费心,怜容心下不安。蜜桃是从江南跟着我过来的,嘴巴严实,绝不会给侯爷添麻烦。” 言下之意,就是她为了维护江世简名声,吃些苦也没什么。 江世简一思量,觉得她说的有理,心下又叹,齐怜容真是个顶好的姑娘,可惜自己已成亲,不能与她朝夕相处,心中有些酸涩。 蜜桃很快就将酒菜端上了桌。 她微微看了一眼齐怜容,见她点头,才将门关好退了出去。 齐怜容倒了两杯酒,亲自执起来递给江世简,含情脉脉,“这第一杯酒,庆祝侯爷立了大功,怜容敬你。” 看着江世简饮下酒后,又端起自己的酒杯,优雅饮尽。 “这第二杯酒,庆祝侯爷升官。” 二人又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怜容要谢侯爷一路悉心照料。” 三杯酒下肚,江世简觉得有些热,看着齐怜容的眼神也有些迷离。 “这第四杯酒,谢侯爷不嫌弃怜容,给怜容一个容身之地,可这里不是怜容的家,怜容迟早还要回江南的” 江世简感觉更热了,他看着对面楚楚可怜的美人,忍不住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容儿,我不让你走,这里便是你的家,不走好不好?” 江世简觉得体内燃起了一把火,烧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他踉跄着站起来,想去扶齐怜容的肩膀挽留她。 却不想身子一歪,整个人都压在了齐怜容身上,齐怜容连忙扶住他,一双冰凉的小手,探上了他红彤彤的脸。 “侯爷,你没事?” 而江世简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本能的往衣下突出的某个小山丘探去。 引得齐怜容惊呼一声。 迷糊间,江世简仿佛看到美人受惊,但晶虫上脑,失了理智,再也不舍得松手,一把将人搂在怀中,嘴巴啃咬,双手抚摸,室内顿时旖旎起来。 齐怜容看着江世简迷离的眼神,欲拒还迎,“侯爷,你放开啊” 江世简却直接堵住了她的唇,笑道,“叫我阿简,容儿。” 齐怜容低头一笑,掩住了眼底的算计,害羞道,“阿简。” 江世简心底的泥石流决堤了,仅存的理智全无,拦腰抱起齐怜容,走向榻边。 齐怜容心底闪过最后一抹游移,这些都是她算计好的,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明明她可以做他的正头夫人的,如今偷偷摸摸地算计他,也只能当个外室,连个妾都做不成。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李幼初从侯夫人的位置上拉下来,只有她才配当侯夫人。 现在她先李幼初一步,占了江世简的身子,连上天都在帮她。 只要她霸占住江世简的人和心,她便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京城,再生下孩子,站稳脚跟,便把母亲也接来,到时候借着侯府的势,想办法为父亲翻案。 到时候她成了官员之女,要一个商户女下堂,还有什么难的。 她不介意为了这些,与江世简无媒苟合,过得好不好,还要看以后。 谁笑到最后,谁才会赢。 她的衣衫被江世简撕碎,一片片散落在地上,露出的大片肌肤如雪,刺激着江世简的每一处感官。 他再也受不了了。 不多时,房里便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一浪高过一浪的深龈声。 入夜后,闲月阁里还灯火通明。 “姑娘,您说的对!侯爷果然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他竟然已经回京了,还把齐怜容安置在桂花里巷的宅子里,二人卿卿我我,暧昧不清” 水墨神色凝重,絮絮叨叨为李幼初忿忿不平。 李幼初却突然打断她的话,“你说哪里?桂花里巷?” “是啊!好大的一座四进院子,奴婢亲眼见到,那宅门都比别家的更宽大气派些,这么好的房子肯定很贵。” 丹青听出不对味了,“姑娘,您陪嫁的那座宅子,不就在桂花里巷吗?难道侯爷也在那巷子里买了一座宅子?” 李幼初冷笑,江世简可买不起东门楼街附近的四进院落,那里可是百铺街,爹娘千挑万选才买下给她当陪嫁,江世简竟然把齐怜容安置在了她的陪嫁宅子里,真是无耻! 李幼初本以为自己早就没了期待,不会那么生气,但是忍不住紧绷的身子出卖了她。 丹青察觉到李幼初的神情变化,担忧地问,“姑娘,侯爷这样欺负人,咱们就这样由着他们吗?” 水墨眸子里的怒火都要迸发出来了,骂道,“齐怜容更不厚道,在家时,姑娘对她那么好,她在李家的时间,比在齐家都要长,姑娘可怜她没了父亲,什么好东西都让着她。她倒好,作为夫人的好姐妹,抢东西抢上瘾了,居然干出抢夫人的夫君,背叛夫人的事,真不要脸!” 李幼初怎么可能由着齐怜容住在自己陪嫁宅子里,脏了她的地方,她直接道,“那是我的宅子,我自然不能由着她住,她也配!” “丹青,回头你找一下房契,地契,再找个牙行的人来,卖了宅子,把齐怜容赶出去!” 第11章 野心勃勃 丹青和水墨对视了一眼,姑娘真是不一样了,做事果断又干脆。 幸好姑娘和齐怜容掰了,不然姑娘得多伤心啊,被自幼长大的好姐妹抢了夫君,谁受得了。 就应该把齐怜容赶出去! “侯爷刚成亲就去了铜河,没跟姑娘圆房,现下回了京,又去和齐怜容卿卿我我,这般轻慢姑娘,真欺负人!姑娘那个梦果真是上苍怜悯,不然我们现在还被侯爷和齐怜容蒙在鼓里。” 水墨想到江老太太去提亲时,说的千好万好,可真将姑娘娶来了,这一家子反倒阳奉阴违,净干些忘恩负义的事。 自打姑娘来了侯府,这一家子人吃的,穿的,哪样不是从小姐的陪嫁庄子、铺子上来的。 看到水墨动怒,李幼初知道她是心疼自己,水墨一向稳重,这次是真被气着了。 “我们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这是好事。我们在这侯府根基不稳,还不能与他们硬碰硬,只有敌人在明,我们在暗,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想用她的房子金屋藏娇,没门! 既然江家这一家子都在算计她的嫁妆,她也是时候清点一下,转移出去了。 她的根基在江南,以后还是要回去的。早年买的几座京中的宅子长势很快,卖了不亏。 只有钱生钱,才能让人更有安全感。 李幼初宁愿卖了,也不能让狼心狗肺的人住自家的宅子,过滋润日子,尤其是齐怜容那样忘恩负义的人。 不过,江世简居然现在就已经回京了,比前世早了五六日。 这么看来,前世,他也是这时候回京的,只是他瞒得好,家中不知道罢了。 原来,江世简和齐怜容从这时候起便暗度陈仓,无媒苟合了。齐怜容必定是想着尽早怀上江世简的孩子,想办法换给她,再毒死她,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继承她的家产。 好啊,那她就来一招棒打鸳鸯,送他们一个大礼。 翌日,日上三竿。 江世简被刺眼的阳光照的缓缓睁开眼睛,脑中多了丝清明。 看着头顶的百福床帐,一些记忆顿时涌入脑海,他猛地转头。 只见臂弯里,躺着一个一丝不挂的柔玉一般的女子,秀发散落在她的香肩上,光影在她身上跳跃,美好而又旖旎,而自己宽大的手掌正握住女子的浑圆。 香艳,火热。 江世简的脸,忽地一红,想要移开视线,可是女子的眼睛忽地睁开,看到眼前的人,似乎有些懵懂,转而她惊叫了一声,嘤嘤哭泣起来。 江世简眉目间露出些懊恼之色,连忙手忙脚乱地将人搂到怀里,语无伦次急着解释,“怜容,都是我不好,我昨晚贪杯,一时喝醉了,行了这禽兽不如之事,你” 齐怜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声音破碎可怜:“侯爷莫要自责,都怪怜容昨日自作主张为侯爷庆功,一时情非得已劝多了酒” 她把所有的责任全揽到自己的身上,江世简更加心疼,正要再好好宽慰她,却见她背过身去,只留线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声音也更加委屈。 “侯爷还是快些回府,幼初她还在等着你,昨晚算我对不起幼初,我再也没脸见她了都怪我心悦侯爷,情深不能自抑,没能推开侯爷,昨夜便当作是报答侯爷的恩情侯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这招欲擒故纵使的百般丝滑,一方面提醒他是有妇之夫,强行占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清白,她是被迫对不起好姐妹。一方面又表明自己心悦于他,但为大局着想,不为难他,不要名分。 端的是楚楚可怜,懂事又知礼。 江世简一听就急了,撇清与李幼初的关系,表明他有多专情,“怜容,你已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负责。她李幼初虽嫁了我,便我与她并无夫妻之实,这你是知道的。她一个商户女,身份低贱,本就配不上我,如今我有了你,我更不会碰她。” 齐怜容闻言都快笑出声了,但她依旧背对着江世简,“可幼初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做了这样对不起她的事,她定会恼恨我,还求侯爷不要告诉幼初,否则我真的没法活了。” 江世简霸道地将她揽过来,见她脸上挂满了泪水,心如刀绞,用唇慢慢吻掉她脸上的泪,贴在她耳边道,“怜容,别怕,一切都交给我,我自会给你个交代。这一路上你的音容笑貌早已刻在我的心上,我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等皇上的封赏下来,我找机会与她和离,迎你入侯府。” “侯爷,怜容虽曾是官家小姐,可我父已不在了,怜容孤苦,当得侯爷如此疼惜,是怜容之福。不过,和离不是小事,怜容不想叫你为难,也不想对不起幼初,更不想你因我和家中长辈闹得不快。” 江世简这才反应过他刚才头脑一热,忘记了他娶李幼初的目的,侯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他要振兴侯府,还要靠着李幼初相帮。 怜容虽是官家小姐,但现下孤苦无依,没有娘家依靠,便是她执意娶进府中,母亲也绝容不下她。 多善良的姑娘啊,心里处处想着别人,只会委屈自己,而她又何其无辜。 他看着梨花带雨的齐怜容,心疼地将她搂在胸前,“怜容懂事的叫我心疼,你放心,等我功成名就,大业已成,在朝中立稳脚跟,我便风光娶你入门,一辈子做你的靠山,再也不叫你看别人脸色过活。” 齐怜容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娇羞地将脸埋在他怀里,回抱住他,二人又温存了一番。 江世简觉得亏欠齐怜容,便决定不着急回府,留在这里陪她几日。 他起身吩咐蜜桃烧水给齐怜容沐浴。 这宅子很大,齐怜容一人住在这里,却只有蜜桃一个人伺候,他有些不放心,遂决定亲自去牙行挑几个人。 待他走后,齐怜容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与刚刚的柔若无骨,楚楚可怜大相径庭。 蜜桃为她擦洗身体,看着她身上的痕迹,终还是问道,“姑娘何至于用药委身于侯爷,奴婢瞧着侯爷对您是上了心的,您何不跟着侯爷回府,那李家姑娘与您自幼相识,定不会为难于您。如此,您也算有了名分,岂不更好?” 齐怜容冷笑一声,“名分?我付出了这么多,你以为我稀罕当个妾吗?” 第12章 请君入瓮 齐怜容早就同李幼初打听清楚了侯府的境况,侯府现下是由二夫人当家,上头还有个老太太。 她曾是官家小姐,自是知道深宅大院里的不易。 她若是个妾,那就是奴婢,随便一个得脸的下人都能踩她一脚。 再说,她与李幼初一同长大,她进府后便要低三下四地服侍李幼初,晨昏定省,看着李幼初的脸色过活,这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齐怜容的脸依旧沉着,但眼里却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现下的日子虽比不上侯夫人体面,但这比我们在江南日子好过多了。只要我抓住侯爷的心,还怕有朝一日做不成侯夫人吗?” 蜜桃心里一跳,没想到这副天仙般的面容下,竟藏着这样的狼子野心。 蜜桃仿佛不认识她伺候了几年的人一样,同时又庆幸自己不是齐怜容的敌人,手下的动作也更加轻,生怕犯了什么错,齐怜容会不顾念主仆情分打发了她。 另一边,丹青办事很麻利,找齐了桂花里巷那套宅子的房地契。那套宅子位置好,丹青想为姑娘多卖些银子,一大早就出去找牙行的人,谈具体出售事宜。 本来李幼初是要亲自去的,但她一早收到了沈锦书的信,约她在茶楼相见,信中还特意写了沈父今日不当值,也去查楼喝茶。 李幼初知道,沈父怕是查出乌鸡汤里有毒,想要为她把脉看看,她的身体中毒到何种程度,能不能解毒。 看来问题不小。 可自那日落水之后,老太太再也没派人来送乌鸡汤,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她出去之前,要先去探探老太太的口风。 临去福寿堂之前,她叫来水墨,低声吩咐了些事,水墨点头应下,“姑娘,奴婢马上去江南水绣。” 福寿堂里,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李幼初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江芸儿和二哥江世淳,逗的老太太哈哈大笑。 李幼初进去,欢笑声戛然而止。 江芸儿看到她,头扭一边,撅着嘴不说话。 而江世淳却轻佻一笑,殷勤地给李幼初问安,见李幼初一个人进来,还眯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踮着脚向外张望,问道:“嫂嫂怎的一个人过来了,身边也没个丫头伺候着。” 倒是陈流芳语气尖酸地拧他胳膊,“大嫂的事轮不到你操心,还不快给我过来。” 江世淳被她拧的龇牙咧嘴,被她拽着一蹦一蹦的过去了。 李幼初看着这一幕,轻轻一笑,没再作声,只向老太太福了福。 “给母亲请安。” “初丫头身子怎么样了,若是大好了,等简哥儿回来圆了房,你便把府里中馈接过去,府里还是要大房当家,我才放心。” 李幼初心里明白,上次她在老太太面前提陈流芳管家,借着老太太的势欺压长房的事,老太太开始留心了。 陈流芳贪婪无比,自打进门便当着侯府的家,私自敛了多少银钱,连她这个刚过门的新妇都看出了不对。 这个家再让陈流芳当下去,怕是很快便会姓了陈。 前些日子,陈流芳借着冬春换季,给各房以及下人都量了新衣,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以侯府公中的财力怕是一时付不起。 陈流芳特意与锦绣坊的掌柜谈了,先付一笔定金,等年下时节再定一批冬衣,到时一起到府里会账,到年下时,是谁管家还不一定呢。 上辈子李幼初接管了侯府中馈之后才发现,这笔银子早就全额从账上提走了,那除定金之外的银子,进了谁的口袋? 等她接手之手,早就成了一笔烂账,而她为了让老太太和江世简知道她能堪大用,便用自己的嫁妆补上,平息了此事。 这辈子她可不会这么傻了,侯府谁都别想再花她的银子。 “母亲,儿媳身子刚好一点,便目前有个棘手的事,等着儿媳去处理,怕是一时管不过来中馈,只能先辛苦二弟妹了。” 一旁的陈流芳面色稍缓,阴阳怪气道,“这是自然,我身为府中人,自当为侯府尽力。” 李幼初心里冷笑,没错,她不稀罕当府中人,这辈子就想当个外人。 经过一番试探,李幼初已经知道老太太没派人再给她送药是为什么。 左不过想先让她接管了府里的中馈,等她接了中馈,拿嫁妆补贴侯府。 老太太再让人盯着她,直到她毁了名声,生了孩子,身子也慢慢毁了,到时候便能让孩子名正言顺继承她的嫁妆。 李家就她一个女儿,而他们只让她生一个孩子,到时候,李家的家产也都姓江了。 算盘珠子打的真响。 只是不知道,赏春会上毁她名声,是谁的手笔。 她不能打无准备之仗,眼下只能先解了身体的毒,再慢慢暗中查探。 老太太听到她不能管家,有些不高兴,想教训李幼初,但为着自己的慈母名声,还是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是侯夫人,还有什么事比接管侯府的中馈更重要啊?” 李幼初一笑,“母亲知不知道京有一家铺子叫江南水绣。” 江南水绣,谁不知道。这是京中最有名的衣裳铺子,这里面的衣裳与别处不同,除了特别贵之外,还在京中时新样子的基础上,融合了江南的刺绣技艺,做出的衣裳婉约中不失华丽,无论是极不易得的料子,还是栩栩如生的绣工,都达到了可以代代相传的品级。 听说一件衣裳的工期也很长,几个绣娘日夜赶制才能出一件成品。 江南水绣的名声很响,衣赏少,想求购衣裳的人却多,真真是物以稀为贵。江南水绣的衣裳穿在身上,代表的是体面和身份。 “让你接管侯府,和江南水绣有什么关系?”老太太面露不悦。 李幼初不慌不忙,继续娓娓道来,“过段时日便是赏春会,京中各大世家都在争相赶制新衣,江南水绣接的都是各家权贵的大单,选订的料子都是最贵的苏锦和软烟罗,而这些都是江南的产物,要走水运千里迢迢运过来,儿媳就负责给他们供货。” “这次他们找儿媳定了好几船布料,订单太大,儿媳已经砸了一大半嫁妆银子进去。” 第13章 江南水绣 “什么?一大半嫁妆银子?你胡闹!我记得你娘家就经营着一间织造坊,也做绸缎生意,他们就你一个女儿,还用得着你砸这么多货银!” 老太太一听就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李幼初嫁过来时她看过嫁妆单子,上面有嫁妆银子二十万两,她砸了一半便是十几万啊。 十几万雪花银买几船破料子,这是在剜她的心头肉啊。 她言下之意就是李家的东西都是李幼初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母亲此话差矣,我的嫁妆是娘家给的,那赚来的银子,是不是也应该给娘家?” “当然不行!” “是啊,我也觉得不行,所以要拿货便要用银子买。”李幼初看着老太太那副贪财的嘴脸,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母亲放心,买货的钱是从我嫁妆上出的,不会动公中一分钱,若是能按期交货,那赚来的银子,够我们侯府几年吃用了。” 李幼初不急不缓,分析着利弊,老太太一听能赚回更多,这才舒展了眉头。 还没缓口气,又听李幼初道, “但是,之前铜河发大水,影响了货船的进度,目前那批料子迟迟未到。江南水绣的大掌柜急得团团转,怕在工期之前赶不出成衣,没法跟各大世家交待。儿媳也怕不能按时交货,到时候还要按货款三倍赔偿给人家,江南水绣的顾客可都是权贵,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儿媳日后可有的忙了。” 江芸儿和江世淳两口子同时眸子一亮,心中各自盘算着小九九。 陈流芳眼珠子转的飞快,脸上闪过算计,果然同人不同命,她费尽心机掌管侯府中馈,墨下的银子再多也买不到一件江南水绣的衣裳,每每经过江南水绣,便只有叹气的份儿。 那锦绣坊的衣裳,还比不上江南水绣的一片衣角子贵。 之前在锦绣坊定的春衣,定早了,那会她还不知道李幼初给这么赚钱的铺子供货,早知道就等她进门,让她去定春衣,那装进自己口袋的银子还要更多。 二房在老太太面前本就不得脸,江世淳是个没用的,读书习武没一样拿手的,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在行。想起房里那些小贱人她就来气。想指望他是不成了,她娘家还有个弟弟,她不贪墨点银子,日子怎么过。 如今大伯哥承袭了爵位,这个商户女又这么有钱,靠着她的钱,大伯哥还愁当不了大官?到时候大伯哥势大,李幼初再生个孩子,承袭了爵位,还有她儿子什么事。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为了儿子,为了娘家,她也不能让李幼初赚那么多钱,更不能让李幼初夺走管家权。 江世淳盯着李幼初,眼中变换了好几种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芸儿刚被解了禁足,上次的事她没捞到便宜,奶娘孙婆子也被打发到了庄子上,她心里正嫉恨李幼初。还想着等兄长回来,让兄长给她撑腰,寻个机会再让李幼初难堪。 如此看来,这个计策是行不通了,她改变主意了,守着这么尊大财神,怎么能暴殄天物。应该想想怎么从李幼初身上得到更多她想要的东西。 她堂堂一个侯府嫡女,本就配得上世间一切好东西,她已经及笄,马上就要相看人家。李幼初给江南水绣供货,开口买一件衣裳还不是小菜一碟,她要是得到一件江南水绣的衣裳,谁还敢不高看她一眼。到时,她的小姐妹便只有羡慕她的份了。 想到这,她便站起身,破天荒地向李幼初低了头,竟开口求老太太,“母亲,前些日子都是芸儿不懂事,让嫂嫂染上风寒,她还要操心这么多事,您便疼疼嫂嫂,先别把侯府的重担压在嫂嫂肩上。” 老太太挺开心江芸儿开窍了,不过就算江芸儿不开口替李幼初说话,她也会同意。 李幼初说了,赚赏春会这一笔,便能够侯府几年花用,那还有赏夏,赏秋,赏冬呢,岂不是一辈子也花不完? 想到这,老太太顿时心花怒放,娶个商户女虽配不上她的简哥儿,但她有的是银子啊,有了她,侯府还用再像以前一样靠节衣缩食过日子吗? 当即便眉开眼笑,手里的佛珠搓得哗啦哗啦响,很是大方道,“那初丫头便先忙你的,中馈的事,等你忙完再说。” 李幼初福了一礼,便出了福寿堂。 等李幼初一走,吴婆子便上前悄声问,“老太太,还找人盯着夫人吗?” 老太太心里正高兴,闭着眼想,李幼初给这么大的铺子供货,赚来的钱不都是江家和她的?听到吴婆子问她,便睁开眼道,“让江福跟着就是了,其他人不用再跟了。” “那药已经有几天没送了” “先别送了,让她先给侯府赚足了银子再说。” 等李幼初再坐上马车,她回头看去,果然,盯梢的人少了一半,后面鬼鬼祟祟跟着的那两人,只怕是二房派来的。 李幼初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不急,还没到她收网的时候。 她让江福把车停在了江南水绣。 杨掌柜见有人来了,抬头看清她的面容,神色一变。正要开口,却见李幼初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杨掌柜,关于货船迟迟未到的事,我特意来给您赔个不是。” 杨掌柜神色恢复如常,应道:“夫人请随我上二楼,正好我也有些事想问夫人。” 上了二楼之后,掌柜神色变得恭敬,“姑娘,水墨姑娘把话都带到了,这间铺子京中人很少知道是我李家的产业,姑娘要做什么尽管做。另外,小人收到了老爷的回信,江南来了一批人,全都安顿好了,都等着姑娘差遣。老爷说了,让姑娘放心,他和夫人不日便到。” “以后我来,你只当我是个货商,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外面有个车夫,你替我盯着他。” “小人都听姑娘吩咐。”杨掌柜从李幼初的只言片语里,就明白外面那个车夫是盯梢姑娘的人,他要做的,就是隐瞒姑娘行踪,别让车夫起疑。 杨掌柜退下后,李幼初迅速换了身衣裳,戴上帷帽,去了江南水绣侧门。 第14章 身中剧毒 门口,水墨早等在马车上,为她打起了车帘,主仆二人径直去了长香思茶楼。 李幼初一下车,便看到沈锦书的丫鬟坐在一楼大堂,不断地向门口张望。 水墨对她摆手,小声叫着她的名字,“明月。” 明月一喜,一边挥手,一边起身带着二人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里,闲杂人等早已被支开了。 只有沈锦书和沈父沈道槐,在静静地喝茶。 李幼初一进门,便给沈道槐行了大礼。 “见过沈伯父,多谢沈伯父肯救侄女一命。” 沈道槐连忙让沈锦书将人扶起来,招呼李幼初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侄女快别客气,当年多亏你曾祖父救了我祖父,你又与阿书情同姐妹,我自是不能见死不救。” 说着,便让李幼初伸出手。 大夫看病,讲究望闻问切。 刚一切脉,沈道槐就嘶了一声,再切,又皱紧了眉头,半晌之后,他才叹了口气。 李幼初体内竟然中了多种毒,还都是能互相制衡,短期内不会毒发的剧毒。 这些毒都极其不易察觉,可见下毒之人极其精通此道,并且熟悉每种毒的毒性,把几种毒配在一起,互相滋养制约,若不是沈家世代行医,精通医术,恐怕他也不能辨识。真是极为阴毒的害人手段。 从中毒时间来看,不足月余,也就是说李幼初刚嫁到侯府便中毒了,看来下毒的一定是侯府中人了。 好在还未深入骨髓,未有性命之忧。 “那碗乌鸡汤里的毒极不易察觉,若不是我见过其中几种毒,便是我也是无法发现的,你是如何发现汤里有毒的?” 李幼初不能说自己重生了,也不想让沈家父女担心,更不想他们蹚侯府的浑水,只好含糊其辞,“我也是机缘巧合,觉得心突突直跳,才疑心有毒。” “你中毒之事,你父亲母亲知道吗?” 李幼初见沈道槐眉头紧拧,面色凝重,问父母亲是否知道,就知道他担心自己接受不了,怕自己孤身一人在府中难以支应,不忍心开口。 看来,她中的毒很复杂。 她前世被江家毒害十几年,知晓江家图谋的是什么,心中早就有了准备。 便直言道,“伯父且放宽心,我爹娘很快便会上京查账,现下我虽只身在侯府,但已有所警觉,除了您,我不敢信任何人,这里都是自己人,您且直言便是。” 沈锦书也心急好友的身体,催促道,“爹,你就别吓圆圆了,她在京城,就只有我们了。” 沈道槐直言道,“幸好你发现得及时,若是再晚上些时日,等毒浸入骨髓,便是我也没法解了。到时候无论怎么调理,毒还是会爆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沈锦书闻言,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是谁这么狠心要置圆圆于死地?” 沈道槐道,“当务之急,是先解毒,等毒解了,再慢慢找到那下毒之人,绳之以法。现下圆圆的身子已有些许亏损,还需我再开个方子好好调养一下。” 李幼初闻言,心下大喜,只要能解毒,调养又算得了什么。 她前世在后院躺了五年,至死都没能解毒,现在毒能解,她当然欢喜。 沈道槐提笔写了两个药方,一个解毒药方,一个调养药方,写完,又不方心道,“解毒归解毒,还得提防那些人贼心不死,继续暗中害你。你中了毒,伯父虽心急,却也不能立刻打上门去为你讨个公道,这样只会打草惊蛇,你的日子会更难过。” 李幼初接过药方,小心地收好,很是激动的道谢,“多谢伯父,侄女已有了应对之法,也能保全自己的性命,还请伯父放心。” 沈道槐颔首,“以后若遇到事,尽管来沈府找我,我若不在,你告诉阿书便是,伯父一定会尽力护着你。” 李幼初热泪盈眶,她知道沈道槐的话是真心的,他与李家虽有过命的交情,但本可以不卷进侯府的风波,可他还是二话不说及时来救她,还这样护着她。李幼初默默记下这份恩情,打算将来还到沈锦书头上。 沈道槐知道女儿和侄女见一面不容易,肯定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便先一步回府了。 沈父一走,李幼初便咬紧了牙关,面上看着神情变化不大,可额角突起的青筋,泄露了她内心的愤怒。 老太太这个佛口蛇心的老虔婆,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 老虔婆造的孽,李幼初会一一让她还回来! 沈锦书见她有些激动,有心想宽慰她几句,可有人想毒死李幼初,她生气也是情理之中,她又不知如何劝解,只好走过去,抱紧李幼初,轻轻拍打她的背。 而李幼初慢慢平静下来,她也正琢磨着,如何帮沈锦书逃过她上辈子的那个火坑。 上辈子,沈锦书跟她一样,也遇人不淑,嫁了一个渣男。 那时候李幼初自身难保,也无法改变沈锦书的命运,再听到她的消息时,便是她被夫家凌虐至死的消息了。 这一世,李幼初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还要让沈锦书过上幸福的日子。 心思百转千回,李幼初将自己在侯府的遭遇,告知了沈锦书,一是不让她担心自己,二是提醒她嫁人一定要谨慎。 “阿书,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我们女子嫁人要碰运气,若碰到一个良人,便能白头偕老,若碰到人渣,便是自掘坟墓。你看我,刚成亲月余,就中毒了,若不是我发现得早” “圆圆,你别灰心,江世简不在京中,他若是在,定会护着你,等他回来,他肯定会查出害你的人,给你个交待。” 沈锦书天性善良,她不相信江世简是个人渣,还在为他辩解。 李幼初苦笑,人人都道江世简去了铜河,不在京中,不会害她。 可谁能知道江世简表面上对李幼初客气有加,以礼相待,哄得李家上下人人都交口称赞,可实则他才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从一开始,他和江老太太就没想让她活着,她不信老太太毒害她的事江世简不知道。 第15章 沈锦书的火坑 这些隐秘事,李幼初不打算瞒着沈锦书,就算传出去,坏的也是永宁侯府的名声,与她何干。 于是,她掰正沈锦书的身体,逼她正视自己,才郑重开口道,“阿书,我们都被江家骗了,我们在糖糕铺相见那日,水墨无意中发现了齐怜容的婢女,一路跟下去,竟然发现江世简和齐怜容在一起,还住在” 不等她说完,沈锦书便腾地站了起来,声音也突然拔高,在意识到这不是什么能宣扬的好事之后,又捂着嘴巴,生生压低了声音。 “你说什么?你是说怜容和江世简?她,她跟谁在一起不好,非要跟你的夫君,怎么能这样下贱无耻?她对得起你吗?不行,她在哪里,我去找她,我看看她肚里长的是不是黑心黑肺!” 说着,便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李幼初摇着头把她拦下,“阿书,我早就不爱江世简了。” 看着沈锦书不可置信的眼神,表情异常坚定地告诉她,“他不配!” 沈锦书看着好友,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她们的书信中,李幼初还对成亲后的生活充满美好的想象,还对江世简赞不绝口,她无法想象短短月余李幼初经历了什么,意然变得如此心灰意冷。 想着李幼初的艰难不易,沈锦书便代入了自己的处境,沈锦书和李幼初一样大,都是十六岁,她也在去岁时与长安侯府世子定了亲事。 长安侯府与永宁侯府不同,长安侯府手握兵权,得圣上重用。 可,这样的高门大户,为什么要娶一个五品太医的女儿呢? 原来,那长安侯世子许见川,有个青梅竹马,二人已私定终身,可那青梅却不明不白死了。 许见川意难平,发了疯般想找出些蛛丝马迹,可找了一年也未有什么发现。 后来,他突然遇见了一个与死去青梅长得很像的女子,经询问之后,才发现这是青梅的庶妹。 自那之后,那个庶妹便成了许见川寄托相思的人,再后来她便生下了孩子。 长安侯府是大户人家,很忌讳在嫡妻之前生下庶子女,当他们知道时已经晚了,也不敢再随意将人打发了,便寻媒婆到处打听小门户里谁家有温婉乖顺的女子,这才选定了沈锦书。 沈父刚开始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架不住长安侯府软磨硬泡,恩威并施,还答应一定将那母子俩打发走。 沈父还没想好是否同意,谁知沈老太太竟然点了头,还说,长安侯府是京中望族,手握兵权不说,家中长女还是圣上的宠妃,如此高门大户,若不是许见川早年糊涂,毁了名声,沈家还够不上人家的门第呢。 后来沈道槐经不住家中施压,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这事,沈锦书从来没对李幼初说起过,如今看到李幼初过得不好,江世简还背着她跟曾经的好姐妹搞在一起,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沈锦书虽是高嫁,但许见川还未娶亲,便生了庶子,也足够她糟心,现在和李幼初说起来,心里反而轻松一点。 “圆圆,那长安侯府倒是说到做到,真把那个女人打发了,许见川还多给了五个铺子当聘礼。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孩子还留在府里,也不知许见川见到这个孩子,想起他娘时,会不会怨恨我们沈家。” 李幼初回想着上一世,她听到的结果。 沈锦书刚嫁进长安侯府,许见川便把那女人接进了府里,还逼着她喝了妾室茶,而且那个女人又怀了孕。也就是说,那女人一直被许见川藏在外面,根本就没打发走。 而可怜的沈锦书,因为性格太软弱,一直被世子冷落,被那个女人欺负,后来那女人还陷害沈锦书,污蔑沈锦书害她性命,许见川连查都不查,直接让人将沈锦书打了一顿,看着人活活疼死在了院中。 李幼初每逢想起,便痛心不已。 好在重生回来,沈锦书还未嫁,李幼初还有机会阻止这个悲剧再次发生。 李幼初想直接一棒子敲醒沈锦书,便直言道,“阿书,他若不给那五个铺子,我们还能信他放下那个女人了。五个铺子,即便是出息再不好,一年也得收万两银子,他为了一个庶女竟然张口便给五个铺子,等你真嫁过去,横插在他与心头肉之间,他还不定怎么怨恨你和沈家呢,到时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沈锦书闻言,心底更慌乱了,再抬头时,眸里的湿意又溢出眼眶,她祖母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难道还能退亲不成? 即便祖母答应了,那长安侯府又岂是好相与的? “圆圆,可是亲事已定了,怕是不能回头了。” 李幼初闻言,当即变了脸色,“阿书,不能嫁!他堂堂侯府,为什么偏偏选中一个五品太医的嫡女嫁过去?就是因为家族势弱,你性子又软,没人撑腰,好拿捏。你嫁过去,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甚至会赔上性命。 只是沈锦书的结局,李幼初不敢提前告诉她。 “圆圆,我们家一向是祖母做主,别说我驳不了她,就连我父亲也只能听她的。” 沈锦书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心里早没了主意。 李幼初细细思量一番,既然长安侯府明面上答应打发了那女人,实际上没打发,那么派人把那女人找出来,再找人在京中大肆宣扬,迫于外界压力,长安侯也不敢再借势压人。 李幼初拿帕子轻轻擦去沈锦书脸上的泪,“你先别急,你回家先说给伯父伯母知道,让他们先心中有数,再慢慢从长计议。” 等沈锦书情绪慢慢平稳了,二人才又戴上帷帽从茶楼出来。 临分别时,二人想着对方的遭遇,心中不免酸楚,只好互劝对方保重。 正伤感时,却听到一个破铜锣似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陈婆子卖奴婢可没那些讲究,我花钱买了你,便是让你为我挣钱的,你少跟我来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再不听话,小心我打死你!” 第16章 赶走齐怜容 陈婆子是靠买卖奴仆为生的牙婆,专做各大世家生意,在京中颇有些名气。 前世,李幼初也与她做过生意,只是她让人押着的那名女子引起了李幼初的注意。 那女子青丝如瀑,肌肤赛雪,容色过人,竟也是个熟人。 女子正跪地哭求,“若是你们要把我卖给勾栏瓦舍,我便是死也不会从了你们!” 沈锦书刚刚正为自己和好友心伤,看不得这样的场景,红着眼睛道,“这女子倒是有些气节。” 沈锦书不知道这女子的身份,李幼初却知道,这是江南有名的瘦马,她曾是江南节度使的宠妾,只是不知为何沦落到被人贩卖的境地。 这种女子才情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从小便被人调教着专门伺候男人,这样的女子早就是风月老手,又怎会抗拒去风花之地,难道有什么她漏掉的细节,莫非? 李幼初当机立断,低声吩咐水墨,“多拿些银子,把那女子救了,悄悄送到江南水绣交给杨掌柜,莫让人发觉。” 水墨应声退下,拿银子办事。 沈锦书看着李幼初出手救人干脆利落,觉得她是她,却又不完全是她,叫她刮目相看。 待一切都安排好后,永宁侯府再次回归了短暂的平静。 两日后,李幼初开始实施送给江世简和齐怜容的大礼。 丹青不负所望,带回了好消息,牙行的人办事很快,李幼初桂花里巷的那套四进宅子,找到了买主,价格也合适。 李幼初很快敲定,只待买主去验收房子。 哪知,去了桂花里巷,竟被人赶出来了。 那几个婆子粗壮如牛,凶狠泼辣,推推搡搡不说,还对着买主和牙行的人破口大骂,说这宅子是他们公子买给娘子住的,叫他们滚。 牙行的人没办法,只好找到李幼初这里,有些不大高兴,“侯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这宅子不是您的吗,怎么里头的人反倒扬言是他们的宅子,这叫我们如何对买主交待。” 李幼初闻言轻轻一笑,让丹青把宅子的房契、地契都拿给牙行的人看,牙行的人见手续齐全,眼前的这才是正主。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宅子是不是有什么纠纷,一方要卖,另一方不卖,这买卖他就不好做了,还白搭了功夫。 哪知李幼初直接给了十两银子,不在乎道,“你们牙行做生意,手续齐全便能买卖,现下那宅子里住了人,我却不知道,带人报官就是。你们跟着官府的人去,少不得要打点打点,等他们将人赶走,便能正常买卖了。事成之后,我还有赏。” 官府出面驱赶齐怜容,想到她被赶出来时那狼狈样子,李幼初心里就一阵爽快。 看她还如何骄傲起来。 牙行的人拿着银子,笑逐颜开,屁颠屁颠地去报官了。 李幼初吩咐水墨,“你悄悄去找杨掌柜,让他派几个江南来的人,去桂花里巷悄悄蹲守,如此这般” 李幼初安排好一切,亲自去了一趟顺天府,李家的生意遍天下,跟官府打交道那是常事,李幼初去上下打点了一番,很快巡捕房那边便派人去了桂花里巷。 李幼初自小便被父亲教导,跟官府的人打交道,银子一定要先给到位,只要没犯什么原则性事件,他们也乐得替你办事。 巡捕房的人来得这么快,一是看李幼初给的银子多,二是这趟差忒容易办,回来还能赚更多赏银,比他们的俸禄还多,何乐而不为。 一群穿衙役服的捕快,拿着佩刀粗鲁地喊门,把齐怜容吓得花容失色,暗中吩咐蜜桃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江世简一早就出门去了,不是什么仇家寻上门来,牵连到她了? 就在齐怜容纠结的时候,捕快们已经挑开门挡,破门而入。 齐怜容原本吓得战战兢兢,一听捕快带人来收房子,心里一松,再度挺直了腰板儿。 “是不是弄错了,这是我夫君新买的宅子,怎会是别人的?” 捕快收了银子只管办事,而且牙行的人带着房子的契书,谁管她逼逼赖赖。 很快,齐怜容一干人等,就被推搡着赶到了街上,形容狼狈,引起了围观。 李幼初就在街对面的马车上坐着,看到除齐怜容和蜜桃外,还多了几个强壮的婆子护着她,李幼初心中冷笑连连。 江世简可真是疼齐怜容,这么快就为她置办了下人仆妇,倒真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几个人来,两个丫鬟模样的人哭哭啼啼,两个彪形大汉叫嚣着朝齐怜容逼近。 那些婆子一开始还挡在齐怜容身前,可她们哪是那两个大汉的对手,很快便被拎小鸡似的甩了出去。 她们只是刚被买来的,又不是忠心的家生子,怎会为齐怜容拼了性命。 很快齐怜容身前就再无一人。 其中一个丫鬟上前,看到齐怜容,便当众哭嚷,虽是哭着,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家都来看看,这个女人不守妇道,早年与我们公子定了娃娃亲,我们府里落魄后,嫌弃我们公子身子孱弱,无权无势,千里迢迢跑到京城,跟了个有权势的有妇之夫,现下我们公子被气的卧病不起,奄奄一息,必须抓她去给我们公子偿命!” 齐怜容一听大惊,也顾不得小姐体面了,急着撇清关系,“我不认识你们,什么公子,你们别胡说八道,污人名声。” “你始乱终弃害人害己,你要是怪人污你名声,我们大可去官府对质!” 街上围观的人迅速围拢,这一听就是姑娘嫌贫爱富,抛弃已定亲的病弱未婚夫郎,傍上了有钱有势的有妇之夫,气死了未婚夫郎,被人家打上门讨公道。人们指着齐怜容议论纷纷。 “这是哪家的姑娘,为了荣华富贵,害了人命,伤天害理啊。” “当个外室,还被赶出来了,能有什么荣华,被人瞧不起!” 正巧围观人群里有个巷子里的邻居,她鄙夷道,“我见过那个男人,长的倒一表人才,没想到啊,偷摸养外室,也不知这是哪家没规矩的人家养出来的儿子。” 地上躺的那几个婆子得知是这么个情况,也都羞得抬不起头。 只有蜜桃拿袖子挡着齐怜容的脸,小声问,“姑娘怎么办啊?” 第17章 江世简回府 齐怜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以为江世简是为了她才买的这套宅子,不成想没住两天,就被人赶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派个婆子,去给侯爷送信。” “侯爷?哪家的侯爷?是想让你那奸夫来救你?没门!今天我们就要你给我们公子偿命!” 两名彪形大汉往那一站,立马断了婆子去报信的意图。 双方人马又拉扯起来。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胆大心细之人顺着线索猜测,那奸夫是哪家的侯爷。 等那四个莫名其妙的人闹够走了时,齐怜容已是形容狼狈,一身雪白衣裙褶皱不堪,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一根白玉簪还歪歪斜斜插在头上,气喘吁吁,看着不像个正经女人。 蜜桃见她眼神空洞,便劝她:“姑娘,我们去侯府找李家小姐,她不知道你跟侯爷的事,应该不会不管咱们的。” 齐怜容闻言却嗤地一声笑了,“我现在去找她,是让她看我笑话吗?我现在应该等着侯爷来找我。我受了这么大委屈,就算要去侯府,也得侯爷亲自开口,我若自己去,那便失了颜面,跟那些上赶着贴男人的贱蹄子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大街上被人看笑话啊。” “先去找个客栈。” 齐怜容在想,她回了京中没几天,怎么这么凑巧江南温家的人便找来了,难道温家那个病秧子真死了? 幸亏她当机立断,去岁李幼初与江世简定了亲,她便一狠心,跟着李幼初来了京城。 这些年温家帮了她不少,可那是他欠她的,他身子孱弱,拖累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便是温家没出事,处在显赫时期,她也不可能嫁给那个病秧子。他死了,也是他命数已尽,跟她有什么关系。 若是她爹不出事,她便是圣上的妃子也做得,如今只能屈就做个侯夫人,已是受了委屈。 想到这,齐怜容又挺直了腰板。 李幼初坐在马车内,静静地看着齐怜容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人指着鼻子骂,那副狼狈无奈的样子,心情大好。 “水墨,再拿上银子,去茶楼酒肆,找说书先生讲个故事给京中人听。” 吩咐完水墨,她又朝着暗处挥了挥手,有一个极其利索的女子身影迅速闪现。 此女长相不怎么好看,绿豆小眼,厚嘴唇,塌鼻梁下还有颗痣,手大脚大,胖胖的,总之整个人又短又粗。 虽然矮胖,但是却极其灵活,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如花。” 李幼初看到她,眼中不但没有厌恶之情,还有些惊喜,“你去附近最大的喜来客栈盯着齐怜容,后面我会安排你入侯府,跟在我身边。” 如花连忙点头应是,她嗓门太洪亮了,隔着马车,震得李幼初耳膜疼。 待她掀帘一看,如花早没了人影。 这边事一完,李幼初便回侯府去清点嫁妆了,赶紧把嫁妆都转移出去,因为不久后,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李幼初走后,江世简接到消息,快速赶到了客栈。 齐怜容正捏着帕子哭的委屈,江世简心疼坏了,上前连哄带抱,“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被官府的人赶出来?” 江世简疑惑的脸上,带着一丝心疼,看样子他是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看着江世简的反应,齐怜容放下心来,当即嘤嘤哭着,扑到他怀里,委屈极了,“侯爷你可回来了,怜容被官府的人赶出来,被吓得魂飞魄散桂花里巷那套宅子,不是侯府的吗,怎会突然被卖了?” 江世简一听,满腔怒火,眉心蹙成一个疙瘩:“官府的人赶你,可说了为什么?” 难道是李幼初那个贱人报了官?可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回来了,更不知道自己把齐怜容安排在了侯府,不大应该是她。 齐怜容不知道江世简所想,只顾哭泣,“官府的人只说宅子主人要卖宅子,牙行带买主去看宅子,几个婆子怕他们是骗子,便将人赶出去了,后来,应该是有人报了官,反把我赶出来了。” “都是怜容命苦,做下如此对不起幼初的事,也没脸去侯府找幼初,可我在京城举目无亲,幸得侯爷照顾,如今被人赶出门,还连累了侯爷,不如侯爷就让我回江南。” 江世简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不自然起来。 这宅子是李幼初的陪嫁,难道是李幼初知道他把齐怜容安置在这里,故意要卖宅子,将人赶出来? 可应该也不太对,他归京后,一直没回家,李幼初又怎会知道? 不行,他得让连升查查,是不是李幼初卖的宅子,今天的事情,到底是凑巧碰上,还是故意如此。 若是故意,那李幼初的心机也太深了。 为了逼他回侯府,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宅子是她的,不是她,谁有权利卖? 他越想越不安,便只好安慰齐怜容道,“容儿,看来我得回侯府去了。你便先安心在这住下,我会尽快再为你买处宅子,给你个交待。” 齐怜容只是哭,并不应声,她不敢让江世简知道江南温家来人闹的事情,心中祈求江世简永远不要知道这件事,否则她不敢想江世简知道她有婚约的情况下,还跟他无媒苟合,会不会觉得她是个下贱女子,一气之下送她回江南。 江世简不知道她的小九九,只心疼她被赶出来,又安慰了她好一会,才离开客栈。 回了侯府,他直奔闲月阁。 一进院子,那莫名的火气便噌噌直冒。 江世简进来时,院里的仆人都满脸喜色向他行礼,争相传告:“快去告诉夫人,侯爷回来了!” 李幼初一听这个名字,心里便厌恶万分,一双眸子若寒潭一般,看着江世简疾步走进来。 身上的玉色苏绣云纹长袍,衬得他眉眼清隽,真是一副好皮相。 李幼初好像知道她上辈子,为什么非要死心塌地嫁给他了。 呵! 江世简进到内室时,李幼初在整理箱笼,原来摆在桌上的青花瓷瓶和琉璃花樽不知怎的都被收了起来。 见他进来,她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 江世简眉心一皱,分别一月,她倒是更加光彩照人,衣着颜色鲜艳,一支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彩凤步摇,斜插于发间,映得那张小脸明艳白皙,似乎更漂亮了,行动间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但在他看来还是满身铜臭味,俗气。没有怜容更清水出芙蓉。 看到她过得这样好,想起齐怜容被赶出来,便压不住心中怒火,沉着一张脸质问道,“李幼初,我让人安排怜容先住在桂花里巷那套宅子里,才住了两三日,你便故意卖了宅子,让人赶走她?” 第18章 落荒而逃 李幼初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冷笑,这才几日他便这般护着齐怜容了。 上一世,她一直以为江世简是回京后才与齐怜容勾搭成奸。可如今,想起她成亲当日,挽留齐怜容住在侯府,她言辞闪烁,着急忙慌便告辞了。 齐怜容应该是当晚便跟着江世简去了铜河,真是好心机。 李幼初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侯爷还知道她是我的手帕交?侯爷怎的比我还关心她?关心她比关心我这个夫人还多,分别月余,一进门便为了她劈头盖脸责备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夫人。” 江世简被她刺的哑口无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在李幼初面前露了太多破绽。 毕竟他回京之后,是第一次回府,李幼初并不知道他与齐怜容的事。他这样急着责问,反而无利于靠李幼初的嫁妆,振兴侯府的大计,若被母亲知道了,再牵扯出怜容,反而会坏事。 江世简捏了捏拳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再说出的话,已是打了好几个弯儿,“当然你才是我夫人了,我是见怜容一个人来为你送亲,她无依无靠的,这才让她暂住在桂花里巷,也是怕别人知道了,诟病夫人嫁入侯府,不讲昔日姐妹情分。” “侯爷倒是菩萨心肠,她来时我便挽留她住在侯府,是她自己非要急着走。如今没地方住,她怎的不来投奔我,反倒去找侯爷帮忙?莫不是她与侯爷比我还亲?还有,你把她安排在我的陪嫁宅子里,我怎么不知道?” “如此说来,你便是为着她求了我,没求你,你才故意卖了宅子?” 自然是故意的。 李幼初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我说了,我并不知道齐怜容住在桂花里巷,我卖宅子,是因为我接了江南水绣的订单,需要从江南运货过来,这批货量太大,买货需要二十万货银,我暂时匀不出那么多现银,没办法,这才卖宅子。” “这事母亲也是知道的,你若不信,便去问她。” “若不是你瞒着我将齐怜容安排在桂花里巷,也不会惹出今日这样的误会。” “如今我倒想问,侯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不问家中发生了何事,倒先来质问我卖宅子,赶走齐怜容。侯爷这是何意?” 江世简一惊,李幼初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起来?她以往见了他,不都很温顺吗,如今拿话呛他,竟让他招架不住,他连忙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他可不敢说,他在桂花里巷和齐怜容厮混了几日,一直没回府。 心中不自然,便找理由道,“我也是这么一问,我回来,还没去向母亲请安,请过安再过来看夫人。” 江世简落荒而逃,想开口让李幼初再拿出银子,给齐怜容买宅子的事,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江世简一走,水墨便从外面进来,见李幼初脸上没有不高兴,才神色平静道,“姑娘,听说二房那边吵起来了,二夫人摔了一套名贵茶具,还挠了二爷的脸。” 李幼初抿嘴一笑,问道,“可知因为什么?” “奴婢听说,二夫人嘲讽二爷没出息,左不过就是为了银子呗,听说她娘家兄弟惹了一个大人物,娘家正水深火热呢。” 李幼初意味深长地一笑,“且等着,好戏很快就登场了。” 转而又吩咐丹青,“我这些嫁妆一直是你收着的,我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了,你分批送到江南水绣,交给杨掌柜,他知道怎么处理。” 江世简快要到福寿堂时,他的随从连升跟了过来,他这才得知,李幼初不仅卖了桂花里巷的宅子,还卖了别的街巷的三处宅院,四个庄子和三个铺面,这才知道,她真是为了这批货才卖宅子。 如此,他倒是错怪她了。 福寿堂,老太太看着远行归来的江世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简哥儿回来了,这趟差办得顺利吗?可还辛苦?” 江世简挺直了腰背,颇有些骄傲道,“此行,我拼死救了齐王性命,圣上对儿子大加赞赏,已经定了要升我为显威将军。” 老太太闻言连声说好,“好,好,好!我简哥儿果然是有出息的,以后侯府在你手中,定会光耀如昔。” 江世简也点头称是。 母子二人都知道最近几年的局势,朝中未发生什么战事,如今的永宁侯府只是空有个名头而已,不比老侯爷在时荣耀,若是他只是一个无实权的侯爷,那这爵位传到他这代也就终止了。 莫说保证荣耀,就是府里的日子也将过不下去了。所以老太太便做主娶了李幼初,实在不行,到时候用银子助他一臂之力。 没想到江世简自己争气,办了铜河这一趟差,便荣升为从四品显威将军,不愧是江家的后代。 老太太一高兴,又想起李幼初很快就会为府里赚回十几万两银子,够几年花用了,便拉着江世简可劲地夸赞。 身旁的吴婆子是个会来事的,吉利话不要钱地往外冒。 一时让江世简也觉得自己似乎前途无量,心情又好起来。 最后还是老太太怕他一时失了分寸,才又多嘱咐了几句。 “简哥儿,你出发时太匆忙,未与幼初圆房,这一个月,她在府里受了些委屈,前几日,被你妹妹不小心推到湖里,还染了风寒,最近还忙着与江南水绣做生意,为府里赚银子。听说过几日她爹娘还要上京查账,为免她告状,你回来了,便多哄哄她,多安慰她,莫让她对侯府寒了心。” 一听母亲提到幼初,江世简眉头又拧成了疙瘩,他刚刚才从闲月阁落荒而逃,李幼初现下怕是对他不满了。 老太太看着儿子的样子,哪能不知道他想什么,便道,“母亲知道你不喜欢幼初,可如今的侯府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你二弟不争气,你三弟读书虽还过得去,但在书院也是处处都要用到银子,你妹妹又到了说亲的年纪,李家可对我们大有用处,你万不可在此时表露出对李幼初的不满啊。” 江世简想起李幼初那双清冷的眸子,又想起楚楚可怜,什么都给了他的齐怜容,便有些心塞,为何他就不能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长相守呢? “母亲,她李家有何好怕的,儿子是官身,她李家人见了我是要跪拜的,再说她李家不就李幼初一个独女,到时候什么都是李幼初的,那不就相当于是我们侯府的?有什么拿捏不了的?” 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母亲知道我儿受委屈了,但李家是江南第一巨贾,根基也不浅,我们要想连根拔起,不落人口实,起码要把面上的功夫做足。等她的嫁妆和李家的财产到手,到时候你若真不喜欢她,停妻另娶便是。” 江世简一听母亲的打算,心下想到怜容现在的处境,就算进了府也是个妾,母亲也绝容不下她。 还不如等他在朝中立稳脚跟,利用李幼初,拿到李家的财产,再名正言顺迎怜容进府,到时候相信母亲也不会再说什么。 二人正说着话呢,吴婆子突然进来传话,说是宫里来人了。 第19章 封赏 老太太闻言,高兴地以为,是圣上嘉奖江世简的圣旨下来了,连忙吩咐下人到正厅摆香案。 她则慌忙梳洗打扮,带人去正厅接旨,一时之间,永宁侯府热闹极了。 江世简则换了大红官袍,腰带上是武官特有的图腾,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威武挺拔。 而老太太则由吴婆子扶着,满面的喜气洋洋,笑得合不拢嘴,吩咐着,“等简哥儿领了旨,便请锦绣坊的人,来给府里主子再量几身衣裳,这可是咱们侯府的大喜事。” 江芸儿有些崇拜的看着自家大哥,等大哥封了大官,还愁自己不能高嫁吗?过些日子赏春会她也该准备起来了。 等李幼初到的时候,就听到老太太说大喜事,她差点冷笑出声。 圣上身边的刘公公,正与江世简说着话,神色看不出喜怒。 江世简满面红光,如众星拱月般被人围在中间,那得意的样子刺痛了李幼初的眼,她看了片刻便移开了眼,垂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恨意。 待二房和其他庶出子女到齐,香案摆好,老太太率领众人跪在香案前,等待宣旨。 那刘公公一甩拂尘,展开圣旨,便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永宁侯江世简,于铜河赈灾,勤勉仁义,不负朕托,特封六品校尉,赏绫罗锦缎三匹,钦此。” 什么?六品校尉怎会如此? 老太太和江世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和疑惑。 就连江芸儿,也紧皱眉头,满脸不可置信。 江世简心中更是乱成一团,上次进宫复命,齐王在侧,圣上不是说封他为从四品显威将军吗?怎么圣旨上却是六品校尉?还有赏绫罗绸缎三匹… 圣上不是直接在打他和永宁侯府的脸吗? 且不说这三匹绸缎,就说这官职,中间差着好几个品级不说,显威将军是实权,六品校尉可只是个虚衔。 他铜河之行救了齐王,圣上当场说记他一功,怎么会是六品校尉,是哪里出了差子? 齐公公见他不领旨谢恩,斜了他一眼,“校尉还不领旨谢恩!” 江世简黑着脸,高声谢恩。 “微臣江世简,谢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圣旨后,他才又客气地问刘公公,“公公,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误会,怎会是六品校尉?” 刘公公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大声道,“这便要问问侯爷自己了!您做的好事,坊间传言纷杂,如今传入圣上耳中,圣上没发落了您,便是圣上仁义。走!回宫!” 说罢,便带着身后的几个小太监,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个侯府内,顿时鸦雀无声。 老太太黑沉着脸,像块木炭似的,气急败坏跺着脚,冲着江世简吼道,“简哥儿,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如今却是这么个结果,还不快派人查查是怎么回事!” 说完,便由吴婆子扶着,气鼓鼓地走了。 江世简在一家子面前,被圣上下了脸面,面上十分难看。 连忙让人出去打听是出了何事,又让人去一趟齐王府探探口风。 二房夫妻俩却是松了口气,双双回了映月居。 二夫人脸上是收不住的笑意,“这大哥去铜河一个月,听说还立了一功,怎么才封了个六品校尉?真真是笑死人了…” 江世淳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摸着脸上还新鲜的三条血道子,骂道,“你日日见不得大哥好,如今你得意了?” 二夫人被骂了,也没发火,见大房吃瘪,她心里便高兴,还在幸灾乐祸,“大概是老天开眼,也见不得大房得意猖狂,看那李幼初在我跟前还怎么嘚瑟。” 说完陈流芳得意地看了歪在榻边的江世淳一眼,突然福至心灵,“夫君,此时大房在老太太面前不得脸,若我们二房做了什么争脸的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二房,连带着我们实哥儿也跟着受重视啊,你说是不是?” 实哥儿,是二房嫡子,侯府长孙,如今已快满周岁。若是大房犯了错,爵位不保,到时候保不齐实哥儿就能顺利袭爵。 陈流芳时刻给江世淳洗脑。 江世淳是家中老二,不上不下,爹不疼娘不爱,自己又不争气,连他那一双弟妹气不顺了都能呲哒他几句。 他不是不想争气,他是实在没本事,陈流芳为了这个不知跟他闹了几回了,这回越发不像话,把他的脸都抓花了,害得他连怡红楼也没脸去了。 想想也觉得气闷,大哥娶个媳妇就那么有钱温柔,他娶的这个母夜叉,穷,脾气还不好。 癞蛤蟆还想过天鹅的日子,还指望他争脸,呸! 争脸?忽地,江世淳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他知道做什么了。忙不迭地穿鞋,右脚的鞋还没提上,便一叠声地道:“你不是想要得脸吗,这次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让你吃香喝辣!我出去下,有大事要做,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陈流芳见他这副样子,便来气,再想起娘家兄弟的事,也是一头乱麻,不知该怎么解决,手中的银子也没凑齐,正心烦意乱。 看着大房添堵,倒也冲淡了她的忧愁,她打起精神对侍女金珠道,“咱们也打发人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福寿堂。 连升打听到了消息,正跪在堂下回话,“京中的茶楼酒肆都在流传一个新话本子。” “还不快说。” 老太太气的胸膛一起一伏,皱着眉头催促。 连升忆起当时说书先生说的内容。 “漓川有户人家姓江,家中有位公子叫有福,祖上三代从武,战场上挣下功名,爵位可传三代。有福爹死后,爵位便传给了长房嫡子江有福,这位有福公子到了定亲的年纪,不与各家贵女定亲,倒是剑走偏锋,娶了千里之外颍川的一位商户女做妻子。” 底下茶客们一边嗑瓜子,一边吃茶,倒是听的有滋有味。 有那有心人反应过来,质问那说书先生,这故事有点耳熟,那商户女不是江南巨贾李家的姑娘,这京中不就永宁侯娶了商户女吗? 这么一说,有福公子很快便被人扒了马,众人都跟着起哄。 说书先生却否认,只说是书局里新出的话本子,说的是话本子上的故事。 “成亲当日,有福公子便奉命出远门办差,只留娇妻一人独守空房。办差路途遥远孤独,中途偶遇一美娇娘,乃是有福公子新婚妻子的手帕交,二人一路陪伴照料,直到他立下大功。” 有茶客质疑,怎会如此凑巧,莫不是那美娇娘有意而为? 第20章 话本子 说书先生不回答,继续讲述: “差事办完,回漓川之后,有福公子未回府中,也不舍得送美娇娘回颍川,遂将她安置在嫡妻的一座陪嫁院子里。 为其置办了奴仆、家当,用嫡妻的银子,住嫡妻的宅子,二人靠着嫡妻,在府外过起了神仙眷侣的日子。” “很快,嫡妻和外室都怀孕了,不久便各自生下个男孩,没想到,外室的孩子却突然出了意外死了。 一向不喜嫡妻的有福公子,竟格外喜欢嫡妻那个孩子,还让人请了名师悉心教导。 待那孩子长大,果然不负众望,一路考取了功名,入了翰林。” “原来该享儿子福的嫡妻,却病倒了,被人关进府中废院。直至病死才知道,原来她亲手养大的孩子,竟是那外室之子,而她自己生的那个孩子,早就被那外室害死了。” 茶楼里,顿时一片嘈杂,都在骂那有福公子是狼心狗肺之人,靠着商户女养着全家,最后却害她失去孩子,养大仇人之子,落得个无人送终的凄惨下场。 只听那说书先生,不急不缓的声音继续响起,“那夫人的病并非身体生病,而是被家中之人下了剧毒,吃下剧毒,与生病无异。 那商户嫡妻被人害死后,有福公子,便顺利娶了那外室为主母,永结同心。” 底下的茶客们越听越气,有人还砸了茶盏,恨不得打到永宁侯府门上去。 还有人红着眼睛道,“这永宁侯府简直不是人,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堪称我朝的耻辱,这样的人怎配被重用!” 这时二楼雅间里,有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十八九岁的年纪,挑了挑眉尾,邪魅一笑。 身后的侍卫见状,小心道,“三爷,齐王这次赈灾立下大功,百姓称赞有加,朝中大臣大有倒向齐王的趋势。这话本子倒是出现的颇合时宜,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谁的手笔不重要,重要的是于我们有利。父皇只封了江世简一个六品校尉,这不就是打齐王的脸吗?他立了功,但却识人不清,至使我朝声誉受损,父皇最看重颜面,怎会任由齐王一家独大。那些一边倒的大臣,非但不能再倒,还得生生给我站直喽!” 侍卫听到他阴冷的声音,低垂下头,心下明白,不知是谁又要倒大霉了。 当今圣上共有三子,太子是皇后所出,母子皆在六年前亡故。 齐王比太子大两岁,乃受宠的贵妃所出,虽非嫡,但为长,地位尊贵,如今谁都要礼让三分。 而三皇子非嫡非长,母妃出身低微,也没有外家助力,为人处事全靠一个狠字。 “你找人盯紧了这些说书的,不死就给我说!” 侍卫刚要退下,又被喊住,“派人去趟江南,查查那始乱终弃的美娇娘,还有她那未婚夫郎家的底细。” 萧苍炎隐隐觉得,这两人都与六年前的太子案有关系。若真是如此,还愁扳不倒齐王吗? 他出身低又有何妨,没有母家扶持又如何,齐王若是跟当年的太子案有关,他就不信父皇还能容得下他。 瑞王萧苍炎看向窗外,阳光映着他褐色嗜血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 楼下气氛正浓。 那说书先生问听客,“你们就不好奇那嫡妻的手帕交是什么身份吗?” “管她什么身份,能抢姐妹的夫君,是什么仁义忠厚之辈?” 说书先生,拿着话本子,将手中的板子重重扣在桌上,“这位美娇娘在抢别人夫君之前,已经与颍川本地一位高官的公子定了亲,只是这位公子父亲犯了罪被处死,家道败落,自己身子也有病,这位美娇娘见实在无利可图,便抛弃了他,一心追随手帕交而到了漓川。” “这娘们儿不仅不守妇道,还是典型的嫌贫爱富,攀附权贵!放着正头娘子不做,非要自甘下贱,抛弃未婚夫郎,与有妇之夫苟且。这种人就该沉塘!” “真替那商户女不值,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手帕交,她要是不跟这娘们儿绝交,就是死有余辜!” “那娘们儿能哄得有福公子心系于她,难道不能哄着那商户女与她交好吗,是那娘们有心机,防不胜防啊!那商户女可怜啊!” “唉?这不是京中今日才发生的事情吗?那娘们儿住在桂花里巷,与我家相隔不远,听说住了别人的房子,清早被官府赶出来了!” “难道,那女人住的便是永宁侯那嫡妻的宅子?” “不仅被赶出来,在街上还被未婚夫家的人堵住,要她偿命呢!” “看上这样不守妇道,害人的女子,那永宁侯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说,那永宁侯的嫡妻倒是个有血性的女子,当机立断,宁愿卖了宅子也不让那心机女住,毫不拖泥带水,倒是个有气节的!让人敬佩啊!” 一时之间,永宁侯府的名声遗臭万年,而李幼初倒成了人人怜悯敬佩的可怜人。 福寿堂里的几人,听完连升讲的,又急又气,竟然是这么回事。 老太太连连看向江世简,狠狠的拍着桌子,“简哥儿,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你真的跟幼初那个来送亲的手帕交,厮混在一起了?” 江世简低垂着头,没应声。他在想着,这些说书先生都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一出,别说齐王会和他划清关系,就连仕途那也是直接断送了。 不行,他得找出背后传播消息,煽动舆论的人。 老太太一看他这样,心中便有数了,捂着胸口,捶胸顿足,“简哥儿啊简哥儿,你糊涂啊!” 老太太虽然怒斥江世简,但她也想到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说书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尤其是说到被家中之人下了剧毒,这不妥妥的是在说她吗? 还说那商户女拿嫁妆养着全府,那不正是她的计划吗? 这怎么听也不像是话本子,跟侯府里发生的一切太像了,若是被有心人捕风捉影,那侯府的名声便全毁了,她的子孙还有什么前途? 只是想想,老太太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事早不出晚不出,怎么偏在简哥封赏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件事? 会不会是侯府被有心人算计了? 老太太烦躁地划拉着手里的佛珠,“过段日子幼初她爹娘便该到了,若是他们听到这个传言,难免不多想。不行,简哥儿,你赶紧安排人去找那说书先生,让他把嘴闭紧!这事,也不能让幼初知道。” 谁想,连升道,“老太太,怕是瞒不住夫人了,夫人这段时日,日日为了江南那批货操心,江南水绣对面,便是长香思茶楼,那茶楼听说书的人,都快堵到江南水绣去了。” 江世简一听,心头哐哐直跳,怪不得,他去闲月阁,李幼初对她不咸不淡,说话冷冷清清,原来是她听了这个话本子,那她是不是有所怀疑了? 第21章 老太太的抉择 “那可坏了。简哥儿,若是让幼初知道了,只怕她会防着我们,到时候与我们离了心,那别说她的嫁妆了,就是让她帮衬侯府都是不能的了。” “幼初的那个手帕交我也是见过的,看着弱不禁风单纯无比,实则一副狐媚子样儿,专门勾男人魂儿的,她会不会真像话本上的说的那样是个攀附权势,嫌贫爱富,不守妇道的负心女?” 江世简紧紧皱了眉头,他好像也不太了解齐怜容,只知道她和李幼初一样,家在江南,家道中落,和母亲相依为命,其他的他便一概不知了。 连升打量着江世简的样子,估计他是不知道的,正踌蹰着该不该开口时,却听老太太忽然问他,“你说!把你打听的都说出来!” 连升吓了一哆嗦,小心地看了江世简一眼,见他没阻止,才开口道,“小人也不知太多,只听说,今日在街上,齐姑娘被人堵在了街口,说她始乱终弃,那公子好像被气死了” “连升!住口!”江世简突然听不下去了。 连升慌忙用手捂住嘴,把剩下的话,吞入了腹中。 “你必须跟她断了!她好不好,你都不许再去见她!” 老太太胸口憋着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拿起桌上的茶盏要砸,一看是套细玉白瓷珍品,拿起来又硬生生放下,指着江世简道, “我知道你娶李幼初受了委屈,但眼下的局势,实在容不得你胡闹,除非你想赔上整个侯府!你暂时不要与那个女人见面了,过了这阵风头再说。等李家对我们没用了,到时候你想娶谁,母亲不拦着就是。” “儿子听母亲的便是。” 江世简知道,目前他的任何争辩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若一力相抗,只会逼着母亲出手对付怜容。 她那么柔弱,无依无靠,除了死,还能怎样? 在家族大计之前,他的情爱在母亲眼里屁都不是,他深知这个道理。 那个话本子的内容,还在他脑子里回放。 这些太真实了。 到底是凑巧,还是有心人有意为之?谁又能这么了解侯府之事呢? 难道怜容真是个水性杨花,趋炎附势之人?谁又这么了解怜容呢? 是李幼初吗?可她也刚嫁过来,她甚至没听话本子之前,都不知道齐怜容与自己在一起的事。应该不是她。 怜容是什么人,他要亲自去证实。 李幼初不知道她已经被福寿堂这几个人,审视了个遍。 她喝着碗里黢黑的苦药,连连犯恶心。前世她喝各种毒药,喝了好多年,这股苦药汤子味,仿佛一直在她喉间残留着,一看到药碗就怕。 这大概是喝药后遗症。 但这是沈伯父给她开的解毒药方,她不得不喝。 水墨看着李幼初紧皱的眉头,脸都皱成了小包子,不禁有些心疼,她记得姑娘在李家时,吃药也没这么费劲,好像哪里怪怪的。 想了想,水墨从自己的随身荷包里,拿了一颗桂花糖塞入李幼初口中。 “姑娘,这药虽苦,可奴婢看您这几日脸色没那么苍白了,您为着自己也得坚持喝。” 李幼初含着糖,清甜的桂花味冲淡了药味,她一鼓作气,端起碗,仰头喝干了。 水墨接过药碗,乐道,“姑娘,您这一计使得妙啊!圣上只封了侯爷一个六品校尉的虚职,还赏了三匹绫罗,三匹这还不如不赏来的光荣,噗,哈哈,您是没看到侯爷那张脸有多黑,奴婢想想就觉得痛快。” 江世简做了那么些对不起姑娘的事,有此结果,是他活该。 说起这个,丹青也面带喜色,但她没水墨那么洒脱,思理过后,还是问,“姑娘真是料事如神,每件事的时间卡的正正好,算的这么定,奴婢都有些佩服姑娘了。可,姑娘,奴婢还要再多嘴问一句,您这么做,是打着与侯府决裂的准备了吗?” 李幼初一笑,那双美丽的眼睛涌动着化不开的仇恨,“话本子里的事,并非是虚构,大半都是真实发生的,也是我梦里曾经历过的,我的结局你们俩也知道了,我若不决裂,那下场便只有死,李家的每个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丹青和水墨对视一眼,眸中都有不安和恐惧。 按话本子所说,侯爷害死了李幼初和她的孩子,等李幼初死后,娶了齐怜容为妻。 李幼初都是这样的结局,何况她们俩呢? 二人终于明白李幼初为什么和齐怜容绝交了,遂异口同声,“姑娘,从此后,侯府一家和齐怜容,便是我们的仇人!奴婢誓死保护姑娘!” 李幼初吓一跳,看着二人红了的眼眶,赶紧下地扶起她们,点头,道:“今日的事福寿堂那边怕是早就知道了,老太太怕会逼着侯爷与我圆房。” “姑娘,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让他自顾不暇就好了。如花已经传来消息,齐怜容那边马上就交不起房钱了,她要报信,别拦着她。” 这几日老太太不再让鸳鸯给她送药,若是再送,哼,她定要他们后悔! 依李幼初上辈子管家来看,侯府现在已经亏空很大了。 前几日,陈流芳的娘家出了件事,她弟弟打了长安侯府家的庶子,那边要陈家赔钱五千两。 二人有矛盾已久,李幼初倒也没干别的,就是让江南来的人,去煽动舆论,说陈流芳可是永宁侯府的当家人,谁也不敢惹她弟弟陈佩,陈佩一时飘了,出手打了长安侯府的庶子。 估计陈流芳正为此头疼。银子从哪来,当然要从侯府公账上来。 瞧着,侯府马上也该揭不开锅了。 李幼初想想就觉得心头爽快,心情也好了不少,吩咐道,“找人去客栈,想办法将齐怜容便是那始乱终弃,攀附权势的女子透露出去,客栈为着自保声誉,不用咱们做什么,他们自会出手。” 李幼初了解齐怜容,她这种女人,不把她逼疯,她不会露出破绽。 李幼初一连几夜安眠,睡得极安稳,而江世简、老太太和齐怜荣却各自揣着心事,几夜无眠。 第22章 过街老鼠 几日后,巳时,喜来客栈门前热闹的不得了。 门口时时有百姓,对着一个白衣姑娘指指点点。 “她就是话本子里那个攀附权贵,勾搭有妇之夫,抛弃病弱夫郎,毒死那商户女的美娇娘,听说她们二人一同长大,怎么下的去手的,美则美矣,心比墨黑!” “听说,她厚着脸皮住在商户女的陪嫁宅子里,霸占着人家的夫君,真是蛇蝎心肠。” “如果我是那永宁侯啊,她害我妻子孩子,我就狠狠地抛弃这个毒妇,贱人,派人把她撵出京城,永生永世不准她再回来,还娶她当侯夫人,真是一对狼心狗肺的渣滓!” “好在咱们圣上英明,及时洞察实情,只给永宁侯封了个虚衔以示警告,咱们大乾人才济济,不缺这一个渣滓。” “听人说,那永宁侯一路上都带着这个女人,铜河的灾民过得水深火热,他倒好,美人在侧,吃穿不愁。如此欺上瞒下,这不是欺君吗!”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骂齐怜容,有些未成婚的姑娘,还用鸡蛋和菜叶子扔在齐怜容身上。 蜜桃只好挡在齐怜容身前,哭求道,“别扔了,你们别扔了,不是这样的!” 但也只有这干巴苍白的一句话,因为她实在无颜替齐怜容分辨什么,一句不是这样的,似乎是想表达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齐怜容以帕子遮面,任泪水流满清丽的脸庞,求站在台阶上疯狂赶走她的掌柜,“掌柜的,求求你,你再让我多住几日,我有银子。” 那掌柜的一甩袖子,横眉怒目地骂道,“你这赃钱,我可不赚,没的脏了我的地方。就因为你,砸了我喜来客栈二十多年的招牌!滚滚滚!” “没的带累了我的生意,我这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哎,客官,您别走啊,我已经把这女人赶出去了” “这京城这么大,客栈这么多,我们何必屈尊非跟这个贱人住在一起,你倒贴钱老子也不住!” 那掌柜拦也拦不住那些要走的客人,赶也赶不走那些骂街的百姓。 只好把气都撒在了齐怜容身上,命客栈中的几个小二,把齐怜容连同她的东西全扔了出来,连推带搡撵出好远,这才出了口恶气。 齐怜容被推搡在地,任由蜜桃将她扶到一个无人的巷子里。 齐怜容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侮辱,现在像只过街老鼠一样,走哪被人指点到哪。 她心里的怨毒,像春天疯狂滋长的杂草一样往外生长。 她扔掉脏了的手帕,抽出蜜桃的帕子擦干脸上的泪和蛋液,死咬着嘴唇道,“李幼初,今日之辱我定会记住!” “姑娘,你怎么断定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在今天被赶出来之前,我还不确定是她,她一定是在报复我抢走了江世简,恨毒了我,才如此容不得我。她做这一切,能瞒得了江世简,却瞒不了我。除了她,谁会知道我在江南的底细!好啊,既如此,就别怪我不仁不义!” 蜜桃看到她眼里的怨毒,心猛地一缩,战战兢兢道,“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早知今日,我便不让江世简打发了那些婆子,此时也好有个帮衬。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你。你去给江世简报信,将今日的事说给他。” “出了这档子事,估计永宁侯府都知道了我的存在,看来上天不允许我低调行事,那我便高调出场,教教那李幼初如何做人!为了以防变故,你报完信,便去永宁侯府蹲点。” 说白了,齐怜容也怕江世简经不住舆论压力,选择抛弃她,那她付出的一切,不就全白费了吗?所以,为了当上侯夫人,为了给她父亲翻案,为了把母亲接来京城,更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做两手准备。 “蹲谁?李姑娘还是侯爷?” “都不是,你去蹲府里的二夫人!让她定个地方,我去见她!” 蜜桃的身影离去时,齐怜容那美丽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一双美目如毒蛇一样,喃喃道,“江世简,你最好别负我,不然,我定会和你鱼死网破!李幼初,你以为你让人编个话本子,就能毁了我?你真是小看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边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到了李幼初耳朵里。 李幼初在二房盯梢的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进了江南水绣。 听如花那张厚嘴唇,像蹦豆子似的,复述完了齐怜容的惨相。 李幼初心里一乐,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齐怜容必会像毒蛇一样吐出信子,出手反击。 而她只等着接齐怜容的招便是。 李幼初像往常一样,扔给如花一锭银子,“拿着买桂花油用。” 如花以前是伺候后院那人的,那人最喜欢用桂花油梳头,在他的房里,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和着药香的桂花味。 连带着如花也很喜欢用桂花油养头发。 别看如花长得不起眼,可人家那一头秀发乌黑亮丽,又多,又润,像黑色的瀑布一样泛着光泽。 哪知如花接过银子,面上却不那么开心,“公子走时让我跟着姑娘,姑娘赏我的桂花油都有满满一箱子了,我却再也没见过公子,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想起那人,李幼初便觉得心疼,当初她救他的时候,他才十三岁,整个人已奄奄一息,就吊着一口气。 穿着一身黑色短打,虽不是粗布,便也不是绫罗,想来不知是谁家的下人。 自他走后,别说如花,她也再没见过他,不知是否还留在江南。 思念起故人,李幼初的眸中多了些温度,敲了一下如花的手背,“看着你这么大个头,心思却细腻的很,别伤感了,有缘自会相见。” 等如花走后,杨掌柜上来告诉李幼初,“如姑娘所料,货船那边有异动。” 李幼初借着窗外明亮的阳光,拿出一个包着东西的手帕,递给杨掌柜。 打蛇要打七寸,最好一击毙命。 “继续盯紧货船那边,给我看好他们,别出了岔子。” 杨掌柜接过,打开一看,眸子一亮,再抬头时眸中闪耀着欣赏的光芒。 第23章 对策 这几日,福寿堂那边派人过来找李幼初,都扑了个空。 李幼初懒的和府里这些蛀虫虚情假意,她每日都要出去,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 这一日,她没急着去江南水绣,喝完了水墨端来的汤药,觉得近日身子松快了很多,人也更有精神了。 但她不能让福寿堂里的人知道,便日日往脸上多扑一层珍珠粉,让脸色看起来苍白一点。 福寿堂那边了解闲月阁的消息,主要靠鸳鸯。 这也是她不打发走鸳鸯的原因之一,她也留着鸳鸯有用。 李幼初只有做面子功夫时,才会留鸳鸯在房里,平时都是想办法支开她。 她问水墨,“鸳鸯呢?” 水墨白眼儿一翻,那嘴都快撇到江南去了,“姑娘,您什么时候将她打发了呀,以往这个狗腿子日日都往福寿堂跑,现在可好,日日跟只臭苍蝇似的,一有机会就黏在侯爷身边。” 李幼初闻言一笑,谁人也别得罪了水墨,真真是个毒舌精。 她算着,福寿堂那边再找不到自己便该着急了。 “去叫她进来,把其他人都打发走,我只留鸳鸯说话。” “姑娘,可要心中有数,她是老太太的人。” “你个猴精的小蹄子,我的心腹只有你和丹青,吃她的醋做什么,还不去叫人!” 水墨这才心满意足,一扭一扭地去了。 齐怜容的事,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了。 老太太近日没见到李幼初,当然也不知道李幼初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老太太之所以在乎李幼的看法,是因为她有所图谋,需要在李幼初面前表表她的态度。 而最直接的办法,便是会施压让李幼初和江世简圆房,成为真正的夫妻,怀个孩子,把她拴在侯府,让她一心一意为了侯府打算。 可是,上辈子血一般的教训已经摆在面前,李幼初一刻也不敢忘。 眼下,江世简的仕途被毁,求见齐王几次都被拒绝,昔日里的好友也都存心疏远他,他心里正烦躁,无助。 前几日,如花还来报,说蜜桃找过他,说了齐怜容的情况,江世简亲自把人送到了京郊,老太太陪嫁的一处庄子上,一再答应过几日给她买个宅子,接她回来。 他心里记挂着齐怜容,在老太太的威压下,又不好出府与齐怜容私会。 李幼初打算给江世简安排一朵解语花,排解一下烦闷的心情。 鸳鸯本来就是老太太打发来伺候江世简的人,只是江世简才刚回来,鸳鸯还没定位好自己的位置,才日日往老太太院里跑。 她打算叫鸳鸯去伺候江世简,让鸳鸯把注意力都放在江世简身上。这样,一来她就没精力往福寿堂跑了,二来,不知齐怜容得知江世简有了新宠,会不会疯狂。 听如花说,蜜桃天天在府外蹲点等二夫人出门,看来齐怜容已经做好选择了。适当的时候,李幼初不介意再推她一把。 现在齐怜容的事,鸳鸯肯定也知道了。那必须得让鸳鸯有点危机感,若是等齐怜容进门,可就更没她什么机会了。 要想伺候侯爷,就要趁早,她相信鸳鸯肯定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很快鸳鸯来了,李幼初刚喝完苦药,吞咽口水时,喉咙还是发苦,每每尝到那个苦味,她便想哭。 于是等鸳鸯进来时,便看到她热泪盈眶,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像一朵可怜的小白花,柔弱,可怜,又伤心。 鸳鸯一时也怜惜起来,慌忙问,“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鸳鸯,你是母亲派来的人,我心里一直是拿你当姐姐待的,如今我心里苦,有些话,我不知道对谁说,只好对你说了。” 鸳鸯点头,心里猜着她是为齐怜容的事。 “这几日侯爷在外面与我那手帕交在一起的事情,你也听说了,自打落水后,我便一直身子不好,也很难生个孩子傍身,万一齐怜容生下侯爷的长子,虽是庶出,可那也是长房长孙啊,到时候我又该如何自处?” 鸳鸯见李幼初说的情真意切,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垂着眸子,用帕子擦。 鸳鸯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老太太打发伺候给侯爷的人,她很欢喜。侯爷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她只是个丫鬟,即便是个通房,也是一步登天了。 眼前的夫人又是个最和善不过的,又忙着赚钱,不大在府里,还经常拿银子给她院中这些下人买吃食,量衣裳,跟着这样的夫人,那过的岂不是神仙日子? 可现在侯爷被齐怜容那个女人迷住了,那女人迟早生下孩子,到时候进了府来,侯爷眼中哪还能有旁人? “听说那齐怜容很是爱侯爷,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呢?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她虽奈何不得我,但若是让她知道,你是老太太特意派来伺候侯爷的人,以她的嫉妒,她怕是不会让你再留在侯府。” 鸳鸯闻言,脑子一片空白,也跟着哭道,“可夫人,我一家子都在侯府,离开侯府我还怎么活?鸳鸯是个没用的,近来我也与侯爷接触过,可侯爷并不喜欢奴婢。” “不,你只是不懂侯爷的喜好。” 李幼初打量着鸳鸯的眉眼和下巴,继续循循善诱,“除此之外,你还缺个伺候侯爷的机会。” 鸳鸯顿时明白,夫人这是要给她机会伺候侯爷。可她是老太太的人,一家子都捏在老太太手里,也不可能倒戈,投到夫人手下。 这可怎么办? 夫人若真给她机会,她一定努力留住侯爷的心,这也算报答夫人了。 李幼初看到鸳鸯的反应,顿时觉得她是个心性不坚定的,若是好好利用,也未必不是一条咬她主人的好狗。 鸳鸯早已心乱如麻,自然没有留意李幼初的反应。 反而膝盖一弯,砰地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夫人,奴婢愿听夫人安排。” 李幼初便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说着又叫进丹青,挑了几匹素白料子,和一支不起眼的素银簪子,赏给了鸳鸯。 鸳鸯接过,喜滋滋地下去了。 李幼初闭着眼睛想事情,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期间福寿堂的吴婆子来了三趟,她都没醒。 醒了后,水墨告诉她,老太太让她去用晚膳。 第24章 圆房 李幼初估摸着时辰,卡点去了福寿堂,她现在懒的和这帮人做戏。 福寿堂里,人倒是挺全的,就是没什么声息,想来是老太太压着,不准议论。 李幼初一来,老太太便慈爱地笑着招呼她用膳。 李幼初怕老太太再毒害她,一顿饭用的如同心头梗着一根刺,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这在老太太看来,便是她心情不佳。到底是年轻,遇到被人抢了丈夫的事,沉不住气也是平常。 老太太心里还想,李幼初会不高兴,就说明她在乎简哥儿。这样看来,老太太心里倒松快了一点。 用过膳后,老太太还没叫走,江世淳便撂了筷子急着走,说是有朋友等他喝酒。 他一走,陈流芳也说房中有事,抱着实哥儿走了。 老太太本就有话同李幼初和江世简说,便把其余人也打发走了。 吴婆子端了茶上来。 老太太轻抿一口茶,笑着道,“这是你从江南带过来的梅水泡的,你快些尝尝。” 李幼初没动,只说了句,多谢母亲。 老太太心里明白,她那个儿子跟个犟驴似的,本来就嫌弃李幼初的出身,又有齐怜容那个贱人勾搭他,他自然不会主动去哄李幼初。 于是,老太太便对身后的吴婆子道,“去,让人把红烛喜被都送到闲月阁,布置起来。” 吩咐完吴婆子,才太太又对李幼初道,“幼初,你们成亲已经一个多月了,简哥儿也回来了,今晚你同简哥儿便把房圆了,日后诞下孩儿,这侯府是由你做主的。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母亲,定不会委屈了你。谁也越不过你的位置去。” 李幼初心里冷笑,若是她背后没有李家,没有丰厚的嫁妆,老太太还能慈眉善目地给她撑腰? 于是,她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身边,亲手给她续了茶,“母亲,儿媳知道你疼我,可我自打落水后,便病了,胸口时常心悸,手脚也软弱无力,还要打点生意,怕是伺候不了侯爷。何况” 这话听的老太太心里一惊一跳的,那话本子的内容,她还记忆犹新,她生怕李幼初怀疑有人下药毒害她,便急着澄清。 “初丫头啊,你可别信什么话本子,都是那些说书的为了赚钱瞎编的,咱可不能为了这个,伤了一家的和气啊。” “那是自然,虽那话本子里的夫人与我同是商户女,可我却比她幸运多了,她死了,我还活着,不是吗?” 老太太和江世简都是心头一跳,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烤,又焦虑,又难受。 老太太想着,幸亏她停了那药,不然,李幼初起疑,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可李幼初若不听话,她便还会继续动手,大不了做的隐秘些便是了。 “至于齐怜容,就是我那手帕交,你如今把她安置在哪儿呢?侯爷?” 江世简听她叫自己,还主动问起齐怜容,他呼吸一紧,捏着拳头,不知要怎么告诉她。 现在让李幼初掌握了主动权,他反倒不上不下,怎样也不对。 “我暂时不会让她进府,你放心,你始终是夫人。” “她好歹跟了侯爷一场,侯爷可千万安置好她。” 李幼初说完,老太太和江世简都觉得,这好死不死的话本子,把他们的计划全打乱了。 老太太原想着,简哥儿回来,便让他与李幼初圆了房,让她接了府中中馈,把侯府盘活。 现在她反而开不了口了,还要安慰李幼初,实在不行打发了那个贱人?那会不会伤了与简哥儿的母子情分? 而江世简原想着,他哄着李幼初给他买宅子的钱,他再悄悄的安置好齐怜容,神不知鬼不觉。 以后当了大官,等李幼初生下孩子,继承了嫁妆,再踢她出局。 如今倒好,她什么都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全乱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老太太扯着僵硬的脸皮,挤出一抹苦笑,“初丫头啊,若是身子不好,那不如再养养,就让简哥儿去你房里多陪陪你,你二人多亲香亲香,培养培养感情。” 她还是不死心,打着让江世简和李幼初圆房的打算。 谁道,李幼初轻轻一笑,“好啊,便听母亲的。那我便先回房里准备,等着侯爷。” 李幼初走后,老太太又不放心地嘱咐江世简,既然李幼初先低了头,那便为了大计暂且忍耐他。 江世简去闲月阁的路上,想起齐怜容那副柔弱的样子,心里直觉对不起她。 他又想起那日见到她时的样子。 她的素白衣裙,沾上了菜叶和鸡蛋液,仿佛天上的仙子误入了凡尘。 那双噙着泪水的剪水秋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仿佛一只被遗弃的无辜小狗。 他本来怒气冲冲想要质问她,到底是不是如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抛弃了前未婚夫郎,才来京城搭上了他? 还不等他开口,齐怜容便抽噎着问他,“阿简,你是不是信了话本子里的内容,怀疑我了?” 她这一问,江世简顿时有些问不出口了,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好顺着她道,“那你到底有没有?” “有!我有!只是那是我爹在世时给我定的娃娃亲,如今我爹不在了,我娘年纪大了,家中要靠我撑着啊,我要是嫁给一个病得快死了的人,那他死了,我便成了寡妇,我和我娘还有什么指望?我不敢嫁给他啊!阿简,我太难了” “如今所有人都骂我,可他们知道我心里的苦吗?他们吃了不饿,便往我头上泼脏水,可我活着就很辛苦了,又岂敢将命运绑在他人身上。 阿简,我若不是遇到了你,我宁愿终身不嫁,陪伴我娘终老可我,第一眼看到你,便情深不自自抑,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想你为了你,我连与幼初多年的感情都顾不上了,阿简” 齐怜容哭的凄凄惨惨戚戚,诉说着对江世简的衷肠,把江世简的心都哭软了。 江世简一激动,便把她带到郊外老太太的一处庄子上,先安置下来,避避风头,并承诺,一定给她买处新宅子。 情至深处,二人少不得又温存一番。 这样一来,江世简的一颗心,又全系在了齐怜容身上。 他又怎么甘心再歇到闲月阁去,一想到又要见到李幼初,他的脚便好像有千斤重。 第25章 鸳鸯好梦 他心里堵得慌,离闲月阁越近,越堵。 可他必须去,他问了母亲,侯府公账上,已经没有余银了,他想要给齐怜容买宅子,就必须开口问李幼初要。 所以,今夜,他必须硬着头皮去闲月阁。 忽然,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那人身穿一身素白衣裙,眉目盈盈,满脸笑意,见到他,屈膝行了一礼。 “侯爷这是要去哪?” 江世简一看这是母亲身边的鸳鸯,心里又多了一分信任,便缓声道,“去闲月阁。你呢?” “奴婢心里不痛快,在那边的亭子里,热了一壶好酒,正准备去叫杜鹃陪我喝点。”鸳鸯声音温婉。 江世简瞧着鸳鸯的样子,觉得她有点像一个人,莫名的亲切,竟鬼使神差道,“我心里也不痛快,不如你陪我喝点。” 二人去了亭中,鸳鸯果然备下了酒菜。 在朦胧的月色下,与美同坐,即使不说话,也别是一番感受。 三杯酒下肚,江世简的气息便急促了起来。 “鸳鸯,你来看,这天上,怎么有两个月亮。” 鸳鸯瞧着他的样子,凑到他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天上看,皎洁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就像侯爷与她,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地上泥。 鸳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竟伸手抚摸上江世简浮着潮红的脸,“侯爷,你醉了,奴婢送你回闲月阁。” 她软软的气息吹拂在江世简的耳边,他整个人无意识地靠近她,平日里那样清冷强大的人,露出被药物侵蚀的一面,有些脆弱,但也让鸳鸯心动。 鸳鸯一咬牙,扶着江世简便往回走。 她一过来,夫人便念着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单独分了她一间房,同那些老嬷嬷一个待遇。 再加上,已入夜,下人们都睡了,这一路很顺利地回了她房里。 二人一躺在榻上,那张狭小的榻,便显得拥挤起来。 玄色的衣袍,压着素白的襦裙,鹅黄的簪花从发间脱落。 外头的夜风轻轻地吹过,飞鸟掠过窗前,明月高悬天边。 夜还长,榻上——旖旎而香艳。 二人房中的动静一起,就有婆子去回了李幼初,说是鸳鸯房里熄灯了。 李幼初如冰海般深幽冷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水墨和丹青一直陪着李幼初,得知消息,丹青还是有些气愤,“姑娘,侯爷他怎会这般做派,这也太不拿姑娘当回事了!” 水墨性子直,没有丹青那么委婉,“原来也不过是个衣冠禽兽罢了!若不是姑娘做的那个梦,我们就都被这个伪君子给骗了!要早知道他如此人面兽心,老爷夫人定不会让您远嫁到这个虎狼窝。” 李幼初听得好笑,指着水墨对丹青道,“瞧瞧你妹妹,自小没白跟着我读书习字,连骂人都骂得文雅!” “好了,你们两个,江世简若不如此,如何自取灭亡?我如此安排,自有我的用意,明日便会见分晓。” 李幼初很快便放下了帷帐,一夜好梦。 第二日鸳鸯醒来,人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身子像是经过了三日大雨的青草,水润湿软,连骨头都软了。 瞥头看见睡在一旁的侯爷,心下无比的满足,越发感念起夫人的好来。 若是没有夫人提拔,她哪能有机会伺候侯爷。 忽然,身旁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吓了鸳鸯一跳。 鸳鸯慌忙捂住眼睛,装作害羞的样子,“侯爷别看我,别看我,奴婢还没梳洗,丑得很呢。” 江世简一下子懵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只记得似乎与鸳鸯共饮了些酒,怎么会宿在这里? 昨夜他不是要去闲月阁的吗? 看着一旁跪坐在一旁的鸳鸯,她的头发只挽了一个髻,用一根素银簪斜插住,现下又捂住小半张脸,这样一看,竟和齐怜容有些像。 江世简拉下她的手,抬起她的下巴,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她,脑中也闪现出昨晚一些细碎的画面。 月色下,美人半裸的肩头如牛乳一样白皙,一双桃花眼潋滟,看着他时崇敬多情,满眼都是他。 他喜欢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子。 忽地,他脑海中闪过齐怜容那双清泠泠的眸子,也曾是这般望着自己,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吩咐道,“替我更衣,我去夫人那里。” 鸳鸯心里一喜,这便是认了昨晚的事。 闲月阁。 李幼初刚梳洗好,丹青在为她截图步摇。 江世简走了进来。 “你们夫人可起了?” 李幼初自然明白,他是为鸳鸯来的。 下一刻,江世简就推门而入。 江世简观察着李幼初的神色,似乎还是那样冷淡疏离,他心中有些不悦。 想了想,还是开口试探着问,“昨夜,我喝多了,鸳鸯她伺候我睡下,我不知道的,我若清醒,我定不会碰她。” 李幼初觉得恶心,这就是男人,睡了别人,还要说自己不知道,难道牛不喝水强按头吗? 装什么? 如果是前世发生这样的事,她肯定会介意,会嫉妒,会生气。 可如今,她只觉得无比恶心。 “侯爷不必如此,鸳鸯本来也是母亲赐给侯爷的,既如此,也别委屈了鸳鸯姑娘,便让鸳鸯来给我敬杯茶,我替侯爷做主收了房便是。” 李幼初这副清冷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江世简心中格外不舒服。 她竟然这么大方吗? 问都不问,便直接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吗? 难道她真信了那话本子上的内容,才这样吗? 这么一想,江世简顿时有些愧疚,他是觉得李幼初百般配不上她,可他也看不惯李幼初对他这般冷漠,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刺痛了他的心。 “你若是介意,便赏鸳鸯一碗避子汤。” 大户有规矩的人家,都嫡庶分明,在没生下嫡长子之前,是不允许庶出子女降生的。 世上所有的妻子,都不希望丈夫先自己之前,与妾室通房生下孩子。 比如老侯爷在时,也是如此,那些庶出的子女,年岁都比江世简小。 “侯爷多虑了,我不是那善妒之人,我是侯夫人,但凡是侯爷的孩子,都得尊我一声嫡母,孩子多了没什么不好。” 第26章 避子汤 江世简的本意,是想依着规矩,在李幼初有孩子之前,不要生下庶出子女。 话本子的事,他几次三番派人去阻止说书人继续说那个话本子,可都无济于事,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推动。 一是这事连累侯府和他的名声摇摇欲坠,不堪任何风吹草动,若是再传出个他宠妾灭妻的名声,他这辈子就算毁了。 二来万一鸳鸯有了子嗣,让怜容知道了,必定会伤心断肠,他不舍得。 三也为了不让李家起疑心,他面上得做出与李幼初互敬互爱的举动,才好慢慢图谋李家大业。 四是鸳鸯是母亲的人,他亲自动手,必会伤了母子情分。 所以,这种得罪人的事,必须让李幼初来做。 谁道,李幼初明明一脸不乐意,还假装大方,不但不送避子汤,还要给鸳鸯体面。 江世简微微皱眉,盯着她疏离的眸子出神,既然李幼初这么大方,不如趁机把怜容的事解决了。 “夫人确实贤惠,夫人连鸳鸯都能接受,怜容与夫人相交多年,又怎会看着她在外受苦,夫人若不愿接她入府,便在外买处宅院先让她住着。” “正好我看中了一处宅子,觉得十分合适,但府里最近没有闲置银子,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江世简堂堂七尺男儿,开口问夫人要嫁妆银子,给外室买宅子,也不嫌羞愧。 李幼初忽地笑了,那笑像一朵绽开的花朵,既漂亮,又嘲讽,看得江世简心跳都停了一瞬。 李幼初看着他演戏,说什么她不愿接怜容入府,明明是老太太让他与齐怜容断了往来。如今倒是要借她的手买宅子,安置齐怜容,到时候若老太太问起来,便说是她要安置好姐妹,真是打的好算盘。 她将妆奁一一拉开,江世简不明白她的举动,遂看向她的妆奁。 原来装着满满的,闪瞎人眼的各种上好的金玉首饰,如今,竟——空了。 江世简眼睛瞪的溜圆,有些不解地望着李幼初,这才发现她的发间少见的素净,只插着一支素净的白玉簪子。 李幼初站起身与他对视,声音比刚才更冷漠,“侯爷,你刚回府我便同你说了,我砸了几乎全部的嫁妆银子从江南进货。” “侯爷刚从铜河回来,必是知道的,因为水灾影响,水路受阻难行,漕运费也跟着水涨船高,漕运一向是朝廷管控,说收多少那就是多少,如今我的现银不够,只好卖了京中几处宅子,田庄,铺子,这侯爷是知道的,可这些还是不够,我那些能卖的首饰,也都卖了。” “侯爷为了怜容,开口就要买宅子,而能让侯爷看中的宅子,至少得几千两起步,如今货银没有回到我手中,我这屋里,连五百两银子,也是凑不出来的。” 江世简眼神突然飘忽起来,他以前只觉得李幼初浑身充满铜臭味,如此看来,她虽有钱,却也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知母亲到底看中她哪点。 “既如此,那你便尽快催促回货,这样要用银子,也没那么被动,总不能让侯府众人都跟着你勒紧裤腰带?” “侯爷,夫人用的是自己的嫁妆银子,可没动你们侯府一文钱,侯府公中有银子,勒紧裤腰带与我们姑娘何干?” 丹青忍不下去了,第一次红着眼睛,双眼溜圆地瞪着江世简,顶了他一句。 刚倒水回来的水墨一听也气急了,才要进去,又收住了脚步,扭头出去,往江芸儿的院子里跑去了。 江世简也在气头上,见李幼初身边的丫头敢对他这样不敬,心里不爽,便一甩袖子道,“你李家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吗,你若是不会教,便让吴嬷嬷来替你教教。” “侯爷别是眼见着买宅子的愿望落空,拿我的丫头撒气?侯爷也忒心急了,咱们侯府这么大,空着的宅院多的是,侯爷若是想接了怜容来,也不是不行,现在府里艰难,大家要携手同行才是,总不能为了怜容一个人,苦了三妹和四弟?” 江世简被她噎了个倒仰,偏他还不想委屈了怜容,怜容若是来了府里,那就是妾,就要屈居李幼初之下,就要看她的眼色过日子,凭什么让怜容来受这个委屈? 再说,才出了话本子的事情,说他最后毒死商户女,娶了齐怜容,永结同心。 他是有这个打算,但那是在李家没用之后,现在谈这个,还为之尚早。 正要开口,突然听门外响起了江芸儿的声音,“嫂嫂说的对!大哥!你总不能为了给齐怜容这个贱女人买宅子,让我们一家子不吃不喝了?” “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该逼着嫂嫂给那贱人买宅子,嫂嫂早就说了,那是要给我留出来的嫁妆银子,她齐怜容想横插一脚,也要问过我答不答应!大哥,你告诉她,让她死了那条心。” 江世简一向知道他这个妹妹骄纵跋扈,可没想到,她竟什么都敢说。 “你一个在室女,开口闭口嫁妆银子,你的规矩呢?真是让母亲惯坏了!还不快回你院子里去!” “什么规矩,那些破规矩有用吗?什么都不如银子来的实在,有本事,你让那个女人给我准备嫁妆啊,她有这个能力吗?她若有,别说给她买宅子,叫她娘也行!” “你!你们二人何时如此好了,你前些日子不是还把你嫂子推到湖里!” 江芸儿脸色大变,提起这个她就心虚,缩着脖子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母亲早就罚过我了!怎么?你还要打我呀!” 江世简一下沉了脸色,抬手就要打江芸儿,江芸儿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把小脸一偏,大有凑上去挨打的趋势。 李幼初干咳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僵持,“侯爷忘了,昨夜你收用了鸳鸯,今日也该给鸳鸯正经指个院子才是。一会让鸳鸯过来,给我敬杯茶,把她这事定了,以后有了孩子,回金陵一起上族谱便是。” 江世简这才想起来,他来的真正目的,他让李幼初给鸳鸯送一碗避子汤,被委婉拒绝;他让李幼初给银子,为齐怜容买宅子,也被委婉拒绝。 一件也没办成。 第27章 姨娘 心中思虑着,李幼初如此不听话,便不要怪他心狠,看来那药不能停,只有死人才更听话。 等她死了,她的嫁妆一到手,他便光明正大娶了怜容,到时候看京中谁还敢说三道四。 如此想来,他慢慢垂下了高举的手,随口敷衍了句,“你看着办。”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幼初看着江芸儿,突然顺眼了一些。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旁边,“三妹妹越发漂亮了,过几日等货到了,有了银子,嫂嫂便给你买一件江南水绣的襦裙,让你穿着去赏春会可好?” 李幼初太清楚了,江芸儿唯利是图,谁对她有利,谁便是她亲娘。 她抛出个鱼饵,江芸儿便会急着咬钩。 她都有些期待齐怜容进门了,怜容啊,你可千万争点气! 江芸儿来了一趟闲月阁,不但阻止了大哥给齐怜容买宅子的事,还平白得了李幼初要送她一件江南水绣襦裙的承诺。 回自己馨芸阁的路上,她开心地要蹦起来。现在府里最有银子的是李幼初,她只要跟李幼初搞好关系,不怕捞不到好处。 看李幼初的样子,自己只要帮着她对付齐怜容,就能得到好处。 如此,她可会很卖力地表现。 很快,便打发身边的婢女,去了郊外那座庄子,将江世简抬姨娘的事,透露给庄子上的婆子。 李幼初这边,等人都走了,水墨这才笑出声来,“姑娘,你看到没,侯爷脸拉的比驴脸还长!奴婢看出来了,这三姑娘只认银子,奴婢刚去叫她,只说了句她的嫁妆要被贱人给抢走了,她便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呢。” 屋内几人顿时笑起来。 李幼初也不禁弯了眉眼,意味深长道,“你个小机灵鬼,怎么想起来去找她了?” “奴婢怕姑娘吃亏!再说,到时,鸳鸯的事叫齐怜容知道了,也怪不到姑娘头上。” 丹青道:“奴婢亲眼看到三姑娘的人急匆匆出了府门,去了京郊庄子。” “她果然上钩了!”李幼初轻轻捻了捻帕子,又吩咐水墨,“你去厨房端碗鸡汤来,叫鸳鸯进来。” 水墨眸子一闪,问道,“那汤要不要也” “原样端来即可。” 水墨顿时明白李幼初的意思,快步去了厨房。 李幼初又吩咐丹青,“丹青,你心最细,这几日,你便抓紧把能送的东西都送出去,让杨掌柜兑换成银票,存到我们李氏钱庄里。过几日,怕会有大事发生。” 丹青应声点头,拿了嫁妆单子,领着两个小丫鬟,悄悄往库房去了。 不多时,水墨端着鸡汤回来,身后跟着鸳鸯,鸳鸯还是昨夜那副素白打扮,看着比以前更添了一丝娇滴滴,眉眼间多了些情韵,看来是雨露的功劳。 鸳鸯一见李幼初,便双膝跪地,磕了个响头。 “夫人,您对鸳鸯有再造之恩,奴婢感激不尽。侯爷看了奴婢那样打扮,果然,没再推开奴婢。” “快起来。”李幼初笑笑,虚扶了她一把,“如今你身份不同了,给我敬过茶,也算府里的半个主子了。” 鸳鸯一喜,忙跪着上前捧了茶,双手递给李幼初。 李幼初接过,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如今你不适合再住下人房,便住离侯爷的清晖院最近的海棠阁。” 海棠阁,可是离主院最近的院子,侯爷那边有什么事,鸳鸯便能第一时间听到,还怕没她献殷勤的时候吗? 李幼初瞧着她眼中的得意神色,有些厌恶,但肯定了她昨晚的表现,“昨晚你做的很好,喝碗鸡汤补补身子。” 鸳鸯闻言,面色一变,她自小在侯府里长大,知道大宅院里的规矩。 在她犹豫间,水墨已经把鸡汤端到她面前。 鸳鸯又磕了一个头,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哆嗦,“奴婢,谢少夫人赏。” 说着,接过碗,就要喝。 李幼初忽然轻笑道,“鸳鸯,我希望你明白,这汤,是侯爷借我的手赏你的。” 鸳鸯此时已泪眼迷蒙,是侯爷?侯爷不想要她生孩子,难道是为了齐怜容? 是啊,她这副打扮,是照着齐怜容的样子打扮的,是侯爷喜欢的样子,她是齐怜容的翻版。 侯爷怎会允许,一个翻版先于正主生下孩子。 说来说去,不让她生孩子的是齐怜容! 鸳鸯想着,总不能齐怜容不生孩子,自己也永远不能生,她听说这种避子汤喝多了可会伤身子的。 到时候再没了生育能力,那她还有什么指望。 鸳鸯端着碗,眼神中闪现出恨意,恨不得活剐了齐怜容。 却听李幼初道,“鸳鸯,我身子不好,也不知有没有机会有孕,你要知道侯爷为什么赏你这碗汤,若是齐怜容在外生下孩子,那就是侯爷的长子,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是争不过她的。” 鸳鸯闻言大惊,夫人这身子也是个不争气的,三日里,有两日都要喝药,说不得真不能生。 若是自己先于齐怜容生下孩子,到时候夫人便是他的嫡母,对她的孩子有利无弊。 鸳鸯牙一咬,又伏下身子,头磕的砰砰响,“夫人,您给我个机会,若我有幸能怀孕,无论男女,都是您的孩子,我绝无怨言,我都听夫人的,请夫人护着我。” 李幼初轻轻一笑,亲手将她扶起来,“这汤只是一碗鸡汤,没有避子药。但你要知道,没有我的庇护,你便是有了孩子,侯爷也不会让你生下来。” 李幼初就是让鸳鸯明白,以后该如何选择。 鸳鸯看着那碗汤,一狠心便喝了下去,她知道夫人要她表忠的时候到了。 现下,她与以往不同了,她成了半个主子,若真有了孩子,老太太念在孩子面上,也不会为难她的家人,说不定还要格外开恩照顾。 如此,她便听夫人的就好,终究老太太活不过夫人。 李幼见她明白了,便挥手让她下去。 齐怜容这边,很快就收到了江世简抬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做姨娘的消息。 第28章 被逼急的兔子 江芸儿专门让婢女,将消息告诉了一个外号“大喇叭”的婆子。 经她的口一说出来,庄子上的人都传遍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好福气,被侯爷看上,抬为姨娘,成了半个主子,比后院那个可尊贵多了! 齐怜容冷笑一声,“好哇,一个人都当我是死的不成,蜜桃去套车,我要出去!” 蜜桃眼中闪过迟疑,“姑娘,可奴婢让人传了好几次话,二夫人都没给答复!再说,侯爷说了,不让您随便出门,怕您一露面,百姓们又像上次一样” “难道让我在这等死吗?如今他连姨娘都纳了,还能记得我这个旧人几天?” 蜜桃还要说话,便见齐怜容那冰冷的视线扫过来,蜜桃怕她拿自己出气,就只好去套车。 庄子上只有一匹老掉牙的老马,拉车虽稳,但很慢,齐怜容在车上骂了一路。 到了京中,已是未时初,齐怜容赶了半天路,又累又饿,面上的怒意仍然不减,“你不是打听到二夫人最近经常回娘家吗?去她娘家的必经之路堵她!” 蜜桃知道,齐怜容今日是一定要见到二夫人的,即使堵不到,她还会让自己再去侯府递消息。 齐怜容运气不错,等了一会,还真看见侯府的马车缓缓过来了。 陈流芳在娘家用了午膳,正打算回侯府。 齐怜容一见,忙戴好帷帽,独自下了马车,去了二夫人车下。 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陈流芳犹豫过后,竟真让她上了马车。 二人一见面,齐怜容便取下了帷帽,陈流芳暗暗叹息,好一个柔弱无骨的美人,行动间那娇滴滴的模样,连她这个女人都升起一种莫名的保护欲,更何况男人。 陈流芳眼珠骨碌一转,开口问,“不知齐姑娘几次三番要见我,是为什么?我可不敢与姑娘有什么交情。” 言下之意,就是说齐怜容现在名声,臭的像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正常人都不会与她扯上关系。 齐怜容露出一抹苦笑,声音凄婉,“夫人何必拒绝的这么快,怜容如今的处境,是有些难堪,可侯爷依旧宠我,对我言听计从。夫人想要的管家权,或许我能帮忙。” 她观察着陈流芳的神色,知道说什么最能打动她。 “怜容知道,夫人是二房,李幼初是长房,这个家迟早是要李幼初来当的。” 陈流芳闻言,脸果然沉了下来,这就是她最担心的。 “可我与李幼初相交近十年,最是了解她,知道怎样让她做不了当家主母。” 齐怜容这句话,是想让陈流芳知道,她才是最了解李幼初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是吗? 果然,陈流芳抬了抬眼皮,终是开了口。 “你有什么条件?” “夫人是个聪明人,只要夫人能让我进侯府,我可以永保夫人是当家主母。” 陈流芳却冷笑一声,“你凭什么保?既然侯爷那么听你的,你为何不让他迎你进府,岂不是更有颜面?” “夫人不知,在侯爷看来,越是得不到的,才会越珍惜,我若是刻意求了侯爷进府,反倒落了下乘,日后在侯爷心里,怕是没那么重的份量。” “那是你与侯爷的事情,难道为了你在侯爷心中的位置,要我给你当垫脚石?让你进府,可要冒着得罪老太太的风险,到时侯老太太怪罪下来,难堪的是我!” 到时候别说管家权了,禁足也是有的。 陈流芳可不傻,老太太不让江世简与齐怜容明着来往的事,她早就知道,想借她的手进府,让她得罪老太太,当她傻吗? 哪知齐怜容道,“听说夫人的儿子快一岁了,是侯府嫡长孙,若夫人一直是当家主母,那夫人的儿子,在府里的地位会更高不是吗?” 陈流芳听到这里,咬了咬牙,但还是未松口。 齐怜容决定下剂猛药,“若李幼初毁了名声,老太太还能容得下她吗?便是下堂也是有的!到时候她的嫁妆都是侯府的,夫人这个家,当得岂不是也容易些?” 陈流芳贪财,一听可以敛财,她双眼放光。 “你有什么办法?” “夫人也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只答应赏春会上,让我跟着夫人进去,我便有把握毁了李幼初的名声,到时侯,进府之事,夫人只要顺势拉我一把就成,只要我能进府,我便会与夫人联手对付李幼初。” 陈流芳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娇滴滴的,像个不染凡尘的仙子,实则,却是一条美丽的毒蛇。 看来,府里快要热闹起来了。 李幼初在老太太面前那样得脸,几次打了她这个当家夫人的脸面,她心里早就嫉恨的不得了。 如此,只要让齐怜容进府,她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摧毁李幼初,这样快活的事,怎能不同意? 再说,江世淳目前在做的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在这个时候给李幼初添些堵,也算是帮了夫君的大忙,到时候还愁没自己的好日子过? “好,就按你说的办。” “夫人爽快!怜容也并非是小气人,先送夫人一个大礼。替李幼初掌管铺子的得力女使是丹青,那丫头识文断字会算账,李幼初的账本都是她保管着,若夫人拿下她,那些铺子收成多少,岂不是夫人说了算。” 陈流芳最近被弟弟的事情折腾的头疼,若拿捏了丹青,这区区几千两赔偿,还算个屁。 她想起李幼初陪嫁的那百十个铺子,内心突然贪婪起来,就像一匹饿狼看见巨大的肥肉,恨不得一口吞下。 她的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坏主意。 接下来几日,还算是风平浪静。 只是,李幼初近几日看着丹青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 近几日,丹青本应该继续跑江南水绣,慢慢转移李幼初的嫁妆,可李幼初突然不让她去了。 因为,李幼初想起来前世,就是在她嫁入府中第二个月,丹青拿着她的印信去铺子里盘账,被歹人劫持而丧命,她找到丹青时,丹青衣不蔽体,浑身青紫。 李幼初不愿丹青再重蹈覆辙。 所以,她宁愿先不转移嫁妆,也要保全丹青。 同样,丹青也觉察出了不对,问了李幼初好几次,是不是梦里关于她的事情要发生了,李幼初只说让她待在府里,哪都不要去。 丹青只好同意。 这天夜里,李幼初刚睡下不久,忽然听见丹青隐隐约约的哭声。 她心头一惊,莫不是在府里也没躲过这个灾祸? 第29章 丹青被劫 听到哭声后,李幼初一轱辘坐起来,披衣下床,来到外间矮榻。 只见丹青伏在榻上,小声地捂着嘴哭。 李幼初心一疼,连问道,“怎么了?” 丹青一抬头,李幼初才发现,她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一边脸颊还肿着。 李幼初顿时清醒,皱着眉头急道,“谁欺负你了?” 丹青抽噎着,快速把事情捋了一遍。 原来,丹青起夜去上茅房,正好遇到江世淳喝醉了酒,满府里乱转,遇到她之后,竟然抱住了她,乱亲乱啃。 丹青情急之下,只好说自己是李幼初的贴身丫头,让他住手。 怎耐,那江世淳笑得更下流,还叫嚣着,一个丫头算什么,等爷的大事办完了,把你们夫人也一块睡了。 丹青大惊,便张嘴咬在他肩膀上,谁道,他一疼,抬手打了她一巴掌,把她打在地上。 丹青顾不上疼,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前,咬牙爬起来,踉跄着跑了回来。 李幼初听完,心里恼恨的同时,起了疑心,联想起前世的事情,她脑中逐渐清明起来。 看来,二房按捺不住了。 她本不想赶尽杀绝,若是这样,那便别怪她心狠了! 忙吩咐人去找个冰来,亲自替丹青敷脸,直敷了大半夜,等丹青消肿之后,她才安抚着人躺下。 又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丹青眸子一亮,道,“姑娘,如此一来,奴婢便是马上死,也能闭上眼了。” “胡说!我们非但不死,还要好好活着,看着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去死!” 隔了一日,丹青照常带了一个箱笼出门,经过门房时,门房与她搭话,她还说要去替夫人查账。 马车一走,几个人影儿便跟在了马车后面。 行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忽听外面有人大吵大闹,生生逼停了马车。 赶车的小厮忽然被人拖了下去,嘴里发出几声惨叫,之后便没有声音了。 丹青坐在马车里,右手扶在箱笼上,由于害怕,手指下印出汗津津的五个指印,仔细看,指尖太使劲,竟微微泛着白。 这里面不但装着李幼初的印信和账本,还有一些价值千金的嫁妆,难道他们是冲着这些来的? 她将箱笼护在身前,又将茶壶紧紧地握在手里,若有人上来,她便砸到他头上,总之不能让人抢走这个箱笼。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头上便被人套上了一个黑麻袋,她惊叫一声“救命”之后,便被一掌劈晕了。 几个把丹青连人带箱,一块装到另一辆宽大的马车上,一路疾行,专挑偏僻的道路,向着城外驶去。 城郊一座破庙里。 丹青被扔到神像后面的角落里,她被疼醒了,眼含警惕地看着步步朝她逼近的男人。 “不要过来!”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捆住了,动弹不得。 江世淳一脸猥琐地蹲在她身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轻佻,“小娘们儿,那夜敢伤了爷,还不是让爷得手了?这下看谁还能救你。” 他上手轻轻把丹青垂落到脸上的碎发,抚到耳后,动作又轻又慢,仿佛丹青是个易碎的瓷器。 “丫鬟肖主,她身边的人,带着她的影子,我大哥不知道珍惜,爷懂啊,放心,爷一定好好疼你们主仆。” 丹青受不了他变态的抚摸,一偏头,想要张嘴咬他的手,结果,反被她捏住了双颊,动弹不得。 江世淳抬手就要打丹青,“还敢放肆,你以为李幼初还会来救你吗?” “你若乖乖从了我,看在李幼初的面子上,爷可以施舍给你个名分,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爷动粗!” 丹青咬住牙,死死瞪着他,气得胸膛不断地起伏着。 江世淳见丹青不再张牙舞爪,便以为她屈服了,得意地笑着,开始脱他自己的衣裳。 李幼初带人赶到破庙,听到江世淳浪笑,气得恨不能拿刀活剐了他。 庙门关着,门口有几个放哨的人,李幼初瞬间起了杀心,朝后摆了摆手,命令道,“给我打!留口气就行!” 说着,又带了几个人踹开门,冲进了破庙。 门被踹开后,她听到了丹青喊救命的声音,不由分说顺着声音就往里冲。 她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丹青手脚被绑住,头发凌乱,神情呆滞地望着她,李幼初差点泪奔。 “丹青!” 发现她衣服完好,脸上也没有伤痕,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回去!” 回头看见江世淳已经脱了上衣,不由分说,上前就甩了他两巴掌,“混蛋!你个下流坯子!长嫂的人你也敢动!” “好嫂嫂,你既然来了,不若我们三个一起快活快活,啊?”江世淳说着,上手来拉李幼初。 李幼初铆足了劲儿,屈膝顶向他的裆。 江世淳一个不留神,被她撞倒,捂着裤裆,开始号丧。 李幼初敛起眸中的杀意,快步走向丹青,为她解开绳子,“没事了,丹青,我们回去。” 丹青也缓过神来,由着李幼初扶她起来,慢慢往外走。 哪知,迎面遇到了陈流芳,她拦住二人的去路,厉声道,“大嫂好手段啊,你房里的人勾引我夫君,将我夫君害成这样,不给我个说法,休想走!” 李幼初一看,果然还有她的参与,这两口子,一个赛一个的贪婪。 李幼初一把推开她,“弟妹若是不想断了二弟的子孙根,便快去看看他,再拦着我,别怪我连你一起打!” 外面的人已被五花大绑捆成一堆。 李幼初吩咐道,“把二爷和二夫人也绑了,一起押回去!” 说罢也不管陈流芳涨成猪肝色的脸,扶着丹青上了马车。 待回府后,李幼初把丹青交给水墨,命人押上二房那两口子,便直杀福寿堂而去。 前院,江世简收到消息,说夫人命人绑了二房的,去了福寿堂,他便知道出事了,提脚便走。 福寿堂。 老太太被李幼初的阵势吓了一跳。 看着红肿着脸,脸色恹恹的二儿子,唬了一跳。 忙拉下脸来,急急地质问李幼初,“幼初,这是怎么回事?你当嫂嫂的,怎好把府里二弟二弟妹绑了?还不快松绑!” “母亲,怎么不问问,我这个好二弟做了什么腌臜事?” 李幼初气势不减,直视着老夫人,丝毫不退让。 第30章 收拾二房 李幼初心里有气,丝毫没给二人留情面,把二人做下的事情,抖搂了个分明。 老太太是块老姜,自然知道是这不争气的二儿子不对,可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着江世淳的惨样,她心疼。 总不能为了个丫头,打主子板子。 老太太阴沉着脸,蹙着眉头,以长辈的威势压李幼初,语气不善,“幼初,不过是个丫头,她不也没什么事吗,总不能叫你二弟去给个丫头赔不是?再说,你看你弟弟也受了伤不是,这该问谁要交待?” “赔不是?我确实不需要他去赔不是!”李幼初指挥着几个婆子,把那箱笼砰地扔到地上,半点不怕她,而且锋芒毕露。 “母亲看看,这箱子里装着我铺子里的账本和印信,丹青是各铺子里的对接人,我想请问二弟和弟妹,你们半路劫走了她,到底是为了人,还是为了我的铺子?母亲且看看,是不是应该让二弟给我个交待?” 老太太一听,江世淳两口子打着将李幼初身边丫鬟收房的主意,想掌控李幼初的铺子,这对蠢才一个比一个贪婪,为着贪图那点蝇头小利,差点坏了她的大事。 正好,这时候江世简来了,老太太不想应付李幼初,直接甩摊子道,“简哥儿,一边是你亲弟弟,一边是你媳妇,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江世简看了一下被绑的弟弟和弟妹,再看看气势汹汹的李幼初,还有箱子里的东西,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便道,“母亲,这事是二弟不对,要是他真看上了丹青丫头,他开口去问他嫂子讨,也未必讨不来,趁着丹青去查铺子,半路把人抢了,这确实有失一家人的和气,与侯府的体面,也怪不得幼初生气。” 江世淳疼的直哼哼,陈流芳一看,连侯爷也不给亲兄弟撑腰,顿时脸上挂不住,她忽地抬起头来,“看来母亲和大哥都不准备管我们了,李幼初可根本没把你们入眼里,她为了一个婢女,打了我夫君不说,还动辄要断了他的子孙根,你们管不了,要不报官!看官府怎么办?” 老太太一听,心里大骂陈流芳是个蠢货,现下侯府因为话本子的事,已被圣上厌弃,这时候去报官,别说讨不了便宜,一个弄不好又成了京中的笑柄了。 她气的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李幼初抢了先,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好啊!就依二弟妹的,报官!” 看官府是判江世淳强抢民女罪,还是谋财害命罪。 老太太看李幼初那淡定的眉眼,真怕她去报官,到时候就是她想偏袒二房,那也由不得她了。 看来江世淳这次讨不到任何便宜,气的老太太把个茶碗哐地一下,摔在二房夫妇面前,斥道,“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还嫌不够丢人,还不滚去给你大嫂道歉。” “我看这家,你还是别管了,有这精力,好好学学相夫教子!” 碎瓷片四分五裂,吓的江世淳一哆嗦。 陈流芳听到老太太下了她的管家权,脸色煞白,身子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倒在地。 她心里恨毒了李幼初,李幼初是怎么这么快得知消息的,还打了二房一个措手不及? 这女人有些古怪!李幼初最近变化太大了,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李幼初。 她出身不高,男人也没出息,若失了管家权,再想压过李幼初就难了。 她不甘心被大房压一辈子,这日子太憋屈了。 看来江世淳的计划要加快进度了,若是事业上的打击不能致命,那不是还有赏春会吗! 只有早日毁了李幼初,这个府里才有她一席之地。 想到这,她才恢复了几分力量,她是得相夫教子了,得赶快教着江世淳快递运作手中的事,给李幼初一个致命打击! “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老太太见她乖巧,抬头给江世简使了个眼色。 江世简清咳一声,硬着头皮和稀泥,“夫人消消气,这次错在二弟,是他孟浪了。他还年轻,我们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别弄的以后成了仇人。他不懂规矩,我来教。” 李幼初冷眼看着这一家子,恨得直咬牙。 她知道这一家子的德性,丹青没受什么伤害,他们不会站在她这边。 这次,她提前派人跟着丹青的马车,才没酿成大祸。 可上世,丹青是被这个畜生糟蹋了,独自死在破庙里的。 她不会饶了这个畜生的,只需要再等等,不久之后,她会亲手断送了江世淳。 李幼初挥手让人把箱笼收拾好,懒的再看堂中任何一个人的嘴脸,扭头就带人走了。 她走后,老太太怒骂了江世淳两口子半晌,嘱咐他们暂时不要去招惹李幼初,最后气的把他们撵了回去,连个大夫也没吩咐请,可见是气的狠了。 打发走二房的,留了江世简说话。 “依我看李幼初不是个好拿捏的,她为了个丫头敢忤逆我,日后免不了生事,虽出了话本子的事,但我们不得不防着她,那药还是继续。” 江世简眸子晦涩不明,他想的多,目前,他不受重用,自铜河回来,齐王再也没见过他,足以说明了齐王的态度。 话本子事件至今仍未平息,现下实在不是动手的好机会。 可母亲一向要强,她定了的事,很难改变主意。 他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那母亲小心点。” 老太太眸子一缩,不满道,“好啊!偌大的侯府都指望我这个老婆子来撑着,好好好!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为了侯府百年荣耀,以后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出了事,自有我担着。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完,也不再看江世简一眼,由吴婆子扶着去了后头。 听说,当晚老太太就气病了。 李幼初嗤笑一声,谁让老太太有些好儿子呢,被她的好大儿气病了,也是活该。 李幼初去看了丹青,见她手有些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好在没什么大碍。 她关切地抚了抚丹青的脊背,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暖给她。 第31章 肥羊 “丹青,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江世淳。” 丹青这一天,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和恐惧的状态中,听着李幼初和她说话,心里安定下来,这才伏在她的肩头,放声哭出来。 不得不说,哭是解压的一种方式。 哭过之后,丹青整个人松弛下来,慢慢睡着了。 李幼初回了闲月阁,却发现江世简坐在榻上等她,她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 “侯爷要是给江世淳说情,那就请回,我不会原谅他的!” 江世简见自己的目的被她识破,再回答显得欲盖弥彰,只管说给她听,“母亲和我都已经惩罚过他了,毕竟还是一家人,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往后这事便不要再提了。” 李幼初胸中,顿时起了一股无名火,明明是江世淳和陈流芳联手,算计她的人和铺子,被她抓包了就算了,还有脸暗戳戳找上门来敲打她。 “到底是谁不饶人?他今日敢劫了丹青,算计我的铺子,明日便敢明着害我!无论是谁,敢动我的人和东西,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不放过他!” “我这人最是记仇,得罪我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哦对了,侯爷若觉得我这般做不妥,大可写和离书来,你我和离便是!想必齐怜容,还巴不得顶替我的位置!” 江世简听她这样说,惊的弹跳起来,震惊地看着李幼初。没想到李幼初张口便将和离二字说了出来。 她一个商户女嫁到侯府,可是高嫁,她舍得和离? 别是为了威胁他,说来唬他的? 他是有让她下堂的打算,但那也得凭他心意,在没得到李幼初的嫁妆之前,他怎允许她有这等不恭敬之心。 于是,那张厚厚的面皮,也终于无法泰然自若地挂在他脸上,他指着李幼初半天,终是甩着袖子道, “和离?你别做梦了,想离开侯府,那也只有休书一张。你觉得一个被休掉的弃妇,你李家族人还容得下你?你最好安分守己,做好你该做的,否则,别怪我无情!” 李幼初理都没理他,和不和离,根本就不是他说了算。 等她掀翻了侯府,送江家踏入灭族深渊,把该讨的债都讨回来,她自然会走。 于是,她理都没理江世简,身子一扭,背转过身去,直接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谈话。 这事过后,一连下了几日春雨,已是三月初,下个月十五就是赏春会,离交货的日子近了,可货船还没到京城。 李幼初的嫁妆已经转移了大半,只剩下一些不好动的大件,锁在她的库房里。她日日盯着货船上的事。 自打二房被下了管家权,陈流芳倒是老实了不少,除了给老太太请安,很少出来晃荡,没再生什么事端。 江世淳却一反常态,近日没忙着往花楼跑,却日日骑马往码头跑。 他那么游手好闲的人,去码头做什么? 他是冲着李幼初的货船去的。 一个月前,他听李幼初说砸了十几万嫁妆银子,买那些比金银还贵的布料子,他就想,若是他得到了这些料子,那得赚多大一笔银子,想想就爽。 可当时他没付诸行动,想着李幼初到时候赚了钱,反正也有他二房一份。 后来,陈流芳日日为了银钱跟他吵架,日日嫌他没出息。 他又窝囊,又恼恨,没成亲时他不如大哥和三弟有出息,在母亲眼里是个不成器的,娶了媳妇,连媳妇也瞧不起他。 大房那夫妻俩,一个有权,一个有钱,这样比起来,二房确实无能,将来他的儿子若是长大,也会知道他是个不中用的,又多了一个人瞧不起他。 想到此,他便心痛难忍,同样是人,凭什么他活的这般窝囊?日日被大房压一头? 若是他有了大笔银子,谁还敢瞧不起他? 江世淳这才真正盯上了李幼初的货船,他日日去码头上打听各路货船的动向,甚至还亲自走陆路,去了一趟江南,悄悄打听清楚了李家的货船是什么时候出发的,途经哪些水域。 甚至为了此事,他还特意找人画了一张河道图纸,找了几个稳妥的小厮,在铜河之后的汴河码头,悄悄潜伏在李家船中,摸清了装布料的几艘货船,并提前潜伏进去。 等货船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今安码头,他便安排提前派人悄悄把布料转移到他准备好的马车上,走陆路回京。 到时候再低价卖给江南水绣,工期赶不及,想她李幼初天大的本事,也来不及运第二批过来,掌柜也没有理由拒绝他这批料子,这是双赢的买卖,到时候他就发财了。 谁还敢瞧不起他? 他早已将一切都计划好,转移布料的人和马队早已在今安码头候着,只等今夜动手。 夜里,另一艘运送粮草的大船上。 “将军。”一个黑影单膝跪地。 “何事?” 男人负手立在船头,被风吹得眯起眼睛,月的光影淡淡的萦绕在他身上。 一个小小的流线型银质面具,很是贴合地遮住他右边眉眼,越发衬得他俊逸疏冷,风姿卓越。 “李家的货船不太对,其中三艘船上,有人鬼鬼祟祟,意图不轨。”黑影道,“看样子,有两拨人马,一拨偷偷在船底凿洞,一拨打着货船里布料的主意。” 男人低头拢拢袖子,看似不经意道,“给我盯紧他们,万不能让他们的货船出事。” “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 “哦?” “那凿洞的一拨人,好像是李家的人,衣裳都带有李家的徽记,要阻止吗?” “事有蹊跷,先静观其变,若是像我说的这般,便顺势送她一个大礼,助她一臂之力。” 黑影露出疑惑的眼神,便也不敢问,便皱眉退下了。 他一走,男人面具下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在月影中,变得有些晦涩不明,眉梢眼角多了些不属于他的缱绻柔情。 今安码头边停着一溜七八辆套了好马的马车,乌漆嘛黑的不甚显眼。江世淳还派了二十几个好手埋伏在岸边,想与船上的探子,里应外合把货卸到车上。 此刻,江世淳双眼不眨地,盯着河道中央的几艘货船,仿佛在看着几只巨大的肥羊! 第32章 赔偿四十五万 江世淳费尽心机做这一切的时候,李幼初歪靠在房中矮榻上,一面吃着松子,一面问水墨:“都准备好了吗?” 水墨恭敬道,“如花已按姑娘的吩咐去了码头,姑娘安心便是。” “我当然安心,丹青也安心,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他,让江世淳死!” 丹青几个人都没说话,神色严肃。李幼初直起身来,又道,“告诉杨掌柜,让他明天一早按计划行动!” 翌日,永宁侯府热闹极了。 江南水绣的杨掌柜带人闹上了门! 大门口有很多看热闹的百姓,最近永宁侯府正好在风口浪尖上,一有个风吹草动,那些说书的便真假参半的浑说。 老太太不敢任由他们在大门口闹,便派人来请杨掌柜到正厅,但杨掌柜偏不。 在大门口,敲着锣喊,“永宁侯夫人失信江南水绣,未按约定如期交货,导致江南水绣无法按约定交付成衣,必须三倍赔给江南水绣,今日不给我个交待,我便报官!” 他这么一喊,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人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这些话像长了腿似的,很快便传到了老太太、陈流芳以及京中之人的耳朵里。 只是每个人反应各不相同。 陈流芳听后一喜,看来江世淳那边得手了,否则这杨掌柜怎么会突然来侯府大闹。 他们这些生意人虽市侩,但从不会轻易与人交恶。 他敢来闹,一定是货船出了事,被江世淳得手了,只是江世淳到现在没回来,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但少不得要去福寿堂看会热闹了! 看她李幼初还怎么在老太太面前得脸。 福寿堂。 老太太黑着脸,将那拐杖往地上一拄,气急败坏,“幼初!那杨掌柜可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人,他背后盘根错节,不知与哪些权贵有着枝节。这到底怎么回事,三倍赔偿是多少?” 陈流芳听着李幼初被老太太下了脸面,心里别提多舒爽了。 李幼初装出一副慌乱的样子,“杨掌柜找儿媳订了十几万两的货,三倍,三倍便是四十五万两银子!” “这么多?!”老太太和陈流芳异口同声道。 “天要塌了呀!”老太太顿时捶胸顿足,耷拉着一张老脸,指着李幼初,“你居然赔了这么多钱!你要把我们侯府给拖垮了呀!你抓紧把那个杨掌柜打发走,若是打发不走,你便” “便怎样?”李幼初一脸惶恐。 “便滚回江南去!卖宅子卖地,偿还清楚,莫要拖累简哥儿,你是嫌害得简哥儿还不够吗?” 李幼初心里冷笑,这便是她的好婆母。 她有价值的时候,婆母便捧着她,哄着她。 若是她犯了什么错,和侯府利益冲突时,婆母便会第一时间舍弃她,甚至会把她交出去顶罪。 李幼初懒的再同他们装,便直接道,“母亲莫急,昨夜儿媳收到密报,货船快到京中时,被人劫了,才导致儿媳不能如期交货。儿媳觉得事有蹊跷,那些货船都是走的漕运,漕运都是朝廷的生意,是官运,官府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而且,我们李家生意遍天下,走货无数,我们的货船位置和航道都极为隐秘,外人就算是想劫货,也很难找到,只怕是知情人所为。” 知情人,李幼初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福寿堂每个人都知道,李幼初不可能傻到,把江南水绣与她合作的消息,宣扬到外面。 那么她在影射谁? 登时,陈流芳就坐不住了,脸上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李幼初,反应激烈,“大嫂!你什么意思,你在污蔑自家人吗?” “弟妹怎的反应如此激烈,我只是说,是知情人所为,弟妹何必急着对号入座?到底是不是,岂能由我说了算,当然得让官府来查!” “不能报官!” “怕是这事用不着我报官,官府便早已开查了,我说了,漕运是朝廷的生意,朝廷的名声官府岂能不顾?这一层,弟妹不知道吗?” 李幼初的话一语双关,既是问陈流芳不知漕运是朝廷的生意,也是问她在行动前难道没搞清楚就去劫船吗? 陈流芳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净,一屁股就软在了椅子上。 老太太倒是一直没说话,她思考着李幼初的话,若真是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被劫了,官府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只要这些货能找回来,那银子就用赔了,还能赚够侯府几年的吃用。 想到这,她心气平静了大半,缓了神色道,“幼初,快派人去报官,我们要主动报官,好叫官府知道,我们侯府受了莫大的委屈,丢了大笔的钱财,让他们帮着找回,严惩那劫船的盗贼!” 听说货有可能找回来,就又变成了我们侯府了,不再是刚才的气急败坏,恨不得将她打发回江南,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李幼初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母亲说的极是,不如母亲派人去,我去前面,先把杨掌柜劝回去,让他再宽限两日。” 老太太道,“如此也好,你去!” 李幼初一走,陈流芳便也借口回了二房,她要打发人去探听探听情况,江世淳到底是没得手,码头那边什么情况,她一概不知。 而且,她要抓紧把江世淳书房里的东西毁掉,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可不能连累她和实哥儿。 而江世简在庄子上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脸色却突然难看起来。 李幼初怎么天天都有事,前几日刚为了她那个丫头闹的鸡飞狗跳,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现今货船又出了事,搞不好又要连累侯府和他,这次恐怕就不单单是名声的问题了。 他就不明白了,母亲怎么就觉得李幼初能助他振兴侯府呢? 这么大的事,李幼初居然没告诉他一点。 也是,他也没告诉李幼初,他去了庄子上。 齐怜容看他一脸苦闷,还贴心的给他递了一块蜜饯,“侯爷这是怎么了,脸然怎的突然这么难看,不若告诉怜容,让怜容替侯爷分忧。” 江世简看着怀中的软玉温香,这才缓和了一点神色。 他把齐怜容拥得更紧,眼里露出疼惜之色,这个傻姑娘,知道他纳了妾,也只会委委屈屈地哭,没逼问他,也没要他把她接到府里。 在这郊外的庄子上,一个人承受着一切,眼看着瘦了一大圈。 “委屈你了,容儿。” 齐怜容,刚要说话,却突然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第33章 江世淳被抓 齐怜容突然的举动,吓了江世简一跳,忙问,“你怎么了容儿?” 齐怜容吐了几下,再抬头时,竟然粲然一笑,抓着江世简的手,轻轻放到她的小腹上,眼含害羞道,“侯爷,你要当爹了。” 江世简脑袋突然嗡的一声。 什么? 他要当爹了? 他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抱着齐怜容站起来,一连转了几个圈,口中道:“真的吗,容儿?” 齐怜容轻轻点了点头,悄悄观察着江世简的神色。 见他是真的喜形于色,这才放下心来,有些担忧地问,“侯爷,幼初那边怎么办,她是正室,嫡子还没出生,她能容得下我么?” 江世简正在兴头上,他的心爱之人,怀了他的孩子,他高兴地昏了头,哪还顾得上侯府的规矩。 再说,李幼初连鸳鸯都都容得下,又怎会容不下与她相交十几年的齐怜容。 “管她做甚!侯府还轮不到她说了算!” 还是他的容儿好,在这个特殊的时候,送给他一个最美好的礼物。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齐怜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你安心养胎,等我忙完京中的事情,我便接你回京,你高兴住在外面,我们就买个宅子,你若高兴去侯府,那李幼初也碍不着你什么。” 齐怜容心中一喜,这个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她当然要去侯府,她还要等李幼初名声尽毁时进去,由她出手挽回侯府名声,到时候,谁还会瞧不起她? 可她也不完全相信江世简,她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再过半月便是赏春会,到时候她要混进去,便不能如此寒酸,便顺口提到,“阿简,我来京时,也没带几件衣服,如今又怀了孩子,你看” “是我的疏忽,明日,我便让人请个绣娘来为你量衣,再请个大夫替你把个平安脉,如今你怀着孩子,一切都要以你为重。只是你的身份还需瞒着他们,如今的侯府,实在经不起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了。” 齐怜容见自己目的达到,只是乖巧地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到时候,要不要人知道,那是她的选择,谁也左右不了她的决定。 江世简刚回府不到一刻钟,刑部的张庭叶大人便亲自带人来了,同时带来一个噩耗。 江世淳已被抓入刑部大牢。 他来的目的,一是告知侯府,二是搜查证据。 江老太太一惊,差点软倒在地,她虽不喜欢二儿子,可终究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哆嗦着问,“大人,请问我儿犯了什么罪,为何被押入了刑部大牢,而非顺天府大牢?” 刑部大牢,一般只关押朝廷重犯,进了刑部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顺天府大牢则不同,关押在此处的人都是犯事较轻的,有门路,或者权贵之家,有机会用银钱把人买出来。 所以老太太才想问清楚。 “不如江老太太去问问圣上。”张庭叶用鼻孔看着江老太太,吩咐那些穿着甲卫的士兵,“给我搜!” 江老太太初闻噩耗,一个撑不住,双眼一闭,晕了回去。 江世简只好命李幼初将老太太送回福寿堂,请府医过去医治。 他自己则将一小袋银子,用袖子掩了,借着与张庭叶行礼之际,悄悄塞给他,却被他啪地扔到了地上。 竟是一点都不讲情面,江世简顿时沮丧起来,只好硬着头皮问,“张大人,不知我二弟他究竟犯了什么事,被关到了刑部,听大人的意思,连圣上都惊动了?” 张庭叶见江世简如些低姿态,他毕竟是侯爷,也不好太下他脸面,只面无表情道,“江世淳结交主管漕运的官员,劫商户的货船,谋取私利,再以不义之财结交朝廷官员,舍弟敢与朝廷作对,好大的胆子!江侯爷,你我同朝为官,你知道这是什么罪?结党营私!” 江世简闻言,脑中咚地一声,仿佛有个鼓槌重重地敲击了他的头部。 结党营私,这是死罪! 搞不好,这次真会把他也折进去。 二弟是永宁侯府的人,他敢这样做,他这个大哥逃得了干系?虽张庭叶没他们兄弟勾结,但他确实无法置身事外。 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 二弟怎么可能有本事结交主管漕运的官员,还谋取私利,要说他贪图小便宜,去劫货船,他能信,但说他 什么? 劫货船? 李幼初的货船被劫,难道是二弟干的? 江世简再度感觉被重重捶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晃。 难道二弟上次抢人,算计铺子不成,这次直接来抢货船?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啊?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张庭叶的人已经返回来了,这些人都训练有素,专门查各种奇案、怪案,擅长找证据和审问证词。 陈流芳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来了正厅,整个人神情恍惚,她已经将能毁掉的都毁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让人找到了没浆洗的袍子。 “大人,这是江世淳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袍子。” 与那袍子放在一起的,是一块褚褐色的手帕,包着一张——河道图纸。 手帕是江世淳的,但这张图纸,陈流芳从未见过。 她见过江世淳勾画了一些河道图,但绝不是这张。 这张是一张官方河道图,清楚地标着什么价值的货船,走哪些水域,这张河道图,别说那些走货的商户没有,这在漕运内部也是机密,以江世淳的能力,是万万搞不到的。 于是,陈流芳突然意识到什么,疯狂地扑上去,喊道,“这不是江世淳的东西,他是被人陷害的!” 张庭叶皱了皱眉头,他的手下,便把陈流芳拖到一边,捂了她的嘴,斥道,“吵什么!若定了案,你以为你跑得了?还愁没你分辩的地方?” 陈流芳的头摇的更用力了,眼睛拼命看向江世简,写满了祈求。 江世简此时自身难保,哪有精力去管她。 张庭叶拿起那张河道图纸一看,面上顿时一片冰冷,“从袍子里找出来的?” 属下点头,“还说没与官员勾结,那这官方图纸哪来的?” “恐怕勾结的还不是普通小官吏。” 张庭叶拿起袍子,用鼻子嗅了嗅,闻到了一股特有的味道。 第34章 结党营私 那是一种干燥剂的味道,是货船里常用的除湿手段,货物长期飘在水上,为了防止被水汽潮湿,而特制的剂粉。 这东西味道含香,只要去过货船,都会沾上这种特殊的味道,并且经久不散。 而江世淳的衣服有这种味道,足以证明他去过货船。 于是,张庭叶衣袖一甩,再度用鼻孔看人,仿佛江家已是强弩之末,哼道,“江世淳犯罪证据确凿,本官还要回去复命,侯爷自求多福!” 张庭叶一行人一走,江世简一时站不住,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他没有力气爬起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勾结漕运官员,劫货船,以漕运之财结交官员,结党营私。 这哪项罪名不是死罪? 难道他去劫货船,触碰到了宫有某些人的利益?连圣上都惊动了,二弟不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二弟虽然纨绔,但他没糊涂到以身犯死! 他想不通二弟去劫货船的目的,而且他劫的是自家货船,李幼初赚来的钱,那不也是侯府的钱吗?二弟为何多此一举? 如此画蛇添足,不但把自己坑了进去,还会连累他和侯府所有人。 他想不出二弟为何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难道是因为抢李幼初的丫鬟没得手,心生报复,想毁了她的心血? 不行,他得去刑部大牢探望二弟,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想办法为他洗清罪名,不然别说会折上他自己,侯府怕是也保不住了。 突然他看到了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的陈流芳,想知道她有没有参与其中。 他强撑着站起来,尽量维持一个大哥的尊严,“弟妹,二弟去劫货船,你知是不知?” 怎奈,陈流芳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没听到他的话,眼神呆滞,行动呆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丫头扶着走了。 正在此时,李幼初派水墨来告诉江世简,“侯爷,老太太醒了,叫你去福寿堂呢。” 江世简抹了把脸,强撑着挺直了身板,去了福寿堂。 福寿堂里,江老太太头戴抹额,脸色苍白,额头上有大颗的汗珠渗出。 而李幼初静静地立在一边,不发一言。 江世简一入内,便见老太太强撑着身子要起来,他赶忙在她身下垫了个软垫。 只听老太太急急问道,“简哥儿,快告诉母亲,你弟弟到底犯了什么罪?” 江世简内心波涛汹涌,如今这情形,老太太又病了,实在不宜告诉她实话,给老太太掖了掖被角,安慰道,“母亲暂且安心养病,二弟的事您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简哥儿,你二弟虽是个不中用的,但他从小没受过苦,他不行的,你得想办法把他弄出来。”江老太太死死拉住江世简的手,竟老泪纵横。 江世简从未见她这般难过,表面上看他是老太太最看重的儿子,可实则,二弟在她心里,份量比他这个侯爷要重多了? 江世简心里一酸,道,“母亲放心,我这便去趟刑部大牢,想办法见见二弟。” 江老太太一听他要去刑部,知道少不了银钱打点,便强打精神,扭头看向李幼初,“幼初啊,你二弟他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等他回来,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我们关起门来惩罚他。” “可现在,他在大牢里不知死活,母亲心疼的要断气了,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二弟妹也是个糊涂的,不若你再拿出些银钱,将你二弟先救出来!” 李幼初冷笑,你是母亲,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前世,这老虔婆把她生生毒死,侵吞她的嫁妆,考虑过她父母心疼不疼吗? 她刚出生的儿子,被江世简掐死,将齐怜容的孩子换给她,他们考虑过她心疼不疼吗? 今生,她就是来向他们索命的,就是要疼死这个老虔婆! 别急,心疼还早着呢!疼不死,就继续疼! 李幼初从怀里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好叫母亲知,儿媳的银子全砸在这批布料里了,如今被二弟劫走,江南水绣的掌柜还逼着我赔偿,这前后一共是六十万两银子,儿媳实在是焦头烂额,凑不出这笔银子。 母亲,之前,咱们侯府吃的用的,都是我庄子铺子里出的,儿媳如今被二弟坑成这样,母亲可要帮儿媳做主,想办法帮儿媳偿还这四十五万两银子,拉儿媳一把啊,您可不要不管儿媳啊!” 她哭的声泪俱下,这些话把江老太太噎了个倒仰,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咳嗽起来。 江世简和吴婆子一个端茶,一个捶背顺气,忙活半天,她才止住咳嗽,一声不倒一声的喘息着。 江世简此刻既责怪不得李幼初,又挑不出她的不是,只好说,“你住嘴!母亲都病成这样了,你还钱钱钱的给她添堵!” “侯爷这话说的奇怪,这不是母亲要我出钱救二弟的吗,我只是实话实说。再说,我背上这么多赔偿款,丢了十几万的货物,这不是也拜二弟所赐吗?要不是他劫了货船,如今我一交货,那可是好几十万两银子的进账啊! 如今倒好,我赔光了嫁妆,还要倒贴四十五万两!杨掌柜敲锣打鼓,吵的全京城都知道我们侯府欠债的事,这可怎么办啊?” 江世简闻言,眼前一黑,但他竟无法反驳,也不敢接话茬说帮着凑银子的事,只好说,“不用你的银子,我去找账房先生支银子就是。” 江老太太自从收回管家权,她就知道公中没有银子了,以前陈流芳管家里,基本花用都是李幼初的嫁妆,自打李幼初订了那批货,停了侯府的花用,侯府就日日过得捉襟见肘。 江老太太拦住她,给吴婆子递了个眼神,伸手指了指她私库钥匙的方位,急急道,“简哥儿,救你弟弟事大,先从我这拿些银子,把你弟弟救出来再说。” 李幼初一听,撇了撇嘴角,这老虔婆自己有私库,还日日算计她的银子。 也怪她上辈子傻,只想着自己出身低微,高嫁了侯府,便一心一意,为侯府考量打算,出钱出力。 没想到,江家都是一群吸她和李家血的吸血鬼! 今生,她要将这老虔婆的私库掏光! 第35章 真相 江世简先是求到了齐王门下,被门房告知齐王不在,他连齐王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求见齐王不成,他只好直接来到了刑部,拿银子买通了衙役,见到了被关在牢里的江世淳。 江世淳披头散发,身上带伤,脸也肿成了猪头,看来是用了刑。 这里,他也看到了江世简,连忙哭喊起来,“大哥!救我!他们要打死我,我是冤枉的!” 江世简叹了口气,拧着眉又给了带路的衙役一些银子,道,“劳烦行个方便,我与舍弟说说话。” 那衙役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眯了眯眼,“侯爷可要快点,这是上头嘱咐看押的重犯,出了事,咱们兄弟可担不起责。” 江世简心头不悦,如今一个衙役都敢和他称兄道弟了,但他求人办事,不好得罪衙役,只好一连称是,那衙役才站到远一点的地方。 江世简隔着铁栅栏,黑沉着脸问江世淳,“你一五一十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若要再瞒我,谁也救不了你!” 江世淳这才期期艾艾开了口,“大哥,我敢发誓,我没劫到那批货,一共有三艘船装了布料,但其中两艘船,还没到江边,便沉入了水底。” “只有一艘船到了江边,我带人将布匹卸到马车上,可惜走到半路,突然被人劫了!那些人身手很厉害,一看就是练家子。我敌不过他们,被他们打伤了不说,还引来了漕运的人,他们直接把我扭送到了刑部,刑部的人好狠,他们对我动了刑,大哥,你救救我!” “你为什么要去劫货船?你知不知道,这是你嫂子从江南运的布匹?赚的银子可都是侯府的!你跟她的小恩怨,在振兴侯府的大事上,算个屁!等她的嫁妆到手,你还愁出不了气吗?你一时冲动,弄丢了六十万两银子!还欠一屁股债!侯府靠什么撑下去?你个沉不住气的东西!” “大哥!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我没想害侯府,我只是贪财,想弄点银子花,大哥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 “你糊涂!” 江世简气的胸膛起伏不定,但他知道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又问道:“如果仅是劫船,怎会被扣上勾结官员,用不义之财结交官员之罪,这可是结党营私罪,是死罪啊!你与谁勾结?” “大哥,绝没有!” 江世淳皱着眉,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在酒楼喝酒,遇到的那位大人叫王成宝,他确实是主管漕运的官员,也提供也些思路给他,二人聊的投机,多喝了几杯,但也仅此而已,甚至他都没跟王成宝讲过要劫货船的事。 于是,就一五一十全交待给了江世简。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被人陷害了?” 以江世淳的脑子,都想到他被人陷害了,江世简怎么会想不到? 关键是背后害他的人是谁? 王成宝? 他怎么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回头得让连升去查一查。 “张庭叶大人,已经去府里搜了证据,如今我们只能想想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什么证据?大哥!你要想办法,为我脱罪,我不能死啊大哥!” 江世淳悲痛难忍,想到再也见不到怡红楼里他那些相好,和府里的小妾们,还有未得手的丹青和就连到手的银子也飞了,抽泣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 江世简呵止了他,他这才慢慢收住。 “是一张官方河道图!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什么官方我不知道,我倒是自己画了几张河道图,还清算了距离,什么时候能到今安码头,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是你们眼中的废物,大哥,你救救我。” 江世简听他一通哭闹,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江世淳说话颠三倒四,明明是他自己贪财好色,算计李幼初的丫头和铺子不成,心生嫉恨,这才去劫了货船,偏要说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去劫货船,真是蠢。 此时,牢头来催,带江世简进来的衙役,只好匆匆又将他带了出去。 出了刑部大牢,江世简想着,江家究竟是得罪了谁? 先是一个半真半假的话本子,让他一个功臣,被圣上和齐王厌弃,从四品降为六品,在朝中闹了好大的笑话。 接着又是李幼初的货船被劫,货银加赔偿银子,共损失了六十万两白银。 最后江世淳又被抓进了刑部,扣上了结党营私的罪名。 谁这么毒,想要掀翻他江府啊? 看来,他必须得重新让齐王信任他,看重他,只有依靠着齐王,他才有可能不被二弟牵连。 刑部大牢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瑞王萧苍炎紧紧地盯着江世简落寞的身影,眼神阴鸷。 “瞧他这样子,他去求见我那好大哥,肯定被拒之门外了。” 侍卫赵剑道,“王爷英明。” 当今陛下共有三子,如今只剩了两个,一个是许贵妃所出的大皇子萧玄坤,如今已被封为齐王;一个是三皇子萧苍炎,被封为瑞王。 六年前,太子死在了江南,圣上一直没有再立太子。 所以,他们二人为太子之位,争得你死我活。 江家世代武将,在军中积下不少人脉,铜河之行前,江家并没有选择站队,但江世简救了齐王,这样一来,无论别人怎么看,他都已经是齐王船上的人。 如今江家出了事,齐王再想着和江世简撇清关系,那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萧苍炎岂会遂了他的愿? 齐王虽非嫡,却为长,有在宫中当权的贵妃和外家长安侯许家支持。 可他萧苍炎不行,他生母出身低贱,本是父皇身边的侍茶宫女,趁着父皇酒醉爬了床,才生下了他。不但给不了任何支持,还让父皇因生母对他心生厌弃。 可那又怎么样,他做事一贯狠辣,靠着自己,也早早的封了王,与齐王平起平坐。 齐王虽后台硬,但他也并非无一点机会。 江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若不给齐王当头一棒,打的他爬不起来,那都是侮辱他萧苍炎的能力。 第36章 神兵天将 自从话本子的事之后,萧苍炎便让人盯着江家,发现江世淳频繁去码头,经查,得知他要劫货船。 他本想顺水推舟,让王成宝提点一下他,让他一定劫成,到时他再想法子让人捅到父皇面前,给江世简扣一顶结交漕运官员,内外勾结,谋取漕运之财,损害朝廷利益的帽子。 再让人把证据指向齐王,借机扳倒他。 结果,有人先他一步,把这事捅到了父皇面前。 萧苍炎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笑容邪魅。 赵剑盯着他,有些发怵,因为只有萧苍炎想杀人时,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萧苍炎还命人埋伏在今安码头附近,一路尾随着江世淳,打算等他走到半路,把布匹抢了。 再送到李幼初面前卖个人情,到时候战事迭起时,朝廷缺银子,他再出面向李家募捐,此事就顺理成章,到时父皇绝对会记他一功。 这一连串的计策简直环环相扣,既能扳倒齐王,又能让父皇不疑心他,反而更看重他。 可没想到,他的人还没出手,就被别人截了胡,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的人反倒不好再露面,以免暴露。 “王爷,江世淳的罪名恐怕要坐实了,听说张庭叶大人搜出了他与漕运官员勾结的实质证据。” “哦?什么证据?”萧苍炎疑惑,他虽希望江世淳坐实罪名,但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在侯府没有眼线,实在不容易安插证据。 “是一张官方河道图,还有船上特有的干燥剂。” “有意思了!” 官方河道图,这说明江世淳与漕运官员勾结。 干燥剂的气味,证实了他去过货船。 而漕运的人,人赃并获抓住了正在运送布匹的江世淳和一干人等。 人证物证都有了。 萧苍炎分析了一整圈永宁侯府的人际关系,最后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从话本子开始,江世简被降职,侯府名声尽毁,到江世淳被抓,侯府欠下巨额银子,所有事情都是从江世简从铜河回来之后发生的。 而他回来之后,与那美娇娘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这里面,他最对不起的人是他的妻子李幼初。 而这一切都是有针对性的。 李幼初若不是受了不可调和的大委屈,她大概也不会这么做。 人都说出嫁从夫,她倒是个不一样的,竟打着和侯府鱼死网破的主意。 “不过她是如何搞到官方河道图的,还有本事让刑部给搜了出来?”萧苍炎喃喃自语。 “王爷说什么?”赵剑没听清。 “没什么,父皇这次不但斥责了萧玄坤,还连消带打,停了长安侯半个月的职,这说明什么? “属下愚笨,还请王爷明示。” “萧玄坤的外祖父长安侯许家掌管兵权,父皇此时停了他的职,便说明北齐之战,不会用许家了。父皇在故意打压许家。” 近来,北境发生了几起大型牛羊争夺案,均和北齐人有关,这件事,让圣上有些烦扰。 北齐人如此做派,明摆着是挑衅大乾。 可北齐可汗两年前,才送了他的嫡出公主古里朵来和亲,说是永远臣服大乾。 为着与番邦和睦,圣上封古里朵为和妃,很是宠爱。 如今北齐此举,圣上有些为难,想再观望观望。 圣上在这个紧要关头打压许家,大半原因是因为猜忌齐王。 萧苍炎这才开始正视起李幼初,她倒是个不简单的,正是因为这些证据,才让父皇对齐王起了疑心,打压了齐王一派,是李幼初在他之前捅到父皇面前的吗? 不,她应该没那个能力,那到底是谁?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以后关于李家女的事情,不要私下处理,单独向我汇报!” “是,王爷。” 马车快到瑞王府的时候,赵剑突然想起一事。 “王爷,江南一行属下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说!” 赵剑便一五一十把查来的消息,汇报给了萧苍炎。 原来,齐怜容是江南知府齐逊之女,而她在江南的未婚夫温润,则是江南节度使温北成之子。 只不过,六年前,齐逊和温北成皆被太子案所牵连。 齐逊被流放,温北成被斩首。自此江南二大巨头皆落马。 萧苍炎听后,眉尾邪邪地染上了红意,片刻竟是抚掌大笑,“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江家真是猴子派来消灭萧玄坤的神兵天将!” 现在江世简与齐怜容的事,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京中之人对“有福公子(江世简)毒死嫡妻,与美娇娘(齐怜容)白头偕老”的结局,恨之入骨,惹得好几家宠妾灭妻的高门大户,打的不可开交,不由得都恨上了永宁侯。 连带着齐王的名声也有些受损,有些站队齐王,坚持立齐王为太子意见的老臣,也消停了不少。 若是他在背后再推一把,让江世简把齐怜容收到府里,到时候再揭穿齐怜容是太子案的罪臣之女,当年的太子案,是圣上心中的逆鳞,至今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可江世简不但私纳罪臣之女,还有想娶罪臣之女的意图,这便是故意违反圣意,有谋逆之心。 江世简谋逆,就是齐王谋逆。 谋逆的理由不用他让人散布,朝中那群酸腐的谏臣,便会替他上折子给圣上,弹劾齐王。 圣上年纪渐大,迟迟不立太子,齐王心急,联合外祖父长安侯,意图逼宫,谋反篡位。 兵马一动,就得有银子支撑,江世淳劫货船的事在前,有什么目的,还用再多说什么吗?不是也是!没有真相!圣上相信就行了! 他还愁一锅端不了齐王一窝? 有些想法,逐渐在萧苍炎脑中清晰起来。 赵剑:“王爷,属下还查到一些别的事。” “说!” “那李家女的货船突然沉了两艘,属下觉得有些蹊跷。” “此事按下不提,沉了便是意外,若是刑部那帮人追查,你帮那李家女一把, 那李家女有些意思,对我有大用。” 她可是我的神兵天将。 萧苍炎眼睛一眯,在心里将“我的”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一双眸子突然大放异彩。 “你去告诉江世简,让他去瑞王府一叙,有些事,还得我来推一把。” 萧苍炎做的一切,李幼初都不知道。 此时,她在江南水绣。 杨掌柜态度比之前更恭敬,言语极为小心,“姑娘,苏锦和软烟罗都已入了库,绣娘们已经日夜开工了,保证能在赏春会之前按时交付成衣。” 李幼初很是赞赏地看他一眼,问道,“此前,有没有哪家来闹过?” 第37章 货船疑团 “长安侯府倒是来人问了几句,被我搪塞过去了,别家我们都派人提前送过信,解释了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调来布匹。” 李幼初听到长安侯府的人来问,眉头皱了起来,想起沈锦书的婚事,又想起上一世赏春会上,长安侯府里有谁去了赏春会。 好像那个妾室当时便大摇大摆穿了江南水绣的浮光锦衣,在锦书面前招摇嘚瑟,细细一沉思,便道:“若是长安侯府的人再来问,想法子让他们退掉。抽空去沈府给沈大姑娘和沈夫人各做几身浮光锦衣,沈大姑娘那套,要绣她喜欢的石榴花。” 石榴多子多福,她今生一定要让沈锦书脱离虎口,过上舒心日子。 杨掌柜把她吩咐的事项,一一记在小册子上,记完后,他忽地又想起一些事。 “姑娘,昨夜之事,有两点,我始终不明白。” “你说。” “第一点,我们一共有三艘货船,姑娘为什么要沉掉两艘?那可是两船布料啊。” 李幼初听到他问,低头一笑,把她的计划一字不落地讲给杨掌柜听。 当时从江南走货的时候,她写信给父亲,怕底下人为了节省货船运费,将布匹都装在一艘船上,船会超重,当时正逢铜河水灾,万一贪多翻了船,就得不偿失了。 李幼初特意让父亲装了三艘船,其实每艘只装了一半的布量,一是为了船身轻,走得稳,再是路途遥远,布匹也需要透气。 等临到今安码头的时候,她安排如花带人,将货全移到了一艘货船上,将其余两艘的船底凿了洞,故意让江世淳看着船沉到了水底。 要让货全数进江南水绣的库房,同时又不惹人怀疑,那就得看似亏损比得到多。 如今李幼初的货船沉了两艘,谁又能想得到,里面其实空空如也呢。 一旁的水墨端上茶来之后,有些担忧,“姑娘,你说,侯爷他们会不会怀疑我们?” 李幼初唇角一勾,无辜道,“关我们何事,我们的货船一艘被江世淳劫了,两艘沉入河中,前后亏损银子共六十万两,我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杨掌柜一听,也有些佩服,姑娘此番是做给侯府看的,看似明面上损失了六十万,可实际非但分文未损失,还净赚几万两成衣银子。 她才十六岁,手掌翻覆间,把侯府二爷送进了刑部,如此手段,东家知道了也该放心了。 接着,他又问,“那夜,江世淳劫走布匹之后,我们的人抢夺的时候,似乎还有两路人马,其中一路在我们抢夺的过程中加入了我们,帮了我们一把,还有一路,没有阻拦,也没有帮我们。依姑娘看,这帮人是敌是友?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 三路人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鹰? 此事,有意思了。 李幼安知道凭她一己之力,恐不能将江世淳抓到刑部,即使她花重金买了一张官方河道图,证据也不充足。 但那天夜里,如花也参与这次行动,事后告诉她,明显有人在偏帮她。 李幼初早就吩咐下去,江世淳搬货时,她的人一个也不许拦着,都要装作被蒙汗药迷倒了。 可最开始发现江世淳试图抢布匹时,有人试图阻拦,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停止了阻拦,还在半路助她一臂之力。 等如花他们把布匹运走后,又引来漕运的人,当场抓了江世淳,还直言江世淳有同伙,已经提前把货物运走。 若没有他们的帮助,她可能不会这么顺利地将江世淳送到刑部。 事情发展的超乎寻常的顺利。 这些人为什么帮她呢?他们又是谁呢? 她会查出来的。 帮她的,她会报恩。害她的,她会报仇。 想了想,李幼初舒展了眉头: “帮我们的人,那自然就不是敌人,他想让我们知道,我们迟早会知道。另一队人马,没有露出痕迹,敌友不能确定,那便静观其便,嘱咐我们的人,以后行事更小心些便是。” 杨掌柜点头应允,想起如花托他给姑娘带的话,眉眼弯成了月牙,语带调侃道,“姑娘,如花有几句话想告诉姑娘,她在京郊那边,实在待的无聊,看姑娘什么时候能让她回来。” 李幼初想起如花那肉墩墩的小胖脸,眉眼里也沾染了笑意,“这丫头,以前最是喜欢春暖花开之时,去庄子上踏青,吃炙羊肉和柳叶糕。再过几日便是赏春会,告诉她,赏春会之后,我就带她进侯府,到时候还愁短了她的吃食吗?” “还有,之前如花传来消息,说是江世简要给齐怜容找个人做赏春会的衣裳,你想办法安排咱们的人进去。” “姑娘看,谁合适?” 李幼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杨掌柜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对对,柳曼如!姑娘之前出手救下的柳曼如就正合适,江南来的姑娘,最是熟悉同乡的喜好,再说,她又日日跟着咱们的绣娘做活,基本活计是没问题的,永宁侯府惯常与锦绣坊合作,到时候我想办法将她送到锦绣坊便是。” 李幼初点头,眼带欣赏,跟聪明人交流就是舒服。 “接下来,还有最重要的事,要辛苦杨掌柜,这几日你需日日带人去侯府闹,去找侯府要银子,若是不给,你便扬言要报官。” 现在的永宁侯府,越发如蜘蛛网上的小蚊虫,只要蜘蛛一动,小蚊虫便要怕的胆颤心惊,日夜担心蜘蛛什么时候吃了它。 李幼初也断定,老太太决计不会也不敢让杨掌柜报官。 接下来,又有好戏看了。 永宁侯府已经乱成了一团。 老太太病了,府里无人理事,主子们人人自危,下人们也都无心做事。 江世淳被抓之后,陈流芳消沉了一日,陈家派婆子来看了一趟,自那婆子走后,陈流芳又打起了精神。 母亲让婆子捎话来了,江世淳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门路,伤心是没用的,还不如打起精神为实哥多做打算。 陈流芳把她当家以来贪墨的银子,兑换成了银票,让婆子捎回了娘家,她得帮着父亲把那不争气的弟弟救出来。 左右江世淳有侯爷操心,她弟弟除了她,可没人再帮了。 接下来,她细想过所有的一切,江世淳这事蹊跷,那张被翻出来的官方河道图,怎么会跑到江世淳的袍子里? 第38章 两虎相争 而且她明明第一时间,把他书房里有关劫货的东西都毁掉了,连只字片语都没留下。 而那袍子,居然是在书里找到的。 这不对! 会是谁将这东西放在书房里的呢? 心里的疑点越来越大,她找来了盯梢李幼初的人。 老太太一病,江世简又不在,可忙惨了江芸儿,一边照顾老太太,一边心里又恨上了她二哥。 若不是她二哥干出这么逆反天罡之事,李幼初就不会一下子赔了六十万两银子。 那可都是她的嫁妆啊! 还有,李幼初答应给她做一件江南水绣的浮光锦衣,被江世淳这么一闹,估计要泡汤了,她还怎么穿着去赏春会啊。 都怪她这个蠢二哥! 不对啊,她今天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二嫂娘家的婆子,走的时候拎走好大一个包袱呢。 会不会是陈流芳这个女人,撺掇二哥做这样的糊涂事? 她早就听母亲说,陈流芳管家贪墨了不少银子,有不少都贴补给陈家了。 江芸儿越想越气,越气越坐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径直往陈流芳的院子去了。 侯府里,闹得鸡飞狗跳,而江世简此时已到了瑞王府门外。 江世简不知道瑞王突然找他所为何事。 他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想救江世淳救不了,想为自己开脱也无门路,才短短一日时间,嘴上就起了燎泡。 思虑再三,正犹豫进不进瑞王府之时。 瑞王的贴身侍卫赵剑,亲自将他迎了进去。 其实倒也没说什么有用的内容,甚至连瑞王都没见到。 赵剑说,“侯爷最近清瘦了不少,想来是为舍弟烦忧,我们王爷向来心善,知道您最近被齐王厌弃,想着帮你一把。” 江世简赶忙道谢,“多谢王爷,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赵剑嘿嘿一笑,只道,“侯爷只管坐着喝一盏茶,再去齐王府,齐王便会见你了。” 江世简登时明白了瑞王的意思。 这些年,瑞王和齐王两虎相争,殃及了很多无辜的池鱼。 在瑞王眼里,他是齐王的人,瑞王哪会真心帮他,此举明显是挑拨他与齐王的关系,哪怕是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他从瑞王府一出去,齐王的人立马便会知道。 他本身是不想做那两边倒的墙头草,这样的人,历来没什么好下场。 可,这两位,他哪边也得罪不起。 后背顿时又起了一层细汗,茶也不敢喝了,只待瑞王赶紧放他走。 他还是要想办法见到齐王,只有齐王才是他正确的选择。 只要齐王愿意相信他,他一定会摘清自己,说不得还能救出二弟。 果然,江世简来了一趟瑞王府的事,风一样传到了齐王耳朵里。 今日御史弹劾齐王的奏折,如雪花一样飞到了圣上的玉案上,大意是说齐王指使江家兄弟劫漕运上的货船,谋取私利,结交拉拢朝廷官员,圣上向来机会皇子拉拢朝臣,登时龙颜震怒,把玉案上的折子摔了一地。 为此,圣上还停了他外祖父半月的职,这可是前所未有,史无前例之事。 许贵妃关起寝殿的门,气得摔了一柄心爱的玉如意,“坤儿,你简直糊涂!你怎的由着那江家如此抹黑你,还连累了你外祖父!” 齐王连忙安抚许贵妃,“母妃也说是抹黑,这事也未必就是江家兄弟自愿的,母妃仔细想想,儿臣被父皇斥责,外祖父被停职,此事对谁最有利?” “当然对那个贱婢生的贱种最有利!萧苍炎是越来越狠了,这次这么大的手笔害你,若不是你父皇看着我的面子,怕是你就要有大麻烦了。他一个贱种,我们许家若是让他坐上那个位子,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齐王轻轻眯起眼睛,“母后,父皇教导儿臣要以仁义治天下,儿臣” “你还顾得这些,你再仁义,你不如把母妃和你外祖一家的性命拿去!”许贵妃气的指着他,半晌才又叹息道, “那个位子,向来要浴血奋战,才能坐上。你见川舅舅如今为了两个贱人,荒废了两年时光,毁了名声,连亲事都不好说,到头来,我们堂堂长安侯府的世子,与一个五品御医家的女儿定了亲,这样的亲事,对你如何有什么助力? 你父皇年纪渐大,却迟迟不立太子,你若是再这么软弱,等那个贱种坐上那位子,还能有我们许家的容身之处?” 齐王摇头叹气,“不要说容身了,以老三的行事风格,恐怕活命的机会都不会留给我们。” 许贵妃啪地拍了桌子,“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解决了他!我们才有机会。你本就是长子,现在没了太子这个障碍,老三想越过你去,那是做梦!” “你现在躲着江世简是没用的,等他再来,你不若见见他,老三能借他的手让御史弹劾你,你便不能再借着江家,置老三于死地吗?” 齐王捏了捏拳头,似是下定了决心。 “北齐蠢蠢欲动,多番试探,若是打仗,你父皇不用你外祖父,那就是对许家,对你起了疑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多留心着些前朝之事,让人多在你父皇面前说你外祖父的功劳。” “儿臣知晓。北齐的事,父皇整日忧心,母妃在后宫掌管六宫,和妃是北齐人,不懂我们大乾规矩,母妃何不多请和妃来宫中坐坐,教她一些规矩呢。” 许贵妃闻言展颜一笑,长长的红蔻丹,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也是时候该为圣上分忧了。 李幼初在回侯府之前,悄悄去了趟沈府,沈道槐听说了她的货船,被自家小叔子劫了,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担忧,到底不放心她的安危,特叫她过来亲自问了,才放心。 又趁着机会给她把了脉,发现她恢复的很快,身上的余毒已基本干净了。 只是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还得继续喝药调理。 李幼初一再表示让沈家父女放心,沈家父女才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出大门。 李幼初在回侯府的路上,打发水墨去买些牛肉条,送去给如花磨牙。 水墨买完回来,李幼初从她打着的帘子外,看到了一个巷子口,路边一户人家门前,站着一对男女,男子像是要离开,而女子长得清秀可人,正依依不舍地跟男子挥手告别。 第39章 许见川的外室怀孕 待那男子转身上马之时,李幼初看清了男子的样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男子正是沈锦书的未婚夫,长安侯府世子许见川。 李幼初马上就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那就是害的沈锦书上辈子死在后院的庶女付雪灵,而且她眼尖地发现,那女子的小腹有些圆润。 她竟然又怀孕了。 长安侯不是答应要处置了这个女人吗? 可她还是好好的被安置在外宅里,并且又怀了孩子。 李幼初本来还担心沈锦书的婚事不好推,一直在找人打听付雪灵,不曾想,这次竟误打误撞碰上了。 许见川也太欺负人了,竟把人安置在离沈府这么近的巷子里。 怪不得她和沈锦初的人都没找到她,原来他把人安排在沈府眼皮子底下。 这一手灯下黑玩得不错啊! 李幼初再也忍不住了,嘱咐水墨,低声吩咐她,“再去一趟沈府,告诉阿书,许见川,把人安置在牛肉干铺子旁的巷子里,而且那个女人有怀了孩子。” 水墨领命而去。 李幼初想,长安侯府如此欺负沈家,若是沈伯父知道了他们不但没打发掉付雪灵,还把人藏在沈家附近,肯定不舍得将阿书嫁过去受苦,即使把事情闹大,和沈老太太闹一场,也得把婚事推掉。 眼看着沈锦书的婚事将退,李幼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她可以安心对付江家人了。 等她回到侯府,发现她的小叔子江世嵩从书院回来了。 江世嵩与江芸儿是双胞胎,都是十五岁,江芸儿只比江世嵩早出生一息,却整日摆出一副姐姐范儿,管束这个弟弟。 江世松受不了这个跋扈的姐姐哭闹,但凡江芸儿抢他的东西,他便不反抗,像个小木头一样让着她。 他的东西,只有一样江芸儿不抢,那就是书,所以,江世松整日与书为伴,长期以来,养成了不争不抢的书呆子性格,说话也老气横秋的。 他听到家中出了事,母亲又病了,特意赶回来看看。 “母亲,你好些了吗?”江世嵩坐在老太太榻边,伸手抚摸着她消瘦的面容,眼中有光点闪烁,心疼地说,“二哥哥一时糊涂,母亲可不能为着他,不顾自己的身子。” 老太太除了倚仗江世简,最看重的就是江世嵩,他读书好,已经中了秀才,今年便会参加八月的秋闱,若考中举人,来年春闱便会参加会试。 老太太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想着以后他考中进士,可以帮着大儿子,一同振兴侯府,所以看到他便心生欣慰,赶忙支着身子坐起来,“嵩儿,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候江芸儿端着药碗进来了,扫了一眼低头坐着的弟弟,撇着嘴道,“还不是我二哥这个蠢货,他一人做的糊涂事,全家人都跟着丢人,受委屈!母亲病了,大哥大嫂日日奔忙,四弟在书院也不安宁?倒是二嫂整日悠闲,只想着往娘家送东西!” 江世嵩见江芸儿又像蹦豆子似的,数落二哥,他怕他说了什么惹她不快,再把怒火转嫁到他身上,便低着头没说话。 此时,李幼初进来了,看着江世松低头不语,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事。 江世嵩前世在殿试中,一时紧张,多少有些发挥失常,只中了三甲同进士,被外放到了江南,做了一个知县。 江南是李家的根基,李家经营多年,有自己的关系网,是李家用银钱一路打点,帮他一路从知县慢慢升到知府,再调入京中做了京官。 若没有李家,他一个同进士出身,想入京做官,太难了。 可他怎么回报李家的呢? 他和他的好大哥,利用李家的关系网,打压李家,联合李家二房,算计李家的财产,最终害得她父母双亡,家财旁落。 今生,他想继续走仕途,光宗耀祖? 还指望李家助他? 不好意思,她是来报仇的! 她要斩断他的双翼,让他从云层,跌落泥间,再也爬不起来,洗不干净。 李幼初一进来,便上下打量江世嵩,目光滚烫,热情道,“四弟回来了,一路辛苦?” 江世嵩站起身,向李幼初缓缓作揖,却不敢看她:“大嫂,谢大嫂关怀。此番二哥哥做下了糊涂事,小弟替他赔个不是,望大嫂看在实哥儿面上,莫要嫉恨他。” 李幼初心里冷笑,江家全家都一个德性,只要没剐着侯府的肉,他们不疼,便会和稀泥,让她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偏不。 李幼初不接他话,反倒看着江芸儿道,“芸儿,过几日便是赏春会,我让人去江南水绣做了三套浮光锦衣,准备给你和二弟妹各一套,刚才我过来时,被你大哥拦住,把裙子拿走了,他说那襦裙他有用。” 江芸儿闻言,脸上的表情由喜转忧,再转成愤怒。 她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大哥一个男人要裙子有什么用,肯定是要给那个贱人。 为个贱人,抢她的东西,当她死了吗? 那可是江南水绣的浮光锦衣,穿在如若无物,布料色彩流动,随着身姿行动变幻色彩,那是她去赏春会艳压群芳的宝贝,怎能由得别人抢了去。 “大哥怎么能这样!母亲,你管管大哥!”一扭身,一跺脚,嘴里喊着,“大哥在哪,我去要回来!” 李幼初没说话,水墨道,“我看侯爷往前院去了。” 江老太太眼看着女儿又要闹起来,一着急便咳嗽,硬压着咳嗽,急着说话,“咳咳,芸儿,你去叫你大哥回来,我要问问你二哥的事!” 江芸儿却道,“我大哥还顾得上我二哥死活,他心里只有那个贱女人!还为了她抢我衣裳!母亲,你还指望他干什么?” 说完,便急急地出了院子。 老太太却听的心中一惊,简哥儿还没和那个女人断了?为了宠她,还抢妹妹的衣服。 老太太气的手颤抖,抬起来又放下,半张着唇,哆嗦着骂道,“他这是要气死我!” 江世嵩见无人理他,只好慢慢直起身子,再度坐回榻边,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老太太瞥见李幼初,又问她,“杨掌柜日日来闹,这可怎么是好?” 李幼初道,“儿媳实在没有现银凑给他,只好将嫁妆里的一些大件物品抵给他,折算成银钱。这两日,他已经带人陆续搬走了一些,可还是远远不够。” 第40章 江世嵩 李幼初声音里也带了些凄凉,“我原本打算,卖了这批货,赚回的银子,给芸儿和四弟,添些嫁妆和聘礼,二弟如此一来,倒是掏空了儿媳的家底,儿媳日夜忙着变卖田产,可还是远远不够。” “儿媳手头有些铺面,收成还不错,想着卖了抵些银钱,可越是急用钱的时候,别人越压价,只怕抵不了多少银钱不说,还浪费了那么好的铺子。” 老太太听着,心里越发揪得疼起来,老二这个蠢货,把自己折进去了不说,还损失了六十万两啊! 若是给老大和老四铺路,那侯府还愁不能青云直上吗? 她手里倒是还有些压箱银子,可她不想拿出来,那是她的养老钱。 于是,她把拳头握得死紧,咬着牙,恨恨地对吴婆子道,“去把老二家的叫来给我侍疾!” 看到李幼初捏着帕子按眼角,又缓和了脸色,眼睛轱辘一转,问道,“你爹娘不是快进京了?” “是,爹娘信里说了,就这几日便到了。” “那你便不用愁了,到时候,亲家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一个孤老婆子,一人带大了他们兄妹几个,我不容易啊,没想到老了老了,儿子不争气,哎!”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李家二老帮着还债。 她养的二儿子坑了儿媳六十万两银子,让亲家堵坑洞,还要说她有多不容易。 这样不要脸的话她能说得出口,这样下作的事,她能做的出来! 这老虔婆心好毒啊。 可李幼初比她更毒。 她就是打算把侯府一家,全逼上绝路,送侯府满门上西天! 李幼初低着头,掩住眸中的恨意,缓缓开口:“是啊,母亲不容易,二弟是母亲一手教养的,也是母亲亲眼看着他把我爹娘给的所有陪嫁,全坑掉了! 那可是李家一半的家产!就这样在侯府被自家人坑掉了!我受这样大的委屈,让我爹娘知道了,指不定要同二弟怎么闹呢,他们一生气,说不得还要去刑部闹上一闹,母亲还是想想怎么跟我爹娘交代!” 听的江老太太心头一跳,现在的江世淳可经不得有人再闹,李幼初不想办法救她儿子也便罢了,还想撺掇她爹娘去刑部闹,这是要害死她的儿子吗? 李幼初越发不受她控制了,这些话堵得她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恼恨,窝火,看来她得让吴婆子抓紧给李幼初炖汤了。 江世松见母亲闭上了眼睛,似是有些痛苦,便对这个大嫂不大满意。 大嫂说话也太直接了,敢这样忤逆母亲。 于是,他脸上带了些怒意,再度站起来,朝着李幼初敷衍地作揖道,“大嫂,母亲正生着病呢,您少说几句。我二哥纵然再不对,也有母亲管教,再不成,这家里不是还有大哥与我吗?你不是急用银子吗,我这还有些银子。” 老太太一听银子,顾不上装难受,慌忙不管不顾打断他的话,“嵩哥儿!” 李幼初眉梢一挑,心中冷笑,果然啊,这一家子都是一样的货色。 江世淳都闯下滔天大祸了,这一家子老的小的,还全都包庇他。 不过,江世嵩提到银子,他这辈子竟然转了性子?主动出手帮她? 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眸中带了些复杂的情绪,有不解、不敢置信,甚至还有惊讶。 江世嵩冲着母亲摆摆手,又转头对李幼初道,“嫂嫂,今年秋闱我便下场考试,考中了,便可回家备考明年春闱,吃住都在家中,花不着什么银子。我手中的银钱,可买下嫂嫂的一处铺子,给嫂嫂应急。” 老太太眉头一松,这才又放心地躺了回去,她就知道他的嵩哥儿不是个傻的。 李幼初急着用钱,她手中的铺子卖不上高价,自家人帮她,她更少不得让一些银子。 李幼初的旺铺有好几个都在百铺街,都是一等一赚钱的铺子,若非急用钱,她肯定舍不得脱手。 而嵩哥儿买下来,不但可以比高价便宜不少,还能继续用铺子里的原班人马,继续替嵩哥赚银子,攒聘礼,这样好的事情,也就她的嵩哥儿能想得到。 李幼初恍然大悟,她还以为江世嵩转了性子,原来是换了个好听的理由,继续吸她的血。 以为她的血那么好吸吗? 好啊!既然江世嵩上赶着要占便宜,她不若买一送一,送他个大便宜。 于是,她展颜一笑,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感激地望着江世嵩,“四弟此举仁义,那大嫂先谢过你了,到时候,我让掌柜理个单子你看看,满意的话,我让他们准备文书。” 李幼初冷眼瞧着,母子二人相视一笑,她也不屑再待在这里,扭头回了闲月阁。 另一边,江芸儿去了前院找江世简,结果没赶上,他已经出了府门。 江芸儿火冒三丈,气得原地跺脚,就差没跳起来了,回去的时候,看哪都不顺眼,一路揪掉了很朵新开的鲜艳花朵。 她还不解气,一路想,一路骂江世简和齐怜容,骂完这两个又骂江世淳,骂着骂着,又骂陈流芳。 赏春会这样盛大的事,各家贵女都打扮得花儿一样美,难道让她穿着旧衣裙去? 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都怪齐怜容那个贱女人,凭她也敢抢她的新裙子,她的好大哥还上赶着巴巴地给她送去。 越想越气,习惯性地想掐她的丫鬟玉葫,却见她远远跟在身后,正要发怒。 玉葫吓得赶紧小跑几步跟上她,提醒道,“姑娘,您先别气,侯爷抢走了一件,二夫人那不是还有一件吗?” 她这样一提醒,江芸儿果然顾不上掐她了,脑子里想着怎么去映月居把陈流芳那件抢过来。 “我二哥办了这么蠢的事,少不得有她挑唆,她也配穿这样好的襦裙,看我不撕了她的皮去!” 说着,便一路气势汹汹地杀向了映月居。 第41章 争抢锦衣 映月居。 陈流芳盯着那件流光溢彩的浮光锦衣,眼里的欣喜藏都藏不住,她长这么大都没穿过这样奢华的襦裙。 欢喜地抚摸着那件裙子,一遍又一遍。 心里替自己不值。 江世淳是个没本事的,父亲只是个六品小官,娘又不疼她,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她弟弟,就连她成亲的聘礼,她也没能带到婆家来,还要时不时地派人要银子,这也是江世淳看不起她的原因。 所以,她就特别想成为人上人,只有她出人头地,日子才能过得好些。 所以,她拼尽全力,掌管侯府的中馈,做管家夫人,为自己活得体面些,也为了实哥儿过的更好一些。 李幼初这个贱人一嫁过来,什么都变了。 不但连累她,被老太太收回了管家权,连江世淳也被抓到了刑部。 瞧着,等赏春会之后,她一定还会再把管家权握在手中。 转头看着这件新裙子,想着穿上它就赏春会,就算旁人知道她不是管家夫人,也定不敢瞧不起她。 说着,便对着铜镜,让金珠给她换上新裙子。 陈流芳正对镜自赏,满脸都是穿上新裙子的开心,却不想有人打上门来了。 “你个下贱坯子,也配穿这么好的裙子,还不给我脱下来!” 江芸儿一冲进门,见陈流芳已经穿上裙子了,只觉光彩照人,而陈流芳正在对镜自美,她就气得头顶冒烟,全然顾不了什么闺秀气度,只想着把新裙子抢过来。 上前掐住陈流芳的脖子,就去撕扯她身上的裙子。 而陈流芳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嗷嗷叫着想躲开。 金珠忙上前拉架,口中急急喊着,“三江姑娘,怎么是你?” 玉葫一看江芸儿要吃亏,可吓坏了,江芸儿此行要是抢不到裙子,回去她可就要遭殃了,于是便拼命地把金珠拉到一旁,见她还想挣扎着上前,伸脚将金珠绊倒在地。 顿时四个女人打将起来,屋里一团乱。 江芸儿一向跋扈惯了,做什么都要强压人一头,近几日,一有不顺,便来映月居辱骂找茬,偏陈流芳还不敢和她硬刚。 这次也一样,江芸儿嘴中什么难听话都蹦出来了,“陈流芳,当初要不是母亲做主,凭你一个六品小官的身份,还想进侯府的门,这样好的裙子,你也配穿,还不给我脱下来!” 江芸儿被江老太太惯坏了,府里就她一个姑娘,时时宠,事事宠,从小抢江世嵩的东西抢惯了,早就视这件裙子为她的囊中物了。 一边撕扯,一边威胁陈流芳,“什么好东西就敢往你身上穿,没得给我沾上穷酸气!还捂什么捂,还不撒手!” “什么你的,这是大嫂给我的!”陈流芳心中不疑惑,难道李幼初只给了她,没给江芸儿? 哪知江芸儿一听更气了,手下撕扯得更凶狠。 陈流芳被她撕扯的一个踉跄,脚下一个不稳,擦着桌子,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刺啦,一声响。 二人齐齐看去,只见那身浮光锦衣的领口,被囫囵撕开一个大洞,领子上绣的红芍药花被生生分成了两半,挂着几缕断掉的金色丝线。 陈流芳心里恼恨,“三妹妹这是做什么,平白把裙子扯坏了。” “啊!!”江芸儿已经彻底崩溃了。 这样好的裙子,她还没上身穿,就被扯毁了,她是打算穿着去赏春会艳压群芳的,指不定还能挑到一个高门的夫君,她的美梦,就这样被陈流芳这个贱人给毁了。 她握着手中的半截领子,红着眼睛,疯狂地扑过去,一把扯住陈流芳的头发,嘴里疯狂谩骂,“贱人!你故意想害我嫁不成高门!看我不打死你!” 陈流芳头皮一痛,甩又甩不掉她,反手也扯住江芸儿的头发,尖声叫着,“三姑娘疯了,快来人啊!她要杀我,救命啊!” 金珠急着去救陈流芳,可玉葫死死压住她,不让她起来。 此时,正巧吴婆子过来传话,叫陈流芳去侍疾,这才带人将二人分开。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闲月阁。 水墨拍着大腿,唾沫横飞,把这一切讲给李幼初和丹青听。 “未出阁的姑娘,满嘴喊着要嫁高门,老太太还天天把规矩二字挂在嘴上,也不瞧瞧她自家的闺女是个什么规矩!就为件衣服,对二嫂大打出手,真是闻所未闻。” 丹青也笑得开心,她已经好久没这么笑过了,现下姑娘也给她报了仇,把江世淳抓到了刑部。 丹青松快了不少,此时也觉得很是痛快,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她想开了,只要姑娘好,她就是要开心。 便道,“我谁都不服,就是服姑娘,姑娘怎知,我只要在侯爷跟前亮出这两身裙子,侯爷就会要走一件呢?” 李幼初听得微微弯了嘴角,“这还不简单,因为现下侯府没银子啊,他答应了给齐怜容做裙子,眼下有的午膳,他怎会不拿来讨齐怜容欢心?” 水墨也有些奇怪,“姑娘,那您怎的就断定三姑娘一定会闹起来呢?” “你没听过二桃杀两士的故事吗?我给了两件裙子,但他们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没得到,她便一定会闹起来。” 丹青笑,“所以,姑娘就故意奴婢在侯爷回来的时候才去送裙子,而三姑娘就喜欢抢别人东西。” “抢别人东西?这不与齐怜容是一路人吗?”水墨想到齐怜容抢了李幼初的男人,眨了眨眼睛,表情又变得气恼。 李幼初弯唇一笑,“所以啊,让他们互相撕咬去,且还咬不完呢,我们只管坐着看戏就好!” 两件裙子而已,赏春会下来,李幼初赚了几万两,再多她也出得起。 看了一场好戏,李幼初心里畅快。 丹青因为江世淳的原因,一直闷闷不乐,李幼初有心让她出去走走,消散消散,便拉着丹青坐在榻上,一副打了胜仗的样子,“丹青,你去趟江南水绣,告诉杨掌柜,计划有变,让他不用安排柳曼如到锦绣坊了,这个人让她留好,我有大用。” 丹青也被她愉悦的神情感染,笑着点头答应,往江南水绣去了。 这头,江芸儿和陈流芳大战一场,裙子撕毁,两败俱伤。 而江世简来了齐怜容这边。 第42章 赏春会 齐怜容看着这件浮光锦衣,眼中光芒一闪,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虚荣。 这件襦裙,是京中多少贵女都求之不得的,但是此刻,她拥有了。 她看着眼前的江世简,觉得他又帅了不少。 江世淳的事,她已经听说了,在家中这么需要他的时候,他还特意过来为她送衣服,可见对她是真好。 齐怜容低头抚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幸福地依偎在江世简怀里。 “阿简,你对我真好。这衣裳不便宜?” 江世简拥她入怀,右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二人双双感受着腹中的生命——他们爱的结晶,江世简轻轻亲吻她的脸颊,不在乎地道,“一件衣裳而已,算不得什么,将来生下我们的孩子,你就是要件金缕衣,我也给,你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江世简并没提,这件襦裙是他截胡了江芸儿的,他以为他不得,齐怜容便永远不会知道。 两人腻歪了一阵之后,江世简又带着连升去查王成宝的事,想从此人身上获得一些线索。 一转眼,就到了芳菲四月,一年一度的赏春会。 赏春会本来该由皇后操持举办,但六年前江南一行,太子被害,皇后回到宫中便薨了。 所以,圣上便亲自拜托了他的亲妹妹华宜长公主来操持。 这位华宜长公主,是大乾顶顶尊贵的人物。 她曾以一己之身远赴西厥和亲,免去了西厥和大乾两国交战,救万民于水火。 她纡尊降贵,隐忍潜伏在西厥五年,将西厥布防图传给了当时驻扎西厥的老将军。 大乾隐忍数年,最终以最少的兵力,打败了西厥,也趁机营救回了华宜长公主。 同年开始,中宫空悬,操持赏春会的事,便由圣上亲自交托给了长宜长公主。 圣上宠爱这个唯一的嫡妹,不但为她重新修建了公主府,内院景致也是专门请了南北最有名的工匠设计建造。 只是平日里,没人能有这个脸面进去欣赏。 一年一度的赏春会,便成了各大世家争相与皇家交好的桥梁。 近几年,华宜长公主有意做些好事,亲自促成了好几对小鸳鸯,于是,赏春会除了赏花,也成了各家太太们相看亲事的好日子,盛大场面堪比乞巧节。 往年,李幼初是没资格参加赏春会的,可今年她嫁到了永宁侯府,收到了长公主的请帖,可以侯夫人的身份去赏春会。 上一世,她被人下了药酒,与外男同处一室毁了名声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好像就是在赏春会之后怀了身孕,今日她做足了准备而来,便是要亲自揪出害她之人是谁。 她一大早便起来沐浴更衣,平日里都穿正色绸衣,簪着华丽的簪子,自从货船出事后,为了让江家人相信她亏了六十万,便只在头上簪个素玉簪子。 但今日,她穿上了杨掌柜特意为她定制的粉黛色浮光锦衣,发间挽了个花苞髻,插了平时的那支玉簪,花苞间还簪了几支粉蓝色的小簪花,虽不名贵,但却清新秀丽,更衬得她玉颜似雪,含苞待放,看上去乖巧又端庄。 前世,她和齐怜容交好,听了她的话,没穿浮光锦,反而穿了一身素衣,被各家太太们好一顿嘲讽,说她不伦不类,效仿齐怜容。 想来,齐怜容就是故意想让她出丑。 可谁不知她是商户女,穷的除了金子,就剩银子了,她就喜欢穿金戴银,谁能管得着,自己开心就好了。 到了公主府,已经看到各家长长的马车队伍。 李幼初一下马车,也不管江芸儿和陈流芳如何掐架,便径直去了等在公主府门前的沈锦书身旁。 二人再次见面,少不得又寒暄一番。 李幼初瞧着觉锦书身上石榴团纹图案的浮光锦衣,大为满意,赞道,“阿书,你这样打扮真好看,这简直就是你的命中襦裙,以后我们姐妹就穿这样鲜艳亮丽的颜色,整个人显得喜气不少,人看着也精神。” “圆圆更好看,像仙女下凡呢。” 二人互相赞叹了对方的裙子后,又说起阿书和许见川的亲事,因为这是秘事,二人一直在咬耳朵。 沈锦书右手侧着挡在唇边,小声说着府里的打算,“我爹知道长安侯并没将那个外室打发了,她还怀了孕,生了好大的气,气的几天没睡着,跟祖母闹了一场,祖母最后也松了口。这门亲事虽是高嫁,但我娘舍不得把我送去磋磨,正打算赏春会后,就去长安侯府谈退亲的事。” 李幼初连连点头,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若是沈锦书真能退了亲,那她的命运从此便改变了。 二人又说了些李幼初货船的事,沈锦书惊的一路圆瞪着双眼,捂着嘴巴吸气,这永宁侯府吃相太难看了些,幸亏李幼初有气警觉,才没被坑惨。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逛着公主府这巧夺天工的园子。 花墙下的花五颜六色,有墙壁隔着,有杖子界着,层层叠叠,俯仰生姿,不显娇气,反而一身傲骨。 不知从何处伸过来的古老藤萝,枝干盘曲嶙峋,与鲜艳的花儿相衬,倒意外相得益彰。 一旁的池塘里,本应是夏季开放的睡莲,竟在此时开了满池,几尾锦鲤在莲间游来游去,一幅浑然天成的“鱼戏莲叶间”跃然园中。 整个园子的风格,与长宜长公主分外相像,高傲与优雅并存。 两人正看得入迷呢,几个姑娘的惊呼声打断了她们。 “哇,快瞧,那个戴银色面具的是周家小将军,他好英俊啊!” “怎么会有人集儒雅和帅气于一身,怪不得人称京中‘玉面将军’,好想嫁给他!” “瞧他那一身靛蓝锦衣了没有,一看就是出自江南水绣,我哥哥就是照着他的款式选的,可穿上就是云泥之别。” “你哥哥能与周小将军比吗?臭美!啊,快看,他看过来了,他在看这边,他会不会是在看我?” 姑娘们个个星星眼,正对着一个身穿靛蓝绣祥云团纹锦衣的男子,七嘴八舌地夸赞着。 李幼初打眼一看,那男子年岁二十上下,一头墨发用玉冠束起,最特别之处是右眼处戴了一张小小的银色面具,衬得他目如朗星,犹如春日里的一缕清风。 好一个俊俏郎君。 似乎,哪里有些眼熟。 此时,周长庚正在四下张望,像是在人群中找人。 李幼初在想自己是不是曾见过他,旁边的沈锦书却道,“这是我朝最年轻英勇的小将军,听说他绅士坎坷,早年身子不好,一直养在乡下,后来身子好些了便跟着周将军进了军营,十四岁便上战场杀敌了,还独自杀死了西厥的头领,被圣上亲封为云麾将军。不过,那战之后,他右眼角处就留下一道疤,此后,他便一直戴着那张银流星面具,不过面具也挡不住他的帅颜,怪道姑娘们看到他,都变成花痴了。” 突然一道女声强行插话,打断二人交谈。 “看什么看,周长庚是我的人!我的人也敢觊觎?” 第43章 许秋宁刁难 那女子又指着沈锦书和李幼初道,“沈大姑娘也鸟枪换炮了,竟穿得起江南水绣的锦衣,果然,小小五品太医之女,搭上我长安侯府,也有幸来参加赏春会,真是麻雀也变成凤凰了!” 沈锦书听到这个挑衅的声音,身子一颤,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什么搭上长安侯府才来赏春会,她爹可是华宜长公主的救命恩人。 但想到自己即将与长安府退亲,不想在赏春会上闹出事情。 再转过身时,脸上又堆起了笑意,故意忽略她的话,四两拨千斤道,“一时看鱼入了迷,不想竟遇到了秋宁妹妹,真巧啊。” 李幼初原本觉得这个女的有些眼熟,等听到沈锦书叫她秋宁,这才认出,这位就是长安侯世子许见川的亲妹妹。 许秋宁和许见川的嫡亲大姐,便是当今圣上宠爱有加的许贵妃,长安侯府许家,是京中三大望族之一。 许秋宁今年十五岁,两年前,她任性偷跑去西厥找父兄,快到西厥时,突然被人绑架,差点被人毁了清白,幸好当时周家的小将军周长庚遇到了那帮歹人,费了些功夫才将她救下来。 这一救,许秋宁便对周长庚一见钟情,非闹着要周长庚娶她,可周长庚的心都在战场上,根本无意于她。 战事结束后,她便死缠烂打,一路追着周长庚回了京城。 李幼初想起前世许秋宁在赏春会上做出的事,就瞠目结舌。 许秋宁在赏春会上出了大风头,给许家丢了好大的脸。 听说她给周长庚的酒里下了媚药,又想办法把自己和他关在同一室内,叫丫鬟引来了她的哥哥许见川,来了一招“捉奸在床”。 许秋宁仗着自己嫡姐是贵妃,身后靠着长安侯府,周长庚便会乖乖地娶她,但谁知道,周长庚被陷害了之后,没有分辩,出了长公主府,便直接入宫面圣,状告长安侯府一家,仗势逼迫周家交出兵权,意图不轨。 要知道,长安侯府和周将军府,以及陆国公府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三大世家。 已故皇后出自陆国公府,许贵妃出自长安侯府,而周将军府最为特殊,算是后起之秀,手握兵权,却不被圣上掌控。 圣上对周家的态度很微妙,既重用,又忌讳。 周长庚直接把许秋宁害他的事,和兵权纠缠在一起,圣上本就忌惮武将之间互相结亲,更何况是最有权势的两家。 听说因此撤了长安侯的职,提拔了周长庚,许秋宁偷鸡不成蚀把米,自此在京城名誉扫地。 但前世,李幼初也被人下了药酒,被各家夫人指指点点,丢了脸面,羞愤欲死,后来中途悄悄回了江家,后面的事都是她听来的。 “一条鱼也能让你看入迷,果真一股小家子气,怎配嫁给我哥哥!” 李幼初见许秋宁一副刻薄相,当众侮辱沈锦书,手忍不住微微握成了拳,她见不得长安侯府一家如此欺负沈锦书。 沈锦书却道,“秋宁妹妹大气,这么好的日子,又是在长公主府上,可别因为我,惹了公主不快,叫各位姐妹看了笑话。” 果然,许秋宁面色一变,她确实不敢在公主府闹事,刚刚也不过是见沈锦书穿着浮光锦衣,而她没有,心里不痛快,故意找茬。 本来长安侯府也是定做了的,可后来江南水绣那边告知,说是江南来的布料被永宁侯府的二公子劫了,长安侯府定的样子没有料子,要么等下批布料运来,要么就退银子给长安侯府。 长安侯府不缺银子,许夫人马上做主改其他款式,可现改已经来不及了,这才让她今日没能穿上江南水绣的锦衣。 她没有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却有,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再一看,一旁的李幼初也穿着华丽的锦衣,却不显俗气,气度非凡,整个人艳光照人。 许秋宁顿时气不顺,出言讽刺,“贱人就是矫情,一个商户女也妄想在赏春会上出风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跟在许秋宁身后的几个千金贵女,顿时见风使舵地讽刺李幼初二人。 沈锦书没料到,居然连累了李幼初,她有些抱歉地看了李幼初一眼,再想到自己将要退亲,心中也没那么怕许秋宁,直接道,“秋宁,你说我就罢了,不要说我的朋友。” 许秋宁丝毫不给面子,越发过分起来,“你交的朋友下贱,丢了我们长安侯府的人,我还说不得了?” 简直仗势欺人。 沈锦书忍无可忍,偏此时还不能把要退亲的话,当众说出来,毕竟长安侯府是三大世家之一,不是一个小小的太医能得罪得起的。 李幼初看不惯她那副嘴脸,便道,“许大小姐在赏花会上一口一个下贱,如此泼妇行径,不知你那心上人听了会怎么看你?” 这番话,正好戳中了许秋宁的痛处,她最在乎周长庚怎么看她了,万一让他以为她是个泼妇,就更不会喜欢她了。 顿时,羞红了一张脸,悄悄抬眼看向周长庚的方向,恰好周长庚也在看向这边,许秋宁气的一跺脚往周长庚那边去了。 一众人等呼啦啦少了一半。 沈锦书成功躲过一劫,拍着胸口道,“永远那么颐指气使,像只高傲的孔雀,也不知她在傲什么。” 李幼初地笑着小声调侃,“幸好你退亲了,不然,你若嫁过去,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锦书神色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看到好友关切的眼神,突然想起李幼初日子过得也不好,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上次我爹给你把脉,发现体内还有些余毒,他特意给你配了一粒解毒丸,服用之后可清掉你身上余毒。” 李幼初接过,握了握她的手,“替我谢谢沈伯父。” 正说着话,人群开始往花厅方向靠拢。 长公主府的赏花会办得很隆重,在花厅设有流水席面,可以一边赏花,一边吃席,还可以随意走动,很是新颖。 陈流芳自从来了,便狗腿地跟在刑部几个夫人的身边,想着打探一下江世淳的情况,看能不能救他出来,于是,想方设法与几个夫人套近乎。 奈何人家都不爱搭理她。 她站在花厅最里面的一株小榕树后面,与两个丫鬟模样的人说话,其中一个是她的贴身丫鬟银珠,另一个戴着面纱,看着像长公主府中伺候贵人们的酒水丫鬟。 陈流芳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小声问,“都安排妥了吗?” 戴面纱的丫鬟眸子晶亮,在光与暗的剪影中,闪着异常的光,“二夫人且放心,药都准备妥了,夫人就等好消息。” 第44章 圈套 “什么药?” “当然是媚骨酥药,这种药厉害着呢,一会保准让她光着屁股推磨,转圈丢人!今日之后,她必会名声尽毁,再无翻身之日。” “只有药有什么用!”陈流芳捂着鼻子,一副厌恶的样子。 “夫人放心,男人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送她份大礼!” 陈流芳眼皮一跳,她居然连男人都安排好了,如此毒计,也只有齐怜容能想得出来。 果真,最毒妇人心啊! 齐怜容也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事后,还得防着她些。 反正,她已经遵守承诺带了齐怜容进来,剩下的事情,就看齐怜容的本事了。 这次若真能借齐怜容的手,毁了李幼初的名声,她就不信,老太太还能让李幼初管家。 到时候,她便是侯府唯一的管家夫人,即便江世淳回不来,也不会影响她和实哥儿的地位。 陈流芳再次看看四周,确认无人后,回到了流水席中。 齐怜容怕有人认出她来,只好扮作丫鬟先跟进来,但她让蜜桃带了衣服进来,一会她便换上混在贵女里面,实施她的计划。 今日她便要洗清自己的名声,毁了李幼初的名声,光明正大进永宁侯府。 二人谁也没注意,在一个巨大的花盆后面,闪过一个小丫鬟的身影。 李幼初和沈锦书在席中不显,二人出身皆不高,李幼初又是才嫁到京中,没人认识她,倒也不用费心交际。 李幼初听着席上的八卦,眼睛却没闲着,盯准了她认为可疑的那几个人,看她们有何异动。 席上最热的八卦,便是永宁侯府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有些太太甚至有些同情李幼初,不时怜悯地看她一眼。 一旁的江芸儿揪着帕子,气鼓鼓地盯着黏在周长庚身旁的许秋宁。 “臭不要脸,像只臭苍蝇似的盯着周小将军,真以为自己能嫁给他吗?” 江芸儿自打周长庚一露面,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俊俏的人。 她只在两年前凯旋的军队中,远远见过周长庚,但当时离得太远,她没看清他的面容,只听过他英勇善战,独自杀了西厥的首领,是大乾的战神。 今日一见,她当场沉沦,一见钟情。 恨不得上去把许秋宁拉开,她自己黏上去。 而对面的周长庚也在静静地听着永宁侯府的八卦,银色面具下的黑眸晦暗不明,心底波涛翻涌。 侍卫流风漫不经心道,“将军,那永宁侯夫人过得这样惨啊,又是被毒,又是被劈腿,还被抢,真可怜!” 周长庚手里端着酒杯,听到流风说可怜,握杯的手骤然用力,指关节泛白,声音却没什么起伏,淡道,“世间可怜人多了,你可怜的过来吗?先可怜可怜自己!” 流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想到周长庚悲惨的身世,瞧了眼周长庚的神色,看着不像生气。 看看周围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又道,“难道将军就不可怜她吗?若是不可怜她,那日在今安码头,又为何出手助她?若无将军相助,只怕她也不能那么顺利把江世淳送到刑部,并且在漕运的地盘上把货运走?” 将军嘴硬心软,帮了人,还不留名,也不知图什么? 对啊,将军又不认识李幼初,他图什么? 流风心中疑惑,嘴上一个不防,便问了出来。 周长庚握着酒杯的手,再次一紧,眸色逐渐变得幽暗,仰头喝尽杯中酒,才道,“李家对我有恩。” “有恩?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恩情啊?” “你话太多了!”周长庚的语气里,带了明显的不耐烦。 “难道是征战西厥时,李家带头捐赠粮草一事吗?哦,那确实,李家家主深明大义,心系国家,哎哎,将军!咳咳咳” 周长庚手一抬,流风手中的酒已经全数灌进了他口中,辛辣的酒液入喉,呛的流风咳嗽起来。 许秋宁侧头,正巧看到这一幕,心想,长庚哥哥什么时候也能灌她一杯酒喝,那她便是喝死也愿意啊。 江芸儿看到许秋宁一脸花痴的神色,翻了个白眼。白眼翻到一半,她突然看到一个小侍女面色慌张,脚步匆匆,趴在许秋宁耳边说了些什么,许秋宁回头看了看周长庚,眼中含羞带怯,捂着嘴巴轻笑起来。 随后,二人匆匆离开。 江芸儿一看就知二人有阴谋,说不得还是跟周长庚有关。 想到这,她顿时顾不得其他,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而这一切,都被李幼初看在眼里。 水墨上前,俯首帖耳对她说了些什么。 李幼初听后,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看来,今日要热闹了。 “好戏快开始了,你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 水墨退下。 正巧看台上,舞女们刚结束了一曲歌舞。 上座的华宜长公主,命人给众位宾客斟酒。 顿时,身穿清一色白衣素裙,面上戴着轻纱的侍女们,飘然进来,端着酒壶给宾客们倒酒。 一时间,这些侍女倒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因着是流水席,宾客都是流动的。 李幼初隔着花厅内无数人的肩颈晃动,看到许秋宁,朝其中一个侍女眨了眨眼睛。 接着,那个侍女便越过好多宾客,上前给许秋宁那一桌的人倒酒,可她只斟了两杯便匆匆离开。 身后的侍女又重新给其他人补酒。 李幼初瞧的清楚,那两杯酒水在阳光摇晃间,添了些流动的光彩。 她想,怕是许秋宁对周长庚出手了,上一世的事情要重演了吗? 而她眼前的酒杯,也被人斟满了。 陈流芳在离李幼初不远的隔桌,静静地瞧着李幼初。 她耐心地等李幼初,将那杯酒喝完,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回头对银珠吩咐了些什么,银珠点头,悄悄离去。 江芸儿听到了许秋宁和她侍女说的一切,也看到她们做了什么,于是回到席间,便发了疯似的找周长庚,打算告诉他。 恰好周长庚感到不适,蹙眉起身,江芸儿心一横,跟了上去。 同一时间,许秋宁也由丫头扶着走了出去。 第45章 醒酒房起火 李幼初见状,和沈锦书说了一声去更衣,便按着眉头,走了出去。 从热闹喧哗的花厅一出来,有凉风吹在身上,叫人突感几分凉意,也清醒了几分。 再抬头时,却不见了前面几个人。 李幼初一思量,便想起来,长公主怕有宾客喝醉,特意设了醒酒房,正想着过去。 却不知哪儿蹿出一个白衣小丫头过来扶她,问她:“侯夫人喝多了吗?奴婢带您去休息。” 瞌睡来了送枕头,挺巧。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李幼初假装无力,虚靠在小丫鬟身上,这丫鬟第一次见她便知她身份,上来就要带她去休息。 前世,李幼初便是在醒酒房被人暗算,毁了名声。 想起那一幕,李幼初还是脊背发凉。 到了后院,有一排空着的醒酒房,关着门都一个模样,也分不清哪间有人哪间无人。 小丫鬟到了门口,便道:“侯夫人自行去休息,奴婢还要去花厅伺候。” 李幼初没留她。 此处无人,院中静悄悄的,她努力回想前世她是在哪一个房间被人算计的,好像是左边第三间。 想着,便打算过去看看有无古怪,边走,边向院外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随意扫了一眼。 刚走了没几步,其中一扇门开了。 李幼初突然被人捂住嘴,掳了进去。 此时,江芸儿在一处花墙下,心急如焚,她跟丢了周长庚。 她回忆起许秋宁和侍女说的一切,便心痛得仿佛要厥过去。 侍女将她在花盆后面听到的,一一说给许秋宁听了。 许秋宁:“果真?永宁侯府二夫人竟这么龌龊,连这种法子都想的出。” “姑娘,如此一来,那被算计的人铁定毁了名声,怕今生便只能和那奸夫绑在一起了,真可怜!” 绑在一起? 忽地,她脑中闪过一个大胆奔放的想法。 若是她和周长庚能躺一张榻上,那周长庚顾着她的名声,也不得不娶她了。 只是想想许秋宁便觉得兴奋。 她迅速作出反应,小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双手抓着婢女的肩膀,“彩月,你去买通那个婢女,让她把加了药的酒,给我和长庚哥哥倒上,今日我定要拿下长庚哥哥。” 彩月一听,慌忙跪下,若是让长安侯知道了,她就活不成了,登时吓得哆嗦着道:“姑娘,这有违礼法,是无媒苟合,侯爷和夫人会打死奴婢的。” “你就不怕我打死你吗?相反,你若是做,到时候有我顶着,我保你无虞,你若是不做,却只有死路一条。” 许秋宁扶起彩月,循循善诱,“彩月,你知道我有多喜欢长庚哥哥,今生我若是不能嫁他,我还不如出家当姑子去,你忍心看着我长伴青灯古佛吗?” 彩月哭丧着脸答应了。 许秋宁甚至还吩咐了,她俩一进去,便让彩月去把许见川找来,故意把他俩堵在屋里。 江芸儿想到周长庚会被许秋宁这个贱女人害了,便心疼的想流泪。 但长公主府太大了,她跟丢了周长庚,也不见了许秋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偏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 花厅里,众人饮酒赏花,好不快活。 华宜长公主也听说了永宁侯府的事,想着也给永宁侯府下了帖子,便打算见见李幼初,便开口问,“永宁侯府可来人了?” 话音刚落,一直等在一旁,准备好一切,只等着引爆这根导火索的陈流芳,突然从人群中站出来,然后规规矩矩跪在华宜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视线一扫,便问,“你就是永宁侯夫人?” 陈流芳抬头,朗声回答,“回长公主殿下的话,我是永宁侯府二夫人。” “永宁侯夫人没来?” “回长公主,大嫂她来了,只是多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说是去醒酒房休息片刻,只是不知为何大嫂去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长公主眉头微皱,叫陈流芳起身,还吩咐,“一会永宁侯夫人回来,让她来见我。” 一旁的沈锦书眉头一跳,李幼初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了。 永宁侯府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什么龌龊事都能做的出来,她可不能让李幼初在赏春会出事。 急忙让明月扶她起身,主仆二人打算去找。 正在此时,长公主府的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长公主,不好了!有贼混进了赏花会,院里的小厮,看见人跑进了后院,追到醒酒房,人就不见了” 大长公主心里奇怪,长公主府守卫森严,怎么会进来贼人。 平西侯夫人劝道,“长公主,醒酒房里可还有好几位贵人在里面呢,可别被冲撞了。” 长公主点头,平西侯夫人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她能顺利回朝,除敬国公老将军和周长庚立下汗马功劳外,平西侯也功不可没。 长公主的目光在席间扫视了一圈儿,确实少了些人,便吩咐道,“带府中侍卫过去,务必把贼人逮住!” 敢在她的地盘生事,当她长公主府那么好欺负吗? 另外,她是本朝最尊贵的长公主,若有贵人在她府中出了事,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谁知,侍卫刚带人过去,又有小厮来报,说是醒酒房那边起了火。 长公主一听就坐不住了,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坐在左下首的御史中丞夫人,担忧道,“长公主,我家老爷也在醒酒房呢。” 长安侯夫人放下酒杯,也面带急色道,“我家秋宁也在那休息呢。” 归德将军夫人是长安侯夫人的跟屁虫,她家将军在长安侯麾下做事,她很有眼力见,也跟着站起来,说家中也有人喝多了在醒酒房休息。 陈流芳眸中神采奕奕,假装着急道,“我家大嫂也在醒酒房呢。” 人群中有人不屑道,“你若是真关心你大嫂,你夫君也不会去劫人家的货船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物,还跑出来现眼。” 众人一瞧,竟是一向直肠子的忠武将军夫人,忠武将军虽是个四品武将,但这位夫人一直是个直肠子,天不怕地不怕,有话从来不藏着掖着,很多人都吃过她的亏。 长公主怕他们闹起来,便抬着下巴呵斥了她们,掷地有声道,“吵什么,既然大伙都不放心,不若跟我过去看看便是!” 一群人跟着长公主来到了醒酒房。 第46章 里头是谁 一群人跟着长公主来到醒酒房一看,下人们已经将火灭的差不多了,心底的石头才慢慢落地。 侍卫们搜查了几个房间,也在忙着救火,还没抓着贼人。 见长公主来了,便要继续搜查。 正在此时,左边第三间醒酒室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娇呼。 华宜长公主眸子一缩,回头使了个眼神。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到房间有奇怪的声音。 于是,都屏气凝神细听,不一会便听到了男人的粗喘声,和咣当直响的床板声,时不时还伴随着着女子娇呼吟叫的声音。 大概是那男子太过疯狂,索求无度,引来女子的捶打讨饶,“讨厌,轻一点!” 院子里,都是贵妇太太们,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们,听到这声音,瞬间有些尴尬。 平西侯夫人用帕子掩住嘴角,脸上臊红,“谁这么大胆,在长公主府里做这种羞臊之事,败坏长公主清誉。” 长公主是对大乾有功之人,她一个身娇肉贵的公主,只身在西厥那野蛮之地五年,所受的苦楚和折磨,不是常人所能体会,如今她最恨的便是男女之事。 这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行此龌龊事,长公主脸色瞬间阴沉。 有人揣摩着长公主的心意,不屑道,“这里头的人伤风败俗,脏了长公主的地界,活该捉出来沉塘示众!” “刚刚一直找不到永宁侯夫人,这里面的人不会是她?” 人群最后,有一个纤弱的身影混在其中,趁乱起哄,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 李幼初啊,今日之后,你的人生便彻底被我毁了,我要让你永无翻身之日!你害得我被人扔臭鸡蛋,今日之后,我将让你被千人踩,万人唾,让你痛苦千倍百倍! 沈锦书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忙回头替李幼初反驳,“别胡说!幼初不是那样的人!” “若不是,她人呢!” “是啊,没见永宁侯夫人的身影啊!是不是她,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偏偏这时,齐王、瑞王和长安侯府许见川一起过来了。 长安侯夫人一见外甥齐王和逆子许见川来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家侯爷受了齐王的牵连,现在正被停职,她担心是许见川醉酒,带了那个外室在里面胡闹。 此时,许见川却走到长安侯夫人身边,皱着眉头,小声问:“母亲,怎的大家都来了此处?” 长安侯夫人解释了一遍,许见川暗道,坏了。 长公主的脸色十分难看,正要吩咐人去把屋里伤风败俗的贱男女给捉出来。 院外,江芸儿却突然跌跌撞撞闯进来,泪眼朦胧道,“救命啊!长公主,您要救救周家小将军啊,他被人下了药,有人要害他!他可是平定西厥的功臣,求长公主救救他!” 她没敢当着长安侯夫人和世子的面,将许秋宁咬出来,只想着先救出周长庚。 长公主眉头拧起,满脸不悦,透着三分冷厉,两分紧张,斥责道,“胡说什么!谁要害他?” 院中众人闻言,登时都变了脸色。 难道,是永宁侯夫人害周长庚?屋内的两个人是周长庚和李幼初? 长宁侯夫人不是在报复长宁侯,因为他亏妻太多,李幼初心死,与他彻底离心离德,专程来给他戴绿帽子的? 顿时,在场的姑娘们一片骂声,骂李幼初不守妇道,染指了大乾的战神功臣,吵着要进去撕了她。 许见川听后眉头拧成了川字,到底怎么回事? 妹妹的丫头彩月找到他,告知他一切,让他提前过来“捉奸”的时候,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急着赶过来,但在来的路上,遇到了齐王和瑞王,他又甩不脱这两人,才只好一起过来。 想着周家是新贵,与许家一样手握兵权,促成妹妹的好事也好,日后周家自会成为齐王强大的助力。 可他此时也不确定里面的人,是许秋宁还是李幼初,关键这事竟被江家丫头得知,吵吵嚷嚷,还引来了这么多人。 他想着,今日的事,怕是犯了长公主的忌讳,他得想办法拦住长公主。 “长公主,不若您与几位夫人先回花厅,别让这边的乌糟事,污了您的眼睛。” 此时,陈流芳心中却认定了里面的人是李幼初,刚才听到里面川出媚骨的叫声,分明是李幼初的声音,她拼命拦着江芸儿,怕江芸儿坏了她的好事。 “芸儿,你跑哪去了,有没有见到嫂嫂,嫂嫂也不见了。” 可江芸儿哪听的进去,只一个劲儿地哭求,让长公主救周家小将军。 众人脸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顾长嫂安慰,哭着喊着,要救个男人,又一个痴情种。 此时,华宜长公主怒发冲冠,当时救她回大乾,周长庚立了大功,若真是李幼初算计了周长庚,她定会杀了李幼初。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寒潭里的坚冰,骇的人打哆嗦, “永宁侯夫人,好,好,好,本宫只以为她是个可怜人,没想到竟敢欺瞒本宫至此,去把这个贱人给我拖出来!” 沈锦书闻言,脸色由红转白,完了,圆圆怕是被人算计了。 正在想着对策,忽听院外有人道,“大家让我好找,怎么都聚在这里?” 众人回头,只见李幼初由丫鬟陪着,从院外走了进来,虽脸色有些潮红,但是衣着完整,发间的小簪花也整整齐齐,绽放得鲜艳如初。 沈锦书见她没事,心中石头落了地,小跑过来问她,“圆圆,你去哪里了?” 李幼初却深深一礼,对长公主告罪道,“长公主殿下容禀,我吃多了酒,有些头晕,便出来逛园子,醒醒酒,叫大家担心了。” 长公主看到来人,眼底的神色变了变,冲她抬了抬手,李幼初在这,那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陈流芳见到她从院外进来,却脸色大变,“你怎么在这里?” “依二弟妹之见,我应该在哪里?”李幼初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疑惑地指着第三间醒酒室,“那里面吗?” 陈流芳一窒,眼底的情绪变了又变,还是不甘道,“可丫鬟说,你去了醒酒房啊。” 李幼初好脾气的笑笑,眸中闪过不解,“看来,我没在醒酒房,你很失望啊,我倒有些好奇,你究竟在醒酒房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华宜长公主没功夫听二人拉扯,一心要看看里头的人到底是谁! 第47章 他是谁 见到李幼初,许见川心内却复杂起来,正想着怎么把人引开。 此时,屋内那道媚骨的女声,又响了起来,“长庚哥哥,秋宁还要” 轰! 宛如一道惊雷,劈在众人头上! 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许秋宁?长安侯府嫡次女? 居然是她下药陷害周长庚? 陈流芳一听这个名字,脑袋嗡的一声。 若让人知道,是她和齐怜容陷害李幼初不成,反害了永宁侯府的嫡次女,别说她救不出江世淳,怕是连自己也保不住,搞不好娘家也要受她牵连。 齐王有些得意的看了萧苍炎一眼,好像已经手握周家的兵权一样。 萧苍炎眸底闪过一抹阴翳,搜寻了一圈儿没看到周长庚,心里有些不安,周长庚是他想要得到的一张牌,若是他有了周家的支持,就有了兵权,等于有了可以与萧玄坤抗衡的资本。 可若这里面的人真是周长庚和许秋宁,那周家势必会和长安侯府站队齐王,齐王的筹码又多了一层,而他的胜算又降低了一成。 他得想办法搅黄这件事情,不能如了齐王的意。 萧苍炎笑着看向华宜长公主,行了一礼才道,“姑母,周小将军是国之栋梁,他的名声若是出了差错,怕会动摇军心,不若姑母先带人先离开这里,由我们兄弟代为处理。” “不必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我公主府搞鬼!” 华宜长公主心如明镜,自然知道他这两个好侄子打的什么主意,她不许任何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 遂,冷哼一声,谁的意见也没听,命几个侍卫踹开门,直接带人冲了进去。 屋内,气息淫靡,光线昏暗,榻上围了厚帐子,隐约可见帐上有人影晃动。 许秋宁像在骑马奔腾,不时吟哦出声,她从没像今日这么快乐过。 她终于得到了她心爱的男人。 永宁侯府这些贱人弄来的药,还真好用,此时的她,快活得像个神仙。 长公主带人闯进来时,只见鸳鸯绣被翻红浪。 “啊!!!”有几位夫人一时没忍住,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到了,尖叫出声。 有些太太,及时捂住了自家女儿的眼睛,不允许眼前的脏事荼毒了自己的孩子。 等长安侯夫人挤进去,看到许秋宁那放荡的样子,一口气没提上来,白眼一翻,竟嘎的一下,晕了过去。 许见川只好将母亲交给齐王照顾,自己把人都清理出去。 随后上去把榻上的两个人分开,提起那个男人,甩到地上,不管不顾抡圆了胳膊,狠揍了男人一拳。 他将赤着身体的男人摁着跪在地上,才发现此人满身都是暧昧的痕迹,但却并不是周长庚,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许见川发了狠似的狂踢乱打,揍的那个男人嗷嗷惨叫不停。 这时,许秋宁才突然清醒过来。 吓得喊了一声哥后,急急披了衣衫下床,拉住许见川的手臂,“哥,别打!我是自愿的,长庚哥他没逼我!” 许见川赤红着眼睛,一下提起她,声音像是要吃人,“你瞧好了,这可是你的长庚哥?” 许秋宁这才看向那个男人,随后,她瞪大眼睛,像是疯了一样拼命摇头。 地上的男人,虽身上还算干净,可那鸟窝似的头发,都结了硬块,仿佛几辈子没梳洗过一般,再看那佝偻的脊背,一看就是整日卑躬屈膝,跪着要饭的乞丐。 刚才床榻光线昏暗,她自己也服了药,目光朦胧,一心以为这是她心心念念的长庚哥,纵使有些不对,但她也没怀疑。 是谁这样害她? “不!怎么会这样?他是谁?” 许秋宁看着地上脏兮兮的乞丐,想到刚才她和他做的事,顿时胃里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许见川此时实在无法心疼这个妹妹,眼底像是能飞出两把刀子,直直地看向许秋宁,“你做的好事!长安侯府的脸都被人丢尽了。坏了长姐的好事,等着长姐责罚!” 许秋宁此时才仿佛清醒过来,回忆了一下事前,她也服了药酒,有些头晕不假,但她亲眼看着周长庚进了这间屋子,可此时又怎么会换了人。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赤红,像是要吃人:“哥,是永宁侯府的陈流芳与人联合害我!药是她准备的,人也是她安排的,彩月亲耳听到的!哥,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许见川闻言,牙关咬得咯咯响,又是永宁侯府! 此事,非同小可,这里面牵扯着华宜长公主,若是因许秋宁的事,抹黑了皇家颜面,圣上岂会饶过长安侯府? 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当着京中所有权贵太太们的面,妹妹的名声毁了,丢了周长庚这张王牌倒无甚所谓,后面可以通过别的手段再拉拢他。 可连累贵妃娘娘和齐王事就大了。 有这么个毁了名声的妹妹,贵妃在宫中如何立足? 父亲已经被停了职,若是华宜长公主一气之下,在圣上耳边说点什么,圣上起了忌惮之心,再收回兵权,齐王不就没有倚仗了? 若是瑞王坐上宝座,岂会有长安侯府一家的安身之地? 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恨不得杀了永宁侯一家泄愤! 他们家是什么破落门户,也敢招惹他许家? 他马上派人去找江世简,此事,若是他给不了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他江家,一个也别想跑! 而华宜长公主这边,气的砸了两个茶盏,尤不解气。 好好的一个赏春会,被长安侯府的许秋宁,生生搅和黄了,大长公主见长安侯夫人晕了,气恼又强硬地让人去长安侯府,请长安侯来,此事必须给她个交代。 几个贵妇太太看了一场这样的好戏,一个个激动地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恨不得再冲进去看看里头,长安侯府家的女儿有多浪。 可长安侯府的长女毕竟是圣上的贵妃,皇家容不得这样丢人的事发生,要么许秋宁会嫁给周长庚,要么周长庚就得娶了许秋宁,没有第三条路。 周家小将军这样好的儿郎,到底还是被许秋宁给搞到了手。 太太姑娘们都多少有些失落。 但许家势大,他们也没办法,只好回到了花厅。 花厅里的一幕,却惊呆了众人的眼睛。 第48章 我来救你 花厅里,原来应该在醒酒房的周长庚,此时正和瑞王坐在桌边推杯换盏,只是不知为何,衣领子竖了起来。 众人一愣,那,周长庚在这,芙蓉软帐里的男人是谁? 不过有几家的姑娘,反而高兴起来,甚至有大胆的还想放炮仗庆祝,“玉面将军”还是清白的,没被许秋宁沾染。 有些姑娘一高兴,反倒嘲笑起许秋宁来,有心算计别人,却反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所害。 等李幼初再次落座,捧着一杯茶喝的时候,仿佛刚才的事都与她无关了。 她眼尾扫过对面的周长庚,他依旧是轮廓英挺,银色面具下的眸子比星子还要闪耀,不经意看过来的目光,似岩浆般滚烫,灼烫她的脸庞。 李幼初又想起他眸里的欲望和期待,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 而周长庚的视线,却不躲不避,大喇喇地从李幼初身上扫过。 说来也怪,明明这么多夫人小姐,他却能一眼就找到她的身影,她端坐于席间,依旧是端庄温婉,他想到刚刚替她整理鬓发间小簪花时,她微红的脸颊,和一双颤抖潋滟的桃花眼,又有一瞬间的晃神。 没人知道他俩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一点也没认出他来,让他有些失落,莫名怅然,身体发空,握着酒杯的手,又莫名发痒。 李幼初感受到了他滚烫的视线,但她不敢与他对视。 原来,就在她走向第三间房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她被人长臂一揽,揽进了屋内。 屋内,榻上有人昏睡。 为了不让人发现,周长庚只好扯着人,躲到了床榻帐子后面。 他捂住她的嘴,小声用口型告诉她,不要出声。 李幼初瞪圆了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才放下心来,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叫喊,轻轻地将周长庚捂在她嘴上的手扯了下来。 女子娇软的唇,滚烫丰盈,在他的掌心留下了灼人的温度,烫的他心尖发颤。 他的眼中的李幼初的脸,是有些慌乱不安的,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澄澈的眼底,摇晃着晶莹,柔软的脖颈,被他按在墙上。 周长庚的脑中,闪过一个词:诱惑,极度诱惑。 他想抱一抱她的细腰,想闻一闻她的味道,看看她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香软。 可惜,她好像认不出他了,顿时银色面具下的眸子灰暗了两个度。 床榻旁边是一扇小窗户,连接着后花园,李幼初伸手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窗外响起一只布谷鸟的叫声,李幼初才定下心神。 此时,周长庚有些头晕,药酒的劲儿已经很大了,全靠深厚的内力压制,才得以保持一丝清明。 李幼初察觉到他眼神里的情欲,知道他在极力隐忍,想要离开,可门外再度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门开了,一阵急躁的女声响起,“长庚哥哥!我来了!” 这道声音犹如一个炸弹,炸的二人都清醒了不少。 是许秋宁! 她进屋就喊长庚哥哥,明显是跟随周长庚过来的,知情,故意。 她对周长庚的情意,人尽皆知,但到底也只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谁能想到她大胆到如此地步,直接用药放倒周长庚,与她躺在同一榻上。 李幼初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重生后,为了改变上一世的结局,做了些努力,所以有些事情的轨迹,发生了改变。 纵使她做足了准备,但还是不期然的和周长庚有了交集。 她重新抬头打量周长庚,忽然感觉他的轮廓有些熟悉。 她努力地回想,但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当时她是喝了药酒的,受药力影响,头脑不清明,实在看不清那男人的样子 难道上一世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是他? 那前世,和许秋宁在一起的又是谁? 她只听别人说,周长庚事后状告了长安侯府。 李幼初又回想起给她倒酒的那个侍女,与给周长庚倒酒的是同一个人。 侍女在给她倒酒后,还与她旁边的陈流芳对视了一眼,被李幼初眼尖地捕捉到了。 这就说明,那个侍女是陈流芳安排的。 难道,周长庚今天受到药酒的侵害,是受了她的牵连?那前世呢,也是因为她,而误喝了药酒吗? 今日,大半是许秋宁识破了陈流芳的诡计,借力打力,想算计周长庚,却误入了陈流芳设的局中。 如此一来,周长庚还真是被她连累了。 她虽是当着陈流芳的面喝了那杯酒,但马上又悄悄吐在了帕子里,所以她没中毒,她只是为了瞒过陈流芳才故意这么做。 如果是这样,她就太对不起周长庚了。 脑子里闪过周长庚的结局,她的心突然一疼,一个忠于大乾的将军,最后却被自己人算计,与外族联合将他害死在战场上。 想到这,李幼初眸子一暗,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呢? 她忽地想起周长庚喝的是媚药,不知道沈锦书给的那粒解毒丸,能不能解媚毒。 管它呢,先给他吃了再说,谁让自己对不起他。 李幼初想伸手到怀中摸那个解毒丸。 但尴尬的是,二人像个连体婴一样,紧紧地贴在床帐后,有些挤,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不小心摩擦到周长庚的身体。 她一紧张,手就不听使唤,哆嗦着在二人的身体间,艰难摸索,突然,她发现他有些不对,抬眼看去,他的眸里裹挟着热烈侵略的情绪,涌动着欲望和期待,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喉结明显滚动。 李幼初脸突地红了,慌乱的垂下眼睛,咬着嘴唇,小声道,“你且忍耐一下,我来救你。” 周长庚心突地一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羽翼般的眼睫,隐忍而微微发颤,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渴望这个女人的,不是因为他中了媚药,而是因为她是她。 “是你自找的!”周长庚的理智被情欲打败,眸中的渴望更浓烈,盯着她樱桃般的唇,像中了魔似的,低头吻上去。 李幼初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偏此时的境况,不允许她发出声音,她的一只手在自已怀里,另一只手被周长庚握住,动弹不得,只好咬唇擦着他的脸,偏头躲开。 怎奈,顾头不顾颈,一段细白如玉的细长颈子,暴露在周长庚的眼前,激得他一个激灵。 但女人偏头的动作惹怒了他,盯紧那段颈子,张口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痛得李幼初猛抽一口气,差点叫出来,条件反射下,张口咬在了周长庚的颈子上,顿时留下了一圈细小的齿印。 周长庚一痛,理智稍微回笼一点,再抬头时,只看到李幼初像只发怒的小狮子般,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告地看着他。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记仇,而且能立马报仇,绝不会等第二日。 他忽地笑了,阴霾顿失,气温回升。 见他不再动作,李幼初才喘息着,手在怀里游走,好不容易才红着脸,摸出一个东西。 周长庚觉得,她的每一下都摸在他心上,摸的他心里痒痒。 周长庚的脑子,像是被人重重地勾断了弦,嗡地一声响了起来,震得他浑身僵硬。 靛蓝衣袍下,有处山丘悄悄地脱离控制,越来越高大。 第49章 占为己有 强大的雄性本能开始侵占他的大脑,独占欲和掠夺欲,达到了顶峰,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手突然发痒,想要抓住什么。 想把这个女人占为己有。 但,他很矛盾,从他的眸子中,便能看出他的隐忍,他宁愿自己受煎熬,也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他也想保护她一次,就像小时候他护着自己那样,哪怕她已嫁作人妇。 李幼初不知道他想什么,低着头,终于哆哆嗦嗦,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细白的手指,从里面捏出一粒绿豆大小的透明药丸。 抬头看了看他已经被情欲逼的红透的眼睛,和刚刚被她咬出的齿印,瞪他一眼,终还是踮起脚,将药丸送入了他的口中。 唇与她的指肚接触时,周长庚只觉心口一窒,本能地想张口含住她的指尖儿,可她却瞬间撤回了手指,直到他口中顿时充斥着一股草药香味,神志才清明了不少,但同时,眸中也多了几分冷意,连那张小巧的银色面具,也似乎降了几度。 周长庚向后挪了挪高大挺拔的身躯,可,地方就那么点大,挪了也等于没挪。 周长庚目力好,即使在昏暗的帐子后,也能清楚地看清李幼初脸上的每根睫毛。 她竟是以这种方式救他? 他还以为 顿时,不知名的情绪在眼底涌动。 此时,床已经开始摇晃,床上的人不时发出些声响,二人有些尴尬。而且,床帐上的流苏,偶尔会碰到李幼初头上的小簪花,将它们撞歪,改变了原来的样子。 二人都尴尬极了,安静地闭着嘴,一点动静都不出。 周长庚在脑中迅速分析了一遍现在的处境。 他当时在花厅,喝了那杯酒后便觉得头晕,本以为是喝醉了,想到醒酒室醒醒酒,结果发现有人跟踪他,只好随意找了间房躲起来。 他刚进来躲好,便发现床上躺着个男人,似乎是中了药,暂时失去了意识。 后来,他便知道他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想着静观其变,抓贼抓赃。 听到门外有动静,想看看是谁害他,结果发现是李幼初,看到她受了惊的眸子,便知她也可能被人算计了。 只好带着她躲进了帐子后,二人刚躲好,许秋宁便跟了进来。 现在看来,是许秋宁在他酒中加了料。 既然都躺在一张床上了,想来,这里很快就会来人“故意捉奸”了。 周长庚眸子一沉,看来长安侯府的人都活够了。 待床上二人兴头正盛时,门口有了些动静。 周长庚当机立断,带着李幼初翻窗跳了出来。 落地之后,李幼初心里石头一松,但见到对面那个神色不善地冷冷看着他,心底却又莫名慌乱,这人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她刚刚救了他哎! 周长庚看着眼前的人闭着嘴,眉眼中的光泽,让他心潮涌动。只好重重咬了咬舌尖儿,待血腥味蔓延时,他才又变得清醒。 他想着二人刚刚躲在床帐后的场面,又想起李幼初也是被人算计,而且在永宁侯府处境艰难,心中的不悦又自动消磨掉些许。 见李幼初抬脚要走,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李夫人,且慢!” 李幼初想到自己刚刚救了他,他却对自己的冷眼,顿觉此人喜怒无常,没好气道,“不用谢,一粒药丸而已,周将军自便。” 抬脚又要走,却看见周长庚长臂微抬,拦住了她,再抬手便伸向了她的发间。 他竟然,在认真地帮她整理头上的小簪花!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将刚刚被碰歪的小簪花一一复原,长长的手指,灵巧地在发间游走,直到每一朵小簪花的位置和形状,都与她之前的一模一样。 李幼初悄悄观察他,发现他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确认她没什么不妥之后,周长庚才又整理好自己。 一双白净细长的手骨节分明,右手食指上还有个小红点,随着主人的动作,不断晃动,他做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李幼初越看他,越觉得熟悉,觉得哪里奇怪,正想再端详他的手。 却听他叫她:“夫人。” 他突然出声,声线有些低沉,李幼初呼吸一窒,从鼻间溢出一声嗯。 “今日,多谢夫人相救,刚刚药物所致,多有得罪,还请夫人见谅。” 李幼初闻言,有些不敢邀功,虽然他咬了她一口,但她也立马咬回来了。 而且,如果不是陈流芳和齐怜容害她在先,许秋宁或许不会发现有媚药,他也就不会被连累。 于是,她眨巴着眼睛,不敢直视他颈子上的红色齿痕,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周将军客气,你同众将士都是大乾的功臣,你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撒热血,保护大乾子民,才换来我们如今的安宁生活,我今日之举,乃举手之劳,周将军不必挂怀。” 周长庚听她满口你们我们的,疏远而冷漠,眸子又冷了下来。 既然是她连累他,不若就多提醒一句,“周将军,许小姐虽未得手,但她出了此事,长安侯那边,你还是要小心应付。” 说完了,越发觉得他露在外面的齿痕有些刺眼,一会他出去,让人看到了,该如何想他,这不是间接地毁人清誉吗? 越想越觉得不妥,遂皱眉,指了指自己的颈子,又指了指他的。 周长庚反应过来,手不自觉摸着颈子上的齿痕,起了坏心,“你莫不是担心我毁你清誉,怕我赖上你?” 李幼初没发现,他把夫人称呼,换成了你。 只顾气结,是担心他好不好。 “你莫怕,我周某人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也不用担心有人毁我清誉,我自会应对!倒是你!” 周长庚面具下的神色柔和起来,声音也温和不少,“你在永宁侯府的处境,腹背受敌,怕是更为艰难,今日之事,想必长安侯一定会要永宁侯府给个交代。夫人今日救了周某,以后有用得着周某的地方,且派人去将军府送信便是。” 话音刚落,他便从腰间解下一块碧绿的玉佩。 李幼初莫名觉得这上面的团纹莫名熟悉,但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只慌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实在不敢劳烦周将军。” 周长庚见她推辞,眸子又冷了几分,二话不说,将玉佩塞到她手里,便大步离开了。 李幼初握着这块玉佩,触手生温,一看就是好东西,她想还给他,但他已经走了,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此时,躲在后花园巨石后的水墨,走上前来,“姑娘,我收到了您的平安信号,您没事。” “没事,齐怜容呢?” “咱们的人没惊动她,一直跟着她呢,要抓住她吗?” “不要,跟着她就好,我来做这个坏人做什么,这个坏人当然要侯爷来当!恶人自有恶人磨,就是不知道侯爷会怎样选择!” 第50章 交待 水墨闻言,有些不解,但她与李幼初共同经历了这么多,见识了自家姑娘的手段,无条件相信她。 果然,一抬眼,李幼初的眸中闪着狡黠的光,水墨就知道,姑娘又要演一出好戏了。 长安侯来得很快,他一来,就劝着齐王先回宫了,这事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华宜长公主见人来了,气的嘴唇直哆嗦,气势汹汹地让人,将长安侯府和永宁侯府的人,带到了一处偏殿。 长公主没留周长庚,但他没走,也跟着到了偏殿,静静地坐在一旁,审视着一切。 江世简没来之前,偏殿里有短暂的安静。 许秋宁已经穿好衣衫,躲在一个屏风后面,而那个乞丐就穿着一条破亵裤,躺在偏殿角落,看样子是被打晕了。 清醒后的长安侯夫人,阴沉着脸坐在长安侯许殷身边,面若死灰,只一双眼睛似是要吃人一样,瞪着陈流芳。 半晌,才咬着牙道,“永宁侯府如此欺我长安侯府,永宁侯夫人给个交代!” 李幼初侧身坐着,听到被点名,眼中波澜未起,那是江家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是受害者,让她给什么交代。 她只装作被吓到的样子,涨红着脸,有些害怕,不敢开口的样子,看着像是在为此事感到羞愤。 “我,我侯府里的事,我一向都插不上手,自成亲后,也都是二弟妹管家的,我一切都听侯爷的,还是等侯爷来了,长安侯夫人问他要交代” 端的是一副可怜兮兮,倍受欺压的委屈样子。 长安侯夫人此时正在气头上,怎会放过她,目眦欲裂,凶光毕露,“你们永宁侯府一丘之貉,若没有你这个祸引子,她们又怎会给你下毒,连累了我的宁儿,害我宁儿毁了终身,我杀了你!” 她越说越气,竟从座位上起身,扑向李幼初。 “长安侯夫人。” 周长庚起身,双手作揖,挡在她身前,看似提醒,实则警告,“夫人莫要忘了,我也是受害者!若受害者受了伤害,还要被杀,那么不知夫人是否也要杀我?” 长安侯夫人看着周长庚的脸,心里顿时酸涩起来,这样的好儿郎,她的女儿却是再也无缘能嫁了,她作为一个母亲,女儿想要的,她竟然束手无策,一时竟退回座位,捂着脸哭起来。 周长庚看着危险解除,松了口气,趋了眼李幼初,又悠然回了原位坐下。 刚才的一幕,看的长公主一阵动容,想到李幼初也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不小心入局的,她毕竟不曾害人,在侯府地位又岌岌可危,前有管家弟妹欺压,后还有夺她丈夫的外室逼迫,日子艰难啊! 华宜长公主,又自动代入了自己孤身在西厥的五年,若有人能帮着皇嫂劝说皇兄,她也未必会到西厥和亲,受了这么多苦。 当年长安侯一派态度强硬,以“能用公主和亲就平息的事情,何必动用千军万马”为由,说动了皇兄,她才不得不到西厥。 自那之后,她便恨透了长安侯府的人,她受的苦,岂是许秋宁失身能弥补的。 这些账,她迟早要亲自和长安侯府的人算。 不过看到永宁侯府的人与长安侯府的人起了冲突,永宁侯府的人实力不足,她倒是乐得帮帮弱势一方,日后若是有机会,她也不会放过挑起两府矛盾的机会,借任何可能的势力,噶了长安侯府。 她敛去眸中的恨,看了眼李幼初,出声阻止,“她也是受害者,瞧她样子,也是惊着了,可怜见儿的,许侯夫人便不要再吓她了!” 周长庚挑了挑眉,刚才李幼初在他面前还像只发怒的小狮子,恨不得多咬他两口,现在反倒收起利爪,变成孱弱的小病猫了?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右手食指的指尖,又开始同拇指互相摩擦,那颗芝麻大小的小红痣,被摩擦的越发鲜艳。 江世简急匆匆地进了公主府,刚被人带进门,就挨了许见川一拳! “永宁侯府好大的胆子!敢合伙算计我妹妹,毁她清誉!” 话音刚落,又是一拳。 江世简痛得蜷起身子,借机看清了殿中情形,华宜长公主和长安侯等人都在,他不敢还手,只好生生挨着。 快速捋了一遍事情经过,心中大概有了准备。 眼看着许见川的拳头又要落下来,他赶紧曲臂挡住,快速开口,“世子且慢,事已至此,我永宁侯府,必会给令妹一个交代!” 长安侯见江世简来了,才阴沉着脸站起身,上下打量江世简,江家真行啊,害得齐王被圣上斥责,害得他被停职半月,如今府上的人又害他女儿名声尽毁。 长安侯的恨从心底,迅速蔓延到了胸口,但他是老江湖了,不会像儿子一样动手,张了张嘴唇子,“这个贱人毁了我的女儿,我把她带回去,永宁侯没有意见?” 他的手指着陈流芳,语气裹着满满的威胁,声音里仿佛带着刻骨的冷毒。 冻得陈流芳一个激灵软倒在地。 江世简盯着他的脸,却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心里却直打鼓,江世淳先前做下的事,还没给交代,如今又得罪了齐王的外祖父,叫他如何弥补? 前几日传来消息,江世淳人已经废了,如今再把弟妹交给长安侯府,如何对得起二弟? 可他身上背负着振兴侯府的使命,他有心救人,却找不到理由违逆长安侯。 江世简再抬眸时,却是看向了陈流芳。 陈流芳眸子里都是恐惧,此时,她读懂了江世简的眼神,她知道求江世简是没用的,但为了自保,她顾不得其他,跪在长公主面前哭求道,“长公主殿下,今日之事,真不是我下的药,我一直在花厅里,这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啊!长公主救命啊!” 这时,屏风后,许秋宁拧了一把彩月的胳膊,彩月冲了出来,双膝一弯,直直跪在长安侯面前,哭道,“侯爷,您要为小姐做主啊!奴婢亲眼所见,是陈夫人同一个穿白衣的婢女说,她们准备了药和男人,就等着害让那女人转圈丢人!就是她害了小姐。” 第51章 小公爷 彩月急着冲出来,一是为了救许秋宁,二是为了自保,万一让老爷发现是小姐吩咐她,故意给自己和周长庚下药,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但这话里说的白衣婢女,牵扯到公主府的婢女。 长公主一下子就怒了,哐地摔了一个青花瓷瓶,表情也有些狰狞,“你这贱婢敢诬陷本宫,你话里话外,是说本宫害你家小姐吗?长安侯,你教养白女儿,好规矩啊!胆敢攀诬本宫!” 许秋宁的奴婢做事,自然是看主子的意思,长公主这样说许秋宁攀诬她没错。 长安侯却不敢承认,这是不臣之心,如今的他,不敢再出一点差错,只好连道不敢,请长公主息怒,连连让彩月告罪。 彩月只是磕头,却不出声,陈流芳再度膝行上前,“长公主殿下,是齐怜容,齐怜容带了药和男人,安置在醒酒房,意图谋害我长嫂,不想却害了许小姐!是她!” 长安侯神色大变,又是齐怜容作乱! 她害江家还不够,还要来害他长安侯府! “来人!把那贱妇给我抓过来!” 正在此时,外面却喧哗起来。 江芸儿不知何时抓了一把腐烂的竹心桃在手里,见到齐怜容时,糊了她满满一脸,那些黏湿的竹心桃汁液,像一摊黄绿色的便便,顺着齐怜容的脸,湿哒哒地流到浮光锦衣上。 “你个贱人!抢了我的衣服,害我大嫂不成,反害了周小将军,我打死你!” 齐怜容一个不防,被糊住了眼睛,一边擦,一边柔弱地转身查看,“啊,我的裙子!是谁?是谁扔我!” 可还没吵两句,便被长公主的人押着跪在了殿中。 江芸儿也被江世简制住,交给了李幼初。 待她看清满面泪痕的陈流芳时,心中一慌,再看到端坐在一旁的李幼初,顾不上擦熏人作呕的竹心桃,便泪眼朦胧,楚楚可怜地质问李幼初,“是你,对不对,你诬陷我!” “何来诬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事我是做不了主的,我都听侯爷的。” 李幼初此时还是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仿佛快被齐怜容逼哭了,连语气都是战战兢兢的。 但心里却高兴的很,齐怜容和陈流芳两人合伙算计她,也不过算是侯府的内部矛盾,现在她们误伤了长安侯的小姐,长安侯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下她倒要看看,面对外部压力,江世简如何做抉择。 长安侯久居高位,自然没那么多耐心听她们窝里斗,直接站起来向长公主告罪,“长公主殿下,这事已查明白,臣回府便给圣人上折子,此事乃是永宁侯府陷害我长宁侯府,毁了长公主的赏春会,余下的事,臣回府去处理,免得脏了公主的眼。事过之后,臣再来向公主请罪。” 华宜长公主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先让他们回府处理,长安侯府的嫡女被永宁侯府算计,还失身于乞丐,这可不是小事,一旦搞不好,朝中就要大乱。 长公主便点了头。 说着便命人打包带走了陈流芳和齐怜容,用鼻孔看着江世简,“永宁侯请!” 一行人稀里哗啦,走了个干净。 江芸儿虽担心兄长,但更心系周长庚,边往外走,边回头看着他,一双眼不自觉的长在他身上,却不想突地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玛德!谁撞了老子”沛国公府的小公爷孙明远刚要骂人,突然怀里软玉温香,鼻尖儿闻到一阵馨香,顿时心猿意马,缓了语气,“这位姑娘,是本世子失礼了!” 江芸儿被他吓了一跳,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有些恍惚,又怕刚才的一幕被周长庚看到,于是快速后退两步,屈膝回礼,就要走。 孙明远哪能这样作罢,伸手拦住她。 原想去觅香楼见找新来的小倌快活一番,怎奈被母亲拘在这里,一时脱不开身,心里正不爽呢,突然送上一个美人,他岂能这样容易放她离去。 口中轻佻地问,“姑娘是哪家大人府上的?” 江芸儿听他提起家世,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谁问她都会昂首挺胸,高傲地回答,“我哥哥是永宁侯。” 因看到永宁侯一行人已经快出了二门,再看看周长庚也已经超她很远了,心下着急,再屈膝一礼,道声抱歉,但急急离去。 见佳人远去,孙明远依旧色欲熏心,满含兴味道,“永宁侯府,还有这么个美人儿。” 她比起觅香楼的头牌,是少了些韵味,但却多了她们没有的娇羞,他就是喜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儿。 吃惯了荤油,回家就想吃清粥小菜,调剂调剂。 觅香楼也不去了,转头去找他母亲去了。 这事说到底不关李幼初的事,就是陈流芳和齐怜容都死了,她也不关心,谁让她们害人在先。 不过她走的时候,还特意露出一副担忧不安的表情,叮嘱江世简,“侯爷,早点回府。” 只是在没人瞧见的时候,她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一切,都落在周长庚的眼里,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李幼初怕是真的跟江世简离了心,是这样? 他不确定。 但,见李幼初上了回永宁侯府的马车,放下心来,也骑马回了将军府。 长安侯府。 下人都被清了。 整个正厅,就长安侯府的几个主子,和永宁侯府的三个人。 陈流芳和齐怜容被押着跪在地上,江世简站在她们身边。 长安侯去看了许秋宁,许秋宁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受过委屈,这回被人毁得透透的,他心里正愁没地方泄火。 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三人,火噌地一下蹿上了头,抬脚把江世简踹倒在地。 在他地盘上,这三个人还不由着他搓圆捏扁,那真是侮辱了他叱咤朝堂这么多年的尿性。 他要他们三人都跪着。 顺明白了气,才开口,声音阴毒,“她们毁了我女儿,我要她们两个的命不为过?” 江世简一阵无力,一肚子场面话堵在嗓子眼,出不来,下不去。 他实在是辩白不出,但齐怜容怀了他的孩子,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他怎能让她死。 “侯爷,容下官禀明。” 第52章 替罪羊 江世简看着长安侯阴鸷的神色,惴惴不安地开口,“下官的外室,她怀了身孕。” 陈流芳闻言眸子一缩,偷偷抬眼看许殷,许殷本就长得棱角颇深,再加上他久居高位,不怒自威,更别说他此时正在盛怒 中,样子更是凌厉。 陈流芳吓得抖了一下,同时想明白了江世简是在保齐怜容,而没保她,她顿时害怕的牙齿发酸,腿脚发软,连腿肚子都紧张的抽搐起来,可越是害怕,她越想活,她眼珠子乱转,拼命想活命的办法。 齐怜容也怕,她生怕许殷让人灌她打胎药,惊的顺势一倒,双手捂紧小腹,这可是她拿捏江世简的保命牌,她深情又害怕地看着江世简,柔弱无骨地扶着地面,仿佛马上就要撑不住,花容失色,楚楚可怜。 长安侯许殷眯着眸子,听到齐怜容怀了孩子,齐怜容毁了他的女儿,她却有了孩子,许殷胸口的怒气水涨船高,几乎都梗在了他喉咙口,他又踹了江世简一脚。 他阴毒的盯着齐怜容的肚子,片刻,眉头松了下来,心中的郁气,得到了缓解。 他大手一挥,“把这两个贱妇给我关起来。” 齐怜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梨花带雨求江世简,“侯爷,救我!” 陈流芳却暗暗松了口气,关在一起吗?呵! 等人一走,正厅里,就剩下长安侯和江世简两人。 长安侯这才阴恻恻道,“她们害我女儿,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江世简求道,“侯爷,她们想害的是李幼初,给她们一百个胆子,她们也不敢伤了许小姐啊,侯爷您明查啊!求您放过齐怜容,她真的怀着我的孩子。” “怀了孩子又怎样,一个贱种而已!我女儿那可是千娇万贵,如今你叫她怎么活?” 世家大族的女子,本就有太多不得已,如今女儿又被毁了名节,即便是他想容她,贵妃和族里也容不得她了。 话至此,长宁侯铁骨铮铮的硬汉,竟然也有些动容,只是不知他是怜惜许秋宁,还是心疼少了一门好姻亲。 不过,再怎样,有人敢伤他女儿,他若是不能为她撑腰,他便枉为人父了。 “你就没想想,她们为什么要害李幼初,你以为李幼初真有那么无辜吗?你回去好好查查!” 长安侯是个老油子,他想杀人,从来都是借刀,他要搅浑一池水,从来都是往里添黄沙,风一吹,水自浑。 看着江世简皱紧的眉头,他知道江世简入了心,这才又道, “我女儿被害,我捏着你府上三条命,想救她们,我有两个条件。” 江世简听长安侯留了空隙,眸子一亮,道,“江世简以齐王马首是瞻,唯命是从,请侯爷吩咐。” “唯命是从不是靠嘴说说!” 江世简忙道声是。 许殷几乎是咬着牙,从腮帮子里挤出一句话,“我可以答应你,暂时不让我的人动齐怜容,但我会将她们二人关在一起,她有没有本事保住你的孩子,可就看她自己了。” 江世简早就知道长安侯是个狠人,他的刀向来快慢有度,他想钝刀子拉肉,便不会给一刀痛快,折磨的人没了想活的念头,想自尽都没法子。 可江世简没有其他办法,都到这一步了,只能听之任之。 等着他说条件。 “你想救陈流芳,就拿十万两银子来换,什么时候银子到位,什么时候她便能回永宁侯府!若时日长了,我不保证她还有命活!” 江世简头贴在地上,半天没有抬头。他很矛盾,想救人,但没钱。 可如今江世淳已废,他若是不设法保住陈流芳,实哥儿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只听长安侯又道,“想保齐怜容平安,就不是银子的问题了。这件事若做好了,之前你宠女人败坏了齐王名声,和江世淳劫货船,勾结官员,害我被停职的事,我可以暂且既往不咎。” 江世简竖着耳朵,紧张到出汗,他知道长安侯要他做的事,又难,又得罪人,但他为了救齐怜容,又不得不听不做。 “你想办法把瑞王给我从王的位子上拉下来,把周长庚给我拉拢过来!” 江世简闻言脸色苍白,这是要他死啊!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长安侯又道,“我给你两个月时间!若是完不成,别怪我下手无情!” 江世简身子一软,冷汗涔涔。 “我会让人盯着你,至于这是两个活人,还是两尸三命,便全看永宁侯了。” 说完,便背转过身去。 江世简自知,这场交易,本就是不对等的,他只是长安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同为武将世家,长安侯府想捏死永宁侯府,却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江世简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渴望得到权利和金钱。 他突然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 等江世简一走,许见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意味深长,“父亲之前还正愁着,谁去拉瑞王跌落泥潭,如今有江世简这个替罪羊,我们倒也省力不少。只是,儿子觉得他不是个能成事的。” “成不成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认为他与瑞王对着干就行了。” 长安侯胸口的气未消,“若是宁儿没被算计,周长庚顺理成章,会是我们的人。这是江世简欠我许家的!他若完成了,我们血赚,完不成也不损失什么!圣上本就忌惮许家,我们不了出手,如今江世简在明,我们在暗,圣上也奈何不得我们。” 许见川想了想,又问,“永宁侯府欠了六十万外债的事,父亲不知吗?” “哼,你都知道,我岂会不知?”长安侯斜睨了许见川一眼。 许见川一拍脑门,十万只不过是个托辞,父亲几时那么好话话了,还让他用银子换人,“儿子知道了,父亲就没打算让陈流芳活着!” 长安侯没再说话,但那阴狠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父亲刚刚明明吩咐了,要将那两个贱人关在一起,却又为何分开关?难道父亲不想伤了永宁侯的孩子?” 第53章 李幼初病了 “他的孩子算什么!弄死个孩子,太便宜江家了,我要看着那个孩子长大,让那个孩子,也经受一下你妹妹受的苦楚!” 长安侯一双幽暗的眸子,燃烧着无尽的仇恨,咬牙切齿的样子,让许见川不寒而栗。 “如今你妹妹被人毁了名声,家中怕是不能留她了,让她将养几日,我便将她送回渔阳老家的家庙里,由我们族人照料,想必也不会太委屈她。” 许见川眉头一皱,他虽然气妹妹一时冲动,犯下错事,但一直相伴长大的妹妹突然要被送走,他心里也难过,“父亲” “你莫要为她说情!还有你!你也不能再胡闹下去了!” “为个女人,荒废了两年,以至于都说不上一门好亲,那五品太医家的女儿,岂配进我长安侯府的大门!你赶紧给我振作起来,将来建功立业,好再另作打算!” 许见川眼见火要烧到他身上了,忙改了口,“儿子不是要为妹妹求情,只是,那个乞丐?” “做了他!干净一点!” 许见川觉得父亲好像更狠辣了,他没再多说什么,但手掌心却出了一层薄汗,低头应声而去。 江世简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长安侯府的。 待他进了书房,后背早已反复湿透,又被风吹干,贴在身上又硬又扎,弄得他心情更烦躁不安。 于是,他把连升唤了进来,“你去查查夫人近日来的行踪,尤其注意货船的事,我觉得此事蹊跷,你二爷的事怕是有鬼。” 连升看着江世简魂不守舍的样子,自然知道他在长安侯府受了委屈,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说,“夫人从长公主府回来之后就病了,听说,从外面请了个大夫来。” “从外面请大夫,怎的不找刘府医?”江世简皱了眉头,她病了? “小的不知,就是看闲月阁人进人出,忙的脚不沾地,只等着侯爷回来告知您呢。” 江世简心里更烦躁了,李幼初从外面找大夫,万一诊出她曾经中毒的事,又是个麻烦。 他怎么觉得李幼初越来越麻烦了,甚至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长安侯又让他拿十万两银子去赎陈流芳,这事除了李幼初没人能帮得了他。 齐怜容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不能让她们娘俩儿有事。 而且拉下瑞王的事,也需要银子支持。 如此一来,只好暂时向李幼初低头了。 他得哄住李幼初,右手烦躁地掐着眉心,衣领子又硬邦邦地贴在了后脖颈子上。 他烦躁极了,他急需要洗个澡,睡一觉,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展开。 既然要跟李幼初搞好关系,那他就得先取得她的信任。 想到这,他心里有了答案。 “连升,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闲月阁。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仔细闻仿佛又混杂了淡淡的皂角味儿,床帐上透着点点金光,使得室内有些暖洋洋的。 李幼初额头上贴着白色的布巾子,额上大颗的汗珠顺着秀眉滚落下来。 她浑身发抖,嘴唇发白,偶尔还能听到上下牙齿相碰的声音。 丹青皱着眉头,不断地更换她头上的布巾子。 “姑娘,你这是何苦,你何必让韩大夫给你喝了致风寒的药,真的病这一遭,您像上回一样装病不就成了?” “不成,这次我非病不可,侯爷这次为了救齐怜容和陈流芳,必会与我死磕,我若不病,待会刘府医来了,岂不是会露馅儿?” 李幼初裹了三床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可她还是冷的直打哆嗦。 前世,她已经用五年来领教了落霞院里的冷,一想到寒风往她骨缝里钻,她便腿肚子抽筋,整个人打摆子,顿时条件反射咬紧了牙关,直咬得腮帮子都疼。 那些被她压下的恨意,又从心底蔓延出来,在胸口枝繁叶茂,渗透到她的骨血里。 再抬眼时,一双丹凤眼,已是霜雪连绵,泛着寒光。 水墨手里抱着两个汤婆子进来,一个轻轻塞到李幼初脚下,一个从侧面塞到了她手中。 眼露心疼,“姑娘,听说,齐怜容和陈流芳被扣在长安侯府了,侯爷一个人回来的,一回来便进了书房,叫人抬水沐浴。” 李幼初心下了然,努力将已经瞌睡的眼皮往上抬,嗓音已是带了些沙哑,“他沐浴过后,必会带着府医过来,你们到时别拦着他,他要做什么让他做便是,只一样,不要让他留宿在这里,只说我病得重,怕过了病气给他,让他想办法救那两位便是。” 丹青和水墨对视一眼,心如明镜,李幼初这是恨毒了江世简了。 换谁,谁又能忍呢? 赏春会上,陈流芳竟然和齐怜容联合起来毁姑娘名声,若不是姑娘警觉,真的喝下了那杯药酒,那此时被人唾弃的就是姑娘了。 真到了那一步,侯爷会像现在救齐怜容这样,去为姑娘奔波吗? 两人想想都觉得姑娘受的委屈太多了。 此刻,再看到姑娘躺在榻上,因为喝下致伤寒的药,而痛苦拧巴成一团的小脸,心中便悲悯无限。 二人安慰李幼初,让她放心,绝对不会让侯爷挨她身子。 丹青突然又想起,刚刚她为姑娘擦洗身子时,看到姑娘肩头上的红印,那分明是咬出来的牙印。 她咬着牙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问一下,可别是姑娘脸皮薄,受了委屈也不告诉她们。 她又想起,自己被江世淳欺负时,所受的委屈和压迫。 指尖儿又不自觉蜷起来,扎进了掌心,都没有感觉。 要不是姑娘,哪还有此刻完整的她呢? 她心头泛酸,一双眸子泛起水意,她此生可以为姑娘去死,若真是让她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了姑娘,她会拼了命和他鱼死网破。 “姑娘,您的肩头” 李幼初在药物作用下,有些迷迷糊糊的,听到丹青提她肩头,忽地警醒了一下,抱着汤婆子手一颤,“没事,在后院遇到一只受伤的小狗,被小狗给咬了一口,无碍。” 丹青:“……” 水墨:“额?” 小狗? 李幼初又想起了周长庚那双桃花眼,迷离着情欲,但更多的是倔强和克制。多像一只饿急了的小狗崽子,守着一块肉骨头,却只是举着小狗爪子捧着,不时舔舔嘴角,克制又隐忍,还有点可怜。 想了想,她笑了。他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配得起他的称号。 遂,有些想法在她心中萌生,她从枕下摸出那块玉佩,递给丹青,“把这个收好,留着以后有用。” 第54章 棋局 而李幼初口中的小狗,此刻却在百草堂盘剥韩太夫。 两个锦袍男子对立而坐,桌上的黑白棋子分明,输赢局势已定。 白子凌乱不堪,被黑子逼的四处逃窜,明显处于下风。 而执白子的手,却突然扔掉白子,懊恼地将棋盘拂乱。 周长庚冷眼瞧着韩瑜幼稚的行为,明明已经二十岁了,生的也还算俊美,若是在花树下执卷观书,端的是一身飘然出尘之气,偏右侧脸颊那个酒窝,让他平添了些少年气,明明一身高深医术,却因天生幼态脸,而被人频频质疑医术。 因而没忍住笑,还是那种波澜不惊,淡淡的,气死人的声音:“明明已经二十岁,还是那么幼稚,活该不被人信服。” 只见对面的韩瑜闻言,很没风度地往椅背上一靠,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如同一只被人踩了狗爪子的赖皮小狗,嗷嗷叫着,“喂,周长庚,你也太欺负人了!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长得年幼,是我的错吗?我医术怎样,你最有发言权了,当年你” 不知想到什么,眸子突然闪烁起来,吭吭哧哧半天,硬生生截住了话头,重新凶巴巴起来,“咳咳,就知道使唤我,也不让着我点,将我打杀的溃不成军,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还不如个女人?” 他口中的女人就是李幼初。 原来,李幼初派水墨去沈府找沈锦书,本打算请沈父给推荐一个知根知底的大夫,可谁知沈父不在家。 水墨出来后,便打算去百草堂问问,看看能不能重金买通一个大夫,为姑娘效力。 恰好周长庚在赏花会上中了毒,回了将军府后,又觉得不妥,来百草堂请韩瑜看看有无大碍。 侍卫流风听到水墨来问大夫的事,便附耳告诉了周长庚。 周长庚心里着急,以为李幼初真的病了,便顾不上自己的毒,提着韩瑜上了二楼。 什么也不告诉他,只说让他去永宁侯府帮一个故人,若是病了便帮着治好,若是其他事,也一概答应。 有什么事,不必多问,多纠缠,回来一概找他说话。 韩瑜当时觉得奇怪,这怎么没头没脑的,要去帮永宁侯夫人。他回来才知道,原来是她。 别人不知道周长庚这个人,可韩瑜太清楚了,周长庚比别人想的更倔。 他若是不依着周长庚,怕是周长庚又会和以往无数个不眠夜一样,宁可生生地忍着接连断骨接骨的疼痛,痛得浑身发抖,牙关咬的咯咯作响,腮帮子都咬的变了形,也不肯听劝用麻醉散,只会生生地抗着。 韩瑜每每想到,以前为他接骨时,桌上总会有一堆血迹斑驳的棉布,满盆子被血染红的血水,他不忍心为他剔除烂掉的腐肉,周长庚就会苍白着脸,夺过他手中的刀,一刀一刀,大口喘着气,把烂肉割掉,痛得大汗淋漓,也不叫一声。 看着挂在刀尖儿的烂肉,韩瑜一个大夫都忍不住腿肚子打转,头皮发麻。 这家伙不但倔,还狠,对他自己也一样狠。 他倒是有些担心那些曾经害过他的人的下场了。 周长庚从未求过他什么,这是第一次。 韩瑜被他催着,收拾了药箱,跟着水墨去了永宁侯府。 一到闲月阁这才知道,周长庚口中的故人,原来是江南首富李家的女儿,李幼初,确实是故人。 这便不奇怪了。 所以,他听李幼初的,她想要生病,他便配能令她吃了会伤寒的药,她让丫头给他一千两银票,他便收下,让她心安。 他把这些都告诉了周长庚。 周长庚只是沉默不语。 半晌,才道,“她日子过得艰难,以后,你能帮便帮着她,你的身份比较方便。” 韩瑜收起刚刚的玩世不恭,正色道,“北齐频频挑衅,皇上又停了长安侯的职,你周家父子,大概率会成为这次征伐北齐的将帅,你怎么想的?” “皇上让周家做他的棋子,那我便听之任之,他往哪里下,我便往哪里落子,还能怎么想?” “怕是齐王和瑞王不会如你所想,怕是后面还会麻烦不断。” 周长庚岂会不知? 如今朝局动荡,齐王和瑞王两虎相争。瑞王先前借江世淳劫货船一事,给他扣上结党营私之罪,害齐王被圣上处罚,许殷也因此被停了职,暂时略胜一筹。 想来,赏春会一事还未彻底发酵,但许殷女儿被毁名节,他岂会放过江家,肯定会借此逼着江世简,想法子打压瑞王。 他恐怕早已入了棋局,成了二王当作争斗的筹码,他入不入局,都无法脱身了。 “那我便陪着他们二人玩儿,让他二人争得头破血流,我岂不省事?” 韩瑜听着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碎冰湖,眼见着他眸中寒意深深,不由地佩服起来,周长庚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对事情作出最准确的判断。 天生就适合玩弄权术。 还不待反应,便又听他说,“现在瑞王势弱,没有兵权支撑,无法对抗齐王,肯定会想尽办法拉拢于我,而齐王和许殷定会百般阻止,这其中江世简便是他们手中的刀。” “你预备怎么办?此时,站队哪方都得不了好,还容易得罪圣上,到时候被圣上疑心,岂不白费了这些年的心血?” “非也!我站队必有站队的理由,想让齐王瑞王斗个你死我活,就要让他们实力相当。” 他周长庚不会轻易让人牵着鼻子走,但也不会真正臣服哪一方。 韩瑜有些不解,摸着鼻子道,“此时齐王势大,瑞王必不敢硬碰硬,真干起来,瑞王必会元气大伤,到时候,齐王独大,专权,朝中还有谁能对付的了他?” 说完,他突然开了窍,抚掌大笑,“还得是你啊,周九龄!” 九龄,是周长庚的字。 韩瑜也只有在开心忘形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字。 他知道周长庚倔,也知道周长庚狠,但,他从不知道周长庚如此坏。 又痞又坏! “你要暂时帮着瑞王,让他有实力和齐王干起来,待他们斗个头破血流,你再摘清自己,到最后,若你想,你可以继续是忠于圣上的周小将军,也可以顺手灭了其中一方,为自己铺路” 周长庚身上背负着太多仇恨。 第55章 献殷勤 二人对视一眼,他们这么多年的默契,只一眼,便互相明白,无需多言。 周长庚站起来,走至窗边,冷冷站在充满凉意的夜风里,空气里仍然弥漫着若有若无的中药味道,此时,他才觉得腹中饥饿,有些头晕。 韩瑜看出他的不对,把他强摁在窗边矮榻上坐了,抬手为他把脉,闭着眼睛把了一刻钟才喜道,“没想到,你这棵枯树竟还能发芽。” 周长庚不悦,紧抿着唇看他。 周长庚早年受过重伤,他的腰腿骨骼都是重接的,这么些年,韩瑜从未见过周长庚接近女人,一直以来,他以为周长庚好男风,还暗自郁闷了好久。 没想到,他到现在都还在隐忍着,这家伙也够持久的。 韩瑜狂喜之余阴霾尽散,眸子里光泽颤抖,“应该是有人给你服了上好的解毒丸,你体内余毒所剩无几,近几日别近女人的身,每日用我的药草沐浴一刻钟,我保你生龙活虎。” 说罢,眼神偷瞄向周长庚的腿 间。 周长庚阴沉着脸,被他瞄的不自在,耳朵莫名有些红。 双目如电地盯着韩瑜。 他这凶悍凌厉的模样委实骇人。 周长庚向一来一丝不苟,只是此时,他细长白皙的手紧紧揪着堪称禁欲的繁冗蓝袍,虽是恶狠狠的神情,但却莫名有些慌乱。 很快他便落荒而逃。 韩瑜还纳闷,挠着头,酒窝若隐若现,“他跑什么呢?我哪句话说错了?” 永宁侯府,闲月阁。 李幼初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便看到江世简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静静等着她醒来,好像格外有耐心。 也是她重生前和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有耐心。 这样的耐心,虽带有功利心和目的性,但她两世为人,也是第一次见。 把人伤的体无完肤,连点无济于事的药都没亲手送过,这样的人,她前世是如何忍受得了,并对他死心塌地的? 今生,她被江家的人伤透了,爱心无,伤心无,同情心无,只剩下一颗狠心。 江世简见她醒了,便上前,亲手端着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送至她嘴边。 李幼初看着他这副虚情假意的样子,便觉得恶心,明明口渴,但就是不想喝他端来的水。 “侯爷快放下,我现在不渴。” 江世简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只替她掖了掖被角,摸着她仍然发烫的额头,仿佛有些愧疚。 “幼初,你受委屈了,定是在赏春会上吓着了?我从长安侯府回来,听说你病了,便带了刘府医给你看看。” 说着,便使眼色让刘府医上前。 刘府医捋着一撮山羊小胡子,在她腕下垫了腕枕,凝神为她诊脉。 半晌,才转身对江世简拱手道,“侯爷,夫人受了些许惊吓,忧思过度,又被风吹着,这才得了风寒,待老朽开个方子,喝个几天就好了。” 说完,便去外间写方子,水墨眯眼瞧着他的动作,并不说话,等他写完,便收好了方子,和李幼初对个眼神,客气地送了刘府医出去。 李幼初看着坐在榻边的江世简,觉得室内的空气都不好闻了,本就不通气的鼻子,更加堵塞,胸口憋闷。 有心想让鸳鸯过来把江世简叫走,但又不免显得刻意,毕竟,江世简真正的意图还没说出口呢。 前世,关于江世简的那些记忆,那些仇恨,憎恶,怨怼,堆积起来的记忆,她懒的去想,原本也并不打算去想的记忆,都在这弥漫着中药和他气息的空气里,变得难以掩藏。 潮水一般地,轰然涌上心头。 就算讨厌他,恨他,把他剁成碎肉解恨,李幼初也依旧不得不承认,江世简给她带来的痛,仍然无法消除。 她要尽量快的解决江家,离开这个虎狼窝了。 既然他不说话,那她就引导一下他,让他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侯爷,长安侯府那边什么说法?什么时候才能放了二弟妹和怜容?” 江世简闻言,眸子一暗,耳边又响起了齐怜容娇娇弱弱,哭着求他救她的声音。 突然,他又想起来,许殷说过,会把怜容和陈流芳关在一起,陈流芳会不会伤了她? 不行,还是得凑银子,把陈流芳先弄出来。 他想要银子,就得想办法让李幼初相信,他是真的要和齐怜容断了,和她在一起。 果然,江世简眯起眸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逐渐换上一层复杂神情。 他语气有些沉重地开口,“幼初,我们这次把长安侯得罪狠了,这次他怒急攻心,让我们凑十万两银子去赎人。幼初,你救救二弟妹,二弟他已经废了,结党营私罪,他已被逼着画了押,他是回不来了,若我们再不把二弟妹救回来,如何对得起他?” 对得起他? 对不起他的是你,江世简。 我李幼初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前世,他为了得到铺子管理权,伤了丹青一条命,今生若不是我提前做好准备,丹青怕还是死路一条。 他自私自利,为了自己房中荣耀,敢去劫我货船。 他做尽了坏事,就算是死也是罪有应得。 李幼初掩下眸中恨意,因为风寒,鼻子堵塞,声音嗡嗡的,带着些沙哑,“侯爷,长安侯女儿被毁了,他没杀了弟妹和怜容泄愤,已是网开一面。长安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我们开罪不得,夫君尽力凑银子便是。” 话里话外,都是包容,和通情达理,没有一句指责陈流芳和齐怜容害她的气愤之言。 江世简觉得她这样的反应,有些过于置身事外了,可再看她的表情,却又觉得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不争不抢的性子。 是啊,想一想,她从嫁到永宁侯府,得知自己和齐怜容的事,除了对自己冷淡一点,并没有怪他,反倒还大方的把鸳鸯纳入了房中。 货船出了事,她还积极的卖铺子,宅子,凑银子,没有怨怼他的家人,也没开口让他帮一句忙。 她,好像真的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可,他却一直在欺负她,背叛她,算计她。 不不不,他在想什么?这是李幼初啊!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他怎么会对她产生怜悯之情? 他摇了摇头,沉下心来,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哄骗李幼初,“幼初,以前都是我的错,我被猪油蒙了心,才背着你和怜容在一起。如今她差点害你毁了名声,我…我看清了她的为人,决心和她断了,以后绝不和她来往!幼初,你信我!” 第56章 找个好男人嫁了 李幼初抬眼,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是不认识江世简一般。 江世简真够不要脸的,为了这十万两银子,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决心和齐怜容断了? 当她这里是破烂收容站吗? 打量着她不知道齐怜容怀孕的事吗? 上辈子江家合伙骗走她的嫁妆,齐怜容顶替了她的位置,二人合谋换走她的孩子,又害死她的孩子,还误导她养大了齐怜容的孩子,这些仇恨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如今看着江世简那张虚伪的嘴脸,听着他为了十万两银子,说出这种骗人的假话,她恨不得抬手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被子底下的双手,互相掐了好久,直到痛到嘴唇哆嗦,眼睛也渗出湿意,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悲苦小媳妇儿样,“侯爷,那既然你的决心这么大,不如等长安侯府放了怜容,我们做主给她找个好男人嫁了,也算有个终身依靠,她好歹跟了侯爷一场,也别叫她觉得侯爷薄情,你说是不是?” 江世简:“” 这女人真狠啊!开口就说给怜容找个好男人,把他置于何地? “毕竟她若来了侯府,也只能委屈当个妾,若是嫁个好男人,好赖不济也是妻啊,妻妾怎能一样呢?我们是为了她好啊!” 江世简看着她满面感动的泪水,说出的话可真戳他心窝子,句句不离好男人,怎么,他不是好男人吗? 还有比他好的男人吗? 即使做妾,侯府的妾和农户的妻,有可比性吗? 他得李幼初真狠啊,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 可他是来要银子的,偏还不能翻脸,还得接着演,接着骗,眼神闪烁半晌,才又开口,“咳咳,幼初啊,长安侯怕是恨透了她们,不消了气,怕是不能放人了,此事容后再议,总之,我是绝不会再同她来往的。我们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我一定会好好弥补你。” 你想和她来往,也得有门啊! 真恶心,为了银子,江世简连和她关起门来过日子的鬼话都编的出来! 还弥补?把她嫁妆骗完,然后再毒死她么? 江世简想到他必须要到十万两银子的事,顿时急出一脑门汗,握着李幼初的手道,“初,你库房里还有多少嫁妆银子,先拿出来救救急。我们不能不救二弟妹啊,若是没了她,实哥儿可就没爹没娘了。” 李幼初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 她的嫁妆银子,能存到李氏钱庄的,都存到了钱庄,不能存的,也通过正当买卖流通出去了。眼下,她手上也就几千两银子零花用。 她的库房,前些日了杨掌柜日日来搬,大件小件都搬了个空,库房里,除了几颗老鼠屎,怕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她挑挑眉毛,只是实在挤不出眼泪了,有些悲凉地看着江世简,“侯爷,我欠江南水绣的银子还没补上,实在是凑不出多余的银子,前些日子,还多亏了四弟帮忙救急。” “四弟?他能救什么急?” “四弟见我卖铺子,他手里正好有点银子,要买我一间铺子,为我凑些银子还债。只是,正好赶上赏春会,我又病了,还没顾上。明日,我让丹青带四弟去看铺子,把买卖契书签了,好凑了银子还债,我若是不尽快还清,怕江南水绣那边闹到官府,如今咱们家,可禁不起一点风浪了。” 江家一窝子豺狼,一个个都想算计她那点财产。 说罢,李幼初便不想现和他演戏了,揉了揉太阳穴躺下,“我得了风寒,别过了病气给侯爷,侯爷还是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江世简没有要到银子,皱着眉头走了。 等他一走,李幼初便将水墨和丹青,唤了进来。 “丹青,那家铺子准备好了吗?” 丹青点头,“都妥当了,杨赏柜把柳曼如也提前安排进去了,只等着姑娘吩咐。” 李幼初眸子里亮闪闪的,“那明日你便带江世嵩去看铺子,请李掌柜来助阵,让江世嵩立马签下来!” 丹青擅长管理铺子,无论是看账,还是经营,她从小在李家长大,耳濡目染,这些早已做熟了,立马答应下来。 李幼初又吩咐水墨,“这几日趁着我病了,丹青又忙着铺子的事,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趁机把如花接进来,便说,为了照顾我新买的丫头。” 水墨笑笑,拍着胸脯,“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 她不擅长管理铺子,但人却活泛,适合管理下人婆子,所以李幼初院子里的事,都是她在管。 两人伺候李幼初睡下,便退了出去。 李幼初躺在床上,想着江家的境况。 目前,二房已经没有任何威胁,长安侯府不会放过陈流芳。 江芸儿和江世嵩,接好礼物,送你们的大礼在路上了。 隔日。 丹青带着江世嵩来到了百铺街的一家香粉铺子,到了门口,江世嵩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亮闪闪的三个大字:百碟香。 只见门口买胭脂水粉的客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多都是熟门熟路的老客户,进门就直接说要什么粉,然后给银子走人。 大家都是冲着李氏的名声和信誉来的。 江世嵩在外看了一圈,越看越满意,果然同李幼初说的一样,是一间旺铺,地理位置也特别好,正好在百铺街的一个路口,三面都是路,铺子门口特别敞亮。 无论是停马车,还是过人,都很是方便。 江世嵩心里满意,他若是有了间铺子,以后当了考中进士,当了官,这便是他的私产,腰包鼓了,底气才足。 以后若是议亲,借着侯府嫡子的出身,再加上他自己的私产,配个世家贵女绰绰有余。 想着,他便又抬脚进了铺子里。 柜台里有一个长得极其柔美的小娘子,穿着一身淡绿衣衫,犹如一束盛开的昙花,嫩绿的花萼,藏不住莹白的颈子,一双顾盼生情的剪水秋眸,春水盈盈,偶尔抬手给客人拿货找银子,一张嘴说话,吐出的字都是细甜柔软的。 江世嵩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不由看得呆了。 丹青招呼他好几遍,他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第57章 百蝶香 江世淳移开视线,只装作是继续看铺子。 如果,是他买来这间铺子,铺中的原班人马都会归他,他也不用费什么功夫经营,客源不变,铺中人不变,只等着收银子就成。 当即,他便想定下来,但他多了个心眼,想着,反正李幼初急着出手,他再压压价格也是使得的。 正要开口要契约,压价格。 可这时,门外来了一个胡商打扮的人,浑身散发着异香,一进门,便大声嚷嚷着,“掌柜的,前些日子不是要卖了这间铺子吗,我给的价格你考虑好了吗?” 铺子里的袁掌柜,一看是专门做香料生意的胡商来了,赶忙从柜台后转出来,拱着手道,“李老板,您来了,好说好说,不过” 他看了一眼江世嵩,神色有些为难,“李老板,您前几日没及时定下,眼下,这位公子也有意买下这间铺子” 袁掌柜话没说到底,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那被称为李老板的胡商,带着些敌意看向江世嵩。 一看他一身长袍,一副世家子打扮,便知他不懂香料之道。 遂,嘲讽道,“哪里来的纨绔,你还买铺子,你懂香料吗,懂制香吗?去去去,别捣乱!” 还挺横! 不过江世嵩自诩读书人,他一向很高傲,又仗着自己有后台,便不预备跟这个胡商多说,只对丹青道,“丹青姑娘将契约拿出来,我即刻签了便是。” 谁知那老胡商不乐意了,“哎,我说公子,你懂不懂先来后到,我早已和掌柜的谈妥了价格,只等着今日来签契约,你捣什么乱?” 说着又问袁掌柜,“他出多少银子?我加多一成!” 袁掌柜支吾半天,又看向江世嵩,江世嵩道,“我跟嫂嫂谈妥了,按原定计划来就是。” 他摸了摸怀里的四千两银票。 他打算花三千两拿下这间铺子,剩下一千两花用。 谁知那老胡商不干,粗鲁地挥着手,推开江世嵩,“我出三千五百两!卖给我!” 掌柜的和丹青面面相觑。 丹青看了眼江世嵩,叫道,“四爷,您看夫人如今手上有债,原是想多卖些,多凑些银子的。” 江世嵩顿时有些烦躁,这比他预估价高出了五百两,正要开口压价,忽见柜台里那个细软美人,探着腰肢,颤悠悠地抬眼看他,忽地,他就压不了价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出三千六百两!” “我出三千八百两!” “三千九!” “四千!” 江世嵩摸着自己仅有的四千两,有些肉疼,但还是皱着眉道,“四千一!” “四千二!” “四千三!” “四千五!” 老胡商喊价时震天响,老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 可这时,江世嵩摸了摸怀里,已经超出了五百两了。这时候他再叫价,银子便要不够了。 抬眼,只见那老胡商,正得意地看着他。 他张嘴,又闭上,再张嘴,又闭上。 半天,老胡商拍手乐道,“别等了,他买不起,卖给我!小老儿只等着买下来,做些西域买卖,到时候大家都来照顾我生意啊。” 仿佛,这间非碟香,已是他的囊中物了。 丹青尴尬地看了眼江世嵩,“四爷,您看” 江世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是读书人,又不擅长骂人,只好抬关系。 “嫂嫂不会胳膊肘向外拐的,我跟他出一样的价,你拟好契约,我先预付四千两,回府,我再给嫂嫂拿五百两就是。” 丹青与袁掌柜对视一眼。 袁掌柜便对着老胡商深深一揖,“李老板,实在对不住,我们少东家与这位公子是至亲,实在是不能不照顾,您要不再看看我们手头的其他铺子” 那老胡商一听,怒发冲冠,大骂百碟香不讲信用,在铺子里摔打了半天,才骂骂咧咧走了。 这头,丹青已经和江世嵩签了契约文书,收了银票。 江世嵩是个好读书的,他从头至尾认认真真看了契书,发现没什么不对之后,这才仔细地将契书揣好。 江世嵩盯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看着柜台里忙忙碌碌的小昙花,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挠他一样,顿时觉得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话不香了。 而柳曼如则被他盯红了脸,抬眸间,光华流转,嘴巴半张,殷红饱满,犹如浸过晨露的樱珠,“东家何故这样看着我?” 江世嵩的脸突然红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说话犹如泉水叮咚,脆生生里带着甜软,只是听她与他说句话,便听得心里软软的,暖暖的。 竟然,有,有了反应。 他顿时慌乱不堪,先摆手,再摇头,心中有几十个问题想问,最终却结巴着憋出一句话,“我我下回再过来。” 说完,便慌慌张张地走了。 他一走,丹青也收了契书和银票,又叮嘱了袁掌柜和柳曼如几句,便回了会侯府。 丹青刚走到闲月阁门口,便听到里面笑声不断。 如花的独特的大嗓门传来,“姑娘,您终于发慈悲把我接来侯府了,在京郊那破庄子上待了这么久,吃都吃不饱,奴婢都饿瘦了,若不是姑娘时常打发人去给奴婢送些牛肉和饼子,姑娘都要见不到奴婢了。” 水墨啧啧了几声,捏住她肚子上一层硬邦邦的厚肉,反驳道,“你快拉倒,如花!瞧瞧你多瓷实,这是一天胖起来的吗?旁人不知道你,姑娘还不知道吗,后山上那些兔子、野鸡,一见着你就蹿的比豹子都快。” 众人说着又笑起来。 李幼初发现丹青回来了,便指着黄花梨木桌上的东西给她看,一溜摆着三四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已经空了两碗,如花正重新端过一碗新的来吃。 那面条是小厨房做的,上面码着厚厚的牛肉片儿,油炸过的肥肠,鲜嫩的小葱花,绿油油的青菜,还有一个煎的外焦里嫩的鸡蛋,色泽鲜艳诱人, 如花还随身携带着红油,边吃边往汤里撒红油,奶白色的面汤,浮着芝麻红油,香气扑鼻,滋味浓郁。 光是看着就垂涎三尺,再听着如花那“呼噜呲溜”的吃面声,屋中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第58章 如花 李幼初看着如花吃面,嘴角的弧度愈发舒朗,“怪不得后山的野鸡兔子,见着如花就跑,她随身备着调料,麻辣鲜香的,便是烤个草鞋底子,味道也差不了啊,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都大笑起来。 如花听见别人笑她,也不恼,把筷子搁一边,抬手胡乱抹了抹嘴,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急道,“我能吃还不是姑娘惯出来的?记得我小时候,我哥哥嫂嫂日日让我在街头顶碗卖艺,给他们挣钱,还不给我吃饱,我从来没记得有一日吃饱过,还要日日挨打,若不是姑娘见我可怜将我买下,又好吃好喝照料我,说以后我想吃多少就有多少,让我放开肚皮吃” 屋内笑声慢慢消失了,如花还在说,只是声音又小又低沉,“若不是姑娘,说不定,现下如花早就不在人世了” 听她说完,李幼初眼前又浮现出多年前,她救下的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姑娘的身影。 赶忙安慰,“哎呀,好了,都过去了,快吃,一会啊,面该坨了” 如花一听,随意抬起袖子,抹干眼泪,又拿起筷子“呲溜呼噜”起来。 只要有吃的,她仿佛永远不会有烦恼。 “我们都该跟着如花学学,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肚里搁,连一碗面,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我们都学着如花,让姑娘少操些心才是。” 丹青走近看着如花吃,边说,边掏出契书和银票交给李幼初。 李幼初看着如花埋头呼噜,接过东西一看,高兴地没把嘴给笑歪了,她就是喜欢钱,见到钱就开心,一边一张一张数银票,一边说,“这事你办得漂亮,这个月给你涨份例!” 水墨她们纷纷吵嚷,攀比,嗔怪道:“姑娘偏心。” 李幼初摸着银票,笑成了一朵花儿,偏口中还打趣他们,“亏不了你们,你们姑娘就是银子多!” 丫头们也都笑逐颜开,个个干劲儿十足。 安抚人心,她自有一手,笑够了才又问,“柳曼如可还得用?” 丹青如实将她看到的情况,一一向李幼初汇报。 李幼初笑的灿烂,“果然没看错她!可以让李老板抓紧准备新品了,我们的新铺子也该面世了。” 丹青回道,“这事可不能让四爷知道?” “我们还偏得让他知道,不把他逼疯,他如何疯魔?” 丹青又说了如何让江世嵩压不得价,最后多收了江世嵩五百两的事,把江世嵩很谨慎,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好几遍契书的事,也一并告诉李幼初。 李幼初当然了解江世嵩,江世嵩是江家唯一一个心细如发,颇有头脑的人,上一世爹娘出事,便是拜他所赐。 她当然不会傻到在契书上动文章,她送的大礼,等江世嵩想明白,便一切都晚了。 江世嵩入了局,她便会慢慢将网收紧,直到江世嵩挣脱无门,仕途无望。 李幼初昨夜,已将局势分析明白了。 眼下,除了她必须快些动手,把江家了结,脱离虎口之外,还有锦书的婚事。 长安侯府出了这档子事,正是外忧内乱的时候,此时,若沈家上门退亲,他们还真不一定有强行逼迫沈家的借口。 前有外室怀孕,后有许秋宁的名声被毁,或许,锦书真能借着这两件事无痛退亲,也不会对沈家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想到这,李幼初便让人搬过小书案,提笔写了一封信,吩咐水墨亲自送去沈府。 水墨拿着信问,“姑娘,沈大姑娘此时退亲会不会有人说沈府闲话,长安侯府好的时候,他们不退亲,出了事反倒退亲。” 李幼初敲她一记脑瓜崩,佯嗔道,“长安侯府什么时候好过?这样的亲事给你,你要不要?” 水墨连连摇头,腮帮子都甩出虚影儿了,她可没这样的好福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光想着全了长安侯府和沈家名声,阿书难为的是她自己,长安侯府那样的地狱,此时不退,更待何时?而且,此时阿书退亲,成功几率最大。还有,到时阿书与许见川退了亲,长安侯必定会将这怒气,加倍转移到陈流芳和齐怜容身上。” 水墨点头,如花却愣了,抬起头来看看李幼初,眼神里满是清澈的愚蠢,嘴角还挂着一根面条。 “沈家退亲,长安侯为何要对陈流芳和齐怜容发怒?” 李幼初朝水墨使个眼色,水墨终于有地方显摆自己的小聪明了,立巴挺起胸膛,脆生生道,“沈家是因为许秋宁的名声毁了才退亲的呀,许秋宁的名声是陈流芳和齐怜容毁的呀!” 如花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吸溜一下,把面条吸进嘴里咽下,然后道,“几日不见,姑娘好像更腹黑了,嘿嘿,不过我喜欢。” 屋内众人:啊哈哈哈哈。 此时,吴嬷嬷来了闲月阁。 丹青听小丫头汇报完了之后,皱着眉头道,“福寿堂的吴婆子在门外,看着来者不善,姑娘要请她进来吗?” 李幼初琢磨着,她来,必定是那老虔婆身子好了,有空找她麻烦了。想来,若不是为着陈流芳的事,便是为着江世嵩的事。 她不愿应付,但此时她刚赚了银子,心中正高兴,便道,“请她进来。” 吴嬷嬷在门外,就听一屋子人,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笑成一团。 进来一看,夫人新买的丫头吃的这么讲究,比她吃的都好,吃了四碗还没停嘴,不由地更生气了。 进门,便耷拉着大长脸,没个好声气,“夫人,老太太有话要问,请!” 丹青道,“我们夫人病了,刘府医也是来看过的,才喝过药,不能见风。” 吴嬷嬷冷冷道,“老太太也病着,夫人不去侍奉老太太便罢了,老太太叫去问话,难道还等着老太太亲自过来问你?” 丹青又要上前,李幼初拉住了她。 “嬷嬷先过去,我更衣便去。” 等吴婆子一走,李幼初的神色就肃然起来,“怕是要有一场恶斗了。” 如花把面碗一推,“姑娘,我跟你去。” 李幼初想了想,“好,你也该在人前露个脸,你和水墨跟我去,丹青留下来守住院子。” 第59章 按住夫人 已是四月末,春雨沥沥,逐渐回暖。 可李幼初因病着,还披着厚厚的披风。 穿过回廊,迎面看到廊柱后闪出一个人影,仔细一看,竟是鸳鸯。 鸳鸯四下看看无人,才走上前,低声说:“夫人,妾身看到侯爷和四爷前后脚去了福寿堂,不久后吴妈妈便去闲月阁请夫人过来,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夫人小心!” 李幼初把手中的暖炉往怀里拢了拢,抬眼与鸳鸯对视,轻启朱唇,“我知道了。” 随后,又吩咐水墨,“水墨,姨娘脸色不好,给姨娘拿些银子,让她好好将养着。” 鸳鸯一喜,忙行大礼,深谢,“多谢夫人。” 等走远后,水墨才道,“姑娘,鸳鸯姨娘,这是特意来向您卖好吗?” 李幼初哼了一声,“她自然是有求于我,若我没有料错,等福寿堂的事一完,她便会到闲月阁来找我。” “那姑娘为何给她银子?”如花也很是不解,姑娘在府里特意装穷,填补六十万的亏空,又为何独给鸳鸯姨娘银子。 李幼初的手指在暖炉上转了一圈,说:“府里的下人们怨言满天飞,老太太已经一个多月没给他们发例钱了,下人和姨娘一样,没钱怎么生存,姨娘既然向我卖好,我也乐得给她些甜头。” “是。” 李幼初唇角漾起浅浅的弧度,“把四爷高价买铺子的事,透露给那些挑头闹事的下人知道。” 水墨与如花对视一眼,嘿嘿,姑娘真是蔫坏,想要府里乱起来,根本不用她出手。 江老太太最疼爱江世嵩了,若是因为他的事,府里下人掀翻了天,不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福寿堂。 坐在主位上的江老太太原本苍白的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红光。 江世简坐在右面主位,而江世嵩和江芸儿则坐在左下首的位置,个个都阴沉着脸。 李幼初一进门,看到这阵势,心中便明了,只是透着病容的容颜,有些许寒意萦绕。 她也不等人招呼,自己走到右下首,自顾自坐下,道,“母亲找我来所为何事啊?” 江老太太面露意外地皱了眉头,朝着一边站着的吴嬷嬷看了一眼,随即又略显深意地看向李幼初和她身后的两个丫头。 吴婆子站出来,“夫人欠的债还完了吗?” 李幼初摇头。 吴婆子道,“夫人没还完债,怎么有银子买丫头,且这丫头还吃的这么讲究,一人吃四五碗面不说,那面碗里还码着满满的牛肉和金黄的煎蛋,夫人怎的对个丫头比对老太太和侯爷都好。” 侯府中馈已经没什么银子了,府里别说是个荤腥,便是猪油炒菜,也是掂着勺子哆嗦几滴,意思一下。 闲月阁新买来的丫头却吃牛肉,煎蛋,她是老太太身边的陪嫁,过得还不如个丫头,叫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如今府里日子艰难,夫人这般不管不顾,一味自己关起门来享福,拿着侯爷和老太太当外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李幼初听着吴婆子这个代言人的质问,无声一笑。 老太太这是试探她呢,只要一确定她没了利用价值,老太太便会亲自下场开撕,哪还用得着吴婆子代她问。 于是,李幼初朝着江老太太看去,眸色深深,刚要说话,却捂着嘴咳嗽起来。 水墨见状忙上前,回话道,“老太太容禀,我们夫人在赏春会上差点让二夫人和齐怜容害的名声尽毁,一回来便惊得病倒了。之前二爷劫了货船的六十万亏空也还没补完,近来杨掌柜逼得又紧,夫人只好派丹青忙着卖铺子,填补亏空,身边这才没了人照顾,只好另买个丫头帮把手。” “众位主子瞧瞧,这丫头绿豆小眼,厚嘴唇,塌鼻梁下还有颗痣,又黑又短又粗的,是牙行里卖的最便宜的奴婢。若不是夫人的银子都被二爷坑光了,那怎么能买个这么丑的,怎么也要买十个八个貌美如花的呀。这说出去,咱们侯府也有面子不是?” 如花:听我说,谢谢你。 心里翻个白眼儿,她终于知道姑娘出门为什么要带上水墨,因为她毒舌,要是换了丹青,断然说不出这样刻薄的话。 句句说她丑,却也句句都在打福寿堂的脸,夫人因为被二夫人害,才生病,你们非但没有关心和照顾,上来就指责她拿侯府当外人,一群没良心的。 众人都在打量如花,嗯,确实丑 水墨接着道,“谁成想,买回来才知道她饭量大,夫人仁善,总不能买回来再饿着她,传出去,别人岂不是会说咱们永宁侯府苛待下人?老太太,侯爷,夫人可全都是为着咱们府上的名声啊。这吴妈妈怎么口口声声,说我们夫人把你们当外人,这安的什么心,还是说你们心里已经把夫人当外人了?” 如花抬手擦擦不存在的眼泪,憨憨地道,“不是当了外人,怎么自家小叔子还能劫夫人的货船,让她欠了这么多银子,卖光了嫁妆还填补不上?不是当了外人,怎么二夫人还能在赏春会这么重要的场合,灌夫人药酒,想毁她名声?天哪,怎么还有自家人害自家人的道理!” “大胆!一个奴婢岂敢以下犯上,胡说八道!”江芸儿跳起来指责如花。 她算看出来了,李幼初欠这么多钱,怕是不能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了,那她还给李幼初好脸色干吗? “玉葫,给我打她!” 说着,就要让玉葫来教训如花,李幼初冷眼瞥向玉葫,玉葫停住,她才道,“母亲,侯爷,难道真如她们所说,你们竟拿我当了外人吗?” 老太太那面色更红了,沉着脸,毫不遮掩她的不悦,“从你进门开始,我江家便祸乱不断,淳儿不知死活,流芳又身陷长安侯府你不帮着救人,还一昧地享受!丫头比主子吃的好就罢了,嵩儿为了帮你凑银子,买了你的铺子,五百两银子,你还要让他写欠条,若你真拿他当自己人,又怎会这样外道!你若没拿我们当外人,今日便打开你的私库,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藏私!” “来人哪!把夫人给我按住,吴婆子带人开夫人的私库!” 第60章 开私库 老太太身子好了点,说话也中气十足,她听江世简说齐怜容怀了江家的骨肉,被困在长安侯府实在危险,心里担忧的不行。 再一琢磨,李幼初没了嫁妆银子,对侯府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眼下,侯府马上就揭不开锅了,不如趁早看看她还剩多少私产,趁着亲家还没来京城,悄悄把她了结了,到时候再寻一个高门贵女帮衬侯府。 老太太发现李幼初没了价值,觉得她处处都碍眼,仿佛她就是振兴侯府的绊脚石。 早已经忘了,李幼初刚嫁来侯府时,是如何拿嫁妆养着侯府的。 只不过才稍微表现出没了银子,江老太太便立马翻了脸。 果然,一是为了帮江世嵩讨说法,二是想掏她的私库,救陈流芳和齐怜容。 李幼初冷眼看着这一家子人的嘴脸,看向坐在右边的江世简,“侯爷怎么说?” 江世简近几日一直装深情人设,甚至每日出去回来,都会派人告知李幼初一声。 见李幼初问他,他与她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道,“就打开看一眼,不会少什么的,如果你库里还有私产,四弟的五百两银子,你便别问他要了,他还在书院读书,没什么银子的。” 江芸儿也趁机想刮层油水,李幼初以前发间戴的金步摇,每一个都让她喜欢,趁着私库打开,她要去挑她喜欢的,待过几日戴上找机会去见周小将军。 也尖酸刻薄道,“嫂嫂,你若是没把家里人当外人,为什么不敢开私库给我们看?” 李幼初一阵无语,私库私库,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私产,与江家有什么关系? 将来就算她要给,那也是给她的孩子,这群豺狼等不及要探她的底了。 她隐忍着叹了口气,再睁眼时,心中怒火已经平息,被仇恨所替代。 她看了眼江世嵩的方向,“四弟呢?关于那五百两银子,你什么看法?” 江世嵩自诩读书人,其实骨子里虚伪得很,跟江家所有人一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嫂嫂,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愿意出手帮你,也是因为你是我嫂嫂,你这样斤斤计较,确实有些不拿自己当自家人。” 自家人? 她拿嫁妆养着他们,便是自家人。 她撤掉将养侯府的银子,便是拿他们当外人? 江家又何尝拿她当过自家人。 她今日还就要让他们开开眼,让他们死心,叫江家知道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倒要看看江家会露出什么嘴脸。 另外,她定不会坐以待毙,今日起,她便提前实施计划,掏空老太太的私库,让京中人都知晓,老太太是一个什么样的虚伪人物,看江芸儿和江世嵩这对兄妹,还如何嫁娶高门。 她安然地靠坐在椅子中,“母亲要叫人开我私库,何不一并对着嫁妆单子,替我盘一盘私库里还剩多少私产,这样大家也好心中有数,二弟坑掉我多少嫁妆,到时候母亲看看是不是给我些补偿。” 老太太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李幼初观察着他们的脸色,顺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趁着放茶杯时,在桌上快速写了几个字。 如花看到了,大喇喇地拿袖子一抹,说了声,“既如此,我带吴婆子去。” 水墨却反驳道,“你刚入府,不熟悉府里地形,夫人的钥匙都是由丹青保管的,我带吴妈妈去找丹青拿钥匙。姑娘的手炉冷了,你去后面替姑娘加几块热炭。” 如花拿了手炉,小跑着往后面去了。 此时,江芸儿站起身,挺着胸脯,像只高傲的孔雀,“吴妈妈,你老眼昏花了,我去替你把关。” 吴妈妈从老太太房里拿出李幼初的嫁妆单子,带了向个年轻婆子,江芸儿走在前面,水墨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闲月阁去了。 李幼初倒是丝毫没见慌乱,坐在那不是喝茶,便是问江世嵩铺子上的事。 江世嵩也不懂,只是又想起了柜台里那个娇滴滴的昙花美人,在回李幼初话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美人,越想,竟越是思念成狂,喝茶时,不知觉间,竟发现茶叶慢慢变成了一抹淡绿色的身影。 他摇头想疯狂甩掉这个影子,可那影子偏如影随形,烙印在他的脑子里。 他一下子便坐不住了,腾地起来,向老太太告罪道,“母亲,我才盘下铺子,铺子中还有些事不明白,我去问问袁掌柜。” 还不等江老太太说什么,便如弦上的箭一样,快速离去。 “母亲要开我私库,四弟怎么慌慌张张跑了?” 李幼初冷眼瞧着他,心下不屑,读书人又怎样,清心寡欲又怎样,那是没遇到能勾走他魂儿的人。 李幼初最是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打动自诩清高的江世嵩。 她倒要看看,他能在枊曼如手里过几个回合。 不多时,如花回来了,把手炉塞到李幼初手里,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同一时间,吴妈妈带着江芸儿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水墨跟在身后,一进门便库嚓一下跪在了李幼初脚边,惊慌失措地喊,“姑娘,不好了,您的私库被偷了,库房里除了几口黄花梨木箱子,什么都没有了” 李幼初啊了一声,似是惊住了,“不可能啊!我库房里,还有四箱金银首饰,其中一箱是我爹从南洋给我带回来的一整箱墨玉首饰,这些都是我准备拿去换钱,还给江南水绣的啊!怎么会没有了呢?” 她惊的面色更白,看向主位上的两个人,“母亲,侯爷,请为幼初做主啊!” 老太太紧皱着眉头,拍着桌子,“怎么会被偷,怎么会有人敢偷侯府的东西?” 江世简却沉着脸道,“你的私库一直是你自己保管的,且江南水绣的杨掌柜不是带人,去你库房搬了好几趟东西吗?你的人没有看好吗?” “侯爷,杨掌柜带人搬的都是一些大件,这府上的下人都是看到的呀,而且出门房时都要登记,您可以去要门房的记录核对!” 第61章 私产被偷 “我这几箱东西,都是我平时的心爱之物,是我压箱底的东西,连赏春会上我都没舍得戴,就是留着遇到识货的人,高价换成银子,准备赌上剩下的大坑啊!现下可如何是好?” 江老太太一听,眉头皱的更深了,赶忙吩咐人去门房上拿出入记录。 门房上的总管是江福的儿子,是五月初一出生的,取名江五一,也是自小在府里长大的,也是做这些事情做老了的。 不多时,便亲自带着出入记录来了福寿堂。 “侯爷,老太太,记录都在这里了。” 老太太眼花,看不清字,江世简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哪里有什么不妥。 便问江五一,“五一,那杨掌柜来了几次,你都守在门房里吗?” 江五一答道,“回侯爷,我几乎不离开门房一步,每次他搬的东西,我也都是亲自盯着登记的,都是些大件,每件都要好几个人抬着,一米多高的珊瑚塔摆件,榉木美人榻,红木嵌黄杨木镶金大屏风两个, 什么黄花梨镂雕架子床,宝座镂雕金凤纹镜台,烧蓝青花大花觚,还有好多大件,我都不认识,都是看了登记的名字,我才知道,夫人的好东西真多啊,小人见都没见过。” 江芸儿气的差点撕碎了手中的手帕,看着李幼初的眼神,嫉妒又泛酸: 别说江五一没见过,她一个侯府嫡出的千金小姐,也都没见过呢,就这么都被抬走了。 什么这榻那榻,听说躺在上面冬暖夏凉,那都是前朝的宝贝,就这么抵债抵出去了,她肉疼啊。 都怪江世淳这个蠢货,那可都是她的嫁妆啊,要是没被人抬走,她出嫁可都是她的了。 “现在那库房空荡荡的,能跑马了,杨掌柜没抬走,那余下的东西都跑哪去了?” 李幼初声音如玉碎冰湖,凄凉无比,“是啊,去哪了?侯爷,我的东西都是要去还债的呀,我不信它们会凭空没了,若是这些东西没了,不能如期还银子,杨掌柜必然是会告官的,到时候,我们侯府还经得住官府强制查抄吗?” 此话一出,江老太太立时惊出一头冷汗。 马上看着江世简,“简哥儿,你拿个主意。” 江世简皱眉不语,库房锁的好好的,怎么能凭空消失呢? 李幼初却着急的不行,走到江世简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侯爷,我们搜院!这些东西,是万万不能丢的,否则别说我们还不上银子,以后也没有立身的根本了。” 江世简却道,“搜院,搜谁的院?你库房里的东西,还能跑到其他院中?” 老太太也拧着眉,“为何你的东西,偏偏在我查看库房时少?” “媳妇本也是想着库房一直锁着,赏春会前这些东西都还在,怎料到才两日便被人偷了?母亲若是不允搜院,那儿媳便只好报官了,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十万两银子,我到时候遇到合适的人,高价出手,江南锦绣的债,我便能全还上了。可如今怎的是好?” “你说多少?”江世简眼睛惊的溜圆。 “十万两。” 江世简眸子突然一亮,长安侯让他准备十万两银子送去,他还正愁着没处凑,这不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前几日,李幼初还说没银子,原来还藏着这么多压箱首饰。 那必须得找到,找到之后,他便直接让人拿去卖了,也不必报与李幼初知道。 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只要陈流芳不在,那齐怜容腹中的孩子便是安全的。 至于拉下瑞王,这是个难题,以他此时的能力和势力,根本做不到,他已经在想办法了。 于是,他直接下令,“搜院。” 连升带着人挨个院子搜。 很快,府上便全都知道,夫人丢了几口箱子,正在挨个院子找。 这时,侯府西侧门上的一个丫头跑进来,说是看到刘府医的妻子,用小推车从侧门运出去好几口箱子。 问她是什么,她支支吾吾说是刘府医给老太太配的药材不足,怕失了药性,要去外面补齐所缺药材。 江世简一喜,忙命人从侧门出去,顺着刘府医妻子去的方向,命人截下那几口箱子。 箱子很沉,黄花梨木的,几个下人从小推车上,合力将箱子一一搬到堂中央。 江世简命人去告诉刘府医,说老太太病了,以诊病为由把他带到了福寿堂。 不多时,刘府医夫妇二人便齐齐跪在了堂中。 江世简便命人把箱子一一打开。 他急急地看向箱中。只见箱子里,确实铺了一层药材。 李幼初也看到了,但她坐着没动。 江世简从主位上走过来,亲手将那些药草拿开。 里面,露出了珠光宝气的金银首饰,拿手一碰,叮咚作响,沉甸甸的。 每一箱都是如此,表面是中药,底下是彩宝。 和李幼初描述的无差。 江世简的眸子都亮了。 李幼初垂下眸子,掐住大腿,酝酿了一会儿,直到眼中光泽闪闪,才楚楚可怜道,“刘府医,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偷我压箱底的金银首饰?” 刘府医慌得整个人,像风中摇摆的垂柳,腿肚子都哆嗦,“侯爷,夫人,小人冤枉,冤枉啊!小人一辈子在府里伺候,谨小慎微,没理由做这样的事情啊!” 李幼初喃喃道,“没理由?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我听说你儿子要娶媳妇,你还在府外给他买了一处两进的新宅子,以你的月例银子,哪怕十年不吃不喝,买一进的院子都还得借香积贷?” 刘府医突的抬起头,眼神怔怔的,像是看魔鬼一样,看着李幼初。 他买这座宅子,瞒得府里人死死的,落的是他大舅子的名字,连老太太都丁点儿不知道,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不但知道,还知道他买的是一座两进的院子。 想着想着,他的冷汗便浸透了后背,额头上大滴的汗珠滚落,便他不敢擦,如果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夫人眼中,那他做的那些害人的事情,夫人岂不是早就知道? 刘府医的妻子,看着丈夫的神色,一下子软倒在地,仿佛老了十岁,泣不成声地看着老刘。 他到底瞒着她做了什么? 第62章 证据 她也不知道,原本装满草药的箱子,怎么就变成珠宝首饰了,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些金光闪闪的金器。 水墨却道,“夫人,前日侯爷带刘府医来给您诊脉,他诊脉的时间特别久,奴婢还说,怎么韩大夫片刻就把完脉了,而刘府医把个脉要这么久,却原来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把脉,而是您放在枕下的那把库房钥匙。” “没证据的事,不可胡说!” 江老太太气恼地拍着桌子,反应有些激烈。 李幼初知道老太太气恼什么,因为这个刘府医不是府上的下人,他是老太太娘家的一个表弟。 从老侯爷还在时,便一直跟着老太太做事,不知替她收拾了多少的烂摊子,他知道老太太的很多把柄,所以,老太太给他的月例是府中管家的数倍。 前世,刘府医在府里干了一辈子。 他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听命是从,从来没违背过老太太的意愿,包括老太太让他给李幼初配慢性毒药。 可上辈子,她无意间发现了刘府医的一个秘密 老太太情绪仍然很激动,指着水墨大骂,“小贱蹄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攀诬刘府医!吴妈妈,还快拖下去掌嘴!” 她觉得水墨在胡说,这些金银珠宝,要瞒着所有人,从李幼初的私库偷出来,也不容易。 她觉得有些蹊跷。 另一方面,刘府医知道她太多事,她明显想护着刘府医,所以才暴力动手,堵住水墨的嘴。 吴婆子一动,便被李幼初拦住了,“母亲何必动怒,是不是攀诬,彻查清楚不就行了?” 老太太呼吸都急促起来,可也不好表现的太护短,便问道,“刘府医,究竟怎么回事?” “老太太,救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冤枉啊!” 李幼初却看向刘府医,眼光锐利,问:“刘府医两日前,曾为我诊过脉可对?” “是,不是,我”刘府医额头上的汗滴的更快了,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承认。 江世简却道,“是,刘府医是我带去的,是为你诊过脉,是哪儿不妥吗?” 李幼初垂着眸子,“我的确没有证据,不过,我想看看刘府医的脉枕,和覆在我腕上的白巾帕。” 江世简看着李幼初,觉得她脸色更加苍白了,人也摇摇欲坠,随时有昏厥的可能。 遂,命人打开刘府医的药箱,将白巾帕和脉枕取出来,他看了半天,除了几个黄点,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也不知李幼初要这个做什么。 又反复看了几遍,才递给了李幼初。 李幼初接过,看着上面的几个黄点,冷笑了一声。 又看着站在一旁的吴婆子道,“还请吴妈妈,闻闻我那把库房钥匙有何味道。” 吴婆子疑惑地看着手中的钥匙,举起来,用鼻子细细地闻,随后,她确认了上面的味道,“钥匙上似乎有桐油的味道。” 李幼初点头,遂将白巾帕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不是要证据吗?这上面的黄点,便是证据。” 老太太疑惑,将脉枕凑到鼻端闻,似乎也没什么味道。 李幼初解释,“前些日子下雨,我库房的那把大锁生了锈,我特意让人在锁上涂了桐油。钥匙只要开了锁,便会沾上桐油,而那日我从赏春会回来,这把钥匙便放在我的枕下。若是刘府医没有碰过钥匙,那帕子和脉枕上的桐油黄点又是哪来的呢?” 刘府医大声喊冤枉,就连他的妻子,也顾不上哭了,低头沉思着什么。 李幼初接着道,“刘府医趁着给我诊脉,用白巾帕偷偷包了钥匙,连着脉枕,一起装进药箱,神不知鬼不觉,是这样吗?刘府医?” 李幼初却不给他任何分辩机会,只冲着江世简道,“侯爷,那白帕子和脉枕上的黄点,足以说明一切,人赃并获,您且说说此事是报官,还是我们府中私下解决?” 私下解决,事情始终由侯府说了算。 东西找回来了,罪名可大可小。 可若是报了官,那经由官府一审,侯府可就说不上话了。 刘府医的小命不值什么,关键是他知道老太太的事太多了,会不会胡乱攀咬就不知道了。 到时候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侯府真的承受不起了。 老太太便直接说,“这事还未定性,不可报官。” 刘府医还是大叫着冤枉,终于他想到了什么,脸涨得通红,“夫人,您不能平白冤枉小人啊,如果按您所说,这把钥匙是我偷的,我也没机会再去您房里送啊,那吴妈妈手里的钥匙又是从哪来的?” 李幼初冷笑,上辈子她就是喝了刘府医配的慢性药,才一点一点损失了根本,中毒而亡,他能配出那么毒的药来害她,而且差点连沈伯父这个世代行医的人都差点没看出来,脑子自然不傻。 李幼初抬眼打量堂中人。 老太太明显松了口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江世简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而江芸儿看着李幼初时一脸嘲讽,看着箱中珠宝之时,又闪着贪婪的光,恨不能将这些都占为己有。 李幼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指了指水墨,水墨道,“吴妈妈去拿钥匙时,丹青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实在没法子,才只好找出您的备用钥匙,虽然这把钥匙是第一次用,但还是沾上了桐油。” 李幼初有些脱力,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侯爷,若想破此案,钥匙便是关键,找出钥匙便是。只是不知这刘府医有没有同伙。还有,刘府医是府上的老人了,也一直伺候府中的几位主子,保不齐他不会将钥匙放到哪个主子屋中,为了洗清嫌疑,还是一同搜搜为好。母亲,觉得可妥?” 老太太闻言,驴脸拉的老长,仿佛谁欠了她两吊钱,但为了不让脏水泼到她身上,她还是忍着性子道,“搜!都搜!” 江世简听到刘府医买了二进宅子的事,也很震惊,他也怕府里有其他蛀虫,便也想趁着这次搜院,整肃门风。 遂,再次吩咐人分头去搜院。 第63章 开老太太私库 很快,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大部分人带回来的结果都是相同的,都没有搜到。 甚至,有专人去搜了刘府医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搜到。 刘府医听到这个结论,闭着眼睛松了口气。夫人这明显就是想栽赃他,幸好他聪明,这才暗中逃过一劫。 可还不待他这口气松到底,派去搜院的最后一拨人回来了。 一回来便齐齐跪在堂中,不敢多说话,而领头的人,手里却捧着个小檀木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沾了桐油的钥匙。 只是钥匙的旁边,还有一把更为小巧的钥匙,上面用红绳拴了一个铜铃铛。 堂内人一见这铃铛,顿时犹如当头一棒! 心思百转千回。 这个铃铛,他们都太熟悉了。 刘府医的药箱子上,也用红绳系着一个同样的铜铃铛。 此时,负责搜老太太院子的下人,哆嗦着道,“这盒子,就放在老太太的铜镜前,我们没有搜,去,去的时候一眼便能看到。” “胡说!这钥匙怎么会跑到我的桌上!”老太太红着眼睛,第一次这样气急败坏。 吴嬷嬷也慌了神,“不可能!老太太的库房钥匙一直是我收在匣子里的,怎会跑到桌子上?” 李幼初却抓到了她话里的漏洞,“什么,那把带铃铛的钥匙是母亲的库房钥匙?母亲的铃铛,怎的会和刘府医药箱上的铃铛一样?难道,刘府医偷我私产,是母亲指使?” “李幼初!”江世简和江芸儿,同时怒气冲冲地呵止她。 李幼初却不接茬儿,“不对啊!母亲怎会与外人合力,谋害自家人的东西?不对不对,一定是我想错了。” “侯爷,府里不会是有贼人和刘府医里应外合,谋骗财产,母亲的库房会不会也被掏空了?” 她言下之意,就是最好打开看看,别和她的私库一样,被掏空了。 老太太眸子一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刘府医,而刘府医苍白着脸色,伏在地上,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老太太眉头一紧,给吴婆子递了个眼色。 吴婆子拿了那把系铃铛的小钥匙,便要走。 李幼初却给如花使了个眼色,如花立马眼疾手快拦下了吴婆子。 李幼初道,“母亲,您刚才还说,媳妇不把侯府里的亲人当自家人,特意吩咐了吴妈妈去开了儿媳的私库,如今儿媳的私库里有什么,侯府中人一清二楚。可您这私库一直也没当着儿媳的面开过,是不是也把儿媳当外人?不如趁着查看有没有被贼人偷了东西,也让儿媳去您的私库开开眼。” “李幼初,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觊觎母亲的私产?还是说你嫉恨母亲开你的私库,偏要开母亲私库?”江芸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江世简也觉得不妥,他母亲带大他们兄妹四人不容易,母亲的私库,他都没有见过,李幼初倒好,上来就要去查看母亲的库房,有失体面。 “不行,母亲的库房,母亲自己会查看,你歇了这个心思!”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觉得府里蹊跷,我的库房被偷,怕母亲的库房也被偷,才要共同去看,若是只有吴妈妈一个人去看,那以后库房若多了少了的,也说不清不是?” “母亲若是不愿带儿媳去,那便带着侯爷和三妹妹去看看,看过之后也放心不是。” 她看不看不重要,她提出要看,也不过是退而求其次,想要那老虔婆同意江世简和江芸儿看。 老太太握着佛珠的手有些颤抖,她不相信刘府医会偷李幼初的嫁妆,更不信他与外人里应外合,谋取侯府的财产。 可那座两进的宅子,却实打实横在她的心上,她也怕她的库房出事,万一她的库房也和李幼初的库房一样被搬空,那她下半辈子,指望什么活? 到底还是带江世简和江芸儿,一起去了库房。 库房门一打开,江芸儿就哇了一声,她从来不知道,她母亲原来有这么多好东西。 一入库房,她便眼花缭乱,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哪个都让她爱不释手,于是,心中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江世简从进了库房开始,便皱紧了眉头,她母亲的东西,从未叫他知道,如今侯府账上是亏空的,还差好大一笔银子才能补上,而她的母亲,却坐视不理。 他的拳头紧了紧,问道,“母亲,可有少什么东西?” 江老太太查看着她的嫁妆,一颗心才慢慢落回肚中。 “倒是没少什么,看来刘府医并未与外人勾结。定是李幼初想栽赃陷害他!” 江芸儿却拿了一支白玉簪子插到头上,掩饰不住喜色地问,“母亲,可李幼初为什么会陷害刘府医呢?没有理由啊。” 江老太太眸子又眯起来,是啊,为什么,她确实也没想到李幼初栽赃刘府医的理由。 可她的首饰确实在刘府医的箱子里,难道真是刘府医趁着给李幼初诊脉,偷了她的钥匙,将首饰给偷出来,想去卖掉,给他儿子成亲用? 她的目光突然就怨恨起来,盯着刘府医的妻子看。 她突然记起来,前些日子,刘府医,也就是她的表弟刘宝才,好像隐晦地向她提过,最近需要一笔银子急用,问她能不能帮帮他,只是当时江世淳出事,她急病了,没放在心上。 此时想想,刘宝才似乎真有动机如此做,只是他的胃口也太大了。 那可是值十万两的东西。 可李幼初的钥匙,又为何跑到她镜台上来了呢?是谁放的?难道真是宝才? 不可能,这些年他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他妻子都不知道他做的事情。 想了想,她道,“简哥儿,这事蹊跷,你不能处置你宝才舅舅。眼下,东西既然找到了,还是先换了银子,送到长安侯府救人为重,至于李幼初,你想办法拖住她便是了。” 三人再回到堂上,老太太已经冷静下来,“我的库房没少什么,只是这钥匙来的蹊跷,还需查明,先把刘府医夫妻分别关到柴房,待查清后再做处理。” 话落,下人们便将刘宝才夫妇压了下去。 江世简看着这些箱子,窃喜自己的麻烦终于解决了一个,“幼初,你还病着,这些事你别管了,你先回房,我让人将这些首饰清点,看还少没少什么。” 李幼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江世简看到了,但待他细究之时,李幼初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他怀疑是不是他看错了。 第64章 请帖 李幼初回房不久,如花便来回禀江世简做了些什么。 “姑娘,侯爷根本没有清点那几箱首饰,他命人将箱子锁在他书房里,然后又命人去了长安侯府,说三日后将十万两银子凑齐,送到长安侯府。” 李幼初早知是这个结果,还是气的直磨牙。 江世简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他的一己私利,为了所谓的侯府荣耀,他能委曲求全,连哄带骗,将她的东西占为己有。 可她是重生一世的人,早就做好了一切与江家斗下去的准备。 江家不是喜欢占别人的便宜,抢别人的嫁妆吗,她就让他们长个教训。 “姑娘,需要奴婢再去把首饰偷回来吗?” “偷?那本就是我们的东西。就算我们要拿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如花挠挠头,气愤道,“就是!我们的东西!可侯爷竟然这么对您,奴婢真是为您感到不值!” 李幼初摇头,水墨却道,“没想到如花竟看懂了姑娘用茶水写的暗号,还行动如此快速,与我和丹青配得的如此有默契。” 如花顿时得意起来,颇为骄傲地看了水墨一眼。 水墨笑笑,摸了把她的圆肚皮,道,“刚在福寿堂,姐姐说的话不中听,但那也是权宜之计,说给那起子人听的,如花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如花是最机灵,最可爱的人。” 如花才不会在意呢,她自小受姑娘恩德长大,跟水墨等几个大丫头感情极好,自然分得清哪句是人话,哪句是鬼话。 她憨厚地一笑,“那是自然!我拿了手炉便避开人,回了闲月阁,同丹青姐姐交接好,拿了钥匙和东西,立马去了刘府医院子,将东西装到他的药村箱子里,然后又把那钥匙在他药箱的帕子和脉诊上蹭了蹭,最后又去了老太太屋里,把那把钥匙与她的库房钥匙放在一起,姑娘,我聪明?” 李幼初伸手弹她个脑瓜崩,很是夸赞了一番,还承诺晚饭给她多加两碗肉。 如花很是高兴,笑成了一朵花,连那颗小痣也柔和起来。 丹青却指着如花笑,“别看如花的五短身材,看起来圆滚滚的,可她的小身板真的太灵活了,奴婢眼瞅着她背着几个箱子,几个起落便不见人影儿了。今日姑娘的计划,缺了如花,还真是办不成的。奴婢亲自去吩咐小厨房,给如花做好吃的。” 丹青出去后,如花却不解道,“姑娘,不过您是怎么知道刘府医的妻子,会在今日把箱子挪出去的?” 李幼初听到这话,原本是想控制她自己的情绪,不让那股恨意流露出来。 可想到前世,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生长。 刘府医受老太太指使,配药毒死她,还在她生产的时候,熏了毒香,让她生产艰难,大出血,元气大伤不说,还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刘府医的妻子张氏更阴毒,她趁李幼初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偷偷抱来齐怜容的孩子,换走了她的孩子。 他们两人都该死,她今晚就将刘府医做的事,告诉张氏,让她也体会一下被人背叛的痛苦。 李幼初虽语气拿捏的很平静,但手掌却又汗涔涔的,总归出卖了她其实波涛澎湃的内心。 “我知道的还多着呢!”说着,便又让水墨抓了把散碎银子,吩咐道,“去神武街给小混混些银子,让他们再帮我盯着江世嵩,有消息传来,再单独奖励银子。” 如花哦了一声,原来姑娘是这样打探消息的,一副原来如此,大彻大悟的表情。 姑娘的法子,虽然俗,但无比有用啊,谁不喜欢银子。 不过她觉得姑娘在说起刘府医时,表情明显气恼愤恨,与她们说话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难道刘府医害过姑娘? “姑娘,刘府医暂时被关在柴房,等他反应过来,奴婢怕他反咬一口,要不要奴婢?” “不急,死了倒便宜他了!” 上辈子她撞破了刘府医的秘密,曾让人专门盯着刘府医一家人。 后来发现,他们每隔两三日便会从府里偷偷往外运东西,然后卖到黑市。 有时是笔洗,有时是棉被,有时是各种肉和果脯,有时还有首饰,首饰多半都是偷了她的。 而这些,老太太明显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否则,以刘府医的能耐,他是绝不能无惊无险穿过侯府的一道道门,偷运出东西去的。 因为,每道门都安放着老太太和江世简的眼线。 可老太太为何这么做呢? 难道只是因为刘府医是她的表弟吗?老太太明显不是个眷顾亲情的人,尤其是老侯爷死后,她只为利益而活,连亲兄弟都坑,还何况一个表弟。 这背后的秘密,李幼初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直到有一天,她亲眼撞见那一幕。 李幼初沉默一会儿,勉强压制住了恨意交加抽搐的眉尖,想要搅浑侯府这一池子水,刘府医是个关键人物,她必会最大力度发挥他的作用。 遂,叫来水墨几人,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酉时初,李幼初又收到了一个消息。 下人来报,沛国公府派人送了一张国公夫人做寿的帖子来,请阖府女眷去做客。 李幼初道,“咱们府上从未和沛国公府有来往,如今怎会请咱们府去为国公夫人做寿?” 水墨道,“会不会是国公夫人和老太太有什么往来?只是咱们不知道?” 李幼初却知道不是,因为沛国公府眼高于顶,看不上永宁侯府这样的破落户。 可如今她已重生,一切轨迹,可能都因为她,而发生了改变。 她又想起了赏花会上,江芸儿撞到了沛国公府的小公爷孙明远的一幕。 会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真是,那她可要好好送江芸儿几套好行头。 想让江芸儿听话,让她觉得有利可图就好了。 李幼初想着想着,心里便逐渐有了新的计划,心中透亮,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功和离,重见天日的那天。 她一高兴,胃口好了不少,在如花的带动下,多吃了一碗饭。 是得多储存些力量,今夜还有一场好戏,等着她去看呢。 今夜之后,一切便都会不一样了。 第65章 鸳鸯怀孕 戌时中,李幼初叫人在院中挂了几盏灯笼,和着柔和的院光,欣赏静谧的夜色。 她在院中踱步时,看到了院中青石缝隙里冒头的小青草,不由感叹生命的顽强。 一株小小的草,都有破石而出的力量,何况人呢? 人也必须向阳而生,面对任何困境,都不能轻言放弃。 此时,下人来报,说是鸳鸯姨娘来了。 李幼初叫人搬了把椅子来。 鸳鸯一来,便主动为李幼初倒茶水,站着伺候了半天。一直偷眼觑着李幼初眼色,就是不开口。 李幼初被她伺候着都喝了快一壶茶水了,鸳鸯再不说,都要耽误她看好戏了。 李幼初才忍不住开口问:“你来找我是有事?” 赶紧说,说完了,互相别耽搁工夫。 她今日已经看到了和离的希望,自是没心情和这帮人虚与委蛇。 “夫人英明,奴婢有事求夫人。”鸳鸯砰地一声跪在了李幼初身前。 李幼初有些不耐烦了,快说好不好,她尿急了。 鸳鸯咬着嘴唇,艰难开口:“夫人,奴婢,怀孕了” 李幼初:“” 难道就是那一晚? 鸳鸯倒是个好生养的。 “可是,奴婢懂得规矩,奴婢若是将这消息泄露出去,侯爷和老夫人一定不会容下奴婢和这个孩子,夫人,求您救救奴婢!” 鸳鸯娇娇柔柔的,在海棠阁养了一个多月,小脸又白嫩了不少。只是许是心中有心事,怕留不住这个孩子,身形倒是又清瘦了不少,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李幼初也知道,鸳鸯是照着齐怜容的样子打扮自己,又灌他喝了酒,才让江世简歇在她房里的。 江世简上次还想借李幼初的手,给鸳鸯喝避子汤,足见他是容不下这个孩子的。 所以,鸳鸯才会在夜里偷偷来求她。 李幼初私心里是希望鸳鸯生下这个孩子的,算着时间,鸳鸯和齐怜容怀孕的时间大致相同。 若是她将鸳鸯和齐怜容的孩子换了,不知齐怜容会不会疯?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李幼初不觉得她对不住齐怜容。 这件事,她不想瞒着鸳鸯,要如何选择,就看她自己了。 “鸳鸯,你起来。” “不,奴婢不起来,如果连夫人都不救奴婢,那奴婢腹中的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果然,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鸳鸯此时,一心想为腹中的孩子谋条生路。 李幼初亲手将她扶起来,“我现在在府里的地位,你也看到了,不一定能护的住你,你为何不去求侯爷呢?” “不,奴婢瞧着,夫人做事极有章法,每次必能化险为夷,侯爷只是一时被贱人勾走了魂儿,还看不到夫人的好,等侯爷想明白了,自然会与夫人举案齐眉。奴婢只信得过夫人一个人。” 鸳鸯也算个聪明的,她知道抱谁的大腿有用,也知道谁能保下她的孩子。 李幼初见她自己明白,那就省得她费口舌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鸳鸯一眼,“你要想保住孩子,我倒有个办法。” 鸳鸯乖巧地听她继续说。 “齐怜容深得侯爷宠爱,她的孩子日后必然也会深受侯爷宠爱。” 鸳鸯拧着眉头没想明白,“那夫人的意思是?” 李幼初抬头看向天空,天上繁星闪耀。 “只有你的孩子,成为齐怜容的孩子,才能有命活。你不必急着答复,先好好想想。” 鸳鸯脸上的神色由紧张变为震惊,到最后,一张脸血色褪尽,夫人的意思是 这风险太大了,万一被发现了,那她的孩子 可,若不这样,若是侯爷发现她有了孩子,会立马派人灌她喝下落胎药,这个孩子同样也活不了。 几经挣扎,鸳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缓缓地跪在了李幼初身前。 “夫人,再过些日子,奴婢显怀了可怎么办?” 李幼初知道她想明白了,同时也感叹生命的力量,鸳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也算拼上了前程,便道,“侯爷目前自顾不暇,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到我的陪嫁庄子上养胎,会保你不被发现,等你生产后,我自会安排你回来。一切都不用你操心,也会替你看顾你的孩子。” 鸳鸯捂着肚子,给李幼初磕了三个头。 李幼初让水墨从闲月阁拨了一个婆子伺候鸳鸯,将鸳鸯送回了海棠阁。 亥时末,府里一片安静。 吴婆子带着一个另一个婆子来到西院柴房门口。 借着昏暗的灯光,吴婆子提了个食盒上前,对看守刘府医的小厮道,“老太太让我们老姐俩来查问刘府医几个问题,你们也辛苦了,老太太吩咐给你们备了些茶点,你们且去前面吃些歇歇。” 两个小厮都快两个月没发月例银子了,每日都是满头咸菜,连个荤腥都不见,如今有茶点吃,自是高兴,接过食盒,便出了西院。 等小厮走远,吴婆子才将手里的另一个食盒递给身后的婆子,说道,“老太太,您进去,奴婢给你守着门。” 江老太太抬起头,心跳如鹿撞,她久在高位,已经多年没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此时的心情,竟像当年她未出嫁时,背着爹娘去见他的情景。。 她捂着噗通噗通跳的心,闪身进了柴房,明明是她的地盘,但她还是有些心虚。 而柴房内的刘宝才正在昏睡,见有人进来,警觉道,“谁啊?” 江老太太提着食盒,点起了手里的灯笼,缓缓道,“宝才,是我。” 刘宝才突然激动起来,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握住了老太太的手:“阿姐,你终于来看我了。你相信我,我没偷夫人的东西,真的不是我呀。” 而另一边的柴房里关着刘宝才的妻子张氏,她一刻钟前被人迷晕了,现在才悠悠醒来。 醒来之后,发现靠近西墙的位置有处小洞,从隔壁透出了微弱的光。 不时还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她被捆着手脚,像条蛇一样慢慢挪到墙边,透过小洞往隔壁看。 只见那高高在上的江老太太,反握住她丈夫刘宝才的手,用她从没见到过的温柔模样,低声对他说着话。 第66章 好戏开始 子时初,正是夜深人静之时。 李幼初站在西院外,看着靠近最西面院墙的那间柴门里烛光闪烁,映出窗边的两个人影,不由冷笑了一声。 她今日便要让老太太的好事公之于众,让她在京中臭名昭着,以报前世江家毁她名声之仇。 “放火!” 如花听令,轻手轻脚,便放倒了在柴房外放风的吴婆子,将她拖到外面一株大树下藏好。 又将两个柴房的门环,都别上一根竹枝。 再慢慢绕到西墙下,解下背后的酒囊,贴着西墙根洒满了酒,又跃上墙头,甩到邻居蒋大人家的枯树枝上一些。 随后,她退后几步,点燃火折子用力一抛。 抛到了蒋大人家的枯树上,洒了酒的枝叶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 很快便漫过院墙烧到了江家。 水墨一见火烧起来,便拿出事先备好的小铜锣,气沉丹田,粗着嗓子大喊起来。 “走水啦!” “西院走水啦!” “蒋家走水啦!” 永宁侯府的西墙毗邻大理寺少卿蒋大人家,院子挨着院子,屋子连着屋子。 屋子都是用椽子,檩条建成,故而只要走水,四邻便都会出手相帮。 更何况是两家同时走水。 故而,江家周围的几个大院里,很快便有了动静。 主仆三人在边上观望,今夜无风,火势一时不易蔓延,不会伤及屋中人性命。 只是门上别的竹条会让他们暂时困在里面。 看到下人们像蜂子一样涌过来的时候,便回了闲月阁,待了没多久,连升便过来叫门。 丹青和水墨扶着披着外衣的李幼初出来。 “夫人,西院走水了,侯爷让您过去。” “怎么会突然走水,我马上过去。”李幼初捂着胸口,打了个呵欠,一副刚刚被惊醒的模样。 等连升一走,李幼初便吩咐水墨,“找几个人分别叫三姑娘和四爷也去西院,这样好的大戏,他们错过岂不可惜?” 水墨答应着去了。 待到她们赶到西院的时候,已是灯火通明,江世简已经带人过来正在救火。 西门外,早已站了不少来帮忙救火的街坊邻居。 西邻居蒋家主母亲自带了人过府来救火,而东面邻居听到走水声,也怕火势蔓延到自家,也派了贴身婆子,带了人过来帮忙。 不多时火被扑灭了。 李幼初连连对街坊邻居道谢。 这时,西边的柴房却突然发出了一声痛哭。 “宝才,你也得体谅阿姐,阿姐何尝不知此事蹊跷,今日的事鬼道的很,竟被简哥儿他们发现了你当年送我的那个铃铛,若不是我反应快,先把你关起来,万一被他发觉我们俩的关系,别说保不住你,就连我也无颜在府中立足了啊。 如今老侯爷去了,我们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我不能拿我们以后的前程做赌注啊。” 刘宝才听江老太太这样说,心里五味杂陈,握着她的手,声音逐渐哽咽起来:“阿姐,当年你背负着家族使命,姑父为了自保,不得已才把你嫁给江家,我们已是错过了彼此太多,我只恨自己无能,没能考中进士,只能在你身边当个小小的府医,偶尔能看你两眼,我也知足了。” 张氏在东面的柴房里,嘴里塞着破抹布,气的斜着眼,直喘粗气,怪不得刘宝才整日贴在那个老虔婆的身边,原来二人竟是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 “话虽如此,我却永远记得,你当初也是那般的玉树临风,你是为了我才屈居在侯府,宝才,说句不中听的,你以为我便想将你拱手让于那张氏吗?她是那样平庸,给我提鞋都不配,怎配嫁于你为妻?” 东间的张氏死死地瞪着二人,不断的用头撞墙,她好歹也为刘宝才生下一个儿子,还帮着刘宝才为这个老贱人做了很多坏事,他们竟然利用她来遮掩二人的奸情!? “可我没有办法,那年元宵节你我相见,一时难以自控,此后我便有了身孕,若不是你想办法隐瞒我怀孕的月份,又说我惊惧早产,我怕是早就被老侯爷休回家了。” 江世简面色大变,江芸儿早就被惊得呆住了,江世嵩也有些愣怔。 他们的母亲说什么?她有了刘宝才的孩子?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竟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那么,究竟谁是刘宝才的孩子? 这样的丑闻岂能被外人所知? 江世简便忙着疏散邻居。 世人好奇心皆重,遇到深宅大院里的丑事,他们岂会甘愿走? 蒋家的主母装着查看哪里引起的火势,“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好像是从江家的柴房烧起来的,才连累我们家的,你说是侯爷。” 江世简怕她讹他钱财,便只好由着她查,先带人去疏散其他人。 谁料,里面的二人,说到伤心事,情难自已。 刘宝才一时情难自控,竟伏在江老太太的怀里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阿姐,我每次看着老侯爷亲近你,我的心都犹如针扎,我没法看着我全心全意护在心尖上的人,被他人染指。” 刘宝才还是个占有欲十足的男人,只是他占有的人是错的人。 不多时里面竟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男人压抑不住的低吼,“阿姐,你是我的,我要你!” “你别心急,我先救你出去,以后我们的时日还长着哦还长着呢哦宝才你还是那般猴急” “这是江老太太?”蒋大人的妻子,觉得里面的声音,有些熟悉,大半夜的,跟个府医玩的够花的呀。 东邻居家的婆子也道,“不是这场大火,咱们还看不了这么热闹一场戏呢,原来只道是永宁侯宠妾灭妻,却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真没想到,江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江家的丑闻还少吗,二房那两个,一个劫嫂子货船,一个毁嫂子名声,老太太又出了这样的事,这家里三姑娘还怎么嫁人,谁家的好姑娘又肯嫁给四爷哦!” 第67章 打死宝才 江世简冷着脸,命下人赶紧疏散邻居。 而,李幼初挨个行礼道谢,反倒被邻居们掬了一把同情泪,劝她别想不开。 等邻居走了,江芸儿像是疯了一般,冲进了柴房。 而此时,江老太太的红肚兜已经被刘宝才扯了下来,江芸儿捂着脸跳脚:“你们!你们!你们不要脸!” “母亲,您居然做出这样的丑事,您要女儿如何活啊!我跟这个奸夫拼了!” 她心里气死了,这样的丑事,被邻居们听了个清楚,要她以后如何嫁人? 别说嫁高门了,便是嫁个普通人家,别人因着她母亲的丑事,也定是不敢娶她的。 她的周小将军啊 小将军甚至还不知道她有多爱他 母亲怎能这样害她? 她不知怎么发泄这些怒火,但总归她不能打她母亲。 于是,她也不知从哪拾起一根粗柴火棒子,照着刘宝才的头便打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江老太太手忙脚乱地裹上宽大的外袍,疯狂地阻拦女儿,“别打了!来人,快来人啊!要出人命了!宝才,你快躲开啊!” 里面一团乱,而江世嵩一直像块木头一样盯着柴房。 怎会如此? 母亲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是他不想去阻拦妹妹,留着刘宝才对他和妹妹的亲事无益,说不定还会影响科举之路。 只有死了才会省心。 所以,他果断进屋,把母亲连拖带拽弄出屋外。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三姑娘拉开?” 江老太太挣扎不得,还是回头看向屋内,口中叫着宝才,此时刘宝才的头上已经满是鲜血,血淌下来,糊住了眼睛,他透过朦胧的红,看着他的阿姐,口中无声道:“阿姐,我再不能护着你了。” 江芸儿手中的棍子,还在劈头盖脸落下来,刘宝才只是拼命抬眼看着江芸儿因用力而变形的脸,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狰狞又恐怖。 又一棍子落下来,血溅了江芸儿一身,刘宝才的头被打爆了,像个西瓜一样,被重力击打,红浆四溅。 水墨嗷地叫了一嗓子,慌忙捂住了李幼初的眼睛。 而江老太太却猛地一回头,疯了一样,挣脱开江世嵩的钳制,踉跄着跑回屋里,推开江芸儿,向那个躺着的身影扑去。 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李幼初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除了将老太太的丑闻公之于众,还借江芸儿的手,打死了上辈子害她的刘宝才。 她深深地舒出一口气。 掐了一下水墨的手臂,慢慢软倒在她怀里。 水墨的破锣嗓子,又喊开了,“夫人晕倒了。” 江世简目光复杂的看过来,此时的他真的有心无力啊。 府里的事,一出接着一出。 一出比一出惊人,丢人。 难道是他们江家的报应? 他随口吩咐了句,“送夫人回房。” 身后的如花,顶着一头炸毛的头发,像个女张飞,噌地一下就蹿到李幼初身前,利落地把李幼初背在背上,回了闲月阁。 李幼初一夜好梦。 隔了两日,京中传言便满天飞了,茶楼酒肆,一刻也不停地说着江家老太太这个荡妇的故事。 大家都说江家不知哪个孩子,不是老侯爷的种,是江老太太和刘宝才的种。 后才演变成,除了那些妾室留下的庶子女们,没有一个是老侯爷的种。 而江世简的侯爵之位,便引发了争议。 有御史大夫上书,奏请圣上革了江家的爵位,以示天威。 圣上按下不表,暂时没有发落。 江世简为了平京中悠悠之口,给刘宝才买了上好的棺木,将他交还给了刘宝才的儿子,嘱咐他厚葬刘宝才。 而江老太太自从刘宝才死后,便水米不尽,又病倒了。 江芸儿也没像上次一样来侍疾,母女两人像个斗鸡眼似的,谁也不理谁,内心里都怨着对方。 而江世嵩自打买了百蝶香,便日日往铺子里跑,再也不像之前一样关在房里苦读书。 李幼初今日出了门,去了江南水绣。 杨掌柜告诉她,“柳曼如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事成了。” 李幼初只是笑笑,没说话,因为这个结果是她意料之中的。 她了解柳曼如,一个从小被调教着,如何伺候男人的瘦马,最懂拿捏男人。她当年可是江南节度使温大人的捧在心尖上的人,也曾得过“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殊荣。 后来温家倒台,她才流落在外,她连温大人这种常年流连花丛的人都能拿捏,何况江世嵩这个从来没碰过女人的青瓜蛋子呢。 “告诉她,让她小心伺候,有朝一日,她若想进侯府,我便让她进侯府。她若不愿,我可保她后世衣食无忧。” 杨掌柜点头,又道,“姑娘,李老板那边也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新品已经如期入驻如意坊,我们的彩蝶坊只要一开业,百蝶香便会断货。” “那便三日后开业。”李幼初道,“还有,之前我让你盯着江世简去哪家当铺卖我那些首饰,可打听清楚了?” 明日,便是江世简与长安侯府约定的交十万两之期,江世简必会在今日将那几箱首饰卖掉。 杨掌柜一拱手,“按姑娘的吩咐,我们按照比旁人家高出一成的价格收购那些首饰,他果然在我们李氏当铺当。因着东西太多,数额太大,我叫当铺的掌柜约侯爷申时初过去,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必得是侯爷亲临才能买卖,否则,这生意便做不了。” “银票可准备妥了?” “都妥了。只等着收网。” 李幼初回侯府后,便想着安排鸳鸯去庄子的事。 这事,她不能做的过于刻意,尤其是在老太太刚出了事的节骨眼上。 打听了江世简在书房,便径直去了书房,江世简正准备出门去将首饰换成银子,遇见她过来,顿时一愣。 李幼初轻易不主动来书房,此时来,难道要问她的首饰? 他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搪塞过去。 却听李幼初道,“侯爷,我那几箱首饰可清点好了,能还给我了吗?” 江世简神色有些慌乱,“啊,尚未,东西有点多,这几日事忙,还没来得及。” “原来如此,那侯爷慢慢清点,只是眼下,我有一桩事,想要跟侯爷商量。” “夫人请说。”江世简态度突然好了不少。 第68章 死当 李幼初深深懂得,“开天窗”的道理。她先提出一个江世简难以接受的要求,然后再降低条件,提出让鸳鸯去庄子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他从心理上更容易接受。 李幼初观察着他的神色,一副只要你不提首饰的事,一切都好说的做派。 “侯爷,前几日我病了,今日才知道鸳鸯姨娘也病了,咳嗽得厉害,刘府医又” 她顿了顿,果然看到江世简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世简听她提到刘宝才,既心痛又惋惜,刘宝才在府里多年,帮着他们母子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他父亲的几个姨娘都是病逝的,其中不乏刘宝才的功劳。 如今,他一死,他还真找不人去填补这个空缺,有些烦恼道:“夫人有何高见?” 李幼初顺势道,“前些日子我见百草堂的韩大夫医术高明,且知进退,懂分寸,我打算请他来给给老太太看看,若是方便的话,也顺便给鸳鸯姨娘看看,到底是害了什么病。” 这个消息对江世简来说无关痛痒,等时机成熟,他可以再收买这个韩大夫为他所用。 于是,他点头,“好,就听夫人的。” 李幼初见他要走,又叫住他,“侯爷且慢。” 江世简回头看她。 “虽然让刘府医的儿子操办刘府医的后事,可这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人又是三妹妹生生打死的,府里应该给刘家些银子,以示安抚。何况,现下张氏还关在柴房,若不让她去送殡,这有些说不过去。” “那依你之见,给多少合适?” “这侯爷要去同母亲商量,刘府医是”李幼初没好意思直接说,是江母的姘头,拐了个弯,“是母亲的表弟,沾亲带故的,而且我看母亲这几日心神不宁,怕也是为此事忧心,侯爷若是能主动提起,定能解她烦忧,这样病也好的快些。” 李幼初只是不想沾上银子的事,她开口了,江世简必定逼着她拿银子,所以才有这样一番说辞。 李幼初还提醒他,江芸儿打死人的事,万不能传出去,否则江芸儿的又会多一项狠毒泼妇的罪名,即使刘家不追究她打死人,外面的传言也会淹死她。 江世简一愣,李幼初今日是怎么了,倒没像以往一样对他冷冰冰的,还处处为他考虑。 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梳着蓬松的寻常发髻,只戴着一支素玉钗,通身没有名贵之物,却肌肤如玉,一双凤眸莹润如水晶,美得雍容。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愿与这样的美人亲近。 甚至脑海里怀疑是李幼初纵火,并把家中丑闻公之于众的事,逐渐消散。 她这样处处为江家着想,自己怎能还如此提防她。 只是江世简不知道,李幼初想的却是,温柔刀,无防备,更能刀刀要人命! 眼下,他和当铺约好的时辰到了,便说出去办完事,便去和母亲商量。 江世简叫连升去套车,看着李幼初出了书房,才让人悄悄地将那几箱首饰搬到车上。 到了恒升当铺,金掌柜亲自接待了他,请他进了雅间,当着他的面亲自验了货,点了东西,笑眯眯道,“侯爷这一单涉及数额较大,因此老朽不得不谨慎些,这也是我们恒升当铺的规矩,请侯爷见谅。” 江世简摆手,表示无妨,他的目的是拿到银票即可,果真如李幼初所说,这些东西值十万两。 “不知侯爷是死当还是活当?死当的话,当铺给的价格会比活当高,您合计合计。” 金掌柜的一双小眼睛闪着清光,盯着江世简的表情看。 江世简根本没迟疑,几乎是立刻道,“死当。” 死当,便是不赎回! 金掌柜捋山羊胡的手,猛的一顿,拇指上的扳指薅掉了两根胡子。 疼得他一激灵,但他忍着没吭声,只是吩咐人取死当的当票来,二人当面锣,对面鼓地签了双份。 然后,掌柜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整整一匣子,厚厚的,散发着铜臭香气的银票。 江世简眼睛都亮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票。 只是,这些很快就不属于他了,他要马上送到长安侯府去救人。 江世简伸手去接那匣子,谁料,金掌柜却伸手拦住了他,还是笑眯眯的,“侯爷莫急,这是实打实的银票,因为银票数额太大,先请侯爷验清银票,出了我们的铺子,我们双方便银货两讫,后面再有什么说道,我们便不认了,这是规矩。” 说着,金掌柜亲自抱着匣子,起身去了门外,再回来时身后跟着另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人。 一见到江世简,便上前作揖,“久不见侯爷,侯爷安好!老朽受恒升掌柜所托,今日来这做个见证人。” 江世简定睛一看,居然是顺天府衙的刘师爷,心想这恒升当铺的流程也忒正规了,怪不得人家做的那样大。 他忙回道,“有劳师爷。” 掌柜请刘师爷落座,这才将那匣子银票,推到江世简眼前。 江世简先自己验了银票,上面铺庄的徽号印鉴具齐,都是连号的,他觉得没问题。 便推到刘师爷跟前,“劳师爷过目。” 那刘师爷很认真,一张张地翻看过,才又拱手道,“侯爷,老朽整日见我家大人破案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没有问题。” 金掌柜这才命人取了契结书来,看着江世简在“银货两讫”处签下名字,又按了手印,这才收起结结书。 并递给刘师爷一张,将那匣子推到了江世简面前,“侯爷,银票您收好。如此,我们铺子里和顺天府便各存档一份,银货两讫。” 这意思不言而明,明摆着信不过永宁侯府,出了这个门,中间出了任何差池,让他只管去顺天府说话便是。 绝! 不过当铺有当铺的规矩,江世简是第一次典当东西,还是这样贵重的东西,他并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只当是当铺办事严谨。 江世简利落地收了银子,便往长安侯府的方向去了。 而当铺雅间里,掌柜却亲手给刘师爷泡了一壶好茶,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今日辛苦师爷跑一趟了,这点银子,给师爷买茶喝。” 第69章 被人劫了 刘师爷一边大大方方看了一眼银票数额,一千两,他很满意,,“老金,咱们都是从江南出来的,都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这点小事儿算什么辛苦,日后有事,你尽管张口便是。” “听说你的老东家进京了,现下在哪安身?有住到侯府去吗?” 老东家就是李幼初的父亲李增荣。 “老爷昨日才到京中,行李俱还未安置妥当,住到早年在锦绣山买的景秀山庄了,老爷听说了姑娘的事,还叫先不告诉姑娘呢,哪还能再去侯府住。” 金掌柜提到这个,心里就翻腾着怒意,还住到侯府,侯府都要把他们家姑娘连着骨头吃了。 连这些陪嫁首饰都不放过,还瞒着姑娘当了死 当!这是当李家没人了? 他没告诉刘师爷姑娘的处境,以刘师爷这样的人精,又怎会不知姑娘在侯府多么艰难。 否则,他又怎会请刘师爷来做见证人。 当的是姑娘的东西,收的是李家当铺的银子,合着他侯府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吗? “侯爷并不知这家铺子是李家名下的,还望刘师爷保密。姑娘日子过得难,我们这些人,一切都听东家的,除了多帮衬些,也做不了什么。” 刘师爷连连点头,只道应该的,不多时也便告辞了。 金掌柜马上叫人进来,亲手给李增荣写了封信,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写信告知了他。 临封笔了,又觉得不够,把前些日子,侯府失火,江家出的丑事,也一并写在了上面。 还提到了李幼初并不伤心,反而冷静应对,请他不要担心。 长安侯府。 江世简再见到长安侯的时候,发现他比前日子瘦削了不少,一张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颧骨高耸,眼下乌青,一看就是吃不好,睡不香,显得整个人更加阴郁。 江世简不敢提放人的事触他霉头,便狗腿道,“侯爷,这是十万两银子,您数数。” 他在马车上数了好几遍,因着是死当,当铺在他临走时,多给了两千两银子,就放在银票最上面,他悄悄的把那两千两揣到了怀里。 许殷接过匣子,扔在一旁的榉木桌上,冷哼一声,“你当谁都像你永宁侯府一样穷酸,就这么点银子还值当清点,谅你也不敢骗我!” 江世简态度极好,“侯爷说的是,那陈流芳,下官可以带走吗?” “你倒还算有本事,才这么几日你便凑够了十万两银子,又是坑的你那小妻子的?” 江世简脸上堆着假笑,掂量着许殷说这话的用意,他若是承认坑了李幼初的,他不就成了实打实吃软饭的男人了? “你们府上的事我听说了,你那三妹妹倒是比你狠辣,只是不知你将这陈流芳接了回去,她会怎样对她二嫂?管好你府上的乌糟事,别再给齐王惹麻烦!” 三妹妹的事,许殷知道了? 昨夜刚发生的事,这才不到一日,便传到长安侯府了? 三妹妹在打刘宝才时,邻居们已经被遣散了,是绝对不知道这件事的,所以此事是府内人传出来的。 他也下令府中人把嘴闭紧,不得乱嚼舌根,谁乱嚼舌根,就拔了谁的舌头。 他府上和长安侯府上,一个居东一个居西,他这么快便得到了消息,难道在他府里安了眼线?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越想心越凉,冷汗又浸透了里衣,以后他的一举一动,不就掌握在长安侯眼里了? 正在他心中一片乱麻时,许殷又问,“我交代你瑞王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下官正在想办法。” “我没工夫看你权衡利弊,别忘了齐怜容和你的孩子还在我手里!若是办不好,别怪我将她挫骨扬灰!你先回去,稍后,我自会派人送陈流芳回去。” 许殷的一双眼睛无比阴毒,盯在江世简的脑门上,仿佛看着一只已经被钳制住的猎物。 江世简只感觉全身麻木,如同行走的木乃伊。 而李幼初也在他出府时,带上丹青,坐着马车出了府。 她要去沈家,问问锦书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若是此时不退,以后要退便会更难。 结果,刚走到百铺街,马车就被人给堵住了去路。 李幼初探头一看。 原来宽敞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一群蒙面大汉围着一个穿白衣的男子打打杀杀。 那男子周围就两个侍卫,奈何周围蒙面人太多,似乎有些吃力。 李幼初看到这种事就心慌,立刻果断吩咐,“赶紧掉头,快走,小命要紧!” 刀枪无眼,重生一回若是冤死在别人刀下,那岂不是辜负了她重生一遭,毕竟她仇还没报完呢,怎能先那些豺狼先去。 丹青紧张地捏住她的手,“姑娘别怕,奴婢会誓死保护姑娘的。” 李幼初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也不会护着你的。” 可就在这时,那中间的白衣男子突围了出来,把其中两个蒙面人逼到了李幼初马车旁边。 两个人都高大无比,一个长着络腮胡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个倒是魁梧挺拔,脖子上挂着狼牙一类的饰物,穿的衣裳一看就是好料子,最关键是二人手里都提着刀。 他们一下子跳到了李幼初的马车上,那个穿的好的,似乎是个小头目,受了伤,一下子躺进了车内。 另一个络腮胡子好像很紧张他,一刀砍死车夫,自己抢过缰绳,用力一抽马屁股,那马便撒蹄子狂跑起来。 后面,那白袍男子和两个侍卫,也劫了一辆马车,举着刀追撵他们。 李幼初与丹青面面相觑,二人想要不要先制服住,受伤的这个蒙面人。 结果丹青刚一动,那蒙面人就跳起来,举着刀架到了李幼初脖子上。 李幼初倒还算镇定,丹青却失声尖叫,指着自己的脖子道,“你,你放开我家姑娘,我的脖子给你砍!” 男人并不理他,只是喘着粗气,警惕地看了眼窗外,生硬地说了声,“你傻还是我傻?闭嘴!” 李幼初听此人声音不像本地人,随着他的动作也看向窗外。 第70章 威逼 此刻马车已经往城门的方向奔去,李幼初道,“好汉敢当街劫持我,又害怕后面的人追,定是想保命,若如此,出了城门千万别往东去,那是京郊大营,你们过去便是死路一条。” 李幼初脖子上架着刀,说这话,也纯属试探。 这两人一看就非善类,野蛮无比,看着不像大乾人,从外面那个络腮胡子,毫无顾忌一刀砍死了她的车夫,她便断定他们定是不敢去兵营。 果然,外面那个络腮胡子来到十字路口处,稍微迟疑,还是驾着车往西拐了。 李幼初的肩膀渐渐松弛下来,这二人果然不是善类。 幸亏她留了个心眼儿,其实,往西拐才是京郊大营。 她准备一到兵营,她便放声狂喊,管叫这丧心病狂的两个歹人,无路可逃! 奈何外面的络腮胡子越走,越发现了不对,大喊一声,“这臭娘们儿,敢骗老子!” 说着,便掉头想往南边跑。 挂狼牙的男人,顺势收紧了手臂,那刀刃唰地一下,在李幼初白皙如玉的颈子上,割出一道血痕。 痛得她一皱眉,又缩起了肩膀。 李幼初却趁着狼牙男人紧张之时,瞅准时机,右胳膊肘蓄足了力气,哐地怼到他的胸口上,顿时听到“噗”的一声,他的伤口又汩汩地冒血。 李幼初将那刀夺过扔给丹青,丹青战战兢兢悬在蒙面人头上,还哆嗦着威胁,“你,你若敢动,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李幼初瞧着丹青明明惊惧,却硬是挺直了身板,装出强悍的小样,一把抽出头上的发簪,将尖利的簪尖,对准男人的脖子,然后冲着外面那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子喝道,“停车!要不然老娘扎穿他的脖子。” 那狼牙男子苍白着脸,捂着胸口,瞧着这个娇滴滴的美妇人,那细白的手腕,嫩藕似的,勒着他的脖子,竟差点勒断。 那簪子不成事,但她这气场却有点威慑力,没想到,大乾还有这样有胆有谋的女人。 他被勒得喘不过气,连忙挣扎,用气声朝外面求救:“救我!” 络腮胡子只好一手驾车,一手干扰后面。 而此时,后面的白袍男子,也驾车赶了上来,飞上来,一脚踹飞了络腮胡子,探头看向车内。 一脸紧张。 李幼初直到这时,才看清那白袍男子的脸,和他右眼角的银色小面具。 原来是周长庚,她松了口气。 只见他原来的白衣襦衫,已经被大片污血染红,像是雪地里开了一朵血色灿烂的牡丹花。 衬得本是武将的他,透出一股文人儒雅的气韵,煞是俊帅! 当周长庚看清了李幼初,拿簪子挟持着那个狼牙男子,眸中含笑,但看起来像是嘲讽的笑。 而他忽地看到了她脖颈上的血痕,不知为何愣了一下,微微眯眼,眸中的笑容消失,逐渐变得犀利。 此时,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兵营守卫,有一队人马迅速围过来。 领头的人一见到马车上的周长庚,便下马参拜。 “参见小将军。” 周长庚随意挥了挥手,抽动的眉尖,泄露了他此时暴躁的心情。 待这一切安定下来时,两个蒙面男子已经被制服。 周长庚盯着李幼初的血痕片刻,见她无事,才看向那狼牙男子,声音冷淡:“大王子蒙着面,是没脸见人吗?未经传召,偷偷潜进皇宫,不面见圣上,私自见圣上的嫔妃,来去匆匆,招呼也不打,竟自己偷偷摸摸离去,此举实在不合规矩。大王子想过吗?你不明不白一走,要置和妃娘娘于何地呢?” 和妃娘娘便是北齐公主古里朵,也就是大王子桑姆益的嫡亲妹妹。 而桑姆益偷偷见了古里朵,却没有朝见圣上。 李幼初听了周长庚的话,不由愣住了。 这是谁?北齐大王子桑姆益?北齐 完蛋了,她刚刚不但拼足了力气怼他,还差点肋死他?会不会引起两国交战? 不过,周长庚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他是从皇宫里一路追着桑姆益到了百铺街的? 那要是如此,她算不算是帮了他大忙,引着桑姆益走了京郊大营的方向。 毕竟,兵营是周长庚的地盘。 没容易她多想,周长庚伸手在桑姆益的身上,摸出了一卷鹿皮,那鹿皮一看就经常被人抚摸,颜色有些发黑,看着像张古老的地图。 周长庚哼道,“听说北齐民风彪悍,没想到大王子也有这股愚民莽气,进京朝拜,不带进献的贺礼便罢了,还意图带走我大乾的布防图,大王子是要与我大乾撕破脸吗?” 桑姆益眼里全是不屑,“若不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我北齐将士的铁蹄,早就将京城踏平了!周长庚,我知道你!四年前,西厥之战,你一战成名,亲手砍断西厥首领的脖子,我敬你是条汉子!可如今北齐兵肥马壮,你大乾却是兵微将寡,仅凭你一人,能挡得住我北齐五万大军吗?” 狂妄! 周长庚闻言,只是轻蔑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布防图,“就凭你?你莫忘了,你还在我大乾的土地上!” “大乾?迟早会成为我北齐的地盘!”桑姆益野心勃勃地说。 “哼,我若想杀你,刚刚你便没命了!” 李幼初却觉得这个桑姆益太狂妄!当着大乾战神的面,还敢口出狂言,便想削削他的锐气,便嗤笑道,“你吹得北齐这么厉害,刚才我一个弱女子,都能轻易制服大王子,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若真厉害,还用得着千里迢迢,来偷我大乾的布防图?不过是一群绣花枕头罢了!” “你!”桑姆益自己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差点被个小妇人勒死,又连番被两人言语羞辱,一张脸早涨成了猪肝色,盯着李幼初的纤纤玉颈上的红血痕,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角,笑的淫邪。 “真是个貌美的女人,哈哈哈,我对貌美的女人一向没有抵抗力,你是周小将军的夫人吗?” 他盯着二人看了一眼,周长庚若有所思,李幼初一时气恼,丹青却气呼呼道,“狂徒!别胡说!” “你若不是周小将军的夫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管你是谁的夫人,我定会想方设法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第71章 受伤上药 李幼初听他话头,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环顾四周,想找块砖头拍死他,没找到,双手夺过丹青手里的刀。 好沉的刀! 她凭着一股子蛮劲提起来,踉跄着就要来砍桑姆益。 而周长庚却一脚踩在桑姆益受伤的胸口上,目光如刀地俯视着他,完全无视他胸口上不断渗出的血,和惨厉的求饶声。 “啊!放开放开我!” “在我大乾的土地上撒野,谁给你的胆子!” “你们圣上不会饶恕你的!” “你还是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 碾了几脚,泄了火,才慢条斯理挥了挥手,后面立马上来两个兵,将人制住,同络腮胡子一起,塞入后面那辆马车。 “送去皇宫,让圣上发落!”周长庚不怒自威,声如寒潭。 待人走了,李幼初才反应过来,她的车夫被砍死了。 这荒郊野岭的,她怎么回去啊? 周长庚看着漫天飞舞的柳絮,长指伸入怀中掏出一个玉瓶,眸子冷凝,走向愣在一旁的李幼初,声音没有温度地嘲笑她。 “夫人刚才不是还威风的很吗?怎么这会子倒是闭威了?” 李幼初一抬头,只见周长庚冷眸漠然地望着她,深如幽潭的眸子,在银质面具下,闪着摄人的光,让人看到便生出怯意,不敢与他对视。 李幼初下意识回避,却发现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个玉瓶,慢慢伸到了她眼前,她往后一退,那手又跟了过来,只是避过她的脸颊儿,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一股清凉伴随着疼痛,传入了大脑,她不停地呼着气,却不敢吭声。 周长庚盯着她,又想起了上次二人躲在床帐后,她贴着他,伸手在怀中掏啊掏的可爱样子。 不由得咳了一声,放缓了声音,“现下知道疼了?刚才李女侠拿簪子扎人的时候,不是还勇猛得很?” 李女侠?又得一个新称号。 李幼初悄悄抬眼向上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截好看的下巴,清冷的声音伴着柳絮在她头顶,打着旋儿:“那会子不知道害怕,现在紧张什么?” “那还不是为了保命?谁叫我倒霉,碰上这样的人,一上车就拿刀抵在我脖子上,难道我还等死吗?” 忽然,周长庚的手一个不稳,药粉倒多了一些,痛的李幼一个抽气,捂着脖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周长庚才意识到,他在听到她说“等死”两个字时,居然打了个哆嗦,心莫名地一抽。 刚才若不是她反应快,桑姆益又受了伤,她或许真的会有危险。 她倒是聪明,再看向她时,眼光便又柔和了些。 刚刚他亲眼看到她拿着簪子,凶巴巴地抵着桑姆益的脖子,此时,他失手多洒了点药粉,却又捂着脖子叫痛,显得娇弱不堪。 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周长庚抬手摸了摸右眼上的面具,淡淡道了声:“抱歉,洒多了。” 李幼初微微抬头,直直望入一双深不可测的,有点发愣的眼眸中,见他抬手,又看到了右手食指上的小红痣和他胸前灿烂的血花儿。 越发觉得此人熟悉。 她刚才像个小炮仗似的,被他点燃了心火。 刚要发作,眼睛又看到他胸前的那抹红,他的伤比她严重多了,才想起,周长庚刚拎着刀厮杀过。 这是战神,大乾的战神,刚才又救了她。 她生生压下被点燃的火气,指着他胸前道,“血,有血,你,你也受伤了,还是快些止血。” 周长庚这才低头自审,是有血,不过那都不是他的血。 看着刚才她还想跟自己跳脚,现下,看到血,却又惊慌失措起来。 便苦笑道,“武将哪有不受伤的,早习惯了。夫人,不必担心。” 他总是叫她夫人,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夫人。 “咳,这么多血,估计伤的不轻,小将军记得找大夫看看伤,我就先告辞了。” 她一转身,又忽地回头,郑重道,“小将军,桑姆益此举必会惹怒圣上,北齐这场仗,怕是迟早要打,小将军千万养好身体。” 周长庚只是笑笑,她不知道西厥一战,已经掏空了国库,目前,正如桑姆益所说,无论粮草还是兵力,都在休整期,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可北齐敢如此屡屡挑衅,相信圣上也绝不会一忍再忍,必会出兵攻打北齐。 他又想到他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便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 这一战,他必须要上! 他叫住了李幼初,“夫人忘了,夫人的车夫已死。” 李幼初略有些尴尬地停下。 周长庚将手里的玉瓶,扔给丹青,道,“回去记得给你们夫人上药。” 见丹青接过,便利落地跳上马车,抓住缰绳,冲李幼初开口,“我正好要回宫复命,还请夫人捎我一程。” 李幼初看了一眼,刚刚他们乘坐的马车,已经押送桑姆益去了皇宫,确实只有她这辆马车了。 他应该不是专程为了送她? 反正谁送谁不重要,能回去才重要,她还要去沈府问锦书的婚事呢。 一路上,周长庚只问了一个问题,就是江家老太太的丑事。 然后,他静默了好久之后,突然又问,“夫人,打算离开江家吗?” 李幼初一愣,他怎么会知道。 但这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风险,她不能冒这个险,遂,反问道:“小将军何出此言?” 周长庚知道她定不会正面回答,但根据她的反应,又联想到江世淳劫货船,到赏春会上她被人算计,再到江家失火,传出老太太和府医私会,和江家不知哪个孩子不是老侯爷的种的丑闻。 这桩桩件件,无不是冲着江家众人去的。 他突然便明白了。 心里有一处豁然开朗。 进了城门,周长庚为了李幼初的名声,便找个理由下了车,从城门上抓了个小兵替她赶车,将她送到了沈家。 没想到,此时的沈府,上下都一片紧张。 沈锦书和沈夫人一直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 见李幼初来了,沈锦书才抽抽噎噎道,“圆圆,怎么办,我爹一个时辰前,便去了长安侯府,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说,他们是不是将我爹给扣下了?” 第72章 退亲 李幼初一看沈夫人也一脸急色,手心发汗,早没了主意。 沈府一直是沈老太太做主的,沈夫人一向不管事,大事听沈道槐的,小事听沈锦初的。 此时,沈道槐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沈锦书有些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要去告诉老太太,又怕老太太像往常一样骂她不成器。 李幼初让人伺候母女两人坐下,安抚了几句,便道,“别慌,我们先打发个小厮去长安侯府问问情况。” 许夫人身子一晃,忙打发人去了。 李幼初见母女两人急得狠了,吩咐人上了两杯安神茶,“伯母,阿书,先别急,伯父是朝廷命官,那长安侯再猖狂,也不敢明目张胆为难伯父,怕就怕” 沈夫人惊地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面露惶恐:“怕什么?” “怕长安侯来阴的。”李幼初沉思了下,还是担忧道。 许殷这个人向来只认价值不认人。 许家使用不堪的手段骗婚在先,答应打发外室,却一再食言,还又让她怀了孕。 即使是因为许家的过错,沈家才去退婚。 许殷也会将退婚的过错,扣在沈家头上,借着权势难为沈家。 眼下,许秋宁又是这样的名声,许殷忙着平复流言,处理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听说,他被停职半月之后,又称病,已经多日未曾上朝了。 她想起听杨掌柜说起的一件邪门的事。 “我听说,那日赏春会上去过醒酒室的夫人小姐,几乎都莫名奇妙得了一种怪病,需要定期服药治疗。” 而这种药,极其难得,需要定期去白塔寺求取。 白塔寺这个地方 邪门得很。 沈夫人打量着二人,突然想起来,女儿和李幼初也去过醒酒房,顿时白着脸道,“你们两个” 她想问为什么女儿和李幼初没事,但,这种事当然是没有的好,所以,又咽回了话头。 李幼初却起身扶着沈夫人重新坐下,“伯母,在长安侯看来,阿书是他未来的儿媳,明面上自是不会让她有事,嫁过去,才有危险。而我为什么没事,大概是因为许秋宁的事,事关江家,他捏着江家的把柄和人命,必然知道江家不敢乱说,所以,才没对我下手。” 李幼初自以为是这样。 其实不然,韩瑜上次来给她诊脉,便发现她也中了毒,只是他没告诉她,而是解了毒之后,告诉了周长庚。 只是李幼初不知道而已。 沈锦书面色突然一白,“怎么会那么巧,难道是长安侯做的?圆圆,怎么办?我爹他” 她突然害怕起来,爹为了她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毕竟长安侯府在朝中势大,许殷只手遮天,她爹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太医院判,此时父亲去退亲,他又在气头上,十有八九会借机报复。 可是父亲若不去,下个月就该过六礼了,到时候她想退也退不了了。 想到这,又难过地哭个不停。 李幼初安慰她,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人,“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或许有一个人能救沈伯父。” “谁?” “听说沈伯父曾救过华宜长公主的命,我们若是去求华宜长公主,她说不得会出手相帮。” 李幼初知道华宜长公主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何况她还与长安侯府有过节,如果沈锦书去求她,或许她真有可能会出手相帮。 李初初刚说完,就见沈锦书梨花带雨地拉着她的衣袖,“圆圆,我担心我爹,害怕我爹出事,你陪我去求长公主好不好?” 沈锦书虽言语不多,但平日总是笑脸迎人,很少有如此难过的时候。李幼初都想不起来,上次她哭是什么时候了。 一看她落泪,李幼初不由地又想起来,前世她被许见川打死在后院的场景,一时又心疼又难过,忍不住轻拍她的手,“好,现下就去。” 结果二人刚出府门,派去长安侯府的小厮便回来了,说是那边说老爷早就走了。 李幼初道,“早就走了,为什么没有回府?” 沈锦书也觉得不对。 二人马上乘车到了长公主府外。 华宜长公主听下人来报,说是永宁侯夫人和太医院判之女,来求见她的时候,还颇为意外。 素日登长公主府的门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这两人除了在赏春会上来过一次,从未主动登门过。 不过沈道槐救过她的命,她必是要请人进来的,便吩咐道,“请她们进来。” 李幼初在府门口等的时候,也明白她们此行来的突然,也没有事先递上拜帖,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她甚至想好了,若是长公主拒绝她们,她便让人拿了玉佩去求周长庚。 等人来通传,这才松了口气。 沈锦书心底也生出几分希望,拿着帕子,仔细擦干了眼泪。 一进正厅,沈锦书便恭恭敬敬跪下问安:“沈道槐之女沈锦书拜见长公主,殿下万安。” 李幼初也跪在一旁问安。 长公府吩咐人请她们起来,又赐座。 听觉锦书说了事情经过。 再说沈道槐这边。 沈道槐来长安侯府时,一直战战兢兢,说话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惹了许殷不快。 而许殷听沈道槐说明了来意,脸上的表情阴恻恻的,没说同意退婚,也没说不同意,就这么晾着他。 沈道槐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半晌之后,许殷竟命人归还了双方信物,命管家亲自将沈道槐送出府门。 那管家送他出门时,还高声喊着,“沈大人慢走!” 沈道槐上了马车,一边擦汗,一边想,今日退亲的事,顺利的令他觉得异常。 许殷竟没难为他?连半句苛责的话都没说。 看来,许家真的看重那个外室,并不在乎嫁过来的是谁。 幸好他听了阿书的话,来退了亲,否则,阿书若过得不好,他这个做父亲的,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他摸着曾给过长安侯府的那块玉佩,好在,这门亲事,终于是退成了,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此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沈道槐听到外面的车夫,闷哼了一声,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 就见车帘一掀,眼前一黑,便被一个大黑布袋套住了脑袋。 第73章 报复 “啊!你们是谁?你们怎敢当街撸劫朝廷命官!” “沈大人!别费力气了!” 对方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明知故犯。 沈道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门亲事退得这般顺利。 刚才那管家在门口高声送他,他还以为是长安侯府送客的规矩,原来,是许殷故意做给旁人看的。 明面上,许殷是把自己送走了,暗地里又玩阴的。 他若是被抓回去,只要许殷不想放他,一口咬死他已经走了,任圣上来了,也不能把许殷怎样! 可光按住他的就有两个彪形大汉了他动弹不得。 许殷明显没想放过他。 很快,他便又被抓回了长安侯府。 头上戴着黑布套,双手反剪,绑在背后,双脚也被绑着。 他天生对气味敏感,被人一扔回来,便发现已经不是先前的正厅,他听声辨位,冲着主位上的人问,“侯爷,您这是何意?” “你倒是个明白人!”许殷的声音里凝着刻骨的冷毒,“何意?我许殷的儿子,长安侯世子,肯低娶你一个小小五品太医的女儿,那是你们沈家祖坟冒青烟了!若不是他少时糊涂,你女儿给我儿子提鞋都不配!你还上门退亲,凭你沈家,也配羞辱我侯府!” “侯爷息怒,我家是小女高攀了世子。” “她当然高攀不起!不过,我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娶她!” 沈道槐不明白为什么,难道侯府还能以权压人,逼着阿书守节? “把他扔到那女人屋里!不许松绑!”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为什么。 他被人扔进了一间屋子里,他隔着黑布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但,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儿,还有一个女人粗重的喘息声。 他听到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地扑向他,开始疯狂撕扯他的衣衫和裤子,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无法反抗,只能大声叫着:“别过来!我是朝廷命官!” 谁知那女人听到朝廷命官,只顾疯笑乱骂,喘息粗重,“命官?都是狗官!沾上我这样的人,你也再干净不了了!我夫君就是被冤枉劫了货船关起来的,他死了!他被害死了!啊哈哈!” 沈道槐一听,便知道她是江家的二夫人陈流芳。 他也听说了赏春会上发生的事,只是不知许殷竟这般毒,给人下了这般严重的媚药,想来这些日子没少受磋磨。 而且他听声辨气,便知道陈流芳体内的媚毒怕是解不掉了,此生再也离不开男人。 他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陈流芳竟得手了,狠命折腾起来 过了许久 许殷在隔壁听着动静,他露出一抹阴毒的笑,“把沈大人请出来!” 这次再见面,许殷将他头上的黑布袋拿掉了。 只见沈道槐,神情恍惚,木木呆呆,老泪纵横。 他终于明白了许殷那句话的意思,看谁敢娶他女儿。 许殷太毒了! 这事若传出去,别说他脸面不保,无法在太医院立足,也无法再面对妻女,更无法再面对锦初那孩子,他当人伯父的,碰了侄女的弟妹。 尽管他是被逼的!但却是事实啊!造孽啊! “这妇人,可被不少乞丐给上了,沈大人沈大人真是宝刀未老!刚才可还快活吗?” 许殷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冷笑着道,“放话出去,说沈父奸污官宦之女,有辱门风,沈家女配不上长安侯府世子,是我许家瞧不上沈家,退了沈家这门亲。”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眼看着圣上已老,齐王是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他不能允许任何人损害长安侯府的颜面。 沈道槐仿佛一个木头人,如同一个行尸走肉,再也听不见许殷说什么,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许殷见此,仿佛是个冷冰冰的冰坨子,冷眼吩咐,“把那女人扔到江府门口去!再派人把江世简带来!敢骗我!” 一抬手,便有人将沈道槐送回了街边的马车上。 等大长公主以旧疾复发为由,来长安侯府请沈道槐为她医治的时候,再度得到了,人早就走了的借口。 李幼初道,“这么久了,或许沈伯父真的回去了,不如先回去看看。” “只要爹能回家,即使让我嫁去长安侯府又如何,我只要我爹好好的。”沈锦书的眼泪不自觉又流了出来。 李幼初安慰了她一路。 待回到沈家,果见沈道槐回府了。 只是,他头发凌乱,双眼空洞无神,躺在偏厅的软榻上,不说话,只一个劲盯着窗外看。 见沈锦初和李幼初回来,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般,一个惊厥从软榻上滚落下来。 沈锦书吓坏了,赶忙去扶他,“爹!你怎么了?” 沈道槐猛地抽回手,怕脏了女儿的那份纯洁干净,局促地背在身后,“阿书!爹没事,爹只是累了!你放心,你的亲事,退了!” 沈道槐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不能告诉阿书和夫人,他在长安侯府发生的一切。 也不能叫阿书知道,许殷是以这种方式毁了阿书的名声,别人不敢,也再不屑于娶她。 终究是他害了阿书。 “爹老了,但你别怕,只要爹活一天,便会护着你一天!”沈道槐喃喃着。 “爹,亲事退了,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女儿不求大富大贵,嫁个门当户对的好男儿,将来还要孝敬爹爹和娘亲呢。”沈锦书听到了好消息,以为她爹在长安侯府受了委屈,好言劝着沈道槐。 沈夫人也在一旁看着父女俩,抹着眼泪儿。 李幼初看着沈道槐的样子,觉得不对,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不过,总归阿书总算是退了这门亲,今生不会再惨死后院了,她也为好友高兴。 见沈道槐无事,她便告辞回了侯府。 回府的路上,她想起在公主府里的一幕,长公主果真是知恩图报的女中豪杰,听她们说完便立马打发人拿上她的帖子,去长安侯府请人。 等哪天找个时机,她要备上厚礼,再陪着阿书,去长公主府谢恩才是。 马车还没到府门口,李幼初便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 “那不是江家二夫人吗?” “她这是被人全身青紫,瞧她那衣不蔽体的样子,荡妇一般!” “这江家婆媳俩一个比一个浪荡!这二夫人还曾是侯府的管家夫人,真丢人啊!” 第74章 得知真相 “听说这位二夫人,害她大嫂不成,反害了长安侯的嫡女,才被报复成这样的,长安侯府那是什么门第,岂是这种破落户能招惹的?” “这二房啊算是完了,听我家老爷说那江世淳犯了结党营私罪,抵不住大刑,死在牢里了。这二夫人又成了这样,永宁侯府啊算是完了。” “二房完了,但江家还有四爷啊,和我倒子在同一书院读书,听说读书甚好呢,江家三个儿子,有一个有出息的,说不定就能光耀门楣。” “你是说江世嵩啊,这事说来也奇怪,他原与我家堂弟一个先生,先生说他是最有可能在今年秋闱考中举人的,可不知怎么,听说他连着半月都没去读书了,堂堂一个书生,整日在一家叫百蝶香的铺子里,跟个盘着妇人发髻的女人调制香料,我去买脂粉,还看到他跟那狐媚子拉拉扯扯的。” “这江家呀,算是完了。” 李幼初在马车里,听到这些话语,微微摇了摇头。 人活在世间,都是有因果轮回的,凡是作恶害人的,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江世淳如此,陈流芳亦如此。 因果不虚,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江家和每个人,都会有他们应得的下场。 陈流芳的双颊泛出一股不正常地潮红,不住地扭着身子。 看到男子便想起身去扑。 她疯狂地笑着,骂着,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李幼初,你这个贱人,你害我至此,你满意了吗?哈哈哈,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 而江世简听到下人禀报,说长安侯要见他,便匆匆地从府里出来。 结果一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眸中闪过错愕和惊慌,隐隐的还有一丝惧怕。 长安侯收了他十万两银票,却把人糟蹋成这样,还不加避讳地扔到他府门口,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从没像此刻一样,渴望权利,若是他有权利,且高于许家,那么,他一定会将这一切还给许殷。 他很快努力平静下自己,压下心中的怒火,哑着声吩咐下人,“把陈氏抬进去!” 他对陈流芳的称呼,从“弟妹”改成了“陈氏”。 李幼初冷笑一声,江世简还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寡义,他又一次舍弃了亲情,选择了利益。 陈流芳本就是小门户出身,家中无人撑腰,娘家又经常来打秋风,江世淳活着的时候,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自己造孽,被人报复,失了贞洁。 哪怕不是为着得罪许家,只为了江芸儿和江世嵩的亲事,老太太和江世简怕也容不下她了。 李幼初从马车上下来,假装刚看到下人扶着陈流芳进府,忙跨进府门,捂着胸口,像是惊着了的模样,跌跌撞撞奔向江世简,问道,“二弟妹怎的这副模样,要不要去请韩大夫来替她看看?” 一声二弟妹,果然恶心到了江世简,他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看着办!我要出去一趟,把陈氏先关到映月居,叫人看好她,别叫男人接近她,这副样子成什么体统?” 李幼初点头,见他抬腿往外走,问道,“侯爷要出去?” “嗯。母亲病了,陈氏又这样,夫人多看顾着些。” 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 李幼初才不会管除闲月阁之外的事。 眼下,阿书退亲了,她要操作她自己和离的事了。 刚一进闲月阁,水墨便端来一杯茶,凑到她身边,面有喜色,“姑娘,老爷派人送信来,说他和太太进京了。昨日才收拾好行李,又听说了府里发生的事,太太又给气病了。叫你有什么难处就回景秀山庄去,不要一个人撑着。” 李幼初刚喝了口茶,一听爹娘进京,顿时舒展了眉眼,“折腾了快两个月,爹娘终于来了。只是母亲一直身子不好,又因我的事劳心生病,这怎么叫我过意的去。不行,我得去看看母亲。” 她刚起身,却被如花拦住了。 如花刚从府外回来,她替李幼初盯着新铺子开业的事。 她向李幼初汇报着铺子里的情况,那老胡商是李幼初的人,最近不负所望,成功研制了不少新品,效果比之前的旧品好十倍,价格还低于百蝶香,成功拉到了很多以前铺子里的老买家。 江世嵩见铺中客户流失,正着急上火,逼着袁掌柜抓紧将新品买过来研制。 可袁掌柜只一句话就把他顶回去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铺子里的流水银子全被江世嵩调走了,铺子自打到了他手中,一直没再购买原料制香。 江世嵩每日只顾着哄柳曼如开心,乐于花银子买柳曼如一笑,早就被她勾了魂去,哪有心思经营铺子。 这些都在李幼初意料之中。 如花见她没什么反应,抬手捏了捏下巴上的小痣,咧着嘴打量李幼初的神色。 这是她有话不知该不该说的一贯动作。 李幼初抬眼,淡笑:“说。” “姑娘,沈家出事了。”如花将她听来的一切,说给李幼初听。 “京中突然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沈大人在长安侯府,一时没控制住,将将二夫人给奸污了。长安侯府先发制人与沈家退了亲。” “放屁!”李幼初突然炸毛了,她本就是商户出身,自小跟着她爹学做生意,长在市井之中,好听的,不好听的话,她都听过,也最是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一时愤怒,直接爆粗口骂许殷狡猾,明明是沈家特意去与许家退亲。 “不可能!沈伯父光风霁月,一生清高,房中连个妾室都没有,怎么会一时控制不住!这必定是许殷气恼沈伯父去退亲,用了什么非常手段,拿陈流芳这个毒妇恶心他,陷害他!逼他不得不做!” 李幼初顿时烦躁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沈伯父和父亲是故交,又救过她的命,她听到这样的消息,怎会受得了。 她只恨现在她实力太弱了,不能扒了许殷的皮,抽了他的筋,剁碎他的肉,不能像他折磨沈伯父那样,也折磨得许殷生不如死! 怪不得沈伯父见到自己和阿书,会是这样的反应,会说出那么丧气的话。 第75章 银票是假的 她还当他是在长安侯府退亲不顺利,才会如此。 许殷此人,真毒啊!他退了沈家这门亲,维护了许家的颜面,却也用这种脏手段,毁了沈伯父和沈家! 他知道怎么羞辱人才会一针见血,痛不欲生! 他这是将沈伯父的颜面撕扯下来,狠狠地踩在脚底,再碾上几脚。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碰了一个事非如此多的脏女人,他心里一定煎熬痛苦极了! 说不得会因此自责,自伤,到时阿书和伯母怎么办? 不行!她得再去一趟沈家。 可走到门口又颓然地垂下肩膀,此时,沈伯父再看见她,一定会羞愧懊恼难过无比,因为她是陈流芳的大嫂。 她去,不但会戳痛沈伯父的流血的伤疤,还会让他羞于见她。 想到此,她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陈流芳不能留了! 长安侯府。 江世简一来正厅,便看到齐怜容被人按跪在正厅中间,楚楚可怜地喊他侯爷。 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他已经近十天没见到齐怜容了,她又瘦了。 瘦瘦小小的一个,娇弱地跪着,她一定受了不少苦。 而许殷在主位上坐着,威压十足,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 江世简见许殷脸色阴沉,榉木桌上,还放置着他送来的,装银票的木箱,木箱旁边,还有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他本来因为陈流芳的事,就对许殷不满,现下再看到齐怜容受这么大委屈,更是气不过,质问道,“侯爷,为何我按时送来十万两银票,将人扔回江家门口,败坏江家颜面?” 未免有些不讲信用。 “想要颜面?你江家配吗?” 毁了他的女儿,又拿一箱子废纸来骗他! 还要颜面?他没杀她,就是开天恩了! 许殷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长袖用力一拂,那个箱子便飞到他胸口上,撞的他一个踉跄。 箱子里的东西,也纷纷扬扬飘落了一地。 江世简不明白许殷此举是为何,疑惑地看向他。 许殷的倒三角眼,像条毒蛇一样盯着他,心中也起了疑惑。 于是,他指着飘落一地的银票,声音阴寒,“你自己看看!” 江世简狐疑地捡起一张,仔细看那银票,这一看,却惊得脸都白了! 明明他在恒升当铺时,亲自验过银票,那时票子上明晃晃盖着钱庄的大印,他和刘师爷都确认过的,不可能有错。 可此时,这张银票上,本该印着大印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居然成了一张废票! 江世简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他扔掉这张,又捡起一张,瞪大双眼,仔细查看。 还是一样! 他疯狂地扒拉地上所有的银票,竟然——张张如此! 他顿时惊慌失措,“不!侯爷,这不对!我在恒升当铺明明一张张数过,确认过的,这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殷这下看明白了,江世简也被蒙在鼓里,他也不知情。 他早就派人根据银票上的标号,去恒升当铺查过,当铺拿出契结书应付他的人,银货两讫,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他顺藤摸瓜竟然查出,恒升当铺是李家的产业。 原以为,是江世简和他夫人一起挖坑埋他,却原来,是李家挖坑埋江世简。 而江世简却还被蒙在鼓里。 他突然对李家庞大的家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此时,国库空虚,北齐却频频来犯,正是需要大量银钱的时候,他若是得到了李家的家产,再领兵出征北齐,立下汗马功劳,到时候齐王被立为太子的赢面就更大。 而,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才会得利。 “恒升当铺?呵!你被人当猴儿耍,还毫不自知!” “这恒升当铺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当铺,他们信用有目共睹,难道” 他想说的是,难道恒升当铺背后的东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而许殷却以为,他想到了恒升当铺是李家的产业。 还不算太笨。 许殷冷笑,他有意让江世简先和李家斗起来,争个头破血流,他才好渔翁得利。 “之前我让你查江世淳劫货船的事,看来你是当耳旁风了!”许殷的语气飘在他耳边阴恻恻的,他指着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恶毒道,“这是一碗加了量的绝子药!你猜我若给她喝下去,她会怎样?” 许殷指着齐怜容。 齐怜容吓的不住颤抖,一叠声祈求江世简,“侯爷,这可是你第一个孩子,救我!” 江世简顿时吓得腿脚发软,摇头,“不不,侯爷,我去查!我回去就查,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明日,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少给我送到这里!把该查的查明白,不然,小心她一尸两命!” 江世简点头如捣蒜,亲眼看着齐怜容像只小狗一样,被婆子拖了下去。 他擦着满头汗水,将散落一地的银票装回箱子里,给许殷行了礼,后退着出了正厅。 出了侯府,他提着箱子气势汹汹进了恒升当铺。 金掌柜见他的样子,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眯眯问道,“江侯爷又要当东西?” 江世简将那箱子“库嚓”一下,砸在柜台上,“金掌柜,你这么大的当铺,敢拿一箱子废纸骗我,就不怕我砸了你们当铺吗?” “侯爷说笑了!什么废纸?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金掌柜也不恼,只是轻轻打开箱子,看了两眼,便道,“哎呀,侯爷,您这些的确是废纸,连钱庄大印都没有啊!不过,侯爷这是哪来的,拿来我们当铺又有何意?” “你猪鼻子插大葱装象是?这些就是你给我的!说,谁叫你这么干的?” “哎呀,侯爷,这可不敢乱说,当时咱们银货两讫,您是亲眼验过的,数额较大,还有顺天府的刘师爷在场见证,契结书也是您亲笔签的,我也跟您说过,出了当铺的门,我们概不认账。这事,您就是到了顺天府,也没理!”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江世简见金掌柜这副油滑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既然敢这么做,便不会留下把柄。 他恼恨极了,侯府最近太倒霉了些,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第76章 怀疑 江世简越想越气,好好的银票怎么会变成假的? 突然,他又想起来,因着他是死当,所以金掌柜特意多给了他两千两银票。 他特意从上面数出多的两张,揣在了他怀里。 金掌柜刚才质疑他,这些废纸是哪来的。 他盯着金掌柜,想着,等他拿出证据,看金掌柜还有何话说? 伸手摸出那两张带体温的银票,打开之后,看向印有钱庄大印的地方。 他的眼睛突然睁得溜圆。 那大印——赫然红彤彤地印在上面。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没有任何问题。 他突然怀疑起来,到底是许殷坑他,还是当铺坑他? 现在他和许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许殷想要银子手段多的是,应该不至于用这么低端恶劣的方式。 而且许家家大业大,许殷又是大将军,战场上的军饷、粮草、战马等物资,都由他说了算,怎会缺这区区十万两银子。 到底怎么回事? 他再度盯着金掌柜,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什么破绽和漏洞,可,金掌柜很镇定,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他又想起来,许殷说他被人当猴儿耍。 到底是许殷耍他,还是当铺耍他,他要查明白! 此时的江世简,不相信任何人! 他打定了主意,先好好查查这恒升当铺。 若是真的有问题,他必会砸了这家当铺,让他们赔偿三倍损失。 想好之后,江世简不再纠缠,一把将那箱子拂到地上,拂袖而去。 金掌柜找了个伙计,急急道,“去永宁侯府,给姑娘送信,就说姓江的来过了。” 永宁侯府。 陈流芳自从被关到映月居,身子便软成了一摊泥,她自从半月前被关到长安侯府,便日日被人灌下药性超强的媚药。 那媚药,药性极大,极度折磨人的心智。 刚开始,许家并不安排人来为她解毒,就这样生生吊着她折磨。 后来,也不知几日了,再不解毒,她便要咬断舌头了结自己,才日日安排脏兮兮的乞丐来羞辱她。 她被药性控制的早已发疯,再顾不得嫌弃那些臭乞丐,尝到了放纵的滋味儿,便一发不可收拾,从开始的一个乞丐,到后来的几个,日夜不停地折腾。 她发出的那些媚骨的声音,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没有男人,她便觉空荡荡的,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她的肌骨,她难受,她想死。 就如此刻,孤独冗长的黑夜里,她一个人被关在映月居,那些蚂蚁又来撕咬她,痒痒的,麻麻的,气血向下翻涌,这种滋味就像犯了抽水烟的瘾。 她只好疯狂地撕扯着衣衫,胡乱揉搓,满地打着滚,发了疯的淫,叫,大骂起来。 李幼初本就想好了要除掉陈流芳,她到了映月居,听到里面的情况,却又改了主意。 她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就陈流芳这么闹腾,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李幼初听不下去,转身回了闲月阁睡觉去了。 明日一早她便去福寿堂请安,论不着痕迹地除掉一个人,那还得是老太太有经验。 但论暴力除去一个人,那还得是江芸儿有狠劲。 陈流芳如何死,且就看她的运气了。 自打刘宝才死后,老太太愤怒伤心之下,命人禁了江芸儿的足,江芸儿还不知道陈流芳回府的事。 路上,李幼初专门打发了个小丫头,把陈流芳已经回府,并且在房里发疯的事,去告诉江芸儿。 江芸儿本就瞧不起陈流芳,再知道了陈流芳的所作所为,即使是禁足,也会想办法除了陈流芳。 她相信,以江芸儿想嫁高门的性子,定然忍不了江家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败坏妇德的贱人。 翌日清晨,李幼初来到福寿堂,老太太正在就着吴婆子的手服药。 自从刘宝才死后,老太太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是伤心,还是亲眼见着刘宝才那西瓜大的脑袋,被生生敲烂了,受了刺激和惊吓。 听说,上次江世简提起要给刘家二百两敛葬费,老太太很是痛快,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命吴婆子取了五百两,补给了刘家。 以往抠门的老太太,在刘宝才的事上,变得这样大方,惹得江世简心生不满,越发怀疑起他们兄妹几人的身份。 李幼初走上前,细心关怀,“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江老太太懒的和她虚与委蛇,自己接过药碗,一口干了药,嘴里发苦,她顿时抿起了嘴,不悦道,“何事?” 李幼初见她不爱搭理自己,道,“母亲,有件事要请您示下。鸳鸯前些日子病了。” “病了请大夫,来跟我说什么?”江老太太生怕她是来要银子的,脸耷拉的老长。 “儿媳请了大夫,只不过大夫说,鸳鸯得的是唠症,会传染。您又病着,儿媳怕她过了病气给您。鸳鸯又是您房里的人,您看怎么安排她好啊?” “什么我房里的人,派到你院子里,那就是你的人,你看着办就是。既然病了,那就该治病治病,该打发打发,不必问我!” 江老太太本就病着,又为着刘宝才的事伤心,四两拨千斤,就将皮球踢回给了李幼初。 此时的她,早已忘了鸳鸯是如何给她传递闲月阁的消息的。 她一向看重价值,鸳鸯得了痨症,不但没了利用价值,还会传染府中人,她自然不会出银子给鸳鸯治病。 即使是要打发了鸳鸯,那这恶人也要李幼初来做,问她做何? “儿媳因着她是母亲房里的人,一直敬重她,如今她又成了府中姨娘,更不能随意发卖,儿媳思来想去,不如让她去儿媳在京郊的那处庄子上养着。” “这等小事,你看着办。” 李幼初道,“那儿媳今日便打发人送她出去。另外,还有件事,儿媳不知当不当说” “如今我病着,知道不当说,还说什么!”江老太太烦躁地捏着额头。 她越发不喜欢这个儿媳,娶她回来,是要她拿嫁妆养着侯府的。 如今,不但没了嫁妆贴补侯府,二儿子还因为劫她的货船,被判了结党营私罪,死在牢里。 第77章 掏空老虔婆私库 李幼初这样一个无用之女,还不如外面那个怀了孕的齐怜容。 江老太太想到齐怜容,突然想起来,此时,齐怜容还被扣在长安侯府。 齐怜容若真能为江家开枝散叶,生下个有才学的小孙孙,为侯府争光,那必得让简哥儿,将人救出来。 齐怜容出来了,也好跟李幼初分庭抗礼,逼着李家帮李幼初还债,再继续拿银子供养侯府。 让这两个女人,分别为侯府创造价值才是正经。 于是,江老太太意识到她刚才态度多有不好,便咳嗽两声,掩饰尴尬,问道:“母亲病了,身子不适,一时烦躁也是有的,你要多体谅才是。方才,你要说什么事啊?” 李幼初一听就知道,江老太太又打着什么算盘,在算计自己。 她忍着恶心过来,本身也存了算计,便装作不好开口的样子说:“母亲,二弟妹身子怕是有什么不妥。听婆子说,昨夜她在映月居喊了一夜,撕心裂肺,疯疯癫癫喊着要男人,这传出去我们侯府的面子还往哪搁,以后三妹妹可还如何嫁人?” 江老太太闻言,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她昨日病着,只是听下人说,陈流芳衣衫不整被送回来了,却不知她竟这样不知检点,疯癫喊着要男人? 虽然她因为刘宝才的事,有些生江芸儿的气。 但那毕竟是她的亲女儿,再怎样江芸儿的前程,她还是要顾及的。 并且,江芸儿嫁的好,将来才能对侯府有助益。 这等利害关系,她心如明镜。 再说,陈流芳害了长安侯府嫡女,她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陈流芳这个贱人,失了贞洁,给江世淳戴了绿帽子,活着,也只会拖累侯府。 遂,便吩咐吴婆子:“你且去映月居看看” 她给了吴婆子一个眼神,吴婆子马上应承下来。 李幼初敏锐的捕捉到了。 上辈子,她的这位好婆婆要杀她的时候,给吴婆子的,也是同样的眼神。 她的目的达到了,自然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正准备走,却见江世简进来了,脚步匆匆,神色惶惶。 一进门,便直接跪在老太太脚下,吓了老太太一跳,“母亲,您救救儿子!” 此举,吓了老太太一跳,脸色愈发白了,她哆嗦着嘴唇道,“你先起来。” 江世简并不起身,砰地一声,磕了个响头,再抬头时额头中间已经发红,他急促道,“母亲,我昨日送到长安侯府的十万银票出了问题,长安侯大怒,他要儿子再送十万两过去。若不送,别说儿子的仕途会断送,就是性命也难保啊!” 江老太太听后,一个倒抽气,差点没抽过去。 那是十万两啊!长安侯欺人太甚! 她也知道,江世简是当了李幼初的首饰,才得来的十万两银票。 便捂着胸口道,“这怎么会出问题?天要亡我江家啊!简哥儿,可是如今我们府上,是断断再凑不出十万两了呀。” 江世简却抬起头,眼神坚定地道,“母亲,如今儿子实在没法子了您开您的私库!我知道您有办法的。” “你个孽障!”江老太太似是不相信,她自己的儿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的私库,那是她攒了多年,养老的银子啊。 这个孽障说开就开,连孝道都不顾了。 “母亲,您要看着儿子去死吗?你抬抬手就能帮儿子的,您总不能看着儿子堂堂永宁侯,去借高利贷?” 江世简豁出去了,哪句能戳老太太的心窝子,他就专拣哪里句说。 想起老太太补贴刘家时那个大方劲儿,对自己儿子倒是抠搜,心里越发膈应。 “母亲!您若不答应,儿子只能卖祖宅了。” 老太太仿佛不认识江世简一样,捂着胸口,半天没缓过气来。 又想到,她还有两个没成亲的子女,心里开始矛盾,纠结。 如今江世淳没了,若是她心硬一点,别管两个小的,只一心帮扶大儿子,将来老了之后,他必会记得她的恩惠,好好替她养老送终。 可若是这样,芸儿和嵩儿会恨死她的,她不只是简哥儿一个人的母亲啊。 “要是你妹妹和四弟,都还没成亲,母亲这心里” “母亲别管这些!儿子当大哥的,还能不管弟妹吗,母亲,先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母亲,儿子知道您有办法的!父亲的私产,也都在您的私库里。” 旁边的李幼初眼观鼻,鼻观心,她觉得江世简这是脸都不要了。 硬逼着老太太开私库,替他还银子不说,还威胁老太太要变卖祖产,谁家好人会卖祖宅,那可是家族的根基。 不过,她可不会同情老太太,这是她活该! 上一世,老太太就是这般将她的私库一点点掏空,转移到她自己的私库去的。 如今,她只是原样奉还罢了! 她欠银子的时候,老太太一昧说,让李家二老帮忙还。 这回轮到江世简了,她倒要看看老太太会怎么选。 怎料,还没待她看到,江老太太头一扭,看着李幼初道,“幼初啊!好孩子!叫你看笑话了,我私库里的银子怕是凑不够十万两,你手头还有没有能卖的铺子,庄子?” 李幼初差点气吐血,全家都知道她的东西,被劫的劫,偷的偷,骗的骗,还好意思开口叫她卖铺子,庄子。 她不看江老太太,却看向江世简,问道,“侯爷,我在你那不是还有十万两的首饰?要不你还给我,我去卖了?” 江世简眸子闪烁,不敢与她对视,又膝行两步,离老太太的软榻更近,继续逼她:“母亲,开!儿子走投无路了!难道您不想要孙子了吗?” 他指的是齐怜容腹中的孩子。 这件事,他是瞒着李幼初的,于是他特意放缓了声音,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以后儿子想办法再补给您。” 老太太颓然地垂下手,眸中如一摊死灰,她这是造的什么冤孽啊! 若是她不救简哥儿,简哥儿出了事,侯府就更没出路了。 若是救,她的那些私房啊,心肝肉疼啊! 半晌后,她再度看着李幼初,眸子里闪着算计的光。 正在此时,已经几天没露面的江世嵩来了福寿堂。 第78章 陈流芳上吊 老太太见着他,高兴了一瞬,招呼他坐下,又继续扭头对李幼初道,“幼初啊!你爹娘不是要来京查账吗,到了吗?” “到了。儿媳正要跟您说呢,只是一路颠簸,我娘病了,儿媳自从嫁来京中,已经几个月没见过爹娘了,打算明日回去看看我爹娘。” 听到李家二老来了京中,老太太眸中的死灰,又燃起了几簇小火苗,亲家到了,那便好说了,李家可是她的银库,到时候管保将她损失的,都要回来。 她再看着李幼初时,又觉得顺眼了不少。 “那是应该的,叫简哥儿陪你一起,好好回去叙叙旧。替我问亲家母安。” 李幼初心中冷笑,她娘用得着江世简去看?江老太太这算盘打的震天响,打量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李家的吗? 她既不点头,也不说不让去,没吭声。 江世简要银子没要到,想起每次去长安侯府,都被逼得汗透衣襟,心中就无比烦躁。 又因为老太太对刘家的态度,比对他这个儿子都好,心中断定她背叛了他爹,心里正膈应呢,催老太太时,神色又难看了很多。 江老太太叹了口气,手抬起来,又放下,如此五六遍,这才起身,从妆奁里,拿出那把挂了铃铛的库房钥匙,想了想,又仔细地把铃铛解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只递给江世简一把光秃秃的钥匙。 “去,去。”那样子,仿佛被人夺走了什么心头至宝,背过身去,背影萧瑟。 江世简接过钥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到一旁警惕地盯着他的弟弟,有些不满,挺直胸膛,端起了大哥的款儿,“嵩哥儿,最近读书还顺利吗?” 江世嵩被问的心虚,脸上表情由警惕变得紧张。 他见江世简问母亲要银子,一时没说什么,后来见母亲把库房钥匙都给了江世简,心里便咯噔一声。 那次开库房,他没在府里,后来听江芸儿告诉他,母亲库房里有很多私产,但母亲一直瞒着他们。 这次,他正遇到了难处。同街的另外两家铺子都上了新品,而他铺子里没有流水银子进货,他的老买家都快跑光了。 生意不好,柳曼如脸上已经几天不见笑容了,那担心的模样,看着楚楚可怜,他心疼地紧。 因此,他是特意回来问母亲要银子的。 江世嵩还没开口,便被大哥问及读书,他已经半个多月没去书院了,因此躲躲闪闪胡乱应付了一声。 正在此时,吴婆子却慌慌张张奔了进来,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老太太,不好了!二二夫人” “吴妈妈,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有话好好说,你慌什么,她怎么了?”江世嵩把对江世简的气,都发在了吴婆子身上,小小年纪,看上去威严十足。 吴婆子被他唬了一跳,哆嗦着嘴唇道,“二夫人上吊自尽了!老奴去的时候,只看见她歪斜着眼睛,舌头伸的老长” 吴婆子想到那副场景,二夫人像个吊,死鬼一样,悬挂在梁上,便腿肚子打转,一屁股歪坐在地上。 可这话听在众人耳里,反应却各不相同。 李幼初悄悄观察着其余三人的神色。 江世简和老太太都表情微变,接着,明显松弛下来。 而江世嵩的神色却始终波澜不惊,仿佛意料之中。 李幼初眉头皱了皱,没言语。 吴婆子道,“老太太,老奴去的时候,一摸二夫人的身子,早就凉了,想来是二夫人受不了那媚毒折磨,后半夜就自尽了。如今已是四月末,天太暖,后事怕是要尽早办” “还办什么后事!如此不守妇道的贱人,活着的时候没休了她,就算府里仁义!没得让人笑话我永宁侯府里的女人包容性强,人尽可夫!一卷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去!” 江世简也不知哪来的怒火,一番话说的指桑骂槐。 老太太第一次觉得她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世嵩到底是个读书人,年纪不大,但自小通晓时事,看待问题比较全面,便问,“大哥,实哥儿那孩子怎么办?” “他是我永宁侯府的血脉,找两个奶妈子照料,不过就是府里添双筷子的事。” 江世嵩在府里向来寡言少语,但如今却不怎么认同大哥的做法,想了想,还是道,“大哥,二嫂的父亲毕竟也是朝中六品员外郎,我们府上应该好好安抚陈家人,以后大家才不会结仇交恶,免得日后闹起来,又是麻烦。” “你只管好好读你的书,这些事,大哥会做!”江世简最讨厌弟妹对他指手画脚,因此,说话明显有些不耐烦。 李幼初冷眼打量着江世简的神色,觉得他越发冷血无情,只认利益不认人,不过,这才是真正的他。 只不知,等老太太和他的弟妹没了价值,他会如何发落。 陈流芳的死,没掀起一点波澜,府里连一丝白都没挂,就这么一卷草席卷着,从后门扔去了乱葬岗。 长安侯派人把她扔到永宁侯府门前那次,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走永宁侯府的大门。 被这件事一搅和,江世嵩到底没能再开口问老太太要银子。 江世简却带着人快马加鞭盘点库房,加上所有,也不过才值五万两。 江世简又翻着地契、田地、铺子,看有没有能卖的,先把这笔银子凑上。 正烦恼着,他看到李幼初送鸳鸯出了门,这才想起李幼初早跟他提过鸳鸯得了痨症,要去庄子上养病。 他突然福至心灵,陈流芳的父亲虽是六品官,但她以前管着府里中馈,她那里会不会有些私产。 于是,又打发人去二房,继续盘二房的私库。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想起近来发生的一切,越想越不对,便叫来连升,吩咐他查恒升当铺,顺便再查货船一事。 李幼初回了闲月阁,情绪却低落下来。 她从陈流芳的死,联想到了上辈子她的死。 她死时,怕不是也如这般,连一丝白都没挂,只一卷草席便卷出去了。 可真凄凉。 第79章 继续加柴 此生,她一定要将江家,将害过她的每个人,掀个天翻地覆!为上一世死去的自己和亲人,讨回公道! 想到此,又打起了精神,叫来了如花。 昨夜她们离开后,如花就在映月居外的一棵树上,盯着映月居的一切。 李幼初拧着眉头,说出她的疑惑:“我若猜得不错,陈流芳上吊自尽,不是江芸儿做的?” 如花憨憨地打了个哈欠,没回答李幼初的问题,先把她的两个袖口拉出来给李幼初看。 “姑娘,昨夜这活太难干了,我这双眼睛和耳朵都承受得太多,您瞧我的袖口都被我抓破了,那婆娘可太能折腾了,她喊了大半夜男人,最后用那个唔” 如花是个铁憨憨,她还要继续说细节,被丹青从背后捂住了嘴,“衣裳有的是,你自去江南水绣挑,要多少有多少,姑娘赔给你!我一会让小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蹄花肘子,快,好如花,说重点!” 如花听到赔她衣服,还有吃的,心里乐开了花,这才道,“姑娘猜得没错,三姑娘来是来了,但她带来的是一包老鼠药,在喂陈流芳的时候,被陈流芳抓破了脸,一时没得逞,二人僵持之下,你猜谁来了?” “江世嵩。”李幼初用的是陈述句,没有一点疑问的语气。 如花不高兴了,下巴上的小黑痣,跟着撅小厚嘴唇,一起嘟嘟了起来。 “姑娘怎么猜到的!?” 姑娘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李幼初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说出自己的推测,“陈流芳中了媚毒,那日进府时,全程靠人扶着,浑身软的站都站不住,她能自己爬上圆凳?” 江芸儿也绝抱不动她。 江世简又被长安侯逼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断然顾不上这些。 那么,只有江世嵩了。 “不过,奴婢不明白,四爷一个有前途的书生,他为何非要蹚浑水,以后万一被有心人爆出来,岂非影响仕途?”丹青歪着脑袋,想不明白。 “他正是为了仕途,才会亲自动手了结陈流芳,他有一个这样不守妇道,失了贞洁的二嫂,日后必会受人指点,不会被重用。但若陈流芳死了,江家再出面休了她,她便与江家毫无关系了,即便要影响,那也是影响陈家,只怕陈流芳的弟弟很快便不能科举了。” 陈流芳的父亲是文官,听说,很重视她弟弟读书,如此一来,陈家怕是不能善了了。 既然火烧起来了,她就再添一把柴,让它烧得更旺一点。 “给小乞丐些银子,让他去陈家报信,就说陈流芳被人害死在江家,尸身扔去了乱葬岗。” 水墨行事泼辣,也觉得江家人冷漠无情,做事不留底线。虽说李幼初早就看透了江家人,但她们也担心李幼初再留在这里,会再被江家人害了,如同梦里那样被害死。 所以,水墨自告奋勇去传话了,她不但要传话,还要把事挑大,闹大,到时候看江家怎么办。 消停下来,李幼初又想到沈府会被流言影响,于是,亲手给沈锦书写了一封信。 大意是说,陈流芳本就是个作恶多端的人,死有余辜,沈伯父是被人陷害的受害人。 哪有受害人为了作恶多端的恶人,惩罚自己的,就当是被条恶犬咬了一口。让沈锦书多劝沈伯父放下心结。 信中,她告诉沈锦书,江家接连出事,江老太太病了,江世简忙的焦头烂额,府里的事基本都压在她身上,等她得空便去看沈伯父。 还提到了,五日后沛国公夫人的寿宴,说她一向与永宁侯府没什么交情,这次,却不知为何,破天荒给永宁侯府送了帖子。 最后,又告诉锦书,李家二老进京的事。 信送出去,李幼初面有疲色。 丹青给她端来一碗红枣桂圆汤,迟疑地问道,“姑娘,这次来京,除了二老爷没来,二房夫人带着几个公子小姐一起跟过来了。明天回景秀山庄,侯爷陪您回去的话,面子会不会好看一点。” 李幼初心里早就盘算过了,她望向窗外,脸上表情平静,但语气却有些伤感,“我是迟早都要离开江家的,江世简一向心中无我,他的每一件事都比我重要,我又何须他为我撑这个面子?我惦记娘亲的身子” 突然,她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她娘亲的身子一向康健,她仔细回忆,好像就是她嫁来京城之后,娘亲才逐渐病得厉害。 她娘亲只生了她一个孩子,既然身子康健,却又为何不能再有孕呢? 会不会也和她一样,被人毒害? 这个念头一起,李幼初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 二房一家向来依附她爹爹生活。 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母亲又再不能生了。 而二叔却子嗣众多,只二婶一人就为他生了两子一女,还有众多庶出儿女。 难道二房表面乖顺,实则,想谋夺长房家产? 可二叔二婶,都是再忠厚乖顺不过的人,会是他们吗? 不对,不对,要冷静。 李幼初想起自己嫁入侯府时,二叔曾阻拦过,说门不当户不对,怕她嫁过去受婆家磋磨,还提出让他嫡出的女儿李新荷跟着过来,好有个照应。 她当时还想,二叔对她可真好,可现下想想,二叔虽未直说让李新荷过来当妾,但哪有未出阁的女儿,跟着长姐嫁到婆家的道理? 因此,被李增荣以李新荷才还小,以后再给她寻个好婆家为由,当场回绝了。 二叔这才消停。 如此看来,二叔一家有些猫腻。 想到明天回景秀山庄,但双正色叮嘱丹青几人,“爹娘肯定也听说了侯府近来发生的事,他们面前也就罢了,但若是在二婶等人面前,无论她们如何试探,你们只说我过得很好,暂时不能让他们起疑,知道吗?” 她明日回家,一要看看母亲的身子,二要试探一下二房的虚实,万不能让他们害了母亲。 如果有可能,有件事需要跟父亲母亲通个气了。 见李幼初神情严肃,丹青几个连忙应承下来。 第80章 回景秀山庄 李幼初辗转反侧,一整晚没睡。想到要见到爹娘,心中兴奋。可一想到,爹娘面临的危险,又忍不住担心。 她记得上辈子,她嫁到京城大约一年,娘亲就病重去世了。 父亲当时痛不欲生,受了极大的打击,无心照管生意,李家的生意,大部分都交给了二叔李增光打理。 在她临死的最后一年,齐怜容告诉她,在与北齐的拉锯战中,护国大将秦老爷子战死,损兵折将高达十万人之多。 这件事一出,举国震惊。 要知道,秦老爷子是已故皇后的亲爹,三朝元老,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而且,战事不利的主要原因,其实是粮草辎重出了问题。本该按时到达战场的辎重,却突然了无踪迹。 而,李家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粮草供应商。 粮草辎重出事,牵涉甚广,当时牵涉的官员被抓了不少,但身为江南知府的江世嵩,却高升了,成为了众人欣羡的京官。 最终,李增荣被扣上一顶通敌叛国的罪名,斩首示众,将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以警醒众人。 证据,是放在他书房的一封信。 信中竟然明着列出,这些年,他瞒着朝廷,私下给北齐供应的粮草数目。 这件事里,死的始终只有父亲一人,她不知道二叔后来怎样了。 她追问过齐怜容,而齐怜容只是得意地笑,并没有告诉她。 那时,她本就奄奄一息,快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悔恨交加,没多久便含恨而终。 既没能为父亲收尸,也没能替他披麻戴孝,更不用说亲自到他坟前上炷香。 如今回想起来,又懊悔,又内疚。 仔细分析,这件事里面,有太多漏洞和疑点。 所以,从她重生那日,便写信求着父亲母亲,举家搬来京城。 刚开始父亲是不同意的,后来,她在侯府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没有瞒着父亲,父亲是为了她,才答应搬来的。 她不要再做个糊涂鬼! 今日回去,她便要先查出毒害娘亲之人,保住娘亲性命! 从今以后她要好好孝敬父母,等和离后,便日日陪在父母身边。 李幼初一大早便收拾好自己,留了如花看院子,带了丹青水墨两人,走向早已等在侯府大门的马车。 她直接没通知江世简,也不想与他逢场作戏。 可她到门口的时候,却意外看到已经等在车旁的江世简。 他笑着与她打招呼,亲自为她摆了车凳,想亲自扶着她上车:“岳父岳母大人来了京城,第一次回门,我怎好不陪着夫人去。今日便是有再大的事,我也推了去,好好陪夫人回趟娘家。” 李幼初甩开他的手,自己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马车,不冷不热道,“那就走。” 她恼的是,江世简一去,有些事,她做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江世简碰了一鼻子灰,竟破天荒没恼,转身上了马,吩咐马夫出发。 待到了景秀山庄时,李幼初看着熟悉的景色,竟近乡情怯,眼角滚出一溜小珍珠,脚步也踌躇不前。 水墨和丹青知道姑娘经历了什么,也替姑娘难过。 “姑娘,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太太昨日得了消息,听说你要回来,一早便要老奴守望在这里,接你进去呢。” 来人是李幼初母亲顾氏身边的大丫鬟被看,老远看着李幼初下来,便迎上来。 李幼初赶紧擦擦脸上的泪,吩咐水墨和丹青把她挑给母亲的礼物都带上,故作镇定:“我是太想念爹娘了。” 江世简也附和道,“是啊,夫人想念岳父岳母,一时不能自已。” 被看只是对他略微福了福,并没多说什么。 江世简被人请到外院书房,自有李增荣招待。 而李幼初去了顾氏的菩提院,再次见到顾氏,李幼初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把顾氏和屋里的一众丫鬟都哭傻了。 被看等人都以为李幼初担心顾氏病情,还一个劲儿宽慰,“太太只是一路奔波,有些劳累,这才病了,姑娘别太担心。” 李幼初还是紧紧抱着顾氏,一声一声喊着娘亲,哭了好一阵。 哭得顾氏心里难受,想着女儿这才嫁才过来三四个月,却受了这么多委屈和苦楚,也跟着掉了好一阵眼泪。 被看很有眼力见,知道母女两人有话要说,便陆续带着屋内下人下去了。 顾氏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圆圆,娘亲好着呢,以后啊,娘亲离你近了,你想娘亲了就回来。娘亲也答应你,快点好起来,不让我的圆圆担心,好不好?快,不哭了,一会你二婶带着新荷过来,看到你这样,该知道你在侯府过得不好了,也会跟着心疼的。” 顾氏还不知道自己快死了,李幼初心里更难过,眼泪止也止不住,肝肠寸断。 母亲是对她最好的人啊! 顾氏抽出帕子,替她抹去眼泪,点了点她翘挺的鼻尖儿。 李幼初听到顾氏提到二婶安氏,这才想起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这才强行止住了哭声。 顾氏看到她止住了哭,看着她头上只插了一支素簪子,又心疼不已,她的女儿可是最喜欢那些金银首饰的,便拉着她的手道,“圆圆,你若是缺银子,就跟娘说,娘再多给你拿些,无论何时,可不能紧巴着娘的宝贝。” 李幼初知道顾氏只是听说了侯府近来发生的事,却不知道她具体如何操作的。 便没有瞒着她,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一是让她放心,二也让顾氏心中有个数,她是要离开江家的。 她原本想着,顾氏肯定会不同意,哪成想,顾氏竟没有半点犹豫,“那江家竟是这样一个虎狼窝,娘只恨早没看清他们的嘴脸,让我的圆圆受了这么多委屈!回来也没什么丢人的,李家有能力养你一辈子。想来,你爹也不会不同意的。” 李幼初正好要试探二房一家,便想先试探一下顾氏对二房的态度,便道,“娘,您和我爹自然是不愿意我受这样的委屈,可我二婶那边,新荷妹妹还未出嫁,我若和离,怕是会影响她嫁个好人家,还有我两个堂弟” 第81章 娘亲的病因 “你二婶那个人你还不知吗,她一定不会,她像娘一样疼你,都是对你最好的长辈。至于你新荷妹妹,若是要她踩着姐姐的肩膀嫁个好人家,她也定是不愿的。” 在顾氏心里,二婶和李新荷都是这样好的人吗? 可在她印象中,可并不是这样! 若她真的和离回了娘家,牵扯到李新荷的利益关系,二婶那时候做出的反应才是真实的。 没发生之前,当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二房一家,一向都是依附大房生活,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当然装的跟小白兔似的。 李幼初一看二婶把母亲哄成这样,就改了直接让母亲提防二房的主意。 对付二房这事,还是不好硬来,母亲太信任二房了。 李幼初便转了话题,问起了她担心的另一件事,“娘,您为何生下我之后,便一直没再有孕啊。” 果然,顾氏眼底闪过一丝难过,“圆圆,娘在生你之前,曾生下一个男孩儿,只是娘没护好他,还不到一岁他便夭折了。后来,娘便很难有孕,看了很多名医,遭了许多罪才生下你。你父亲心疼我,便不许我再折腾自己,守着你过日子也就是了。” 李幼初竟不知,她还有过一个哥哥? “那娘在生我之前,身体好吗?也这么容易生病吗?” “说来也怪,我在娘家时,身子壮得像头小牛,整日跟着你外祖父东奔西走,一年到头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自打嫁到李家,生了你哥哥之后,这才逐渐体弱。唉,原是我没福。” 李幼初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娘果然是嫁来李家,才慢慢坏了身子。 可二婶是娘嫁过来三年后才嫁进来的,最开始肯定不是二婶毒害母亲。 那是谁?会是父亲吗? 李幼初一冒出这个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可以怀疑任何人,但真的不能怀疑父亲。 父亲自从娶了母亲,连个妾都没再纳。母亲也曾劝过父亲,让他纳妾,却被父亲拒绝了。 难道是二叔? 反正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母亲体弱,是人为! 丫鬟们不在,李幼初心头一动,低声劝道:“娘,你身子向来弱,一直拖拖拉拉不肯好,不如咱们请个京中的大夫瞧瞧。我新认识了一个大夫,医术很高明。” 顾氏听到这话,眼底闪过失落,脸上却带着浅笑:“圆圆,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二婶也替我请了不少大夫,可都说是体弱虚空,需慢慢调理。你二婶也不知替我准备了多少补品和药品,可不也就这样吗!” 娘亲的补品和药品,竟然都是二婶安氏准备的? 坏了。 李幼初不死心,又试探道:“娘,我嫁来京城,我二婶竟然对你这般好了?” “不止你二婶,你嫁来京中,你两个堂弟和新荷妹妹,都在我身边尽孝。我这一路坐船过来,若不是你二婶照顾,我怕是会病得更厉害。” “我一生病,便晕船晕的厉害,每每呕吐,小丫鬟都面露嫌弃,拿帕子捂着鼻子。可你二婶,不但不嫌弃,几次急了,还拿手接那些脏物每次都是她亲自清理照料我,等我能吃东西了,又亲自熬煮了喂给我,你二婶是除你父亲外,对我最好的人。以后,你也要好好孝敬她。” 居然是二婶亲自熬煮! “娘,您竟受了这么些苦,女儿真是不孝!竟都没能陪在您左右,让您” 平白被人蒙骗。 李幼初明白了,为什么她嫁来京中才一年,娘亲便撒手人寰了。 怕是安氏就是这样取得她的信任,同时,又亲手一勺一勺,喂她喝下毒药的? 不行!她要阻止母亲再喝下毒药! 李幼初从榻边起身,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眼含热泪祈求顾氏,“娘,女儿希望您长命百岁,替女儿撑一辈子腰,您就成全女儿的孝心,让女儿请个大夫给您看看。” 顾氏被她惊了一跳,到底还是没忍心让她失望,开口道,“圆圆,快起来,娘听你的就是。” “娘,只是我替你找大夫看病的事,你先别告诉我二婶,我怕她知道了又担心,万一到时候没有起色,会让二婶空欢喜一场。” 李幼初这话却是借口,只是娘亲太信任安氏了,从未对她起疑,并且深信不疑,感激不尽,若是娘亲说给安氏知道,安氏狗急跳墙,恐会坏了她的计划。 顾氏笑着应了,只夸李幼初懂事了。 正在此时,安氏和李新荷进来了,安氏亲自端着药碗,看着顾氏,“大嫂,该喝药了。” 安氏头戴金钗,身披绸缎锦衣,打扮的像朵花儿,被明亮的阳光一照,浑身金灿灿的。 这通身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这景秀山庄的女主人。 一见着李幼初,便激动地放下药碗,亲切地上下打量。 “哎呀,我的圆圆,二婶日夜想你,终于又见着你了,我一进来都没认出你来,还以为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呢,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果然不一样。” 李幼初忙站起来,向安氏请安,“二婶安好!” 李新荷先给顾氏请了安,又给李幼初行礼,“长姐回来了,妹妹好想你。” 她全程死死盯着李幼初身上的浮光锦衣。 “长姐更美丽了,这身浮光锦衣,也只有长姐穿才这么好看。” 那眼神,除了嫉妒,还有些许不安,又迅速一闪而过。 但,李幼初捕捉到了。只是她不明白,李新荷为什么不安。 顾氏笑呵呵招呼她们娘俩坐到她身边,笑道:“你穿也好看,回头啊,伯母让人来家里给你量。” 李新荷这才撒娇脸红,一副小女儿羞答答的样子。 此时,安氏坐在一旁,又端起了药碗,拿起小勺吹着,一副做熟了的样子。 而顾氏也没有丝毫见怪,一看就是经常被她这么伺候。 李幼初心里明白,要想让母亲好起来,就不能再让安氏伺候母亲。 李幼初见此,却笑着上前接过药碗,“二婶,我不在家,真是辛苦您了!以后啊,来了京中,您啊也该到处玩玩儿,享享清福,这些事啊,让被看她们做。” 第82章 安氏母女 “我希望大嫂的身子快好起来,这才不放心丫鬟们” 安氏一愣,突然委屈起来,道,“圆圆是嫌二婶做的不好吗?大嫂,我…” 顾氏忙安慰她,说圆圆不是这个意思。 安氏抽抽搭搭的,低着头抹泪,“圆圆嫁到侯府,成了当家主母,果然不一样了,知道心疼长辈了。可二婶天生就是操心的命,闲不下来。眼下你妹妹及笄了,又该操心你妹妹的婚事” “不像咱们圆圆有福气,嫁到永宁侯府这样高的门第,有权有势也有福。” 这多老白莲花可真有心机,知道这一套在谁跟前好使。 言下之意,也想比对着她,给李新荷找个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 这样的福气也算福气?她若想要给她就是! 顾氏听安氏这样说,却面露不舍道,“家里就新荷这么一个女孩了,我可舍不得她嫁人,还想着再留她几年呢。” 李新荷听到伯母这样说,却不悦地抿起了嘴。 说的就像她嫁不到高门似的。 她和李幼初同为李家女,都是商户出身,李幼初能嫁到侯府,她自然也该嫁到侯府。 不能比李幼初低一头。 伯母说这话什么意思,她女儿就可以早早嫁到侯府,却留着自己陪着她这个病秧子。 看着一副慈爱和善的样子,实则心性毒如蛇蝎,就见不得二房好。 早在李幼初定亲时,她就酸溜溜地对大伯母表达了无数遍,想跟着李幼初进京,结果她就是不同意。 她不同意又怎样,她还不是来了京城?以后等她飞上枝头,成了凤凰,看大房母女二人还怎么得意! 母亲说的果然没错,只有顾氏死了,母亲才能名正言顺执掌李家的中馈,才不会有人挡二房的道。 遂又作出甜美乖巧的样子,伏在顾氏胸前,“新荷才舍不得嫁人呢,新荷要陪着母亲和伯母。” 李幼初盯着李新荷,却见她的嫉妒和憎恨都要烧到头顶上了。 李新荷以为她伪装的毫无破绽,却不知她又骄傲又蠢,只能骗骗顾氏这个真心疼她的长辈。 在她面前,还不是一只露出马脚的大尾巴狼? 别以为她不知道,在江家来提亲之后,是谁散播谣言诋毁她的。 李新荷只以为诋毁了她的名声,江家就会娶她。 可她不知道江老太太只认银子,不认人,压根不信,也绝不会娶她。 不过这辈子,李幼初不想就这么放过李新荷,一会便逼她露出马脚。 正在此时,下人来传话,说是前厅那边备好席面了,让移步前厅用饭。 李幼初起身,想扶着顾氏过去。 可她不及安氏和李新荷动作快,她们二人就在榻边,一边一个扶着顾氏已经慢慢走了出去。 李幼初故意落单,等着被看,被看是自小便伺候顾氏的大丫鬟,有些事只能通过被看来做了。 她必须要给被看敲响警钟,让她留意顾氏的身子,绝不能再让安氏母女近顾氏的身。 “被看姨,若是有人害母亲,你会怎么办?” 被看闻言,差点惊掉下巴,这可是李家,顾氏是当家主母,谁敢害她? “奴婢,奴婢就算拼着死,也会杀了他!姑娘何出此言?难道有人害太太?是谁?” “我也只是怀疑。你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原来的身子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会突然病弱至此?” 被看瞪大了眼睛,半晌没说出话,只是愣愣地盯着李幼初。她跟了顾氏快三十年,感情堪比家人,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接受不了。 “姑娘,是二太太吗?” 李幼初面露欣赏,果然,母亲身边的人,心明眼亮。 “我说我怎么觉得二太太,对我们太太过于殷勤了,她以往可不是这样的。二太太和二姑娘都爱表现,生怕老爷太太不知她们有多用心。” “我不能时时陪在母亲左右,我只能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你。” 被看一路上,也听说了姑娘在侯府大杀四方,跟以往的性子完全不一样了,她既然这样说,必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面露坚定。 “姑娘,你要我怎么做?” “以后二婶再想喂母亲喝药,你一定想办法拖住她!不能让她怀疑,母亲太信任她了,若是她告状,母亲,怕是不会信我们!只能偷偷将药倒掉。万不能让母亲再喝!一口都不能!” “奴婢明白!”被看重重地点头。 “以后,你若有什么不妥的,先不要告诉母亲,你若不方便出去,只管让言蹊去侯府找我。除我之外,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被看点头,既然姑娘吩咐让言蹊知道,那必然是可信的。 李幼初把自己给母亲带回来的百年山参,和燕窝等补品交给被看,让她炖给母亲吃。 又让被看,偷偷找了一些安氏给母亲熬药的药渣,和补品,偷偷放到马车上,准备拿回去让韩瑜看看。 等她到了前厅,江世简亲自过来扶她。 怎料,还不待他上前,便被一个与李幼初一般高的俊秀少年挤开了。 “姐姐,我来扶你。”是李言蹊欢快的声音。 他是李家宗族里的孩子,家中早已没落,他三岁父母便已亡故,吃百家饭长大的。五岁时,李增荣可怜他小小年纪,没了父母,便将他接来家中亲自教养,取名李言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意思是,虽然桃树和李树不会说话,仍然能吸引众人来树下赏花尝果,以至于树下形成一条独特的小路。 李增荣教育他,是何出身不重要,永远不要妄自菲薄,只要自己发光向上,善心行事,自然会受到人们的尊敬。 这小子天生学什么都快,不管是读书识字,还是算数记账,都是一学就会。 才十三岁,铺子里的事,便已能独当一面了。 “言蹊都长这么高了,姐姐高兴。最近读了什么书啊?”李幼初看到言蹊,声音哽咽了一下,她在江家受了很多委屈,要是娘家有个兄弟,她也必不会如此形单影只。 “姐姐,你放心,我记着你的话呢,一直有好好读书,我长大了,今后会好好护着姐姐不让人欺负你的!”小小少年挺直了胸脯,说话落地有声。 江世简闻言,心中有些酸,望了望空落落的手心,看向亲密无间的姐弟,胸中有些气闷。 第83章 李家众人 他的女人,即使他不要,也不能给别的男人碰。 姐弟也不行。 他欲开口说什么,却被款步而来的李新荷打断,声音娇弱,“见过永宁侯。” 江世简虚扶了她一把,低头打量。 只见一个穿着烟罗绮云裙的少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的她清纯而美好。 江世简愣了一瞬,“这位是?” “我在家中行二,名李新荷。” 江世简顿时明白了,她是李幼初二叔的女儿,“原来是二姑娘,有礼了。” 身后又有两个华衣男子,客气地道,“侯爷不要见怪,言蹊一向与长姐亲厚,太久没见长姐,失礼了。” 这两位便是二房的嫡长子李进才,和嫡次子李进宝。 二人客气热情地请江世简入席。 李增荣和顾氏请江世简上座,江世简却一反往常地推拒了,同李幼初坐在了下首。 “岳父岳母客气了,小婿今日回来不是永宁侯,只是李家的姑爷,礼当让长辈上座。” 李增荣倒没推辞,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江世简。他听说了永宁侯的不少事,但此时,实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饭后,再单独找机会问问李幼初。 “姐姐,你都瘦了,肯定没有在家中过得舒适。”李言蹊非常擅长察言观色,看大伯也一副不放心姐姐的样子,故意当着江世简的面这样说。 他盯着李幼初,满是心疼,李幼初自小最疼爱她,他见不得姐姐受一点委屈。 他就是想保护姐姐。 江世简自知理亏,偏又没办法跟小孩子计较。 “李言蹊,侯爷是贵客,你规矩点儿!”李进才呵斥李言蹊。 李言蹊不卑不亢地顶回去,“我跟姐姐说话,哪句话不规矩了?” 李幼初很是高兴他成了一个有担当的好少年,满意地看着他,“说的对!一家人吃饭,哪有那么多规矩!你想说什么便说!” 李进才这才不说话了。 安氏和李新荷有些不悦,不满李幼初胳膊肘往外拐,帮着个外人,欺负自家兄弟。 李幼初盯着李进才,她想起了上辈子听下人们说起的事。 李言蹊曾刺杀过李进才。 后来也真的把他杀了。 具体因为什么,她不知道。 反正她相信李言蹊总有他的理由。 后来,在父亲被陷害后,李言蹊也一直在找证据。 经过不懈努力,还真让他找到了。 就在他准备上京告御状时,遭遇变故,死在了路上。 是李进宝带人将他截杀了。 当时,李进宝的人杀李言蹊,不想却有人暗中保护他。 两拨人马在厮杀时,李言蹊也在和李进宝厮杀。 暗中保护李言蹊的人过来救人,拿刀对着李进才时,李进才推了李言蹊一把,那把刀狠狠地插进了李言蹊的胸口。 那拨人未想到是这种结果,只好也把李进宝杀了。 李言蹊一死,证据就此消失了。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至于那拨人是谁的人,她也不知道。 重生以来,每每想起这些,李幼初便怨恨,不能亲手杀了李进才。 一双少年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握紧的拳头,她抬眼看向这个笑容明媚的少年,心疼不已,将所有的恨与气压下去。 李进才到底做了什么,逼的向来顾念兄弟情的李言蹊刺杀他,难道跟父亲被扣通敌叛国罪有关? 她一定会慢慢查出来! 席间,李进才和李进宝巧妙地吹捧着江世简,哄得他对二人印象极好,不住地推杯换盏。 而李新荷,却一直偷偷地打量江世简,眸中含羞带怯。 李增荣挨着女儿坐,用饭时,一直给女儿夹菜:“圆圆,快尝尝这道鲜鲈鱼,从前你在家最爱吃了,这是从江南运过来的,爹就知道你想吃了。” 这种鲈鱼是江南特产,在京中都买不到,就算能买到,一条也得几十两银子。 江世简看着李家饭桌上的菜色,再对比自家的菜,眸子又冷了下来。 他来这趟,也探明了李家虚实,李家确实有的是银子。 李增荣又无子。 这两点,都是对他有利的,他娶了李幼初,李家的财产自然会归他。 他暗中捏了捏酒杯,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将李家的家财全部收拢到江家。 江世简的神色变化,被李进才看在了眼中,他暗中记下来。 安氏却羡慕道,“看来最疼圆圆的还是大哥,圆圆嫁的好,我们新荷这亲事还没着落呢,真把我愁坏了。不如,圆圆看着给新荷牵牵线,找户好人家。” 李增荣本是对这个弟妹印象极好,因为她把顾氏照料的很好,但他觉得此时当着姑爷的面,说这话,有些欠妥,像只急于攀附得道仙人的鸡犬。 况且李幼初自己还正水深火热着。 李新荷却羞赧地看了一眼江世简,撒着娇阻止了安氏,“娘!” 李幼初有些不悦,她这个二婶一副慈母好弟妹形象,为了女儿的利益,还是没放过攀附权势的机会。 “我如何做得了新荷妹妹的主,妹妹的亲事,自当由二叔二婶做主。再说我一个后宅妇人,如何牵线?” “你牵不成,侯爷能牵啊,是不是侯爷?”果然,利益面前,安氏的本性便藏不住了。 安氏不知李幼初在侯府过的如何,李增荣和顾氏却知道,顾氏没说话,李增荣却有些不高兴,“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李幼初这才得已吃了顿安心饭。 饭后,李增荣吩咐下人,给众人上了江南特色的果茶,便带着李幼初进了书房。 父女俩一进门,李增荣便取出一叠银票给了李幼初。 李幼初推拒他的手,眼含热泪道,“爹,您还怕我缺银子花吗?” 爹对她这样好,一想到他爹是那样的下场,她便心如刀割。 她嫁到江家,是带着李家一半家产嫁过来的,金银首饰,田产商铺,杂七杂八加在一起的,实际可不止六十万两。 李增荣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很清楚女儿高嫁不算一件好事,尤其是永宁侯府和自家,门第相差太多。 当初江老太太来提亲,李增荣也是反复想了好久才同意的,李家太过富庶,又人丁单薄,若朝中无人护佑,很难保住这些家产。 第84章 过继 “我们是商户人家,没什么权势,就算你受了委屈,爹也帮不了你太多,唯能给的就是银子。” “在权势面前,我们也不该一味低头,记住,有银钱,就能通权。” “再说,你在侯府没有子嗣,没什么根基,货船和当铺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怕侯爷一旦查出真相,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可想好后续打算了吗?” 父女俩推来让去,李幼初还是没能拗过李增荣,最终还是抹着眼泪,收下了这些银票。 不过,既然父亲提到子嗣,这件事,也该跟父亲通个气。 “爹,您觉得进宝才和进宝是经商的料吗?” 李增荣一愣,似是没想到女儿会问他这个问题,想了想才道,“你在家时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做生意不成,读书更不成,还沾染了不少纨绔习气,这些年我瞧着,倒还不如言蹊那小子。” 李幼初暗叹,爹的眼睛果然毒辣,看人看事都是极准的。 这也正是她今日要办的大事,她要让父亲将言蹊过继到膝下。 “爹,女儿自打嫁到京中,经历了不少事情,差点被人毒死,若不是沈伯父救命,爹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李增荣早就听说了这件事,那时他们还漂在船上,没抵达京中,即使心急如焚,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永宁侯府敢明目张胆伤他女儿性命,当他是泥捏的吗? 当场便气红了眼睛,拳头捏得咔咔响,“圆圆,你打算怎么做,告诉爹实话,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必不会让你深陷火海。” “爹,女儿会和江家和离,只是还要再等段时间,您放心,女儿必会护好自己。只是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女儿要同您商量。” 李增荣正色道,“说,有什么要爹帮忙的。” “爹,我们这一支子嗣太单薄了,只我一个,我不在家,您二老膝下连个孝敬的人都没有,把言蹊过继过来可好?这样,女儿也算有个兄弟,他与我们一向亲厚,女儿也算有个依靠。” 李增荣一脸忧虑,他实在没想到女儿会提让他过继的事。 可眼下,也是明摆着的事,李幼初出了事,也没个兄弟帮衬。 “圆圆,爹在你嫁来之前,从没有过这个想法,可自打你经历了这些,爹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恨家中没有个人能帮衬你。二房你那些堂兄弟又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虽你二婶可靠,可她必竟只是个妇道人家。你二叔这些年跟着我虽历练的越发老成,但做事还是太过功利。” “要是说过继,言蹊这孩子好虽好,但却算不上个好命的,自小没了爹娘,爹怕他性子懦弱,撑不起门户年纪又还这么小,才十三” “爹,言蹊没什么不好的,对您又一直孝敬,也算是您一手带大的,您这些年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他的品性您是最清楚的。再说近几年我瞧着他,知道上进,读书也好,做事也机灵,不是急功近利的性子,况且,他学什么都快,您瞧,我们这一辈里,除了我,谁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的?” 李幼初说着说着,竟厚着脸皮自夸起来,逗笑了李增荣。 “这孩子也确实是个孝顺懂事的,每日从铺子里忙活完,都要赶着过来看看你娘,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耽误过。我看偶尔他还会去后院看看那人住过的院子是个知道感恩的。” 李幼初知道他爹这是同意了。 不过,听李增荣提到后院,她又想起了,她十岁时曾救过的那个少年。 她救他时,他很瘦弱,看着也就十多岁的样子。 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锦缎绸衣,被树枝刮的到处都是口子,丝线连着布头,破烂不堪,露出里面凝着血污的大小伤痕,浑身多处骨头断裂,奄奄一息。 没法判断他的身份。 只是将人安置在后院,请了大夫为他医治。但奇怪的是,他除了一身是伤,五脏六腑也侵入了毒素,也不知是谁人那么狠心,想要害这么小的少年。 他昏迷了好几个月,一张小脸更是干瘦,李幼初只记得他有一双大眼煞是好看。 那时候,李幼初天天带着李言蹊去后院看他,他疼痛不堪时,便会教李言蹊背书,背诗,听着他背错了,便会出声纠正。 虽然疼得浑身冒汗,但他说,那样他的注意力,便会被转移。 自那之后,她几乎每日都带着李言蹊去,既能让李言蹊学到知识,又能帮那人转移注意力。 至于她自己,她倒是不需要跟着学,李父为她请了好几个女先生,教她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 她偶尔也会跟他对上几句,解解闷儿。 他身上的伤,治了大约两年,才慢慢见好,会慢慢扶着拐棍走路。 而体内的毒,也在李家的精心照拂下,慢慢清除了,人也高大强壮了一些。 直到后来,他身子好了,就被寻访过来的亲友接走了。 便再也没有了联系。 “也不知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李幼初想起故人,轻轻呢喃,像是自言自语。 李增荣道,“那人一看就非池中之物,自是过得不错的,不过他走时也叮嘱过,最好不要将他在家中养伤的事说出去,所以,这事,除了你和言蹊,连你二叔也并不知道。” 李幼初听他提到二叔,便又皱起了眉头,道:“爹,二叔怎么没一起过来?” 若她猜得不错,二叔应该是留在江南,处理江南粮仓失火的遗留问题。 说来也怪,就在李增荣决定动身来京的前几日,李家最大的粮仓竟然失了火。 而且,李幼初记得,在这场大火中,损失的不仅是银子,还有一本随着大火丢失的账目。 “你二叔留下处理粮仓失火的事,处理完,也会赶来京中。” 果然。 二叔有问题。 二叔跟着父亲做事,一心研究织造,掌管布料上的运作,从来不插手粮仓的事,这次却留下处理粮仓失火一事。 蹊跷。 第85章 下人闹事 “爹,我们李家的粮仓都是专人看护的,且附近都有官府的救火兵丁,怎会突然起了火,还烧的灰都不剩?爹没觉得奇怪吗?” 李增荣也觉得奇怪,这次大火确实起的突然和意外。 他本来打算亲自留下处理,弟弟李增光却主动提出要留守在江南处理,他一向是个听话的性子,这次是唯一一次违背他的命令,要求留下。 这里面会有猫腻吗? “爹,李家的账目都不会放在粮仓中,而是有专人保管,这次事情,我们需得多加小心。若我猜的不错,我二叔回来时,一定会告诉您粮仓失火,账目丢失了,管账目的亲信也在忙着救火,被火烧死了。” 李幼初说的很笃定,却句句都敲在了李增荣的心上。 “你二叔并没有送信过来说这些,这都是要紧的大事,不要胡乱开玩笑。” 但他见女儿这般笃定,便没有将话说死,“还是等你二叔回来再说。” “父亲,女儿没有开玩笑,也不会拿李家的命脉开玩笑。实话告诉您,女儿知道江家毒害我,起初只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而女儿也亲身验证了梦里的一切都逐一发生了。我也梦到了二叔和您,这本账目,多半被二叔藏起来了。” 并且,后面,她的好二叔,还会用这本账背刺父亲。 不得不防。 李增荣深深地盯着女儿,他在女儿眼中看到的是担忧和着急,心中也有些起了疑,便道,“爹会留意的。” 临分别时,又嘱咐她在永宁侯府要格外小心。 李幼初也一直叮嘱他,过继言蹊的事,让他好好跟母亲商量。 李增荣答应他,要先问过言蹊的意思,他若愿意,便派人回江南,上族谱,把他记在顾氏名下。 重新上了回永宁侯的马车,李幼初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和。 不过,她眼尖地发现,江世简和来时的苦大仇深大为不同,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李幼初皱了皱眉头,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便问水墨,“侯爷怎的笑成这样?” 水墨嘴一撇,啐了一口,才道,“还能怎么,您跟老爷去书房后,太太身子不适回了房,侯爷可成了香饽饽,被二房那兄妹三个众星拱月一样围着,别提多受用了。” 就这点事儿,也不至于乐成这样啊。 “还有呢?” “进才少爷在侯爷临走的时候塞给他两万两银票,说是托侯爷给寻个差事,不够的话尽管再来拿。不要脸的,拿着老爷太太的银子装好人!” 丹青也有些气不平,“姑娘,你是没看到临走时,二姑娘看着侯爷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李幼初闻言并不生气,反而道,“丹青,过几日沛国公夫人寿宴,你派人来接二太太和二姑娘,一起去。” “姑娘,为什么啊?干嘛接她们!”水墨顿时想不通了,惊诧地问。 “来接就是,我自有我的用意。她不是想嫁高门,让我牵线吗?我牵!她有没有这个福气,就看她自己了。” 最主要的原因,她是想把二房这母女俩支到外面,让韩瑜悄悄去为母亲看病。 此时,永宁侯府却乱成了一锅粥。 府里下人们都不干活,三人一伙,五人一群,聚在一起,暴躁地吵嚷。 “谁敢信这么大个侯府,都快俩月没发月钱了,我老姐姐在四品老爷家里,日子过得也都比这里舒服!偶尔主子高兴了,还能得个赏钱呢!老婆子这张脸啊,都快丢没了!” 这是二房院里的刘婆子,陈流芳一死,院里的管事婆子带着陈家陪嫁来的丫鬟回了陈家,她们没事可做,整日琢磨月钱这点事。 “侯府不拿我们当人,苛待我们这些下人,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这每月一吊钱的月钱吃喝,这么久不发,一家子都得饿死!” “难道这么大个侯府,没有银子吗?” “谁说没有啊?我前段时日,还听说四爷花四千多两新买了个铺子,他一个书生,又不懂做生意,买个铺子作弄着玩儿,都不给我们发月钱!” “四爷花这点小钱算什么,府里才死了那个,听说可是侯爷花了十万两买回来的呢。看来,侯府这是只顾着自己,不顾我们死活了!” 说话的这个是厨房里的管事赵婆子,她男人是江世简院子里的一个小管事,听来的都是重磅消息。 厨房管事虽是管着采买,每月能捞不少油水,但那是以前,现在府里无人管家,哪还有银钱往下拨。厨房的活计又累,她早就受够了。 “这样可不行,我们找老太太闹去!” “走!” 很快,不少人听到这边的响动,都跟着赵婆子和刘婆子一起,匆匆往福寿堂去。 李幼初一回府,如花便一五一十地将这些都汇报给她听,神情颇为得意,“姑娘,您之前让人放消息说四爷买铺子的事,果然发酵了,您一走,奴婢就让人挑了头闹。这样,老太太就算想找您去帮着管,也找不到。他们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去福寿堂闹去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热闹?” 李幼初刚从景秀山庄回来,娘亲还病着,二房心术不正,整日哄着娘亲喝毒药,她哪还有心情看热闹。 “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她们逼着老太太发月钱,要是不发月钱,便还了他们身契去,他们再出去谋别的生路。最后还是吴婆子去把三姑娘放出来,三姑娘亲自处理的。您是没瞧见,三姑娘那张脸被二夫人抓的跟只花猫似的,五六道深深的血痕挂在脸上,看着都狰狞。” 李幼初轻轻扯了扯嘴角,宛如春花明媚,眉宇间还带着点狡黠的幸灾乐祸。 上辈子,也有下人闹事,恰好她去庙里烧香不在,也是江芸儿处理的。 她把闹事的婆子捆起来,叫人啪啪打婆子的脸,打的直喷血沫子,话都说不出来,把人赶出了府。 被赶走的婆子好了之后,嫉恨她,像个大喇叭似的到处说她是个泼妇,在家中耀武扬威,欺压下人,还偷偷看禁书,有失女德。 最后,那婆子搞的江芸儿臭名远扬,江芸儿却不知道是谁搞臭的。 最后,还是李幼初出面,为江芸儿收拾了烂摊子。 不过,这次,她不会再出手了。 闹得越大越好! 第86章 发现齐子凛 听如花说话的口气,左不过,也就是这些低级粗暴的处理手段。 李幼初摆了摆手,她才没兴趣听江芸儿如何耍威风。 反正,这事带来的一切后果,都是她自作自受。 “把这两身浮光锦衣去送给江芸儿,三日后沛国公夫人寿宴,她不去,有人该失望了。”李幼初好整以暇地吩咐丹青。 丹青不解道:“姑娘,这两身不是给新荷姑娘的吗,怎么倒给了江芸儿?” 李幼初神秘一笑,“你尽管去给她便是,到时你自会明白。” 府里的糟乱事,李幼初不想管。沛国公夫人的寿宴,她也不想去。 她有更重要的事做,她打算亲自去趟百草堂,把从景秀山庄带回来的补品和药渣,拿给韩瑜看看。 再顺便和他约好,三日后悄悄去景秀山庄为娘亲瞧病。 这次,她带上了如花,如花是个爱玩爱吃的性子,每次出门都自告奋勇跟着出去。 李幼初也愿意带着她,每次出去必会给她买很多吃的玩的。如花挺机灵的,又会武艺,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带着她更安全稳妥。 天逐渐热了,李幼初热的脸有些红,如花掀开车帘一角,拿团扇给她扇风。 到了百草堂却发现韩瑜不在,小徒弟说,韩瑜要明日才能回来。 李幼初便让小徒弟转达,说明日让韩大夫等着她,有要事相商。 时辰还早,李幼初便打算去沈家看看沈伯父。 她改道先去了江南水绣,去取给沈家三人做的轻薄的蜀锦衣裳,夏天穿在身上凉丝丝的,舒适无比。 取了衣裳,正准备去沈府时。 李幼初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这个身影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噩梦中。 前世,此人也多次出入侯府,通过齐怜容,攀上了江世简。 只是,他不是被流放了吗? 怎的会出现在京中? 李幼初马上吩咐车夫:“悄悄地跟上前面骑马那个人。” 车夫应声,改了方向。 如花见李幼初突然白了小脸,忙问:“姑娘,怎么了,这是谁啊?” “如花你认识他吗?” 那男子背对着他们骑在马上,还戴了一顶斗笠,如花看不到他的正脸,但也觉得此人熟悉,想了想才道:“好像,也许,可能在哪见过。” 李幼初压下心中的愤恨,咬着牙道,“这是齐子凛,齐怜容的长兄。” 齐家搬到李家对面的时候,就只有母女俩人,那时候齐怜容也才六七岁的样子,并且齐母故意隐瞒自家身份,只说是家中男人都不在了。 孤儿寡母,自然引得李家同情,没少接济她们母女。李幼初更是照顾齐怜容,把她当作自家姐妹,许她经常进出李家大宅,她也偶尔会去齐家,但从未见过齐子凛。 正式见到此人,是在她嫁来京中第六年,直到临死前,她才知道他是齐怜容的长兄。 也知道了,齐家是如何将李家拖下水,害得李家满门被灭。 齐子凛是个关键人物。 李幼初将已知信息,前后串联起来,脑中有些模糊的东西,逐渐变得清晰。 仔细回忆起来,她在江南时,就匆匆见过齐子凛一面。 是在她二叔的家中 只是那时候的齐子凛,还有些少年模样,她没与成年后的他,对起号来。 那时候,她也才十岁,还没与江家定亲。 可齐子凛那时便已经是自由身了,并且与二叔有所往来。 是谁让他免除流放之苦,将他从流放的苦寒之地救出来的呢? 肯定不是江家。 “齐家男子不是都流放了吗?他,怎会在京中,姑娘莫不是看错了?”如花不相信般地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李幼初也盯着那个背影,她一定要跟上他,看看他到底去哪,背后的人是谁。 “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他!”李幼初满腔的恨意,顶的她声音颤抖。 一路跟着,竟然发现齐子凛,骑马奔向了沛国公府的后门 李幼初吩咐车夫继续朝前,不要露出破绽。 原打算沛国公夫人寿宴那日,她亲自带着韩瑜去给母亲瞧病,可如此一来,只能让韩瑜自己去了。 她要亲自去给沛国公夫人祝寿,看能不能打听到齐子凛与沛国公府的关系。 若是齐子凛是为沛国公办事,那李家和父亲就危险了。 李幼初还是去了沈府。 一进大房的院子,李幼初就觉得气氛不对。 原来,一进院子,满院的婆子、丫鬟,热热闹闹,有条不紊。 现在,院子里空荡荡的,别说见着婆子丫鬟的影了,就连以前摆在院中那些朝气蓬勃的绿植,也不知去向。 李幼初忙快步进了屋里,只见,沈母在软榻上抹眼泪儿,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 沈锦书眼下乌青,亲自带着明月烧水煮茶,忙得不亦乐乎。 李幼初叫如花把手里的衣裳放下,忙拦下沈锦书,奇怪地问:“阿书,这是怎么了?这些烧水煮茶的粗活,怎的还让你亲自动手?” 沈锦书这才停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汗,拉着李幼初坐下,“圆圆,不瞒你说,自打长安侯叫人传出那些流言,我爹在太医院便被人排挤,整日郁郁寡欢。眼看着攀高门的亲事没了,我祖母也不待见我们大房,那些丫鬟婆子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儿,都跑去讨好我祖母和二房,作践我们大房,我母亲整日气得哭。” 沈老太太怎的这样糊涂? 长安侯府是什么好门第吗?上赶着送自家孙女去磋磨? 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被人陷害,她不心疼,还跟着作贱,什么娘啊? 沈母也哭着道,“府里一直是老太太当家,看着老爷失势,怕长安侯府报复沈家,竟要跟老爷划清界限,这是逼着我们大房主动离开沈家呢!” 李幼初这才知道,沈老太太居然克扣大房份例,吃食一概不给足,连换季衣裳也不给大房做。 真是太过分了! 李幼初气的捏着帕子,“一个家族本就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太太还能连这点道理也不懂?长安侯还没怎样,她倒搞起内讧了!她不会以为把大房赶出门,沈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87章 锦书变了 “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她的想法不重要了!无论何时,人还要自己立得住!以前,我最听祖母的话,她让我学规矩,我就学规矩,她想让我高嫁,我就高嫁,从小便为当世家妇学了很多我不喜欢的东西。” “可那些规矩有什么用呢?关键时刻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救命。我跟我爹商量好了,我要让我爹辞了太医院的差事,我跟着我爹学医术,以后开医馆,行医救人。” 李幼初觉得此时的沈锦书,坚定,有力量,说话条理清楚,整个人都发着神圣的光。 再也不是以往那个她熟悉的,软弱听话,遇事就哭鼻子的沈锦书。 父亲为了给她退掉亲事,被人陷害侮辱,自家人欺负他们,但锦书并没有因此被压倒。 她变了,变得坚强,懂得从困境里寻找出路,懂得护着父母,凡事先靠自己。 李幼初的眸子里闪耀着不知名的光彩,抱住沈锦书道,“阿书,你从小就爱看医书,也就因着是女儿身,才没从医。好阿书,以伯父的名气和医术,再加上你的爱心,这个医馆的门槛怕不是会被人踏破?” 沈锦书一扬下巴,神采奕奕,“话虽这么说,但我宁愿世上之人永无病痛。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只希望能减轻病人的痛苦,还他们一个健康的身体。” “阿书,这样积德的好事,让我也参与一份,你与伯父选址,到时候,我出银子,咱们一起把这家医馆开起来。” 沈锦书看着好友,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现下的窘迫情况,才这般支持自己。 她们两个这样的友情,就是经历的事情越多,越牢固。 沈母听着两个姑娘的谈话,也震惊于女儿的改变,擦干了眼泪,眸中有了光彩。 “爹,您要是身体舒服了,就出来坐坐,圆圆来看您了。”沈锦书冲着里间大声道。 里面的声音凝滞了一瞬,片刻后,窸窸窣窣穿鞋的声音响起,沈道槐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幼初一看到他,便红了眼睛。 从前意气风发的人,一夜之间两鬓斑白,容颜苍老,似是老了十岁的样子。 “沈伯父,您要保重身体,一切都会过去的。云彩再多,只要我们心中有阳光,又何愁不能拨云见日呢?”李幼初没忍住,还是劝了几句,“坏人还好好活着,我们好人怎能自己磋磨自己,令亲者痛,仇者快呢。” 沈道槐已经消弭了许多天,该明白的他都想明白了,说了这些天以来第一句话, “许家欺负我,我并没多心痛,我眼看着你伯母和阿书被自家人欺负,才是最心痛的。这些天我想明白了,亲情是亲人之间才有的情分,这样遇事便只想着撇清关系的亲人,也实在算不上亲人了。我原打算带着阿书和她娘回我们老家去,开一家医馆,也许会比现在活的自在。” “沈伯父,回老家去固然是好,但这次您受的冤屈就白受了,咱们应该卧薪尝胆,伺机而动,等着看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白塔寺的事,您听说了?” 沈道槐点头,听她特意提起此事,眸中似有不解。 李幼初拉着锦书,走近沈道槐,低声说了几句话。 父女二人的眸子,同时充满震惊,齐齐盯着她。 最后,却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坚定地点了头。 沈道槐捋了捋胡子,一锤定音,“那就把医馆开在离白塔寺不远的京郊,就叫‘仁心医馆’。” 李幼初走时,同沈锦书说,李家在京郊有处宅子,她回去便让人将钥匙送过来,她们随便住,想住多久住多久,再也不用受沈家人的欺负。 沈锦书从父亲出事以来,从没哭过,可此时,她鼻头一酸,泪水翻涌。 这三天过得很快,李幼初亲自去见了韩瑜,韩瑜看过药材和补品,确认里面有毒,还是不好辨认的毒,同时服下后,会共同作用,若是毒素侵入骨髓,便神仙难救了。 李幼初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压下怒火,请韩瑜三日后,悄悄去景秀山庄为娘亲诊脉。 这日,终于到了沛国公夫人寿宴的日子。 江芸儿一大早便换上李幼初送来的衣裙,在铜镜前照来照去。 两套衣裙,她都很喜欢,但其中一套衣襟上有个线头,被她一扯,那绸缎居然绺了。 “什么破料子,一扯就坏!”江芸儿又是心疼,又是气。 只好换上另外一套,那衣裳流光溢彩,甚是好看,江芸儿这才平息了怒气,眼中的欢喜遮不住,哼着小曲儿,不断地欣赏。 这样的大日子,权贵们一定会齐聚沛国公府,为国公夫人庆生。周小将军也一定会去,她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这次,她一定要勇敢些,努力站到他身边去。 往年,沛国公府从未请过永宁侯府,故,她也从没有资格去参加国公夫人的盛宴。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苗条的身段,赏春会上没穿上的裙子,没想到今日得偿所愿了。 只是,江芸儿摸着漂亮的裙子,目光从裙子往上移,在她的脸上停了下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整个左脸遍布横七竖八的伤痕,伤痕有的已结痂,有的被她挠的仍然流着血水。歪歪扭扭,看着像一条条大蜈蚣,又红又肿,丑得她自己都恶心。 都怪陈流芳那个贱人! 活着没能给侯府带来好处,死前,还把她的脸抓烂了! 该死! 江芸儿心里难过的要死,这让她怎么美美地见周小将军? 玉葫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姑娘,要不然,我们戴一顶帷帽,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您的脸了。等您的脸好了,别人也不会知道您伤过脸。” 江芸儿目光变了几变,心中气愤,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戴帷帽去。 李幼初一大早便亲自回景秀山庄,接安氏和李新荷。 当她看到李新荷身上穿的裙子,樱唇扯了扯。 “二妹妹天姿国色,这裙子衬得妹妹像是明媚的春光,光彩照人。” 李幼初毫不吝啬地夸着李新荷。 夸得李新荷心花怒放。 等她们上了马车,谁也没发现,身后一个高高大大的小厮,悄悄退后,从侧门进了景秀山庄。 第88章 寿宴 沛国公府门前,热闹非凡。 京城大半的权贵都来了人,门前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 各家太太和姑娘们打扮得隆重漂亮,扶着丫头的手一路往垂花门走去。 院子里戏曲声,鼓乐声,叫好声,说笑声,交织在一起。 李幼初今日带了三个大丫鬟,身后还跟了六个婆子,阵仗挺大,她今日是来办大事的。 一下马车,便听到安氏和李新荷不停地惊叹,夸赞,二人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新鲜,见着人就盯着人家的衣着看。 安氏自己头上插满钗子,像只花孔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银子多,捂着嘴笑道,“花红柳绿的,娘还是觉得新荷这身淡绿色裙子最清新,最好看!” 李幼初翻了个白眼,她没空理这俩大傻帽。 在人群中搜寻着齐子凛的身影,今日她定要找到他,打探出他和沛国公府到底是何关系。 上一世,二房瞒着父亲与他往来,到底是密谋什么? 这一世,她绝不能让父亲再被人害死,她要防患于未然。 往里走的时候,竟巧遇了华宜长公主和平西侯夫人。 李幼初遥遥向她们请安问好,本想着,一会瞅个时机,单独谢谢华宜长公主上次出手救沈伯父的事。 没想到,华宜长公主看到她,竟招手让她过去。 李幼初便只好同安氏说:“二婶,你带着妹妹先进去,我过去跟华宜长公主请安。” 安氏一脸自豪地看着她,“我家圆圆真有出息,连长公主都喜欢你,快去。” 待她一走,安氏便酸溜溜地一甩帕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碰上李新荷:“看到没,你与她同为李家女,她现在跻身高门权贵,成了贵妇,我们来这样的宴会,还要搭她的门路,凭什么被她压一头?你给娘争点气,借着这个好机会,找个金龟婿!” 李新荷恨恨地看着华宜长公主和李幼初说话,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与她有了距离,心里暗暗较劲。 等她哥哥借着江世简的门路,当了官,那她便也是官妹了。 她要找个比李幼初更高的门第,踩到李幼初头上,让李幼初臣服在她脚下。 沛国公夫人孙王氏,亲自出来迎接华宜长公主,恭敬地请过安,领了人往里而去。 她一边夸赞华宜长公主的衣着打扮,一边四处介绍着院中景色,见到身后的李幼初,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面上不显,只是和华宜长公主说着话,“今日长公主亲临,我真是无比高兴,只是敬国公夫人病了,她老人家,最疼长公主了,若是她来,见到长公主,也能宽宽心。” 大乾朝有两大公府,一家是眼前的沛国公府孙家,一家是敬国公府沈家。 孙沈两家,都是当年跟随先皇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之家。圣上对他们十分看重,两位将军在军中也颇有威望。 只不过,沈家更特别一点,是当今圣上的亲岳丈家,虽然皇后和太子已故,但沈家的地位却无可撼动。 不是沛国公府能比的。 华宜长公主在先皇后故去后,倒是经常去敬国公府,看望沈家二老,此时听到孙王氏提起敬国公夫人,笑容淡了许多,“今日你做寿,要高高兴兴的,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喜好安静,不来也罢。” 进到小花厅,里面摆着红檀木寿星屏风,各处案几上还摆着一盘盘彩色的寿桃,到处都充满了寿宴的喜气。 几位夫人坐在席上说着笑着,看着外面戏台子上唱着的折子戏。 见到孙王氏和华宜长公主进来,都笑盈盈地起身行礼。 华宜长公主不喜欢这些虚的,也不表露喜怒,只自顾自与李幼初和平西侯夫人说着话。 李幼初一边陪着公主,一边看,这次宴席,分了大小花厅两处,她来的这处是个小花厅,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女眷,大花厅那边才是朝中权贵及大人们。 戏台上唱着《蟠桃祝寿》的戏曲,小花厅里的夫人们听得入迷,姑娘们却坐不住了,三三两两去亭子里赏景。 江芸儿是与江世简和江世嵩一起来的,她身上穿着淡绿色的新裙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很是清新漂亮。 在一群姑娘们中间,很是出挑,只是她觉得头上戴着一顶帷帽,很是不爽,唯恐被人问及原因。 江芸儿也坐不住,她见李幼初陪着华宜长公主,便没告诉她,自己带了玉葫出去逛园子。 李幼初见她出去了,便给如花使了个眼色,如花马上退了出去。 江芸儿戴着帷帽不方便往人堆里扎,便找了一处花阴浓密的花墙,坐在廊下赏花。 看着眼前华丽富贵的沛国公府,满院子繁花似锦,雕梁画栋。 永宁侯府就更算不得什么了,自家的两个哥哥不争气,把母亲私库都掏空了。 她眼看着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嫁妆从何而来啊? 江芸儿想到这些就满心惆怅,花儿在她眼里都不美了。 也不知道,没有嫁妆,周小将军会不会嫌弃她? 对啊,她今日一定要站到周小将军面前,问问他。 想着,就站起身,往大花厅的方向去寻人。 “小公爷,哎呦,我的爷唉,这里是女眷们的活动场所,您来这边实在不方便。” 花墙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起开!越发会当差了!我有事找母亲说!赏春会上,我看上那个小娘们儿,母亲应了今天要给我弄到手的!” 这个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像是吃醉了酒。 “我要去问问她,人在哪呢?别又是忽悠我的!她若再像前几次一样忽悠我,我就把怡红楼那个小倌弄到家里来!” 先前那个声音急了,只好柔声劝着:“哎呦,小公爷哎,今儿夫人交代了,请来的都是各家权贵,有的是世家贵女,您别在永宁侯府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他家的名声臭不可闻,您怎就喜欢他家的姑娘呢!还巴巴地求了夫人,给她送贴子。” “你起开!别拦着我!” 第89章 意外 江芸儿一心想见到周长庚,哪怕问问他,是否喜欢自己,心里也能安定一点。 想着心事,一时没看到前面有人。 那人已经莽撞地撞了过来,江芸儿被他撞的一个趔趄,柔弱地歪倒在玉葫身上。 一双手悄悄拨开帷帽上的一条细缝,向外看去。 一看,原来是上次在赏春会上遇到的那个男子。 孙明远撞到了一团柔软,抬眼,透过她拨开的细缝儿往里看去,正巧看到江芸儿没受伤的右脸。 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求了母亲好久,才求来的人吗? “江姑娘!上次赏春会上,你我也是这般撞在一起。咱们真是有缘!”孙明远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这是沛国公府的小公爷!”刚才的那个随从傲慢地介绍了一句。 江芸儿赶忙放下帷帽,心里虽不耐烦,但眼前这位好歹是东道主,她不敢无礼,却也不想过多纠缠。 悄悄打量了两眼眼前这位小公爷,屈膝行礼。 “小公爷见谅!我兄长叫我有事,我去去就来。” 说着脚下不停,飞快地往大花厅而去。 眼见着美人离去,孙明远哪能就此作罢,忙追着而去。 “江姑娘等等我!” 随从不明白,这姑娘有什么好的,把小公爷想的脖子都长了。 “小公爷,这姑娘也没好么出挑啊,您怎么就非认定了她?” 比起怡红楼那些头牌,这姑娘算个什么,连个正脸儿都没看到,有什么好? 孙明远嗤笑:“你懂什么!大鱼大肉爷吃腻了,就想换换口味,这样的娇羞小辣椒,欲拒还迎才够味儿!哈哈!” 孙明远上了心,也不胡闹了,追随着前面的人影而去。 李幼初好不容易脱开身,悄悄往前院的方向摸过来。她没去大花厅,因为她知道齐子凛身份特殊,罪臣之子,明面上还被流放,他一定不会公开露面。 李幼初不敢打听书房所在,像只瞎眼苍蝇似的,在前院转了一圈,终于确定了书房所在。 拐过长廊,露出一个小竹林,林中有人影闪过,李幼初瞧的清楚,那人正是齐子凛。 她飞快地跟了上去,只见齐子凛走到书房旁边的一个小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李幼初环顾四周,倒是没有什么人,她放轻脚步,悄悄靠近窗下。 “国公,事情办妥了。”齐子凛的声音。 “等粮食一到位,我便会派人将你父亲救出来。不过,我有个疑问,你用了什么办法,未花一文钱,搞来两万石粮食的?” “雕虫小技。国公忘了,我父曾任江南的父母官,在江南盘踞多年,弄几万石粮食,不是什么难事。” 江南?两万石粮食? 窗下的李幼初脑子了嗡的一声,一个半月前,李家最大的粮仓失火,竟是齐子凛背后操纵! 就这么通过一场火,两万石粮食就凭空消失了? 好算计! 不过听沛国公的意思粮食还没到位,她还有机会再查到粮食去向。 那,那本账册呢,在谁手中? 怪不得二叔主动要求留在江南处理粮仓失火的事,只怕,他早就背叛了父亲,和齐子凛勾结在一起,掏空李家。 齐子凛办成了这件事,才有了和沛国公谈救他父亲的资本,他极尽讨好道,“如今圣上正为北齐来犯的事发愁,奈何国库空虚,谁能为圣上解决钱粮的问题,谁便是功臣,国公就擎好等着圣上封赏。” “我不稀罕封赏!以我如今的权势,除了沈家和许家,谁还能与我抗衡?沈家太子一死,大势已去,不足为惧。倒是许家不过,也不是没有变数,周长庚就是这个变数。几日前,周长庚抓了北齐大王子桑姆益,从他手中抢回了布防图,圣上对他大肆封赏,瞧这局势,这次若是出兵,主将怕就是周家父子了。” “小的专门打听过,周家父子迂腐,并未站队哪位皇子,国公若是心急,何不将周家父子拉拢过来,听您号令。” “哼!该急的不是我,是许家!许殷这老小子,一直在拉拢周家,这次他拉拢周家不成,估计就会使阴招拉踩周家,好让朝中无将可用,圣上才会重用他当主将。以许殷的行事作风,周家若是不听话,北齐一战便是他父子的坟冢了!” 李幼初在窗下听着,脑海里早已翻滚过无数个念头,可她想不明白沛国公站哪队? 难道他忠于圣上? 周长庚救过她的命,若是可能,她要想办法将这个消息告诉周长庚知道。 心下想着,她脚下微动,想要慢慢退出去。 心里一急,脚下不知踩了什么,发出嘎巴的响声。 里面的两个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同时厉声问道,“谁?” 齐子凛动作很快,很麻利地推门出来。 却只看见窗下趴着一只胖猫,正弓着身子,警惕地盯着他。 他又朝竹林里望了望,只有竹叶在风的撩拨下,微微颤动。 心下一松,又转身回了书房。 李幼初被人捂着嘴,藏在竹林后的廊柱后面。 她刚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人便到了这里。 她不也想象若是被沛国公和齐子凛发现,她的下场是什么。 她将身后之人的手拉下来,扭头向后望去。 竟是——周长庚。 此刻正淡淡地看着她,眸底是看不清的情绪。 后院,孙明远竟将人跟丢了。 找了半晌没找到,被一个又矮又胖的丑丫头撞了一下,正要破口大骂,那丑丫头一闪身,身后露出一抹淡绿色的身影。 那抹身影站在柳树下,抬头看着什么。 周围没什么人,孙明远一时心痒,上前就从身后将人抱住了。 “小美人儿,爷终于抓到你了,你让爷找的好苦啊!” “啊!” 李新荷惊了一跳,此处偏僻,她娘又去更衣了,她自己在此处等她。 却不想遇到了狂徒,她不敢喊出声,怕坏了名声,只好哆嗦着唬人,“你别碰我啊!我是永宁侯府上的,小心我府上饶不了你!” 她不知对方身份,只好先抬出永宁侯府来吓唬对方。 第90章 孙明远的心意 谁料,背后的人哈哈大笑,笑得胸腔震动,“小辣椒还挺辣,爷堂堂沛国公府的小公爷,还怕你哥永宁侯?” 李新荷身子一僵。 沛国公府的小公爷? 那不就是今天东道主国公夫人家的世子? 身份岂不是比永宁侯还高八百个码? 只是坏的是,他真把自己当成了永宁侯的妹妹。 这可不行,她心里的小算盘立马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必须第一时间,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猛地一回头,这小公爷瞧着二十岁上下的模样,五官还算周正,只是那目光好像有些奇怪,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赤裸又霸道。 李新荷掩住眸子中的惊惧,使劲挣扎开来,退后一步,紧张不安地咬住唇瓣,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明明眼角发红,却仍努力微笑,可怜兮兮地对着孙明远屈膝行礼,“小公爷自重,我叫李新荷,新荷是永宁侯夫人的妹妹,见过小公爷” 她方才说是永宁侯府上的,也没什么错 孙明远见她转过身来,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毫无顾忌地落在她一张纯净的脸上,眉头皱了皱,她不是江姑娘。 可她的容貌也足够出挑,小脸白皙,满头的青丝被几根金钗束在头顶,怯怯的模样极招人心疼。 只是,穿金戴银俗气了些,一股小家子气,没有江姑娘只戴着一根白玉簪子,显得更典雅有韵味。 孙明远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他是万花丛中过的情场老手,也不是什么货色都看得上的。 甩了甩袖子,嘴巴抿得死紧,声音也没了方才的热情:“以后别穿这身衣裳了,什么人配什么衣裳,一头金钗,配上一身绿汪汪的衣裳,俗气!” 说完,也不再看李新荷,大步往大花厅的方向去了。 李新荷心下委屈,双目含泪看向已经走远的孙明远,尖锐的指甲插入了掌心还不自知。 明明是他认错了人,轻薄了自己,还要嘲讽她俗气! 不就仗着身份高欺负她吗? 她倒要看看,到底那永宁侯府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李新荷自小就争强好胜,越是得不到的,她越想要,她盯着前面的背影,擦干脸上的泪痕,唇角微扬,跟了上去。 孙明远顺着大花厅的方向疾走。 很快,他便在大花厅旁边的花墙下,看到了那抹淡绿色的身影,依旧戴着帷帽。 她身旁还站着两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一个他认识,那是她哥哥永宁侯江世简,另一个是 孙明远忽地瞪大了双眼,下巴都要惊掉了。 另一个穿一身淡青色的男子常服,身段细长,腰系青花佩玉,浑身的书卷气。 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枚艳红的山楂,仿佛是春天里的小树,开出了鲜艳的花。 如此耀眼的小少年,看得孙明远心神恍惚,这是什么神仙人物。 走近一看,他的模样竟与江芸儿如此相像,也是一样的清逸俊秀,一样的吸引他的目光,在他眼中二人都是湖边的垂柳,又娇又软。 就这么想想,他就激动的连走路姿势都变了。 孙明远走上前,爽朗地对江世简打招呼:“永宁侯登门为我母亲祝寿,明远感激不尽。” 这话惊的江世简心中一跳,沛国公府的小公爷一向眼高于顶,与他自是没什么交情,可他突然靠近自己还这样客气,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小公爷客气,来贵府给孙夫人祝寿是我们的福气,也祝孙夫人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他身旁的江芸儿和江世嵩也跟着回礼。 孙明远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热切而期盼。 江世简顿时有些明白,便为他介绍道:“这是家妹江芸儿和家弟江世嵩,二人是双胞胎,容貌有些相似之处,站在一起,颇有些趣味儿。” 孙明远喜欢的不行,将手臂搭在江世嵩肩膀上,亲昵道,“听说世嵩弟弟好读书,不知秋闱可有把握?” 江世嵩脸一红,他最近都没去书院,更别提好好读书了,天天泡在百蝶香,与柳曼如黏在一起,没人提醒,他早就忘了还有秋闱一事。 可孙明远却只当他是害羞,大言不惭道,“好好读书,来年春闱我帮不上忙,到时候若是授官遇到什么问题,我倒是可相帮一二” 小公爷主动递来橄榄枝? 兄妹三人面面相觑。 江世简心中不禁波涛汹涌,难道小公爷看上了自家妹妹? 若真是如此,侯府的前途可就有指望了,这可是沛国公府,权势滔天,可与许家抗衡。 若真是如此,自己又何须被许殷那个老家伙欺压? 国公夫人的寿宴,他本不想来,但长安侯给他的三个任务,他才完成了一个。齐怜容还在他手中。 最终还是靠着李进才给的二万两,才凑够了十万两,送到长安侯手上。 长安侯让他把瑞王拉下来,可凭他的人脉,要想拉下瑞王,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只好先查当铺和货船的事,不枉这些天努力,终于查到一些眉目。 他查到了漕运官员王成宝的来历,只是有些事,还要亲自问一问他。 只是,递了帖子去见他,被拒绝了。 几经打听,得知他会来给沛国公夫人祝寿,便来此堵他。 没成想有了意外收获。 江世简见孙明远对自家弟妹很热络,对自己倒客气疏离,他正好要去找王成宝,于是,很识相的找个借口离开了。 躲在暗处的李新荷看到这一切,心中什么都明白了。 江芸儿怎会与她穿着相同的衣裳,还害她被小公爷羞辱。 她的衣裳是李幼初送来的,想来江芸儿也是。 李幼初是故意的!她故意害自己出丑! 李新荷眸子里蹭蹭蹿起了火星子,可她不会去找李幼初对质,她会让娘亲加快进程毒死顾氏。 等顾氏一死,娘亲掌管府里中馈,大伯又常年管着生意,哪有空管她怎么磋磨李幼初。 江芸儿想踩着她嫁给小公爷,那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说着,她把自家跟在后面的婆子,叫了过来。 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金瓜子,递到婆子手里。 想了想,这是在国公府,又觉得不够,把整个荷包都给了婆子。 附耳对她吩咐了几句。 第91章 捐赠 李幼初与周长庚被困在书房附近的一处厢房里,外面全是侍卫和小厮,都在搜寻着什么。 李幼初顺着周长庚掀起的窗子缝隙向外一看,再转头时,正看见一张英俊的侧脸悬在自己耳边。 为什么她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候遇到周长庚,他又怎么总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难道这是二人特定的宿命吗? 没容得李幼初细想,她便察觉到了不对。 这周长庚的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儿? 刚才在外面,她又一直处在精神高度紧张中,因此没闻到。 可眼下,二人独处室内,她突然就觉得不对。 难道外面那些人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周长庚来的? 周长庚低声道:“这次我抓了桑姆益,并从他手中抢回了布防图,圣上审问桑姆益,查到一个惊天消息,朝中官员有人与桑姆益暗中勾结,里应外合” “居然不是和妃,朝中还有人与之勾结,这北齐也太狂妄了!” 周长庚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但李幼初明白,周长庚潜入书房重地,悄悄查探沛国公与桑姆益暗中勾结的证据,被人伤了。 眼下她最关心的是李家的两万石粮食的去向,齐子凛是走水路运往京中,还是走陆路。 但转头又看到周长庚的右胳膊鲜血淋漓,正在汩汩冒血。 她赶紧拿帕子,去帮他包扎,免得血流得太快。 一低头,李幼初闻到了一股桂花油味儿。 那香味肆无忌惮地萦绕在她鼻端。 她突然想起来,后院那人也是这般爱用桂花油养头发。 可周长庚突然用左臂挡住了她,打断了她的思绪,周长庚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说道,“别动,方才在书房中遇到一人同我一样身穿黑衣,不过那人比我熟悉地形,书房狭窄,他钻了空子才伤了我,不想,那人阴毒,刀尖儿上有毒” 李幼初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惊慌道:“那人与你意图相同?也是来找证据的?” “也或许是来销毁证据的。” “怎么办,想办法出去,找个大夫解毒!” 周长庚很快地撕下一截布条儿,想绑在伤口上端,可一只手实在无法操作。 李幼初很有眼色,她接过来,麻利地系在他伤口上端,又问他,“怎么解毒啊?” 他可不能死,他若死了,他们俩都要一起完蛋,这里可没有埋尸的铁锹。 周长庚瞥她一眼,这女人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就这点伤,值当惊慌成这样? 只要将毒吸出来,应该就无大碍。 他试着自己用嘴去吸伤口,可那伤在胳膊外侧,角度刁钻,正好在他嘴碰不到的位置。 李幼初紧张地咬着指甲,看出他的意图是想将毒吸出来。 她想到周长庚多次救了她,自己不能看着他受伤而不救。 干脆心一横,径自伸手拨开周长庚的脸,深吸一口气,将唇凑到他的伤口上, 用力一吸,便将中毒的污血吸了出来。 可能吸痛了周长庚,他竟然身子一个踉跄,倒抽一口冷气。 李幼初可顾不得他,连连又吸了好几口,然后将血吐在帕子上。 周长庚垂下眼眸,只看得见乌黑的发间,露出一截纤细的颈子,以及襦裙之下包裹着的纤薄后背。 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上次在长公主府,二人挨挨挤挤藏在床帐之后,他咬在她脖颈间的那个牙印。 不自觉地,他的右手指端又发痒起来。 周长庚不再看埋头帮他吸污血的小女人,只仰着脖子,闭上眼睛,仿佛在压抑什么。 直到那血变得清亮,周长庚才低沉道:“好了” 李幼初连忙又多吐了几口口水出来,免得不小心吞下毒液。 在周长庚不可置信地眼神里,又从他身上撕下一截布料,动作麻利地系在了他伤口上。 “一会出去之后,难保沛国公不会命人试探你,你胳膊上受了伤,还是想办法提前出去治伤。” “你以为我还出得去吗?沛国公生性多疑,我若提前离开,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怕是又免不了被查问” 外面突然有人高喊着,“人找到了!” 那些侍卫呼啦啦撤走了。 等李幼初再回到席间的时候,华宜长公主正在愤恨地说,北齐大王子桑姆益,偷了布防图,欺辱到家门口的事。 “我大乾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如今我们刚赶跑了西厥,正是元气大伤,钱粮不足的时候,若是不出兵,就总得受北齐的欺负,边境的百姓水深火热,本宫这心里着实不痛快!” 华宜长公主向来爱民如子,实在不忍百姓过着民不聊生的日子。 她又想起她当年远离故土和亲,只为熄灭战火,两国和平相处。她本可以自私点不去,可她最终还是去了,也不全是因为许殷那老贼的陷害,而是她不想百姓过着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生活。 她今日来带着皇兄的任务来的,沛国公夫人的寿宴,来的都是京中权贵,若是她能募捐到粮草,那借着桑姆益偷布防图一事,攻打北齐,也算师出有名。 不再受他们的窝囊气。 李幼初心中明镜似的,她若在此时支持了华宜长公主,以后说不定李家遇到危险时,能获得一张保命牌。 李家像块肥肉似的,被这么多豺狼盯着,没有后台真的危险,她还不如与长公主绑在一起。 长公主胸怀天下,若是她成了李家的靠山,那么上一世的悲剧,就不会重演。 见其他家的夫人太太无一表态,都在观望。 “臣妇愿为公主分忧。” 于是,李幼初第一个站起来表态。 “臣妇感念公主救百姓于水火的大义之举,代表自己向朝廷捐赠白银十万两,粮草两万石。同时,再代表李家向这次出征北齐的战士,再捐赠白银二十万两。” 李幼初既然得知是齐子凛算计李家的粮草,又怎能让他得手?她还不如明着捐给朝廷。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这手笔太大了。 这是一次性捐赠了三十万两白银,和两万石粮草。 第92章 江芸儿被围 华宜长公主第一个反应过来,顿时心生敬意,没想到李幼初年纪不大,被永宁侯府坑了这么多银子,却依然适时响应她的号召,为国效力,格局真大。 若是以前有人对她说,有人心怀大意,在银子和百姓安宁之间,会舍弃几十万两银子,选择让百姓安乐业,过上没有硝烟的安宁日子,她是不那么相信的,可现在她是真的见识到了。 不愧是江南李家的女儿! 她忍不住站起来,握着李幼初的手笑道:“不愧是我大乾子民,本宫绝不辜负李家和你的付出,定会如实回禀圣上,替你请功!” 李幼初没有顺杆爬,而是十分谦卑道:“臣妇能做的不过是力所能及,杯水车薪的小事,当年西厥一事,长公主只身一人平息两国战事,长公主心怀天下,乃我等表率,如今臣妇所做,只不过是效仿公主之万一。大乾强大,我们才能得以安宁生存。” 长公主闻言,连声说了三声好。 平西侯夫人盯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妇人,不由得心中震惊,一个商户女都有如此大格局,当真是罕见,没想到出身不高的人里,居然也有这种人物。 李幼初是以自己的名义损赠,连捐赠都不与永宁侯府扯上关系,她忽然想到永宁侯府的人一直瞧不起她,做出无数伤害她的事,心中又不免替她不平。 平西侯夫人端正神情,想到自家将军也是沙场上的一员,她忽地站起身,对着李幼初微微点头,眼里都是欣赏和钦佩。 “李家幼初的举动实让我敬佩,今日我也代表平西侯府捐赠白银一万两,粮食五千石,为大乾献出一份力量。将士们远离故土,护我大乾,我们做为大乾子民,愿他们也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 平西侯夫人的称呼,让李幼初心悦,是的,她不是什么永宁侯夫人,她有自己的名字,李家幼初。 她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别人。 遂,也感激地冲着平西侯夫人,端端正正施了一礼,表示心中的感谢。 华宜长公主命身边的女官,将捐赠的名单和数额都一一记下来,今日的功臣是谁,她也记在了心里。 此时,募捐到了白热化阶段,身后好多夫人小姐,都纷纷表示自家的立场,多多少少都捐赠了一些。 毕竟,谁敢说自家不爱国,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倒是沛国公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她的寿宴,竟生生成了长公主的大型募捐会。 偏她还不能加以反驳,多说一句都是不敬皇室,不爱大乾的罪名,她不敢也不会这么做。 她不敢擅做主张,只好让身边的婆子,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孙修筠。 不多时婆子回来,却也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婆子俯身,在孙王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孙王氏的眉头拧成了一股麻绳,气呼呼地站起来,对华宜长公主告了声罪,说“长公主殿下恕罪,大花厅那边发生了些腌臜事,别污了长公主耳朵,臣妇去去就来。” 说完,又扭过身子,冲着李幼初阴阳怪气道:“永宁侯夫人,你跟我走一趟。” 李幼初环顾小花厅,没有看到江芸儿的身影,也没看到安氏和李新荷的身影,心里大概知道可能跟她有关,否则沛国公夫人也不能当众下她脸面。 因此,她点了点头,跟在后面出去了。 华宜长公主不放心,给身后的另一个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应了声是,便跟在李幼初身后一起去了。 到那一瞧,才知道是有几家的姑娘闹起来了,被围在中间的人正是永宁侯府的江芸儿。 归德将军家的嫡女,带着她的婢女,鼻孔都快长到了天上去了:“你瞧她那副模样,看着娇娇弱弱,戴着个帷帽,连脸都不敢露出来,指不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哎,永宁侯府一家子都干尽了见不得人的事!她们家老太太和一个小府医不清不楚,人尽皆知,听说,连她们兄妹都是同母异父呢,真是笑死人了,什么人家啊,还敢出来现眼,就是因为这样,才没脸见人?” “我听说,那个小府医就是被江芸儿打死的,别看她娇弱,她可心狠手辣着呢,都小心些,别被她伤着!” 姑娘们都如临大敌,一步步向后退。 江芸儿被围在中间有些崩溃,这可是在大花厅附近,她连忙摇头,唯恐被周小将军听到,试图解释:“你们胡说!不是这样的!” 那姑娘柳眉倒竖,语气不善道:“她们府上的婆子都被她打肿了脸赶出来了。” 她还特意放小了声音,又正好让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那个婆子说,永宁侯府已经一个半月不给下人发月钱了,逼得有的下人连饭都吃不上,有的下人全家只有一条裤子,一个穿着走了,另一个就不得出门。还侯府呢,下人连饭都吃不饱,你再瞧江芸儿,穿的可是江南水绣的襦裙,可不是哪个男人送的?” 归德将军家的嫡女也道:“如此苛待下人的人家,闻所未闻,那婆子还说,江芸儿随了她母亲不检点,经常关起门来,在房里偷看禁书,这样的名声,也不知哪个府上敢娶她。怪不得没脸见人,戴了帷帽呢。” 姑娘们都捂着嘴窃窃私语。 沛国公夫人带着人过来的时候,这里还吵成一团。 李幼初看的分明,挑头的就是归德将军家的嫡女,和许秋宁的表妹。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江芸儿本就和归德将军家的女儿不对付,陈流芳又得罪了许家,许家即使不提许秋宁的事。 也不会放着这样好的机会,让江芸儿好过。 突然,李幼初发现了人群后,有一张得意的笑脸。 李新荷。 难道是她故意煽风点火,引起了这场硝烟? 李幼初招手叫来了水墨。 水墨上前,附在她耳边,三两句话,就将李新荷如何被孙明远嫌弃,又如何跟着他,看到了他对江芸儿的情意,说了个清楚。 第93章 查探 说白了,就是嫉妒心作祟呗! 嫉妒,就像猪油,专糊女人的眼睛。 如果她知道孙明远是个什么货色,还会做这种赔钱赚吆喝的买卖吗? 沛国公夫人过来,江芸儿并没看到。 她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受过这等闲气,心里早就憋不住了,嘴里也不客气起来:“你们是什么下贱玩意儿,像个市井长舌妇似的,专门议论别人家的是非,你们有什么目的,当谁看不出来,不就是觉得自己没我漂亮,羡慕嫉妒,才来诋毁我!烂了心肠的贱货!” 江芸儿嘴里的话,简直污人耳朵,那两个千金贵女,被她骂得脸颊发红,顿时不知如何回怼。 羞恼地红了眼睛,归德将军家的嫡女,也是个娇蛮惯了的,岂容得有人这样骂她。 一撩袖子,上前就要拽开江芸儿的帷帽,江芸儿死死拽着,一时不察,被她推搡在了地上。 此时,孙明远也得了消息,拉着江世嵩赶了过来。 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分辨不清,是谁受了欺负。 只见江芸儿被围在中间,伏在地上,两手紧紧拽着帷帽边缘,隐约可见右边小脸微红。 孙明远不知道那是气的。 以为江芸儿被人打了,竟冲上前,把人护在身后,将那归德将军家的嫡女给甩了出去。 “这么欺负人,也不知是谁教你的!” 又低头,将江芸儿抱在怀里,柔柔地哄道:“江姑娘没事,我来晚了,没想到在我家里,还让你受了委屈。” 众姑娘: 到底是谁受委屈啊? 这沛国公府的小公爷,怎么是个瞎子呢? 怎么会护着这么个没素质,名声又差的女人? 看他那动作,难不成,他看上了江芸儿? 江世嵩也上前,将人接过来,慢慢扶她起来。 他不能再让江芸儿的名声更差。 沛国公夫人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 她给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立马上前,恭谨道:“世子爷,这里都是女眷,您在这里不方便,不如交由夫人处理。” 孙明远一甩袖子,贵公子哥儿的臭习气起来了,何况还当着他两个心上人的面,他若不让江芸儿兄妹,知道他能保护他们,他男人的面子往哪放? “说的什么混话!这是爷的家!岂有你这个刁奴说话的份!起开!爷就看不惯刁蛮跋扈欺负弱小的人!以后,谁再敢欺负江姑娘,那就是跟我孙明远过不去!” 说罢,竟勾肩搭背,把兄妹二人一起带走了。 姑娘们: 沛国公夫人脸都黑了,但还不能当众与儿子闹起来。 只好把账都记在了江芸儿这个小贱蹄子身上。 如果是好人家的姑娘,孙王氏巴不得她们勾走她儿子的魂儿,省得儿子与红楼楚馆与些男人胡闹。 就她儿子现在的名声,若不是沛国公府势大,她一手压下来,怕是没人敢进她家的门了。 自家总不能像长安侯府一样,堂堂世子爷,配个五品小官家的闺女,还被人退了亲? 这样沛国公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沛国公夫人的一肚子气没地儿发,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李幼初,有心想要发作,可方才大长公主那般赞扬她,她成了爱国大义之人,自己此时难为她,岂不是打大长公主的脸? 沛国公夫人还能怎样,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众人疏散开,让人继续吃席听戏,把自己的寿宴继续下去。 等人走后,李新荷眸中的光暗了几度,她没想到,那小公爷知道江芸儿名声扫地,不检点,居然也满不在乎,还如此护着江芸儿。 难道真是对江芸儿情根深种了吗? 若真是这样,那她反倒不好横插一杠了。 她还要再想个办法才行。 而李幼初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不但查到了齐子凛与沛国公的关系,还意外得知,江南粮仓失火是齐子凛与二叔勾结所为。 她要抓紧时间想办法截下那两万石粮食,再过了明路,直接捐给朝廷。 凭什么自家的东西,黑不提白不提便宜了齐子凛。 而且听他的意思,他正是因为有了这两万石粮食,才能救齐父。 那,若是没了这两万石粮食,不知沛国公还会继续重用他,并帮他救齐父吗? 李幼初陷入了沉思,她在思考怎样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些粮食,并成功截下来。 而大花厅这边,沛国公孙修筠正在带人一一查问。 他早就吩咐府中下人关闭了府中各门,现在就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方才,有两拨人进入了书房重地,试图窃取他的机密。 被他的人拦截下来,并且得知那人被伤了胳膊,还中了毒。 若此人是府中宾客的话,他必然跑不出去,试探一番准能试探出来。 孙修筠不容许有人将孙家置于危险之地,书房里他的秘密太多了,不但有他这些年与朝中官员暗中往来的暗账,还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若让人得手,那孙家势必会天翻地覆。 他方才亲自去确认过了,东西还在。 但他要确认,到底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挑战他的权威,在虎须上拔毛? 他的命令已经传遍了整个府邸,侍卫们如同惊起的蜂群,暗中搜寻能藏身的地方,查找右胳膊受伤的男子。 可宴会之上,孙修筠不能也不方便,明着搜查。 如果传到圣上耳朵里,他这个国公也做到头了。 孙修筠想了个办法,他带人逐个敬酒,挨个试探,查了一圈儿,也没有查到有人胳膊受伤。 只剩下左上首席位上的周长庚没查了。 周长庚坐在左上首,穿着一袭赭色衣衫,腰系明黄金带,脚踩玄纹长靴,衬得整个人玉树临风。 只是此刻,他面无表情,自顾自喝着酒。 身后的流风却有些慌张,额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孙修筠亲自端着酒壶,为周长庚斟了一杯酒,手中的酒壶却不小心碰到了周长庚的手臂,周长庚的手很稳,酒杯端的很稳,杯中的酒连半滴都没有洒落出来。 丝毫不像受伤中毒的样子。 第94章 挑事 待寿宴结束,李幼初看到男席那边散了场,周长庚的背影,如来时一样,修长挺拔地安全走了出去。 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她让韩瑜去了景秀山庄,娘亲那边什么情况,她还不知,心中惴惴不安。 决定送安氏和李新荷回去的时候,先去看看母亲的情况。 一路上,安氏和李新荷都是一副严肃脸,仿佛谁欠了她们二百吊钱一样。 李幼初没空儿理会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些,她只关心娘亲的身体状况。 回了景秀山庄,安氏和李新荷一下车便往顾氏院子里走,却被李幼初拦住:“二婶,妹妹,累了一日了,不若二位回房稍做修整,我去见见娘亲,便回侯府了,到时候还要劳烦二婶和妹妹替我多多陪伴娘亲。” 一番话说的客气,安氏心中稍定,她正气着呢,去参加了个寿宴,遇到了金龟婿,却又不喜欢自家女儿,她能不气吗? 若不是当时的气氛不允许,也为着不丢女儿的面子,她多想去扒开那小公爷的眼睛,让他仔细瞧瞧,自家新荷规整的小模样有多俊。 李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好歹也是江南首富,新荷是清清白白的二房嫡女,不知那小公爷怎的就瞎了眼,宁愿看上一个名声尽毁的浪蹄子,也不多看新荷一眼。 不行,这事得说给李幼初知道,那江芸儿是什么烂货,她也配和新荷抢男人。 安氏越想越气,她想将这些话一股脑倒出来,但是想到她在李家一向是楚楚可怜的圣母形象,便又拿着帕子使劲按了按眼角,按了一帕子脂粉,才把眼角按红,期期艾艾道:“圆圆,那江芸儿是你小姑子?” 李幼初心中冷哼,这个老白莲见不得李新荷受一点委屈,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了,要跟她算江芸儿的账了。 李幼初早已看穿安氏精于算计的嘴脸,她为了算计大房的家财,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在父亲面前整日装的楚楚可怜,一副没心眼儿的老白花形象,在母亲面前任劳任怨,却黑着心肠给母亲下毒,当真是烂了心肠。 真当她李幼初是泥捏的不成? “二婶今日是见到她了?她可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今日的事,是不是惊着二婶了,可在江家,这样的事每日都要上演。她的家教,比起知书达礼的新荷妹妹可差远了。” 李幼初斜斜地看了安氏母女一眼,明褒暗贬,一番话说白了江芸儿就是这样的个性,做事也是这样没有规矩,这样的人都能被小公爷看上,那李新荷这么好,更配得上高门大户的人家,要怎么选择,端看这母女俩了。 安氏开口本就是想要说江芸儿没有规矩,名声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可听到李幼初这么说,她碰了个软钉子,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李新荷被李幼初这么一看,心道:天爷啊,这李幼初跟在家中时完全不一样了,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气场,一眼看过来,她心里竟隐隐发颤,想说什么,也不敢说了。 这个贱人跟她娘一样,一个出嫁女还想把持着娘家的财政大权,说往外捐银子,就往外捐银子,她自己的嫁妆,她捐就捐了,也才十万两。 可李家的家产,她凭什么代表李家捐? 那可是二十万两啊!比她自己的还整整多了一倍。 李家有这么多人,又不是只有李幼初一个人,李幼初有什么权利做主? 她还没出嫁呢,这些可都是她的嫁妆啊! 李新荷咽不下这口气,突然觉得,不能去看顾氏那个老妖婆了。 她要去告诉哥哥,然后去告诉大伯,端看大伯怎么训斥李幼初! 因此,她拉了拉安氏的衣袖,柔柔道:“娘,不如就听长姐的,我们先回房,给长姐和伯母留点说私房话的空间。” 在李幼初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对着安氏眨眼睛示意。 安氏接收到信号,便不再往顾氏院中去,改了方向,去往二房的院子。 李幼初不理会她们二人的小心机,径自来到顾氏的院子。 被看将她迎到里屋,进门便将其余小丫头全都打发了下去。 待里屋只剩下主仆三人时,被看“咚”的一声便跪在了李幼初面前,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 “姑娘,奴婢糊涂,被那安氏蒙蔽了双眼,竟害得太太受了这么些苦。” 李幼初也红了眼眶,连忙双手将她扶起。 顾氏也有些动容,她气恼自己看重亲情,所信非人,竟被自家弟妹下毒所害,若不是自己女儿发现问题,自己这条命怕也就糊里糊涂交代了。 她一双眼睛也浊泪纵横,挣扎着起身,朝女儿伸出手:“我的圆圆救了娘的命啊!是娘太轻信他人了。” 李幼初确信,是韩瑜证明了顾氏身中剧毒,这样的结果虽然她预料到了,但还是从四肢百骸涌出寒意,痛恨安氏的狠毒。 她整日在顾氏身边伪装成一只无害的老白兔,端茶倒水,近身伺候,为的就是取得娘亲的信任,谋财害命,真是好算计! “韩大夫怎么说?”李幼初有些着急地盯着顾氏,就怕她说出什么她不想听到的结果。 顾氏眼眸中闪着恨意,“韩大夫说,那补品和汤药里都有毒,而且这是两种相克的剧毒,这要是再喝上一个月,为娘怕就要和圆圆天人永隔了。” 被看气的鼻子都歪了,巴巴地控诉:“姑娘,这些日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拖住那安氏,总是瞒着夫人把药悄悄地倒了,补品也都悄悄换成了姑娘带来的。停了这些之后,太太的气色和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每次看到安氏那老贱妇过来,装得与太太姐妹情深的样子,却黑着心肝给太太喂毒,奴婢就恨不得将那些药都灌到那老贱人嘴里。让她也尝尝被毒害的滋味。” 李幼初心中暗暗盘算,是得让安氏也尝尝被灌毒药的滋味,也让她们母女也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第95章 盘问 同时,李幼初心内又悄悄松了口气,以韩瑜的医术,若是他说能救,那母亲的性命怕就是能保下来。 经过此事,被看是真的有些服气自家姑娘,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便顺口问出来:“姑娘,那此事,要告诉老爷吗?” 李幼初想了想,要说李家此时刚搬来京城,娘亲又病着,很多事务都需要父亲一个人忙里忙外。 他的精力是有限的,并且江南粮仓的事,二叔虽瞒着他,但想必以父亲的手段和势力,应该也能摸清个大概。日后还有他烦心的。 二叔虽在生意上浸淫多年,也安插了不少他自己的人手,但很多时候父亲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是完全不知。 论见识和能力,十个二叔加起来也比不过父亲。 但论处理后宅这些阴私事,父亲是个外行,绝没有母亲处理起来更方便,更得心应手。 想明白了之后,便道:“娘,这事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父亲,您这边,既然知道了,便一定小心二婶和新荷,不能再被她毒害。一定护好自己。” 顾氏有些内疚,上次女儿就告诉她了,说是安氏有问题,她非但不信,还觉得女儿不了解安氏,把她教训了一顿。 她突然想起来,除了女儿,好像言蹊也曾提到过安氏太过于殷勤,要她多加注意。 连个十三岁的孩子都能看出端倪,她一个浸淫后宅几十年的妇人,居然被安氏那个贱人瞒过,真是可笑。 “圆圆放心,言蹊那小子也是个眼明心亮的,你不在家,他也总是抽时间过来看我。”顾氏说着说着,眼底突然有了些笑意,声音里带着些满足和喜悦,“言蹊那小子,自打知道自己要真正成为你的弟弟,高兴地给你父亲和我磕了三个响头,虽还没正式上族谱,暗地里已经悄悄叫我母亲了。” 李幼初看到顾氏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和幸福,看来,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顾氏还拉开桌边的抽屉,让李幼初看。 李幼初伸头一看,里面竟放着一只碗,碗里是一只啃了一半的猪爪。 李幼初:??? 娘亲什么时候爱吃猪爪了,还偷吃了一半,藏在抽屉里? 顾氏看李幼初疑惑震惊的脸,便悄悄用手捂了嘴,小声道:“这是言蹊特意从外面买来猪爪,亲手烧给我吃的,进来看我还扭捏地藏在身后,悄悄地用碗装了,放进抽屉里,临走时才告诉我要打开抽屉看。” 李幼初掩嘴笑,言蹊是个吃过苦的孩子,猪爪对他来说,那是很好吃的食物。 她都能想到,言蹊眼巴巴地等着她娘亲开抽屉,看到猪爪时开心的心情。 她理解言蹊的行为,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是很渴望爱与被爱的,内心无比盼着有力而温暖的人照拂他。 他从小受李家恩惠,心中早就把李家人当成了他的亲人。 所以,他的爱如此小心翼翼又局促不安,独特又令人感动。 她的童年却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她从小便与言蹊亲厚,亲自带着他玩,为他启蒙,二人亲如姐弟。 她便知道言蹊一定会同意过继到母亲名下,成为李家真正的一份子,同时,也成为她的亲弟弟。 “娘亲,言蹊是个好孩子,我不在家,母亲有事便尽管吩咐言蹊便是。” 李幼初将一粒解毒丸喂给顾氏,这是韩瑜托人交给她的,是专门帮顾氏抑制体内毒素,互相作用的。 李幼初眼看着顾氏脸色比上次好了不少,心中安定了几分,正琢磨着怎么把二叔与齐子凛勾结,转移走了两万石粮食的事,告诉父亲。 顾氏的房门在此时被敲响了,小丫头进来传话:“姑娘,老爷让您速去前院书房,说是有要事。” 李幼初一听,正好,她也有要事要找父亲。 临走时,她亲自给顾氏掖了掖被角,嘱咐她少思虑,多休息,这才带了丫头离开,去了前院。 李幼初一到前厅,便觉得气氛有些紧张。 进来时,父亲身旁的庆叔,还特意嘱咐她,二房的人全在,她心里便有了几分数。 她一进门,李进才便站起来,板着脸怒瞪着她,语气不善道:“长姐今日在沛国公寿宴上风头够盛啊!捐了自己的嫁妆给朝廷还不够,一个外嫁女,还要再自作主张替李家捐二十万两!长姐,你心中可还有大伯父和我们这些弟弟妹妹?” 他这话里话外,都是怪她自作主张,捐了李家的银子。 李进宝也跟着质疑道:“长姐今日出足了风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就捐出二十万两白银,这李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你这么往外扬?长姐可想过,这样做,可给我们李家带来多大的经济压力吗?”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担心这银子给了朝廷,他们挥霍的银子就少了,影响到他们做纨绔了吗? 就算不捐,他们浪费的银子还少吗? 两个废物! 李家的银子,都是父亲辛辛苦苦赚来的,和二房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二房这兄弟俩有什么资格和脸面来质问她? 再看安氏和李新荷,虽低着头不发一言,但没有她们,李进才又怎会知道这伯事? 二房果然团结,还拧成一股绳闹到了父亲这里。 她也是重来一世,遭受了许多,才知道银钱没那么重要,很多时候,若是没有能力保住,还不如明着捐了,给李家找个后台来得重要。 她进门便坐在李进才上首,颇有威势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凉凉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难当前,你以为我们不主动捐,李家这样的首富之家,便能独善其身吗?” 李幼初这一眼,看的二房的兄弟俩心中一凉,心道:这李幼初年纪轻轻,还怪有威势,她一眼看过来,凶巴巴的,还怪骇人的。 安氏坐在上首,面上平静,手里抓的那块帕子,都快扭成麻花了,李幼初早就看穿了她,若是她能亲自下场撕,她才不会坐在上面抓帕子。 第96章 鞭打 李幼初冷哼一声,语气依然坚定:“我今日表明我李家的忠心,在朝廷面前过了明路,留了名号,虽损银钱,却是为了保李家长久安稳!” 李幼初看不惯,李进才和李进宝那副短视的样子,他们眼中看到的永远只有钱,也不会想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他们不提捐银子这事,李幼初还不生气。 李进才和李进宝自打晓人事开始,在江南,借着李家首富的名头,横行霸道。 糟蹋了不知多少好姑娘。 每每出了事,二叔李增光都是一副慈父形象,拿着银子出去平息祸乱。 有一次,李进才喝醉后,逼着一个书生的妻子委身于他,事后,还如以往一样拿钱平息。 结果,那书生的妻子是个有气节的,去县衙击鼓鸣冤,那知县收了李增光的银子,准备和稀泥,没想到,那书生的妻子,竟一头撞死在衙门里。 为了不把事闹大,只那一次,上下打点,抹平此事,便赔出去五万两银子。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兄弟两人这些年玩女人祸害的银子,也不止二十万两,这些可都是她爹辛苦挣来的,给这两个废物糟蹋了,她还没说什么,她把自家银子捐给朝廷,保李家平安,他们二人倒出来指手画脚。 她盯着二房众人,有些不屑:“二弟和四弟,用不着如此气急败坏,我虽说代表李家捐银二十万两,但也不用二房凑银子!” 她句句说明,这银子是大房的,与二房没半毛钱关系。 李进才和李进宝脸色涨成了紫茄子,虽还规矩坐着,但起伏的胸口已经泄露了他们发怒的事实。 李幼初冷眼看着二人,心中冷笑,就这两个废物,还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她今日便叫他俩知道知道谁是大小王。 “两位弟弟也大了,多学着些生意上的事,别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二位弟弟还是少去那些烟花柳巷之地,现下来了京城,可不比在江南,再闯下什么祸,可不是五万两银子能平息的了的!一个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 “也不是我吓唬你们,若是不信,可去菜市口瞧瞧,一天砍掉的脑袋有多少,若是碰上刽子手刀子钝,那脑袋砍下来,血乎刺啦,连着肉皮,那犯人脑袋掉了,还喊疼死了!” “再者说,新荷妹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别到时候累了她的名声!” 这话一说,李进才和李进宝的脸,由紫茄子变成了苍白的冬瓜,李进宝年纪小一点,竟吓的瘫软在椅子上。 安氏见状,惊叫一声,忙去扶二儿子李进宝,眼中隐有怨恨之意,瞪着李幼初。 “圆圆,二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一个外嫁女,说捐就捐了,你弟弟是府中男丁,是李家的根,他问问是应该的,你好好教他们知道道理就是了,还提什么旧事,那些事,本也是你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做下的,你怎的照死里吓唬你弟弟?要是吓出个好歹可怎么好!” 安氏鲜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这一急,她有些暴露了本色,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李增荣还坐在上首。 那眼眶说红就红了,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一副可怜样子,被李幼初欺凌了,嘤嘤嘤地小声哭。 李新荷目光含怨,拿着帕子给安氏擦眼泪。 上首的李增荣目光晦涩,他怎会不知二房这几个的小九九。 他们依傍着大房过日子,一年不知道要糟蹋多少银钱,进才和进宝爱算计,爱贪小便宜,内心九曲回廊,淤泥沟壑,他都知道。 但这些都是李家内部矛盾,没出什么大差错。 自进才瞒着他逼死良家妇人后,他严厉地告诫过李增光,好好管教两个儿子,别亲手毁掉李家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声。 李家生意做这么大,名声和信用很重要,他不允许家中出现这样的逼良为娼,杀人作恶的混世纨绔。 这一年在他的制裁下,这兄弟二人才好一点。 这俩侄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在家国大事上,向来拎不清。 这也是他不让他们插手生意上的原因之一,这俩都是不堪大用的。 他肃着脸,将手里的紫檀木珠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峻。 “都闭嘴!”李增荣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江湖,有自己的处事风格,在家中向来有威严,他不发火,家中也无人敢顶嘴。 别说此刻他发火了。 安氏眼中精光闪过,一副算计成功的老白莲样子,倚在李新荷身上,等着看李增荣问责李幼初。 没想到,李增荣指着李进才和李进宝,斥道:“跪下!” 又让府里的管家庆叔,去取了家法——藤条鞭。 这东西打人可疼了,鞭子下去便马上见血,再抬起来,必定连着皮肉。 安氏和李新荷对视一眼,顿时慌了。 难道他们作为李家人,不该质疑李幼初私自作主捐了二十万两吗? 李进才和李进宝,也吓软了身子,大伯这是要罚他俩? 大伯自己没有儿子,一向是很疼宠他俩的,都怪李幼初这个贱人! 李增荣看着他俩眼中的不服气,便先发制人,下了狠劲儿,一人打了一鞭子。 前厅里,顿时响起嗷嗷的惨叫声,仿佛在杀按不住的年猪一样。 李增荣等他们叫完,才郑重道:“圆圆是我大房嫡长女,就算嫁出去了,她也是我李家女,地位不可撼动!轮不到你们说嘴!” 他的目光在堂中搜寻了一圈,在安氏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直看得她缩着脖子,低下头。 小孩子不懂事就罢了,她也跟着说什么外嫁女,不像话! “错在哪里知道吗?”李增荣问地上跪着的两人。 两个人只顾着疼,哼哼唧唧,说不上来。 “你们有三错!其一,不该对你长姐不敬,出嫁了也是我李家的嫡长女,容不得你们放肆。” “其二,你们但凡成器一点,捐粮捐银这事,就该你们主动做,用不着你长姐操心,出头。国难当前,你以为你长姐不主动捐,朝廷便会放过我们李家这头肥羊吗?她为了李家殚精竭虑,你们不知感恩,反倒指责质问!” 第97章 决断 李家有银钱这事,众所周知。 盯着李家,想要拿李家去朝廷邀功的人也大有人在。 若真是等着某个权贵寻个由头,给李家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查抄了李家,他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这些话,李增荣不想说出来。 本就是乱世,没有靠山和后台,李家这些家财他们非但保不住,还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他倒是奇怪,他娇养着的姑娘,怎会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 没忍住,抬眼打量了女儿一眼,见她目光平和,处变不惊,心中更是欣慰。 等胸中的气沉了沉,才道:“其三,你们长姐说得没错,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们二人连这点觉悟没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这种话若是传出去,被朝廷知道了,圣上岂非以为我们李家阳奉阴违?表面上捐粮捐银支持朝廷,背地里自家人却起了内讧,责难捐钱之人。若是被有心人参奏一本,李家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李家倒了,你们两个还有命活?” 一番话下来,安氏后背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哆嗦着道:“大哥,都是进才进宝不懂事,差点惹下弥天大祸,还不快给你大伯认错?” 安氏扭头催促两个儿子。 李进才李进宝哀嚎着,向李增荣认错。 李增荣却道:“你们不该向我认错!该向你们长姐认错!” 李进才和李进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怨恨和不服,但眼下形势不允许,由不得他们二人逞强,那鞭子若是再打下来,他们二人至少得躺个两三日。 韩信尚且能忍胯下之辱,他们二人如何忍不了李幼初这一时的得意嚣张? 君子报仇,十晚不晚! 二人眼里的激怒之意褪去,跪着转身,对着李幼初齐齐道:“长姐,是弟弟们目光短浅,弟弟们错了!” 李幼初没指望他们二人真心认错,不过,她倒是感叹这二人变化之快,明明方才她还看到他们眼中的不服气。 果然,二房长期屈居大房之下,一家子都会做表面功夫,惯性伏低做小。 李幼初看都懒的看他们,目光冷冷,“以后少说话,多做事,免得给李家招惹是非。” 她现在没办法把他们赶出李家,但留着他们确实后患无穷,她想到上辈子发生的事,心中的恨意又陡然增长起来。 李增荣手里握着鞭子,并未叫他们起身:“你父亲不在,我便替你们父亲教教你们,今日我打你们三鞭,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二房几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李新荷终于忍不住了,她今日失算了,她以为让哥哥出面将此事告诉大伯,大伯定会处置李幼初的,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 李新荷有些绝望,面色惨白,挂着一串串泪珠,乖巧又无辜地替她兄弟求情:“大伯,我二哥和四弟已经知道错了,这鞭子厉害,他们也已经挨了一鞭子,大伯再打,他们承受不住的啊!不如让他们回房闭门思过,好好反省今日的错误,以后不犯了。” 李增荣不听求情,手下没松动,板着脸,又每人打了两鞭子。 打完,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两人,叹了口气,“好好回房思过!别再生事!” 庆叔叫来几个家丁,把两人抬了下去。 安氏和李新荷也哭哭啼啼跟着去了。 李幼初再度跟着父亲来到书房里。 李增荣叫女儿坐下,带着些欣喜的眼光看着她,若是李幼初是个男儿身,李家何愁后继无人啊。 “捐银子捐粮这事你做的对!只是江南大粮仓才失了火,爹担心咱们的粮食不好凑,爹考虑着,要不拿银子顶上?你的嫁妆银子便不要动了,你的十万两,爹也一起出了。” 银子是王八蛋,花光了还能赚。 花了银子能保全家长久安稳,值了! 而且,以他的经验还看,朝廷对主动捐粮捐钱的商贾之家,都会有优待,若是有机缘,成为皇商也是可能的。 李增荣本就不看重钱财,反倒有些高兴:“朝廷对我们这些主动捐赠钱粮的,肯定会有所嘉奖,爹是个生意人,依爹看,你以自己的名义,和李家的名义,分别捐赠,真的明智之举!到时候朝廷奖赏李家倒是能猜得到,就是不知会如何嘉奖你。” “爹,不用,您已经给了女儿不少银子,女儿手中有银子,区区十万两,女儿不会为难。其实,女儿本打算,把李家的二十万两也一起出了,您既这么说,女儿就不跟您争了,以后若再有这种情况,爹一定答应让女儿来。” 李增荣的性子,李幼初最清楚,他见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要不,也不能在她出嫁时,清点了李家一半的嫁妆给她带着。 李幼初根本不在乎是否嘉奖自己,她只想保护李家安稳而已。 她听到李增荣提到江南粮仓的事,有心想把二叔和齐子凛勾结一事,告诉他。 但想到他那么看重亲情的一个人,若是此时知道真相,一定不会相信二叔会背叛他。 二叔这个人太会伪装了,和二婶都是一路货色,在父亲眼里装的忠厚老实,可靠听话。 实则,背地里野心可大着呢。 她也是活了两辈子,才看清了二叔表里不一,凉薄的嘴脸。 他能忍辱负重在父亲面前伏低做小,无非就是为了将李家的家财,占为己有。 想了想,李幼初还是决定不告诉他真相,侧面寻求父亲帮助,她先把这两万石粮食截下再说。 “爹,我记得咱们跟水路走货的人里,有个姓陈的师傅。” 这个姓陈的师傅叫陈志诚,打小就在李增荣身边服侍,跟着李增荣走南闯北,最是熟悉水路漕运上的事,见识和武艺都是顶尖的。 陈志诚最是知道什么货用什么船装,走哪条水路最安全,最快,结果被二叔看中,总是以各种理由吩咐陈志诚,替他办私事。 最后,李家的灭门,和二叔交代他办的事,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98章 准备 前世,陈志诚曾想找李增荣汇报,说李增光行事不端,被李增光想办法给阻止了。 后来,陈志诚同他的一众兄弟们,给李增光办成了事,却被他派来的人绞杀在路上。 李幼初想,李增光和齐子凛现下就已经有了勾结,合谋算计大房。 她提前把陈志诚给收拢过来,会不会阻止李家灭门的悲剧? “是,圆圆怎么想起他了?” 李幼初乖甜一笑,她也只有父母身边,才能心安地像个孩子一样活着。 “爹,能不能把他借给女儿一段时间,女儿想向他请教一些水路上的问题,日后女儿的铺子,免不了还要从江南运货的。” 李幼初没有把真实意图告诉李增荣,这两万石粮食是齐子凛用来和沛国公谈条件的筹码,他势必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必定动用了沛国公的力量严加把守。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节外生枝,让父亲身陷险境。 而李增荣也跟她差不多的想法,为人父母没有不盼着自己儿女好的,何况他只有李幼初这么一个心尖尖儿。 要什么不给? 只要他有,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就怕李幼初怕给他添麻烦,而不开口。 “说什么借不借的,需要谁直接让他跟着你去就是!爹的人,就是你的人,随时调用!” 他笑盈盈地看着李幼初,慈爱又温和:“爹选择举家搬到京城来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离我家圆圆近些,能给你提供支持。即便江世简那小子欺负你,爹不出半个时辰,便能立马出现在侯府,替你撑腰去。” “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不方便回来,便派人传话回来,爹无有不应的,只要有爹在,圆圆永远有使不完的底气!腰杆子挺起来!” 这一番话,戳中了李幼初心中的软肉,她数月来单打独斗的委屈,在这一刻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往眼眶内翻涌。 她抬起头使劲憋着,想把眼泪憋回去,不让它们落下来,免得父亲担心。 李增荣却关切地抬头看过去,半开玩笑道:“都当姐姐的人了,还那么爱哭鼻子。过段时间等你二叔回来,我便把过继言蹊的事告诉他,命人回江南开祠堂,记入族谱。” 李幼初点头,同时又担心二叔眼看着大房有了嫡子,他们继承大房家产的事情落空,而狗急跳墙。 她需得在二叔回来之前,便将那两万石粮食找到并截回,再想办法找到那本丢失的账册。 将二叔做下的所有事,告诉父亲,让他早做准备。 事情办完了,李幼初悄悄把陈志诚安置到了她在京中的一座小宅院,自己回了江家。 她回来时,江世简还没有回府,不知道去了哪里。 众丫头伺候李幼初用过饭,漱口之后,准备入睡。 如花推门进来,小声回禀:“姑娘,奴婢见府门外有几个人鬼鬼祟祟,一直探头探脑,看着不像好人,奴婢问了咱们埋在府外的人,说是陈家的婆子,白天时候就一直在了,咱们要管吗?” 李幼初放下床帐,想了想道:“陈家的婆子理她做甚,我还怕她们不来呢!叫人盯好了就是。” 如花应声是便要退下。 李幼初“哎”一声,又叫住了她,从榻上坐起来,吩咐道:“如花,今日跟着我们回来的陈师傅,你去打听下他家里都有哪些人,成家没有。” 如花疑惑了一瞬,姑娘为何要打听一个水路镖师的家口,直接问老爷不就行了吗?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她没问出口,姑娘叫干啥就干啥,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水墨和丹青一直守在榻前,二人齐齐伺候李幼初睡下。 如花办事效率很高,连夜便将陈志诚的生平查了个底掉,趁着李幼初用早饭的功夫,一一汇报了。 饭后,李幼初亲自去小宅子见了陈志诚。 陈志诚早早地在院子中候着,见到李幼初,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因着是第一次见李幼初,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局促。 “大姑娘安!” 李幼初打量了他片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四方脸,新刮了胡子,一身劲衣短打,看上去利索干净。 李幼初就知道他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人,再加上忠心,这样的人不该是那样的凄惨下场。 她按住胸中翻涌的情绪,直接道,“陈师傅,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出京去办,你可愿意?” 陈志诚自打来了京中,便没被家主派差使,他家中贫穷,只有他和老母亲相依为命,本来跟着家主来京中,他想要大展拳脚,在京中成个家的。 但昨日,家主却叫他跟着姑娘,他还有些不乐意,大姑娘有什么差事是他能帮上的。 但家主说了,为大姑娘办事,更要勤谨小心,不得懈怠。 听说大姑娘有差事要他去办,他还有些忐忑,他一直是跟着家主在水路上押运货物的,要说水路上的事没人比他更熟,每趟押运回来,家主给的工钱也丰厚,很快他就能攒钱娶个媳妇了。 现在跟着姑娘,能有什么出息? 可别是跟着去侯府赶车,搬搬扛扛,这种不赚钱的小活。 虽是这么想着,但还是低头恭敬道:“不知大姑娘想让小人做什么?” “陈师傅,如今的水路,若是想从江南运两万石粮食到京城,走哪条路最稳妥?” 李幼初看穿了他的担忧,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陈志诚也听说了大姑娘要给朝廷捐两万石粮食的事,以为她要从江南运粮给朝廷,她问的又是他在行的,眸子里的光瞬间亮了起来。 “大姑娘,自从铜河那边发了大水,那边的水坝一直在修,那条水路基本是废了,若是运大宗粮食,快有快的走法,稳有稳的走法,是两条不同的路线。” 陈志诚谈起他擅长的,条理清楚,也少了些拘谨,拿了根树枝,蹲下身子,在地上画起水路图来,“姑娘您看,若是求稳,就要绕着潭州一带走,走湘水,这样的话,路程会远一些。” “这潭州有什么讲究,为何要绕过这里?”李幼初不解。 第99章 谋划 “这里的水路多山,山峰险峻,危峰兀立,常有匪患,不安全。但是若求快,人手够足,想要平安进京,也不是不行。” 李幼初思考着他的话,算着时间,齐子凛已经进了京,江南粮仓失火是在一个半月前,从江南到京城走水路,日夜不停大概需要两个月左右,若运大宗货物,可能还需再延长半月左右。 那就是说,现在货船大概快到潭州一带了,至于是要走潭州还是湘水,她还不能确定。 如此,推算好了大概距离,她抬眸看了眼陈师傅,她能瞒着父亲,却不能眶着此人,盯了半晌,心中有了决断,“陈师傅,我现在有个重要的事让你去办!我手中有大约有二十个人,个个会功夫,若是让你去将运粮的货船,引到潭州,再伪装成匪寇把货船抢了,你可有把握?” 陈志诚听得心脏直突突,眉头一挑,这这这,大姑娘让他干啥? 装成匪寇劫货船? 这是一个闺中小姐该干的事吗?大姑娘真威武 不过,陈志诚常年跟在家主身边走货,什么奇葩事没见过,货物被抢再抢回来的事常有,本身干的就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活儿。 但抢别人的货船这种事,他还没干过。 李幼初看他迟疑,也不瞒他,“不瞒你说,这是我李家的粮食,被奸人算计了,我要抢回来!” 陈志诚并不傻,一看李幼初这副做派,没通过家主,特意向家主把他要过来,便知她是瞒着家主做的。 她与寻常姑娘不一样,既果敢,又霸气,居然马上想出应对之法,有家主的风范。 他顿时对这个年轻姑娘肃然起敬,不敢再有丝毫轻视。 心一横,想着那些从龙有功之人,有如今的泼天富贵,不也是搏命搏出来的? 若是做成了这一单,他得了大姑娘的青睐,以后跟在姑娘身边走货,必会成为姑娘商队的第一人。 想到此,他恭敬点头道,“我家中还有些事需要安排,只需半日便能好。” 李幼初见他答应,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家中老母亲没人照看?” 昨夜,如花查到,陈志诚的老母亲一路跟着进京,一直在船上飘着,落地之后一个没站稳,把左腿摔断了,一直将养着没好。 他又没娶妻,老母亲在家中无人照料,肯定心中挂念,她要用人办事,便要将人的顾虑全部消除掉,这样才能全心全意为她办事。 陈志诚诧异了一瞬,疑惑姑娘怎么知道的,便听李幼初又道:“放心,我已让人去请了大夫,并安排我小厨房的赵梅去贴身照顾老人家,你去替我办事,我定命人好好看顾老人家。” 陈志诚愣了一瞬,那个赵梅他也认识,从前在李家也见过,是个命不好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被家人卖了,是姑娘好心将她买回来,见她会做饭,又不爱说话,便一直在李家大厨房做事,做事最是体贴细心。 姑娘嫁来京城,又将她带了过来。 陈志诚在李家常年在外走货,他老娘一个人在家,也多亏了李家的照拂。 且姑娘还对他这样仁义。 他直接问:“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估摸着他们也快到潭州地界了,你算算时间,提前赶过去就行,人手已经都侯着了。咱们李家的商队里,也只有你最熟悉水路,但此事凶险,定不可掉以轻心,要干掉匪寇,还要干掉原来劫我们粮食的人,你们此行一定带好家伙事,再多带些蒙汗药什么,便是不成也不打紧,千万保证自身安全。” 陈志诚听到蒙汗药时,脸色略变。 这,让他用蒙汗药? 他常年在漕运上混,也是小有名气的镖师,靠武艺吃饭的,若他用上蒙汗药,他陈志诚以后还怎么在兄弟圈里混? 不过李幼初关切地盯着他,他也不好意思明着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再开口时,声音有些闷闷的,“大姑娘,有件事,我提前请示您,二十个兄弟怕是不够,我在江湖上还有几个过命的兄弟,这一趟,把他们叫上,姑娘可同意?” 李幼初一听,这她哪会不同意? 这个陈志诚果然是个干实事的,事情交给他做,他便会想办法办得妥帖。 怪不得,前世,二叔在一众人中选中了他,替他办事。 李幼初点头,“出去之后的事情,一切便仰仗陈师傅了,这一趟不是三两日便能回来的,陈师傅回去看一下老人家。这些银两,是给你打点你那些兄弟的,他们跟着你为我做事,我也不能薄待了他们。” 说着,便让丹青交给陈志诚一个盒子。 陈志诚的双手快摆出残影儿了,“大姑娘,万万不行,我本来就是领着李家的饷,吃着李家的饭,这些银子万万不能拿了,请大姑娘快收回去。” 李幼初给丹青一个眼神,丹青又将盒子推给了陈志诚。 李幼初笑道:“总不能让你那些兄弟干巴巴跟着你做事,这些银子是给你打点兄弟们的,到时你在他们面前也更有底气,除了过命的交情,还有银钱的实惠,这样他们才能更愿意跟着你做事。” 这话说的陈志诚无法反驳,过命之交,也需要吃饭、生活。 还是恭恭敬敬把盒子接了过来,神情比之前更恭敬:“如此,老陈便谢过姑娘了,日后刀山火海,请姑娘吩咐便是。” 李幼初又与他商定了开始的路线,他们先走陆路,快速赶往潭州地界,再乔装混入装粮食的船只。 李幼初回了江家,便收到了被看送来的消息。 顾氏得知了昨日李幼初捐银粮的事,被二房的人指责质疑,气的摔了一整碗燕窝羹。 动了好大的气。 顾氏以燕窝没洗干净,吃出了燕毛和沙子为由头,发落了厨房的大小管事,撤职,换人,来了一次大换水。 安氏能在厨房里亲自熬药,下毒害她,便说明厨房里自己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做下这么恩将仇报的事,还指使那两个蠢货儿子去指责她女儿,这是忘记了她的身份,把她当成病猫了? 这些多年,安氏一直在她身边装好卖乖,跟她藏拙,她不给她点厉害瞧瞧,都忘了她才是李家的当家主母? 顾氏为了不引起怀疑,除了将厨房的人大换水,还将洒扫 处和针线房的管事一并换了。 反正,她生病,情绪不好,谁也说不出什么。 趁机又往二房塞了几个得力的小丫鬟。 第100章 没把自己当江家妇 转眼快到端午了,江老太太安排人在家中悬挂艾草和菖蒲,希望驱除疾病和不详。 她觉得近来侯府太倒霉了。 二儿子和二儿媳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她的私库也被掏空了,齐怜容怀着她的孙儿,至今还被扣在长安侯府。 刘宝才好好的被扣上偷盗的罪名,二人在柴房见个面,还赶上大火,也有些太巧了。 下人们闹事,被芸儿赶出府去,没口子的抹黑侯府,把侯府里那点阴私事,抖搂了个底掉。 现下可倒好,侯府在京中,成了个笑话,狗屁倒灶的笑话。 芸儿的脸也伤了,去参加个寿宴,还被人排挤,骂她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小娼妇,说什么没事就在房里看禁书,她女儿她还不知道吗? 自小就是个爱玩的性子,一拿起书就犯困,别说禁书,就是连环画都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这准是那起子嘴碎的婆子,嫉恨芸儿将她们赶出去,报复芸儿,故意抹黑她的。 只是这一切,都太巧了。 侯府以前是这样的吗? 她都想不起以前的侯府是什么样子? 侯府是从什么时候变成如今的模样呢? 好像是自从李幼初嫁来之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被吓了一跳。 她当时让简哥儿娶李幼初时,是为了李家的银子,让她来帮着简哥重振侯府的。 她可倒好,除了刚嫁进来时,拿了银子贴补侯府,后面便说要进货,再后来淳哥儿便出了事,银子也没了。 越想越不对,她喊来了吴婆子。 “吴嬷嬷,简哥儿在忙些什么?我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老太太,侯爷这几日不在府里,听连升说,好像查到了二爷出事时的那名在漕运的官员,叫什么,王成宝的,侯爷最近在忙这件事情。二爷的事,有些蹊跷。” 吴婆子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她怕提起江世淳,会惹得老太太再伤心一场。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也是近来病了之后,爱胡思乱想,总梦到宝才,喊着她阿姐,冤枉。 再一想到淳哥儿的事,也觉得处处透露着蹊跷。淳哥儿虽爱流连花丛了些,荒唐是荒唐,但他没做过什么坏事。 他不是个胆子大的,怎会突然去劫李幼初的货船? 会不会是陈流芳那个贪婪的贱妇怂恿他? 她忽地又想起了那日李幼初在说给江南水绣供货时,淳哥儿也的确在场,李幼初从来都谨慎,那日特意在淳哥儿面前提起,是故意还是无心? “李幼初又出去了吗?”老太太手里的佛珠越捻越快,吴婆子知道,这是她动怒的前兆。 “应该是没出去,在闲月阁呢。” 答完她的话,想了想,还是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您这些日子病着,奴婢听四爷说,咱们夫人在国公夫人寿宴上出足了风头,响应长公主号召,以自己的名义捐了十万两白银,和两万石粮食,又以李家的名义捐了二十万两白银。” 老太太一听,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仿佛有针扎在了她心上,“她不是没银子了吗,出手就是三十万,她这是没把自己当江家妇啊!” “会不会是李家来了京城,又给她银子了?咱们府上的日子水深火热,月钱还没得发,夫人倒好,三十万两,说扬就扬了。” “去把她叫来,就说我找她商议端午节的事。” 她要瞧瞧到底是不是李幼初害侯府,人心隔肚皮,但银钱假不了。 她倒是要试试李幼初。 吴婆子应声去了闲月阁。 不过,李幼初并不在闲月阁。 她去了江南水绣,命杨掌柜把柳曼如请了过来。 现在已是五月,还有三个月便是秋闱。 她记得前世,江世嵩很顺利在这次乡试中,中了举人。 不过,这一世,能不能中举就不一定了。 因为,江世嵩已经一个月没去书院读书了。 柳曼如来的时候,李幼初温和地冲着她笑。 柳曼如就是有一种让别人对她怒不起来的神奇魅力。 身影纤细,走路时摇曳生姿,尤其是一双眸子,勾魂摄魄,惊艳无比! 柳曼如是有名的扬州瘦马,但她很神秘,只伺候权贵,所以见过她的人很少。 后来江南节度使温大人对她一见钟情,便金屋藏娇,更是无人再见过她。 之后,温大人死于江南太子案,柳曼如也不知怎的流落到了牙婆手里,正好被李幼初看到,救了下来。 前世,李幼初嫁来京中后,听一些交好的夫人说起过柳曼如的事迹。 她被人买下,送给了朝中户部尚书做妾,他五六十岁的年纪,就喜欢睡年轻的小姑娘,自从柳曼如来了,那老大人被她迷的五迷三道,夜夜下不来床。 这事,被人传的沸沸扬扬,分外火热。 他儿媳妇与李幼初交好,曾带着七分鄙夷,两分厌恶,当个笑话说出李幼初听。 “你不知道有多夸张,那瘦马是自小被调教的,那方面功夫了得,别说我公公才五六十岁,便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也不妨碍她搞出元阳。” 但老大人的发妻是个厉害的,根本容不下她。 所以,最后把柳曼如用细绳捆了,灌了哑药,卖给了暗窑,最后柳曼如被磋磨而死。 李幼初觉得这老大人的发妻过于狠毒。 女人沦为男人的玩物,本就是很悲催无力的事情,她们也不见得乐意,又反抗不得。 生活在社会底层,她们不做不得自己的主,渺小而又卑微,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李幼初在救下柳曼如时,很尊重她,是问过她意见的,如果她愿意待在江南水绣,便教她一技之长。 若她不愿意留在江南水绣,也可还了她的身契,放她离开。 可她身无所长,从小只会伺候男人,又生得这副模样,若是没有人护佑,迟早还会再沦为男人的玩物。 她也是个知道感恩的,李幼初救了她,便一心想报答她。 “姑娘,近几日,江世嵩总是被一个男人叫走,奴听到江世嵩叫他小公爷。有一日晚上,江世嵩一个人来了铺子,脸色有些红,走路姿势也与往日不同。” 第101章 铺路 “别人许看不出来,但奴却知道,那小公爷怕是喜龙阳之好。” 柳曼如自小见多了这种事,一眼便得见真章。 李幼初自在赏春会见过孙明远之后,便让人调查了他。 他男女通吃,只是家中势大,替他捂下了这些不好听的丑事,只是很少人知道,没有传得沸沸扬扬而已。 但有心调查,还是能查到蛛丝马迹。 李幼初了解到,孙明远最是喜欢绿色系的衣衫,所以为了让孙明远再关注到江芸儿,她让人做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裙,送给江芸儿和李新荷 。 又故意让人弄坏了其中粉色的那套,让她们二人最后只能穿那件绿色的。 果然,在沛国公夫人的寿宴上,孙明远又一次表现出对江芸儿的热忱。 顺带着也关注到了江世嵩,那日江世嵩的衣衫是淡清色的,是她吩咐柳曼如亲手给江世嵩做的,并且借柳曼如的口,狠狠夸了江世嵩穿上多么玉树临风。 她这次找柳曼如,是有一个新的任务交给她。 “曼如,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三个月后便是秋闱,这些日子,你只需要盯好他,莫让他读书便是。” 她倒要看看,四个月不读书,江世嵩还能不能中举。 前世江世嵩殿试之后,下放到江南做官,利用李家的关系网为自己官途铺路,最终成功调回京中做了京官。 却利用权势,打压李家,算计李家,今生,她不会让他如愿了。 江世嵩不是想当官吗,那她就断他青云志,看他还如何骄傲得起来? 想利用沛国公府的权势,让孙明远帮他,也要问问她肯不肯。 “曼如,你想办法在江世嵩背上留下一些痕迹,明显一些,莫让江世嵩察觉。这样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柳曼如静静地听着,她能猜到李幼初为什么这么做。 柳曼如抬眼细细打量了下李幼初,她的美是晃人眼睛的美,明艳而又动人,端庄得体,说话声音也不大,但她却听得出语气里透着一股狠厉。 看来传言是真的,永宁侯府是真将她的心伤透了。 让她这般不留余地,使尽手段去毁了这个人。 但她的命是姑娘救的,她愿意为姑娘付出一切。 在她眼中,她羡慕姑娘可以活的这样肆意,洒脱,姑娘就算没了侯府庇佑,还有个有钱的娘家,不像她,孤零零地一个人,被人卖来卖去,没有一点安全感。 李幼初见她打量自己,便又轻轻一笑,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无耻?” “不,不是,奴是觉得姑娘同一般人不一样,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活的活的洒脱。曼如,实打实的羡慕姑娘。” 柳曼如把头摇出虚影儿,紧张地要跪下,却被李幼初扶起,“别跪,我们女人活得本就不易,很多人都是依附男人,整日看男人脸色过活。可若我们女人自己立得住,自己过得好,那就可以不看男人脸色过日子。” “人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不能一直委屈自己,白白浪费这美好的一生。曼如,我知道你在跟袁掌柜学看账本,学调香,你这样努力,我是看在眼里的。等事成之后,你若愿意,我送你一个铺子,你也可以跟我一样做生意,不再依附男人生活。” 柳曼如被她这一番话,惊的瞪大了双眸。 她不敢相信,她此生,还能像姑娘说的那样活着? 不过,她听的热血沸腾,原本灰暗的心中,透进了一缕光亮。 她重重点头,心内一酸,眼泪涌了上来,她咬着唇,给李幼初行了大礼,“姑娘恩德,曼如铭感五内,永不敢忘。” 等李幼初再回到江家时,已是午时。 刚一进门,门房上的人便传话,说是老太太有事请她过去。 李幼初听后,没搭理门房,径直回了闲月阁。 水墨一见她回来,便主动端上一盅燕窝羹,“姑娘,这是咱们太太特意送来,给姑娘补身子的。被看姑姑说,太太身子好多了,发落了不少院中的仆妇,听说安氏还特意去问,被被看姑姑以太太身上病的厉害,脾气不好,给打发了。” 李幼初听到顾氏身子好了,心里高兴,她就知道她娘原本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能与父亲一起经营生意,并且还做的这么大的人,怎会没点真本事。 她接过燕窝羹,一勺一勺地慢慢吃着,娘亲挑的东西就是好。 等她离开这个虎狼窝,她一定要每日守在娘身边,吃娘亲手做的东西。 水墨本就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见她不说话,又道:“姑娘,福寿堂那边的吴婆子,来了三趟了,说是让您过去。奴婢觉得一准没好事,要不姑娘,您找理由推了。” 李幼初轻轻放下碗,擦了擦嘴角,摇了摇头,她还巴不得福寿堂叫她去呢。 “去把我的珍珠养颜膏取来。” 丹青腿脚麻利,取过来,打开,熟练地取出一甲盖,道:“姑娘刚吃完燕窝,还是我给姑娘擦。” 李幼初却摆了摆手,道:“不是给我擦,是给江芸儿的。” 丹青和水墨齐齐看向她,水墨一听江芸儿,刚才挂在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姑娘干嘛给她呀,她左半边脸怪吓人的,那些伤口都结痂了,像一条条大蜈蚣,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给她,能不能消受的了,还得看她自己。” 李幼初只是笑,没有多解释。 等她到福寿堂的时候,那边刚好摆了午饭。 李幼初瞧了一眼,也就几碟子素菜,菜量还没有以前一半多,一点荤腥不见。 老太太一见她来,便叫她坐下吃饭,热情地让李幼初诧异。 她觉得老太太盯着她的眼神,也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 果然,刚一坐下,老太太便道:“端午节快要到了,我叫人包了些粽子,你抽空给你爹娘送去,也算是我们侯府的一点心意了。” 李幼初嘴角抽了抽,她李家缺几个粽子? 还心意,别笑掉大牙了。 恐怕粽子是个托辞,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第102章 中馈 果然,她看见江老太太眸中精光一闪,语气和蔼:“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想跟你交个实底。” 李幼初冷哼,没有说话,面上带笑瞧着老太太。 老太太沉声道:“我们江家现在不同以往,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不说,府中也早已入不敷出,下人闹事的事你也知道,任由这么下去,怕是撑不下去了。” 李幼初当然明白,入不敷出是事实,但老太太的私库是她掏空的,面上不显,道:“您同我说这些,儿媳听不明白。” 老太太见她不上道,眸子一眯,直言不讳道:“你在国公夫人寿宴上捐了三十万两银子的事,我听说了。你身为江家儿媳,依附我们江家生活,怎能以自己的名义和李家的名义捐银捐粮?要捐也是以侯府的名义捐?你把侯府置于何地?” 这番话好不要脸啊! 不过,这才是李幼初熟悉的江老太太,只认银子不认人,永远以自己利益为先,若有人损害了她的利益,她便会翻脸不认人。 她没银子的时候,江老太太怕她问自己要银子,捂着钱袋子紧紧的,明明知道是她儿子害李幼初欠下那么多债务,也没拿出一个铜板来帮她,还害怕她连累侯府,催着她赶紧还债,日日躲着她,防着她。 现下李家入京了,得知她捐银捐粮,反而来怪她不以江家名义捐? 要她以江家名义捐,为江家谋封赏,她宁愿不捐。 前世,江家众人害她性命,谋她财产,她恨不得拖着江世简、齐怜容、江家全家去死! 可她又不能,若她真的这么做,爹娘怎么办?李家满门怎么办? 她是李家大房独女,她身上背着无尽的使命和责任,她今生一定要保李家全家平安,也要护住爹娘拼了一辈子,挣下的家产,保证不落入他人之手。 她捐银捐粮本就是为了自保和保李家昌盛安稳。 李幼初在江家待了这么久,早就明白江家人在乎在什么,害怕什么,她心里很是唾弃江家,眼里却露出受伤的表情。 “老太太,自儿媳嫁过来,您为侯府的谋划我都看在眼里,侯府的荣辱重于泰山。当时在坐的众夫人太太,无一人响应长公主号召,儿媳也怕自己万一领会错了圣人意图,给江家惹来祸端,到时候江家做了这个出头鸟,被圣人怪罪,到时候儿媳岂不成了江家的千古罪人?” “再说,京中人尽皆知,儿媳的六十万两嫁妆都已经为江世淳填坑了。这三十万两本就是李家的银子,儿媳厚着脸皮分出十万,以自己的名义捐了就捐了,但若儿媳拿李家的银子,以江家名义捐,那京中人该如何看江家?借着李家的家财,攀附皇室吗?江家的流言还不够多吗?” “那日在国公夫人寿宴上,三妹妹又经历了那些,难道” 老太太一听她上纲上线,头就大,再听到她又提到江芸儿被众人指责唾骂,毁了名声,心中就烦。 闭了闭眼睛,既然李幼初不上道,那她就再把话说明白些。若是她再推三阻四,那便真是与侯府离了心了。 之前侯府那些倒霉的事,便与她脱不开干系。 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留不得李幼初。 江老太太为了钱,忍下烦躁,敲打李幼初:“你心中有侯府就好,以后事事要以侯府为先。再遇到关于这么大笔银钱的大事,你需得回府和我商量,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未必考虑的周到。” “你是江家妇,江家的事,就是你的事,自从陈流芳那贱人得罪了长安侯府的千金后,侯府便赔进去太多银子,眼下连下人们的月钱都发不出来了,你瞧瞧咱们主子们吃的菜里,都没有点荤腥,脸都绿了。” 江老太太指了指桌上的几碟小菜,面不改色道,“到了你为侯府出力的时候了,你去李家送些粽子,多拿些银子回来,把下人的月钱结了。我年纪大了,又总病着,府里的中馈,迟早要交给你的,你便接管过去。” 李幼初心中冷笑,说什么送节礼,管中馈,不过就是想让她拿李家的银子养着侯府罢了。 这一窝子蛀虫! 前世,她掏出嫁妆养着侯府,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她的孩子被掐死,她被毒死,李家满门被灭。 李家的家产尽数进了江家的口袋。 她傻了才会按老太太说的做。 不过至于管中馈嘛,管人可以,出钱不行! 李幼初露出尴尬的表情,眼里也有几分不屑,道:“老太太,我是带着六十万两嫁妆嫁进来的,您也知道,李家又捐了三十万两给朝廷,家中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我也是为人子女的,总不能为了自己舒服,让李家日子过不下去。” 水墨听不下去了,一时没忍住,翻着白眼道:“上次回门,侯爷刚带回来两万两,这才几日啊,您又让我们姑娘回李家要银子?若是回李家一次要一次银子,我们姑娘怕是要被人耻笑死,这侯府莫不是个无底洞,日子过不下去,便打发媳妇回娘家要钱!到时候侯府的面子还往哪放?”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吴婆子见状,冷脸呵斥水墨:“你个没规矩的小蹄子,主子说话,哪有你胡沁的地儿!” 李幼初斜斜一个眼神瞥过去,吴婆子便感觉眼前凉风飘过,顿时不敢说话了。 侯夫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气场了。 “吴嬷嬷也别怪水墨说的不好听,但她说的也是实情。”说完,又拐了个弯, “前几日我刚回过李家,我爹娘刚进京,我娘还病着,我爹一人忙里忙外,有好多东西要归置,好多人情要打点,我也帮不上忙,还是少回李家添乱为好。” “不过,我爹听说我的嫁妆赔尽了,怕我日子过不下去,倒是给了我些银子,虽不多,暂且维持日常开销还够了。不过,下人的月钱怕是不够,不如告诉侯爷,让他想想办法。” 这话说的明白,这是我爹留给我日常开销的钱,我可以帮你改善下生活,吃什么得听我的,至于下人的月钱,那是历史遗留问题,我拒绝接手。 第103章 铺垫 老太太合计了半天,让她去李家拿银子,被她四两拨千斤给推回来了。 心里本来就怀疑李幼初,现下更是越看越觉得她行为举止不对。 但目前,也确实没人能撑起侯府,还得逼着李幼初先接过侯府中馈,从她手里抠银子。 李幼初冷眼瞧着老太太神色变化,再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老太太连动都没动过,便知她叫自己过来就是做戏给她看的。 便伸手接过水墨手里的养颜珍珠粉,放到桌上,“儿媳看到三妹妹脸上的抓伤一直没好利索,这珍珠粉儿媳用着一直不错,有养颜祛疤功效,让三妹妹试试。三妹妹到了说亲的年纪,那样缎面似的一张脸,留下疤痕便不好了。老太太,便代儿媳交给妹妹。” 老太太闻言,盯着李幼初看了半晌,她那皮肤确实是吹弹可破,细腻白皙,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老太太吃的确实寡淡了些,吴嬷嬷把这些撤了。我让人拿银子去买些河鲜,孝敬老太太。” 李幼初回头吩咐丹青,“拿些银子,给我们小厨房的管事,让她去采买一些河鲜。眼下正是河鲜肥美的季节,也该让老太太尝尝鲜。” 老太太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李幼初到底是个丫头片子,嘴上再硬,行动上还不是照常要孝敬她? 看来就是欠敲打,日后还是要给她多立立规矩。 如今她的私库被简哥儿掏空了,先从她身上捞些好处再说。 老太太给吴婆子使了个眼神,吴婆子便从里屋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府里的账本和对牌钥匙等物。 李幼初装作惶恐,惊慌地起身,“老太太,儿媳年轻,没管过中馈,怕不管不好,不若还是辛苦您” “你且去管着,有我给你撑着,你怕什么,有那刁钻不听话的下人婆子,你该发落发落就是。” 李幼初这才惶恐不安的接下,带着一行人回到了闲月阁。 丹青顶着一张包子脸,在屋里踱着步子。 她不理解。 姑娘以前对福寿堂的要求,都是直接推脱或者拒绝,更是对中馈唯恐避之不及,怎的今日姑娘不但开口要给福寿堂买河鲜,还要破天荒接管府里中馈,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姑娘的精明程度,她不信老太太那几句话,能威胁到她,难道,姑娘又有什么别的打算?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凑上前问道:“姑娘,那老虔婆处处撺掇您回李家要银子,您怎么就听那老虔婆的话,把中馈接过来了?” 李幼初刚洗过手,接过水墨递来的帕子擦干净,侧过身,看着丹青担忧的脸,“哎呦,我的丹青哎,先别愁中馈的事,中馈算什么?你也不看看,你有几日没见侯爷回府了?以往可有过这种情况?” 丹青闻言,仿佛才反应过来般,惊呼道,“是啊,已经几日没见到他了,他不是憋着什么坏?” “恒升当铺的金掌柜已经给我传了消息,江世简的人去了几趟了,怕是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查出,恒升是我们的产业。到时候,我若再往府里安插人,便太仓促,太被动了。” 丹青皱眉,比方才更担忧姑娘的安危,“姑娘,那您是想要破釜沉舟了吗?” “不错,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现下就该做好准备。这府里的中馈不重要,本就满是漏洞,已经到处漏风。现下,我只是让风再大点而已。我只有接过来,才能名正言顺把这府里的人都换上我们的人,到时候我若离了府,他们这帮人也翻不了天。” 丹青这才明白,原来姑娘早就想好了。 “那咱们真要给福寿堂买河鲜吗?” “买!每个主子房里必须日日有,顿顿有,连续供应半月,半月之后停了便是。” 李幼初眼前闪过一丝精光。 半月之后,再看场好戏。 今生江芸儿怕是再也嫁不了高门,做不得正头夫人了。 前世,江老太太把江芸儿留到了十七岁,硬是等着把李幼初的嫁妆弄到手,江世简和江世嵩都有了官身,江芸儿有了两个高官兄弟撑腰,也有了丰厚的嫁妆之后,来侯府求娶江芸儿的人踏破了门槛,才给江芸儿定了平西侯府家的小儿子。 平西侯府家代代忠臣,儿子们个个有出息,都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 江芸儿虽没嫁给侯府世子,但平西侯府的小儿子年纪轻轻已是三品小将军,前途无量,又是平西侯夫人最宠爱的儿子。 江芸儿嫁过去,既不用执掌府里中馈,又不用看婆母脸色,她娘家兄弟又都出色,带去的嫁妆无比丰厚,在妯娌们面前,最是有脸面,连世子夫人都要让她三分。 日子过得无比自在。 在李幼初被关在后院的那几年,隔三差五她便来折磨李幼初,告诉李幼初,婆家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说李幼初的嫁妆真多啊,她花几辈子都花不完。 她的两个兄弟,都是借着李幼初的银子,才会如此有出息,才会给她撑腰。 可江芸儿享受着她的一切的同时,却又无比憎恨她,瞧不起她,就是因为她是低等的商户女,说李幼初是江家一生的污点。 江芸儿挑拨那伺候李幼初的孙婆子,不要给她吃东西,一口水也不要给她喝,就算她睡着了,还要让孙婆子将她打起来,生生地折磨她。 江芸儿说一个没了价值的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和空气。 每次江芸儿一到废院来,李幼初便怕的发抖,如今,午夜梦回时,还是会被惊醒。 不过,今生,江芸儿想要嫁高门的愿望,怕是要碎成渣了。 没错,李幼初就是来报仇的。 她不允许江芸儿今生还得嫁高门。 她要亲手毁掉江芸儿的骄傲,她不是最在乎自己的美貌,以侯府嫡女的身份感到骄傲吗? 她便亲手毁掉江芸儿的骄傲,让她也尝尝自尊被人践踏,整日被人折磨羞辱的滋味。 第104章 约见 江世简这些日子都没回府,他查到了王成宝的一些东西。 原来,他竟是瑞王的人。 江世淳一死,王成宝反而升了官,一路从一个漕运八品小官,爬到了户部从六品郎中的位置。 这升迁速度太诡异了。 这还不算最诡异的,更诡异的是他还在京中最南边的归宁坊内,买了一座二进宅子,虽说偏僻了些,但以王成宝的俸禄,几乎穷尽一生也不能在无借贷的情况下,买下一座二进宅子。 王成宝已经四十岁了,他来了京中也有十几年,一直没有安身之地,常年与一些码头上搬货打杂的人,住在最低等的巷子里。 可现在,他突然在归宁坊安了家,还升了官,要说没有猫腻,江世简是不信的。 那么是谁让他升官又发财的? 肯定是瑞王。 他与瑞王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想到齐怜容还困在长安侯府,长安侯让他拉下瑞王。 不妨就从王成宝下手。 还真让他查到了一些痕迹。 江世简去过江世淳曾去过的酒楼茶庄,使了银子,终于查到江世淳与王成宝在酒楼巧遇,一见如故。 王成宝只是个九品小官,还有妻女要养,那点俸禄连温饱都不够,又怎会有闲钱去喝酒,所以,他们的巧遇,处处透着蹊跷。 怕是有心算计。 是王成宝故意把从江南来的货船,经由哪些码头,大约抵达的时间告诉了江世淳,让他增长了劫货船能发财的信心。 可王成宝为什么这样做? 他的目的是什么? 定是有人指使他。 是瑞王。 可瑞王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瑞王手中无兵权,要想同齐王争,本就落了下风。 皇权看起来复杂,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兵和钱的事。 没有兵,有了钱,便能豢养私兵,到时候所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瑞王也盯上了李家的家财? 故意从侯府下手,给侯府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害死江世淳。 怪不得刑部动作那么快,从抓捕到下狱,也就一息之间。 查问及定罪,也都草草了事。 若不是长安侯保了他,怕是连他也会直接折进去。 如此一来,侯府倒了,李幼初没了护佑,连同李家的财产,岂不是都成了瑞王的囊中之物? 这么想想,江世简就起了一身冷汗。 他从没像此刻一样渴望拥有权利。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蝼蚁,长安侯可以捏死他,瑞王萧苍炎也可以捏死他。 不行, 他不能坐以待毙,既然萧苍炎如此害他,他拼死也要把瑞王拉下来。 到时候齐王上位,必会记得他的功劳,岂会薄待了他?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吩咐连升:“让我们的人,去给我盯死了王成宝,他的一行一动都不要放过。” 他就不信查不到王成宝替瑞王办事的证据。 “侯爷,刚才小的收到一封信,上有沛国公府的印鉴。” 江世简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来长香思茶楼一叙。 没有署名。 江世简沉思了片刻,问,“谁给你的?” “是茶楼的小二。”连升答。 江世简自认与沛国公没什么交情,沛国公也看不上他这等破落户,他忽地想到那是在寿宴上,小公爷孙明远的表现,似乎是对他三妹有浓厚的兴趣。 难道是他? 若能攀上国公府的关系,那对永宁侯府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想到此,江世简抬步去了长香思茶楼。 到了茶楼门口,还不放心地朝后看了看,见并无异常才放心走进去。 他到一间茶室后,推门而入。 只见茶室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正在悠哉地喝着茶。 只是,此人的眼睛有些阴郁,让人瞧着,便觉得有些阴冷。 江世简一愣。 男子抬头看向他。 身为一名武将,却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狂野粗汉,长身玉立,发髻被一根玉簪紧紧束住,眉目舒朗,鼻梁挺直。 总之,长了一张俊脸。 “阁下是?”江世简见那人直直地盯着他打量,给他一种老丈人看女婿的感觉。 可对面那人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样子。 齐子凛盯了半天,一时出神,怪不得妹妹喜欢他,应该是此人长了一张帅脸,门第又过得去。 咳了一声,谨慎地看向江世简身后,没发现有人跟着,自报家门:“我是齐子凛,是齐怜容的兄长。” 江世管闻言一愣。 齐怜容不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吗,怎的莫名其妙冒出个兄长? 江世简不露声色,打量着齐子凛。 片刻后,他表情一凝,是有些相像,兄妹二人的眉眼不像,但鼻子和下巴极像。 江世简不由信了几分。 但嘴上还是问道:“可怜容她从没提” 齐子凛不等他说完,便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给他看,江世简一看,便知他的话是真的。 因为他也在齐怜容脖子上见过同样的玉佩。 “我查到了你与她的关系,如今我也不瞒着你,她不提,是因为我和父亲犯了事,被流放北地。若是我和父亲都在,怕是十个永宁侯府,也求娶不到我齐家的唯一嫡女。” 江世简闻言,暗暗吃惊,他说的是娶,娶,娶,而齐怜容现在只不过是他的外室,连个妾都算不上。 眼下江世简更不敢承认与齐怜容的关系了。 为什么? 流放,罪臣? 齐怜容出自江南,江南姓齐的,被流放的官员只有一位,那便是江南知府齐逊,难道他是齐怜容之父? 当时的事情江世简也听说过,那年太子死在江南,江南的两大巨头落马,节度使温大人被斩首,知府齐逊及其子被流放。 江世简只觉冷汗直冒,他与罪臣之女有了孩子。 私纳罪臣之女,这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他开始疯狂抱怨齐怜容,为何不告知他实情,若是告知,她便是再美,他也不敢轻易碰啊。 江世简盯着齐子凛,面色不断地变换,怪不得刚刚他那样谨慎。 最后,他瞧着齐子凛的穿着打扮像个贵公子,一看就不是落魄公子的样子。 第105章 救出齐怜容 江世简心中也稍微安定,既然他敢自报身份,那必然是事情没有坏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既然他现在能回来,能以沛国公府的信笺给他送信,便说明,他有手段在京中立足,自然也有办法洗清罪名。 想到此,江世简慢慢镇定下来。 此时,该慌乱的不是他。 若是将来,齐家有起复的可能,那他又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兄长说的是。”江世简犹豫片刻后,认了他的身份。 但此时,他心底在担心另一件事,齐怜容还被困在长安侯府,并且他查的事还没完全清楚,暂时还不能将她救回。 若齐子凛问起来,他该怎么交待? 果不其然,怕什么来什么。 “你敢如此委屈我齐家嫡女,与她无媒苟合,让她被京中人唾弃,这笔账我会同你慢慢算。” 齐子凛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后,便身子向后一仰,露出一种上位者的姿态,那种样子是长年累月养尊处优中养成的,绝不是装逼能装出来的。 “想办法把我妹妹救出来!” 命令的语气。 “她从未吃过苦,如今在长安侯府不知死活,你也坐的住!” 齐子凛的面色不变,语气却很是压人。随后,又缓和了声音,“不管她做错了什么,既然她选择了你,你作为她唯一的依靠,便要承担起丈夫应有的责任。不让她后悔选择了你。” 江世简也觉得有些委屈,是齐怜容瞒着他,没告诉他身份。 又不是他故意委屈她。 遂,语气也有些生硬,“我并不知她身份,她下毒害了长安侯府的嫡女,这事确实有些理亏,我也正在努力,想办法救她。只是长安侯的条件太苛刻,我短时间内还没做到。” 齐子凛叹了口气,他在江南也曾靠着家世横行霸道,父亲出事,他随父亲流放北地之后,才明白了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什么叫落魄凤凰不如鸡。 他对江世简说的话,深有体会。 长安侯许殷,连沛国公孙修筠都要忌惮几分。 齐子凛思索着,随后问道:“他有什么条件?” “想必兄长也知道,长安侯的亲外甥是齐王殿下。眼下瑞王与齐王分庭抗礼,他们自是想拿住瑞王的把柄,拉他下马。” 江世简的语气有些沮丧,他把要从王成宝身上下手的想法,和齐子凛说了。 齐子凛的神色变了变,他想到了孙修筠的态度,皱眉思索了片刻,摇头。 他发现孙修筠虽未明确站队,但他好像对瑞王的事分外关注。 若是他帮着江世简去做害瑞王的事,怕是孙修筠不会饶过他,到时候不帮着救回父亲。 可眼下,救妹妹也是当务之急的大事。 齐子凛不禁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半晌后,才道:“蠢货,以你现下之力,想撼动瑞王这座大山,自是力量不够。如今北齐来犯,朝中乱成一团,齐王和瑞王一个主战,一个主和,圣上坐山观虎斗,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两方必有一伤。” 齐子凛顿了顿,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才又道,“你觉得谁会赢?” 江世简思索着道:“我本就上了齐王的船,瑞王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除了选齐王,别无选择。” “齐王主战,打仗就得有兵有钱,听说侯夫人已经以自己和李家的名义捐了三十万,若是你将这功劳记到齐王头上,你觉得,许殷会不会放人?” 江世简犹如醍醐灌顶,脑子里明澈起来。 与齐子凛辞别后,他便去了长安侯府。 与许殷谈判,承诺把这三十万两银子的功劳,记到齐王头上。 这功劳到了齐王头上,那瑞王自然就成了废子,圣上自会保许家荣华。 这些日子,许殷已经命人把许秋宁送回了老家,命人好好伺候,该弥补的也都弥补了,这颗慈父之心也没那么愧疚了。 毕竟他不只是许秋宁一个人的父亲。 宫中的贵妃娘娘和齐王,才是保许家荣华富贵的依靠,他拎得非常清楚。 许殷虽未亲身去寿宴,但也听说了李幼初在沛国公寿宴上捐银捐粮的事。 现下钱粮的数目已报到了户部,还在筹备期,未曾上达天听。 既然江世简敢来他面前做出承诺,想必一定有应对之法。 他笃定江世简是他砧板上的鱼肉,既然跑不了,人让他先领回去也无妨。 于是,已经怀孕四个月的齐怜荣,终于被江世简光明正大领回了侯府。 消息传到李幼初耳朵里时,她还在江家大摆围棋阵,她在江芸儿和江世嵩的院里全都安插了她的耳目。 侯府里那些曾闹过事的婆子丫鬟,全都被她发卖了出去,又重新替换了一批新人,这些新人都是她之前便提前买好,让她身边的管事婆子亲自调教过的,都是她的人。 以前鸳鸯住过的海棠阁,离江世简的书房最近,鸳鸯去了庄子上后,海棠阁里全都换上了她的人。 江世简的书房里,也悄悄多了两个掉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小丫鬟。 “侯爷让齐怜荣住哪个院子?”李幼初漫不经心问道。 水墨瘪着嘴,眼神幽怨道,“侯爷回来便将人带到书房了,现下正让人打扫海棠阁呢,瞧这样子,怕是想让齐怜荣这个贱人住在海棠阁。” “哈,海棠阁好啊,离书房最近。”李幼初笑的开怀,“关键是海棠阁都是我的人,那贱人翻不了身。” 想了想,又道,“既然来了府里,又怀了孕,那便不是外室身份了,想必侯爷很快会给她个名分,等着,好戏马上就来了。” 一点没错。 当晚,江世简便破天荒来了她的院子。 李幼初已经洗了脸,正坐在梳妆台前卸钗环。 江世简静静地瞧着她,借着明亮的烛光,看着镜中的她。 几日不见,她好像是瘦了一点,五官更立体了,皮肤又白又嫩,在烛光下流淌着浅浅的光。 江世简心中突然起了怒气,李幼初在侯府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而怜容怀着他的孩子,还在长安侯府受了这么久的苦。 第106章 姨娘敬茶 “侯爷有事?”李幼初从镜中看着他,问道。 “有事。”江世简心中有火气,没好气地说。 他想着若是一会她善妒,他便向她发难。 “听母亲说,你最近掌管了府里中馈,辛苦你了。”顿了顿,话音一转又道,“怜容回来了,她在长安侯府受了很多苦,虽然她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还是希望你有容人的雅量,莫与她计较。” 这话里话外,就是敲打她别难为齐怜容。 李幼初又想起了上一世,无论她与齐怜容谁对谁错,江世简的一颗偏心,永远只会向着齐怜荣。 哪怕是从她铺子里拿走的首饰,戴到齐怜荣手上,就算是齐怜容自己磕倒,蹭破了一点皮,也要赖她的首饰做工不好,伤到了他的心上人。 齐怜容用流产陷害她的时候,江世简连听都不听她解释一句,就无情地把她关入了后院。 即便是齐怜容在赏春会上毒害她,想毁了她的名声,江世简知道了,依然肯为了救齐怜容而倾尽所有,把齐怜容带回府里,特意过来告诉她要有容忍雅量。 她想要的公正,江世简从来没有给过她,也从来不会给她。 那么,她便自己给自己个公正。 这一世,她偏要横起来,自己立得住,才能为自己撑腰。 “侯爷既然把人领回来了,我自然是没有再把人撵出去的道理,只是不知侯爷要给她个什么身份?” 江世简看着她眼里莫名的冷漠和敌意,心中突然不舒服起来。 哽噎了半天,才道,“你是当家主母,怜容又是你的手帕交,她越不过你去。不过,有件事,我也不想瞒你,我与她的事,你也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 江世简是想告诉李幼初,既然怀了孩子,怎么也要给个贵妾的身份。 可也不知怎么,在她的这种清冷的目光下,本应该很理直气壮说出口的话,却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没想到,李幼初漠然一笑,齐怜容怀孕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看着江世简那副假装做错了事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笑,不要脸的事都做了,还不好意思说了。 李幼初表情里带了些轻蔑,“她还是那么有手段,在江南时,她便哎,不提了,倒像是我认识的她。” 她话就说了一半,听在江世简耳朵里,却有了一层别的意思。 还是那么有手段? 这样的手段,齐怜容曾对别人使过? 他忽地想起了,他们二人是如何发生的关系。 脸上腾地便红了。 一颗怀疑的种子,便就这样悄然种在了他的心中。 李幼初的话没说完,他心中像猫抓一样难受,又想到齐怜容是罪臣之女,难道李幼初早就知道? 他迟疑道:“你知道她的过往?” “她家搬来时就她和她母亲两人,母女两人想要生存下去,必然得有些手段,侯爷多虑了。” 李幼初又是轻蔑地一笑,上一世,齐怜容亲口对她说,她怀了别人的孩子。 两世为人,她不介意看着江世简,再度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 “侯爷,既然人领回来了,便要给她个身份,免得日后,旁人议论,有损侯爷和侯府的名声。” 江世简没想到李幼初竟会主动提起,要给齐怜容身份。 她是当了主母后,有了责任感,还是想要讨好他? 这么一想,他竟有些沾沾自喜,心下飘然道:“如此,你便看着办。” “侯爷有其他要求吗,若没有,我便按着规矩来了。” “好。” 江世简似乎是想走近她,李幼初腾地站起身,回转过身看着他:“侯爷,怜容刚入府,又怀着身孕,也不知习惯否,侯爷不若多去陪陪她。” 说完,也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去翻账册了。 江世简只好讪讪地走了。 翌日清晨。 齐怜容在蜜桃的搀扶下,柔柔弱弱地走进了闲月阁。 她在长安侯府吃了很多苦,许秋宁指使婆子不给她吃饭,饿得她两眼冒金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她来得早,一直等在闲月阁偏厅里,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才见到李幼初。 李幼初见到她时,很是惊讶了一瞬。 齐怜容实在是被折磨得瘦脱了相,浑身上下瘦骨嶙峋,唯独一个圆滚滚的小腹鼓了出来。 看着有些奇怪。 李幼初一坐到主位上,便有丫头将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端了上来,递给齐怜容。 齐怜容倚着蜜桃,没有接那杯茶,她盯着坐在上首的李幼初,看着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李幼初仪态和气质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她一个低等的商女出身,她也配? 齐怜容不知怎么突然就来了怒气,非但没跪下敬茶,反而开口斥问李幼初,“圆圆,你我好久未见,一见面便给我这么大的下马威,你心里爽透了?” 齐怜容害李幼初不成,反而被关在长安侯府,吃了这许多的苦,心中早恨透了李幼初。 现下看着高高在上的李幼初,身份比她一个官家小姐还要高。 她怎么甘心,以一个妾的身份敬茶给李幼初。 她一大早,好不容易才劝着江世简不要过来。 就是想私下报仇,在李幼初面前,她不想装。 齐怜容卡在胸口的那口气,咽不下去。 李幼初坐在上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满眼不屑。 水墨似笑非笑着上前道:“姨娘好没规矩,给夫人敬茶要跪着!要称呼咱们姑娘为‘夫人’!你身份低贱,不配跟我们夫人套近乎!姨娘赶紧敬茶,别耽误夫人功夫!” 齐怜容一张瘦猴儿似的脸,顿时狰狞起来。 她上前想打水墨,却被如花一把攥住了手臂,向后一掰,齐怜容顿时疼的直喘粗气,“哎呦,大胆奴婢,敢对我动手!” 水墨再度上前,一双眸子斜斜睨着她:“姨娘错了,在夫人面前,你也是奴婢,要自称‘奴婢’!” 蜜桃气红了眼睛,忍不住颤着声回怼道:“姨娘好歹是半个主子。” “你也知道是半个主子,那另一半呢?”水墨的嘴从来不饶人,“是奴婢!” 论耍心机,水墨耍不过蜜桃,但若论拌嘴吵架,十个蜜桃也不是水墨的对手。 第107章 卖身契 水墨冷着脸将茶塞到齐怜容手里,如花推开蜜桃,按着齐怜容跪在李幼初面前。 李怜容恨恨地盯着李幼初,端着那杯茶,一字一句,咬着牙道:“夫人,请喝茶。” 李幼初瞧着她,从容地伸手去接那杯茶。 却眼尖的看见齐怜容,发了狠的神色,手中的茶杯向她倾斜。 她竟然欲将那杯热茶泼在她身上。 李幼初心底冷笑,反手一推,将那茶浇了齐怜容一身。 语带嘲讽质问道:“齐姨娘是真心进门给侯爷当妾吗,连敬茶都不情愿。” 齐怜容被泼了一身茶水,刚换上的新衣裙,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皮肤火辣辣得疼。 “李幼初,你故意的!故意将热茶,泼我身上,故意为难我一个孕妇,你这个妒妇!” 她骂得正起劲。 水墨很是利索地上前,反手甩到她脸上两个巴掌,“凭你个没上族谱的姨娘,也敢污蔑夫人。奴婢看得清楚,明明是你不敬夫人,想泼我们夫人,结果却误伤了自己。齐姨娘这颠倒黑白的手段真是厉害!” 齐怜容被水墨打了,心里呕的要死,被一口气顶着,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一个贱婢,也敢打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蜜桃,你是死的吗,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死这个贱婢!” 蜜桃边上站的是如花。 如花竖着看不如蜜桃高。 但横着看,她是蜜桃的两倍。 蜜桃斜着眼睛看她一眼,又被如花凶巴巴地给瞪了回来,顿时畏畏缩缩,不知如何是好。 李幼初一挥手,便有两个粗壮婆子上前,按住了齐怜容。李幼初凉凉道:“齐姨娘怕是还不知道,我身边的几个一等大丫鬟,可不是奴才,每个都是有良家身契的,都是官府过了明路的,比齐姨娘地位可高多了,你放尊敬些!” 李幼初像看一只蝼蚁一样看着齐怜容,声音冰冷地叫了一声。 “丹青!” “是,姑娘!”丹青屈膝一福,拿出两张写满了字的纸,向齐怜容走去。 齐怜容看到那纸上的字,突然害怕了,泪眼朦胧,拼命摇头,晃得满头青丝垂落下来,挂在脸颊两旁,像两绺鱿鱼须。 “不,不要过来!别过来,啊!” 此时的丹青,根本不是她少时玩伴的婢女,简直是地狱里的恶鬼。 丹青的眼里满是恨意,她被江世淳劫到破庙里凌辱时,江世淳说过,是齐怜容给陈流芳出的主意,让他把丹青掳走。 若不是姑娘及时救了她,她便被那蠢货糟蹋了。 丹青怎能不恨? 齐怜容为了自己能进府,找上陈流芳时想过她的死活吗? 丹青不顾齐怜容挣扎,捡起地上摔碎的碎瓷片,“刺啦”划破齐怜容的食指,抓着她的手,分别在两张纸下按下了指印。 齐怜容惊惧地确认了那三个大字:卖身契。 李幼初看着手中新鲜的卖身契,勾了勾唇角。 这辈子齐怜容再也无法当永宁侯夫人,她只能当她李幼初手下的奴婢。 姨娘又如何,不过是个贱奴。 齐怜容跪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 眼神怨毒地盯着李幼初。 那个她曾无比熟悉的李幼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铁血手腕,狠辣无情? 她可是官家小姐,竟变成了一个低等商户女手下的贱奴? 这让她如何接受? 她签了这个卖身契,李幼初手里握着她的卖身契,她便只能任李幼初拿捏了。 李幼初不放还她的身契,她始终只是个贱奴,地位还不如李幼初的丫鬟高。 不,她不接受。 她不能任李幼初这样欺辱。 齐怜容拼尽一身力气,努力站起身来,瞧见李幼初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捏着那两张她的身契,轻蔑地用轻启红唇,将那两张薄纸吹的簌簌作响,她就恨地想要撕碎李幼初。 忽然,齐怜容瞅准了机会,上去就想抢那两张纸。 却被蹿上来的如花猛地架住了双臂,她分毫都动弹不得。 只一张嘴里恨恨地骂着李幼初。 水墨听不下去,拿起旁边小丫头抹桌子的抹布,一把塞进了齐怜容嘴里,冷着声音道:“齐姨娘,不敬当家主母,应掌嘴三十!看在齐姨娘怀着侯爷子嗣的份上,等生下孩子再掌嘴!” 齐怜容被如花架着,动也动不了,嘴也被塞住,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姨娘,在当家主母面前,她没有一点赢面。 即使江世简宠她,可后院还是主母的天下。 江世简? 对,她还有江世简。 她拼命冲着蜜桃使眼色,蜜桃虽害怕,但齐怜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们主仆保命的资本。 蜜桃也是个有心机的,闲月阁此时的形势,实在对她们主仆不利。 她看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齐怜容身上,一个转身,猛地就冲了出去。 如花看到她的背影,都惊了一瞬,忙请示李幼初:“姑娘,需要把她擒回来吗?” 李幼初还是那副轻蔑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让她去!我还怕她不够死心呢!” 等江世简匆匆赶过来时,闲月阁已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屋里除了三个大丫鬟,还有四个粗壮婆子。 李幼初还坐在上首喝茶,齐怜容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着,柔弱地跪在地上。 江世简一看到这种情景,火气就噌噌地往上冒。 “李幼初!你个毒妇!你怎敢逼良为奴?怜容她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怎能强迫她签卖身契,你就不顾及她与你幼时的情分吗?” 李幼初笑他愚蠢,江世简的头脑都用在算计她的嫁妆上了。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让她顾及幼时情分。 齐怜容勾引她夫君,在赏春会上那样狠毒,给她下药,找来乞丐,毁她名声,她顾及过幼时情分吗? 前世,齐怜容和江世简联手害死她的孩子,合谋算计她的嫁妆,害得李家满门被灭,他们顾及过情分吗? 情分?他们这对渣男贱女,最不配拥有。 如果可以,李幼初倒是希望,他们二人能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只是不知,真到大难临头时,他们会不会各自飞? 第108章 挣扎 “情分?侯爷,这是侯府,若人人都要与我讲情分,那这侯府岂不是乱成一锅粥了?所以,我只讲规矩!” 李幼初挑着声音,“侯爷说什么逼良为奴?良家女子?什么样的出身为良家女子?嗯?” 江世简突然想起了齐怜容的身份,罪臣之女,按道理讲,算不得良家女子。 按照本朝律例,私纳罪臣女子为妾,可是死罪。 但若齐怜容卖身为奴,那性质便不一样了。 哪个权贵之家,没有几个罪奴? 江世简愕然一愣,随后,他开始重新审视李幼初,难道,她知道齐怜容是罪臣之女? 应当不会,以李幼初对齐怜容的嫉妒,若她知道,早该拿此事做文章,闹的人尽皆知了。 本还想跟她商量将那三十万两银子,都以永宁侯府的名义捐赠,将这笔功劳记在齐王头上。 这下看来,商量,应是不成了。 或许成与不成,端看他如何看待齐怜容卖身为奴这件事上。 齐怜容见江世简久不说话,她有些急了,若是连江世简都不帮她,那她可真就成了奴籍了。 她打了个寒颤:“侯爷,救我,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骨肉,若我是奴婢,那我们的孩子便是奴婢生的下贱种,侯爷!” 江世简凉薄的神情,有了几分动容,寒着声道:“李氏!你欺人太甚!昨夜与你商量时,你答应的那么痛快,现在又是泼茶烫怜容,又是逼她签卖身契,真是无耻!” 齐怜容猛点头,是,就是无耻! 江世简将齐怜容扶起来,轻轻将她搂在怀里,没好气地劝李幼初:“你好歹是个正房夫人,逼迫怜容签卖身契,属实不该,传出去再落个善妒的名声,这样,你还是把那卖身契撕毁,这事,我帮你摁下。嗯?” 李幼初倒被他这副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样子,给气笑了。 江世简是真护着齐怜容啊,就凭着蜜桃一张嘴说说他就信是她泼齐怜容,还在试图想着劝她撕毁齐怜容的卖身契。 她不想多解释茶水的事,声音里多了些嘲讽。 “侯爷,麻烦您仔细想想昨夜你我的对话。我明确问过你的意思,我问你有其他要求吗,若没有,我便按着规矩来了。侯爷回答说好。是也不是?” 江世简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他此刻不想承认,正想否认。 李幼初又道:“我也确实是按着规矩办的,无媒苟合是为奔,做个贱妾都是抬举她了,再说哪家的贱妾不签卖身契,侯爷这又是闹什么?” 江世简顿时噎住了,仿佛他是一个做错了事,正无理取闹的孩子。 被李幼初这样训斥,他觉得很没面子,可他又无法反驳,因为李幼初说的没错,谁家都是这样做的,凭什么永宁侯府例外? 这么一想,江世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搂着的人,发丝下的小脸瘦而尖,眉目含着怨恨,露出一些刻薄相,好像也没那么楚楚可怜。 事实如此。 江世简觉得自己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步,为了怀里这个人与银子和前程过不去,真的划算吗? 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凉薄一闪而过,可李幼初却看的分明,她一边乐于看到两人之间,生出嫌隙,一边又觉得江世简此人真的薄情寡义。 原来,他也没多爱齐怜容,他爱的始终是他自己。 闲月阁外有一众丫头婆子探头探脑,偷偷瞄着厅中众人。 听说侯爷又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姨娘,夫人无所出,姨娘还没进府就怀了孕,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昨日侯爷带她进府后,就直接带到了书房,连面都没舍得让她露。 今日一早听说新姨娘要来给夫人敬茶,她们这才过来探路。 大宅院里的下人,也得瞅准了风向标才能活命,就算是一棵墙头上的草,也得往风大的那一边倒才是。 看李幼初这般做派,一众丫头婆子,心中都有了考量。 什么姨娘,不过也就是个贱奴,瞧这样子,翻不起什么风浪。 厅中有短暂的寂静,齐怜容躲在江世简的怀里,缓缓地扫视堂中和院外,除去蜜桃和她还有江世简,竟然全都是李幼初的走狗。 外面那起子小人,也都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这她怎么能忍受得了? 堂堂一个永宁侯府,居然让这个姓李的把持至此,真是笑话! 越想,越是不甘,可眼下她能依靠的人只有江世简,她得利用江世简对她的愧疚,才有可能脱离奴身。 齐怜容眼神坚定,周身怒意和不甘全部被她逼退,捋了捋刚刚因挣扎而垂下的“鱿鱼须”,挺起圆滚滚的肚子,柔弱无骨地依偎着江世简,既无辜又可怜。 她知道怎样能让江世简喜欢,可怜她。 “侯爷,怜容不要紧的,与侯爷一别快两个月,再度回来侯爷身边,已是不易。只要能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侯爷,怜容便知足了,侯爷不要为了怜容得罪夫人,后院是夫人的,我们得罪不得!” 齐怜容哽咽着声音,以退为进,往江世简的软肉上戳。 话里话外,她强调的是“我们”,她聪明的把自己和江世简捆绑在一起。 江世简一听她说得罪不得夫人,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永宁侯府姓江,不姓李,他才是永宁侯府的天,顿时好胜心便起来了。 抬眼直视间,竟透出杀气来:“来人!” 堂中满满当当都是人,却无人应声,也无人动作。 江世简突然觉得有种寄人篱下之感。 是他把李幼初捧得太高了,让她忘了身份吗? 闲月阁的人,他竟一个也使唤不动。 他气的往前走了两步,气势汹汹,如花和那几个粗壮婆子,刷地挡在了李幼初面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江世简:…… 李幼初面无表情盯着他们二人,声音里没有温度:“侯爷要把她纳作姨娘,她又是个贱妾,就该知道要让她签卖身契!若是不签,那就得照着贵妾的礼数来办,侯爷要写了纳妾文书,大张旗鼓去江南官府盖上大红官印,把她的户籍过了明路,才能正式纳作妾。” 李幼初早看清了江世简的凉薄寡恩,她笃定,江世简不爱齐怜容,若在齐怜容和他的仕途中,二选一,江世简一定会毫不犹豫,弃掉齐怜容。 第109章 取舍 “只是,侯爷与她无媒苟合的事,京中人尽皆知,还要把她纳作贵妾,闹大了,对侯爷仕途怕是无益。侯爷自斟酌。” 江世简一听要去江南官府过明路,便蔫儿了。 他倒不是怕麻烦,只是齐怜容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啊。 他这样一闹,岂不是昭告众人,他私纳罪臣之女? 这是杀头的大罪。 齐怜容的兄长再有本事,此刻不还是沛国公府上的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谋士吗? 综合分析,目前的齐怜容,不值得他拿前程去赌。 他沉下了眉眼,思量着李幼初的话。 他现在即便是选择听了李幼初的话,也不算对李幼初低头,他只不过是权衡利弊,觉得李幼初的话,风险最小,对他最有利而已。 即使齐怜容成了奴婢,他再从别的方面去补偿她便是。 再说,韩信都能忍受胯下之辱,齐怜容想要进他永宁侯府,连这点侮辱都受不了,那也不配当他江世简的女人了。 “咳咳,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还是得按规矩办事,是为夫任性了。” 江世简表情有些不自然,突然松开了怀中的齐怜容,走近李幼初,坐在了李幼初右上首的位置。 “齐姨娘的事,就按夫人说的办,你我二人夫妻一体,她能伺候我,便也能伺候你,都是应该的。” 江世简身为永宁侯,身上背负着家族使命,自然要以大事为先,齐怜容一向善解人意,应该会理解并支持他才对。 齐怜容看着上首坐着的两个人,离她是那样遥远,那样高高在上。 那是她身为妾室,永远坐不上的位置,她与江世简和李幼初之间,有一道她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绝望了,从脚底到四肢百骸都涌出寒意,惶然看向江世简,前一秒还将她护在怀里的男人,此刻在利益和仕途面前,毫不犹豫与她划清了界限。 昨夜,他还搂着自己说,他一定会让她成为这府上人人羡慕的女人,这才不过一夜功夫,她就成了下人,成了奴婢。 他亲口说,她能伺候我,便也能伺候你。 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当着她的面说出了这样绝情凉薄的话,这让她怎能不心冷,不绝望。 可她此时此刻,还有什么选择? 她若离开永宁侯府,难保长安侯府不会将她五马分尸。 齐怜容,跪在地上,第一次垂了头。 李幼初也是汗毛倒立,感叹江世简变化之快。 自她重生以来,遭受了太多,早就看清了江世简的为人,但他这么快就舍弃了齐怜容,是她始料未及的。 原来,他和齐怜容这两只鸟,大难临头也是会各自飞的。 原来,江世简一直懂得审时度势,上一世没选择她,只是因为她价值不够而已。 李幼初不信江世简这样向她示好,没有目的。 她想了想,既然他能把齐怜容从长安侯府弄出来,那一定是他许给了长安侯好处。 永宁侯府,已经成了个空架子。 能许的,怕是和她捐的钱粮有关了。 目前,银子已经到位,但封赏一直未下来,那就说明此事并未定论,充满了变数。 难道江世简是以此事,和许殷达成约定,换出了齐怜容? 看来她得抓紧敲定这件事了,一定要让圣上知道是她李幼初和李家为朝廷捐献了三十万两白银,和两万石粮食。 而这一切,与江世简和永宁侯府无关。 任何人也别想抢她和李家的功劳,这是他们保命的底牌。 算着日子,陈志诚一行人也该回来了。 上次她收到陈志诚的信,是在半月前,信中说,虽混入船上遇到一些变故,但总归是没砸了他的招牌。 她抬眼看向水墨。 水墨一接收到信号,立马道:“忙了一早上,我们夫人还没用早膳,齐姨娘身子重,夫人仁善,就先不留你伺候了。” 这话一出,便是赶人了。 蜜桃反应极快,赶紧扶起地上绝望的齐怜容,后退着出了闲月阁。 江世简见齐怜容走了,抬目看向李幼初,眉目里竟含了几分情意:“幼初,我以前眼拙,不晓得你一心为了侯府,为了我在付出。你气我骂我,我无话可说,但,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我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你要理解我。以后的日子,我,我一定改,我们好好过日子。” 李幼初闻言,差点呕出来。 需要她的时候,就是幼初,夫人,不需要她的时候就是李氏,这样厚颜无耻,能屈能伸,她真是自叹不如。 她有心杀杀江世简的威风,突然扭头,笑着看向江世简。 江世简瞧着李幼初,她似乎瘦了点,整个人褪去了稚气,棱角分明起来,五官更加出类拔萃,眉眼里坚韧中含着婉约,一行一动中,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此刻笑起来,整个人变得更灵动,江世简看的失了神。 “听说,有些男人是贱骨头,侯爷也一样,骨子里贱,对你好的时候,你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巴巴地贴上来讨好,贱死了!” 江世简失着神,就看到她的唇一张一合,笑着说了一句什么,最后好像说谁“贱死了”,大概是说齐怜容。 她已经成了个下人,与鸳鸯一样,只是个贱妾罢了,可不是贱死了吗。 李幼初明明想要狠狠地奚落江世简,但他一副失了神的样子,不回话,也没反应。 李幼初反倒失去了再奚落他的兴致。 起身便回了内室。 她今日心情很好,将齐怜容那贱人的身契捏在了手里,多多少少解了点恨。 吩咐丹青摆饭,一定要多吃一碗饭。 李幼初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想起齐怜容上一世换走她的孩子,硬生生把一个庶子变成了嫡子,她心底就为自己的孩子不值。 总归是她对不住那个孩子 今生,她定会为那个没有母子情缘的孩子报仇! 她咬紧了腮帮子,突然又没了胃口。 看着满桌子的饭菜,不怒反喜,“既然齐姨娘怀了身孕,那便需要补充营养,将这些饭菜端去齐姨娘的屋里,再多多送些补品过去,齐姨娘太瘦了。” 她要把齐怜容养的胖胖的,无论是肚子,还是身子。 第110章 过敏 一连好几日,江家几个主子的餐桌上都摆满了肥美的河鲜。 只不过这河鲜的采买,并未经过大厨房的管事赵嬷嬷之手,而是由李幼初的人直接采买,送到大厨房,做好了之后,再端到几个主子桌上。 赵嬷嬷是江老太太的亲信之一,深受江老太太信任,也是府里做老了事的人了。 只是这几个月瞧下来,府里败落之后,只有侯夫人院里的人不受任何影响,月钱照发,小日子依然滋润。 她以前瞧不上的那几个粗使婆子,自打去了侯夫人的院子,便一路平步青云,待遇比她都好,侯夫人时常赏些吃食,布料,生活越过越有滋味儿,说不眼红是假的。 这河鲜采买的事儿,也是其中一个粗使婆子黑丫干的。 这份尊荣,都压过了她。她干了一辈子的采买,这里面的油水,她比谁都清楚。 眼见黑丫跟着夫人过的越来越好,而自己却沦落到只能买几颗菜叶子的下场,眼红黑丫的同时,心里有了些计较。 江老太太近来过足了河鲜的瘾,身子也比前几日更有力气,脸色也慢慢从菜绿色,慢慢红润起来。 想着,李幼初还算是懂事儿,自打接过中馈,府里下人们也没再闹事。 一旁的吴婆子,给江老太太端来一杯茶,说着她听小丫头们嚼舌头听来的事,“老太太,夫人这几日贤惠得很。眼见齐姨娘怀着孩子,营养不良,不但额外拨了四个小丫头去伺候姨娘,还流水一样往齐姨娘院中送补品,什么燕窝,人参,雪莲,应有尽有。侯爷也对夫人赞不绝口,看来您前几日敲打夫人的话,她听进去了。” 这话既是在说李幼初的事,也是在借这事赞美老太太有手腕。 江老太太面上很是得意,再怎样李幼初还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自己想拿捏她,还不是小菜一碟? 江老太太很是欣慰,即便是她自己也是做不到李幼初对姨娘这样大度的,心里对之前怀疑李幼初的事,稍微有了点歉疚。 她一抬眼皮,“你瞧着那齐怜容怎么样,是个懂事的吗?” 吴婆子稍一迟疑,往前一凑,“老太太,奴婢瞧着那齐姨娘是个能屈能伸的,被夫人打压了,哭了一场之后,便接受了事实,一心笼络侯爷,听说,每日都炖了补品,亲自去伺候侯爷喝,侯爷有了可心的人照顾,脸色也慢慢红润起来了。除了伺候侯爷,还挺会笼络人心,听说给三姑娘和四爷,也送了几次东西。” “哼,她倒是个有心机的,知道谁是这侯府里的天。齐怜容有什么,你多照应着些,这府里也该有人压一压李幼初,万不能让她像以前一样嚣张,要安分守己才好。” 吴婆子点了点头,明白江老太太这是要抬举齐怜容。 江老太太很是懂得制衡之术,她力挺江世简救出齐怜容,就是打算让她与李幼初分庭抗礼。 鸳鸯是个没用的,也是个没福的,笼络不了男人也罢了,自己还得了痨症,去了庄子,这辈子估计回不来了。 她坐山观虎斗,且看看齐怜容的斤两再做打算。 正在得意之时,江芸儿身边的玉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老太太,救命,救救姑娘” 江老太太病才刚好,被玉葫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大嗓门一喊,吓了一跳。 吴婆子忙吃道:“慌什么!小贱蹄子,老太太面前也敢放肆!什么事,你慢慢说。” 玉葫捋着胸口,咽了咽口水,这才喘着粗气,哽咽道:“是三姑娘,三姑娘晕过去了,浑身抽搐,奴婢瞧着,像是中毒了。老太太,救命啊!” “中毒?”老太太瞪大眼睛,神情有些慌乱。 谁敢毒害江芸儿? 刚想让吴婆子去叫府医,忽然想起来刘宝才已经被江芸儿打死,她的眸子暗了一暗。 不过片刻后,她便冷静了下来,对着下人吩咐,“快去闲月阁,让夫人去请大夫。” 既然是李幼初管家,那她便有义务去请大夫。 最重要的是也不是谁管家的事,主要是请大夫要花银子。 而李幼初这边,水墨一直气地撅着嘴,骂个不停,“蜜桃这个小贱蹄子,只要侯爷一回府,就以齐姨娘身子不好,把侯爷请到海棠阁,侯爷一去,她们便把我们派去的小丫鬟都轰出去。日日如此,气死了。” 丹青就没她那么冲动,姑娘都不在乎,她也不知水墨在气个什么,反而点着她鼻子,嘲笑道:“你见姑娘什么时候在意侯爷去哪了,瞧把你气的,你要真有功夫啊,还不如帮着赵梅姐去照顾照顾陈师傅的老娘呢。” 二人正笑骂着,福寿堂的小丫鬟便急匆匆来了。 被如花放进来之后,便说了三姑娘中毒的事,“老太太说,让夫人快点去请大夫。” 李幼初正弯腰修剪牡丹花枝,听了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道:“知道了,马上就派人去请。” 小丫鬟走后,水墨眼睛亮起来,也顾不上骂了,问道:“姑娘,是不是三姑娘那边发作了?真要去请大夫吗?” 李幼初放下剪刀,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牡丹的香味儿,才慢吞吞道:“带上银子,去百草堂告诉韩瑜,随便派个小大夫来就行,不必尽心,应付一下即可。” 水墨乐了,一拍大腿,“嘿,好嘞!奴婢这就吩咐人去。” “慢着。”李幼初叫住她,“齐姨娘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找人给海棠阁透个风,就说派人去请大夫,给齐姨娘诊脉。” 水墨闻言,愣了一愣,一时没明白李幼初的意思。 她看看李幼初,又看看丹青,丹青抿着唇,朝她挤了下眼睛。 她这才一拍脑门,明白过来,“哎呀,齐姨娘每日都身子不适,是奴婢着相了。” 这才欢快地去吩咐人。 李幼初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把头往后仰着,做了一个伸展的动作,嘟囔道:“江芸儿挺争气,没辜负了我这半个月的河鲜,和一盒子珍珠养颜粉。走,我们去水月堂看戏。” 第111章 中招 李幼初带着一行人,悠哉悠哉朝着江芸儿的水月堂去了。 水月堂乱作一团,老太太慌乱地坐在榻边,而床榻上的江芸儿已经昏死过去,唇角还残留着白沫儿。 受伤的左脸血水、脓水、血痂,混合在一起,乱七八糟,惨不忍睹,还散发着臭味。 没受伤的右脸,这几日眼见的皮肤好了不少,只是不知怎的,此时,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整张右脸像一个癞蛤蟆,看着让人又怕,又恶心。 水墨和丹青见状,吓得捂住了嘴,面上露出惊恐的样子。 而老太太见李幼初来了,却一脸着急地问道:“大夫呢?大夫还没来吗?你怎么做事的?小姑子病成这样,让你请个大夫都请不来!” 李幼初似乎没脾气,轻柔的回:“已经去请了。” 一旁的水墨忍着恶心,道:“夫人早就派人去请了,这会算着时间,怎么也该到了。” 此时,去请大夫的小丫头却肿着脸来了水月堂。 “老太太,夫人,大夫被齐姨娘的人给请到她院中去了,她说,她肚子疼。奴婢解释了,这是给三姑娘请的大夫,可齐姨娘身边的蜜桃姑娘,不由分说,拽了大夫就进了海棠阁。院中还出来一个姐姐,打了奴婢!” “什么!这个贱婢!”老太太腾地一下站起来,看着床榻上双眼紧闭的江芸儿,“她怎么敢!吴婆子,你带人去,把那贱人给我带去福寿堂,把大夫请过来。” 吴婆子应声而去,那路让她走的虎虎生风,大有上有斗四虎之势。 不一会,那小大夫终于颤巍巍,被吴婆子带了过来。 一见到江芸儿的脸,吓得跳开老远,抚摸着胸口,深呼吸了几口,面色才没那苍白。 小大夫叫孟招,打小跟着师傅行医,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还是被这张脸吓到了。 江老太太开口训斥,“放肆,医者父母心,还不快救人!” 孟招平复了心情,答了声是,忍着恶心,给江芸儿把了脉。 仔细诊过之后,眉心不由地轻蹙了一下,回过身来,回禀道:“情况已经明了,府上三姑娘晕厥是中毒过敏所致。” 老太太似是不相信,谁人这么大胆,敢毒害府上嫡出的姑娘,再说江芸儿一向是个跋扈性子,她不毒害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毒害她。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扫向李幼初,只见李幼初拧着眉,看向榻前小几上放着的一碗牛乳和两碟没吃完的核桃杏仁糕。 这时,玉葫听到中毒过敏,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小几上的东西,噗通跪在地上道:“老太太,小姐喝了齐姨娘送来的牛乳和糕点,就变成这样了。”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大声斥道:“来人,去把那贱人带来!” 孟招这才注意到,他端起碗闻了闻,又拿起糕点,掰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尝了尝,这才道:“三姑娘是不是食用了河鲜?” 老太太听他问起河鲜,想到自己近来也日日食用,是李幼初孝敬她的,便道:“是河鲜有问题吗?” 孟招道:“河鲜本身没有问题,可三姑娘食用了河鲜,又碰巧食用了牛乳、核桃杏仁等物,便中毒过敏了。她脸上这些疙瘩,便是过敏所致。” 说着便从药箱取出银针,找准几个穴位,三针下去,昏迷的江芸儿,便悠悠转醒。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芸儿,你怎么样?” 江芸儿迷蒙地看着满屋子的人,有些后知后觉地摸着帕子,去遮挡她的脸,“我怎么了?” 玉葫小声将她中毒过敏的事,一一告诉她。 江芸儿这才反应过来,冲着一屋子下人喊,“是齐怜容那个贱人,还不把她带来!” 回头又冲着老太太道,“母亲,你要给芸儿做主啊!” 江老太太忙安慰她,“已经派人去带人了。” 李幼初回头给水墨使了个眼神,水墨带着孟招去外面写方子。 吴婆子还特意过来问,“我们姑娘的脸,有没有办法恢复?” 孟招道:“过敏的部分,只要好好喝药,会消下去,但受伤的部分,已经溃烂,肯定是要留疤的。” 吴婆子让他给开些好药,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他,“要是想好好活着,便管好你的嘴!” 孟招有些不大乐意,但也没说什么,接过水墨递过来的银子,朝李幼初行过礼之后,便走了。 “老太太!”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一进门便跪在江芸儿榻前,梨花带雨道,“我冤枉!不是我!” 老太太回头一看,这齐怜容倒是比刚进府时圆润了些,一张脸也不像个瘦猴似的,尖嘴猴腮的,倒是看着清丽了不少,肚子也比之前大了一些。 这都是永宁侯府养人的功劳。 只不过,这齐怜容不太懂规矩,她面前,还敢我呀你的,老太太朝吴婆子使个眼神。 “没规矩的东西,老太太和夫人面前,要自称奴婢!” 齐怜容斜斜地垂着头,委屈巴巴地往里收着下巴,慌忙改口,“是,是,奴婢冤枉!奴婢只是想给三姑娘送些吃食,并没有下毒。” 江芸儿看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她没下毒,那她怎会一吃完她送来的东西,便口吐白沫,晕倒。 “那既然无毒,这些牛乳和糕点,你便用了。”江芸儿朝玉葫努嘴。 玉葫立马听话地端了碗和糕点,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齐怜容面前。 齐怜容只垂着头流泪,装可怜,喊冤枉:“老太太,这些东西,都是夫人赏给奴婢的,奴婢真的没有下毒。” 她此时不在老太太面前,把李幼初拉下水,什么时候报李幼初逼她签卖身契之仇? 她想明白了,男人靠不住,什么事都要靠自己! 既然江芸儿中了毒,东西来自李幼初,她就不信老太太不查个水落石出。 蜜桃拼命护在齐怜容前面。 老太太被吵得头疼,捂着胸口道:“都闭嘴!” 李幼初冷笑。 她给府里人吃河鲜那会,齐怜容还没进府,她也只是想让江芸儿烂脸而已,没想到如今有了意外收获。 齐怜容自己撞到网里来,出了什么事,可就怪不得她了。 第112章 按规惩罚 李幼初本不想害人,害人有违她的本性。 可江家这一家子害她惨死,她又怎能轻易放过他们? 不但不放过他们,还要让他们自己内斗! 眸子冷了下来,她瞧着江芸儿道:“芸儿这脸,怕是要好好养上些日子,去我房里,给芸儿拿些养伤的好药。” 江芸儿脸上盖着帕子,躺在榻上,嘴里恶毒地骂齐怜容,“毒妇,等我好了,我非撕了你这个贱人!” 李幼初听了很是瞧不起江芸儿,除了会骂人,还会什么,有本事起来撕齐怜容啊! 李幼初不耐,江芸儿外强中干,还是得她自己动手啊。 “母亲与三妹妹且消消气,三妹妹刚刚醒过来,也需要修养,齐姨娘之事,我来处理。” 李幼初便去了外间,坐在主位上。 齐怜容主仆跪在地上。 李幼初看了水墨一眼,水墨一张小嘴利索地质问。 “大夫一来,齐姨娘便让人请到你自个儿院里去,是也不是?” 蜜桃闻言缩了缩脖子。 齐怜容狡辩:“不是夫人知道我病了,特意给我请的大夫吗?” 水墨一听,从李幼初身边走到堂中,看了齐怜容一眼,眸子冷了下来。 老太太面前,她打不得这个有身子的,出了事会给姑娘惹麻烦。 撸起袖子,反手就给了蜜桃两巴掌。 但,她能打这个没身子的,杀鸡儆猴效果更佳。 “说了多少遍了,夫人面前要自称‘奴婢’,齐姨娘一孕傻三年,你这当奴婢的,也不知道提醒着吗?没用的东西!” 水墨这一招指桑骂槐,把蜜桃打懵了,捂着脸倒在一旁。这两巴掌成功地让齐怜容想起了,在闲月阁时受辱的一幕。 吴婆子站在老太太身边,皮笑肉不笑道: “老奴去的时候,还听见姨娘在院中,中气十足的喊丫鬟,去门口等着侯爷,左手燕窝右手牛乳的将养着,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我看你就是故意想害我们姑娘!” “你若不是害我们姑娘,怎的那燕窝不给我们姑娘,却恰 好给我们姑娘牛乳,害我们姑娘中毒过敏,你这妇人,真是蛇蝎心肠!” 李幼初道:“水墨,下人残害主子,按规该如何?” “罚银五两,杖二十,严重者撵出府去!” “哦?既然府规这样清楚,还需要再等什么?” 李幼初这话一出,老太太和里屋的江芸儿都愣了一愣。 府规是府规,可齐怜容是侯爷心尖上的人,且她还怀了孕,若是李幼初真将齐怜容打了板子,再赶走,侯爷肯定会炸了,此事怕是难办。 蜜桃刚挨了打,她此时有些怨恨地盯着李幼初。 罚银子不够,还要杖责二十?撵出府去? 做梦?齐怜容怀着孕,谁敢打她?也不怕落个残害子嗣的恶毒名声? 越想越觉得李幼初肯定不敢打齐怜容。 蜜桃想到这里,有些硬气起来,撑着身子,跪坐在地上。 齐怜容也半点不慌,脸上还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夫人!我可是怀了孕的姨娘,肚里怀的是侯爷的子嗣,你敢打我?敢把我撵出去?就不怕侯爷治你的罪?” 说完,还挑衅似的剜了齐怜容一眼。 这几日她一心伺候江世简,江世简承诺了,要她再忍一忍,只要她生下儿子,他便将她抬为贵妾,替她要回卖身契。 李幼初再有管家大权又怎样,这府里还不是侯爷说了算? 她就不信,李幼初敢动她。 “侯爷可是日日都要来海棠阁看奴婢肚里的孩子的,若是奴婢受了委屈,侯爷肯定会发怒生气” 齐怜容的话故意没说完,她就是在老夫人面前,暗示李幼初承受不了侯爷的怒火,不敢动手。 一旁的水墨和丹青却皱了眉头,也替夫人担心起来。 水墨也跟之前反手抽打蜜桃的水墨,判若两人,因为她也知道侯爷和老太太都很在意齐怜容腹中的孩子。 李幼初将齐怜容的得意嚣张,和水墨的担忧都看在眼里,她自然也知道其中的牵扯。 她甚至发现江芸儿把她的大丫鬟打发出来看热闹。 李幼初又想起了上一世,她被关废院,齐怜容管家后,与江芸儿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由每日一顿馊饭,改为连水也不给她们送一滴,生生折磨着她们主仆,而水墨为了出去给她找点吃食,被齐怜容寻了由头,生生打了二十大板,再回来便奄奄一息,不久便撒手人寰。 想起这些,她便气的身子颤抖。 于是,在众人等着看好戏的眼神中,李幼初轻描淡写道: “既然齐姨娘怀着侯爷子嗣,便罚银五两,关到后院小佛堂去替三姑娘抄经祈福一个月。姨娘做错事,蜜桃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打蜜桃十板,齐姨娘的二十板子,也由蜜桃替了,齐姨娘在一旁好好看着,免得再犯。” “啊,不不,夫人饶命!姨娘救我!”蜜桃哪还有半点刚才的硬气,磕头求饶。 原本蔫儿在一旁的丹青和水墨,突然抬起头,眸子晶亮,这一刻她们觉得夫人身后有光芒。 被关小佛堂也够丢人的,齐怜容可是府上被关的第一人。 最关键的是还要让齐怜容亲眼看着,蜜桃被打三十大板。 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被打,才更煎熬。 正得意的齐怜容有些慌了,她怕了。 李幼初没打她,却打了蜜桃,这让她身边的人,谁还会衷心跟着她伺候她? 这女人真狠啊!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睁大了一双眸子,急着求饶道:“夫人别打,奴婢去小佛堂,奴婢抄经,请夫人收回成命,别打蜜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给三姑娘送东西,奴婢不该顶撞夫人!” “姨娘省省力气,你肚里可怀着侯爷的骨肉呢,若是磕头伤着了,侯爷可会怪罪你的,毕竟侯爷可日日去看你腹中骨肉呢,对?” 李幼初竟拿齐怜容的原话,反将她一军。屋内的江芸儿噗嗤笑出了声。 “来人!动手!把蜜桃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第113章 恶心 “你们几个照顾好姨娘的肚子,给姨娘搬个凳子,让她坐着看。” 李幼初轻描淡写,指了几个婆子押着齐怜容,神情说不出的轻蔑。 水墨和丹青纷纷给李幼初竖起大拇指。 蜜桃哭哭啼啼被拖走,齐怜容挣扎着想上去拉蜜桃,却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住胳膊,动弹不了分毫。 齐怜容怕了,她还记得敬茶那日,那婆子一双铁钳似的手,掐在她腰上,那处的肉,到现在都是紫的。 一双眸子,又明晃晃地闪烁着恨意,顾不得装样子,开口骂起来。 “李幼初,你这个恶毒的毒妇!” 李幼初抬了抬眼皮,轻轻揉着太阳穴:“齐姨娘实在不懂规矩,李嬷嬷,你去教教齐姨娘规矩,免得丢了永宁侯府的人” 李嬷嬷一脸横肉,皮笑肉不笑地剜了被架出去的齐怜容一眼,大声应了声:“是,夫人!” 李嬷嬷出了名的重规矩,在她手下,齐怜容讨不了一点好,总归要多吃些苦头了。 收拾齐怜容,李幼初毫不手软,前世齐怜容做的比她过分得多。 她是来报仇的,她会一一把齐怜容加注在她身上的,全部还给她! 现下,她要等齐怜容生下孩子,她有的是耐心! 今生也让齐怜容尝尝母子分离的滋味! 江芸儿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的气消散了不少,这个李幼初倒是个有本事的,就这么几下子,就帮她把这口恶气出了。 到底是当家夫人,手腕又利落,又干脆,把个齐怜容,关到了小佛堂为她抄经不说,还派个婆子日日盯着她的言行举止,连吃饭睡觉也不自在,同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比直接打板子,撵出府去可令人难受多了。 只怕这些时日,齐怜容是没法再翻腾什么浪花儿了。 等着,等她好了,她一定要让齐怜容连本带利还回来。 江老太太看了李幼初一眼,没有说话,她只是觉得李幼初这招四两拨千斤使的无比丝滑,小小年纪,威严十足。 这才做了几日管家夫人,连她都觉得李幼初不一样了。 她想让齐怜容与李幼初分庭抗礼的想法,有些着相了。 这李幼初,在人证物证之下,也没费什么工夫,便定了齐怜容的罪。 按规矩惩罚了齐怜容不说,还让她和侯爷挑不出一点不是。 做错了事,处罚简单。要处罚的合理,还不坏了规矩,那就难的多。 李幼初这么快就把芸儿过敏这事给处理好了。 谁的错,惩罚谁。 保管底下的下人,看了主母的处事方式,不会再生出残害主子的想法。 高明。 这侯府需要这样的人来管家。 于是,江老太太夸赞了李幼初几句;斥责了齐怜容,让她好好守着规矩,去小佛堂里抄经;又安慰江芸儿,让她好好养着,这事也就罢了。 当晚,李幼初在闲月阁给陈志诚写回信,江世简气呼呼地进来质问她:“李幼初!怜容怀了孩子,你罚她去小佛堂抄经就罢了,你还打了蜜桃三十大板,她一个月下不来床,谁来伺候怜容?你这不是故意苛待怜容?你这妇人心怎的这样狠?” 江世简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句句指责李幼初苛待齐怜容。 李幼初不想搭理他,皱着眉头,提笔把信落了款儿,又折起来,放入信封。 “齐姨娘差点害死你妹妹,你这些话,让芸儿听了该多么心寒?她还怎么敢指望出嫁之后,娘家兄长给她撑腰?”李幼初看着他,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再者说,谁说齐怜容身边只有蜜桃一个伺候?齐姨娘主仆犯错,我若不罚,底下的下人个个有样学样,残害主子,这侯府下人一个个倒反天罡,岂不让人笑话?若是侯爷觉得我管家不当,不如我把管家对牌钥匙交给侯爷,侯爷让齐姨娘来管便是。” 说完,李幼初把头一扭,背对着江世简,像个与丈夫怄气的小媳妇儿,不再搭理江世简了。 水墨在一旁磨墨,听着二人的对话,气的脸色涨红,再也忍不住了,把墨块一扔,呛声道:“侯爷也别怪我们夫人委屈生气,你只听信齐姨娘一人之言,便过来冲着夫人发火。侯爷可知道,我们夫人听说齐姨娘怀着孩子进了府,立马着人挑选了四个能干伶俐,年轻温顺的小丫鬟,拨给齐姨娘用。” “按规制姨娘身边应是两个丫鬟,齐姨娘自己带来一个,夫人又买了四个,这里外生生多出来三个,可都是从我们夫人的月银里出的,侯爷还不满意。难道要事事比对着我们夫人,侯爷才觉得满意?侯爷也是官场上的人,一昧地这样宠妾灭妻,不怕别人弹劾你吗?” 江世简被个丫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喷了一顿,心里不舒服,可听着她们的话,确实是他错怪夫人了。 被齐怜容撺掇起来的气,散去了一半,再看着李幼初歪着头不理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话伤到她了。 便摸着鼻子讪讪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哪儿有让一个姨娘管家的道理,是为夫一时冲动,夫人莫气。” 说着,他走近李幼初,想要抱抱她。 李幼初根本不是和他生气,她只是懒的搭理他,懒的跟他解释,此时见他过来,一股茉莉花香和佛堂里的高香味儿扑鼻而来。 李幼初就恶心地直皱眉头,这一闻就是齐怜容身上的味道,齐怜容最爱茉莉花香,屋里日常摆着茉莉花。 江世简刚从齐怜容那里过来,带着满身齐怜容的味道,还想与她亲近,恶不恶心? 李幼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道:“侯爷要是觉得齐姨娘那人不够用,瞧上我院里的谁,就直接领走。侯爷实在介意我打了蜜桃,那我再派人去伺候蜜桃,将她供起来便是。一定看好侯爷的后院,不让侯爷烦忧。” 她给了齐怜容四个丫鬟,江世简哪还好意思再领走她的人,她就故意往他心上扎。 让人去伺候丫头,这就更是气话了,句句刺江世简的心。 “哎,不是,不用,一个丫头你看” 江世简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嗫嚅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第114章 惊险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水墨一脸兴奋地凑上前来,“姑娘,我以前还特别不了解,您为什么拨给齐姨娘四个丫鬟,现下我明白了。” 丹青笑她,“你明白什么了?” “齐姨娘主仆一有什么事,就关起门来说话,还把其他人赶出去,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现下姑娘把蜜桃打了,齐姨娘没人可用,我们的人不就有机可乘了吗?对?我聪明,姑娘?” 李幼初呵呵一笑,夸她道:“呦,小水墨不错啊!那你再猜猜,我放到海棠阁的人为什么都是相貌平平的,不出挑的。” 水墨想了想,歪着头一时没说话。这个她还真没怎么注意,只是知道放到海棠阁里的人比别处都多,她当时还特别不乐意,觉得姑娘是在抬举齐怜容。 李幼初见她不说话,又看向丹青。 丹青一向沉稳细心,考虑事情也更全面,她沉着道:“奴婢听说,齐姨娘一到海棠阁便先把下人都叫去看了一遍,撵出去一个婆子的女儿,说是那姑娘的长相她不喜欢,与她犯冲。可奴婢瞧着,那姑娘只是眼睛大了些,皮肤白了些,看着有些瘦弱,并们不妥。” 李幼初点头,眼里尽是欣赏,示意丹青继续说。 “而姑娘给齐姨娘挑的丫鬟,她一个都没赶走,奴婢瞧着姑娘挑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掉在人堆儿里找不出来,不惹眼。齐怜容是以色侍人,她应当是担心姑爷瞧上哪个丫鬟,分走她的宠爱。” 水墨一拍脑门儿,道了句原来如此,有些崇拜地看着丹青,嘿嘿直笑。她这个姐姐啊,嘴皮子没她利索,但心里九曲十八弯,什么都明白。 李幼初挑的人当然都有她的理由,她与齐怜容相交这么多年,前世又是在她手下吃了暗亏的。 齐怜容的喜恶,她摸的一清二楚。 她派去的四个小丫鬟,都是经过婆子精心调教的,个个有所擅长。 蜜桃躺一个月,便会被这四个丫鬟所取代,到时候她们取得齐怜容的信任,她想要做什么做不了? 又过了两日。 李幼初出去一趟回来,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闲月阁正厅。 一见她进来,飞快地扑了过来。 “阿姐。”李言蹊一过来,便噗通跪在了她脚下,“阿姐,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叫你阿姐了。” 李幼初见言蹊来了,心头高兴,顿时眉开眼笑,赶紧双手将他扶起,“父亲,给你上族谱了?” 李言蹊站起来,扶着她,二人一同坐下。 “父亲派人先回了江南,叫人把我记在族谱上,说有空的时候,再带我回去开祠堂,拜祖宗。” “二叔回来了吗?” “二叔昨日才进京,听说父亲收我为养子,还好大不乐意呢。说什么咱们李家有儿子,二房就有一大堆。” 李幼初撇嘴,也不避讳李言蹊:“二房那两个废物,李家的重担若是落在他们身上,迟早得败光家业。他们二房的小九九,当谁看不出来。” 她端详着李言蹊,他的个头好像又长高了,眉眼也好像长开了些,额头饱满宽厚,一看就一副聪明相。 李幼初道:“言蹊啊,你从小好学,在江南也跟着先生学过一段时间,来京之后最好也不要荒废功课,父亲是怎么个意思?” “阿姐,我今日过来找你便是为了此事,父亲是想继续为我请个先生,可觉得我刚来京城,好多京城的形势都不明了,若是能到书院去,一是能快速融入京城学子圈子,二是也能知晓我与其他人的不足。我听说侯府的四爷在白鹿书院读书,不知阿姐可否将我也送去书院?” 李幼初瞧着,言蹊这孩子真是个心中有谱的。 他知道自己记入父亲母亲名下,便是长房唯一的男孩,背负着怎样的使命和责任,才十三岁便想着努力出人头地,挑起家里重担。 而家中已经是江南首富,家财万贯,他要做的,就是要住这些家财。 守住家财唯一的办法便是掌管权力,他是商户之家,本来是不能考科举的。 但上次姐姐以李家的名义捐了二十万两银子,父亲说,若是皇家有封赏,就请圣上破格允许李言蹊考科举,走仕途。 白鹿书院是京中最高学府,请的先生都是大儒,自不是江南的私塾先生相比的。 李幼初自是明白父亲和言蹊的意思,她在心中盘算着,找谁能把弟弟送入白鹿书院呢? 李幼初摸了摸这个男孩的头发,很是怜惜地点头:“你放心,阿姐来想办法。既然我们家言蹊想去,那阿姐定让你去。” 李言蹊点头,眉眼里写满了忧愁:“阿姐会为难吗?” “不会。”李幼初又嘱咐他,“你搬回景秀山庄住,小心二房的人,父亲太重亲情,有些事情并非看不明白,只是他不想伤了兄弟情分。有什么事情就来府里找我。” “阿姐,我都知道。” 这时候一直伺候陈志诚母亲的赵梅回来传话,说是陈志诚回来了,正在外院等着见李幼初。 李幼初劫这两万石粮食的事,还瞒着父亲,就没打算让李言蹊知道,便打发了个小厮把他送回景秀山庄。 陈志诚一进来,就把李幼初吓了一跳。 “陈师傅,你,怎会伤成这样?”她反应极快,“快,丹青快看座,水墨去百草堂请韩瑜来。” 陈志城右胳膊被白色的绷带吊起来,上面透出斑斑血迹,左手手背处有一处刀伤,皮肉朝外翻着,虽洒上了药粉,但看着依然骇人。 脸上也青紫肿胀,一看就经历了一场大战。 陈志诚见丹青给他搬来凳子,忙用左手去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不必担忧,我这点伤没事,只是看着骇人,别吓到姑娘就好。” 李幼初心中自责,她知道此事凶险,却不想凶险至此,陈志诚带了二三十个好手,竟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陈师傅,怎的受这么严重的伤?其他兄弟还好吗?” 第115章 偷盗 陈志诚苦笑一声,道:“这次我们一众兄弟差点折在船上好些人手里,船上的人都出乎意料的训练有素,不像走商队的人,倒像是兵营里的兵。” 李幼初攥紧了帕子,听着陈志诚将一路的惊险一一说来。 陈志诚接到任务,马上就集合了他江湖上的兄弟,按李幼初说的带好拼命的家伙,买了马,赶去了潭州前一站码头,江州。 他们到的第二天夜里,那几艘运粮的货船便到了江州,他们趁着夜的掩护,等船靠岸,便悄悄溜上了船,潜伏在船舱里。 陈志诚是常年在水上走货的人,有经验,人又稳重,他本来想着姑娘给他这么多人,他又带了自己的五六个兄弟,个个是好手,尽够了。 可船上的人虽不多,却个个精干,警惕的很,他们藏的是货舱,按说不会每日去查,可那些人每隔一个时辰便查一次。 当时,陈志诚便觉得不对,再观察那些人的穿着,虽是镖师打扮,但有的人穿的却是军中特制的靴子。 最后,逼的陈志诚他们没办法,不敢明着动手,只好用了姑娘让带的蒙汗药。 把人迷倒后,再抹了脖子,脱了衣服,让自己人换上,最后才将人扔到水里。 陈志诚心很细,他通过观察知道了那些人每隔五日便会写一封信给京里,有信鸽定期飞过来传信。 陈志诚便趁那领头的写了信之后,想将信截取,却不想被那领头的发现了。 把他们的人聚集起来,一个个手持利刃,对着陈志诚他们痛下杀手。 陈志诚顿了顿,“那些人下手又快又狠,招招要人性命,我这几个兄弟里,也有人在兵营里历练过数年,面对这些人都不对手,最后双方杀红了眼,我们折了七个人,最后差点不敌,还好姑娘事前吩咐我带了蒙汗药,这才” 陈志诚面色有些不好看,用那没吊起来的左手,挠了挠头,“还是姑娘有远见,否则我老陈这一趟便真回不来了。” 陈志诚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怕,他当时还记得李幼初让他带蒙汗药时,他有多不屑,可世事难料,他和兄弟们的命,就是靠这东西保下来的。 这也让他意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幼初目如寒冰,“所以,他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想要将我李家的两万石粮食占为己有。那陈师傅,你们最后走潭州了吗?” 陈志诚道:“我们的兄弟都受了伤,哪里还敢走潭州,我们绕过潭州走的湘水,还没走到密州码头,便发现了不对,那只定期报信的信鸽不再来报信,当时我便料到不对。我们便提前靠了岸,用我们提前备好的车马,将粮食伪装成布匹,一路快马,运回了京中。” “多亏了陈师傅警惕,这才躲过一劫。”李幼初今日出去,便是打听沛国公府的动向,她一早便让小乞儿盯着沛国公府的动静。 听说,沛国公动了大怒,又派了一批人出了城。 李幼初心里有数,知道他们是发现了粮食不妥,这才派人去。 但李幼初早就收到了陈志诚的信,一早安排了人等在江南水绣接应,陈志诚他们一到,便直接将所有马车入了江南水绣的库房。 谁也想不到,表面是布匹,内里是粮食。 “陈师傅,这一趟你们都辛苦了,一定好好休养。你还没回家看过大娘?我怕你回去惊着大娘,还是等伤好一点,再回去的好。这些日子,我让赵梅住到了陈家,这样照顾大妈娘也方便。” 陈志诚心里一暖,赶紧站起来想作揖谢谢她,奈何右胳膊还伤着,一扯,哎呦了一声,样子有些滑稽。 李幼初哪还在乎这些虚礼,她赶紧起来,示意陈志诚坐下。 又吩咐丹青,去取出一些补血益气的珍贵药材,给了陈志诚。 “陈师傅此行凶险,与我来说,这都是恩情,这些药材你先用着,我叫人请了大夫,一会去给你和兄弟们都看看,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再让人来我这拿。” 陈志诚更是坐立难安,立马站直情迷,“使不得使不得,我老陈本就拿着李家的俸禄,干的事都是应该的,姑娘待我们这样好,又给我们这样好的药,这让我如何受得?” “陈师傅此言差矣,虽说你是个大男人,不在乎什么皮相,可以后总要说亲的,可眼下你胳膊受这么严重的伤,有些影响行动了,身边也没个人伺候你,自当用些好药,尽快好起来才是。” 陈志诚闻言更是感激不尽,除了他老娘还没有人,操心过他的亲事,否则他也不会三十多了,还没成亲。 没想到姑娘心这样细,连这些事都替他考虑到了。 他不禁有些难为情起来,开始东家让他跟着姑娘时,他还犹豫过。 没想到,姑娘竟待他这样好,顿时他整张脸又红又热,连带着脸上的伤,也热辣辣地痛了起来。 再推辞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只好躬身一拜:“谢谢姑娘了。” 李幼初笑道:“再说,我盼着你养好伤,有件事,还需要你为我去办呢。” 陈志诚一听有事要办,眸子晶亮,左手拍着胸脯,道:“刀山火海,姑娘吩咐便是。” 这话一出,逗的一屋子丫鬟仆妇都笑了起来。 陈志诚有些不好意思,又挠着头坐下,问道:“姑娘,我听人家说,姑爷打算把这些钱粮落在自己头上,这事,您打算怎么办?” 李幼初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丹青和水墨,“你消息倒是灵通,我正要说此事,咱们的人里有人会偷东西吗?” 陈志诚愣了,半晌才不好意思道:“这一趟我带的其中一个兄弟,最开始就是以偷盗为生的,有一次偷到老子头上,被老子抓住一顿狠揍,自那之后才不偷的。偷倒是能偷,只是……不知姑娘,需要偷谁?” “不需要偷别人的,就偷你们姑爷的。” 屋内丹青水墨,连带着陈志诚都愣住了。 第116章 炒高粮价 李幼初见陈志诚有些惊愕,顿时明白是为什么。 陈志诚本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他揍那个曾偷他东西的人,是为了让他改邪归正,说明他痛恨这些小偷小摸的行为。 可现下,陈志诚斟酌再三,还是没把话说死,寻问她,偷倒是能偷,只是要偷谁? 这就说明他是有原则的,不是谁都能偷。 李幼初告诉他要偷江世简,他怔愣住了,毕竟,在他看来,李幼初和侯府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他不明白,李幼初为什么费力让他做这件,自损八百的事。 李幼初淡淡地消除掉他的疑虑,“你放心,我会帮你们挡着,绝对保证你兄弟的安全,不会让他有事。” 陈志诚点头:“那姑娘看偷什么合适?” 李幼初想了想,便道:“那就偷他荷包。里面的银子,就当奖赏你兄弟了,偷完荷包便扔掉,免得留下把柄,对他日后有影响。” “行!都听姑娘的。这事包在我老陈身上。” 想了想李幼初又道:“让你那兄弟伪装好,别露脸,以后别让江世简起疑心。” 陈志诚点头。 “姑娘,那什么时候偷?不会只是偷个荷包就算了,下一步呢?” 对于这个姑娘,陈志诚与她共事下来,有了些了解,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便做一件事情。 既然要他做了,那一定是有她的目的和部署。 “就在端阳节这日偷。” 陈志诚又愣了一瞬。 端阳节,是一年一度的“飞龙在天”的吉祥日,天子或太子会在端阳节当天,亲临飞龙江边的飞龙楼上,祈求上天,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宁。 自从太子出事后,齐王和瑞王每年都会为获此殊荣,而互相争夺。 李幼初记得她成亲这年的端阳节祈福的事,就落在了瑞王身上。 “你让你兄弟将江世简引到瑞王身边去,一定要在他登飞天楼之前把他引过去。你兄弟做完这事,就可以撤到安全地方。接下来就看水墨的了。” 水墨被点到名字,一下子来了精神,“姑娘吩咐!” “你提前去给华宜长公主送个信,就说有人要抢我要捐赠给朝廷的两万石粮食。让长公主务必在端阳节当日,严惩抢夺粮食之人,无论结果如何,都告诉长公主,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陈志诚虽然不明白李幼初要做什么,却是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成,万不能拖了李幼初的后腿。 李幼初又让丹青给了陈志诚三千两银子,“陈师傅,这一趟出生入死,这些你拿去犒赏你的兄弟们,他们为我保下了粮食,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陈志诚犹豫了一下,没接,他推辞道:“上次姑娘给的已经够多了,这些,我不能再收。不过,我老陈倒要厚着脸皮,为我兄弟求一求姑娘。” 李幼初“哦”了一声,“说什么求不求的,他们跟着你替我卖命,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我定然会帮。” 陈志诚抓了抓脑袋,三十多岁的人,却露出些小孩子的幼稚,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姑娘,您看,我这些兄弟其实也挺可怜的,飘在江湖上,居无定所,若是能让他们跟着姑娘做事,必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孤苦无依。” 原来他是想为那些兄弟们,谋一个长期稳定的出路。 李幼初笑了,思考了片刻,便再度让丹青,把三千两银票塞到陈志诚怀里,点头道:“以陈师傅的人品,想必你的兄弟们也当是信得过的,那便让他们跟着你,为我做事,我每月发月银给他们。这三千两是这一趟给你和他们的报酬,不能让他们为我白做事啊。至于宅子” 李幼初本想,看看在哪里再买一处宅子,先安置他们。 陈志诚却连连摆手,“姑娘,这些人都没那么娇气,给口饭吃便成,便让他们与我一起先住在之前的院子里,以后做出名堂了,他们自会攒钱买宅子。” 李幼初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以后,还有以后,她不会亏待为她卖命的人。 这些小事,也实在不值得她花时间纠结的。 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要回趟李家,劝着父亲,在飞龙江投放一条李家的龙船。 一是告诉京中众人,江南李家已经搬来了京中,二是她要尽量在端阳节这日将李家的名号打响。 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让李家毫无存在感地活着。 希望做完这些,可以如愿保住李家的家财和荣耀。 李幼初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要在在端阳节之前,将米粮的价格炒高。 后面战事一起,米粮价格会有很大浮动,万一京中各大势力,想要在圣上面前邀功,强行压下米粮价格,或者强行征收米粮,那到时候,她要再想立功就难了。 她不立功,如何被长公主赏识,又如何有能力阻止二叔与齐子凛勾结,祸害李家。 今生,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父亲被斩首。 唯一的办法,便是通权,她有了长公主做靠山,日后万一李家真出了什么事,长公主看在她的功劳上,也会出手救李家。 而眼下,长公主和圣上最头疼的便是要和北齐开战,要出兵,粮食就是最重要的,朝廷最难以解决的问题便是粮草不足。 李幼初算了一笔账,若是开战,一个兵在前面打仗,一日便要消耗大约二斤米面。 那十万士兵一日便需要二十万斤米面。 这还不算蔬菜、鸡蛋、肉和盐。 也没算上马匹的嚼用,马吃的可比人吃的还要多,这又是一笔不小的粮食消耗。 若是这次战线拉长,要打一年,这得是多大的开销? 这绝对不是区区几十万石粮食能解决的。 后期肯定需要源源不断的供给粮草。 这么一算下来,她顿时体会到,圣上为什么对粮草如此头疼了。 也终于明白周长庚所说的,圣上不敢轻易应战,有多无奈了。 若是她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圣上和长公主,都要另眼看待她李家,只要李家对朝廷忠心,朝廷也必会护着李家无虞。 她想要炒高米粮价格,其实对她来说算不上难。 真正的是,她炒高之后,如何大量收购,快速解决一部分朝中无粮草的难题。 第117章 收粮 李家在江南是最大的粮食售卖商,有着江南最大的粮仓,因此她熟悉米粮买卖的行情。 她用了一日时间,算清了整个战争的米粮消耗,又连夜将如何炒高粮价的流程和安排写了个清楚。 买粮要用银子,而国库空虚,无银可用。 那就意味着她要用自己的嫁妆来买。 可长期如此,她的嫁妆也必是支撑不住的。 只有钱生钱,才是长久之计。 她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一夜未眠,第二日,李幼初便带着人大张旗鼓,穿梭于各家米粮店,在粮价尚未涨起来之前,将多家米粮店的米粮,洗劫一空,共一万石之多。 并与米商老板,预订了一批米粮,预先支付了定金。 她此举一是为了提高粮价,二是为了她后面一下捐出两万石粮食,安排一个合理的来源。 她虽抢回了本就属于李家的粮食,但,却不能引起沛国公等人的疑心,给李家招来祸端。 她疯狂买粮的这一举动,很快造成了米粮店供应不足,民众有了米粮紧缺的思想,开始疯抢米粮。 之后,李幼初让人,将买来的粮食提高价格,小范围再售卖给有实力屯粮的人,如此,低买高卖赚一个差价。 这些屯粮的人,手中有了粮,又再提高价格售出。 如此循环,粮价很快就被炒高了。 李幼初出身商户,早就揣摩清楚了人们的购买心理,物以稀为贵,越贵越买。 李幼初就这样把手里的粮食少量多次,又重新流回市场,赚取了几千两银子的差价。 把粮食价格彻底炒高之后,她命人将手里剩下的粮食,以及预订来的粮食,一次性全部投入到市场。 粮食一多,百姓们不再焦虑,自然不会再疯抢粮食,于是粮食价格又回落到比之前她收购更低的价格。 她再次买入。 如此一来,随着粮价的起落,惊动了那些想要以圣上面前邀功的人,如瑞王、沛国公,长安侯,以及江世简等人。 李幼初将这些人都惊动之后,便突然收手。 趁着他们自顾不暇,便派人到其他州,又开始用同样的方法继续买卖粮食。 这些都做完之后,李幼初回了一趟李家。 先去看了顾氏,顾氏的脸色和精神都好了很多,经常会在无人时,让被看陪着她在屋中散步。 顾氏看清了安氏和李新荷的嘴脸,自然会防着二房,她们想要再害她,更是难上加难。 只是如今二叔回来了,父亲那边才是最危险的。 李幼初来到李增荣书房。 李增荣还不知粮价是他闺女炒起来的,还拧着眉担忧地看着她:“大约是要起战乱,粮价涨落太突然,爹这心里不安稳。你在侯府的事,要是办完了,便跟爹说,爹带了人去和江家谈和离的事。” 李幼初心里一暖,她爹无论何时,总是将她记挂在心上的。 反倒是她,还没将抢回两万石粮食的事,告诉李增荣,她心里顿时愧疚起来。 可转念一想,爹不知道也好,在二叔面前不露破绽,沛国公那边定怀疑不到李家。 等事情落定,她一定会一五一十,都告诉李增荣。 李幼初定了定神,问起了另一件事,“爹,二叔回来了,您可问起那账本的事?” 李增荣一听她问起这个,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一个月前,李家刚搬来京城,李幼初便提醒过他,李增光回来后,定会告诉他,账目丢失,管账目的亲信丧身大火。 本来,他是不信的。 毕竟,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李幼初说的那样笃定,李增荣心中存了几分怀疑。 李增光回来之后,向他汇报时,他发现李增光有意避开两个问题不谈。 顿时,加深了他的疑虑。 便主动问起此事,李增光这才迟疑着说是,账目丢失,那亲信也在大火中丧命。 这太奇怪了。 未发生的事情,却被李幼初猜了个分毫不差,他怎会不震惊? 反观李增光的眼神,确实有些闪躲,他便断定这其中有鬼。 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该处理的,该抹净的,早就没了痕迹,他再派人去查也没多大意义。 李增荣低下头,声音有些无力,“正如你所说。” 李幼初了然,她决定趁此机会,再给李增荣敲个警钟。 “爹,你看,二叔回来,真的验证了女儿的梦,这本账本就是被二叔藏起来了。” “你梦中,你二叔做了什么?” “二叔他利用这本账本,害害得爹” “你说,爹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爹,您便听女儿一言,防着二叔些,他会用这本账本谋害您,但女儿定会竭尽全力保护您,保护李家,爹,您要信女儿。不妨,多派人盯着二叔和两个弟弟,相信必会有所收获。” 李增荣的神色,比刚才更加难看,眸子里多了几分伤感和悲痛。 他知道女儿不会平白无故跟他说这些,更不会害他。 但,他真的不愿意相信,他的亲兄弟会背刺他。 可转念一想,李家这么多家财,长房又没有儿子,前些日子他提出要过继言蹊的事,李增光的反对声超出了他的意料。 说是,李言蹊是个不祥的孩子,给他口饭吃就是李家的恩德,何必要将他过继到膝下。 一旦过继过来,他便有了名正言顺,继承家产的资格。 他竟然明晃晃地提到了继承,在他春秋正值鼎盛的时候。 那是二弟第一次违逆他的意思。 若是说,二弟没有多余的想法,又为何拦着他过继子嗣呢? 李幼初见他不说话,便又提到了端阳节的事,“爹,每年的端阳节,朝中都会举办龙舟赛,各大家族都会备上一条龙舟参赛。赢的家族,圣上赏赐石榴花,寓意着家族的兴旺和繁荣。” “女儿想着,今年既已到了京中,何不跟着热闹热闹,赢不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已经定了,会在端阳节继续募捐。女儿猜着,若要募捐,必会大肆封赏上次捐钱粮的人家。我们李家实在不能一直这样没有存在感地活着,总得为言蹊的仕途谋个出路。父亲,您说是不是?” 第118章 端阳节 李家是商户人家,如无特殊贡献,家中子嗣是没有考科举的资格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当初,李增荣答应李幼初嫁给永宁侯,也是存了让她脱离商户的心思,将来她的子嗣能够科举,走上仕途之路,不再背着商户子女的身份。 如今,言蹊已是他的儿子,又那样好学,他怎能不为言蹊谋个出路呢? 想到此,李增荣便同意买一条龙舟,提前放到飞龙江中。 江南靠水,李家商队的人都熟悉水性。 倒也不用特别练习,到时候让他们拼尽全力便是,结果没那么重要。 李幼初走时,又小声地对李增荣说了些什么,听得李增荣眸子溜圆,却又不时点头回应。 一晃便到了端阳节这日。 江世简一大早起来,齐怜容伺候他穿上一件玉白色的衣衫,为他系上一条蓝色暗云纹腰带。 临出门时,觉得他今日的装扮,过于好看,心里占有欲高到了极点。 哪怕她知道江世简不像之前那样爱她,但她在李幼初手下,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还愿意为了她,去找李幼初对质,维护她。 只要他愿意为着她,宠着她,那他便是她的依靠。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在她看来,只要她拿捏住这个男人的心,她就会慢慢拥有想得到的一切。 她从床榻旁边的小几上,拿出一个小笸箩,从里头摸出一个明黄色,绣着褚色云纹的荷包,亲手打上浅蓝色的络子,系在了江世简的腰带上。 “侯爷,这是妾身为你绣的荷包,里面放了艾草辟邪,侯爷出去了,可要时时想着妾身,妾身等着侯爷回来。” 这话是提醒江世简,可不要出去拈花惹草,家中还有人等着你回来。 齐怜容表现的像一位,翘首期盼远行丈夫回家的小娘子,眸中又是不舍,又是无奈。 江世简看着齐怜容为他忙里忙外,心中快慰,这是他在李幼初那里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温情。 李幼初只会冷冰冰地对着他,而齐怜容一直对他有真情。 他只有在齐怜容这里,才能体会到一些为人夫的乐趣和尊荣。 他的眸子暖了起来:“怜容,今日端阳节,外面太乱,也太热,你身子不好,一定不要出去,好好去佛堂里抄经静心,等我回来。我今日若事情做的顺利,回来便给你带你爱吃的糕点。” 齐怜容静静地听着,心里万分不愿意,凭什么李幼初能来去自如,她却不能? 这样盛大的节日,是一年一度的“飞龙在天”的吉祥日,天子或许都会亲临飞龙江边的飞龙楼上,祈求上天,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宁。 她就算不为着自己,也应为着腹中孩子着想,去为孩子讨个好彩头。 可江世简的脾气她是清楚的,他表面看着温和,其实内心很是倔强,说一不二,不喜欢旁人违拗他,最是喜欢听话的女人。 她既然要依靠江世简,必然不会与他的喜好反着来。 清丽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淡笑,轻轻点头道:“侯爷放心,我定会乖乖等着侯爷归来。记得给我带糕点哦,要李记甜饼铺子里的。” 齐怜容嘱咐道,她就是要李幼初嫉妒,江世简从她们李家的铺子里,给她带糕点,这份尊荣,她李幼初这辈子也享受不到了。 江世简又嘱咐了那四个丫鬟,“好好照顾姨娘,陪着她抄经,也莫让她累着。” 四个丫鬟齐齐应是。 江世简这才出了门,去闲月阁接李幼初。 李幼初今日也是盛装打扮,因为她知道今日会发生些什么。 江世简与她一碰面,便被她的打扮惊艳到了,只见她一身轻薄的淡蓝色罗烟罗裙装,腰间系了一条玉白色的丝绦,衬得整个人灵动美丽,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江世简不由眸间一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和腰带,二人竟不约而同呼应上了,看上去像是情侣装扮。 他心中莫名有些小悸动,他不愿承认他喜欢李幼初。 而正往小佛堂走的齐怜容,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更是气的双拳握紧,这是她为江世简选的衣裳,竟没想到,好巧不巧地与李幼初交相呼应。 真是气死她了。 江世简走上前,看着美丽的李幼初,情不自禁去握她的手,却被她扭身甩开,道:“时辰不早了,去晚了不好,侯爷请!” 嘴上说着侯爷请,步子却先江世简一步,往前走去。 江世简抿了抿唇,明显露出不悦。 难道她还在为他护着齐怜容的事,而生气? 还有完没完了? 果然,女人就不能惯着,越惯越蹬鼻子上脸,惯出些臭毛病。 但,好多年后,他悔不当初,自己的女人自己不惯着,便会有别人替他惯着,惯成快乐的小公主,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从来没在永宁侯府看到过。 今日是他和长安侯约定好的日子,要把李幼初捐的三十万两银子,和两万石粮食,记到齐王头上。 他都让人安排好了,趁着户部唱和官未宣布时,便会将李幼初本人和李家,一起改成永宁侯府,到时候,圣上封赏,他便说都是齐王的功劳。 许殷和齐王,一定不会亏待他,升官发财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儿,他便不打算继续和李幼初斗气,紧随她后,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上,江世简还问李幼初,“我看你这几日忙着买粮,买够了两万石了吗?” 他只关心够不够数,别到时候,他以永宁侯府的名义捐赠,再招来祸患。 李幼初冷笑一声,“我忙了这么多时日,侯爷才来问我够不够数,之前怎的不见侯爷帮我一把?” 她坐在马车一角,与江世简隔了二尺距离,毫不掩饰地嘲讽着江世简。 江世简一噎,她这是在怪他对她关心不够? 还是在怪他,她忙着收粮时,没有帮她一把? 李幼初这个女人啊,虽然面上瞧着对他冷淡,但内心还是极度缺爱,期盼着他能多陪伴她,多帮助她。 她是不是也想着,与他白首偕老呢?他这样想着,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等二人到了飞龙楼下,下了马车,正徒步往永宁侯府的帐子下走时,一个身影忽地冲了出来。 一把拽住江世简挂在腰间的荷包,随后,回过头,便开始狂奔。 第119章 冲撞 “大胆小贼!” 江世简骂了一句,随后便抬脚要去追。 李幼初却伸手一挡,假作不知,“侯爷,一个荷包而已,这里都是权贵,小心失了身份。” 江世简带着些怒意道:“你懂什么!” 那是齐怜容亲手给他缝的荷包,她大着肚子,一针一线为他缝的。 那小贼胆敢来偷! 这相当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他永宁侯的权威。 见身后的随从,都一动不动,便更怒了,“你们是瞎了吗,他偷了爷的钱袋!” 随从这才后知后觉,像刚睡醒似的去追。 飞龙江边都是人,跑的歪歪斜斜,速度比走,快不了多少。 江世简急了,随后便亲自追了上去。李幼初见他追上去,便亲自去了华宜长公主的帐子。 那人身形极快,蒙着面,一面跑,还嚣张地回过头来扔了一把粉末,江世简及时捂住口鼻,一面追一面骂。 待跑过飞天楼,江世简已经甩开随从,看见了小贼的身影。 更是甩开人群,发了疯似的追上去。 随后,也不知怎么,就听到几声马的嘶鸣,和人的惊叫。 待他反应过来时,便看到一辆由八匹马拉着的轿辇,已经左摇右晃起来。 周围的百姓惊慌地闪躲起来。 眼看着那马疯了一样,朝着江世简奔来,江世简下意识抽出配剑,砍向马腿,随后翻身一滚,才堪堪躲开马蹄。 随后,八匹马都嘶鸣着狂奔开来,那马车竟被生生撕裂,坐在车里的人却当场滚落出来。 周边人赶紧去扶他,江世简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周围的人都纷纷倒抽冷气:“是瑞王殿下!” “呀!今年的端阳节,是瑞王殿下祈福,可竟在飞天楼下,遇此横祸,是不祥之兆呀!” “瑞王是代表天子,登飞天楼祭祀驱邪的,可此时,却跌落在这登天楼下,难道预示着,北齐一战会战败?” “我听说,城中有人大肆收粮,筹备粮草,北齐人要打来了” “都闭嘴!” 江世简吓的冷汗都下来了,疯狂制止百姓议论,他怕再他们再说下去,瑞王真会一刀砍了他。 他赶忙跪下行礼磕头,惊慌失摸,“瑞王殿下恕罪,是有贼偷了臣的荷包,臣追击贼人,无意中冲撞了您。” 瑞王萧苍炎当然听到了民众的议论,他死死地皱起眉头,那双阴鸷的双眼,鹰一样向江世简剜来。 若不是当着百姓和各家权贵的面,他不能实行残酷手段,不然他定会一刀劈死这个碍他事的永宁侯。 边上伺候的一个侍卫,一脚就踢弯了江世简的背,抽刀便抵在了江世简的脖颈上:“大胆!你有几条贱命,敢砍伤瑞王殿下的马,还伤了瑞王殿下!” 一旁的瑞王被人扶着慢慢起身,浑身的威压顿时释放出来,眼尾都是红的。 今日之事,若是处理不好,父皇一定会怪罪于他,他之前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 他压着怒火,“原来是永宁侯,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你居然为了区区一个荷包,冲撞于我,误了祈福大事!把他给抓起来,抓到刑部大牢,节后听审。” 瑞王先一步,把误了祈福大事的罪名,扣在江世简头上。 待把他抓去刑部,他想怎么折腾,还不是凭他说了算。 眼下的这些流言,还要想办法压下去,不能传入宫中,否则他也逃不了干系。 江世简赶紧给一旁的随从使眼色,让他们去给李幼初送信,想办法救他。 而此时,齐王和许见川却风度翩翩走了过来。 齐王平和地一笑,面露嘲讽,“呦,三弟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怕冲撞了神明,一会带着一身怒气,如何祈福?要不为兄代三弟登台祈福如何?” 瑞王眸子一眯,冷哼一声,“抓走!” 随后又邪魅一笑,周身怒气狂退,“皇兄说笑了,臣弟是奉命祈福,怎能让人代劳?” 他一指江世简,轻蔑道:“这才是冲撞了神明的罪魁祸首,臣弟将他抓起来审问,谁给他的胆子,敢在今日坏了祈福大事!有无同伙一审便知!” 齐王和许见川双双变了神色。 双方正在僵持着时,华宜长公主的帐子里,却传出爽朗的笑声。 “真聪明!”华宜长公主听完李幼初的想法,笑道,“我早得了你侍女送来的消息,一早便去找皇兄请了旨,你这样能长期为朝廷提供粮草的小女郎,怎能埋没于永宁侯府。必然要给你回礼的。” 李幼初只是笑,她心里明白,华宜长公主这是认可她了。 她心中惦记着言蹊的科举路,若是到时候,别的路走不通,倒是可以先求长公主,将言蹊送入白鹿书院。 “也差不多到吉时了,跟我上楼。” 正在瑞王和齐王僵持不下时,华宜长公主带着一众命妇施施然而来。 李幼初就静静地走在长公主身侧。 华宜长公主的脸长得与当今圣上有四五分相似,天生不怒自威,她一来,周遭安静了很多。 齐王和瑞王等人,齐齐跪下行礼。 “给姑姑请安!” 华宜长公主随手招呼他们起来,她一向不喜欢这两个侄子,大的过于阴柔,没有魄力,小的过于阴鸷,太过狠厉。 谁都没有太子好。 她想到太子,便心痛不已。 “今日这等大日子,还是以祈福为重,莫错过吉时。” 长公主又扭头看了被扭着胳膊的江世简一眼,眸子里闪过不屑,“今日是‘飞龙在天’的吉祥日,不宜打打杀杀,好在瑞王无事,便把他放了。” 萧苍炎虽不悦,但他不能和长公主结怨,她地位尊贵,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便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那手下把江世简往前一推,哼了一声,才将人放了。 萧苍炎也知道祈福事大,耽误不得,忙让人给他换了身袍子,重新净了手,带头登上了高台。 齐王和许见川,却是对视一眼,扬起了唇角,只是那笑中带着一闪而过的狠厉。 随后,也跟在命妇们身后,一同登上了高台。 待上得高台,萧苍炎亲手点燃了高香,跪天拜地,念祷祝词。 而齐王看向远处一个不起眼小个子男人,只见那男人点头,悄悄退了下去。 第120章 坠落 侍卫和侍女们地位低下,没有资格登上飞天楼,都有秩序地等在楼下,看着命妇和有爵位的主子们,跟在瑞王身后,登楼祈福。 江世简知道,原本登台祈福的应是齐王。 可也不知瑞王用了什么办法,让圣上改了主意,临时换了他来祈福。 齐王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毕竟祈福代表的是天子,那是无上的荣光和权利。 齐王为长,自小被许贵妃灌输以长为尊的思想,他骨子里带着一种瞧不起瑞王出身的骄傲。 江世简断定,他不会由着瑞王今日出尽风头。 自己冲撞了瑞王,说不得在齐王眼中是立了大功。 他想到方才瑞王看到他,想杀了他的眼神,便不由得害怕。他怎的就会突然跑到了瑞王的马车下,还惊了瑞王的车驾呢? 但,只要瑞王今日出事,冒犯天威,他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于是,他想了想,跟在了齐王和许见川后面,静静地等待着。 瑞王一人在最前面,亲手将高香插入高台上,巨大的铜香炉里。 正在这时,一道暗箭自远处破空而来。 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直直冲着瑞王飞射而来。 瑞王大惊,待他反应过来,他已本能地捡起台上的供品,将暗箭打开。 而此时,那暗箭受力,却冲着身后的华宜长公主,直直射了过来。 李幼初就站在长公主身旁,还不待她做出反应。 命妇们便骚乱起来,惊呼的惊呼,逃窜的逃窜。 也不知是谁,猛地推了李幼初一把,将她生生推到了华宜长公主前面。 眼看着那暗箭就要射穿李幼初的眼睛,李幼初只要一躲,那箭便会扎穿华宜长公主的头颅。 李幼初看着那箭,一时颤抖起来。 她听到有个平西侯夫人叫她的名字:“李幼初,蹲下。” 李幼初知道自己不能一个人蹲下,她猛地回头,抱住已经吓得愣住的长公主,齐齐蹲了下来。 李幼初一边护着长公主的头,还不忘冲着其他命妇大喊:“快蹲下!” 那箭被瑞王挡了一下,力道弱了很多,在她们蹲下后,被人打到了城楼下。 李幼初让自己努力镇定下来,她回头扫了一眼,她方才站的地方,她记得是长安侯夫人和江芸儿站在她身后。 而此时,早没了江芸儿的身影,长安侯夫人,正凉凉地看着她。 李幼初想,长安侯夫人为何这般行径? 难道是因为许秋宁的事,连带着怨恨上了她? 齐怜容和陈流芳是陷害她没错,但谁愿意被人陷害? 她也是受害者好? 再说,若许秋宁不自投罗网,又岂会遭人陷害? 现下被送回乡下,也是罪有应得! 不!像长安侯夫人这种人,她是平等地恨永宁侯府每个人!她认为是永宁侯府害了她女儿! 那永宁侯府可不只她一个,想到其余人,她笑起来。 那就让长安侯夫人恨,于她没有害处。 不过,因为许秋宁,而倍受侵害的白塔寺里的无辜太太姑娘们,就活该被毒害吗?她要想个法子,让此事发酵起来。 瑞王已经暴怒,大喊着有刺客,命人去抓刺客。 惊的楼上众人,又再度慌乱逃窜,那石阶口,拥挤成一团。 有那暴力蛮横的,竟然生生将前面的人踢倒,踏着别人的身体,往下面跑。 李幼初护着长公主,不敢贸然往下走。 长公主盯着这个瘦小的姑娘,眼里溢出了欣赏,不由地赞道:“不想,竟是你救了本宫!” 李幼初只答,“公主对大乾有功,曾以一己之身,救万千百姓于水火,幼初自知不及公主万千,只想着救了公主,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此时,那石梯口再度有人发出惊呼:“死人了!归德将军夫人被踩死了!” 之后,那些人就是疯了一样,又往回跑。 李幼初和长公主又被挤到了高台边缘。 有人在飞天楼下大喊:“瑞王殿下,刺客抓到了!” 瑞王走至高台边缘,俯身往下望,正在此时,一直走在最后,举止优雅,身形矫健的一个女人,飞也似的朝着瑞王撞了过去。 没成想,瑞王似是身后长了眼睛,假意朝旁边一闪,这个假动作影响了那女子的判断。 她朝着一旁疯狂撞了过去。 而旁边,是长公主和李幼初。 李幼初在那女子撞过来时,一把推开了长公主。 李幼初被那女子的猛力,撞下了飞天楼。 长公主害怕的同时,不忍这个屡次救她的姑娘遇险,大呼道:“来人!给本宫救她呀!” 可此时,楼上早就乱作了一团,自保还来不及,连谁掉下去都没看清,又有谁会出手相救。 江世简被人挤着,看到李幼初下落,下意识要伸手,可中间隔了很多人,他够不着,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而一旁躲过一劫的瑞王,见她被撞下去,一脚将那偷袭他的女子,从另一个方向踢下了楼,随后,向李幼初伸出手去,但她下落速度太快,他没抓住。 他的眸子一缩,这个女子,很聪明,他视她为盟友,实在不忍心看着她香消玉殒。 可此时,楼这么高,看着坠落的人影,他也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此时楼下,百姓们也正在仰头看着,见到有人落下来了,便四处奔逃,唯恐被人砸到。 “这楼高百尺,人落下来必死无疑啊!” “就算不死,人也残了!” “快跑啊,这么高的地方,人落下来,被砸到,也会砸死人的!” 听着这些议论,李幼初不是不怕的。 她看着飞天楼上,那些人或凉薄,或着急,或庆幸,或冷眼的目光。 双臂环胸,轻轻抱住了自己。 她冷。 李幼初在下落的过程中,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的身影。 爹、娘、言蹊。 还有,她此生还未报完的仇恨。 生死面前,她见识到了人性的凉薄,当然,也不尽是凉薄。 城楼之上长公主一直伸手向下,想要抓住她,眼泪簌簌而落。 而城楼下,李增荣和李言蹊得了消息,带了一众家仆和护卫,一路飞奔过来,围成人墙,个个张开双手,等着接李幼初。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藏蓝色的身影,几个起落之间,便从江边飞奔了过来。 借着李家的人墙,提了气,往上一跃,便稳稳地将急速掉落的人,接在了怀里。 第121章 救她 用自己的外袍,将人兜头罩住,遮挡了底下那些人窥探的视线。 他这样冲上来救她,男女授受不亲,他当然要顾及她的名声,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李幼初一愣,是淡淡的桂花香,有些熟悉。 像是曾经后院里那人的味道。 李幼初震惊,努力抬眸一看,原来是周长庚,一定是她高度紧张,产生了错觉,才觉得他的气味熟悉。 “周小将军?” 她刚才并没在城楼之上看到他的身影,他是从哪过来的。 “是我。”他抿着唇,一张嘴毫不留情,“你这个女人救别人的时候本事大的很,怎的自己遇到了危险,就这么不管不顾,嗯?” 李幼初被撞的浑身快散架子了,又落下来吓的心噗通直跳。 听见周长庚这样数落她,她抬了眼皮看他,忽而一笑,“上次在沛国公府,小将军不也是这般,明明受了伤,还非要救我。怎的只顾着救别人,自己遇到了危险,就这般不管不顾,嗯?” 她用周长庚的话,反问周长庚。 周长庚气结,却又无法反驳。 这女人的嘴向来这么厉害。 “是你派人给我送的信吗?” 李幼初一滞,信? 难道有人给他送信,来救自己? 那这场阴谋是冲着她来的? 可明明不是啊,她亲眼看到那个小个子男人,直冲着瑞王去的。 “什么信?”她问。 而周长庚瞧着她的样子,便知这信怕是他会错了意,送信的另有其人。 他又想起那送信的小丫头,用的是永宁侯府的名义,约他去永宁侯府的帐子,但却并不是李幼初身旁的小丫头。 是他,听到永宁侯府,便自动对号入座,自动连线到了李幼初头上。 毕竟永宁侯府,并不是只有李幼初一个主子。 难道是江芸儿? 她找自己干嘛? 周长庚气结,抱着李幼初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脚踩着城墙,几个借力,旋转之间,便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李增荣和李言蹊,飞奔过来。 二人也都顾着李幼初名声,没有叫喊她的名字,李言蹊亲自护住阿姐,着急地安慰她不要怕,又问她哪里痛。 而另一边,那个被瑞王踹下来的女子,“噗”的一声坠地,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血浆四溅。 那双染了血的眼睛,幽怨地瞪向李幼初的方向。 李幼初被李家人围着,没有看到。 但,周长庚看到了,他心痛地闭了闭眼睛,朝身后摆了摆手,后面涌上来几个侍卫,很快将人抬了下去。 李增荣一看周长庚用外袍遮住了李幼初的脸,便知他是懂礼数,在意女子名节的君子。 他检查过李幼初并无受什么严重的伤,一颗心这才落入肚里,也豪爽地不问周长庚名姓,只过来深谢周长庚,:“多谢这位壮士搭救小女,老朽感激不尽,深谢壮士。”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笑着塞给周长庚。 抬眼间,看着周长庚脸上戴着一张小巧的面具,他愣了一下。 似是哪里有些熟悉。 便又笑着问:“老朽是在哪里见过壮士吗?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 周长庚眼里流动着光泽,右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声音带了些清冷:“并未。” 随后,又觉得自己过于冷漠,便双手作揖,回了一礼,将那些银票推了回去。 一个“李”字到了唇边,差点脱口而出,最终生生闭了嘴,再张嘴时,已变作一句,“我与她认识,您不用客气,先带她回帐中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走时,又看了一眼扶着李幼初,站在一旁,很是俊美的李言蹊。 李增荣看到他的视线,便解释道:“这是犬子。” 周长庚一愣,这是那个曾经跟着李幼初,坐在他门口台阶上,摇头晃脑背诵他教的诗词的小少年? 如今竟已长大,个头比李幼初还高不少,生得极为俊美,凤眼薄唇,面上线条干净利落,已经褪去了幼时的稚嫩,瞧着便很是漂亮。 看了片刻,见他一直在低头关切地问李幼初有没有哪受伤,她没白疼这小子,唇弯了弯,这才一拱手,往楼东面走去。 在一个无人的阴影里,他的侍卫流风和清风同时出现。 清风道:“主子,玉姨怕是不行了。” 那女人还撑着一口气,口中的鲜血噗噗涌出,呼吸急促,气息一声不倒一声,灰扑扑的眼睛,见到周长庚才有了点生气,还是朝他伸出手:“主子,奴婢,奴婢没用伤及了无辜,也知道主子是为了报恩,才救” 她呕出一口血,喘息了好久,才又继续。 “只是奴婢不能亲眼看着主子,手刃仇人,奴婢始终遗憾” “玉姨!别说话,我已经让韩瑜过来了,你会没事的。”周长庚反握住那只手,语气悲伤,“你怪我没能救下你吗?” 被叫作玉姨的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手紧紧地抓着周长庚的手,“你若是来救,奴婢就白死了主子心中当比奴婢明白,你最后想要什么大业未成,你不能暴露自己!” “玉姨,你又何必为了我冒险,除掉瑞王,我有办法的。” “奴婢知道,主子想求善,不想奴婢牺牲,主子不用不舍得奴婢,这是奴婢自愿的,成就大业,必得有人献祭。” 那女子似乎有些不放心,死死撑着一口气,抓着周长庚的手,“主子是死过一次的人,万不能这样优柔寡断,必须学会心狠!对自己,对别人,对敌人,都要狠!不,心狠,也是有心,主子要狠而无心,狠而无情。” “不能看着主子完成大业,奴婢有愧于皇后娘娘的嘱托只,只好,等来来生” 话未说完,那双手便垂了下去,女子的眼睛还死死地睁着。 周长庚眼神一暗,心在微微颤抖,抽出玉姨抓着他的手,轻抚她的眼睛,替她闭了眼。 “厚葬了玉姨。把我娘生前最喜爱的佛经,给玉姨作伴,希望她黄泉路上,放下仇恨,万般自在。” 他知道背负仇恨有多痛苦。 第122章 遗憾 周长庚声音里有些哽咽。 清风和流风,也面露悲伤。 齐王和瑞王相争。 一个想赶尽杀绝,一个想保命惜命。 而他,想栽赃嫁祸。 挑起二人纷争,他没少出力,是他鼓动圣上临时换了瑞王来,目的就是要齐王出手对付瑞王,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甚至,若齐王失败,他还准备了后手。 本来,这事他派了另一个人来做,可玉姨不放心别人来做,瞒着他,临时替换了那人,待他知道时,已经来不及了。 明知会有牺牲,可他停不了手,他身上背着仇恨。 看着玉姨身上的鲜血,周长庚心痛地闭了闭眼,突然有了种仓惶感,他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人。 周家的人,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对他有恩的李家 而玉姨,他护不了她,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他要走的这条路,本就是尸山血海铺就的,他只能咬着牙走下去,他若停下,他便也会变成尸山血海中的一部分。 清风和周长庚在这里处理玉姨的事。 “主子,我们不能让瑞王和齐王的人找到玉姨,我们得尽快撤了。” “嗯。”周长庚最后看了玉姨一眼,将一个披风盖在她身上。 流风便在一旁,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突然,流风道:“主子,楼上的人下来了。” 周长庚抹了把脸,脸上再度恢复了镇定,声音沉稳,“你们带着玉姨先走,我留下。” 江边,已经停满了待赛的龙舟。 其中一条格外惹眼,上面写着“李氏商行”四个大字,倒不是因为大字惹眼,而是因为这条龙舟的旁边,有一条巨大的货船。 上面装满了粮食。 是刚刚从江那边运过来,停在此处的。 上面也写着几个大字。 李氏幼初捐赠两万石。 其上,还挂了彩旗和彩色飘带,甚是惹眼。 这就是明晃晃的让京中人都看明白,这是李幼初个人捐赠的。 江世简从楼上下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这艘船,以及船上惹眼的大字。 他的脸忽的就黑了。 连升迎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再看到江世简的脸色,他心底也忐忑起来,“侯爷,夫人这样高调行事,我们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怎么办?” 江世简闻言,脸黑成了锅底,脚下的步子都沉重了几分,“还能怎么办,把我们的人撤回来,礼部是瑞王在管,如今我得罪了他,他巴不得找个借口摁死我!不能再多留把柄了,从长计议。” 他的计划还没实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他一来,就被偷了荷包,冲撞了瑞王,差点被抓到刑部。 一直被动地被推着走,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唱和官。 这样一来,他让人贿赂唱和官的事,便不成了。 这明晃晃、大张旗鼓写着李幼初的名字 ,他再搞这样的动作,吃相就太难看,也太刻意了。 这样齐王不但不会感激他,还会怪他,给他惹祸。 此时,已经有人上去收拾被踩伤或踩死的人,也派了人去通知归德将军。 这个端阳节,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始料不及。 华宜长公主也被人扶着,踉跄着下来了。 她一下来,便直奔李家的帐子,直到亲眼见到李幼初,好端端地喝安神汤,这才放下心来。 李家人齐齐跪下给长公主行礼,长公主一手扶着李增荣,一手扶着李幼初,丝毫没有架子,“快起来,李老板教养出一个好女儿,本宫甚是喜欢。两次救了本宫性命,是本宫的恩人。” 李增荣一躬身,把脸上的忐忑与骄傲藏起来,嘴上却客气道:“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长公主不用放在心上。” 李幼初扶着长公主坐在帐中主位上,让人上了茶。 安氏和李新荷看着长公主与李幼初这样亲昵,又嫉妒,又羡慕,但看着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又小家子气地不敢上前。 李新荷自李幼初回来后,便一声不吭,只是冷眼瞧着李幼初,她嫉恨李幼初上次捐银捐粮,出风头,还打了她的兄弟。 方才有人从飞天楼上坠下,她也看到了,瞧着身形有些像李幼初,心中正恨着,为什么没跌死她。 却见长公主亲自来了李家帐子,还对李幼初这样客气。 便一脸着急,又好似无心,假惺惺道:“长姐也太不小心了,如此冒失,从楼上跌落,让伯父担心。幸好伯母没看到,她身子弱,若是真看到了,岂不要被长姐吓死!长姐可就是害死亲娘的不孝女了。” 李幼初一听,就不高兴了,她要装绿茶,也应该挑个时候,她都回来半天了,也没见她关心一句,现下当着长公主的面,装孝女,过来责备她? 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长公主轻轻握住了手。 长公主自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直接给安氏母女个没脸,把人打发了出去,只留了李幼初父子二人说话。 李幼初面上有些担忧之色,拧着眉头小声开口,“殿下,今日之事,虽不是冲着您来的,但当时齐王和瑞王都在场,您是他们的长辈,您遇险,他们却无动于衷,臣妇觉得颇为蹊跷。” 华宜长公主知道李幼初是担心她,从她的神情里便看得出来,也小声安慰她道:“你也不必为本宫担心,当时本宫与西厥和亲,长安侯和许贵妃功不可没,许家与本宫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江山还不是他许家的,本宫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也动不了本宫。” 说完,一脸慈爱地看着李幼初,叹息了一声才道:“本宫从不后悔去西厥和亲,但本宫却有一个遗憾。” 李幼初不知该不该开口问,是什么遗憾。 李增荣是个老江湖,生意做这么大,靠的不是运气,而是能力和胆量,他一直坚信,做生意,其实就是研究人的心思,所以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最擅长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 见女儿不吭声,他看似随意说道:“没想到公主也有遗憾。” 长公主见李幼初抬眸诧异地抬眸看李增荣,却是笑道:“幼初,在本宫面前还是不够松弛,要像你父亲这样,本宫才觉得更痛快。” 她顿了一顿,话音一转,“我的遗憾就是一生无子嗣。” 第123章 义女 “以我的身份地位,我若有个儿子,怕是会惹人忌惮,但我若有个女儿便不一样,没人会忌惮一个女孩儿。而我,也定会许给她,我能许给的一切。 李幼初似是没想到,华宜长公主在他们父女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顿时想到了长公主的处境。 长公主虽是圣上的亲妹妹,可圣上毕竟亲手将送她去西厥和亲,虽然帝王有平衡边境与大乾的无奈,可也在江山与亲妹妹之间,选择了江山,而舍弃了亲情。 现下,圣上是很宠长公主没错,便这种宠,多半来自于愧疚。这样的愧疚在江山面前,又能维持多久呢? 何况长公主年过四十,膝下无子,与齐王、瑞王的关系也并不好,等圣上百年之后,她还能是本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吗? 必然也要为她的将来,做个打算。 李幼初正思索间。 长公主再度拉着幼初的手,从手腕上撸下一个镯子,套到她手上,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微笑着问:“你愿意做本宫的女儿吗?” 李幼初没有料到华宜长公主,竟然想收她做义女,愣怔片刻。 要收义女,也应收个有背景,有靠山的才对,这样强强联合,总比她这个小商女来的划算。 李幼初一时没想明白,又看了眼李增荣。 李增荣见她看过来,眉头展开,一看就是已经思索过了,冲她点头,先朝着长公主拱手,又鼓励李幼初道:“承蒙殿下不弃,圆圆还不快叫母亲。” 华宜长公主在李幼初眼中,那便是救百姓于水火的女英雄,这样大义的女子,能认她做义女,于她并无坏处。 长公主期盼地看着她。 李幼初当即跪下,磕了三个头,抬头的瞬间已是热泪盈眶:“女儿给母亲请安。” 她觉得自己成为女英雄的女儿,周身好像也散发出正义的光。 长公主一时愣住,一生无子的她,第一次感受到,有女儿承欢膝下的感觉。 她的表情变了几变,睫毛眨了眨,硬是忍住没让泪水流下来,颤抖着唇道:“好孩子,快起来,我听你父亲叫你圆圆,以后母亲,也这般唤你可好?” “好,都好,女儿都听母亲的。” “母亲身子骨好着呢,圆圆做什么,都不会吓到母亲,母亲给你撑着。以后也告诉你娘,以后万事不怕,本宫给她请最好的御医去看病,一切有本宫呢。” 李幼初一时没反应过来,长公主怎的突然说这些话。 后来反应过来,是李新荷说那些话,让她不痛快,长公主看出来了,给她撑腰呢,真是太太宠她了。 还要请御医给她母亲看病,太感人了,这是她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被爹娘之外的人这样疼爱。 她一下子没控制住,抱住了长公主,肩膀有些抖动,情绪有些激动,轻轻叫着:“谢谢母亲!” 华宜长公主还是第一次见李幼初这般失态,在她眼里,这个小姑娘一向端庄持重,从来都守着规矩,理性又老成,这还是李幼初第一次在她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冲动。 这才像李幼初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虽然嫁了人,实际还是个十六的小姑娘,只是被当作大人,必须承担起一些责任而已。 长公主有些心疼她,一下子便将她抱在了怀里,李幼初再抬头时,只觉头上似乎重了一些。 余光一扫,竟是一支金步摇。 长公主拉住她的手,不允许她拒绝,颤着声道:“这些都是小物件,母亲有的是,都留给你,今日仓促,等母亲回府后,为你举办个仪式,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母亲都给你。” 李幼初心下明了,长公主这是打算将收她为义女的事,昭告天下。 她是有过攀上长公主当靠山的想法,保着李家安稳无虞,可眼下,她心中震惊之余,更多是是感动,没想到长公主如此看重她。 李幼初愧疚之余,也真心把长公主当作了家人,亲人。 她不再与长公主客套,微微一笑,大方受了礼,道了声,“多谢母亲。” 李增荣早已不知何时,退出了帐子。 华宜长公主见此,更是心中满意,她一生无子女,现下多了个女儿,她定会为她谋划周全。 抬眼看到江中货船上的粮食,她心中有了计较,吩咐了身边的女官一声。 女官快速退下,消失在帐外。 过了不多时,龙舟赛就开始了。 李幼初扶着长公主,一起观看赛事。 李幼初叫人告诉李家那些参赛选手,只要能进入前三名,便赏银二百两,无论是喝彩的,还是划桨的,都有份。 重金悬赏之下,李家的龙舟在鼓声响起后,嗖的一下便蹿了出去。 众人喊着号子,气势和节奏,都远超旁边的龙舟。 这种氛围带动了周遭的老百姓,他们也纷纷为有实力赢的李家,加油喝彩。 这样一路加持下来,李家的龙舟竟是一马当先,摘下了龙舟赛的桂冠。 对面的鼓声响起! 有人唱和:“李氏商行第一名!” 李家的人都兴奋地跳起来。 他们第一年参加龙舟赛,便夺得桂冠,这可是个好兆头。 李幼初吩咐丹青,“丹青,快赏!再拿些赏钱出来,分给江岸两旁,为我们李家鼓劲的老百姓们。” 丹青应声退下,随即便带着两名粗壮的婆子,抬着早就准备好的两筐铜板,一一掷向江岸上的百姓。 一边撒钱,一边喊:“李氏商行的大姑娘,谢各位为李氏商行加油。” 喊一句,撒一把。 就这样,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李家和大姑娘不是刚为朝廷捐献了三十万两银子,还有两万石粮食吗,你瞧,就在江边呢!” “李氏商行的大姑娘仁义啊!” “瞧,站在李家帐子前的,就是大姑娘!恭喜大姑娘了!” 呼喊声如轻风划过江面,瞬间激起千层浪花。 大家一边说着恭喜,一边抢钱。 大家都以李氏商行的大姑娘称呼李幼初,而不是以永宁侯夫人称呼她。 李幼初很开心。 她也微笑着回声,“谢谢各位!” 这下这三十万两,和两万石粮食的事儿,算是落实了。 不知江世简看到这个结果,会不会吐血? 第124章 乡主 李增荣终于明白,女儿为什么让他来参加龙舟赛,还让他把货船写上大字,插满彩旗,挂满飘带是为什么。 女儿如此行事,李家商行,今日之后,必定在京中家喻户晓,又何愁立不住脚呢。 众人正在欢呼之时,有快马奔腾而来。 长公主一看马上的人,顿时乐了。 是圣上身旁的王公公。 她求的事情来了。 “圣旨到!” 一声高声唱喝,江边众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李幼初也跪下,她心中知道这道圣旨就是封赏捐赠之人的。 她的目光落在那道明黄的圣旨上,身旁的长公主看着她的目光热辣滚烫。 王公公抖开圣旨,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朝义士众多,深明大义,听闻大战当前,遂慷慨解囊,纷纷捐赠,朕心甚慰。” “今于端阳佳节之际,特封李氏幼初为四品乡主,封号长平;封李增荣入籍户部,李氏商行为皇商;封平西侯府” “赐以金帛,绸缎,珍宝等,以表嘉许,钦此!” 被封赏的人,统一谢恩。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幼初只听到自己被封为了乡主,长平乡主。 父亲挂职户部,没说具体官职,估计就是个九品笔帖式之类的虚职。 但这样一来,父亲虽是挂职,但身份不一样了,大小也是个官员了,弟弟李言蹊就有了科考资格。 下一步,她找个机会把李言蹊安排到白鹿书院也就是了。 李幼初知道李家这么厚的封赏,离不开长公主的功劳。 等王公公走了,李幼初便跪着转身,拜谢长公主:“多谢母亲。” 长公主知她聪明,也不否认,将她扶起来,嘱咐道:“以后你可是有封号的人,领朝廷俸禄,比永宁侯地位高的多,别人会称呼你长平乡主,而非永宁侯夫人。” 比永宁侯地位高?那她若是和离,岂非会容易许多? 李幼初顿时想起赏春会上,长公主看她时的同情眼神,想必她也听说过京中的话本子,知晓永宁侯府欺负她的事。 长公主真的是位好母亲,一心为她打算,这是想着办法抬高她的身份,不让人欺负她。 想来,长公主也是极其看不上江世简的。 她决定,找个时间,把和离的事,与长公主细说,不能瞒着她。 李家其他众人和与李幼初交好的平西侯夫人,听到长公主的话,率先同李幼初道喜。 “恭喜长平乡主!” “长平乡主安!” 耳边恭贺请安之声响起,李幼初这才真实感受到权力的好处。 她的期待,成了现实。 这几家捐赠的人家,每家情况不一样,圣上考虑的很是周到,封赏都相对丰厚。 尤其是看着李幼初一个商户之女,居然一跃成了乡主,众人追捧,见了她还要行礼请安。 这让其他没有捐赠的人家红了眼。 于是,一些有能力的商户家族,也纷纷去礼部处登记,捐钱捐粮。 长公主看着排队等着捐赠的人,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 这还是李幼初想的办法。 只要让这些无利不起早的人,看到有利可图,他们必会蜂拥而上,争相捐献。 这也是为什么,长公主劝圣上选在端阳节这日,再行封赏。 人多啊! 士气高啊! 气氛好啊! 捐赠搞的像领赏一样。 长公主的眼里流露出欣赏,今日原定计划是募捐到二十万石粮食,如此一来,怕是会超额完成任务。 她在皇兄心中的地位会更稳,她不想只靠着皇兄的愧疚活着,她是皇室女,最是看重尊严,她要靠自己的力量,活出尊严。 幼初,很得她心! 手刃许家,指日可待。 这个女儿认得值! 看着李幼初这么得意,李增荣也有了官身,安氏母女,却气的咬碎了银牙,怨气连天。 “李幼初凭什么这么得意?她捐的是李家的银子,李家难道只有长房一房吗?凭什么她是乡主!凭什么大伯当了官,而我和我爹还什么都不是!凭什么?” “我们二房人这么多,他们大房加上李言蹊那个小野种也才四个,凭什么我们二房还只能依附大房生活!按人头分银子,也应该我们二房赢啊!我不甘心啊,娘!” 若是她也被封个乡主,那她嫁到沛国公府,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在寿宴上,孙明远还瞧不起她的身份,若她是乡主,配小公爷,那真是绝配。 安氏也恨啊! 听着李新荷的抱怨,她心中也酸到了极点。 安氏自诩比顾氏的出身高,虽只是个庶女,但她好歹是官小姐。 她父亲虽不是什么大官,地位却只在县令之下,其他官员之上,手中又掌握户租、狱讼,相当于掌管着钱粮和司法实权。 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比顾氏一个商贾之家的出身可高多了。 当时她的嫡姐,已经嫁给了江南一个大官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了官夫人。 每次回门,都像孔雀开屏似的,嘚瑟着抖搂她那一身毛。 还嘲讽安氏,永远也做不成飞上枝头的凤凰梦。 嫡姐从小就得宠,事事压她一头,她嫡母也不喜欢她,她从小就在嫡母身边艰难讨生活,为了活着,只能低头,卑躬屈膝。 那时,她做梦都想压过嫡姐,可她心里清楚,在安家,她只能被嫡姐压着。 若是想改变,就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婚姻,女人的婚姻,就是第二次投胎,能决定后半生的命运。 所以,她拼尽一切,费尽心机,为自己谋一门好姻缘。 她的出身太低,高不成低不就,最后通不了权,那就要有钱!这才算计着嫁给了李增光。 手里有了银钱,她每次回娘家,都是成车的往家拉东西,这才让嫡母和父亲高看她一眼。 也是第一次,在嫡姐面前昂着头做人。 安氏的眼睛透过李新荷,看向不远处的李幼初,目露恶毒。 “娘在家时被压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靠着自己谋算,嫁给你爹,有了钱。想着能翻身了,又被顾氏这个老贱人压了半辈子!你以为娘就甘心吗?” 第125章 计划 安氏嫁人后,有了银子,她的姨娘,在安家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了点。 虽然,她在娘家的地位一日高于一日,后来又跟着搬来京中,更是比嫡姐过的好了八百倍。 但在婆家,却也是被顾氏一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女人压着,她真的受够了! 眼下,顾氏的女儿,又成了乡主,而她的女儿还什么都不是,这怎么让她咽的下这口气!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吞下这口窝囊气!娘今晚就回去毒死顾氏,看李幼初还怎么得意!” “对,毒死她!等她死了,娘是咱们李家唯一的女主人,到时候大伯父还有什么借口阻拦娘掌家?” 李新荷听安氏提起顾氏,她心里就不痛快,这些日子,顾氏也不知抽了什么风。 借着生病为由,挑三拣四,整日嫌这嫌那,从府里大厨房的管事、采买,到针线房、洒扫处的管事,她统统换了个遍。 等等! 顾氏自打生病以来,从未这样过。 这不对! 这老妖婆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李新荷嘶了一声。 “娘,你说大伯母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我觉得她最近不太对,日常挑三拣四不说,平日里也不让您安排的彩霞,彩云近身伺候了。这不对啊!” 安氏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惊觉,真是这样。 她近日来忙着照顾两个受伤的儿子,又安排李增光回来的事,没什么空闲去顾氏房里盯着。 彩霞和彩云虽日日来向她汇报情况,但也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消息。 难道顾氏真的发现了什么? 她猛地一拍大腿,动作太大,震的发间的各种钗环,一阵叮当乱响。 “不对,是不对!如今李幼初成了乡主,你大伯也在户部挂了职,他们势力越大,咱们越不好下手。大房怕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一边说,一边挥着手道:“新荷,你伯父已经收了养子,我们二房不自己争,怕是与这巨大的家财无缘了。这样真的不行,我得回去和你父亲从长计议。这事宜早不宜迟,实在不行,今夜就” 安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新荷点头,目送安氏急匆匆地离去。 李新荷看着远处被人围着的李幼初,心里越想越气,泄愤般地用力踢飞了一粒小石子。 只听“哎呦”一声,前面有个戴了斗笠的青年,停下步子,回头望去。 李新荷吓了一跳,赶忙蹲下。 她看清楚了,她刚才踢到了,上次在沛国公府见到的那个公子。 他要去的好像是永宁侯府帐子的方向。 那青年回头望了一眼,没有望到人,便又继续在永宁侯府帐子附近张望,行色匆匆,仿佛在找什么人。 突然,他拉住了一个小腹微突的女人,那女人先是挣扎,后来男人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竟乖乖地跟着他走。 李新荷被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男的她不认识,但那女人她认识。 那不是在江南时,住在大伯家对面的齐怜容吗? 齐怜容不是早就背叛了李幼初,爬了江世简的床吗? 怎的又跟这个男人拉拉扯扯。 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听说李幼初逼着齐怜容签了卖身契,还让她成了一个贱妾,丝毫不顾幼时情谊,想必齐怜容定是恨毒了李幼初。 她想对付李幼初,就得有帮手。 她进不去永宁侯府,但齐怜容是江世简的妾啊,日日和李幼初在一个屋檐下,是最好不过的帮手! 但她幼时,极其看不起一穷二白的齐怜容母女,从来不给他们好脸色。 她这样贸贸然要求联盟,齐怜容未必搭理她。 但若她掌握了齐怜容的把柄,以此作为要挟,再去和齐怜容谈条件,齐怜容便没有退路,只能和她联手。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李新荷眸子一亮,甩开婢女,远远地跟了上去。 只见那个男人避开人,拉着齐怜容往东走,还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 待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 男人这才摘掉斗笠,露出一张清瘦的脸。 “妹妹!” 齐怜容看着眼前人的脸,呆愣了一瞬,随后,两行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哥!”她想扑上去,又怕是她在做梦,她一动梦就碎了。 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 直到齐子凛盯着她的小腹,眼中浮现出悲伤和心疼,问了一句,“他对你好吗?” 齐怜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快要撑不住了呀!我把母亲一人留在江南,一人来了京城,想着攀上江世简,救你和父亲。我好不容易取得了江世简的信任,都怪李幼初这个贱人,打乱了我的计划!她害得我好苦啊!哥!” “这样大的日子,李幼初罚我在佛堂抄经,不允许我出来。若不是我给其中三个丫鬟喂了安神药,带了一个看上去最傻的丫鬟偷偷跑出来,哥哥你就见不到妹妹了。” 齐子凛替她擦掉眼泪,又见她,忽地想起什么,着急地问:“父亲呢?怎么不见父亲?你与父亲一同被流放,怎的你回来,却不见父亲,他不会出事了?” 听她问起父亲,齐子凛眸光一暗,沙哑着嗓子道:“父亲他为了让我回来,付出了很多,我一定会救他出来的,妹妹别愁,哥哥在!” “父亲是我们齐家的靠山,他可万不能有事。想来,父亲,救你出来,也是想留得一座青山。哥哥,你现下住在哪里?可联系到了我们齐家的旧部?” 齐怜容野心勃勃地问。 她父亲以前是江南知府,仅在节度使温大人之下,他死了,父亲不可能不接手他留下的人脉。 她知道父亲从小就重点培养哥哥,既然能把他送回来,就一定会把齐家以前的旧部,交到他手里。 若是有那些人,她想做点什么,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嗯。”齐子凛不想跟妹妹说太多父亲的事情,免得她担心,“你好好养胎,别操心这些。眼下是多事之秋,今日飞天楼上又出了大事,怕是要变天!” 齐怜容一听,顿时放下心来。 沛国公府这可是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要好好靠着。 “哥,你回来了,妹妹就什么都不怕了。”说着话,齐怜容的脊背便挺了起来,“李幼初这个贱人,捐个粮就成了乡主,得意什么!若是我们齐家没倒,李家的银和粮还不都是我们的,还有她什么事!” “坏了!” 齐子凛闻言突然说道。 第126章 把柄 “今日李幼初大张旗鼓捐了两万石粮食,我觉得有些不对。” “有什么不对?”齐怜容不解,“我瞧着她这些时日在京中大肆收粮,早晚也不见人,区区两万石而已。” “京中的粮食总量是有定数的,她断不可能短时间内凑齐两万石!两万石怎么会那么巧?” “她不是在沛国公寿宴上,就说要捐两万石吗?” 齐怜容还是没听明白。 “寿宴” 齐子凛却猛地打了个激灵,他忽地想起来,那日是寿宴,他与沛国公在书房谈起此事,外面忽地响起了一声“嘎吱”声,当时,他出去看,却没看到人。 难道被人听去了? 他与李增光,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烧了李家最大的粮仓,这事是瞒着李增荣干的,李增荣以为粮食都烧没了,实际,他与李增光二人,命人将所有粮食转移到码头,运来了京中。 算着日子怕是早该到了。 他飞鸽传书,也一直没得到回音,难道,出事了? 若是被沛国公知道粮食出了事,他还如何以此为条件,与沛国公谈救父亲的事。 不行,他得赶紧带人去查。 “我目前跟着沛国公做事,一会还得回沛国公府听差遣。这几日,我要出京一趟,你若有事,可派人去沛国公西门送信,那里会有人接应你。” 齐怜容点头,知道齐子凛不方便久留,可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舍得与哥哥分开。 便又絮絮叨叨和他说着,她怎么来的京城,怎么被李幼初从宅子里赶出来,怎么毁了名声,想要复仇不成,又怎么被扣在长安侯府。 被江世简接回永宁侯府后,又怎么被李幼初逼着签了卖身契,成了江世简的姨娘,日日痛不欲生。 说着说着,便委屈地哭了起来。 “别哭,哥回来了!必不会再让你受委屈。”齐子凛心疼妹妹的境遇,垂首为她擦泪,一下,一下,轻轻安慰着。 其实齐怜容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他一回了京城,就听说了那个话本子的事,顺藤摸瓜打听到齐怜容被扣在长安侯府。 这才想办法见了江世简,为他出谋划策,与长安侯谈条件,将人救了出来。 但,这些,他不想告诉妹妹,她怀着身子,又这样瘦弱,他看了心疼,便让她以为是江世简为她做的。 等他查完粮食的事回来,自然会为妹妹出气。 “妹妹,你好歹也曾是咱们齐家的大小姐,那李幼初竟敢这么作贱你!逼你卖身为奴!她与你作对,我便与李家作对!我迟早会逼她交出你的卖身契。” 齐子凛捏了捏拳头,又安慰了齐怜容半刻,这才急急离去。 躲在暗处的李新荷,暗暗吃惊,她听到的消息太多了,一时捋不清楚。 齐怜容还是个官家小姐?可她们母女明明住在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子里,她还是瞧不起齐怜容。 齐家的?江南姓齐的大户,只有江南知府齐逊。 难道她是齐知府的女儿? 齐怜容是罪臣之女!那这个男人就是罪臣之子! 这个消息,可比与人有私情,有份量多了。 这样的把柄握在手中,不愁她不与自己联盟。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李幼初捐赠的粮食有问题,若是真有问题,那李幼初这个乡主,还当的成吗? 她不打算把这事戳破,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是了。 等齐怜容走出巷子,再次回到人多的地方,李新荷终于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同一时间。 如花和水墨同时回了李家的帐篷。 二人齐齐跪地,喜上眉梢,恭贺道:“恭喜乡主,贺喜乡主。” 李幼初笑着嗔怪二人,“调皮!还不快起来。” 见二人起来,便让小丫头上茶,二人咕咚咕咚灌了些水,李幼初才问:“有消息了?” 水墨把其余小丫头都打发出去,守在帐篷门口,才道:“果然是三姑娘给周小将军送的信,眼下三姑娘身边的玉葫,还在周小将军的帐篷里蹲守。” 如花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不屑道:“她还真是执着,顶着那么一张脸,不嫌磕碜,也不知哪来的自信,还奢望着周小将军能瞧上她,切!” 如花嫌弃地“切”了一声,一不小心把嘴中的草给吐了出来。 惹得李幼初和水墨一阵大笑。 李幼初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笑,又问:“江世嵩呢?” 如花举起右手,抢着道:“到我了,到我了!” 她一屁股挤开水墨,惹来水墨一阵白眼,二人互相推搡了一阵,如花终于抢着开了口:“姑娘和夫人们上了飞天楼之后,那孙小公爷也不避讳人,命人叫走四爷之后,进了沛国公府的帐篷,将人都打发出来,两人好半天没出来呢,后来奴婢趴在树上,隐约听着帐子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好像砸了什么东西,之后姑娘,你猜怎么着?” 李幼初笑,识破了如花想卖关子的意图,露出一副八卦相,抓了把瓜子磕着,随意问道:“怎么着?” “奴婢听着,二人压着声音吵了起来,小公爷说什么,你背着我偷人!然后四爷说没有。小公爷说,那你背上的伤哪来的,是不背着我勾搭了哪个女人?四爷说他本来就不属于小公爷,然后小公爷就噼里啪啦砸东西。” 如花一人扮演两角,淡定的惟妙惟肖,仿佛亲眼所见一样。 惹得李幼初拿帕子捂着嘴笑,心下却不屑。 孙明远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又霸道,占有欲又强出天际。他自己花天酒地可以,但绝不允许他看中的人有任何不轨之心。 他近几日都没见到江世嵩,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见,怎能放过机会。 突然看到江世嵩背上的抓痕,心中定当接受不了,以为江世嵩背着他跟女人乱来。 “还没完呢,没完呢!四爷出来的时候,衣领子也开了,那脖子上还紫了两块,奴婢估摸着是被小公爷打的!那竹叶青的袍子上都是褶皱,白着一张脸回了侯府的帐子,走路好像还有点瘸” 第127章 反击 如花一边说,一边摸着下巴,坐在旁边的圆凳子上,托腮沉思,“这小公爷一言不合就打人,别是有什么暴力倾向?四爷找女人还不能背着他?这是什么规矩!” 如花是个纯情小姑娘,看不透孙明远和江世嵩的勾当。 李幼初可门清! 因为她知道孙明远男女通吃,同时看上了江家兄妹,所以才安排柳曼如,想法子在江世嵩背上留下抓痕。 故意刺激孙明远的。 江家这些人上辈子害她致死,这辈子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现在的孙明远正在盛怒之下,最是冲动的时候。 “姑娘,接下来怎么办?”如花问。 李幼初抬了抬眼皮:“找个脸生的小丫鬟,去告诉三姑娘,就说周小将军回了帐子,其他不用说。” 李幼初冷笑,周家的帐子,离沛国公府的帐子不远。 她揣摩着孙明远的心理,江世嵩背叛了他,他正嫉妒的冒烟,若是让他看到与江世嵩一模一样的江芸儿的身影,他会怎么做? “如花,你把三姑娘给我盯紧了,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我。” 如花道:“姑娘,奴婢发现有个事不太对。” “什么事?” “三姑娘身边一直有两个身手不凡的婆子跟着,我们需要干预吗?” “不干预,摸清是哪家的婆子,你别出面,让与我们一直合作的小乞丐阿福去查。” “是。” 如花干脆地答应了声,出了帐外,刚出去,又跑回来,从李幼初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嘿嘿笑着跑了。 李幼初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外面响起了小丫头的声音:“侯爷,乡主在里面休息,这是李家的帐子,您” 接着,李幼初就见帐帘一掀,闯进来一个人影。 江世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先是站着认真端详了靠在椅中的李幼初一眼,见她无事,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才盯着她,阴阳怪气道:“乡主,好啊!如今我要见自己的夫人一面,还要通报了是?” 李幼初冷哼了一声,从椅子里坐直了身体,“侯爷是通报进来的吗?” 明明是以权压人,推开小丫鬟,自己硬闯进来的,阴阳怪气谁? 李幼初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江世简打发了。 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想了想他来的正事,开口问道:“我本是看夫人从飞天楼跌落下来,心里牵挂,急着过来看你,谁想到李家的丫鬟好规矩,好架子,我见自己夫人,还敢拦着我。” “侯爷若是关心,怎的在我掉下的瞬间不出手救我,我若掉下来死了,侯爷此时再来,怕是见到的,已经是具尸体了。” 江世简听出了李幼初赤裸裸地嘲讽,他一时也有些尴尬。 而李幼初早就看清楚了江世简,这是看她没事,还得了封赏,这才来找补一二。 若是她真出了事,江世简怕是会第一时间先摘干净自己,就怕血溅到他身上,坏了侯府的名声。 李幼初本也没指望他救,他和江家的人,不在背后推她就不错了。 再懒得和他装下去,既然他拿规矩,拿架子说事,她就光明正大让江世简见识一下她乡主的架子,规矩。 她都是乡主了,还用给一个六品散官什么面子! “我看没规矩的是侯爷,你在我面前这样大呼小叫,是谁教你的规矩?我是圣上亲封的正三品乡主,侯爷是六品武将,侯爷见了我该磕头行礼才是!我没让人将你轰出去,就是给侯爷留了面子呢!” “你!”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还是侯爷觉得,我这个乡主,不值得你尊敬?难道侯爷就不怕传出去,被参个藐视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吗?” 她可是圣上亲封的乡主,名正言顺食朝廷俸禄,江世简最会审时度势,她不信江世简敢明着与她对着干! 江世简闻言,顿时捏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李幼初,心中再没了早上出门时,为着二人因巧合,穿了同色系情侣服,而心动雀跃。 他觉得他的自尊心,被李幼初狠狠地伤害了。 一个商女,机缘巧合比他地位还高,动不动就以品级压他,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今日所受的屈辱和委屈再也压不住,在此时,一同爆发开来。 “好!在外你是三品,可对内,你是我江家妇!而我是江家的天!你李幼初就要以夫为天!” 他涨红着脸,指着李幼初,压着声,将所有的不满发泄了出来,“你身为江家妇,不为夫家着想,大张旗鼓打着自己名义和李家名义捐银捐粮,这又怎么说??” 他太气愤了,本来今日已经计划好了,要收买唱和官,将李幼初和李家共同捐的三十万银银子和粮食,都一并改为永宁侯府的名义。 到时候即便有知情人知道实情,但最终呈报给圣上的名单,就是永宁侯府。 然后,他再趁机将功劳记到齐王头上,这样就能对长安侯有个交待。 可,早上一下马车,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被人偷了荷包,糊里糊涂冲撞了瑞王。 祈福时还发生了刺杀大事。 再下来,便是李幼初大张旗鼓地捐赠,封赏,各种恭贺声此起彼伏,让他动不了任何手脚,这怎么不让他气馁。 看着李家正在一步步壮大,李幼初突然成了三品乡主,李增荣也从一个商户,步登天进了户部。 而江家却一日日败落。 又让他怎么不心急? 这女人真是邪门!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是埋在我江家祖坟的人,怎的就见不得你夫君好,见不得我江家好?!!” 他看着一直冷静如初,坐在对面的李幼初,越发暴跳如雷。 而李幼初,像是不认识他一样摇了摇头,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声音里有种莫名让他自卑的力量,“有一点侯爷没弄清楚,我并没拦着侯爷,不让侯爷捐银捐粮啊,侯爷想捐自可以大大方方捐便是!这样气急败坏,是为的什么?” 第128章 激怒 “还有,我捐的银是自己的嫁妆银,李家捐的银,出自李家,我以自己和李家的名义捐,有何不妥?” “这次捐银荣获封赏,侯爷来怪我!那若捐银,招来祸患,侯爷岂非要杀了我?” 李幼初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句句指责他唯利是图,趋利避害。 脸都不要了,连明着侵吞媳妇嫁妆的事,都不藏着掖着了。 见到有好处,便想占便宜。 只是江世简不知道,他要将她捐银粮的壮举,占为己有的事,被她识破了。 今日的一切,都是她算计他的,他又会怎样? 如今她已经没耐心陪江世简玩儿了,她有更多的大事要做。 见江世简紫涨着脸不说话,情绪几度崩溃,她就觉得很爽。 “我不懂侯爷说的那些谋算,更不是以封赏为目的。我只知道大乾有难,百姓就会有难。我身为大乾子民,明知北齐来犯,大乾将士出生入死,保家为民,却让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别说我李幼初和李家还有能力帮,便是没能力帮,我卖铺子,卖田地,卖宅子,再不行,我织布纺纱,换了银子,也要帮!这天下没有比国家和百姓更大的事,国好,百姓才能好!” 她这番话说完,自己心里,更是坚定了要继续帮大乾筹集粮食的决心。 哪怕不为赚钱,也要做。 江世简听完,那一腔子的气血,再也翻涌不起来了,像只被风吹雨打过的鹌鹑,狼狈不堪,再也抬不起头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想用李家的银子,为自己和江家铺平道路,振兴江家。 若他封了三品将军,那江家还怕什么长安侯府。 他有心再说些什么,可几度张了嘴,就是说不上来,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灰溜溜地退出了帐子。 连升迎面迎上来,江世简面色难看,恶狠狠地吩咐了句:“去查,今日都有谁被偷了荷包。” 被偷个荷包,就正好冲撞了来祈福的瑞王,哪有那么巧的事。 那人怎就不偏不倚,偏偏来偷他的荷包呢。 他越来越觉得李幼初哪里有些不对了。 沛国公府帐内。 江芸儿被孙明远的人,强行请进来。 孙明远穿着一身华服,坐在阴影里,偶尔抬头,能看到他晦暗不明的侧脸。 “江妹妹,这是着急忙慌干什么去啊?” 江芸儿仍旧戴着帷帽,她能感觉到孙明远赤裸裸盯着她的霸道眼神,她有些讨厌这样的孙明远。 低垂着头,语气里带了些敷衍:“随便走走。” 孙明远见她这样桀骜,眸子一眯,又想起了刚刚江世嵩背上的抓痕,那些抓痕像是抓在了他心上,疼中泛着酸。 江世嵩敢背叛他。 他孙明远竟这般好脾气了吗?谁人都敢敷衍他! 江世嵩不是最在乎他这个同胞姐姐吗,好啊,他便娶了江芸儿,看江世嵩还怎么逃得出他的手心。 “既然随便走走,不如陪爷坐坐,爷今日心情不好。需要你这样的小娘子陪着解解闷儿。” “小公爷,这样怕是不妥,这人来人往的,您不要名声,我还要名声呢!您让我陪着您,坏了名声,以后谁人肯娶我?”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本世子娶你便是。” 江芸儿吓了一跳,她隔着帷帽看了一眼孙明远,坐没坐相,流里流气,跟她的小将军没法比。 她感觉自己被个二流子亵渎了,这不在调戏她吗? 沛国公夫人她是见过的,整个人那样威严,不亚于一个母老虎,听人说,她说一不二,曾因为一个婢女,戴了朵红花去给国公爷送茶,她便说那侍女勾搭国公爷,赏了那婢女一顿鞭打。 将那婢女捆住手脚,绑在长凳上,上衣卷至脖颈处,下裳褪到脚踝,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生生打死了。 这样狠毒严苛的婆婆,她要是嫁过去,还不被生生磋磨死? 就算孙明远想娶,她还不想嫁呢。 看了看四周,强压着脾气,道:“小公爷说笑了,您家这样的门第,芸儿高攀不上。” “这不用你担心,我自会同母亲说,去你家提亲。” 江芸儿一听,他不是调戏她,这是同她来真的,突然就急了,“小公爷!你我也只是见过两面,我怎的就要娶我,我我不喜欢小公爷。” “呵!”笑声轻蔑。 孙明远越发怒火中烧,这姐弟俩一样的臭脾气,都敢跟他对着干,那个背着他有了人,这个又明着告诉他不喜欢他。 他需要他们喜欢吗? 他要的是掌控他们! 在绝对权势的压迫下,江家敢不从? “由不得你喜不喜欢!你且回家等着,过两日,我便让母亲去你家提亲。” “不,小公爷若是强逼我嫁你,我便立刻投了这江!” 江芸儿胸膛上下起伏,喘息剧烈起来。 她这样明晃晃打了孙明远的脸,彻底惹怒了孙明远。 他突然起身,一步步逼近江芸儿,色眯眯盯着江芸儿窈窕的身段。 “好啊!爷倒要看看,你如何跳这湖。”说着,就去摘江芸儿的帷帽,拉扯她的衣服。 江芸儿大力挣扎,但她不敢大声呼叫,怕惹来人,坏了名声,被周长庚所厌弃。 她拼命拽住帷帽,她的脸不能见人,她不能让孙明远看到她的脸。 但女人和男人的力气,差距悬殊。 眼看着,她就要支撑不住了,她突然拽着帷帽,软在了孙明远怀里。 “小小公爷,方才,芸儿是一时口不择言,芸儿不是有心的,你看在我兄弟的份上,饶了我。” 她口中的兄弟,是江世简和江世嵩,她知道最近江世嵩与孙明远走的很近。 但江世简好歹是永宁侯,多少能震慑一下孙明远。 孙明远一听到她提到兄弟,又想起江世嵩那张不够乖巧的脸,和他背上的抓痕。 顿时,对江芸儿没了兴致,推开她,朝帐外喊了声:“来人!” “把江姑娘,好好地送回永宁侯府帐中,看好她,莫让她跳了江!”语气恶狠狠的,那侍卫打了个哆嗦。 等江芸儿出了帐子,孙明远吩咐下人,“去把我母亲请来。” 第129章 娶她 孙王氏静静地听儿子说话,脸色铁青,越听脸色越黑,不等他说完,就狠狠地拍了桌子:“你说什么?江家那个破落门户?你要娶那个名声坏透了的江芸儿?” 她似乎不敢相信似的,提高声音问道。 孙明远心情不好,懒洋洋歪在座椅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画册,上面隐约画着两个男人搂搂抱抱,不堪入目。 “对!就江家,上回母亲母亲寿宴,我让母亲给江家下过帖子,母亲这么快就忘了?” “胡闹!”孙王氏差点气吐血,“他家老侯爷去了后,越发的不成样子,从老太太到江芸儿,没一个守妇道的,你怎么就挑上江家的姑娘!你让我和你父亲的脸往哪放?怎么在这京中抬的起头!” 沛国公府,大乾顶流勋贵之家,虽然比不得太子的外祖,敬国公府,便那也不是永宁侯府这种破落户,能高攀得上的。 这要真与这样的人家结了亲,要让京中人笑掉大牙的。 她的目光又移到了,儿子手中翻着的画册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当然知道儿子是个什么德性的人,她也是动用府里的关系,拼命将他好男风的事压着,不让孙明远的名声被毁。 所以,在京中,知道孙明远好男风的人,不多。 想了想,孙王氏抚着胸口,走上前,轻轻抽走儿子手里的画册,放柔了声音道:“你打小矜贵,咱们府上也不是那看重门第的人,但你得娶一个名声好的姑娘回来,才配得上你啊。像江芸儿那样的,还未出嫁,就关在房中看禁书,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母亲说的,儿子的名声有多好似的,我与她岂不是正好相配吗?” 孙明远也没去抢夺那册子,他母亲的脾气他自然清楚,向来好强惯了,连父亲都拿她没办法,他拿出那册子,也是故意恶心母亲。 让她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人,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再说,他娶江芸儿本就是冲着江世嵩去的,娶回来,是为了拿捏江世嵩,把这兄妹二人,统统掌控在手中。 “再说了,这么多年,母亲看中的府邸,去提亲,哪家又同意把姑娘嫁来咱家了?” 他的名声虽然被母亲压着,还不算太坏。 但孙王氏的名声,在京中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家又敢把姑娘嫁进来。 这句话,把孙王氏给噎住了。她的脾气确实霸道,眼瞅着,孙明远也像极了她,掌控欲极强。 母子二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 “可我实在看不上江家,他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上得台面的,江芸儿名声又太差,不配做我国公府世子的妻子。” 孙王氏越想越觉得不行,不甘心自家娶这么个货色。 孙明远水烟瘾又上来了,有些不耐烦,“什么配不配,不过就是娶回来当个摆设,既然是摆设,娶谁,又有什么区别?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您不让我娶,难道还阻止得了我?” 孙明远观察着孙王氏的脸色,又道:“母亲说江家没一个上得台面的,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可别出去乱说,给国公府惹了祸端。” “这话怎么说?” “母亲真是老糊涂了,江家那侯夫人可刚刚为圣上解决了银粮的问题,是圣上新封的乡主,是新贵,又救了华宜长公主,圣上对长公主的态度,您是知道的。” “眼下局面正乱,眼瞅着就要打仗,父亲,也正忙着为圣上分忧,筹集粮食,您这一诋毁,被有心人听去,御史台会参父亲个阳奉阴违的罪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孙明远这话上纲上线的,语气里有难得的郑重其事,他突然的转变,把孙王氏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下忐忑。 孙明远看她这样的表面,继续游说,“再说了,门第高的,娶回来不好拿捏,那江芸儿,还不是您想怎么拿捏都行的事?” 孙明远露出一个淫笑,刚刚他抱了江芸儿,那软软的小身子,依偎在他怀里,比江世嵩那块木头,倒是强了不少。 “您要是不让我娶她,我便日日到怡红楼找小倌和妓子去,到时候,我不娶妻,您跟父亲的脸面照样没地儿搁。” 孙王氏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儿子是铁了心,非要娶那个小浪货了。 也不知她给儿子下了什么迷魂药,竟是被她勾了魂去。 眼下,儿子正在兴头上,以他的脾气,她要是硬不同意,怕是物极必反。 只好有些无可奈何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祖宗!行了,就依了你,等回了府,我便让媒婆来家里,商量提亲的事。” 今年的端阳节出了刺客,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一直在飞天楼上查案,人太多,不利于查案,所以结束的特别早。 等李幼初回了府里,已是申时末,如花将她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李幼初。 李幼初进门的时候,还看到江芸儿气的踢了玉葫一脚,声音里带了哽咽,发泄她的委屈。 却原来,是孙明远明着说要娶她。 如花还学着江芸儿的声音,捏着嗓子道:“不,小公爷若是强逼我嫁你,我便立刻投了这江!” 李幼初刚喝了一口茶水,听她学江芸儿,一时没忍住笑,噗地一下喷了出来。 一时间,屋里笑得开怀。 水墨和丹青,一个忙着掏帕子给她擦嘴,一个嗔怪地捏着如花腰上的软肉,“你个小蹄子,干嘛突然学她,害姑娘笑喷了,噗哈哈。” 李幼初好不容易止住笑。 丹青替她擦和衣袖上的茶叶,问她:“姑娘,若是三姑娘真的不同意,老太太又那样宠她,是不是也不会把她嫁去沛国公府?” 李幼初重新坐在椅子上,表情不屑,“今时不同往日,还容得她们娘俩不同意?以侯府现下的状况,江芸儿又是这样的名声,别说是沛国公府这样的高门,便是稍微有钱些的普通人家,只要给足了聘礼,侯爷都会迫不及待,双手将她奉上!” 第130章 秘事 “去安排几个人把小公爷看上江芸儿的事,透露给连升。” 李幼初想着,以孙明远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必会说服其母,尽快派人来江家说亲。 为了避免江芸儿当场闹起来,这事得提前让江世简知道,让他知道而又不起疑心,最无痕的方法,就是让下人们聊天说闲话,让连升听到。 丹青马上出去安排。 水墨有些不解,姑娘这样做,不就更能顺利让江芸儿嫁到沛国公府了吗? 她愤愤道:“姑娘也说沛国公府是高门,即使她不愿意嫁,侯爷为着侯府的前程,也会逼着她嫁。” “可怎的非让三姑娘嫁去这样好的人家?三姑娘对咱们这样,您怎的不给她找个门第低些的人家,她若得了势,岂不是会变本加厉,对我们闲月阁耀武扬威?” 李幼初笑着摇了摇头,水墨还是太年轻了,性子急了些。 高门是高的,但至于好,等江芸儿入了孙家的门,自然会体会到好不好。 她不答水墨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小公爷是个怎样的人?” 水墨一双黑黑的眸子,顿时定住了,思考问题的时候,眼里的怒气逐渐消失,再开口时,反而平和下来。 “小公爷是个色胚,看谁都色眯眯的,当初他见到三姑娘第一眼时,便瞧上了三姑娘那副皮囊,那眼神黏糊糊的,看着就觉得不舒服。奴婢曾见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四爷啊!” 水墨突然红着脸,惊叫了一声,捂紧嘴巴,再也说不下去了。 如花看了她一眼,与白日她在树上听到的所有,联系起来,“奴婢在江南时曾听人说,有人不喜欢女人,专门喜欢男人,那小公爷不会就是这种人?要不他怎么能看到四爷背上有伤,还说什么四爷背着他有人” “那小公爷竟然好男风!那三姑娘这日子怕是好过不了。况且,她的脸又毁容了。” 李幼初见她二人都明白了,又问:“那你们觉得孙夫人怎么样?” 丹青安排完事情回来,正巧听到她问,张口就道:“今日奴婢还听人说,那孙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听说沛国公以前有好多妾室,光儿子就有三四个,可后来都莫名其妙夭折了,那些妾室也病的病,犯个小错就会被发卖,最后,后院便没有妾室了,孩子也就剩下小公爷这么一根独苗。” “是啊,我也听说了,要是孙夫人手段不毒辣,那些孩子与妾室,又怎会死的死,病的病,这也太狠了!”水墨捋着胸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幼初一笑:“那连你们都知道的事情,你们觉得沛国公他会不知道吗?他心爱的小妾和孩子被害死,他不恨吗?为什么他还放任孙夫人如此行事?” 三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摇了摇头,一齐看向李幼初。 “因为,孙王氏的姑母是太后!沛国公就算不满,但因着王家的势力,也并不敢把孙王氏怎么样。但其实,他们夫妻二人,早就貌合神离,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 李幼初又想到了上一世她听来的事情,太后倒台后,孙王氏的下场很惨。被沛国公亲自拔了舌头,灌了哑药。将她倒吊在后院的一棵树上,又在其脖颈上割了个小口。她的血一滴一滴流到泥土里,疼,却又马上死不了,生生地被吊了半个多月,受尽折磨之后,才血尽而亡。 李幼初神色有些悲戚,声音也低沉了些:“现下,你们还觉得沛国公府好吗?” 水墨三个一个劲儿地摇头。她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姑娘会提前让侯爷知道,小公爷喜欢江芸儿了。也知道了姑娘为什么替江芸儿,选了沛国公府这样的高门。 李幼初苦笑,见几个丫头皱着眉头,便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手段有些狠毒?” 三个丫头对看一眼,俱是一愣。 水墨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姑娘平日性子和善,刚嫁过来几日,便被东芸儿抢了好几回东西,姑娘不与她计较,她更变本加厉,竟为了抢姑娘东西,大冷天,推姑娘入了湖。姑娘一连病了好多天才好!” 说着说着,竟还委屈起来,倔强地用手抹了眼泪,不让它流下来。 “我与姑娘一起长大,姑娘本也不是个计较的性子,平时善良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若不是被她们快欺负死了,只能出手反击,怕是早就没命了。” “我和丹青小时候是逃荒过来,被夫人救了,分到姑娘身边的,那时候瘦小,又体弱多病,是姑娘不嫌弃我们,还花钱给我们看病。姑娘读书,也让我们跟着读,姑娘吃什么好东西,也从来都想着我们。若不是姑娘,我们早就死了。姑娘若不是做了那个梦,怕是,怕是,早被她们欺负死了呜呜呜什么狠毒,什么卑劣,那是她们该得的!活该!” 丹青也红了眼睛,“姑娘一来,便被齐怜容抢了夫君,侯爷与她暗度陈仓不说,还一直冷着我们姑娘,除了要钱,根本不来闲月阁。老太太为了要走姑娘的嫁妆,差点毒死我们姑娘。要说卑劣,二房一家子更卑劣!男的抢姑娘的货船,女的要联合齐怜容毁了姑娘名声,姑娘不反击,难道等着死吗!” “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只知道,江世淳抢了我去,企图强占我时,是姑娘拼尽一切救了我,护着我,我的命是姑娘给的!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总不能让这些坏人欺负了去!姑娘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两个丫头纷纷表明了态度。 李幼初闻言,也红了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经历了仇恨与不公,她早已和上一世截然不同,不再是那个被父母宠爱的无知性子。 她被江家害死,背负了一身的仇恨与不甘,报仇时,手段注定不会都光明磊落,但她无悔。 她不敢出错!她还有爹娘和家产要护! 她不是恶人,但也不会让恶人白白欺负,而不反击! 对她好的,有恩的,她会拼命去护。 算计好的,有仇的,她也会拼命去讨回来! 第131章 善恶 如花听着丹青和水墨两人说话,再看着李幼初红透的眼睛,拳头早就握得死紧。 她虽来京城晚,但江家欺负姑娘的事,早已有所耳闻。 这半天她没吭声,是气的。 她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江家这个虎狼窝,可想想,江家也不是白身,莫名其妙死了,官府追查,指不定还要连累姑娘,连累李家。 再说,死了简单,便宜了这一家子渣滓。让他们活着痛苦,活着煎熬,才是他们应有的下场。 “姑娘做的对!就该这么做!”她一向大大咧咧,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动静有点大,吸引了其他几人的目光。 “要说狠毒,什么人能有我亲哥哥,亲嫂子狠毒?我娘死后,我才五岁,这俩黑心肝的就带着我上街头卖艺,替他们赚钱,大热天头上顶火缸,一顶便是一两个时辰。大冬天,冷的要死,他们让我穿着单衣单裤,表演翻筋斗,为了翻的灵活,不给我吃饱,一翻就是一整天,最后饿得翻不动,他们便打我!”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就在我哥又一次打我的时候,我放弃了挣扎,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要不是姑娘见我可怜,又黑又瘦,将我买下,给我治伤,我特么早死了!” “姑娘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不忍心我被我哥虐待至死,她才买下我。我到现在还记得,姑娘对我说,你怎么不还手?别人打你一拳,你就打他两拳,这样他才不敢欺负你!” “姑娘教过我很多话,但我脑子不好,就只记住这一句。也是自那之后,姑娘让我跟着李家的武师傅学武,我便再也没让人欺负过!” “什么叫狠毒?什么叫善良?难道忍受恶人的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就叫好人,叫善良吗?那叫软弱!” “如果要是做个好人的代价,是要被人欺负死,那我宁愿姑娘狠毒些,做个坏人!若是姑娘没嫁来江家,那她还是以往那个纯洁善良的姑娘,这是江家欺人太甚!” 如花说完这些,气的胸膛上下起伏。她平日话很少,除了喜欢吃东西,就是爱练功。 今日气得狠了,说了这许多话,倒是把屋里其他几人给惊呆了。 水墨抹干净眼泪,不相信般问李幼初,“姑娘,你刚把她领回来的时候,我记得她头发都没有几根儿,是不是顶火缸烫的?” 李幼初一想,那画面太美,她一时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所以,她现在最喜欢用桂花油养头发。那一头秀发,可是她的命根子,谁要是敢碰她头发,她一准儿跟人拼命!” 如花一听别人都笑话她的头发,又想起了后院那人,她养头发,还是跟着后院的公子养成的习惯。 “我这头发从小就少,去后院照顾公子那两年,公子见我头发少,这才赏了我许多桂花油。唉,公子也是个乐天派,自己伤的那样重,受了那么多苦,也从不苛待过谁,也不知公子怎么样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公子伤成那样?” 听着如花的话,李幼初也想起后院那人,她便伤感起来,那样好看的人,右眉骨处生生扎入一柄短箭,右腿也多处骨折,每次一接骨,便痛不欲生,汗水浸透厚厚的被褥。 到底什么是善?遇到事情,干干净净的袖手旁观是善?还是,弄脏双手,拉一把被苦难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人是善? 反正,她对江家的人恨之入骨,宁愿背上狠毒和卑劣之名,也要送他们下地狱。 面对其他人,她也肯定不是前者。 她想明白了,无论她是善是恶,是好是坏,她都要对身边的人好。 “今日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再多说几句,一味的心善和退让,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们软弱。无论何时,若有人欺负你们几个,不要惯着他们。他若是伸手,便砍他手,若是伸腿,便断他腿,他知道疼了,就不敢欺负你们了。” 李幼初是对他们说,也是对自己说,上一世,她对江家掏心掏肺,江家还不是变本加厉,用肮脏的手段害死了她? 还不如过得痛快一点!让他们死! 丹青几个神色严肃,都重重点头。 李幼初看着这几个身边的丫头,突然一阵心酸,上一世,她没护好他们,他们都是为了她,惨死在江家人的手中。 这一世,她要为她们盘算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嫁来江家受了很多苦,知道婚姻对一个女人的重要。就盼着你们能找个好人家,顺遂地过后半生,我也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嫁妆,若是有可心的人,就告诉我。” “有我替人们撑着,又有银子傍身,想必会过得不错。你们的身契,也早已在官府过了明路,早就脱了奴籍,都是好人家的女子,夫家也不会轻看你们。” 听她说完,几个丫鬟便泣不成声。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姑娘厌弃,要赶我们走?”水墨抹着眼泪,抱着李幼初的大腿,可怜巴巴的质问。 如花和丹青,也纷纷说着不嫁人的话,要陪着李幼初。 李幼初想了想,不管她是好是恶,身边总有他们几个陪伴。 她们不弃她,她也会拉着她们一起走。 至于婆家,她会好好替她们留意。 这次说开后,几个人的感情似乎更亲密,更团结了。 入了夜,李幼初正在泡脚。 如花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啧啧道:“今日侯爷倒是回来的早。只不过一回来,就叫齐姨娘叫去了海棠阁。奴婢亲自去问了素心。” 素心是在蜜桃被打了后,齐怜容没人伺候,盘问了底细后,挑了素心近身伺候。 理由是,素心傻,长相不显,听话。 “有什么不对吗?”李幼初边泡边问。 “素心说,姑娘和侯爷去了飞天楼,齐姨娘竟然给另外三个丫鬟,喂了安神药,自己带着素心去了江边。” “她去干什么?” “素心说,中间齐姨娘把她支开,但素心自己悄悄跟上去,发现齐怜容和她兄长在说话,还提到什么粮食、罪臣之类。后来,那男人一走,又来了个姑娘。” 第132章 顾氏出事 “姑娘?”李幼初皱眉,“素心认识吗?” “素心是新买来的丫鬟,她不认识。但她说,她看见那姑娘进了李家的帐子。” 李幼初一激动,脚一动,水从盆中溅了出来。 “李新荷?!” 她猛地抬头,这二人搞到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想了想她问如花,“府里有什么异动吗?” “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侯爷去了海棠阁后,过了会就吩咐连升去点了人。奴婢看了下,各处守门的人,似乎加多了一倍。” 李幼初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这不正常。 “坏了!”李幼初赶紧用帕子把脚擦干。 如花抬眼,问:“怎的了姑娘?我们院一如往常,除了几处门上,府里其他各处没什么异动啊!” 李幼初急急道:“如果是江家有什么异动我根本不怕,我怕的是李家出事。” 她想起来了,安氏似乎在她封了乡主之后,就再没见人影,李增光又守在景秀山庄,父亲又那么重情谊,她怕二房算计爹娘。 “如花,你快去大门上守着,我心里不安,总觉得会出事。” 她这样紧张,水墨和丹青还是第一次见到,也跟着紧张起来。 丹青道:“姑娘,会不会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李幼初穿着软底鞋,在屋中来回踱步,“无风不起浪,你见江世简什么时候,叫人这么严防死守过大门?他在防谁?防什么?” “今日不但齐子凛见了齐怜容,李新荷也与齐怜容接了头,江世简入夜了才叫人堵门,肯定是齐怜容和他说了什么。要么是防止府内人外出,要么是防止府外人进来。” “可按我们府上的规矩,亥时之后,无急事,大事,是不得外出的。既然不是防自己人,那就是在防外面人。可外面谁会来咱们府里!” “啊,他在防消息传递” 李幼初低呼了一声,如花便又从外面急急回来,后头跟着一个小厮,竟是李言蹊身边的小五。 小五一见着李幼初,便跪了下去,边哭边道:“大姑娘,快回去看看,太太太太她不行了!” 李幼初耳朵嗡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急道:“什么?” 小五抹了把泪,大声道:“现下老爷和二老爷不在府里,二太太把持着太太的院子,叫人死死地看着大门,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少爷已经过去了,让我钻了狗洞过来通知姑娘!” 李幼初一听,这么晚了她爹怎会突然出去,而她娘都快好了,又怎会突然不行了? 再一想到,江世简和齐怜容的一切,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头乱成一团,拼命让自己镇静下来,颤着声吩咐:“如花,沈伯父现在住在京外,离景秀山庄最近,你叫人去请了沈伯父去救我母亲!快!” “姑娘,大门上守的死死的,七八个小厮和侍卫守着,奴婢好不容易才脱身,避开他们,把小五带了进来。现下惊动了侯爷,怕是出不去啊!” “水墨,去把我爹陪送我的那把短剑拿来!” “叫人送信给陈志诚,叫他带上他的兄弟们马上去景秀山庄!” “丹青,去把黑丫那几个粗壮婆子全带上,走!” 吩咐完,李幼初手里死死抓着那把短剑,领头走在最前面。 刚走出闲月阁,隐约见有婆子提着灯,迎面而来。 见了李幼初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便道:“侯爷吩咐了,让夫人好生在闲月阁休” 息字没出口,水墨上前当头就打了那婆子一棍子。 那婆子立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不想死的都滚开!莫挡了夫人的路!” 剩余的那几个婆子有些慌乱,不敢上前,但也不敢放李幼初他们过去。 李幼初将短剑,猛地一下拔出来,道:“我手里的剑可不长眼,不怕死的,尽管来拦我!” 李幼初向前一步,婆子后退一步。 两相僵持之下,眼看着就出了二门。 二门上也守着几个婆子,纷纷凑上来,拦着李幼初,其中两个想过来架住李幼初,如花一把甩开一个,水墨见状上去又是一棍子。 “都让开!我今日非出去不可,你们既拦不住我,又何苦白白挨打!府里连月例都不给你们发,你们又何必替他卖命!”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这到底是夫人,以后这府里是她说了算,她们还得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她们与黑丫都是相熟的,黑丫自从跟了夫人,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她们也都有目共睹。 见她们不敢妄动,黑丫猛地上前,打开了二门。 李幼初带着人,飞快地出了二门,来了大门。 果然见到大门上,七八个侍卫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江世简和齐怜容也一路疾行而来。 李幼初恍然未看到,面对阻拦的侍卫,提了剑,上去就捅了其中一个,那侍卫捂着肚子蹲下去,却不敢还手,只叫道:“夫人打上来了!拦住夫人!” 水墨见状,提着棍子就冲了上去。 李幼初身后的丫头婆子们,一齐涌了上去,和其他侍卫撕打起来。 江世简见到李幼初这般做派,吓了一跳。 这么久以来,李幼初向来都是顾大局,守规矩,理智镇定,什么事都是淡淡的态度;可如今她却如疯了一般,提着剑拼命砍府中侍卫,喊打喊杀,像只困兽一样想往外冲。 原来,她竟也有这般冲动的时候。 原来,她不是块木头。 只是自己不是那个能让她为之冲动的人。 “幼初!”江世简心下突然有些泛酸,甩开齐怜容的手,上前两步,“别闹了!回去!你出不去的!” 此时,李幼初已经杀红了眼,捅伤了两个侍卫,她的眼中也有些淡淡的惊慌,那短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和那温热喷出的热血,无一不让她害怕。 可她坚信,手上沾了坏人的血,是可以洗净的。 听到江世简的话,她回头,一步一步向着江世简走去,没有丝毫迟疑。 如花见此,忙甩开一个侍卫,护在她身后。 齐怜容见李幼初盛怒,一闪身挡在江世简面前,做保护状,“夫人!女子以夫为天,有什么你冲我来,我绝不让你伤了侯爷!” 第133章 离府 这话一出,就是暗指李幼初谋杀亲夫,罪无可赦。 而她齐怜容却可以为了救夫,替他去死。 两相对比之下,她齐怜容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 妥妥地心机婊,这个时候还要与李幼初争个长短,离间李幼初与江世简。 可惜,李幼初根本不在乎,江世简从来不是她的天,她的天是自己为自己撑起来的。 李幼初表情未变,盯着齐怜容,眸中猩红,杀意和嘲讽交替出现:“你离开江世简根本活不了,要靠装深情,博得他的宠爱。可我不用!我不靠他,也一样能活的很好!” “我有得力的娘家,有丰厚的嫁妆,里面吃的穿的用的,从生到死的一切,我爹都给我备齐了,这是我的底气。我这一辈子,不需要靠男人,可你呢!你穿的用的,有哪样是靠自己得来的?” 这句话像把刀,穿过齐怜容的耳朵,狠狠地扎进她的心里。 “我要是真杀了他,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地活着?” “你与李新荷串通谋害我与李家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李幼初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拽住齐怜容指着她的手腕,刷地一下,便将齐怜容拽到她身前,短剑快速抵到齐怜容颈子上。 “你这么想替他挡刀,好啊,我满足你!” 冰凉的刀抵在齐怜容脖子上,她吓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她从没这样害怕过,再也顾不得装大义,装情深。 “侯爷,快救我!” 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像只八爪鱼一样,巴住江世简,便是赢了李幼初,便能让她日子难过,痛不欲生。 没想到,她赔上一切,却根本影响不了李幼初分毫。 而她呢?爹被流放,哥哥也见不得光,她身无分文,就连上回被李幼初罚的五两银子,都得伸手朝江世简要。 她真的一无所有。 李幼初的刀子没有停:“李新荷那个蠢货,许给你什么好处,嗯?明知我娘重病,还让江世简将我拦在府里,不让我回李家!你以为凭你,能拦得住我?” 李幼初恶狠狠地贴在她耳边,威胁道,“你别忘了,你娘还在江南,你就不怕我派人去杀了她!还有你哥,流放途中逃跑” 齐怜容眸子里的恐惧加深,再加深,心里的防线即将被击溃。 李幼初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狠厉了,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李幼初吗? 而且,下午才发生的事,李幼初立马就知道了,是她听到了,还是李新荷故意出卖她?毕竟她们二人都姓李。 “侯爷救我!”齐怜容慌乱地抱着肚子,惊恐地求救,“我肚子疼。” 李幼初手中的刀,稳稳抵在齐怜容的脖子上,目光却移向江世简:“江世简,他们许给你什么?让你连恩义都不顾了!” “岳母只是小病,怎的非要深夜回李家,你明日一早再回去也一样。”江世简理亏,不敢与李幼初对视。 李幼初咬着牙,面色冰冷,“江世简!别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今日你想将李家捐赠的钱粮都占为己有,将功劳拱手送给齐王,没得逞。你便又打上李家家产的主意,你以为二房的人会乖乖听你摆布吗?他们野心大着呢!以你的能力,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到时候,你别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才好!” 李幼初故意离间江世简与二房,激化他们的矛盾,在江世简心里,先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以后才有机会下手埋隐患,让他们分崩离析。 “今日,要么你开门放我走!要么,齐怜容和这腹中的孩子死!你选!” 李幼初抓着手中剑,手下稳稳地用力,齐怜容的脖子,马上有血线渗出来。 江世简眸子血红,他在想,李幼初怎的会知道她的计划,难道她从一开始就在防着他? 若是这样,那端阳节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而是他的妻,算计他? 他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压着声音,喊了声:“来人!把夫人送回闲月阁,决不能让她走出侯府大门。” 齐怜容面色大变,江世简这是放弃她了?由着李幼初抹她脖子? “都别过来!”李幼初手里的剑又用力了几分。 江世简眸子一缩,亲自上前来,劈手就过来夺李幼初的剑。 李幼初想都没想,冲着他一扬,半点未留情,那剑尖整个没入江世简的掌心。 “你真敢伤我?你想我死?!” 如花上前,想挡在李幼初前面,李幼初阻止了如花,她怕江世简伤害如花。 李幼初直接一把推开齐怜容,手里的剑,再次狠狠地挥向江世简,“我就是想你死!” 此刻,她的眼中盛满了杀意,手下用力,狠狠地将剑推进江世简胸膛,江世简用手握住她的剑,剑刺偏了,刺到了腋下位置。 但江世简也终于确认了,她是真的想杀他。 江世简握着剑,一个踉跄,李幼初被如花带着,慌张退开。 再次冲向大门。 江世简看着她决绝的身影,爆呵道:“拦下她!” 老太太也由吴婆子和江芸儿搀扶着,往大门而来。 看到受伤的江世简,老太太险些晕过去,“简哥儿!” “你们一个个都是死的吗,还不把这谋杀亲夫的贱妇拿下!” 李幼初眸子一眯,这老虔婆来的正好,江世简今日不让她回府救娘,她死也得把这个老虔婆杀了,给她娘垫背。 还不及她动手,几个侍卫将她团团围住,如花警惕地护在她身侧。 就在此时,府外,突然传出叮叮当当之声。 陈志诚带了十几个人,将飞钩挂在墙上,攀爬上墙跃入府内。 “姑娘,我来接你了!” 李幼初松了口气,她浑身又有了力气,回过头道:“江世简,今日我娘若有事,我定不会饶过你!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任何伤害她爹娘的人。 江世简踉跄着起身,还要再拦她,她厌恶地回头,语气决绝:“你若再拦我,我便与你鱼死网破,你经营谋划的一切,将全化为乌有!就是不知道长安侯会不会放过你!” “简哥儿!让她走!她敢谋杀亲夫,我们去顺天府告她,看李家是不是能容得下一个毒妇!” 第134章 进自己家门也要翻墙 “大哥,她是江家妇,今日走了,想再回来,就得跪下求你!” 江老太太和江芸儿一个比一个恶毒地说。 李幼初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志诚等人很快就将府中侍卫拿下,李幼初眼尖的发现,这帮人虽穿着常服,但身手极好,没有一个多余动作,看着倒像是兵营里出来的。 她仔细一看,除了陈志诚,其余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但来不及细想,陈志诚打开门的瞬间,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府外! 待出得永宁侯府大门这刻,她的身形微微踉跄,被红着眼的水墨和丹青扶住。 李幼初道:“快上马车!救我娘要紧!。” 上了马车又敲敲车壁,叫陈志诚:“陈师傅,快派人骑快马去请沈伯父!” 一路上,马车行的飞快。 到了城门,马车却又被拦住,连同去请沈道槐的人也没能出城。 陈志诚上前同那守城的士兵交涉,暗中塞了不少银子。 可那守城的收了银子,却不办事,只说:“敌国奸细,偷了军中粮草,城中戒严,一律不得出城。别说是辆马车,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李幼初在马车里听到,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想着如何才能出去,实在不行,就派人去华宜长公主府,求长公主的令牌一用。 两方人马正僵持时,有个士兵走了过来。 那士兵的衣着打扮,与其他人不同,看着像个领头的,他朗声问道:“车上之人,可是乡主?” 如花下车,点头道:“正是。” 那士兵道:“长公主有令,说乡主是出城替她办事,既然有长公主做保,你们去。” 李幼初疑惑,长公主是怎么知道她夜里有难,急着出门的? 出了城之后,李幼初掀开车帘,轻轻对护在马车边上的陈志诚道,“陈师傅,到底怎么回事?” 陈志诚一愣,遂,挠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姑娘让我带人去景秀山庄,我到了半路,遇到刚从京郊大营回来的周小将军,他的侍卫认得我,问我何事。” 说着说着,他看到李幼初扫过来的眼神有些凉。 他忙摇头道:“不不不!姑娘,我嘴严实着呢,我什么都没说。是周小将军说,城里不安全,让我去江家走一趟。我当时也迟疑过,但若因为我的迟疑,让姑娘遇险,我会后悔一辈子。便让其他人先去了景秀山庄。还好我去了,一去就听到里面打起来了,哪还顾得上什么礼数,我只想把姑娘救出来,便直接爬墙进去” 李幼初闻言,感动于陈志诚对自己的忠心,今夜也多亏他带人来了,否则真的不知会发生什么。 感动的同时,又震惊周长庚是怎么知道江家要出事的? 他已经几次三番救了自己,这总不能次次是巧合。 而城门阴影下的周长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了神色。 流风在他身侧,颇为不解,他家主子,好像对永宁侯夫人格外上心。 是他感觉错了吗? “将军,永宁侯夫人走远了。” 周长庚恍若未闻,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闪动着光泽,他叹了口气道:“他们这么急不可耐,大张旗鼓封锁城门,搜查粮草,城中怕是要乱了,大乾也要乱了。” 流风:“那还需要继续派人盯着永宁侯府吗?” “盯,给我看好江家。另外,敬国公府那边,再加派几个暗卫,莫要让人发现。” “是!”流风没有任何迟疑,敬国公那边,将边一直派人保护,眼下城中大乱,肯定是要加强保护的。 说到大乱,流风有些担忧地问:“将军,近日沛国公几次三番试探您,又是送女人,又是叫朝中老大人敲打您,是要逼您站他的队吗?” 周长庚意味深长:“那老狐狸尾巴一直藏得严实,至今没明确站队他支持哪个皇子,表面上对圣上忠心耿耿。北齐一战他想带兵出战,是板上钉钉了,试探我,无非就是想拉拢我。我若不露点破绽给他,他怕是不会相信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 “把他送来的女人收下,让他放松警惕,他不对我设防,我才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流风闻言,震惊地瞪大了眸子。 夜黑如墨,两个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夜幕里。 而李幼初一路飞奔,到达了景秀山庄。 此时,府门紧闭。 陈志诚见状,熟门熟路地上前敲门。 李幼初拦住他,声音有些冷:“敲不开的,翻墙。” 陈志诚一愣,“姑娘,这可是您的娘家,怎会敲不” 李幼初打断他,叹了口气,“你猜我为什么要你过来?翻!” 陈志诚半信半疑,太太还病着,他不敢耽误,故技重施,又带人翻了自家院墙。 这可真是旷古奇闻,要说翻江家院墙,那还有情可原,这翻自家院墙 等翻进去才知道,里面竟然有七八个护院守在门口。 都是他熟悉的人。 他迟疑了下,既然为姑娘做事,那就把命交给姑娘,姑娘让做什么,就老老实实做什么。 他稍微一合计,便做了几个动作,他江湖上这些朋友,都与他很有默契,几个人分头行动。 不消片刻,便将人全部放倒,堵了嘴,捆了起来,从里面打开了门。 李幼初进门一看,便觉得怒火中烧,好个安氏,欺人太甚! “把这些背弃主子的东西先关起来,等我空了再处置!” 那几个人眼中流露出恐惧的色彩。 别看李家是商贾之家,但李家规矩甚严,大姑娘已经定了他们的罪——背弃主子。 而背弃主子的下场,要么是罚去庄子做苦力,要么就是送官。 这两者,哪一样都得去层皮,都不如留在府里舒服体面。 一个个被捆在地上,像麻花一样打着滚,嘴里呜呜着想求情。 李幼初不看他们,直接吩咐:“陈师傅,你安排我们的人,把李家各门都看管起来,一处也别放过,防着人出去通风报信。” 第135章 侮辱 李幼初走了两步又道,“算着时辰,去请沈伯父的人也该到了,你亲自把他送去安康院。” 陈志诚应下来,“姑娘放心!” 李幼初带着她从江家带来的婆子和水墨几个,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选人少的地方,快速往顾氏的安康院跑去。 待到了安康院,一进内室,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顾氏安详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眼下乌青,面色苍白中透着一抹青色。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得有了点肉的脸颊,又凹陷了进去。 李幼初心如针扎。 被看立在榻边,失魂落魄抹着眼泪。 李言蹊给顾氏喂了点水,正用帕子擦着她的嘴。 而安氏悠闲地半躺在软榻上,打着瞌睡,身后的几个亲信婆子,正在替她打扇。 正半睡半醒间,见着李幼初来了,吓了一跳,惊得坐起身,连声问道:“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李幼初讥讽道,“怎么?二婶不希望我回来啊!” “这说的哪里话我”安氏心虚,一边怀疑她封了府门,李幼初是怎么得了消息的,一边忙穿鞋下地,开口找补一二,“你一个孩子哪会照顾人,还是我照顾大嫂比较在行。” “阿姐。”李言蹊见到李幼初,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从榻边站起来迎向她,“你终于回来了,娘她不好了。” “请大夫了没。” “我派人去请大夫,二婶拦着不让。”李言蹊愤愤道。 “不是,二婶觉得你一个小孩子,哪能请来什么靠谱大夫,还是二婶派人请的好。” 李幼初轻飘飘瞥了一眼安氏:“哦?是吗?那,大夫怎么说?” 安氏刚要开口,就被李言蹊抢先。 “那大夫说娘身子骨早就病入膏肓,如今不成了可她晌午还好好的,得知阿姐成了乡主,娘还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李言蹊语带哽咽,恨恨地说道。 安氏不满他先入为主,但还是柔声道:“大夫还能胡说吗,大嫂都病了这么些年了,有这一天,谁都不愿,可也得接受事实不是?你这孩子还小,不懂得这些” 又扭头对着李幼初笑,“也不知哪个下人这么不懂事,连夜又把你叫来,显得像是我们伺候不好大嫂似的。回头,我定将那起子不懂事的下人,好好敲打敲打。” 李幼初闻言,便道:“二婶一番好意,真是辛苦了,我来时也请了大夫,这人你认识的,是御医沈伯父,他的医术,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安氏面色一僵。 外面忽然响起陈志诚的声音,“姑娘,沈老先生来了。” “快请。”李幼初给李言蹊使了个眼色。 李言蹊忙出去迎着。 安氏一听,慌不迭给屋里的几个亲信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婆子得令,横着拦住了正往里走的沈道槐:“大人,且慢!这屋里都是女眷,您入内恐冲撞了我们几个主子!” 李言蹊一听就气的甩了袖子,“讳疾不忌医,若是二婶怕冲撞,便请二婶去外间,别耽误沈世伯医治我娘的病。” 安氏却不慌不忙,端起了长辈架子,“言蹊,你年纪小不懂事,二婶这是为了李家的名声。你爹和你二叔去了密州处理生意,家中没个男人,这沈大人又因为女人毁了名声,我怕侮辱了大嫂名节,没法对大哥交待。” 红口白牙,侮辱了沈道槐和顾氏两个人。 沈道槐的老脸顿时红了起来,“你!” 李幼初忍无可忍,指甲掐进掌心,恨恨道,“来人!” 水墨领着黑丫等四个粗壮婆子进来,李幼初一眼望过去,几个人袖筒里鼓鼓的,想来应是从侯府出来时,带了绳子。 几人都是侯府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上去就把安氏那几个婆子按倒,胳膊反拧到身后,捆了起来。 动作利落得令人咋舌。 几人要走,李幼初道:“等等。” 黑丫和另一个婆子领命上前,李幼初凉凉地瞥了眼安氏,声音冰冷道:“带我二婶下去休息,好好伺候,若是伤着了,我唯你们试问。哦,对了,二婶头上那些钗子太锋利,可别伤着自己,都卸了。” 钗环,不只是用来装扮的首饰,还是女子尊严和地位的象征,一般只有罪妇才会主动或被动卸掉。 眼下,李幼初命人卸掉安氏的钗环,这说明什么? 安氏惊恐不已,颤着声道,“圆圆这是干什么,我可是你的长辈,你敢侮辱长辈!” 容得你侮辱别人,容不得别人侮辱你? 李幼初真想上去,撕下她虚伪的老白花假面。 这个女人太能装了,她在李家这么多年,表面一直谨小慎微,可李幼初却知道,她的野心才是最大的。 她没耐心跟安氏耗,摆了摆手。 黑丫已经跟了李幼初一段时间,一听便明白她的意思。 那双黑而有力的大手,捏住安氏的下巴,三两下就把她那一头珠光宝气的钗环,拔了个干净,随手揣到自己怀里。 安氏挣扎着,想叫骂,又顾及她的名声,只端着长辈架子,骂李幼初无情无礼。 黑丫手上使力,反拧了安氏的胳膊,塞住她的嘴,把人拖了下去。 李幼初赶紧把沈道槐请到榻边,咚地一声跪在他面前,“沈伯父,对不住,安氏辱您和我母亲,我一定给个交待。眼下,还求您看在我爹面上,救我母亲。” “好孩子快起来,不必如此见外,那件事情,伯父已经看开了。” 沈道槐将李幼初扶起来,又忙着给顾氏搭脉。 李幼初命被看将人都清了出去,“吩咐人把院子看严实,不准进,也不准出!若有那扒门缝的,直接撵出府去!” 被看抹着眼泪照做,她一贯是个镇定的,可太太一病,老爷又不在,她一个下人,在安氏面前,到底做不了主。 言蹊少爷年纪又小,一直被安氏压着。 眼下,姑娘回来了,她便有了主心骨。 李幼初坐在榻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诊脉的沈道槐。 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 “沈伯父,我娘她究竟是怎么了?” 第136章 顾氏中毒 沈道槐眉头紧皱,“圆圆,我瞧着你娘的情况有些蹊跷。你娘她本不该是这个样子,之前身体有毒,都解的差不多了。” 被看道:“老大人明鉴,我们太太身子骨,的确比在江南时好了太多,都能下床走动了,精神头也极好。只是自用了晌午饭,便开始头晕目眩,呕吐不已。太太是个能忍的,见着大姑娘成了乡主,心里高兴,想着没什么大事,便没叫请大夫。谁知,到了申时,便不成了。” 沈道槐点头,“这不是病症,这是中毒了。” 与李幼初猜想的一模一样。 李幼初心如刀绞,她从江家折腾回来,若不是心中记挂着她娘,早就撑不住了,李言蹊在一旁静静地扶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伯父,这毒可能解?” 沈道槐为难:“这毒能不能解,我一时不能确认。需要查验你娘所用的吃食。” 李幼初看向被看,她日日伺候顾氏,顾氏的习惯她也最了解。 “我娘今日吃了什么?” 被看一惊,顿时道:“太太不是个贪嘴的,她病了许多年,作息饮食都极有规律,也不从贪食荤腥。今日晌午,只说那道吉祥如意卷做的好,便多用了一个。但这以往也是常吃的,从未有过不妥。剩下的都赏给奴婢们吃了,也没见谁有问题。” 被看红着眼睛道:“自打上回太太换了厨房的管事,厨房里倒是一直安稳的。伙食采买也是太太的人,这怎么会有问题?” 李幼初抬手拍拍她的手,“你先别急,也不一定是吃食,今日我娘还喝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异常的人过来吗?” 被看想了想,道:“太太身子一直弱,大夫让吃滋补的东西补着,老爷便托人去沿海的镇子买了一些海参。每隔三日便炖一盅给太太喝,今日厨房做了海参炖猪脚,太太不喜食腥,吃了两口,觉得今日的海参格外腥,就没多用。” 李幼初道:“去取来让沈伯父看看。” 细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扭身去吩咐丫鬟。 李言蹊道:“我去。” 不一会,就将那海参炖猪脚给端了出来。 沈道槐先是用银针试探,银针并没有变黑。 显而易见,还不是普通的毒。 又拿筷子挑了一丁点儿海参放入嘴中浅尝,一时有些不确定,又夹起一块猪脚仔细闻,片刻,顿时惊的面色发白。 “下毒之人心思真够歹毒,缜密。”沈道槐声音都变了调,“海参本身带了点腥味,那人熟知胡鱼刺里带有剧毒,不知从哪弄来的胡鱼刺,煮化后,混在海参里,以海参的腥味掩盖其味,再混入与海参和胡鱼都相克的甘草,服食便可中剧毒,要人性命。” 被看听闻,差点跌倒,指着剩下的大半碗海参道,“今日太太为姑娘成了乡主的事高兴,晌午多食了一碗饭,睡醒后不饿,再加上,我们太太不喜荤腥,当时就说今日这海参特别腥气,吃了两口便放下了。要是再多吃两口” 沈道槐顺着她的话,“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了。” 李言蹊面色铁青,少年人的拳头,重生地砸在墙上,看着奄奄一息的顾氏,双目通红。 李幼初心跳加快,声音颤抖,“伯父,那如今,我娘可还有救?” “她身子太虚了,之前又被毒伤了身子,脾胃格外虚弱,不能用刺激伤身之法。这样,你去找些香油来,给她灌下去,让她把东西吐出来。”沈道槐又弯腰去拿银针,“我先以银针封穴,再开个方子解毒。一切要看你娘造化了。” 被看让人急急地去找香油。 李幼初紧紧捏着拳头,眼睛红红的,忽然又下了跪:“伯父,我娘的命,就拜托您了。” 待顾氏把胃里的食物都吐出来,李幼初让李言蹊带沈道槐去休息,让水墨去熬药,又亲自给顾氏擦洗了身子。 等一切忙完,被看流着泪,心神不宁:“姑娘,太太一出了事,二太太就让人把持了太太的院子,一个人都不放出去,急得我没了法子,好不容易叫一个小丫鬟递了信去外院,给言蹊少爷,这才把姑娘请回来。” “今日也多亏了言蹊少爷了,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妥帖的,一直陪在太太身边,不曾让二太太靠近半步。这如今二老爷也来了京中,咱们老爷又一向疼爱他弟弟,我们虽知道海参里有毒,可若找不到下毒之人,捏不住证据,怕是没法替太太讨个公道…” 李幼初深吸了口气,脊背挺直,松开早就咬的发白的嘴唇,柔声道:“被看姨,但凡有我口气在,也容不得我娘白白被人害了。我定为我娘讨个公道!” 听着李幼初的话,被看突然就又恢复了镇定,心也不慌了,手也不抖了。 姑娘真是与以前不一样了,处处透着威严,这么大的事,比她这个年纪大的都撑得住。 “我娘的院子你最熟悉,派人把人都看住,一个也不准随意走动,不许给二房报信。今日谁给我娘熬的海参猪脚汤,去把人提过来。” 被看擦了眼泪,眯了眼睛,“哪个敢随意走动,我立刻打断她的腿!” 说着,扭身出去。 水墨熬了药回来,李幼初亲自一小匙一小匙的喂给顾氏。 顾氏吐了几回,李幼初均不假他人之手,自己细细照料顾氏。眼见着顾氏的面色,更加白里透青,鼻息微弱,整个人迅速地萎靡开去。 李幼初伏在顾氏的罗汉床前,心痛不已,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 旁边的小几上有一个与周边环境,极不相称的物件,在一众珍稀物品和华丽装饰中,却格外显眼。 那是一支祥云玉簪,是李增荣送给顾氏的定情信物,据说是李老太太留给长媳的传家宝。 顾氏最宝贵的心头好,虽有很多华贵的钗簪,可还是最宝贝这一支。 其实那玉的质地并不好,还缺了一角。 是她六岁的时候,不小心摔坏的。 那时候她人小体弱,最怕冷,那凉凉的被窝她一点也不喜欢。 自从被汤婆子烫到一回之后,顾氏再也不允许下人给她用汤婆子。 拖着病弱的身体,每晚都亲自把她的被窝暖热,将小小的她搂在怀里,用胸腹暖着她冰凉的小脚丫。 还温柔地说:“娘就是圆圆的真皮小火炉,有娘给圆圆暖着,圆圆就不冷了。” 那晚,她见顾氏将玉簪摘下,放在床头小几上,便伸着小短胳膊去够。结果一不小心从榻上摔了下来。 顾氏吓得面色惨白,顾不得捡那簪子,慌忙捞起小小的她,轻轻拍着后背,慢慢检查她有无受伤,柔声哄着她:“不怕,不怕,娘吹吹就不疼了。” 李幼初就是这样,在顾氏的温柔呵护下长大的。 此时看着那支断裂的玉簪,再看看奄奄一息的顾氏,心中一股酸涩而郁愤之气,直冲上头! “黑了心肝的东西!” 第137章 通风报信 李幼初擦了眼泪,转身出了内室,来了正厅,问李言蹊,“爹爹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李言蹊道:“爹爹说密州的粮仓出了些事故,快的话,明日便能赶回来。” 李幼初心中怀疑,“怎的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故?是谁带来密州出事的消息?” “是二叔,我见二叔神色慌张,我猜着,事情怕是不小,不然,爹爹也不会连夜赶去。” 李幼初心里发苦,看来,还是个连环计。 她仔细地想,前世这个时候,好像没有发生这件事情,难道因为她的重生,有些事情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李幼初看着李言蹊单薄的背影,有些心疼,今日多亏了有他,自己才能及时收到消息,“言蹊,你先去睡,明日还要读书呢。” “我不困,娘还昏迷着,我要看着娘,陪着阿姐。” “言蹊听话,今日你做的很好,很棒。娘我来看,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清醒的,我把安氏关起来了,万一明日爹爹和二叔回来,我应付不来,还得靠你帮衬呢,快去。” “那阿姐也别太累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叫醒我。” 李幼初温柔地点头。 李言蹊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李幼初哄走李言蹊,稍一思量,叫来丹青。 “我娘在这受苦,今夜谁也别想安睡!去把陈师傅叫来,把厨房给我娘熬海参猪脚汤的人,提过来。” 丹青刚走,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如花扭着一个战战兢兢的人,一把按跪在李幼初面前。 随后,陈志诚就进来了。 如花压着声道:“姑娘,太太身边的碧雪,在纸团里,包了银锞子,偷偷扔到墙外,被咱们的人扣住了。” 随后,陈志诚就把那个纸团交给了李幼初。 李幼初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太太被大姑娘扣住,速速来救。 李幼初气的差点将纸团揉碎:“好个碧雪!平时装的忠厚老实,竟敢行刁滑背主之事,给我提到柴房去。” 陈志诚提着人去了,水墨给李幼初擦了椅子,扶她坐下。 水墨惊道:“碧雪,你给谁通风报信?” 碧雪把头一扭,明显不服水墨,语气生硬地否认道,“没有,我没通风报信,我是去墙角更衣的,你别冤枉人。” 水墨道:“更衣?你好歹是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咱们太太的院子里,有多少花厕不够你用,你要不顾脸面规矩,跑到墙角去更衣?” 碧雪哼了一声,死死咬着牙,跪坐在地上。 李幼初扫了这姑娘一眼,脸色冷下来,“我记得你老子娘,身子骨不好,经常需要吃药,如今可是好了?” 碧雪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轻轻摇头。 “你头上的金钗和你腕上的玉镯,可并非你的月钱能买的起的。偷盗主人财物,是什么罪,你心中有数。若是不想我深究,就从实招来到底给谁报信!” 碧雪面色一白,忙拉了袖子,将那镯子盖住,慌道:“这不是奴婢偷的,是,是奴婢自己买的。” “那玉镯的成色,你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你不想说,死扛着不承认,可是等着你后面的人会救你?” 碧雪皱着眉头跪好,却还是不说话。 李幼初脸色发沉:“看来你没看清局势,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没功夫跟你耗!” 李幼初看向陈志诚,陈志诚朝门外看了一眼,灯影下,一个魁梧壮硕的黑汉子走了进来。 那汉子一脸凶相,左边脸上还有道刀疤,从左耳朵一直延伸到下巴,是从前做杀手留下的印记。 陈志诚冲他点头,也不避讳:“黑狼,刺探审问是你的强项。姑娘面前,好好拿出你的本事。” 那黑狼上前,单手提起碧雪,一双铃铛眼瞪的老大,与她对视,像拎只小鸡一样掂起来,凶巴巴道:“给谁通风报信?” 碧雪看到黑狼脸上的疤,和一脸横肉,差点吓晕,上下牙打着颤,“没没有” 那黑狼很是兴奋地咧嘴一笑,那条大疤更吓人了,“姑娘面前,还敢满嘴跑火车,一会管叫你嘴诚实!” 他把碧雪“咚”一声扔到地上,从她的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嘴堵了个严实。 从腰间掏出个黑乎乎的铁片,在手上转了两转,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就听到小丫鬟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嘴堵住了,声音时断时续,有些渗人。 黑狼摊开掌心,只见一片小小的指甲,完整地呈现在他手上,没不带一丝血迹。 众人的视线移到小丫鬟的手指上,只根被拔掉指甲的食指,血乎刺啦,不住地哆嗦。 水墨面色发白,但依然直挺挺地立在李幼初身旁。 而那碧雪疼的眼白往上翻,即将要昏过去。 黑狼那张大脸往她跟前一凑,又生生把她吓清醒了,额头上一个劲儿地冒汗。 碧雪只听黑狼像只地狱里的恶鬼一样,阴森道:“再敢胡说,我就把你手上的指甲拔光,要是还敢胡说,还有脚趾。” 黑狼将那块破布从她嘴里抽出来,提着她面向李幼初。 恶狠狠道:“说!” 碧雪吓得不也看黑狼,再看李幼初时,眼里带了些敬色,捂着手指,惨白着面色,哆嗦着说:“二太太身边的大管事冯妈妈,给了我银子,叫我盯着太太房里的事,有任何消息,都要报给她。” 李幼初气的砸了椅子扶手,她若今夜没赶过来,安氏必定会害死顾氏,然后趁着李增荣不在府里,销毁全部证据,来个死无对证,叫她查无可查。 李幼初气狠了,将一个茶杯砸到碧雪面前,怒道:“你比水墨大不了几岁,自小被家人卖进来李家,也跟了我娘七八年了,一年前,我娘才把你提为二等丫头,月钱也给你涨到了一两银,你有什么不满?要出卖消息给二房?” 第138章 审问 碧雪疼得面色苍白,捂着手指,嘴唇发白,梗着脖子道:“姑娘也说是一年前,太太才将我提为二等丫鬟。可与我一起进府的幽兰,早就成了二太太身边的一等丫头,每月二两月钱。一样是熬了这许多年,我却生生比她矮一头。” “我比她长得好,凭什么活的比她窝囊,日日伺候病歪歪的太太,等太太一死,还有什么前程?冯妈妈给我银子,又承诺我,等我做好这件事,就把我调去二太太身边,也做一等丫鬟。” 李幼初听着这些混话,气笑了,“糊涂东西!你以为安氏会要一个背弃前主子,不忠的丫鬟?一次不忠,终生不用,你这么做,无非就是自掘坟墓!” 水墨也气的身子直抖,她向来是个火爆脾气,走下去,一巴掌甩在碧雪脸上,哆嗦着声道:“你放你娘的罗圈儿屁!太太对你那么好,居然养出你这么条白眼狼!你忘记当初你老子娘生病的时候,是谁又出银子,又找大夫,给你娘看病,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竟伙同二房,毒害太太!” 碧雪被打的歪在一边,爬起来跪好,有些惧怕地看向李幼初:“姑娘饶命,我虽被猪油蒙了心,受了那起子小人挑拨,做了糊涂事,可我真不知她们毒害太太啊,我只是卖点消息给她们,换点银子,让我和我娘日子好过点,旁的我真不知道了。” 李幼初心里清楚,她不过是安氏手中的一颗棋子,真正下毒害顾氏的事,安氏也不可能让她知道。 外面传来被看的声音,李幼初叫水墨把碧雪的供词拿来,待她画押之后,把碧雪拖了下去。 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由黑转成灰蓝,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被看命几个婆子拖进来两个丫头,看上去都十五六岁的年纪。 见人跪定,便指着两人道:“姑娘,这是厨房专门给太太看炉子的丁香和竹青。” 又道:“太太的海参里被人下了东西,你们两个嫌疑最大,姑娘面前,要好好招认,免得说差了,丢了性命。” 李幼初朝立在阴影里的黑狼使了个眼色。 黑狼立马上前,将那只大蒲扇似的手掌摊开,露出上面的一片指甲,在两个丫头面前一晃,直言道:“刚刚那个丫头就跪在你们现在的位置,因为她不好好答姑娘的问话,拔了她一片指甲,只不知你们二位要被拔几片?” 丁香和竹青看到黑狼凶恶的长相,再看到他手上转动的锋利铁片和指甲,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抖如筛糠。 旁边的竹青一头攮到地上,再不敢抬头看黑狼,哆嗦道:“姑娘饶命,奴婢除了中途去如厕,再无一刻离开炉子。” 李幼初倚在靠背上,没说话。 黑狼道:“去了多久?” “一,一刻钟,我原本是好好守着炉子的,可丁香姐姐给我沏了壶好果茶,我一时贪嘴,喝多了些,就突然内急” 旁边的丁香神色变了几变,结巴着抢白道:“明明是你自己嘴馋,倒来怪我。” 黑狼正巧立在丁香旁边,上去一脚就踹在她肩膀上,看上去没怎么使力,可丁香觉得半边胳膊都麻了,痛到抬不起来,捂着胳膊哀哀惨叫。 黑狼阴森森道:“闭嘴!问你了吗?你就说话!” 丁香咬紧牙关,不敢再狡辩,也不敢再哀嚎。 黑狼问竹青:“除了这一刻钟,还离开炉子没有?” “没了,没了,奴婢一直守着的。”竹青吓得面色苍白。 黑狼又问丁香:“你呢,离开炉子没有?” 丁香虽痛的额头冒汗,但表情却很镇定,也不磕巴了:“离开了,竹青去如厕,厨房的傻妞烧火点着了衣裳,奴婢去帮她灭火,大约有半刻钟,就急忙赶回来了。” 被看有些恼火道:“咱们李家的规矩,夫人身子弱,一应药物和吃食,都需好好看着,你们是第一道工序,由两人共同看管,做好了之后,再由太太身旁的橘红接过,中途不经他人之手。两人一班,为的就是互相监督,没机会做手脚。” “你们二人一日也就当两个时辰的班,怎的就不能坚守在侧?如今细细查问才知,你们二人竟同时擅离职守,今日之事,你们二人一个也跑不了!” 竹青吓得大喊冤枉,丁香捂着胳膊不说话。 李幼初知道被看气坏了,让水墨扶她坐下。 才又看向丁香,声音像飘浮在半空中:“你是什么时候进李家当差的?” 丁香怕的紧,瑟缩着肩膀道:“奴婢来了一年半了。” 李幼初那会就已经准备出嫁,不了解这些新来的。 她看向被看,被看明了,太太房里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便主动道:“姑娘,丁香不是家生子,做事又老实,长时间以来倒是没出过事。” 李幼初点头,表情严肃,叫人拿来了下人花名册,看了一圈儿下来,目光定在丁香的名字上。 “丁香原来姓赵?” 丁香面色一白,迟缓地点了点头。 李幼初冷笑:“说来也巧,原厨房赵管氏也姓赵。更巧的是,赵管事是一年半以前当上的管事,而你,恰好是一年半以前进府,又恰好分到了厨房。只是奇怪的是,你原先是管着给各房主子分发糕点的,可不是干的看炉子的活计啊。” 丁香面色更白,额上的冷汗滴到了衣襟上。被看也被惊着了,一个月前赵管事才被太太给掳了,罚到府里倒夜香。 这头,丁香本是分发糕点好好的,半月前,她突然自请要给太太看炉子。 新任厨房管事孟妈妈,见她老实,人也可靠,便同意了。 被看的额头顿时起了一层细汗,莫非? 李幼初目光犀利地盯着丁香问道:“赵妈妈到底是你什么人?” 还未等丁香回答,李幼初便接着说道:“你不说也罢,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赵妈妈年事已高,恐怕难以承受得住你黑爷那残忍无情的手段……” 丁香听完后,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愤恨之色,她紧紧咬着牙关,右手用力地在左臂上揉捏着,似乎想要借此缓解内心的紧张与不安。与此同时,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李幼初见状,心中越发觉得事情可疑,于是毫不犹豫地下令道:“陈师傅,立刻去将赵妈妈带来此处!” 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陈志诚还没走出去,丁香的右手便颓然垂了下来。 第139章 掌握证据 “别伤害赵妈妈,我说。” 李幼初挑眉。 陈志诚停下脚步。 只见丁香面色灰白,颤着嘴唇道:“其实我没离开过炉子,我给竹青沏茶,就是故意想将她支走。而傻妞是个傻的,她身上的火是我点的,我将东西下在海参里之后,在她身上烧了个洞做做样子,反正她也说不清楚话。” 竹青在一旁听了,恨得侧头看她,开口想大骂,一眼瞥见黑狼又吓得噤了声。 “赵妈妈是我姑妈,我自小便是她带大的,我爹娘重男轻女,什么都紧着我兄长,对我则非打即骂,若不是姑妈,我早就死了。一年半前,我爹娘为着给我哥娶媳妇,要把我卖给那个老屠户做填房,我宁愿死了也不肯,最终趁天黑从家里跑出来,投奔了姑妈。” “姑妈那时候刚当上厨房管事,她答应把我弄到李家,李家是大户,我爹娘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来李家闹事。我姑妈对我有救命之恩。” 丁香的目光更加怨毒,“她一个体面的厨房管事,也没做错什么事,只因太太生病情绪不好,便被罚去倒夜香,这种不公平,谁能接受得了?” 李幼初一抬手,制止了她,“死也叫她当个明白鬼!” 被看将安氏一开始便买通厨房的人,毒害顾氏的事说了。 丁香目露惊诧,这才明白太太为何发落了那么多管事。 李幼初面色阴沉:“你们一个个喊公平,那我娘被毒害的剩下半条命,我又问谁要公平?” 丁香本也不坏,了解了事情真相之后,知道毒害府中主母,那是死罪。 太太不但没治姑妈的罪,只是罚了她,相比之下,算仁善了。 她将头伏在地上,“我认,我都认,请姑娘开恩,不要再牵连我姑妈,姑妈年纪大了,经受不起这些。” 李幼初道:“那就看你表现了。” 丁香将一切吐了个干净。 原来,自赵妈妈被罚之后,就一直瞅着机会,伺机报复顾氏,准备弄点毒药,放进点心里,让顾氏继续缠绵病榻,无心管府中之事,可无奈一直没找到机会。 赵妈妈又向她诉苦,说安氏会是府里下任当家主母,让她去求安氏,给赵妈妈求个轻省活。丁香也心疼赵妈妈年迈,也知她做管事久了,被罚倒夜香,旁人指点笑话。 于是,丁香便于半月前找到安氏,安氏没有拒绝她,只是叫她先自请去看炉子,等她吩咐即可。说等丁香立了功,她第一时间就把赵妈妈给放出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端阳节。 李幼初查明白了一切,也叫丁香画了押,把她和竹青拖了下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发蓝发亮。 李幼初站起身,“小菜吃完了,该上主菜了。” 水墨扶着她:“姑娘,您熬了一宿,要不要先歇歇?” “我若不抢占先机,查出所有证据,定了安氏的罪,等明日我那几个好弟妹,必定闹起来,到时候我二叔也回来了,我就没机会审了,谁人给我娘讨回公道?” 被看听得落泪,强撑着道:“我陪着姑娘,安氏那边,我让橘红看着,她的几个亲信婆子,都关在她隔壁。” “我撑得住!这才哪到哪!叫丹青和如花好好看着我娘,若有什么立刻来叫我。” 被看点头。 待到了关押安氏的排屋,还没进去,就听到安氏怨毒地诅咒李幼初和顾氏。 黑丫在旁边打着瞌睡,听她骂得狠了,就掏出一块汗巾子塞到安氏嘴里。 待看到李幼初施施然领着一众丫鬟婆子进来时,安氏眼睛一亮,呜呜低叫起来。 李幼初一摆手,黑狼和陈志诚几人,把安氏那几个亲信给提了进来。 李幼初定睛一看,见中间冯默默的嘴,被细麻绳绑得死紧,像一朵奇怪的紫红色的花,另衣衫不整,显然是过分挣扎所致。 李幼初示意黑狼把她嘴松开,一松开,她便嚷嚷起来,“大姑娘什么意思,我们二太太辛苦伺候了太太大半宿,您不体谅辛苦也就罢了,一回来就又打又杀的,您虽贵为乡君,可二太太毕竟是您的长辈,传出去” 黑狼上去就捏住她的下巴,只听咔地一声,下巴壳子就掉了。 “姑娘没开口,你先开口,谁教你的规矩!我看谁敢再学她!” 冯妈妈满面痛苦,瞪着眼睛,再也喊不出一句,口涎滴到地上。 其他两个婆子,看到黑狼的手段,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像两只鹌鹑。 李幼初直接道:“我也不废话,我娘中了毒,我已查出是你们太太指使你们下的毒,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可思量好了。” 这几个婆子都是安氏的亲信,李幼初本就是要杀鸡儆猴,黑狼手段多的是,不怕几个婆子不招。 “谁也别想着当忠仆,这是李家,你们都是家生子,不想一家子老小不得安生,就识相点!” 李幼初看向黑狼,“审这三个婆子,一个时辰可够?” “姑娘说笑了,超过半个时辰都是侮辱俺老黑。”黑狼一脸嘲讽,“我有的是法子让她们自己说,姑娘擎好!” 说完就将人拖了下去。 一旁的安氏听着,都要惊呆了,李幼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果决? 她计划的这么周密,李幼初这么短时间就查出来了? 几个婆子拖下去,屋里就剩下李幼初带来的人,和安氏了。 这明显气势上就一边性压倒。 “下毒害我娘这事,我定是要在你身上讨回来的。” 安氏咽了口唾沫,嘴里直呜呜。 李幼初叫人拿掉她塞嘴布,直言道:“二婶也别端着了,端了这么些年,一定很累?我现在就想听听,你在我爹娘面前,装了这么些年,怎的就不再装下去呢?” 安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最终,她还是决定不再隐瞒下去,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看穿了,继续伪装也没有任何意义。 “真是让人意外啊,大嫂虽然没什么见识,但生下的女儿却是个人物!竟然能够识破我的真面目。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再演戏了。李家虽然拥有万贯家财,但却全都掌握在你父亲手中。而我们二房呢?除了有一个有钱的大哥和大嫂之外,还剩下些什么呢?” 安氏冷笑着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怨恨。 第140章 谋杀亲嫂 “所以,你就杀我娘,预备替代她成为当家主母?” “你少诓我!你以为你抓了几个仆妇,你就能定我的罪了?屈打成招,有谁会信?我倒要看看,你爹和你二叔回来,你要如何交待?” 李幼初冷笑一声,“我娘服用的海参里有毒是真,你身边的冯妈妈指使丁香下毒是真,我娘昏厥后,你把持我娘的院子是真,我人证物证都有,即使到了衙门也能定你的罪,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我二叔,五岁时候祖父祖母双双去世,是我爹看着长大的,说是我爹的半个儿子也不为过,他比我爹小十多岁,一向是把哥嫂当作长辈来对待的,乖顺如斯。若我定死了你谋杀长嫂的罪,你觉得我二叔会不会为了你,伤了骨肉亲情?” 李幼初盯着安氏的眼睛,丝毫不避让,“有你这样的嫡母,我那几个弟妹还怎么说亲?你说,我二叔会为了你,放弃几个弟妹的前程吗?” “再说,若是二婶被关进牢狱,你那远在江南的主簿父亲,会有能力伸手来京城救你吗?你倒无所谓,只是你姨娘怕就苦了,你谋杀长嫂,你们安家教养出你这样一个罪女,你嫡姐在夫家的日子可怎么过?她过得不好,你嫡母会放过你姨娘?她够不着你,这口气总要在你姨娘身上出来的!” 安氏眸子一缩,疯狂摇头,她当然知道李增光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夫妻一起谋划长房财产,李增光是知道,也是允许的。 但仅限于她事成。 现在她事败,还被李幼初捏住了把柄,李增光会为了她,在功成名就的前夕,垮掉在李增荣身边经营的乖弟弟人设吗? 别说现在在京城,不在江南,便是在江南,她娘家其实也对李家助力不多。 何况她只是个庶女。 李幼初看出她眼里的纠结神色,冷笑一声,“听说,我二叔妾室里有一个极得他心意的姜氏,到时候,你若没了,你猜二叔会不会将她扶正?” 安氏神色彻底变了,有些畏惧地看着李幼初,声音发颤:“你想怎么样?” 此时,敲门声响起,黑狼拿了一叠按了手印的纸进来,道:“我当是那姓冯的骨头有多硬,就卸了她两只胳膊,便哭不迭什么都招了,另两个婆子,根本没费什么劲,全都招了。” “辛苦了,老黑,等这事了了,你去账上领赏银。”李幼初赞赏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又退了出去。 李幼初抖了抖手里的纸,神色悠然地瞥了眼安氏。 那是胜利者的姿态。 “黑丫,将我二婶捆严实,嘴塞上!” 安氏面色死灰,咬着下唇,强装镇定:“真没想到,你竟如此有能耐!是我小瞧你了!你到底想怎样?” 声音急促,心下已是怕了。 李幼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安氏,安氏越想知道她想怎么对她,她越不告诉安氏。 就由着她焦虑,害怕,折磨她心智。 李幼初抖了抖手里的纸,看着屋内昏暗的烛光,微风从打开的窗户里,轻轻吹进屋中。 李幼初轻轻抬脚至屋外,吩咐黑丫:“屋里太暗了,容易瞌睡,把屋里点满蜡烛,哦,风大怕吹熄了蜡烛,关上窗。” “是!”墨丫带人迅速行动,关窗的关窗,点蜡的点蜡。 已是五月,屋里点满了蜡烛,丝丝冒着白气,窗子关上,不透一丝风,不亚于一个蒸笼。 安氏嘴已被塞上,气急败坏的瞪着李幼初。 “我娘还在病榻挣扎,若我二婶不小心瞌睡,辛苦各位拿凉水将她泼醒!里头狭隘,嬷嬷们到院外歇息要紧。” 这话的意思,就是体恤黑丫几人了,怕在里面闷坏了。 至于安氏,顾氏还缠绵病榻,她想要舒服?做梦! 热死也活该。 只不过,热死算便宜她了。 千刀万剐,三刀六洞,让她也受尽苦楚才好。 李幼初又回了安康院,亲自看着顾氏,困的不行,就趴在她榻边眯瞪一下。 月落日升,天已微亮。 李言蹊早早赶了过来,看过顾氏面色,仍然苍白里透着灰青,他的神色一暗。 又看到阿姐这般情形,一夜之间便明显憔悴了不少,心疼不已,暗忖:今日他要护好阿姐,不叫她这般辛苦。 他一来,李幼初就迷糊着醒了过来,喃喃道:“言蹊来了。” “阿姐,这一夜辛苦你了。” “应该的,总得为娘讨回公道。” “阿姐,我叫下人摆了饭,无论如何,你也要用一些。”他强行拉着李幼初去了外间,坚定道:“今日,我陪阿姐一起,阿姐别怕。” 李幼初点头,姐弟两人互相安慰着用了几口饭,便没了胃口。 李幼初放下箸,“一会儿,我便吩咐人开了院门,大门上的人也都撤回来。” “为何?”李言蹊挠头不解,不过他很聪明,想了想,便想明白了,“阿姐说的是,母亲这院里总不能一直关着门,府里下人是会揣测风向的,若一直不开门,府里怕是就乱了。” 李幼初称是,“该拿的人我已拿到了,该拿的证词也已拿到了。再过一会子,二房的那几个怕是也会过来。” 李言蹊脸色肃沉,放在桌下的拳头,悄悄捏紧。 李幼初让人撤了早膳,叫来水墨,“陈师傅和老黑回来了吗?” 昨夜老黑审问那几个婆子,牵扯出细枝末节,李幼初派陈志诚和老黑连夜去拿人,审问。 水墨点头,“回来了,老黑正审问着呢,他说了,用不了半时辰,就都好了,姑娘放心。” 李幼初和李言蹊洗漱之后,缓缓步入里间,准备为顾氏擦拭面庞。 恰巧此时,沈伯父莅临,为顾氏诊脉。 “圆圆,我已经派人给锦书送去了消息,她今日就会赶来,有什么事情,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沈伯父,家中杂务缠身,招待不周,还望伯父海涵。” 门外,一婆子悄悄凑近被看,轻声低语了几句。被看面露愁容,掀帘走进屋内,皱着眉头说道:“姑娘,不好了,二姑娘带着大少爷和二少爷来了。” 第141章 二房蛇鼠一窝 “只他们三人?我爹和我二叔,还没回来?” 被看摇头,“按姑娘的吩咐,已经递了消息给老爷,此时怕已在路上了。” 李幼初玉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愤恨之色,不过转瞬便恢复了镇定,“安氏昨夜一夜未归,二房这几个人早上才来,怕是也都知道安氏要给我娘下毒的事,以为安氏掌控了安康院的局面,晚夜才那么安静。” 被看倾听着李幼初的分析,目露赞赏。 “依我之见,他们此行无非就为两件事,其一,或许是发现大门处有我的人,而安氏整夜未归,她身边的人也未回去通风报信,担心这边情况不妙,特意前来一探究竟;其二……” 李幼初轻咬下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们是来查看我娘是否已遭毒手,是否需要他们帮忙处理。” “毕竟我爹是被二叔特意找借口调出去的,今日便要回来,他们要在我爹回来之前,让这事瓜熟蒂落。” 被看听了,暗暗抽口凉气,幸亏她昨日果断,把大姑娘叫了回来,否则,今日这府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姑娘见事明白,既知道他们来的目的,便应是有了应对方案了,需要我做什么,姑娘吩咐便是。” “被看姨,我娘这边还得需要你亲自看着,旁人看着,我不放心。我带着如花几个过去,再说,还有言蹊呢。” 被看这才点头,进屋去替换几个大丫头。 李幼初叫人去引着李新荷兄妹进来。 李新荷从进入安康院起,就觉出气氛不对了。 安康院一点不乱,丫头婆子依然井然有序,穿梭于院中。 一点也不像这院里的女主人要死去的样子。 而且,他们过来时,居然还需要通报。 不是说,安氏已经把控了安康院了吗?为什么引他们进来的人,却是顾氏身边的人,而非安氏的人。 李新荷越走越觉得不对,不由得看了看身后的李进才和李进宝。 方一踏进厅堂,只见李幼初端庄稳当地坐在首位,她的几个贴身丫头在有序地奉茶,如花更悠闲,拿麻绳一下一下敲背玩儿。 李言蹊也老神在在地捧着一本书在读,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根本不像出事的样子。 除此之外,旁的丫鬟婆子都被打发出去,厅堂门窗五米开外不许有人窥探,院门口有几个凶恶的婆子把守。 安氏不在厅堂,也没见着二房几个婆子的身影。 李新荷一见此情此景,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她看着李幼初这个阵势,心头没来由的有些慌。 “你,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回来?” “那,我娘呢?” 李幼初冷冷地看着李新荷,她没有先问顾氏的情况,开口就问安氏在哪里。 说明她知道安氏做的一切,也知道顾氏中毒。 她身后的李进才和李进宝,进屋搜寻了一圈,见着李言蹊坐在左上首,便心中不爽。 李进宝想开口撵人,“你一个养子,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置,还不滚到下首去坐。” 李言蹊抬头看他,不避不让,没挪动地方,胸膛笔挺:“我是长房嫡子,就是比你有资格坐在这里。” 李进宝习惯性地想去采他衣领,李幼初冷冷地制止他道:“进才上次挨了鞭子,还不长记性吗?还有空抢座位,就不担心二婶去了哪里吗?” 李进宝神色傲然,“我娘在自己家,还能丢了不成?” 李新荷皱着眉头,“大伯母病重,我娘昨夜照顾大伯母辛苦,一夜未归,既然长姐归来,不若让我娘回房歇息歇息。” 一句话就把安氏做的孽,撇的一干二净,还硬生生往脸上贴了二两金,成了有功之人。 再细品,还觉得顾氏不体恤安氏,有儿有女,偏要辛苦弟妹照顾一夜。 李幼初笑吟吟地坐着,声音里却没有温度:“妹妹此话差矣,我娘不是病了,是中了毒。我娘原本好好的,却拜二婶所赐中毒,至今昏迷不醒。你觉得我还能让二婶好好地回去吗?” “你!”李新荷上前怒瞪着李幼初,“你,你敢扣了我娘?!” “她毒害长嫂,我要她偿命都是理所当然,为何不敢扣她!” “你对她用了刑?她可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你就不怕我大伯和我爹饶不了你?” 李幼初脸上依旧平静,毫无惧色。 李新荷慌了,“哥,二弟,我们快去找娘,把娘救出来。” 李幼初冷哼了一声,吩咐道:“拦住他们!” 如花手里那根麻绳,刷地一下就抛了出来,把这三人缠绕在里面,她在外面灵活地转了几圈,连绕了三大圈,缠紧了,打上了一个奇怪的结。 李进才气的张口大骂,“你一个狗奴才,敢捆爷,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不给爷解开。” 李幼初冷眼瞧着这一切,李进才脾气一向火爆,一点就着,能惹不能当,怂包一个,色厉内荏,最是不中用。 “李幼初你什么意思,你乡主了不起啊,连自家人都捆!” “自家人?是啊,你们三个是我娘的亲侄子,亲侄女,你爹是我娘的亲小叔子,你娘是我娘的亲妯娌,一家至亲,她毒害我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与我娘是自家人?还有你们几个,明知你娘要毒害亲嫂,还为虎作伥!如今想置身事外,自然没门!” “你们打量着把我隔在府外,悄无声息毒死我娘,便万事大吉。再由我二婶掌家,真是做梦!” 李进才越是挣扎,那绳子越紧,紧的李进宝和李新荷直哎呦,他这才不得不龇牙咧嘴,停止了挣扎。 李新荷迅速地梳理了一遍事情的发展脉络,她昨晚来到安康院时,顾氏已奄奄一息,如同她娘所说,只是在苟延残喘,咽气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只让她回去休息。 而此时,李幼初并没像她起初计划的那样被困在侯府。 看来齐怜容的手段也不怎么样,是她高看齐怜容了,在她身上寄予了太多希望,以为她许给齐怜容的条件够丰厚,能让她有足够动力困住李幼初。 没想到还是让她顺利归府,并且,她丝毫不知道李幼初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点让她很不安。 她在安氏回李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安氏要毒死顾氏,那么毒死顾氏,李家其他人都不足为惧,以安氏的手段,足以把顾氏身边所有人拿下,包括被看。 顾氏身边唯一的变数,就是李幼初。 第142章 收拾 所以,她迅速捏住了齐怜容的把柄,和她做了交易,让她想办法困住李幼初。 结果,齐怜容不中用,还是让李幼初回了李家,还顺利干预了此事。 看此时李幼初的样子,像是已经得知并掌控了一切,说不得安氏的人全被她关押了。 这样一来,李幼初岂不是已经掌控了安氏下毒的证据? 那等大伯和爹回来,她们二房岂不是要玩完了? 到时候爹还能饶过他们娘几个吗?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自救。 正在思量间,下人来报,说是李增荣和李增光回府了,已经穿过了垂花门。 李幼初从主位上起身,道:“人齐了,叫老黑和陈志诚将东西都拿上来。” 丹青应声而去,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叠纸,还有一个木盒,身后跟着黑狼和陈志诚。 李言蹊也起身,扶着李幼初坐到左上首,自己挨着她坐到了左上第二个位置。 姐弟二人轻蔑地看着二房兄妹三人。 当李增荣和李增光踏进正厅时,各自发现了这不正常的气氛,二人表情凝重,各自走到首位坐下。 李幼初示意如花,将那三人解开。 几个小辈纷纷给李增荣二人见了礼。 二房兄妹几人纷纷坐在右手边的位置上,剑拔弩张地看着对面的李幼初姐弟,形成了一种分庭抗礼的奇怪氛围。 李进才一见到他爹,就开始委委屈屈地控诉,“爹,大伯,李幼初她” 李增光闻言,扶着下巴,咳嗽一声。 李进才停顿一下,明白过来,“长姐,长姐她无故把我娘给关押起来,我们兄妹几人只是问了问,长姐就凶悍到绑人,简直欺人太甚。” 李增光目光从李进才身上,慢慢移到李幼初身上,李幼初稳如泰山,目光清冽,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李增光现在也摸不清状况,加上李幼初又成了乡主,虽是小辈,但品级俱在他们之上,所以,他不欲出这个头。 又将目光移到了李增荣身上。 李增荣奔波了一夜,刚刚回府,腹中饥饿,听说顾氏突然病重,还没顾上去看看,便被下人直接请到了这里。 见到这一幕,心中老大不痛快。 看着自家女儿道:“圆圆,不去看着你娘,这是闹什么?” 李幼初这才从座位上起身,朗声道:“爹,我娘她不是病重,是被人下了毒!” “什么?”李增荣惊地跳了起来,“此话不能乱说,我们这满屋子都是自家人,谁能毒害你娘?” “我昨夜回来,进咱家大门就颇费了一番功夫,再一看,二婶已经把控了我娘的院子,我娘昏迷不醒,身旁连个大夫都没有,言蹊要请大夫,却被二婶阻拦。若不是我请了沈伯父回来,您今日回来,怕就见不到我娘了。” 李增荣心里一咯噔。 厅里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李增光满脸不可置信,“圆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二婶她向来对你娘恭敬,一直侍奉在侧多少年,怎么会下毒害你娘?” 李增荣也面露狐疑,安氏虽近来有些不着调,但总归没失了大体,别真像二弟说的有什么误会。 李幼初冷笑一声,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朝着丹青点了点头。丹青立刻将那一叠纸递给李增荣。 李增荣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进而手指都颤抖起来,身子一度撑不住,一下子跌坐进椅子里。 李增光连忙凑上前去扶,口中连声叫道:“大哥,大哥,小心” 可李幼初看的分明,他明明是趁着扶李增荣的机会,趁机去看他手中的纸。 这一看,李增光的神色大变,面色陡然苍白起来。 他木木地走回位置,滑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新荷看见上首的两位面色难看,面带急色,“爹,大伯,我娘还叫长姐扣着,就是刑部大狱,也总得让人分辩几句。” 这就是控诉李幼初专制跋扈,私自扣人了。 李增荣快速地看了眼李幼初。 李幼初满不在乎地朝身后一挥手,对陈志诚道:“去把我二婶带过来。” 陈志诚去的很快,回的也很快。 黑丫和其中一个婆子,一左一右挟制着安氏来了厅上,让她跪坐在地上。 众人只见安氏一身衣裳没什么不妥,只那满头的珠翠不见了踪影,脸上乌漆嘛黑,有一块块大小不均,黑白相间的色斑,显得分外狼狈。 李幼初想也知道,自己走时吩咐人,点了一屋子呛人的蜡烛,黑烟袅袅,窗子又关着,安氏又是泪又是汗,脸上自然会斑驳。 而其他人却不明所以,李新荷几个齐齐扑上去,各自扒着安氏的一条胳膊,一顿痛哭。 而安氏哪顾得上哭,她一夜未眠,本来神情恹恹,一看到上首的李增荣兄弟俩,顿觉精神一振,用力甩开儿女。 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扑向上座的李增光怀里,嚎啕大哭,“夫君,你可回来了,我要被幼初给折磨死了,她一个小辈,她对我用这些下作手段” 李幼初面色不虞,安氏想把此事,以小辈对她不敬,用下作手段来揭过,真是做梦。 她冷冷道:“二婶也别忙着哭了,不若等大家明白了,我为什么关你,再哭。” 说完,果然厅里的哭声止住了,所有人都看着李幼初的动作。 李幼初指着丹青手上的木盒,朗声道:“一个多月前,我们李家举家搬到京城,我娘一路颠簸,身子不好,二婶请来的大夫说是要食补,我爹才找人去沿海的镇子上,买海参炖给我娘喝,三日喝一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李新荷擦干眼泪,清丽的眸子里带着倔强:“是啊,这也不是你关我娘的理由啊!” “闭嘴!”李幼初喝道,李言蹊也愤恨地瞪着李新荷,“要为二婶申辩的是二姐,不听实情的还是二姐,二姐还是乖乖坐着,听阿姐讲完的好!” 李新荷沉着眸子,闭了嘴。 李幼初继续,“与此同时,二婶身边冯妈妈的男人,也就是在外替二婶管着庄子的张管事,他在同一个镇子上,找到了一个叫付寻的老渔民,向他订购几条有毒的胡鱼。” 第143章 对质 话说到这里,安氏的眸子里俱是紧张和不安,她的手紧紧的抓着衣襟,额上也起了细密的小米粒。 李幼初将手里的另外两张纸,递给了李增荣,直视着他道:“这是冯妈妈和张管事的证词。” 李增荣接过看了,脸色黑如锅底。 李增光也狐疑着接过,一看之下,表情骤变,看向安氏的目光,由惊怒,变成了鄙夷。 啪地甩了她一巴掌。 大声质问她,“这两个人可是你的亲信,你还有什么可说?” 安氏被打翻在地,眼含热泪,委屈地看着李增光,“老爷怎么信了这个死丫头,却不信我?” 李新荷却哭着扑上来,制止道:“爹!息怒!娘她已经受了一夜罪,再经不得打了呀!” 李增光捏着那两张薄纸,无力地滑坐在椅子里。 李幼初没耐心看他们一家子演戏,接着道:“这事过后,大约半个月前,那老渔民付寻叫人带话给张管事,说是他日夜出深海捕捞,终于捕了两条带剧毒的胡鱼。这鱼的鱼刺剧毒,但是不煮化却不伤人。但是剖腹取鱼刺却太过危险,这鱼浑身都是麻点,麻点也有毒,人一但不小心沾上,也容易丢了性命。” “这个时候张管事来了一趟府里,找了冯妈妈,不多时,冯妈妈便从公账上,支取了两千两银子,给了张管事。张管事再次找到付寻,与他达成约定,两千两全当买他性命,让他将鱼刺取出来。付寻收了银两,将自己后事,交代给小儿子,就一个人关在屋里取鱼刺,过程中还是沾染上了胡鱼麻点上的毒,所以,付寻的右臂至今青紫,麻木无知觉。经大夫诊断,是中毒所致。” 李幼初又拿了三张按了红印的薄纸,递给李增荣,“这是付寻和他小儿子,还有咱们家李账房和大夫的证词。” 李增荣扫了一眼,便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李增光去拿的时候,手指已经开始颤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张管事送银子回来,又过了七八日,冯妈妈便将这来之不易的胡鱼刺,交给了丁香。嘱咐丁香保管好,什么时候用,再听令。” 李幼初让丹青把那个小木盒,递给李增荣,“这便是胡鱼刺,与我娘用的海参碗里的剧毒是一样的。据丁香交代,等竹青一离开,她便将这提前煮化的胡鱼刺,下在了海参里。海参好了之后,又装作无事,交给了橘红。以上,就是我掌握的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最后,李幼初将手里剩下的几张纸,亲自交给了李增荣,“这是丁香、竹青的证词。另外,证词所述所有人,我均已将人收押。” 瘫在地上的安氏,面色铁青,不敢去看李增荣的脸色,只悄悄用衣袖抹着泪水,从缝隙里偷瞧李增光的神色。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非常清楚明了,明显就是安氏指使人,害了顾氏。 李幼初静静地观察着厅中每个人的神色。 此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李幼初冷笑一声,低声对丹青吩咐了几句。 丹青出去之后,不过片刻,就有两个婆子,一边一个拖着个被打成猪脸的婆子走了进来,随意往地上一扔。 安氏心跳剧烈,回头去看,只见那婆子缓缓抬头,竟然是冯妈妈妈。 冯妈妈抽动着一张猪脸,嘴角边哩哩啦啦流着鲜血,看清了厅里的人,就鬼哭狼嚎的震天响:“二太太,二老爷,饶命啊!老奴实在熬不过去了,我没办法啊,我要是不说,我的两条腿也得叫卸了,不得不交代啊!” 她满脸的鼻涕、血水,左眼睛还肿成了核桃,一看就是被打的。 李幼初挥手,让人把她拖走,面露冰霜:“二婶见了你的亲信,想想我昨夜同你说的话,该怎么选,可别选差了。” 李新荷见了,倒抽凉气,这婆子哪还有半点管事婆子的威严阔气,不由得对李幼初生出了一些惧意。 安氏也被吓的心里发慌,她当然不敢忘记李幼初的话,可她不敢认下这一桩罪,若是能洗脱了,那昨夜李幼初说的一切,便成为了泡影。 她往李增光脚下爬去,“老爷,夫君,不是我,真不是我啊!许是大姑娘动了私行,屈打成招,不能信啊!再不然就是这老妇,是她自己与大嫂结怨已久,是她,都是她害的大嫂!” 李增光闭了闭眼睛,任她摇晃,咬着牙不作声。 安氏又爬到李增荣身边:“大哥,你别信她!我不放心旁人照顾大嫂,亲自照顾了她好多年,视她为长辈,又怎能狠心害她,大哥,求你别信!” 李增荣呼吸急促,听着安氏急怒之下胡言乱语,胸中那股郁结之气,逐渐上升,他扭头问李增光,“二弟,怎么看?” 这事他心里明白,自己妻子被亲弟妹毒害,证据确凿。 他作为一家之主,一面是自己妻子和孩子,妻子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他既着急又心痛,恨不能替她受了这些罪。 一面是母亲临终前亲手托付给他的唯一的幼弟,那时候二弟才五岁,是他一手照料他长大,又亲自教他做生意,亲自为他娶妻,看着他生子。 若说安氏有错,他是不是也有把关不严的错? 都是一家人,他对二房犹如亲子,他想不明白弟妹为何这样做,如果是说为了钱,他早就跟府里的账房说了,无论二房哪个用银子,不需要向他报备,直接提走就行。 好好的,怎就闹到了这一步呢? 眼下,女儿已经掌握了所有证据,证人,随时都能按死安氏。 安氏死了,他和二弟的感情还会像以前一样兄友弟恭吗?无论怎样都会有隔阂? 可是顾氏跟着他受了好些苦,他作为丈夫,实在不能看着她平白受这样大的毒害。 这事,无论怎么处理,怎么选择,他都会心痛。 都是一家人,怎么就闹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李增光怎能不明白兄长这样问他的意思,他忽地从座位上走下来,双腿一弯,“咚”的一声跪在了李增荣面前。 第144章 争执 李增光磕头下去的同时,涕泗横流:“大哥!都是我对不起大嫂啊,我没管束好房中人,让她糊涂犯下弥天大错。” 李增荣听得有些动容。 李增光又道,“大哥,小弟一直知道,从小你就在我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甚至把我当作半个儿子来养,弥补给小弟,爹没给足的父爱。小弟这些年来,也是视兄长如慈父,唯兄长命是从。” “大哥,求你看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也看着几个侄子侄女,即将要说亲的份上,饶了你弟妹一命!此后,让她长侍大嫂左右,弥补一二,空闲时,让她在大嫂的小佛堂,诵经念佛,一生食素,斋戒静心,为大嫂祈福,赎她犯下的罪,可好?” 李增荣眼里也泛起了泪花,目露迟疑。 李幼初看着这一幕兄弟情深的场景,心中哀叹,她爹就是被二叔用兄弟亲情,拿捏了一辈子。 到了,才落得个家南财尽散,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行!”李幼初声音异常坚定,“二叔这样以兄弟情道德绑架我爹,怎的没想想,我娘待你如母,嫁来李家,七八年没要孩子,只为好好照顾你长大,她有何辜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今二婶下重金找人捕胡鱼,下毒害我娘,证据确凿,打的就是要我娘性命的主意,端是狠毒无情,六亲不认!二叔却想不了了之?没有一个子女,可以看着亲娘被害,而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言蹊也淡淡道:“二叔此言甚是不妥,二婶对我娘居心不轨,我身为人子,怎敢让她再近我娘的身。若吃素,祈福能让我娘身子恢复如初,我也能一生吃素,斋戒祈福,又何须劳动二婶!” 李进才坐了多时,没插进去一句话,此时,可终于逮到了机会,“哎,李言蹊你又不是大伯母生的,大伯母子嗣艰难,谁不知,这么多年,不也就生了长姐一个,你个养子,装什么孝顺!” “进才!言蹊是我儿子,你弟弟,日后休要再提什么养子不养子!若再敢提,休怪我再请家法!”李增容一脸怒色。 李进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说。 安氏闻言却红了眼,大哥总是这样,说什么为二房多好多好,现下为了个养子,这么当众让进才下不来台。 她把心一横,眼泪一抹,梗着脖子道:“大哥说什么对夫君多好多好,可大房和二房有冲突的时候,哪回你向着二房了?再说,大嫂当年哪是为了我夫君没要孩子,她明明是子嗣艰难,才拿我夫君当托辞” “贱妇!还不闭嘴!” 李增光抬手又抽了她一巴掌,恨不得打死这个蠢货,悄悄抬眼看了眼李增荣,又生生抑制住了怒火,起身站在李幼初面前。 “二叔也知道她对不住你娘,圆圆,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你让叔怎么办呢?杀了这个贱妇吗,若杀了她能救回你娘,叔一定会毫不迟疑这么做。可事实是她死了,你娘也已经中毒了呀。我让你二婶亲自去照顾,让她去弥补,行不行,好孩子?” 李幼初腾地一下站起来,目露嘲讽:“叔侄情分在我这比不过母女情,二叔别用对我爹那套来对付我,我不信二婶能真心照料我娘!二叔若真想着弥补我娘,那就应该了结了二婶,而不是想着为她求情,以兄弟情分,难为我爹!你怎不想想,我爹心里有多痛,她的妻子被自己亲弟妹给下了毒,尚且挣扎病榻,亲弟弟却还想着求情,让他原谅弟媳。” 这话说的李增光老脸一红,李增荣却有些怔怔然地看了女儿一眼,女儿句句说在他心上,也懂他的难处。 处在他这个家主的位子上,有时候真的很难,他不只是为自己而活,他的决定会影响整个家族。 他们这一支,就他和李增光兄弟俩,弟妹毒杀亲嫂一事,传回江南,岂不是会让族中人笑话死。 李幼初半步也不退:“二叔,这件事没什么好纠结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说别的没用!” “如今只两条路,要么二婶自己了结自己,要么我送二婶去牢狱!” 李新荷吓了一大跳,她一直在安氏身旁轻轻安慰,闻言,腾地起身,“你说什么?你想要我娘的命?李幼初,你还是不是人?你娘又还没” 她顾忌着李增荣在场,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死”这个字。 李幼初白她一眼,“是她自作自受!若是不要她的命,那碗里剩下的海参,就请二婶自己吃了!” “还有,李新荷,要我再细数你在这件事里,起到哪些推动作用吗?” 李新荷死死咬着下唇,还没说话,便被李增光一嗓子给吼得一哆嗦。 “你也给我闭嘴!”又扭头冲着进才和进宝道,“你们三个都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院子一步!还不滚!” 他眸子猩红,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安氏怎样都无所谓,这几个孩子,是二房的根苗,他决计不能让他们掺和到此事中来。 否则,这件事,就会上升成二房联合毒害顾氏,连他自己也跑不了。 到时候别说李增荣失望,就是李幼初这个死丫头,他也难以对付。 如今她已经掌握了这件事的所有证人、证据,她又是圣上亲封的乡君,而自己再怎样,也只不过是个白身,怎么与她抗衡? 看情形,她是铁了心,要拿住安氏,为顾氏讨个公道。 似乎没有打算赶尽杀绝,把他这几个孩子,也一并圈进来。 她倒是也懂围三缺一的道理。 若是她连几个弟弟妹妹,也一起追究,那就别怪他不顾念情分,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到时候,谁也别想好了。 等看着李新荷三个不情不愿地退出了厅里。 他眼中的猩红才逐渐褪去,看着地上的安氏,冷清道:“安氏,你我夫妻十六载,如今你毒害大嫂,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别说大哥和幼初不原谅你,就是我也不能原谅你!” 第145章 都听言蹊的 安氏忽地抬起头,眸子里是惊疑,“夫君,这是要定我的罪?” 李增光怒瞪着她,“到了眼下,你还看不明白,你想害死我们一家吗?” 他不眨眼地瞪着安氏的眼睛,重重地咬紧了“我们”两个字,安氏听懂了,他说的是他们两口子,和孩子们。 李增光见她懂了,便道:“你认罪!毕竟还是一家人,大哥看在以往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分为难你。” 安氏看着李增光,她忽地想起了昨夜,李幼初同她说过的话。 她若是硬挺着不认罪,也没什么关系,李幼初手里的证据,告到哪里,也能定了她的罪。 她若获罪,谋害亲嫂,那是重罪。 但若论影响,首先深受其害的是她的几个孩子。 他们都还未说亲,若有个谋害亲嫂的母亲,哪个好人家的孩子会与他们家结亲? 其次,是她的娘家。 就像李幼初说的,她娘家可不只她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嫡姐,嫡姐若因为安家有她这么个女儿,在婆家过的不好,她嫡母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姨娘? 更何况除了嫡姐,还有兄弟,他们都会因他没脸抬头做人,安氏一族又岂会放过她? 安氏又看了李增光一眼,这个男人本就不是个重情重义的,他能为她求情已是尽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虽然这件事,是他们夫妻二人商定的结果,可实在没想到李幼初这死丫头,竟然这么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迅速掌握了所有证据,控制了所有证人,连点反应时间都没留给她。 如果李幼初昨夜没回来,她就能把顾氏毒死,把这事捂下,把证据毁了,叫她李幼初查无可查。 可惜,没有如果… 也怪她自己能力不足,时运不济。 如今只能先认了罪,再装可怜,求李增荣不要将她送官,若是在府里,几个孩子定会想法子关照她,她还少受些罪。 分析明白利弊,安氏顿时满脸悔恨,跪着挪到李增荣脚下,痛哭道:“大哥,是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听了冯婆子的挑唆,想要代替大嫂做管家夫人,是我糊涂,是我错了,求大哥不要将我送到牢狱,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李增荣眼皮狠狠地跳了跳,安氏果真是打的这个主意,他看着安氏,又看着李增光,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在弟妹的心里,权利和金钱都比亲情重要,宁愿毒死照拂你们的大嫂,也得把权利夺过去!心肠怎的这般硬?” “若是我的圆圆,没有立时拿住证据,你大嫂被毒死后,你还要毒杀我吗?” 这话是看着安氏说的,可李增光却觉背上一凉,膝盖发软,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大哥,不敢的,真的不敢的。是安氏受了那姓冯的婆子的挑唆,回头,我定把那婆子打发了,让她再无害人的机会。大哥,小弟日后,定严加管束二房,绝不再出此类纰漏。” 李幼初气的气血翻涌,手指发抖,胸中一股郁气生生顶在嗓子眼,顶的她想吐。 李增荣也注意到李幼初的异常,也知道她才是这件事的重中之重,便一脸后悔加慈爱:“圆圆,你是叔看着长大的,叔知道你与你娘感情要好,你也是个孝顺孩子,想为你娘讨个公道。” “如今你二婶认罪了,也知道错了。如今,你又是乡主,正是需要建立名声的时候,这事说出去,也让人笑话,不如就别再把事情闹大,捂在咱们家里。若你真闹到衙门去,你爹好不容易捐粮捐银,给言蹊换来的科举之路,岂不是又白白断送了?” 这一番话,听着像是乞求,其实更是威胁,李幼初心中冷笑,李增光在拿言蹊的科举之路要挟她,不要闹到衙门去。 二房那几个没有出息,言蹊却是个好读书,有抱负的,李增光倒是懂得捏她的软肋。 她拳头捏的死紧,深吸一口气,抬眸正要开口,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衣袖。 “阿姐,别为我为难。”李言蹊挡在李幼初的身前,目露坚定地看着李增光,“二叔说差了,若是我的仕途,要拿我娘的生命来换,那我宁愿不要!再说,是二婶害我娘,该受影响的不是我那几个哥哥吗?这事,若是不小心传到圣上耳朵里,圣上怕是还会抚慰我爹和阿姐?又怎会断了我的仕途?” “二叔怕是不熟悉大乾律法,不如让小侄来说给二叔听听,二婶这是提前部署,蓄意杀人罪,按律轻则流放,重则斩首。二婶毒害我娘的时候,并未顾及什么亲情,如今二叔却又让我爹和我阿姐顾及亲情,令他们为难,实在是糊涂。” 李增光连续被两个小辈指责,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眼神躲闪道:“这事若闹开了,外人哪还管什么大房二房,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二叔这不是也怕耽误你么!还是别闹到外面去的好。” “不闹到外面也行!”李言蹊声音冷沉。 李增荣犹豫着看向他,李幼初也有些狐疑,怕他年纪小把握不好度。 李言蹊轻轻捏了她的衣袖,给她一个无声的安慰,“我爹一直顾念兄弟情分,这才一直没有发落二婶,我不想叫我爹为难。我也长大了,这事,我可以替我爹做决定。”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你能做决定?” “他能!”李增荣和李幼初同时道。 “二叔若不想去衙门,那便按家规处置,既不会让二婶受那流放之苦,也无性命之忧。” 李增光那颗提着的心,终于落回肚里,忙不迭答应道:“好好好,听我大侄子的,按家规,按家规。” 安氏也抬头看李言蹊,心想,果然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不像李幼初,上来就想要她的命。 忽听李言蹊朗声道:“那便请二叔,亲手打二婶二十鞭,一月后,将二婶送往江南老家祠堂吃斋念佛,日日跟着族人一起劳作,永不得再归京!” 李增光闻言猛地抬头,这浑小子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心思歹毒得很啊。 让他亲手打安氏二十鞭,这是要断送了他与安氏十六载的夫妻情分,也是断送了安氏半条命去。 第146章 落定 他们李家那条鞭子,是带了倒刺的,非犯了重错大错,不会请出来。 上次进才和进宝被打了三鞭,生生躺了大半个月,那也是李家这么些年来,第一次请家法。 没想到,这么快,又被请了出来,还得由他亲自执行。 而安氏嗷地喊了一嗓子,扶着椅子站起来,全无仪态地叫道:“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咱们祠堂里都什么人在里头,你可知道?” 李言蹊定定地看着她,不悲不喜。 安氏不知是急的还是吓的,咳嗽了好几声,才道:“那就是个活死人墓!里头的女子要么是被夫家休了的;要么是触犯了族规和家法,被家里惩处的;要么就是不守妇德的。时间久了这些人早就成了怨妇,肚肠里全都是妒和怨,她们连自己都恨,我进去了哪还有命活啊!不行,夫君,我不能去啊…” “而且去祠堂不能带婢女,浣衣,劈柴,做饭,全都要自己动手,这我不成的呀…” 说到最后安氏居然捂面痛哭起来。 李幼初合计着,安氏这十六年,在李家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叫她去干这些粗活,整日与一堆抱怨这,不满那的怨妇生活在一起,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不过,如此一来,也能让她静下心来,好好反思下,她自己做错的事情,李家的每一个人对她怎样,她又回报给李家的人什么。 安氏这种人,曾经到达过云端,若是不再度跌落泥潭,她永远体会不到,她在李家过的有多滋润,多幸福。 李幼初看着老成持重的言蹊,明明只是个十三岁少年,办事说话却老辣,如此结局,既解了父亲的为难,又为母亲出了气,比她这个姐姐想的都周到。 这个弟弟能处,有事他真上啊! “二婶在族中素来有贤名孝名,如今回去,我们也不会说二婶是谋害长嫂性命,只说我娘身子不好,二婶是回去替我娘祈福的。” 安氏急了,“咱们族人向来见风使舵,我才搬来京城几个月,这就又回了江南,他们怎会相信我是去祈福的,到时候还不定怎么笑话我,磋磨我。我不去” 安氏像是下定了眸中决心一般,咽了口唾沫才道,“我受了那二十鞭还不行吗,我闭门思过,我足不出户,一定不会大嫂和大哥添堵,大哥,你别把我撵回去,呜呜呜” 她娘家还在江南呢,她来了京城,当时可是回娘家炫耀了很久的。如今又被赶回去,她娘家那起子兄弟姐妹,还不笑话死她和她娘? 再说了,也不是回去一两天,这可是后半辈子啊! 叫她往后如何有脸活下去? 李言蹊这个小野种,这是豁出去,要踩死她啊! 比李幼初更狠更毒,杀人诛心! “既然二婶逃脱了死罪,那总得受些活罪,否则,如何对得起我娘受的这些罪。叫二婶脱了罪,我又如何对得起母亲教养之恩?我也枉为人子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若二婶不服,那不如我们就公堂对簿。” 安氏听了,白眼一翻,顿时一头攮到地上,眼睛闭的死紧,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了。 李幼初悄悄地抬眸看了这个小弟一眼,没想到,这么小年纪,便这样干脆利落,孺子可教! 以后,将李家交给言蹊,她可以放心了。 李增光看着晕倒的安氏,久久无语。 李增荣却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就这么办,弟妹毕竟是做错了事的,应当受些重罚。如此一来,也保住了弟妹的命,也不用再对簿公堂。去通知管家,让人去祠堂请家法,监刑。” 李增光看着自己兄长,久久无言,只好抱着安氏,去了祠堂。 李增荣在厅里站着,也是半晌没动,怔怔地出神。 李幼初走上前,轻轻道:“爹,去看看我娘,沈伯父为她开了方子,还没醒。” 李增荣一下子回过神来,大步往顾氏的内室走去。 路上,他问李幼初,“你这样突然回来,侯府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李幼初垂下眸子,抱着李增荣的胳膊撒娇:“爹这是赶我走吗?如今咱们家事多,爹就让我在娘身边再多陪些日子。” 她就没打算再回去,等顾氏醒了,她再找个机会告诉李增荣。 “这是什么傻话,这里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爹还求之不得呢。” 李增荣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儿女,心里忽然就没那么冷了。 他不只是一个大家的家主,他还是一个小家的父亲和丈夫。 他老了,这对儿女很是能干,让他心里欣慰不已。 他更欣慰的是言蹊比他想的还要更孝顺,聪明,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一双看尽世间百态的脸,处事稳妥老练。以后自己老了,这个家还是要交给言蹊和圆圆的。 想到弟弟李增光,李增荣又有些难过起来,他问幼初:“圆圆,今日是真的想逼死你二婶,为你娘出气吗?” 李幼初神色未变:“爹,逼死不逼死都没意义,我只是想替我娘讨回公道!我今日就是想将这事闹大,叫爹和二叔都知道,我娘是被安氏毒害的。还有,若我娘真被毒死,爹又被他们蒙在鼓里,难道爹就不怕以后被二叔以此事要挟吗?” “此…话怎讲?”李增荣一时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这件事,此时闹大闹开,咱们全家都知道这件事是二房理亏,我又拿捏了证据。若是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揭过,外人不知道个中原由,爹又在户部挂了职,以后此事若发作起来,有人拿这事要挟爹,我们该如何?” 此时,父女三人已经走到连接正房的长廊,平素还没到长廊,便会看到有丫鬟婆子来往穿梭,有小丫头提前过来引路,可此时,却不见一人。 想是被看将人都支开了。 李增荣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女儿,这事李幼初回来时,便封了府,又怎么会传到外面? 第147章 无情 李幼初定定的站住,走到言蹊身旁,“言蹊怎么看?” 李言蹊抬手摸了摸下巴,思索着道:“难道阿姐是怕以后,朝中人想利用父亲,找不到其他关口,就借题发挥,买通二叔或者安家,颠倒黑白,冤枉是爹爹毒害娘亲?” 李幼初欣慰一笑,“正是。我们李家如今蒸蒸日上,又在端阳节展露头角,圣上又急于筹集粮草,而我们李家是做什么发家的?就是布匹和粮食。以后行军打仗,少不了君衣和粮食,李家又成了皇商,你说,会不会有人眼红?”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到时候背后有人捅我们一刀,冤枉是爹爹毒害娘亲,那时早已没了证据,我们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岂不是会叫此事拖累?” 李增荣顿时冷汗淋漓,还心存侥幸,“那你二叔岂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在爹眼里,二婶也曾是个谨小慎微,守规矩的人,可曾想到她会毒杀我娘?她连我娘都能毒杀,又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呢?实话告诉爹,我娘这么多年身子不好,也是我二婶使人下毒,只是那毒性没那么烈,没要了我娘的性命。我手中证据不足,才没声张,自打我娘回京后,我便让人仔细留心,这才没让二婶得逞。” 李增荣老脸顿时一红,他这是家门有多不幸,亲手为弟弟娶了一条毒蛇进门,差点害死妻子。 “刁妇!毒妇!她怎么敢?!” 李增荣气的胡子都吹得老高,他一贯是个极有定力的人,此时真正气疯了。 “我写封信给族中耆老,把安氏要回祠堂的真正缘由告知,让他们给我盯死安氏,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李幼初看明白了,父亲这是真正恼了安氏,痛下了与安氏决裂的决心。 “对,爹这样是为着长远计,到时候族中耆老们也都知道安氏的所作所为,将来此事若再被翻出,我们不但有证据在手,安氏这个凶手,也已明着受了处罚,谁也不能奈何我们。” 这时,管家使人来报,“老爷,二老爷说,已经打了七鞭,二太太满身是血,已经晕过去了,是不是可以暂缓行刑?” 李增荣脸色黑如锅底,眼底是隐含的怨恨:“管家的差事当的越发好了,我让他去监刑,不是让他徇私枉法!告诉他,少一鞭,便扣他一两月银;若有一鞭徇私,便让他替安氏挨上一鞭!” 那人来报信,反倒触了老爷霉头,赶紧脚底抹油,一路飞奔,回了祠堂。 李幼初轻轻摇头,父亲是最顾念亲情的人,若不是此番安氏太过疯狂,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无情的。 假若没有上面她告诉父亲的那番话,想必管家使人来报说安氏晕了,父亲定然会假作不知,重重拿起,轻轻放下,饶过安氏。 父女三人再没了话,进屋瞧顾氏。 被看正在给顾氏喂药,顾氏鼻息仍旧微弱,喂进口中的药,有一半都流了出来。 才一夜间,看上去,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李增荣一见着妻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便心疼无比,眼中含着热泪,亲自接过被看手中的碗,哽咽道:“我来。” 李幼初看着父亲一勺一勺给母亲喂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前世,李家并没有举家搬到京城,母亲出事,二婶有意瞒着她,直到母亲死后好久,才告知她,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原来,母亲是这样死的,生生被自己的亲弟妹毒死的,而自己作为亲生女儿,却未能替她讨回公道。 所以,今日她的态度才会如此坚决,终于替母亲讨回公道,出了口恶气。 此时,她只希望上天能护佑母亲,给她一个孝敬母亲的机会,长她常伴母亲左右,不要再次成为,没了娘的可怜小孩。 听着李增荣轻声和顾氏说着话,李幼初带着言蹊等人退了出来。 吩咐被看道:“我爹早上才赶回来,还没用膳,去准备些好克化的东西给我爹用,最好是热汤热水的。” 被看答应着去了。 李幼初叫来如花,“去祠堂门口等着,那边一用完刑,立刻着人把安氏挪到西北角那处偏院,派一个小丫头去照顾就行,不用尽心,死不了就成。让陈师傅的人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进出。” 如花刚要走,李幼初又将人叫住,“一会儿回来之后,你们几个,连同陈师傅和老黑,都去睡一觉,都跟着折腾了一宿,累坏了都。” 如花点头,很快去了。 言蹊道:“阿姐还说别人累坏了,昨夜怕没人比阿姐更辛苦,更紧张,若是昨夜阿姐没能审出来,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定了二婶的罪。” 李幼初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看着比她还高的言蹊,满眼欣慰和自豪:“今日多亏有你陪着阿姐,要不,阿姐撑不住的。只是阿姐没想到,你做的这样好。” “阿姐,我会好好读书,日后,必会有出息,我养着阿姐,必不会让阿姐受委屈。” 李幼初一愣,转念想到,他怕是知道了自己是怎么从江家出来的。 又是哪个多嘴饶舌的丫头,告诉他的。 她想着事,没听到言蹊小声嘟哝了句:“小时候阿姐说过的,就希望一辈子被人养着,无忧无虑,安稳一生。我会努力变强的。” 言蹊眼里燃烧起了小火苗般的斗志,从小到大,他是跟在阿姐身后长大的,阿姐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李幼初微笑瞧着他,索性大大方方答应,“好,那阿姐就赖在家里,靠弟弟养喽。你可要好好读书。哦,对了,母亲一病,去白鹿书院的事,怕是要再等段时日了。你放心,阿姐定会想办法将你送去。” 李言蹊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在家跟着先生读书也一样。我会努力的。” 李幼初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出落得芝兰玉树,神采飞扬,见李幼初摸他头,又不禁流露出几分小时候依赖她的样子,进而有些担心地问:“阿姐,你说娘会好起来吗?” “会的,她的儿子这样好,她还要亲自为你说亲事呢。” 第148章 事后 此后,过了两三日,顾氏还是没醒过来。 李新荷和李进才兄弟几个,轮番过来求李增荣开恩,让他们去西北角那处偏院,去见安氏一面,看看伤势情况。 李增荣只回了句有下人看着,冷着脸拒绝了,再来求见,直接避而不见。 李增光倒是没来求,只是听说,他这几日都在安氏的院子里,不吃不喝,也不出来。 大抵,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也很大。 李新荷去跪着哭求了好几趟。 “爹,求你救救娘,她一个娇弱妇人,生生受了二十鞭,她怎么受得住?我去求了大伯好几次,可大伯被李幼初撺掇着,就是不松口。爹,能救娘的只有你了。” 她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也带着丫头趁夜里想摸进去,可那些守卫是李幼初的人,一个个铁面无情,无论她是给银子,还是求情,都半点也不给她这个二姑娘面子。 李增光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他亲手打了安氏二十鞭,偏管家在一旁监刑,轻打了,他便要重打,只好狠下心来,一鞭一鞭,重重地抽在安氏身上。 此时,回想起来,当时的他,也不过是被一口气顶着,才能抬起那沉重的鞭子。 此时被女儿提起,有些气急败坏,白着一张脸,拍着大腿道:“你以为我想吗?可你娘做事太不小心了,被那死丫头抓住把柄不说,还闹到你大伯面前。眼下,此事已成定局,就算我想包庇,也是不成了的。若让你大伯起了疑心,我后面要做的事,就毁于一旦了。” “爹!你与娘夫妻十六载,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妇人之仁!若是求有用,除了头一日,能见到你大伯的面,这几日见到了吗?若你有本事,你把李幼初那死丫头弄回去!” 李增光由开始的大嗓门,逐渐低下声来,到最后,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直接歪倒在榻上。 “你在你娘身边这么久,半点她的心机也没有学到。自从李幼初回来后,府里是谁说了算,你看不出来吗?” 李新荷被骂的一愣,随即冷静下来,安氏被打后,她乱了阵脚,只顾着去求大伯,却忘了李幼初还在李家。 导致安氏此次行动失败的关键原因,就是李幼初。 她简直就是个祸害。 李新荷恨恨地擦干眼泪,软了语调,“爹,您几日没吃东西了,我叫人给您上些吃食。” 李增光闭着眼睛,无力地挥了挥手。 李新荷便退了出去,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幼初一直在安康院,亲自照顾顾氏。顾氏虽没醒,但脸色没那么灰败了。 据水墨说,安氏那日是被抬回偏院的,中间醒了一回,然后就一直昏睡,还发了高烧。 李幼初让人给她用一些退烧药和止血药,至于能不能好起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总之,一个月后,她是要启程回江南去的。 李幼初继续派人盯紧了偏院和二房,便不再理会,而是全心全意地照顾顾氏。 锦书也每日抽空来陪着她,锦书自打退亲之后,一直跟着沈道槐苦学医术,为此吃了很多苦。 听锦书身边的明月说,锦书为了认识药物,她曾带着明月和家丁,在山上住了一个月,采集各种草药,画下它们的样子,分门别类记录它们的药性,分别治疗什么病症。 后来又为了学针灸,日夜研究人体上的各个穴位,学习各种针法,如提插、捻转、震颤、点刺,她拿自己当把子,都快把自己扎穿了,这才练成。 看着她熟练地给顾氏扎针排毒,李幼初有些心疼。 等她做完这一切,李幼初拉过她的手,扯起她的衣袖,果见细白的手腕上隐约还有一些针眼。 “阿书,你这是何必,你身边有沈伯父,何愁学不会,学不精,怎的拿自己做把子?” 沈锦书知道好友是心疼自己,便笑道:“我们如今被沈家赶出来了,借住在你京郊的宅子里,你又帮着我们开了仁心医馆,你好歹也算我半个东家,医馆里每日病号不断,若我不快些成长,你岂不是要嫌弃我?” “什么话,我当初帮了一把,是知道你和伯父善良心慈,开医馆也只是为了救更多人,我是提前积德罢了。” “哎呀,你别心疼我了,我现在每日都活得很快乐,很充实,每帮到一个病患,我自己的心境也变得更敞亮。有时候,倒不是我在治愈别人,而是他们在疗愈我。” 李幼初定定地瞧着沈锦书,她确实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的阿书,处处守着规矩,一行一动,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 以前,额上出汗,她定会轻轻掏出细帕子,点式擦汗。现在,额上出汗,李幼初没见她掏帕子,就见她直接抬袖一抹,洒脱得很,也无拘无束得很。 “这样很好,我们女子就该这样舒服地活着,不应该被那些劳神子规矩所束缚。” 同锦书说了会子话,李幼初这颗沉重的心,也觉轻松了一些。 日子一天天过,一晃眼就到了六月初一。 期间顾氏醒来一炷香时间,马上又昏迷了,沈道槐说,她体内的毒在逐渐减少,至于什么时候能彻底清醒,尚不可知。 期间,华宜长公主派人送来一个她信得过的御医,和一个公主身边的掌事嬷嬷。 御医看过之后,和沈道槐的说法差不多,毒在减少,但人不知什么时候清醒,只能时刻派人细细看顾着,并不能用猛烈的药物。 御医离开了,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亲自带着林嬷嬷来见了李幼初。 林嬷嬷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颇有威严,一见到李幼初,很是恭敬地给李幼初见了礼。 女官道:“乡主,长公主听说了你的遭遇,心里万分牵挂,也很是担心李太太的身体,怕你累着自己,特意派了林嬷嬷过来照顾你的,林嬷嬷已经跟了长公主三十年了,是贴身伺候长公主的。” 伺候了长公主三十年的贴身嬷嬷,可是有头有脸的掌事嬷嬷,现在来伺候她,她何德何能,当得起长公主如此厚爱? 第149章 告发 女官还带来一个消息,“按长公主的意思,本是想着亲自过来看看李家太太的,可暑气重了,圣上邀请长公主去承晋避暑山庄避暑,明日就得动身,得去两个多月呢。” 李幼初立马明白,接口道,“劳烦姑姑叫母亲宽心,等母亲从避暑山庄回来,我亲去请安。” 女官笑眯眯地点头,很是满意。 “奴婢给乡主请安。”林嬷嬷跪下给李幼初行礼。 被李幼初一把扶住,“林嬷嬷,使不得,您是母亲身边的人,自该是我的长辈。” 林嬷嬷却坚持要行礼。 “长公主有交待,乡主是长公主的义女,也是老奴的小主子。老奴自当好好照顾乡主,替乡主分忧。” 李幼初只好将她扶起来,又深深地对林嬷嬷行了一礼,道:“那以后就劳烦林嬷嬷了。” 林嬷嬷来了,当然是第一等的尊贵,很顺利地成了李幼初的掌事嬷嬷。 她做事利落,有手段,把李幼初带来的人,全都挨个认识且熟悉了一遍,大小丫头,还有黑丫等数个婆子,都归林嬷嬷管。 林嬷嬷在取得李幼初的同意后,迅速制定了规矩,把她的圆阁打理得妥妥当当。 李幼初顿觉轻松不少。 李幼初决定好好孝敬自己的爹和这两位娘。 于是,她便让人装了一马车的礼品、夏季布料,路上吃的茶点,还有她亲手为长公主画的团扇,和几样解闷的小玩意儿,跟随着女官,一起送去了长公主府,还附上了一封手书。 大意就是,非常感谢长公主送来的林嬷嬷,夸了林嬷嬷半页纸,让她如何如何省心,多谢长公主心疼自己云云。 又说已是六月天气,天气炎热,奉上一把玉柄团扇给长公主,希望这个夏天能多一丝清凉。 最后,还画了一个笑脸,说是等顾氏身体好了,便去长公主府小住几日,好好陪陪长公主。 如此又过了几日,李家突然来了一位顺天府的大人,带了十多个穿衙门制服的捕快,面容严肃。 李增荣刚好在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亲自迎了上去,悄悄塞了好些银票给那大人,充满疑虑:“敢问大人,有何贵干?” 那大人收了银票,摇头:“李大人,乡主何在?” 李幼初听到消息,刚好从内院过来,那大人见她来了,倒也客气,“请乡主安!有人告乡主谋杀亲夫,还请乡主跟在下走一趟。” “啊?这这怎么可能!”李增荣被惊了一跳。 那大人朝后一挥手,也不再解释,“乡主,得罪了!我们办案也是照章办事。孟大人让我们来提您,烦劳您跟我们走一趟。” 又走近李幼初,压低声音道,“我瞧着江家来者不善,乡主还需小心应对。” 李幼初眉头一皱,随后谢过那位大人的提醒。 又仔细想了想,他口中的孟大人,是顺天府尹孟元龙,上辈子除了做生意时,跟他打过交道,对他算不上了解。 李幼初安抚了李增荣几句,神色平静又从容:“爹,会没事的,您在家照顾好我娘。” 对那大人道:“走。” 刚要走,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林嬷嬷带着人过来了。 “姑娘,老奴跟着您去!”林嬷嬷急红了一双眼,上来挽住李幼初。 李幼初转过身,轻轻拍拍她的手,“嬷嬷,没事的,让水墨陪我去,我去去就来,您在家替我守着院子,护好我娘,免得没了主心骨,容易生乱。” 李幼初冲二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突然,她看到有个小丫头的影子一闪,飞快地跑向了二房的方向。 林嬷嬷眉头一皱,显然也看见了。 她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姑娘放心,老奴定替您看好院子,守着太太。放心,乱不起来。” 李幼初朝她轻轻一笑,终是转身跟着捕快走了。 她一走,李增荣便神色严肃带着管家出了门。 而林嬷嬷也由刚刚的凝重脸,变得紧张起来,迅速吩咐她从长公主府带来的文澜:“快去让人给长公主送信,好叫公主知道有人谋害乡主。” “嬷嬷,长公主如今已经走了四五天了,只怕都快到承晋了?我们的人送消息,至少也要四五天才能送到,会不会远水解不了近渴?”文澜心很细,做事也不慌,是以长公主让她来辅佐照顾林嬷嬷,也照顾乡主。 “远水也是水。长公主走的时候吩咐了,叫好好护好乡主,长公主是真正把乡主放在心上的人,我们把消息传过去,长公主定会想办法救人。” “去呀!”林嬷嬷一向沉稳地脸上,浮现出一丝焦急,近乎往外赶文澜。 文澜赶紧小跑着去吩咐人。 这几日林嬷嬷在李家,听说了李幼初冒着怎样的危险,从江家回了李家,又是怎么替顾氏讨回公道,心里佩服她是一个勇敢正气的女子。 换成寻常女子,婆家动用七八个侍卫拦截,早慌得不成样子,更别提回了娘家,干脆利落地把长辈关起来,又一夜之间提审下人,甚至外出找到那老渔民,这样的魄力,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林嬷嬷终于知道,为什么长公主那样的人,会认李幼初这样一个出身不显的小姑娘为义女。 这样孝顺的孩子,是真的可以托付后半辈子的人。 所以,她既然跟着姑娘,那就是姑娘的人,一切为姑娘着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幼初跟着捕快来到顺天府衙门,到了公堂之上,两边都跪满了人。 左边地上跪的是,哭的梨花带雨的齐怜容,和戴着帷帽哭的期期艾艾江芸儿。 右边地上跪的是,气恨交加,满面怒容的江老太太,还有江家几个受伤的侍卫。 不知为何,没有见到江世简。 她一出现,几方人马的视线,唰地一下,齐聚了过来。 好一个大方,貌美的女子。 她卓然而立在堂中,似乎与此事毫无关系,身上穿的是浅紫色落小白花大衫,发间插了镶白玉坠珠步摇,走起路来,不怎么见珠坠摇晃,闲适的像是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根本不像是一个被告发“谋杀亲夫”的嫌犯。 “孟大人!就是这个毒妇!她要杀了我哥!”江芸儿嫉妒的心都要滴酸水了。 第150章 堂审 “求大人为我哥做主,为我江家做主!” 孟元龙面无表情看了站在堂中,亭亭玉立的李幼初一眼,“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李幼初神色平静,姿态镇定,“大人是正三品顺天府尹,我是圣上亲封的正三品乡主,与大人平级,同食朝廷俸禄,是以不跪。” 孟元龙也听说过端阳节上的事,知道圣上亲封了一位乡主,原来就是她。 他打了个哈哈,起身,与李幼初同时向对方行了一个平礼。 堂下所坐的主簿,师爷,也都按规对李幼初行了礼。 而堂下所跪的众人,却同时神色一变。 江老太太道:“孟大人,这个毒妇要杀了我儿,还善妒,差点杀了妾室腹中的孩子,有妾室脖颈上的伤为证。” 听到此言,齐怜容哭的更为可怜,脖颈巧妙地偏向一侧,有意地露出脖颈处已经半结痂状态的那道剑伤。 “求大人为民女做主啊!呜呜呜。夫人不但要杀了妾身与腹中孩子,还要杀了侯爷呀,就算妾身不死,妾身腹中的孩子,也差点失去父亲啊。夫人居心不轨,试图弑夫!” 那是李幼初割的,但那是因为她与李新荷串通,挑唆江世简拦住她,不让她回李家救顾氏。 江芸儿也不甘示弱,“大人,芸儿已经没了一个哥哥,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哥哥了,这个毒妇,她要赶尽杀绝啊!她将我二哥送入牢狱还不算,还要谋杀亲夫,让我再无哥哥倚仗,这个毒妇!” 说着便要起身,扑向李幼初,水墨赶紧张开双臂,挡在李幼初面前。 捕快们眼疾手快地按住江芸儿。 孟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 堂下三人哭的凄惨。 而跪在后面的几个侍卫,露出各自的伤(胳膊上的,腹部的,后背的,大腿的),可怜兮兮地惨叫,“大人,这些都是夫人和她带来的人砍伤的,我们也是亲眼所见她伤了侯爷,证据确凿。” 外面的百姓指指点点,似乎有些一边倒情形。 那孟大人是个办案的老吏了,他从与李幼初见礼之后,就没问李幼初一句,只静静听跪着的几人说。 此时,问了一句,“你们说永宁侯的伤是乡主伤的,可有物证?” 那江芸儿嗖地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义愤填膺道:“物证在这,李幼初就是用这把剑,砍伤我哥和齐姨娘的。上面还带着我你哥的血,请大人明鉴。” 一名小吏快速将剑呈给孟元龙。 随即,堂外响起脚步声,一名仵作和一个大夫模样的人,从外面匆匆进来。 跪地回道:“回禀大人,小的们去了江家,永宁侯的右手确实受了剑伤,整个掌心被穿透,另腋下还有伤,目前还在昏迷中。” 江老太太脊背挺直:“请大人为江家做主,惩治这个刁妇!” 李幼初觉得江家真是疯了,她抬头想要和孟元龙解释什么,但见到孟元龙正悄悄对她摇头。 她突然心里一凉,仿佛被一颗雷击中,那一瞬间全明白了。 江家这次准备充足,人证物证俱全。 按照江世简的身体素质来说,即使手受了伤,也不至于会昏迷不醒,但大夫却说昏迷不醒,又不曾解释为何昏迷。 孟元龙一次都没让她说话,而对江家的人,又过分宽容,虽说着肃静,却并没制止他们说话。 这种行为很异常,必定是受人指使。 李幼初巡视了一圈儿,并未发现江世嵩的人影,心里便又了然几分。 此时,能帮江家的,现下就两个人。 一个是齐子凛所倚仗的沛国公。 再一个是江世嵩的后台,沛国公府的世子,孙明远。 沛国公是一品大员,就连圣上都给他几分面子。 这父子俩同时出手,孟大人可不就不会费力审案了吗? 再看江家那起子小人,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那表情仿佛是看到鱼儿已经下锅,接下来考虑的,是要清蒸,还是炖煮。 李幼初不说话,水墨却忍不了,“大人!冤枉!” 孟元龙神色一僵,不欲再说话,看向一个坐在左下首一个小吏,那小吏有些不屑道:“何冤?那把剑是不是乡主的剑?” 水墨:“是但是” “少废话!永宁侯和齐姨娘的伤,是不是乡主砍伤的?” 水墨:“” 李幼初站在堂中,拉住她的袖子,冲她摇头。 孟元龙见李幼初的动作,便知她心中明白,反正自己刚刚已经算对她卖过好了,她一个有名无实的乡主,家里又是商贾,就算出了事,想必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而沛国公那边,不但世子派人来打了招呼,沛国公身边的人也亲自来打了招呼。 他一路爬到顺天府尹这个位置,自然有一套官场上生存的法则,衡量过后,他考虑到这个便宜乡主,肯定是同时得罪了永宁侯府和沛国公府。 于是,他正了正神色,看着李幼初,道:“乡主,人证物证皆在,你可还有话要说?” 李幼初觉得可笑至极,心里也凉了半截,“我若要杀江世简,为何要冒着被告的风险,亲自杀?我若要杀他,请了江湖中的暗杀高手来,一招毙命,岂不简单?大人何不查查江世简是何原因导致的昏迷?又为何不问,我为何怒急,冒着砍伤他的风险,也硬要出府?还望大人能将一切查实后,再做定论。” 孟元龙看着她,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不慌不乱的样子,不禁有些佩服。 这样的胸襟与气度,不像是普通女人能有的,这便宜乡主,不会也有什么后台? 他皱着眉头,再三思索,最后决定给自己留个后路,先别急着处置她,他道:“既如此,便只好先将乡主关入大牢,等查明之后再审!” 此话一出,捕快们呼啦一下子,上来便要绑走李幼初。 水墨一下子慌了神,姑娘就是她的主心骨,姑娘一下子成了阶下囚,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不由得急红了双眼,哽咽道:“姑娘!” 又跪着求孟元龙,“大人开恩,我们姑娘实在冤枉!” 孟元龙干这一桩得罪人的事,本就十分为难。 早已坐不住,趁乱回了后堂。 第151章 关押 李幼初被捕快押着,还不忘回头,她的表情依旧淡定,没有丝毫慌乱:“水墨,好好地回李家去,会有办法的。” 直到被关进牢里,李幼初紧绷着的精神,才放松下来,轻轻塌下肩膀,走到牢房最里面,双手抱膝,靠坐在脏兮兮潮湿的墙上。 进来之后,她才觉得这一小方天地,如此逼仄,气味如此难闻。 李幼初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进牢房,自她重生后,很多事情的走向都发生了改变。 上一辈子,她在江家逆来顺受,乖乖拿嫁妆养着江家,江家众人也没有这么气急败坏,与她撕破脸。 如今她不受江世简和老太太控制,又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了乡主,品级比江世简还高。 他们眼见着没法控制她,又见她捅伤了江世简,竟一怒之下,告她“谋杀亲夫”。 这个罪名,一旦确立,她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至于是凌迟,斩首,还是绞刑,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现下没有和离,又被江家抓着错处,死后,李家也没办法讨要到她的嫁妆。 就算她把嫁妆全部转移走了,也得按着嫁妆单子补齐。 江家为了名正言顺夺她嫁妆,真是打的好主意! 这样的例子,在大乾屡见不鲜。 她记得端阳节上死去的归德夫人的姐姐,便是因为谋杀亲夫,最终被判处绞刑,生生被绳索勒死。 而且,归德夫人的姐姐,还是因为丈夫宠一个青楼头牌,用重金给那妓子赎身,纳作妾,还把管家权交给那青楼妓子,羞辱嫡妻。 夺了管家权还不够,那妓子还挑拨着归德夫人的姐夫,苛待嫡妻的两个孩子,那嫡子才六岁,让那妓子撺掇着给他爹请安,淋了大雨后,患了风寒,竟求不到一副伤寒药,最终生生病死了。 那归德夫人的姐姐,这才悲愤交加之下,捅伤了丈夫。 只是捅伤,没有捅死。 后来,被那妓子和丈夫以“弑夫罪”告到顺天府,处以了绞刑。 而她死后,她的嫁妆也都被那妓子笼络住,成了妓子的私有财产。 听说,那归德夫人因姐姐的事,也受了颇大的连累,不被夫家尊重,所以她的死,才如此悄无声息。 李幼初哀叹一声,女人的命真苦。 她前世,不也是被江家合谋毒害,嫁妆也被江家这些蛀虫所侵吞了吗? 凭什么作为丈夫,可以无限度欺压女人,而作为女人,却连自卫都是错的。 大热天,她的背后,竟浸出了冷汗。 原来,她很怕。 有热辣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流出。 而此时的江家侧门,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 之后,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从侧门出来,飞快地上了马车。 李新荷直接从马车小几的抽屉里,抽出一摞银票递给齐怜容。 “没想到齐姨娘效率还挺高的,这么快就把我的好长姐给弄到牢里去了。” 齐怜容接过银票,数了数,有些满意,“二姑娘还是别叫我齐姨娘的好,等我弄死李幼初,生下侯爷的长子,再等我哥哥为我爹平反,以我的身份,做永宁侯夫人,也是他江世简高攀了。” 李新荷想到接下来的事,便轻轻一笑,改口道:“是,未来的永宁侯夫人,既然李幼初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不如我们再合作一把,叫她永无翻身之地。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 李新荷伸出右手,比了个五。 齐怜容眸子瞪得溜圆,倒抽一口气道:“五千两?” 见李新荷点头,又想到什么,忙着摆手道:“对我哥不利的事,我可不做。” 李新荷摇头,“怎会对你哥不利?要不利当然也是对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利。只需要你哥动动手指,买通牢头儿,其余事我来搞定。” 她轻轻附耳在齐怜容耳边,低低对她说了些什么。 齐怜容先是惊讶,后来又拍手叫好,“妙啊!这次叫那贱人再难翻身!” 李家也乱成了一团,顾氏还没醒,李幼初又被抓到顺天府,李增荣和李言蹊到处奔走,拿银子为她疏通关系。 而丹青动用埋在江家的暗线,终于摸清了江家的底,江世简是今日才昏迷的,手掌和腋下的伤,都不足以让他昏迷。 至于是怎么昏迷的,那暗线还没有查到。 丹青将这一切,都如实告诉了父子俩。 李增荣终于明白,李幼初是怎么大半夜从江家,回到李家的。 又为什么身边带了那么多人,原来,江家竟欺负女儿至此。 这他怎么能忍? 他带上言蹊,父子俩已经买通了顺天府大牢的人,答应让他们夜里进去看李幼初。 入夜,李家后宅,西北角偏院。 李新荷带着两个婢女,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 前门的两个守卫,像杀神一样,凶巴巴,恶狠狠地抽刀挡在她面前:“站住!大姑娘吩咐了,此院任何人不得进出。二姑娘别白费功夫了!” “你!”李新荷一噎,刚要像往常一样奚落两个守卫,想到她的目的,便道:“不知两位大哥知不知道,你们大姑娘被抓到顺天府大牢了,听说江家告她“弑夫”,只怕是这辈子也回不来了呢。以后李家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不如请两位大哥通容一下,卖个人情给我,以后在李家也多个后盾不是?” 那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一眼,表情却未变,其中一个道:“二姑娘请回,大姑娘一日未说叫我们放人进去,便是老爷来了,我们也照样不让进,别说是你了。” 李新荷倒也不恼,抬起右手的袖子轻轻抖了抖,随即放开,露出一张有些诡异的笑脸,“是吗?李幼初倒是调教了几个好奴才!” 面前的两个汉子,砰地一声,同时向后倒去。 “再难对付的人,还能逃得了我这一息香?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这蒙汗药快!” 随即,挥手让两个侍女打开门,李新荷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急急道:“今日大房无人主事,子时又是偏院防御最薄弱的时候,趁着他们还未换防,你们动作快点!” 第152章 狠毒的阴谋 李新荷的两个贴身丫鬟岁麦和岁谷,听到命令,一前一后,急急进了偏院。 门口有个侍奉安氏的小丫鬟,正在打着瞌睡,迷糊间,见有人来了,刚要开口喊人,却见岁谷扬手朝她洒了一把什么,还没喊出声来,便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新荷让其他几个丫鬟等在门外,紧跟在岁麦和岁谷身后,推开那扇破败的,隔绝她们母女见面的小门。 屋内,一股潮气混合着脓血味扑面而来。 再往里走,只见安氏一个人孤零零地,佝偻着趴在那张狭窄的小榻上,裸露出后背上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鞭痕。 有的已经溃烂化脓,有的上面糊满了白色的药末,一看就是丫头伺候的不尽心。 安氏脸朝外,表情痛苦,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手指死死地抓着床板,一看就受尽了折磨。 李新茶的眼泪刷地就涌了上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里,自她出生以来,从没见过安氏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和苦痛。 都是李幼初这个贱人,安氏本不应该受这些苦的!李幼初施加在安氏身上的一切,她都要百倍千倍讨回来! 李新荷抹了把眼泪,命两个丫鬟给安氏灌了提前准备好的参汤,安氏迷迷糊糊醒过来。 还没看清人便开始哑着嗓子叫骂:“你这贱婢,这般折磨我,等我翻过身来,看我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李新荷赶紧低低叫了声:“娘!” 安氏擎起头,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才看清了李新荷,这才反应过来,又哭又笑道:“荷儿,你怎么才来?你哥哥和弟弟呢,他们怎么不来看娘?娘这次可被他们折磨得狠了,你爹只怕也恼了我!你再不来可就见不到娘了!娘每日都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的痛快!呜呜呜!” 李新荷听着安氏的控诉,没把自己几番哭求,却始终见不到她的事说出来。 她轻轻在安氏嘴里,塞了一小块参片,哽咽道:“娘,您含块参片,提口气,今夜我把与您身形相仿的岁谷,留在这里,把您换出去。” 安氏一听便明白了李新荷的意思,被关在这里像个牢笼,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承受痛苦,真不如死了痛快。 现在,她听说有望从牢笼出去,身上顿时也有了力气,忍着剧痛,由着女儿几个人扶她起来,替她穿衣穿鞋。 一边哑着嗓子低低地骂:“李幼初和李言蹊这两个小畜生,一定没想到我还能出去?哈哈哈,他们想把我送到江南祠堂,任由那些怨妇磋磨,做梦!还是我女儿有本事!若论女儿,顾氏那老贱人的女儿,怎么比得上我的荷儿。” “等我出去,养好伤,有的是手段再弄死顾氏!等我弄死顾氏,看李幼初那小贱人不伤心死!哈哈哈!” 李新荷知道安氏被折磨得狠了,也由着她咒骂,没有阻止。 李新荷亲自为她披上薄斗篷,又替她戴上帽子,兜头将她的脸遮住,叫两个力气大的婆子,一左一右架住她的手臂,几乎是抬着她,慢慢向门外走去。 而为了能顺利出去,安氏忍着背上的刺疼,将斗篷帽檐一角塞入口中,拼命死死地咬住,不发出一丝声音。 “快!趁着门口的侍卫没醒,赶紧把我娘扶到西侧门,那里备好了马车,都快着些!” 不知为何,她心里直突突,有些莫名地不安。 走到院子里时,又看到那个昏迷过去的小丫头,眸子里的冷意渗人,命几个丫鬟道:“找个乞丐多的破庙,扔进去!死活由着她!” 岁谷站在院中,轻轻开口送她:“岁谷恭送姑娘!” 李新荷收了眸中冷意,有些感激地看着她:“我们出去后你关好门,侍卫一会子醒来,只会问那小丫头里头发生何事,不会想到我们将人换走。你与那小丫头声音相似,你只需应付过去,就万事大吉。我娘是女眷,又是主子,他们不会进来查看的。你且忍耐几日,等牢里传来好消息,我必将你接出去!以后你哥哥便会调去我爹的院子。” 岁谷再抬眸时,眸中的惧意褪去,转换成了憧憬,“奴婢必当为姑娘效犬马之劳!” 李新荷安排好一切之后,出了偏院,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往西侧门赶去。 而顺天府大牢这边,李进才按着李新荷的吩咐,将一个食盒交给了来接应他的捕快。 “狱卒大哥,这食盒还麻烦您带给乡主,她在里面没吃少喝的,定受了不少苦,辛苦您多多照料。” 同时,又递出一个满当当的荷包,那狱卒在手里掂了掂,得意道:“还算懂事,爷就替你走一趟。” “哎,辛苦狱卒大哥!”李进才狗腿道,只要能弄死李幼初,他不介意对这个臭牢子装孙子。 那捕快提着食盒,顺着长长的甬道,借着牢内昏暗的烛光,半是摸索着,走到关押李幼初的牢房门口。 见李幼初闭着眼睛靠在墙上,看样子是睡着了,便打开牢门,将食盒塞了进去,又关上牢门,没说什么,便走了。 那食盒刚放下,里面便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那食盒的盖子竟自己开了,十几只黑黢黢的大胖耗子,拖着长长的尾巴,争先恐后爬了出来,叽叽叫着啃着牢里的草屑,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则滴溜溜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李幼初迷糊中感觉到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了她的脚上。 她睁开眼睛,迷糊中看到一只大黑耗子,呈攻击姿势,趴在她脚背上。 两只小黑豆眼睛锃亮,两颗尖锐的大门牙正蓄势以待,随时准备攻击她。 脚背上那异样的触感,和视觉上的冲击,惊得她毛骨悚然,她突然条件反射似的弹起来,尖着嗓子大叫起来。 旁边牢房里的几人都被吓醒了,朦胧中,破口大骂:“吵什么!死娘了!” 不多时,附近牢房里的女人都齐声尖叫起来。 “有耗子!哪来的耗子!” “去!” “死开!默挨老娘!” 牢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第153章 偷梁换柱 从偏院到西侧门,是出李家最近的路,但李新荷这一路却走的小心,走的艰难。 就怕遇到侍卫或者守夜的婆子盘问。 惴惴不安地走到西门,见西门没有人守夜,李新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悄声嘱咐,“娘,西门我都打点好了,您再忍忍,先出去再说。” 安氏苍白着脸,疼的一脑门汗,但还是乖顺地点了头。 就在丫鬟去开门时,北面的小径上,突然有火把亮了起来。 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鬼魅般地传了过来:“这大半夜的,二姑娘要去哪啊?” 这一声,吓的李新荷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警惕地问了句:“谁?” 说话那人带着一行人,急匆匆地从小径上赶了过来,先命人把门边的灯笼点亮,派人严严实实把住门,这才转身。 李新荷打量着此人,发髻绾得高高的,大半夜的梳得一丝不苟,发间插了两枚如意云纹金簪。双手交叠在腰腹正前方,行走间,每一步迈出的距离跟量过似的,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极重规矩之人。 一张有些上了年纪的脸上,严肃端方,嘴角向下耷拉,一看就不爱笑,两眼角添了皱纹,眉心因为经常皱起,而有一道浅浅的川字纹。 这仪态一看就不像府中的下人,李新荷之前没见过她,奇怪李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号人物。 她的目光平静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时,既冷且厉,没有什么温度。 最后定在李新荷的脸上,再度开口:“此时已是丑时初,正是人睡得正香的时候,二姑娘脚步匆匆这是往哪去啊?” 李新荷见了此人,莫名地心虚害怕,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三分颤音:“你你你是谁?本姑娘去哪,无需无需你个下人过问。” 水墨一听便冷哼了一声,“二姑娘慎言!林嬷嬷可不是下人,这是华宜长公主身边,一等一尊贵的掌事嬷嬷。嬷嬷问话,二姑娘还需谨言慎行,别为李家招来祸端才好。” 李新荷听到此人名头这么大,心中懊恼她坏了自己好事,又怪水墨这死丫头跟她作对,但此时她没工夫教训水墨。 既然知道林嬷嬷是华宜长公主身边的人,不是她能轻易得罪的,她只好赔着笑脸道:“新荷眼拙,不认得林嬷嬷,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嬷嬷勿怪。只是,新荷的贴身婢女突发急症,全身麻痒疼痛,咳嗽高烧,若是不即刻就医,恐其传染他人。故,连夜送到外面去,否则连累病中的大伯母,可就不好了。林嬷嬷您说是不是?” “贴身婢女?”林嬷嬷那小川字纹,比方才又深了不少,眉目间带了些嘲笑,“二姑娘倒是仁慈,婢女病了,还要亲自送出门去就医,真是难得!” 李新荷讪讪一笑,“嬷嬷谬赞!那嬷嬷不如早些回去歇息,让新荷将人送出去,别让这婢女传染了您。” 身后的安氏配合地咳嗽起来,一听便虚弱不堪。两个架着她的婆子不敢松手,一松手恐怕安氏便会摔到地上去。 林嬷嬷冷笑一声,“既是传染,又是急症,这大半夜的,找大夫不方便,不如让府里的老太医先给看看,究竟是什么病。” 李新荷大急,若是这样,那安氏怎么能出得去? 若是这次出不去,以后怕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她梗着脖子上前一步,“林嬷嬷是公主身边的红人,这点小事,就不劳林嬷嬷操心了,我自会送婢女去看大夫。” 说着就要带人往外闯。 哪想到,林嬷嬷一挥手,底下的两个婆子,便拦住了她,同时,架着一个人,将她摔在地下。 那人抬头,李新荷顿时白了面色。 “姑娘!救救奴婢!您才出门,那偏院就被人围了。” 林嬷嬷再一挥手,原本被迷晕装在麻袋里的小丫头,挣扎着爬出来,怯怯地看着这一切。 林嬷嬷面上不见一丝笑容:“二姑娘怕是天黑走错了路,擅闯偏院,错将家中罪妇认做了丫鬟,不如让她们各就各位,也省得老身动手了!” 李新荷面上涨红,窘迫不已,但此时,西门就在眼前,马车就在门口,她怎能轻易放弃? “林嬷嬷,我敬你是华宜长公主身边的人,只是,这毕竟是李家的家事,还请嬷嬷不要过问的好。” 林嬷嬷那不苟言笑的脸上,竟微微勾起一丝冷笑:“若老身非管不行呢?” 李新荷顿时一噎,本来按照计划,今夜府里一个能管此事的主子都不在。 自己已经和齐怜容设计好,调走李增荣父子,让他们丑时去牢中见李幼初,而自己爹也只会在安氏院中装醉,根本不会管此事。 自己是府里唯一的主子,下人们谁敢拦她? 眼看着就将安氏送出去了,谁料到半路杀出林嬷嬷这个程咬金! 她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带着安氏闯出去。 “二姑娘不如还是想想,怎么向老爷交代,又怎么向乡主和长公主交代!动手!” 底下黑丫等婆子迅速上前,将安氏从那两个婆子手里拉扯过来,疼的安氏一顿鬼哭狼嚎。 眼见着出牢笼的希望破灭,安氏又哑着嗓子叫骂起来。 “天杀的李幼初!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若是过不好,我就是到了佛祖面前,我也要诅咒你和顾氏那个老贱人啊!!!呜呜!” 黑丫听她骂的难听,啪地甩了她一巴掌,直接掏出她的汗巾子塞到安氏嘴里,低低警告道:“再敢咒骂,小心你另半张脸!” 黑丫是李幼初的人,只忠心李幼初一个。她也不怕得罪安氏,反正安氏已是个罪妇,不久就要回江南,能拿她如何? 林嬷嬷看着傻了眼的李新荷,瞅了眼身后的丫鬟婆子,声音冷得像块冰:“送二姑娘回去休息,将人看好,莫再乱跑!在谁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谁准备好被打板子!” 那些人一拥而上,把还在踢打的李新荷半架了回去。 岁谷见人要走了,忙哭求道:“姑娘,救救奴婢呀。” 李新荷泥菩萨过江,哪还顾得上她。 岁谷刚一动,便被人摁住,林嬷嬷无情的声音又响起来,“岁谷姑娘还是先到我那歇歇,等老爷回来再做处置。” 说着便带人回了李幼初的圆阁。 李家又恢复了它该有的宁静。 李增荣和李言蹊按照约定,来到顺天府大牢。 第154章 耗子 二人还没入内,便听到里面有犯人的尖叫,和狱卒们粗暴地维持秩序的叱喝声。 二人赶紧多多使了银子给牢头,牢头见二人也提着分量不轻的食盒,拿着轻衣软被,摇头嘲讽道:“这乡主果真好福气,虽人被关着,外面却一拨接一拨的人来给她送东西。” 李增荣听后眉头皱了皱,勉强笑笑,没有说话,心中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父子二人进来,里面已逐渐平静,二人跟着狱卒走到关押李幼初的地方。 隔着铁栅栏,李言蹊看见李幼初被几只胖大的,足有男人脚掌那般长的耗子给逼在墙角,吓得面色惨白,不敢动弹。 在狱卒打开门后,李言蹊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抽出腰间的配剑,将老鼠逼退。 挡住李幼初的视线之后,才泄愤般地将那几只胖耗子,一一拦腰砍断。 待再没了耗子的步步紧逼,李幼初这才喘息着,软着身子,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 她与这些耗子缠斗了快半个时辰,可这些耗子仿佛永动机一样,有使不完的劲儿,好像不咬到她,就会一直攻击。 她一天没吃没喝,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只觉气闷,上不来气。 李增荣忙上前扶住她,心疼地替她擦去额头的汗,“圆圆,你没事?这牢里怎么会有耗子?” 李言蹊将剑收回腰间,红着眼,交着牙道:“只怕是有人想害阿姐!这些耗子都是被驯化的,极具攻击性,它们的腹中都是猪肉、牛肉,一看就是人为养的。” 李增荣叱咤江湖大半辈子,听过太多阴损事,此时看着虚弱的女儿,突然觉得心酸,竟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悲愤交加道:“圆圆,是不是江家?他们告你谋杀亲夫不成,又使这些阴招来害你,如此治你于此地,爹去找他们理论!侯门就能欺负人吗?我李增荣倒要看看,他们的心肝有多黑!” 李幼初额上冷汗涔涔,哆嗦着手拉住李增荣,说话的声音干哑又虚弱:“爹,别去,不一定是江家。” 她摇了摇头,以她对江家的了解,江家此时说不得正因为把她送入大牢而沾沾自喜。 江家现下只会想着将证据捂住,定死她弑夫的罪名,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她那些丰厚的嫁妆马上就姓江了,大概不屑于再做放耗子这样的多此一举之事。 是谁将耗子送进来害她,其实不难猜。 就看看,谁最恨她,她在牢里伤了或死了,谁得利最大,便能猜到。 若说江家有人要害她,那决计是齐怜容,此生,齐怜容没在她手里讨到一点便宜,恨她入骨。 而李家 “爹,女儿前脚才刚刚定了安氏谋杀亲嫂的罪,后脚就被人告个谋杀亲夫的罪,此事只怕是我那好二叔和几个弟妹恨毒了我,才联合江家,下这样的狠手!这些耗子,要是我猜得不错,便是新荷为了替二婶报仇,想要了我的命。只怕此刻,新荷趁着你们来牢里探望我,便已开始动作,救二婶出那牢笼。” “可她一个后宅女子,又刚到京中,哪儿有门路,能叫人将驯化的耗子,送来顺天府大牢?” “她没有,有人可有。新荷不知怎的结识了齐怜荣兄妹,齐子凛现在正路着沛国公做事,有些门路。她想做,自会使了钱叫人替她做事。” 李增荣脸上露出浓浓的悲伤:“你二叔和你弟妹,可都是我们的亲人啊,他们怎么会这么蠢!竟然联合外人,害自家人。他们也不想想,若是不将安氏送回江南,等你娘好了,安氏如何再有脸面,面对你娘?我们若不顾着亲情,早就将安氏送到大狱了,还冒着以后落人把柄的风险,将安氏送去江南?新荷使这些奸计,真叫我寒心!” 这次不待李幼初说话,李言蹊便接过话头,“爹,我们当他们是亲人,可他们未必当我们是亲人,二婶毒杀母亲可是事实,阿姐才将她关起来,二姐便使这样的毒招,治我阿姐于死地,这样的人还配当我们的亲人?” 李增荣看着女儿惨白的脸,从食盒里拿出茶壶,倒了杯热茶,亲自喂给她喝,脸上带了前所未有的决绝,“看来,这次回去,我便要清理门户了!” 李幼初听后,凄然一笑,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抽搐一下,随即身子就软了下去。 李言蹊大惊,上下一检查,这才发现李幼初左脚上的鞋子破了个洞,有血流出来,洇湿了粉色的缎面。 “爹,阿姐被那些耗子咬了。那些耗子那般疯狂,只怕被人喂了药,阿姐怕是有危险。” 李增荣一向镇定的脸上,也有些慌了神,他思索着:“我们进来探望已是不易,若是想将你姐送去医馆,怕是更难。” 李言蹊看着李幼初惨白的脸色,只觉心脏被重锤砸了一般疼,他几度哽咽:“爹,你在这看着阿姐,我去请大夫,我们先救阿姐要紧。” 李言蹊飞奔着去请大夫,又吩咐等在门外的小五回李家,“你去告诉林嬷嬷,说阿姐被耗子咬了,晕过去了,请她老人家想办法。” 李言蹊知道林嬷嬷是长公主派来的人,极得阿姐信重,她经历的事多,想必一定有办法救阿姐。 李家。 林嬷嬷接到消息时,已是丑时末,她连夜把丹青水墨几个大丫头都召集过来,那张始终严肃的脸上,依然镇定,但却藏不住着急。 “我早已派人给长公主去信,可路上必得耽误些时辰,怕长公主收到信,乡主便会有危险。我们得做两手准备。丹青,你们需得想想,姑娘平日里与谁交好,此时,有没有能靠得上的关系?” 丹青急得原地转圈儿,思索着能用得上的人,姑娘平时与平西侯夫人的关系还算要好,可听说平西侯夫人,此次跟着平西侯伴着御驾,也去了承晋山庄。 忽然,她想起来,姑娘自赏花宴上带回一块玉佩,叫她收好,她急急地跑出去,“嬷嬷稍等。” 第155章 救人 再回来时,手里捏着一块碧绿的玉佩,交给林嬷嬷。 “嬷嬷,姑娘曾救过周小将军的命,可凭这块玉佩,去找周小将军救我们姑娘!” 林嬷嬷接过那玉佩,皱眉衡量了一下,在李幼初的性命面前,规矩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心一横,道:“叫来陈志诚,叫他带上信物,骑上府里养的黄风驹,快快去找周小将军,请她救姑娘。快去!” 黎明前的京郊大营里,正在练兵,喊声震天。 流风站在周长庚身侧,面色凝重:“将军,此番我们募集了这么多兵,同样掌兵权的长安侯和沛国公,怕是会双双起疑,他们若向圣上参您私自募兵,这可就不好了。属下怕圣上忌惮您。” 周长庚斜斜地靠在柱子上,看着远处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陷入了沉思:“圣上不仅缺粮缺银,也缺人。我若不先下手招募,提前操练,那等到北齐打来,我们大乾岂非要束手就擒?圣上也未必就不知我的所做所为,他不阻止,便是默许。既不是在边境上拥兵自重,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有何可忌惮的?” 周长庚近来,一直在忙着募兵,通过各地招募,来补充兵力。 并亲自操练,与新兵们同吃同住,构建凝聚力。 流风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永远是以百姓为先,屡次将自己推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流风叹了口气道:“主子,属下知道您心急咱们的大计,可齐王与瑞王实力在我们之上,属下认为我们此时更应该守拙,不该强行冒头。” 周长庚屹立在夜色之中,脸上的银质面具,将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睛睛掩住,他狡黠一笑,“我藏的已经够久了,是利刃,总会出鞘的。如今他们二人争权夺利已久,却分不出高下,那我就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分出个高下。” “端阳节的事,圣上大力斥责,并惩罚了瑞王,削弱了他一部分势力。巧的是,瑞王刚受罚,沛国公公开封城找丢失的粮草,却又没找到。这个锅他必定会找人来背,给我盯好他的动作,看他让谁来背锅。” 流风闻言,思索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拍脑门,有些兴奋道,“所以瑞王被削弱的势力,主子想暗中接手,壮大我们的实力?主子叫属下盯紧沛国公,看他抓齐王的人背锅还是瑞王的,我们便能猜出他站队哪个皇子,到时候再见机行事,离间齐王和瑞王,主子从中渔翁得利,趁机吃掉他们的势力。” 周长庚勾唇一笑,淡淡回了句,“还不算太笨。” 二人正在说话,忽听大门处传来吵嚷之声,“官爷,小的有急事要求见周小将军,烦请通报一声,人命关天哪!” “爷管你关天关地,滚开!别耽搁了将军的大事!” 周长庚给流风使个眼色。 流风过去一看,竟是李家的陈志诚。 他思索了下,还是带着人来到周长庚面前。 周长庚奇怪道:“你怎么来了?你们姑娘不是回了李家?莫非李太太出了事?” 陈志诚连连摇头,飞快答道:“不是我们太太,是我们姑娘,我们姑娘被关入了顺天府大牢,如今被耗子咬了,那些耗子被喂了毒,只怕我们姑娘有性命之忧,将军救命!” 说着,陈志诚亮出手里那块碧绿的玉佩,流风一见就瞪大了双眼,倒抽一口气道:“啊!这不是先” “快去备马!”周长庚拍他脑门一下,打断流风的话,手指捏过那枚玉佩,用力摩挲着,问陈志诚。 流风道:“主子,您不练兵啦?” “不练了!你守在这里!让清风随我去顺天府!” 流风只好使人去牵马,通知清风。 周长庚边向外走,边问陈志诚,语气少见的急促:“快说说你们姑娘,为何被抓?” 底下人很快牵来了马,二人上马,向顺天府大牢而去。 路上,陈志诚简短地诉说了一遍事情经过。 周长庚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先去百草堂将韩瑜接上,结果到了百草堂之后,才得知韩瑜已经被李言蹊请走了。 周长庚便板着一张脸,直奔顺天府大牢而去。 此时,已接近卯时,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 牢头正打瞌睡,仿佛见着一张戴面具的帅脸一闪而过,他吓清醒了。 本朝戴面具的可就只有一位,那就是大杀神——周长庚。 他是大乾最年轻,最战功赫赫,最有前途的云麾将军,又是圣上身边的宠臣,听说圣上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 父亲是号称“阎罗王”的周大将军,朝中没几个人不卖他面子。 他怎的来了这肮脏的大牢呢? 牢头是个聪明人,忙迎上前,“见过周小将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可要小的帮忙?” “乡主是长公主殿下的救命恩人,她老人家托我过来看看乡主,快带我去。” 牢头谄媚地将周长庚带过去,打开门,正要再说什么。 周长庚直接甩了一句话,“做好你的事,闭紧你的嘴,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牢头聪明的闭了嘴,急忙退了回去。 周长庚见到地上躺着的人,发丝凌乱,面如白纸,气息微弱,左脚上有些血迹,他的心脏骤然一抽搐,莫名疼了起来。 这是他十三岁那年,救他性命的女孩啊。 那时候他觉得她像太阳一样明亮,整个人发着光,照耀了他最黑暗的两年时光。 在他最低谷的两年间,陪伴他,照顾他,鼓励他,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若是没有李幼初,也就没有他周长庚的现在。 周长庚跪在地上,将李幼初小小的身子托在腿上,抱起来,他动作轻得像羽毛,似乎一用力,便会碰碎怀中的人。 她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单是想想她有可能醒不过来,他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一手揽在她的颈下,一手抚了抚她凌乱的发丝,低低说道:“圆圆,你受苦了,我来了,这就救你出去。” 这个名字他从未在人前叫过。 第156章 是他的太阳 这个人是他少年时的太阳。 此刻他的太阳奄奄一息,他的世界仿佛再无日光,抱着的人身子滚烫,他心痛到无以复加,眼睛一红,滚下泪来。 李幼初是被烫醒的,有水滴滴到她的眼睛上,她睁了睁眼,看到一张挂着泪痕的俊脸,忽又闭上眼,声音虚弱:“果然是做梦了,否则怎么会梦到周小将军。” 周长庚见她醒了,心脏骤然一缩,“不是做梦,我就在这里。” 李幼初似是不相信一般,虚弱地抬着眼皮,盯着他看了两息,“这是大牢,你怎会来这种地方?” “你不是说了吗,你我有缘。”周长庚见她虚弱,不让他再说话,“我救你出去,先去看大夫。” “不,你别为我冒险。如今江家咬死了我‘弑夫’,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是大乾的战神,北齐又虎视眈眈,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出错。你若想救我,便给我找个大夫来,先将我这条命保住,以后,我若有幸活着,必,必会报答你的恩情。” 周长庚的脸瞬间黑了,“李幼初,你不欠我,要说报恩,也应是我报你的恩德。这里危险,先出去再说。” 李幼初,心想,他的脾气还挺拗,苦笑,“可你要怎么把我救出去?看孟元龙的意思,应是沛国公吩咐的,为了我得罪沛国公,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周长庚俊美的脸上写满了坚定,“我有办法。” “听说沛国公睚眦必报,你与他的关系本就紧张,两国交战在即,我不能再把你搭在里面。” “我自有分寸。” 周长庚看了看左右,抱着人,大步走了出去。 他面色难看,狱卒们都听说过他的脾气,只敢在后面跟着,却无人敢上前拦他。 牢头摸着鼻子,机械地带人拦在外面,祈求道:“小将军,顺天府的规矩您懂,您要带走乡主,小的们做不了主,也担不起责啊。还是小的让人去通知孟大人,请他做主。” “正好,我也要见他! 出了任何事,让他找我说话便是!” 牢头还能说什么,打又打不过,拦又拦不住,得罪又得罪不起。 众所周知,周长庚的脾气向来孤傲,连圣上都要忍受他的三分傲气。 牢头确实无法拦人,周长庚手中有一块御赐的的鎏金令牌,上写“圣旨”两个字,别说进出一个顺天府大牢,就是夜半出入皇宫,那也不在话下。 想了想,牢头让开了,哪头他都得罪不起,还不如卖给周长庚一个人情。 周长庚是骑马过来的,他出了大牢,正好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李言蹊跳下车,见着是上次端阳节,救了李幼初的周小将军抱着她,知道他又一次救了李幼初,便伸手上前想接人:“多谢周小将军,我,我来抱阿姐。” 周长庚一躲,口中有些调侃道:“等你再长高些。” 李言蹊伸着双臂,僵在原地:他矮吗? 回转过身,看了一眼周长庚的背影,好像比起他来,是单薄了些。 哼,你等着的,得意什么?小爷才十三岁,等我多吃饭,非要长得比你高,比你壮! 周长庚抱着人,到了马车旁边,李增荣和韩瑜听到动静,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周长庚将人抱了出来,都目露惊讶。 一是这个案子未结束,他便将人带出来了,二是男女大防。 但好在也无外人。 事急从权,坏不了二人的名声。 周长庚拍了拍韩瑜的肩,嘱咐道:“将她治好。” “你去哪?”韩瑜面露忧愁,“我听李老板说了此事,你别冲动,此事应从长计议。”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自有分寸。孟元龙是个老油条,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韩瑜拽着他,离马车远了些。 “手刃姓江的易如反掌,江世简欺她如此,我必杀之!” “你的杀母之仇不报了?你的大计,你忘了?”韩瑜面色一变,急道。 “报!我没忘!我有分寸。我现在去孟府。你把她治好。”周长庚回过身道,“拜托了。” 韩瑜沉默,他这条命是周长庚的外公敬国公,从战场上拾回来的,见他学医有天分,便请了名师教导他。 他欠敬国公一条命,而敬国公看周长庚比看自己的命都重要。 周长庚要做什么,自己便是拼死也要护着的。 他松开拦着周长庚的手,叹口气道:“你和她都是最心软的人,她救了你,我便会救她,你一切小心。” 周长庚心中一阵悸动,仿佛又回到六年前,那个最绝望的悬崖边。 他的马疯了,将他从悬崖上甩落,生死一线间,被挂在树上,李幼初的马车经过时,又砸在了她马车上。 当时她家的车夫叫她丢掉他,他只记得那个十岁的女孩,轻轻说了句:“他受伤了,我要救他。” 眼睛里的水气涌上来,又退下去。 他也是,一定要救她。 孟府。 孟元龙刚上朝回来,正要用早膳。 外头突然有人禀报,“大人,周长庚将军来了。” “他来做什么?”孟元龙立刻在心里合计,自己是三品文官,而周长庚是云麾将军,又才从边疆回京不久,严格来说,二人向来无甚交集。 “底下的人来报,他从牢里救走了乡主。” 孟元龙眉头一皱,这个便宜乡主不是个商户女吗? 怎么惊动了这么多大人物? 孟元龙犹豫了一下,思量了片刻才不悦道:“请进来。” 孟元龙吩咐完了,便立刻到了正厅,只是周长庚速度更快,孟元龙到的时候,周长庚已经在正厅等他。 孟元龙面上带笑,熟稔热情地走进来,同他打招呼。 他们私下没什么交情,孟元龙却如此热情,这是他的为官之道。 周长庚一向孤傲,他不喜这些,看上去有些冷淡。 孟元龙端详着他那张不带温度的俊脸,有些讪讪,便直接开门见山。 “周小将军此来,所为何事啊?” 周长庚看了一眼下人的方向,孟元龙挥手将下人打发走。 第157章 谈判 周长庚面具下那双好看的眼睛眯起来。 “孟大人,我不喜欢绕弯子,乡主在你的地盘上被毒耗子咬了,且这些耗子还是驯化过的,目前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孟元龙一惊,周长庚是来兴师问罪的? 李幼初是个烫手山芋,孟元龙怕给自己惹来麻烦,便条件反射般地想将自己摘清,“这牢中都是定期撒耗子药的,怎会有耗子?” “那便要问孟大人了!”周长庚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悦,话音一转,“听说孟大人是从江南一路爬上来的,经历了六年前的江南太子案,还能完好无损地抽身,并继续稳升京官,一路爬到三品大员的位置,孟大人果真官运亨通啊!” 孟元龙一听他提到江南太子案,一张老奸巨猾的脸上,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真实的色彩。 他连连摆手,动作有些滑稽,忙不迭道:“小将军慎言,慎言呐!这是圣上的禁忌,这么多年谁人敢提此事,将军又何苦忤逆圣上。” 周长庚哼了一声,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紧紧盯着孟元龙:“当年的江南太子案牵连甚广,总共折进去一百七十三名大小官员。他们都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孟大人任当时的江南知州,稳坐江南的第三把交椅。” “请问孟大人是如何在齐温两巨头,双双落马之时,还能做到明哲保身,急流勇退,并且还连升两级,成了京官的?此后连连擢升,成了如今的三品大员?” 孟元龙面色大变。江南太子案过去这么久,圣上禁止所有人提起此事,周长庚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难道周长庚细查了他的底细?这可大大不妙。 他强装镇定,收敛了神色,“你想怎样?” “放人!” “那可是弑夫罪,我朝律法” 话还没说完,便被周长庚冷声打断。 “孟大人是个明白人,能爬到如今的位置,靠的自然不单是孟家的祖荫。听说,孟老大人最是耿直,凡事都爱讲证据,尤其痛恨那些放印子钱的,逼死了多少条性命。” 孟元龙头大,这是借着他爹讲证据,反讽他在乡主这件事上不讲证据就定了她的罪。 周长庚还知道了他夫人放印子钱的事,大乾不允许官员放印子钱,周长庚这是在威胁他。 这若是让他爹那个老腐朽知道了,还不拿刀砍了他。 没想到这个杀神平时不声不响,一开口就捏住他的命脉。 “放人确实不行” “既然孟大人不想听江南旧案,那我们就说说另一件案子。听说粮草丢失,顺天府最先接管此案,案子没有实际进展,圣上震怒,是沛国公力保孟大人,才使得孟大人不受牵连可对?” 提起这事,孟元龙的脸黑了。 “原来周将军是来离间我与沛国公的。” 周长庚轻笑,他深知孟元龙是一个极为圆滑的人,他也听说了孟元龙并未如何为难李幼初,没听沛国公的,将人直接定罪,而是暂且关押。 这才给了他救人的机会。 周长庚摇头,“大人错了,我是来救大人于水火的。” “江世简和乡主的案子,看似是有违伦理纲常的家庭纠纷,实则涉及朝堂利益纷争。李幼初是圣上亲封的乡主,李家又是圣上亲定的皇商。孟大人想想,圣上为何这么做?” 孟元龙表情一凛,他本就是个老油子,他前期的关注点在沛国公保他,他要还沛国公人情,便忽略了这一层。 现下周长庚提醒他,他前后一想,不禁有些后怕,皱眉道:“国库不丰,李家在大战当前挺身而出,解了圣上的燃眉之急,在乡绅之中做了表率,圣上特意嘉奖李家和乡主。” “所以,皇商谁人不能做,又为何非得是李家?打仗需要的是银子,是粮食!而李家既有钱又有粮,可谓是皇上亲定的钱袋子。你在这个时候动了圣上的钱袋子,乡主还在你的地盘受了伤,你猜圣上会怎么处置你?” “那依将军看,我该如何呢?”孟元龙神色一凛。 “这就要看孟大人如何选了。继续与乡主为难,便是与圣上作对!何况,江家的控告并非是真实情况,孟大人不是也没亲自去江家取证过,便将乡主关押了吗?若是乡主的母亲病重,而江家蓄意阻拦乡主,拖死李太太,之后再毒死乡主,谋取嫁妆呢?” 这样的例子,在本朝屡见不鲜。而且永宁侯之前与齐怜容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还闹出过下毒谋害正妻的事。 京中茶楼里,说书先生偶尔还会说这个话本子。 孟元龙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这次看似是帮了沛国公的小忙,实则是把自己拖入了深渊。 周长庚看出孟元龙动摇了,便又说道:“孟大人代表的可是整个京城的公平公正,别说江世简没死,谁人弑夫会只让他手掌受伤?退一万步说,他便是死了,一个与国无功之人,在圣上心中,他如何与乡主相比?若帮着江家这样的人,冤死了捐银捐粮,心系百姓的乡主,大人要如何自处呢?” “一头是圣上的钱袋子,一头是百姓爱戴之人,孟大人沉浮朝堂二十余载,这点利弊,无需我多说?” “那不如等我去江家实地取证,查清此案,再做定论。先请个大夫给乡主治病,将军看如何?” 周长庚冷着一张俊脸拒绝,他现在已经占据了主动权,“不行!牢狱里阴暗潮湿,还有小人暗害,不适合乡主休养。” “那,依周将军之见?” “你以为我走这一趟是受谁所托?若不是长公主跟随圣驾去了承晋避暑,这一趟她怕是会亲自来向你要人。只怕她老人家来了,你这官帽便戴不稳了。” 孟元龙心里呕得要死,这便宜乡主,怎的有这么多后台。 他心里在想该如何与沛国公交待。 实在不行,到时候他将责任推到周长庚身上,再不成不是还有长公主吗?这些人地位都比他高,他还能强拦着不放人吗? 犹豫再三,心中的天平终于偏了。 第158章 鼠毒 “放人,我放人。” 到时候沛国公也奈何不了他。 他沉浮朝堂这么许久,早成了滑不留手的泥鳅,想到这里,便又对周长庚谄笑起来,还亲自写了封手令,盖了官印,让人拿去给牢头存档。 周长庚见事已成,便告辞离去。 孟元龙盯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气的踢翻了一把椅子,这次是他自己没把李幼初的底细查清楚。 幸亏周长庚及时点醒了他,要不然真动了圣上的钱袋子,圣上还不活剐了他。 照周长庚这么分析,沛国公也并非抬举江家这样的门第,而是李家冲撞了他的利益,所以沛国公才针对李家,拿他孟元龙做刀而已。 他孟元龙可以做刀,但是刀一般都没有好下场,要做也只能做圣上的刀,最起码活得会久一点。 他想明白之后,便做好了决定。 既然江家无人撑腰,那这口气,他就出在江家人身上,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周长庚从孟府离开后,陈志诚还在府外等着他。 见到他便问:“小将军,孟大人他同意放人了?” 周长庚点头。 陈志诚立马松了口气,高兴起来,笑得见眉不见眼,“我们老爷说了,能救下姑娘,多亏了小将军,让我在此等候,请小将军过府一叙。” 周长庚正好不放心李幼初的情况,苦于找个什么借口去看看她,正好借坡下驴,跟着陈志诚一起去了李家。 到了李家,林嬷嬷的人早等在门口,见人来了,直接领着人到了李幼初的圆院。 李幼初的卧房很大,里面坐了很多人也不显得拥挤。 李增荣坐在窗边的榉木椅上,李言蹊站在他身后。 沈锦书坐在李幼初拔步床边,林嬷嬷坐在床尾的软凳上,韩瑜坐在床头的软凳上,正为李有初把脉。另有丫鬟若干分布在角落。 这么多人在,屋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长庚大步跨入内室,只见李幼初已经又晕了过去,整个人躺在榻上,瘦瘦小小的,小脸因发烫而呈现出不正常的红,额头上不断渗出细汗,全身轻微打着摆子。 陈志诚见到李增荣,走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李增荣便亲自起身向周长庚行礼致谢:“今日要多谢周小将军了,若是没有周小将军,小女怕是” 周长庚侧身躲过这个礼,同时还礼道:“李叔客气了,我与李姑娘有些缘分,救她也是应该的。” “日后小将军若是有用到李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周长庚也不推辞,道:“是。” 扭头看到韩瑜在旁紧皱着眉头,便问:“韩瑜,什么情况?” 韩瑜看他一眼,表情凝重:“这些耗子是被人喂了毒的,牙齿上残留着毒素,它们咬伤了李姑娘,毒便顺着血液游走于全身,状况不好。” 这话说完,李增荣和李言蹊顿时着急起来。 李言蹊道:“韩大夫,你是名医,求你想办法救救我阿姐。” “我正在想,如果只有高热和呼吸急促,我还是有办法救的,但若皮肤出现了瘀点,便有危险了,我只能尽力一试。” 一旁坐着的锦书闻言,忙抓起李幼初的手仔细查看,确实见其上隐约有红色麻点出现。 她学医时候尚浅,没遇到过鼠毒的情况,但看着好友如此模样,的确心里着急,语气里不由自主便带着几分埋怨:“那你说这么多,到底用什么法子救人,倒是抓紧动手啊。” 韩瑜心里也着急,他的性子又是个激不得的,瞧着旁边的沈锦书,不怒反笑,语气里带了几分吊儿郎当:“呦呵,在下眼拙了,方才竟没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我瞧你也是个懂行的,不然,你行你上啊。” 沈锦书一噎,她只恨自己没早些跟着沈道槐学医,现下才会受人制约,她有些怒,腾地一下站起来,抓着韩瑜的手臂,居高临下盯着他,凶巴巴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做大夫的,总说些玄之又玄的话,说了又让人听不懂,难道不会说人话吗!如果能治,你便快些行动,让圆圆少些痛苦,你看不到她都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吗?” 韩瑜顿时有些懵了,他一向被人高高捧着,还从没被人这么当面说讨厌。 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动作僵硬地抽回自己的手臂,俊美的脸上有些窘迫,小声嘀咕道:“我这是做错了什么,我有说不救吗,这不是斟酌药方呢嘛。” “你救慢了,病人便多一分痛苦,这就是你的错。” “你!不讲理啊,不讲理,拥有就是原罪!” “还不快点写药方!” “你凶什么凶!母老虎!” 沈锦书抿着唇,朝他瞪了瞪眼睛,甩着小拳头逼迫他。 他让旁边的小药童过来写方子,沈锦书铁青着脸,接过一旁的纸笔:“我来!快说。” 韩瑜表情一僵:这姑娘失心疯了? 只好轻咳一声,斟酌着药名,说了个方子。 写完之后,锦书便熟练地安排人去抓药,煎药,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就像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屋中人也都轻咳一声,假装无事。这一打岔,倒是缓解了方才屋中沉重的气氛。 韩瑜也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有了精神,起身道:“你们都出去,我需要先给李姑娘施针,好把毒素排出体外,期间不能被外人打扰。” 李增荣站起身道:“那我等在外间等候,韩大夫若有吩咐即刻叫我便是。” 周长庚脸色不太好,但他是外男,实在不方便待在里面。 只好跟着李家众人走到外间。 他们出来,沈锦书安排完一切回来,直接推门入了内室。 韩瑜叫她进来,眉眼间尽是不悦:“说了让你们出去,怎的又进来了?” 沈锦书:“男女授受不亲,万一你这个登徒子心怀不轨呢,为着圆圆的名声,我要在此处看着你。” “你是想偷师学艺?” “谁稀罕,你有什么值得我学的。她怎么样?” “有我在,死不了。银针递给我。” 第159章 准备后事 沈锦书见他要救人,忙把药箱里的银针递给他,眼巴巴地盯着他施针,“哦。” 见他伸手去拿针囊,便先一步取了来,放在他手上。 韩瑜见她这副小狗腿样儿,桃花眼一翻,便又毒舌起来,“哼,这就对了嘛,偷师学艺就要有偷师学艺的态度。” 沈锦书还他一个白眼儿,手上动作没停,口中又犀利起来,“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家世代行医,我爹曾任太医院院判,医术高你八百倍,还用跟着你学!” “曾任?沈太医?你是沈太医的女儿?”韩瑜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沈家的事情,他听说过沈锦书与长安侯许家退亲的事。 心里一直挺服气这女子的魄力的,敢于与世家大族正面相搞,哪怕冒着毁了名声的危险,也不嫁许见川那个渣男。 倒是个有气节的。 另外,他也很佩服沈太医,宁愿毁了自己的晚节,也要换爱女后半生安稳。 再开口时,口中便带了些怜惜,竟然开始解说起哪个穴道,能有助于排出毒素。 施完最后一针,回过头道:“待她喝了药,若是三天后能退烧,危险就解除了。” 沈锦书听到好友病情稳定了,这才松了口气,见韩瑜满头是汗,走到桌前,为他斟了杯茶,亲手递给他道:“方才对不住了,我一时着急你也辛苦了,喝杯茶歇歇。” 韩瑜看着沈锦书,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姑娘还真是直性子,前一刻还像个小炮筒子,为了好友,对他又怼又骂,下一刻便能卸下心防,真心道歉。 若是不了解她的,定当会误会她是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小疯子。 可他却知道,这姑娘最是纯良不过,他们在京郊新开的仁心医馆,救了很多无辜妇女。 看到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韩瑜故意板着脸,冷着声道:“沈姑娘的情绪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凡在下是个心眼儿小的,都得误会沈姑娘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势利眼儿。” 沈锦书洗了两块帕子,一块递给韩瑜,一块拿着去擦李幼初额上的冷汗,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已经有些青黑的眼窝,垂着眸子道:“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会做自己认为值得的事,圆圆已经够苦了,她经历了很多,若是能让她少受几分苦,别人爱说我势力眼儿,便说呗,我又不少块肉。” 韩瑜听了这番话,心里倒是又更惊叹了几分,其实沈锦书自己也是受了伤的,明明好好的一个太医院判嫡女,莫名其妙被长安侯看中,威逼利诱说给了自家那混蛋儿子。 后来,沈家发现许见川宠外室,还与外室生了儿子之后,去退亲。 许殷又算计沈道槐失了晚节,放话出来沈父失德,沈家女配不上许家,同时毁了沈道槐的官途,和沈锦书的名声。 他们一房,也被沈家赶了出来。 没承想,沈锦书不但没自怨自艾,竟还变得更为良善,与沈道槐共同开了仁心医馆,专门为一些穷苦人治病,救治了无数妇女孩子。 实在是让他佩服。 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晕染开来,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姑娘,道:“人活着本就不该在意世俗眼光,为自己而活,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个朋友,韩某交了,以后有需要韩某的,便到百草堂来寻我。” 沈锦书没说话,韩瑜便去了外室。 周长庚方才去探望了李太太,刚刚回来,看到韩瑜便问李幼初的情况,“她怎么样?” 韩瑜:“目前,毒素稳住了,端看三天后,能不能退烧。若是退烧,便脱离危险” “那万一没退呢”水墨急急开口。 “若是没退,便准备后事。”韩瑜声音很沉。 水墨和丹青,当场便崩溃,哭了出来,赶紧进房里去守着李幼初。 李增荣父子暗暗捏紧了拳头。 周长庚脸色难看,不再说话,木着脸和李增荣告辞,韩瑜赶紧跟上。 待出了李家,周长庚像是跟谁发狠一样,打马疾驰。 韩瑜在后面,像个小媳妇一样边追边哄,“喂,九龄,你等等我,你这是置哪门子气啊!” 周长庚不理他。 韩瑜好不容易追到他左后方,就听流风低低地在向他汇报:“将军,属下问清楚了,这耗子是李新荷和江家的齐怜容联手,买通了狱卒,放到乡主牢里的。” 韩瑜一听便知,江世简要倒大霉了,江家要倒大霉了。被这个杀神盯上,江世简便是插翅也难逃了。周长庚必会布下天罗地网,将江家搅个天翻地覆,让他们后悔告李幼初“谋杀亲夫”。 韩瑜也不着急了,有些幸灾乐祸地听周长庚布局。 周长庚神色未变,问流风,“我之前让你安排人在江家蹲守,查江老侯爷给江世简定那门亲事,查到没有?” “查出来了,我们的人还混进江家的书房,弄到了那封婚书。江老侯爷是个极重情义的,临死前,还嘱咐江老太太一定带人去郭府提亲。可江老太太表面答应了,等江老侯爷走后,便将那封婚书藏了起来,另写了一封退婚书,送去了永州郭家。” 永州郭家,不是什么大官,郭老爷只是江老侯爷手下的一个虞侯,曾救过江老侯爷的命。 从那之后,二人成了过命的兄弟,江老侯爷为了亲上加亲,便亲自定下了江世简与郭芳的亲事,并亲手写下了婚书。 可后来,郭家老爷战死,只留老妻与女儿郭芳在永州过活。 直到去年,郭芳十六岁,郭夫人也去世了,死之前,亲手把那封婚书交给女儿,让她上京寻亲,按约定嫁给江家。 可永州离京城甚远,郭芳虽是武将之女,由于郭老爷战死,郭夫人一直不让她舞刀弄枪,所以身子极其孱弱。 一路上京辛苦,身边只有一个婆子相护,半路被贼人掳了,那郭芳竟是个刚烈的,不堪受辱,竟咬舌自尽了。 如此一来,郭家,满门尽灭。 周长庚听完,眼里铺天盖地都是寒意,仿佛数九寒天冰封的河面,“这郭姑娘倒是个有气节的,如此,我们便帮她争回她该得的一切!我们的人里可有英气些的美貌女子?” 第160章 状告江家 韩瑜笑起来:“九龄啊九龄,你是要帮郭家姑娘,还是要帮李家姑娘?” 周长庚想起李幼初那张惨白的小脸儿,和滚烫的身子,更加面露寒霜,冷笑道:“那混蛋加在她身上的罪孽,我必定百倍还之!” “就知道你是为了她。” 韩瑜本是带笑的面庞,突的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肩膀,无奈摇头,“江世简纯属自作孽不可活。” 周长庚看向流风,“问你话呢,有没有英气些的女子?” 流风赶紧收回八卦的心,问道:“什么样的算英气?是属下理解的那种英气吗?” “玉姨的亲侄女于若若便很…英气。就脾气也很烈,能提刀砍,绝不与人逼逼。额主子,她合适吗?” “合适,叫她来见我。” 到了晚饭时分,于若若便过来见周长庚。 “九龄哥,何事找我?” 周长庚看着眼前的女子,长发束在脑后,一身红黑相间的劲装,眼神颇亮,举止间颇有些男子风范。 眉目英挺,带着些戾气,一看就不好惹。 周长庚让她坐,嘀嘀咕咕与她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期间于若若一会站起来,一会捏拳头,一会又捶桌子,整个人焦躁不安,似乎有什么为难事一样。 周长庚道,“这次事成,北齐之战,我带你上战场,你不是想做女将军吗?” 于若若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 “九龄哥,你可不许骗我,否则,我可要去姑妈坟前告你一状!” 她姑妈就是端阳节死去的玉姨。 “玉姨的仇,我亲自为她报!”周长庚轻轻摇头,怜惜地看着于若若,再次保证,“绝对一言九鼎。” 于若若扯着自己身上的劲装,道:“哥,我没有闺秀的衣裳,怎么办?” “流风!” 流风带人进来,手里捧着一匣子首饰,和一托盘各式时兴襦裙。 “若若,这些都是你的,你看着发挥,我相信你能行。”周长庚一张漂亮的脸上,带了少有的浅笑。 于若若挠了挠头,盯着那些衣裳,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把匣子都接过来,翻了翻里面的衣裳,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叫道:“哎呀,怎么还有一套又脏又臭的褴褛衣衫?” 周长庚面具之下那双丹凤眼,弯起一丝弧度:“因为他家只认钱。你穿这套破的,才好成事。” 于若若: 流风:噗 两日之后,江家老太太、江芸儿,还有齐怜容正在福寿堂,畅想美好的富贵未来。 “没了这李幼初这贱妇拖累,简儿又有了银子,何愁不能升官发财?容儿如今又怀了孩子,将来,我们有了银子,必为这孩子延请名师,将他培养成栋梁。” 齐怜容幸福地笑:“那妾身就替孩子,先谢过祖母了。” 江芸儿瞥她一眼,心里瞧不起她那副狗腿样,但此时她心里正高兴,不阴不阳地说了句:“这孩子生到我们江家,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你这等出身,也跟着孩子沾些我们江家的福。” 他们正沾沾自喜,以为李幼初那些丰厚的嫁妆,马上就落入江家口袋时。 忽有婆子来报,“老太太,门外来了一个姑娘,说是,说是” 婆子瞧着老太太冷掉的笑容,有些吞吞吐吐。 “说什么?”老太太正畅想的高兴呢,突然被打断,气哼哼地问。 “说她是老侯爷给侯爷定下的娃娃亲,说是姓郭,上门寻亲来了。” 江老太太面色一变,手里的佛珠,咚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站起身,将齐怜容和江芸儿都打发回去,叫来吴婆子。 “老侯爷去的第二年,我不就叫媒人送去退婚书了吗?怎的在此时找来了?” “老太太,郭家老爷早就去了,郭家早就不比当年,去年听说郭太太也去了,莫不是郭姑娘一个孤女活不下去,又奔着江家来投亲?” “叫几个凶恶婆子把她轰出去,现下正与李幼初闹官司呢,别再这个节骨眼上弄出差池,到手的嫁妆也没了。” 吴婆子亲自带人去了,江老太太不放心,跟在后面,躲在侧门处看着。 到门上一看,那姑娘衣衫褴褛,颜色已经难以分辨,一看就是一副落魄样子,长得又瘦又高,一张脸倒很是干净,眉目英挺,看着有些将门风范。 吴婆子察言观色,很是熟练地带着人撵人:“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侯府门前也敢撒野!” “我叫郭芳,我是江老侯爷亲定的江家儿媳,我要见侯爷。” “滚滚滚滚,再不滚开,老婆子叫人把你打出京城去,叫你在京城无一粒米吃,无一张榻睡!还不快滚!” 那姑娘被推搡出来,还不忘回头叫喊:“江世简,你我的亲事,是江老侯爷与我父亲定下的,现下见我落魄,不让我进门,你会后悔的!” 这些话很炸裂,很快就吸引了一大堆过往的行人围观,大家对着姑娘和江家指指点点。 “姑娘,你说你是谁?”有好事者问。 “永宁侯江世简的未婚妻郭芳。” “这不对呀,永宁侯是江世简没错,可他早在今年年初就成亲了,永宁侯夫人是江南首富家的女儿李幼初啊。” “什么?”那姑娘面露震惊,“他居然背信弃义,见我家没落便狠心抛弃于我,转头娶了首富之女!这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小人!他怎对得起我父对他的信任和嘱托。” 似乎是伤心过度,她突然直起身子,盯着永宁侯府大门前的石狮子道:“如今我郭家,就只剩下我一个孤女,他们才敢欺我至此!我,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说着便要去撞那石狮子,众人忙拦住她。 “姑娘,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的渣滓不要也罢,他府里还有好几房小妾呢,还有个无媒苟合的,如今都怀胎五六个月了,你为他死了值得吗?不如回家去,另寻门亲事,别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那姑娘抹了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昂着修长的脖颈道:“说得对!我要为我自己讨回公道,我要去告他!” 众人:谁要你去告他了,不是叫你回家去吗? 那姑娘离开江家,转身冲着府衙直直而去。 第161章 追还本夫 江老太太在门里面听着这一切,慌了神色,赶紧吩咐吴婆子,“你快叫家丁去将她拦下!” 吴婆子应声而去,调集了个会武的好手,试图对一个弱女子行那围追堵截之事。 郭芳走到半路,忽然,被几个家丁截下,她先是装作挨打,带出眼泪之后,往人多的方向逃跑,几个家丁穷凶极恶地追。 这副景象,就构成了典型的高门大院的家丁,欺负一个弱女子的景象。 郭芳一边跑一边喊:“杀人啦!江家为了夺人嫁妆,要逼死未婚妻了!!救命啊!” 有人是跟着她从江家出来的,便顺着郭芳的话开始议论:“这可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江家也太不是人了,竟如此欺负一个孤女!听说江老侯爷在世时,曾给江世简定了一门娃娃亲,但是江老太太见钱眼开,忘恩负义,瞧着姑娘家没落了,便狠心退了亲,你猜怎么着?” 这样一说,吸引了很多人,那些人伸着脖子问。 “怎么着?你快说啊!” “人家那姑娘拿着婚书找上门来了,听说江家直接是把人当作叫花子撵出去,还威胁那姑娘,说是再来江家,便让她在京城混不下去。” “江家真是狼心狗肺!怪不得永宁侯夫人这些日子不露面,听说与江家闹掰了,拒绝拿嫁妆供养江家,江家一怒之下,试图将人软禁,幸亏永宁侯夫人娘家派人来接应,这才将人接走。” “是呀,这事我也听说了,江家软禁未成,这才恼羞成怒将永宁侯夫人告上了公堂,告她谋杀亲夫。可我瞧着,那江世简依旧衣冠楚楚,走路带风,哪儿像受伤的样子,分明是诬告!” “就是为着人家的嫁妆!” “现下被人告了,也是报应!坏事做多了的报应!” 每一条罪行累累的路,都是自封活路。 此时,郭芳见闹得差不多了,将几个家丁引入一条偏僻的巷子,几个家丁疯狂向她扑了过来。 郭芳盯着他们,唇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也没见她怎么动作,三下五除二便将几个家丁捆了起来,塞住嘴,装入麻袋,扔在一堆柴火旁。 迅速换了套衣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 大摇大摆来到衙外左侧,将登闻鼓敲得咚咚作响,大喊冤枉。 很快,孟元龙便升堂审案。 待听清郭芳的陈述之后,他与一旁的主簿对视一眼。 那主簿上前,小声道:“大人不是要将乡主那口气,出在江家身上吗,这送上门的大礼,不要白不要。” 孟元龙点头,一拍惊堂木,大喝道:“将江世简和江老太太给我带上堂来。” 江老太太和江世简是被衙役绑上堂来的,江老太太瞅见堂中跪的那个姑娘,有些诧异。 她不是穿得衣衫褴褛吗,怎的现下又换成了京中最流行的彩云锦,头上插了满头的金钗,就连细长的颈子上也戴了一条红玛瑙宝石项链。 这哪还是先前那个落魄不堪的姑娘,这分明就是一个名门大家闺秀。 她心下正疑惑,江世简也一脸懵。 他茫然地看着堂中跪着的那个英挺的身影,发现并不认识这个姑娘。 有些不知所措地问:“不知孟大人绑下官来,所为何事?” 孟元龙一点不和他套近乎,冷着声道:“公堂之上,还不跪下。” 衙役飞快上前,押着两人跪下。 孟元龙胡子抽动了下,指着郭芳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敲鼓喊冤?” 郭芳昂着头,朗声道:“我是永州郭家独女,自小与江世简定下婚约,是为江家之妻。如今我已及笄,家中父母均已过世,千里迢迢上京寻夫,没承想我的夫君竟然违背契约,另娶他人!” 说到最后,声音里竟带了些哽咽。 “大人,民女求大人做主,替民女讨回公道!” “你胡说!我江家早已请了媒人,带着退婚书与你退了亲,你少红口白牙攀诬江家,江家乃堂堂侯府,岂容得你放肆!” 江老太太有些急躁,一心想撇清江家与郭家的关系。 郭芳一双英气的眸子一眨巴,无辜道:“什么退亲?我与我娘一直等着江家来提亲,从未见过什么媒人,更没见过什么退婚书。” 孟元龙一拍惊堂木:“两方各执一词,可有什么证据?” 郭芳道:“我是有江老侯爷亲笔写的婚书一封,和龙凤玉一块,证明这门亲事真实存在。” 江老太太脸突然黑了,媒人去退婚时,不是说婚书当场烧毁了吗?那凤佩不是她怎么记得媒人已经带回来了,是她记错了吗? 那郭芳已将婚书和凤佩呈了上去。 孟元龙仔细分辨,捋着胡子道:“果真是江老侯爷的笔迹,落款也是十五年前,这大印虽然褪了颜色,但确实是江老侯爷的不假。” 又拿起那半块凤形佩,问江世简:“永宁侯可能拿出另半块龙形佩,让本官验证?” 江世简黑着脸,从脖子上取下另半块佩,递给衙役。 孟元龙接过,将两块玉佩对在一起,众人都看的明白,那两半玉佩严丝合缝,形成一块环形佩。 孟元龙点头,“这两半玉佩,无论从玉质还是形状,都是一对。这样一来,郭芳的身份便对上了。永宁侯你可还有什么可说的?” 江世简眉头一皱,他此时已经明白,这郭芳就是父亲在世时,为他定下的那个未婚妻。 当时,江老太太嫌弃郭家没落,郭芳又无娘家可倚仗,对江家无任何助力,便做主为他退婚,另娶了江南首富的女儿李幼初。 他此时却不敢认,郭芳早已看出他的疑虑。 便膝行了两步,朗声道:“大人,民女要状告江世简违约另娶他人!民女别无他求,只求追还本夫,还请大人替民女做主!” 江世简被震惊到了,他没想到郭芳想要“追还本夫”,这女子也太大胆了。 以她现在的立场,孤身一人,难以活命,才上京寻夫,发现夫君已成亲,不是应该好好与他商量收留她,再要些赔偿,好倚仗着江家过活吗? 她倒好,竟然要追还本夫,难道还想让他和离了,重新再娶她? 第162章 偏帮 江世简盯着郭芳,只见郭芳脸上除了委屈不甘,还有倔强,似乎是只为自己争一口气,拼命想要回个公道,他同不同意都无所谓的样子。 事情不该如此啊。 他大婚当日去铜河赈灾,当晚掀开李幼初盖头时,那张美丽明艳的小脸,也曾让他惊艳。 随着后来的朝夕相对,他是不想与李幼初和离的,虽然二人前些日子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他已经准备去李家接人了。 怎能再许给郭芳未来? 江世简抬头道:“孟大人,我母亲所说的确属实,我江家的确是请了媒人去永州退了亲。” “哦?请的是哪家媒人?官媒还是私媒?什么时候去的?”孟元龙不紧不慢,盯着江世简问。 江世简被问住了,再次看向江老太太,江老太太回过神来,表情闪躲,支支吾吾,“请请了官媒张媒婆,去岁,去岁五月。” “去请。” 很快张媒婆,便被请来了堂中。 她左鬓边戴着一朵鲜艳的大红牡丹花,一张老脸上不知抹了几斤脂粉。 天气炎热,额上渗出的汗水和着脂粉一起滴落,显得有些狼狈。 “你去岁五月可曾去永州郭家替江家退过亲?” 张媒婆脸上始终挂着媒婆式微笑,跪下道:“回青天大老爷话,老婆子虽不才,但也是京中小有名气的官媒,京中的公子姑娘们的姻缘,都说不完,哪有空去那偏僻的永州地界?” “那就是不曾去过了?” “不曾!”张媒婆一口咬定,掏出帕子抹了把汗。 江老太太有些气急,“张媒婆,你!你怎的不说实话,明明是你替我去了永州,才得以说我儿与江南首富家的那桩亲事,我还多给了你五两银子。” “还好意思提给的那五两银子,都没李家老爷给的茶钱多,还拿出来说嘴,脸皮厚的来!” 张媒婆翻了个大白眼,“永州我的确是没去过,我也不知道 永州你们还有一门亲。难道你们是为了江南李家的财产,才不承认永州的媳妇,转而娶了江南李家的女儿?我若是知道你家是这样的卑鄙小人,我才不会昧着良心,替你去江南说亲!” “说到这儿,我还要再提一句,你家状告李家女儿谋害亲夫,满京城人尽皆知,可我瞧着江侯爷好好地站在堂中,安然无恙。” 张媒婆一张嘴向来是出了名的铁嘴,她一向得理不饶人,此刻逮着机会,没命地损江家,“你们这么做,不就是想判了李家女儿的死罪,好侵占人家的嫁妆吗?现下李家闺女还在垂死挣扎,老婆子想起来都替李家姑娘叫屈,再一想到这门亲事是我说成的,我就想抽死我自己!” 说着她啪啪抽了自己两个大耳光,再次磕头到地,声音里都是后悔,“青天大老爷,若是因为老婆子给李家说亲,而害了李姑娘,我认罪。但若是让老婆子做伪证,帮着江家坑害旁人,老婆子宁愿死了,也不会这样做!” 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辞严,颇为让人动容,也明确表明了,她的确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孟元龙道:“永宁侯,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世简被张媒婆这番话,雷的外焦里嫩,他瞪大眸子,看向江老太太,红着眼睛问,“什么状告李家姑娘谋杀亲夫?谁人告的?母亲!你瞒着我告幼初谋杀亲夫?你怎能做这样的事?” “她好好的,又怎会垂死挣扎,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江世简突然有些歇斯底里起来,“我昏迷这几日,是不是你们对我的汤药动了什么手脚,才让我昏昏欲睡?母亲,你糊涂啊!你怎能陷儿子于不仁不义里,你叫儿子还怎么面对她?” 江世简明白了一切,他有些悲凉地摇摇头,怪不得齐怜容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怪不得他出门前连升欲言又止,原来,他竟叫自己的亲娘给算计了。 突然,他抬起头对上孟元龙的眼睛,“大人,李幼初没有谋杀亲夫,我手上的伤是自己所为,与她无关。” 孟元龙眸子里闪过一些厌恶,幸亏他卖给周长庚一个人情,否则等陛下和长公主回来,他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与旁边主簿对视一眼,主簿奋笔疾书,将江世简所说的话全部记下来。 孟元龙再次开口,“那是另一桩案子,本官自会秉公处理。现下再说回郭芳状告你悔婚另娶案,你明知与永州郭家有婚约,却故意毁约,娶了李家女,此事可为事实?” 江世简沉默不语。 一旁的江老太太疯狂喊不是。 孟元龙问主簿:“按《大乾律例》,私自毁了婚约,另娶他人,该当如何?” “按律,该打一百板,徒五年。其父母属知情不报,也当徒三年。” “江老侯爷已经过世,既然是江老太太为你悔婚,又为你求娶李家姑娘,那江老太太便该当徒三年。律法规定的这样明确,就这么办。” 郭芳却突然道:“等一下。” 孟元龙不悦道:“申冤的是你,为你讨回公道,你又阻拦,你究竟想如何?” 郭芳垂眸,有些伤感:“大人,民女下现孤身一人,伺候民女的婆子?为了保护民女,也身亡了,民女如今该去往何处?” 孟元龙斟酌一番,才道:“律法有云,你既求‘追还本夫’,那江侯爷便应当是你的夫。可李家女也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故而,还需取得李家女的同意,若是李家女同意和离,你便可以侯爷之妻的身份,入主永宁侯府。” 江老太太急了,她要徒三年?简儿还要娶这个郭芳?那到手的嫁妆岂不就这么飞了? 不行,不行,她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大人!媒婆去退亲,都要去当地府衙过了明路,户籍上应做登记修改,求大人给我们时日,我们自去永州核查户籍。” 张媒婆闻言,腿肚子转筋了,疼的她低着头,龇牙咧嘴好一顿才忍下。 孟元龙问:“郭芳,你愿意吗?你若不愿,他们便无法核查!” 第163章 立威 郭芳抬头,眼睛锃亮,一字一顿:“不愿!” 江老太太疯了一样爬到郭芳身侧,抓着她的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受苦了,但是你既然想嫁到我江家,还是要与简哥儿过日子的,何必非要闹个你死我活?你若把他关到牢里,你以为倚仗谁去啊?” “我瞧着你像是有些私产的,你穿戴的这样好,我瞧着也喜欢你,你将你这些私产带进侯府,我承诺你,我让简哥休了那贱妇,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从此后,中馈也交由你管,侯府上下一心全听你的。你别告了,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你看好不好?” 江老太太双手飞舞,唾沫横飞,飞快地给郭芳画大饼。 张媒婆颇有些不屑,抬起头,小声对郭芳道:“姑娘,你可看清楚了,江家这娘俩前一刻还要去核查你的户籍呢!我瞧着你也不缺银子,别一头扎进这个虎狼窝,再想囫囵个出来,可未必出得来。” “姓张的,你闭嘴,再敢胡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江老太太气的胸疼,恨张媒婆多嘴多舌搅了她的好事。 扭脸朝着郭芳的时候,又变了一副慈爱面孔,继续拉着她的手,“孩子,你我才是一家人,别告了,跟着母亲回家去,可好?” “不好!”郭芳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你说的好听,你若不嫌贫爱富,主动去永州求娶我,我何至于吃了这么多苦,才寻到此处。我但凡穿得狼狈一点,你便府里婆子,大棒子将我轰出来。我若跟着你回了府里,我定会被你们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 “我不傻!你们连有娘家撑腰的李家女都能算计到生命垂危,何况我一个孤女!我今日便是拼着不蒸馒头,争口气,也要求青天大老爷替我做主!” 说着,扭回头去,“大人!我愿等李家女醒来,与她好好协商。都是女子,活着本就不易,她说不同意,我愿做平妻,与她和平共处;她若同意,我作为主母,定会给予补偿,还她自由身,许她自由婚嫁。” 言下之意,就是非按律法严惩江家不可了。 江世简和江老太太还要再说什么,被孟元龙的人制住。 “将江世简与其母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江老太太被人押着关往大牢,哭喊声府衙内外的人都能听到,江世简则不发一言,认真思索着什么。 张媒婆从地上爬起来,抖落身上的灰尘,昂首挺胸走出了府衙。 很多与她相熟的人,纷纷凑上去与她打招呼,“呦,张媒婆,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仁善正义之人,那刘媒婆生性狭隘,好多事都是她抹黑你的?” “那是自然,我与她不是一路人,我都不屑与她分辩些什么,是非自在人心,你说是不是?” 张媒婆满面春风,被人围着,另有人道:“张媒婆,满京城的官媒就属你和她最受高门信任,以后那些受她挑拨抹黑你的人,便能自动闭嘴了,说了也没人信。” “你今日这番言论,不止替李家女申冤,你的人品,你的办事原则,也让那些曾找你做过媒的人家更放心。自今日起,张媒婆便是一张活招牌,求着你说亲的门槛啊,怕是会被踏破呢!” “正好,我家那浑小子到了说亲的年纪,张媒婆” 张媒婆脸上挂着招牌式笑容,被人簇拥着走远了。 人群中有个小个子男人,灵活的左扭右窜,挤了出去。 而郭芳插着满头珠翠,大摇大摆,由两个衙役亲自送回了江家,她主动要求住到李幼初原先住的闲月阁。 江芸儿听说了大哥和母亲被关的事,原本算计好,即将要到手的嫁妆也飞了,还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江家长媳郭芳,心头火起,抄起一把扫帚,带了一堆下人婆子,就去闲月阁找郭芳。 “我倒是要看看那什么郭芳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本事把我娘和哥哥告进牢里!” 江芸儿自从伤了脸后,脾气越发癫狂,玉葫根本劝不住也拉不住她,只好苦着一张脸,领着一堆婆子,跟着她到了闲月阁。 闲月阁的下人都跟着李幼初去了李家,所以这院里空荡荡的,看着有些磕碜。 “郭芳!你给我出来,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敢自称是我江家长媳!” 郭芳正在房里擦剑,听到叫骂声,提着剑,便利落地出来了,满头珠翠被她甩得叮当作响。 一看一个小丫头戴个帷帽,嚣张跋扈,拿了把笤帚冲她叫骂。 她把剑向外一挥,剑气凌厉,一下子就把江芸儿的帷帽,劈成了两半。 郭芳瞧见江芸儿左脸上的伤疤,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天仙,原来是个脸上长蜈蚣的丑八怪!你娘没教你怎么跟主母说话吗?狗叫什么?” 江芸儿捂住左脸,被她戳到痛处,有些自卑,声音也不自觉小了些,手里抓紧了扫帚,随时准备动手:“你算什么主母,你又没跟我哥拜堂!” 郭芳的剑一动,便听到“嗷”的一嗓子,江芸儿抓着扫帚的手一松,便杀猪一样捂住了小臂。 只见那上头多了道寸长的口子,鲜血一滴一滴从顺着手腕,淌到地上。 江芸儿回头,冲着丫鬟婆子疯喊,“她敢伤我!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把这个贱人给我按住,死死地打!” 那些婆子瞧着郭芳,她眉目虽含了笑,可眼刀如利刃,只是被她看着,她们就不敢上前,何况,她那剑尖还滴着血。 她连姑娘都不怕,还会怕她们几个下人。 江芸儿又歇斯底里地喊,“还不给我上!” 下人一动,郭芳也动了,她的剑嗖嗖两下,便贴着面,削掉了那几个婆子的发梢。 再一动,那几个婆子的衣衫,忽而便滑落到了地上,婆子提着衣衫不敢再上前,样子极其狼狈。 郭芳冷笑着瞧着江芸儿,“以后跟主母讲话要恭恭敬敬,再敢像今日一样,我割了你的舌头!” 第164章 为她出气 江芸儿有些发抖,但她不敢再动。 郭芳声音里含了怒气,“再来惹我,可就不是见点血的事儿了,我要你的命!还不滚!” 玉葫机灵,慌忙搀扶着江芸儿,落荒而逃。 “主子,于若若那边成事了。江家母子被关入了大牢!” 周长庚阴沉了两日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手指轻轻扣在桌案上,将黑色的棋子,轻轻丢在棋盘上,将围在里面的白色棋子一颗颗捡出来。 这才抬起头道:“问天,那张媒婆表现好吗?” 问天个子小小的,一张嘴很是能说,听周长庚问他话,他道:“那张媒婆全是按主子教她的说的,还现场发挥了两段,不去唱大戏真是屈才了。” “那把她的家人放回去,另外,将我们军营里的几个将领的生平,给她送去,让她张罗,帮着她提升提升名气。再顺便打压一下她的死对头刘媒婆,让她吃几次瘪,给张媒婆出两口恶气。” 问天一一应下。 周长庚话音一转,“孟元龙怎么判江世简与李姑娘的这场婚约?” “孟大人按律例判的,说是按婚书郭芳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妻,但李姑娘也是江家明媒正娶的,最终怎么选还要看李姑娘的意思。” “嗯。”周长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 问天见他没再问,便道,“于若若也太烈了,她刚一入江家,便闹得见了血,担着剑把江世简的亲妹子赶出去,还扬言,再惹她,就要她的命!主子,你说是不是要叫她悠着点?可别玩儿大了。” “让她放开玩便是!搅得越乱越好!” 问天:额 周长庚从桌边站起来,“叫流风给我备马。” 问天:“天都黑了,您要去哪?” 周长庚道:“你忘了规矩。” 问天撅了撅嘴,有些委屈地小声嘟囔,“是您说我爱说话,叫我可劲说,现下又怪我多嘴喽。” 一边嘟囔着,人已经到了外面,找到流风,没好气道:“叫你备马!” 流风:“嚯!你吃炮仗了?说话这么冲!” “哼!”问天哼了一声,去放张媒婆的家人。 而流风备好两匹马,等着周长庚出来,准备与他一起去,周长庚却道:“你去军营,我自己出去趟。” 流风道:“主子,敬国公他老人家早有言在先,我不能离您身侧的。” 周长庚脸色很臭,但却没再多说什么。 流风又一想方才问天的臭脸,心想,怕是问天又多嘴了,这才招了主子训斥。 他摸了摸鼻子,尽量减少存在感,跟在周长庚身后。 他们离开周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满街灯火,酒楼茶楼满座。 里头隐约传出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声音,大概就是说着江家如何抛弃贫苦未婚妻,背信弃义,为了富贵,娶了江南首富的女儿,也不好好对人家,天天想着如何害死人家,侵占人家的财产,最终落得个蹲大牢的下场。 周长庚带着流风,骑马当街穿过,经过几家药铺他没有停下。 走到百草堂时,他下了马,将马绳交给流风,道:“你看着马,我去拿点药。” 流风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安然在外面看着马。 流风深知,主子去拿药,八成就是给李幼初拿的,大概还是不放心李幼初的情况,找个借口去问韩瑜而已。 天空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有些闷热。流风在外面牵着马,看着百草堂里昏黄的灯光,等了大概有两刻钟。 他突然听到西面不远处有喧闹声,间杂着“叫大夫”的声音。 流风循着声音,伸长了脖子往西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但他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此时,周长庚提了药包,慢慢走了出来。 流风问:“主子,西边大概出事了,要不要属下过去看看?” 周长庚牵过缰绳,翻身上马,道:“别多事!” 那马跑起来,流风依旧跟在后面,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空气里隐约漂浮着血腥气,很淡,不仔细闻,闻不出。 但是他自小跟着周长庚在战场上拼杀,这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他。 流风策马追上去,观周长庚神色,无异常,那股血腥味好像也散了。 流风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终是放低声音,开口问道:“主子,您方才真是买药吗?” 周长庚没说话。 流风还是不死心,“若属下没猜错,方才西面出事的方向是顺天府大牢,您去杀江世简了?他私自悔婚,按律本就当打一百大板!您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周长庚唇角微微勾起,笑容里添了几分邪气,“让他死很简单,我不要他死,我要他痛苦地活着。要他永远低着头活着!” 他是习武之人,一百大板他经得住! “您做了什么?” “我挑断了他的后脖筋。”周长庚刹那间眸中冷意横飞。 流风微微意外,却又了然,“您何必自己动手,吩咐属下去便是。” “我就是要亲手给她出气,我见不得李幼初被欺负!” 流风:小时候,您自己也没少欺负她呀。 “江家刚状告了乡主,下药害乡主,您这边就对江世简动手,江世简好歹算齐王的人,他会不会借此事做文章,把祸水引到主子身上?” “我不但对江世简动手,我还把同样的毒下到了江家老太太饭食里。齐王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也得有证据不是?” 流风再次:齐怜容和李新荷给乡主下毒,难保背后没有老太太出谋划策,主子二话不说,让她也经历一遍乡主所受的苦。 他知道他家主子腹黑,可这出手也太利索了点,果然,在李家姑娘面前,主子多少有点失了原有的冷静。 “那齐王不声不响,但他背后还有个长安侯,我们不得不防。” “我既然做,就不会留下把柄,没什么可担心的。” 流风想想也是,这事就连他都不知道,主子就悄无声息做了。 且听着大牢那边的声音,显然是没抓到凶手,流风这才放了心。 第165章 终于醒了 到了第三日,周长庚实在是不放心李幼初的情况,一大早便来薅着韩瑜去给李幼初清毒。 韩瑜被人扰了清梦,满身满脸的起床气,走起路来脚都是一跺一跺的,骑在马上半天没说话,等好不容易清醒了,声音还透出明显的不快。 “听说没,前日夜里,江世简在牢里,被人挑断了脖筋,惨叫了一夜。江老太太也不知为何昏迷了,听说请了对面的曹太夫去看,江老太太至今还昏迷着。” 周长庚一脸“所以呢”的无辜样子,看着他。 韩瑜歪头看他,道:“听说,那天傍晚你来我这里拿了两副药,可是后来,小药童配好药却没找到你,一刻钟后你才出现。” 周长庚面不改色。 韩瑜有些急了,“你连我都瞒着?是不是你做的?” 周长庚嫌弃他聒噪,一抖缰绳,跑到前面,才道:“其实有起床气挺好的。” “啊,是吗?为什么?” “话少!” 韩瑜反应过来,又去追他,道:“你少转移话题,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调头回去,不给李幼初清毒了。” 周长庚马速慢了下来。 “是我。” 就俩字。 韩瑜却道:“那他若是接不好这条大筋,岂不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那就低着!” “你呀你!你做这一切,李幼初又不知道。” “我不需要她知道,我会护着她。伤她一下,百倍奉还!我看谁还敢欺负她?” 韩瑜听了心里感动,他早就知道周长庚会给李幼初报仇,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人狠话不多,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我听说,偷偷潜入大牢,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是不是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嗯。” 隐忍不发,做好周密部署,最后一击必中,这是周长庚的一贯风格。 韩瑜道:“这也算江世简活该,不过他最终在公堂上,亲口否认李幼初没有谋杀他,还算有点良心。” “这也是我没敲碎他两个膝盖的理由。” 韩瑜震惊:你还想让他跪着低头?不敢惹啊,不敢惹。 江世简:姓周的,我要不要谢谢你? 李家。 水墨一见韩瑜和周长庚来了,忙上前行礼,一脸忧色:“韩大夫,您快看看我们姑娘,姑娘今早似乎是做梦了,一直说胡话,烧依然没退,这可怎么办啊?” 李增荣坐在一旁,一脸疲惫,明时利落干净的人,此时下巴上一圈青黑。 李言蹊上前,引着韩瑜和周长庚去往内室。 韩瑜刚一进去,就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李幼初床边的沈锦书。 沈锦书一直在为李幼初换冰过的帕子,每隔半个时辰,喂一次药汤。 李幼初口中不断地说着胡话,眼皮不停地抖动,偶尔能听到一句,娘,别离开我,爹你别听二叔的,你会死的之类的话。 水墨在一旁急的直哭:“姑娘在说什么啊,她肯定很难受” 丹青红着眼睛安慰她。 旁人听不明白,周长庚却是听了个明白,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盯着床榻上那个心神不宁的小身影,紧皱着眉头不说话。 韩瑜上前把了脉,起先只是皱紧眉头,左右手把过之后,他扒开李幼初的眼皮看了看,又拿出银针走了几个大穴。 过了一会儿,李幼初哇地呕出一口黑血,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韩瑜终于松了口气,叹道:“总算是活下来了。” 屋内的几个丫鬟闻言,又是激动又是心酸,无声地滚下泪来。 李增荣父子眸色中是难掩的激动,对着韩瑜千恩万谢,林嬷嬷起身,亲自递给韩瑜一个分量超足的荷包,声音里是难掩的喜悦,“韩大夫,多谢了,等长公主回来,老奴一定据实相告,这个,还望千万笑纳。” 韩瑜看了一旁的周长庚一眼,眼神闪躲,笑着推辞,“林嬷嬷客气了,我本就与乡主有合作,乡主给的尽够了。” 可林嬷嬷不由分说,硬是塞给他道:“你救了我们姑娘的性命,这是我代我们姑娘感谢你的。” 韩瑜还待推辞,周长庚却一把接过,塞到韩瑜怀里,“应当收下,别推辞了。” 韩瑜扭过脸,小声对他唇语,“我缺钱吗?我韩瑜穷的就剩下钱了。” 周长庚倒是挺高兴,轻声说了句,“别辜负长公主的一片心意。” 韩瑜一听,周长庚这话,明显有话外音。 心里仔细一思量便明白过来,长公主这条线,在争权夺利中,也会起到关键作用,她若是帮周长庚,也会是一番大助力。 他拉着周长庚出了内室,才拉下脸来道:“我曾花九九八十一天,给你找齐药材,配了三粒解毒丸,你已经服食了两粒,剩下这一粒,是解你体内剧毒的关键,再有一月你便该摆脱剧毒的控制了,你怎么能轻易就把药给了她?” “我的命是她救的。”周长庚一双淡然的眸子波澜不惊,仿佛是在说与他的生死无关紧要的事,“我无法看着她” “我会救她的。” “你不是说如果今日仍然不退烧,便要准备后事。”周长庚说出最后一个字,才觉得舌头似有千斤重。 “可你体内的毒不能再拖了,再有一个月若是不解,你便你便要准备后事了。”韩瑜恨铁不成钢,有些气急败坏,说到最后,每个字都是咬着牙说的。 周长庚拍了拍他的肩膀,勾唇一笑,“节哀。” “啊?”不是应该他对周长庚说吗? “哎,你!我没同你开玩笑。”让他再去哪儿凑齐这些药材,炼制解毒丸啊? 此时,内室里突然传出欢呼声,“老爷,姑娘醒了!” “阿姐。” 李幼初醒来便被一群人围着,又是喂汤药,又是喂水,又是擦身子,换衣裳,好一顿折腾。 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问起江家状告她的事,林嬷嬷一一细细说给她听。 她这才知道江世简被郭芳以私自毁婚约罪,给告到了顺天府。 “这个郭芳怎么来的这么及时?”李幼初虽然一副病容,但头脑却很是清晰。 第166章 选择 李幼初觉得事情过于凑巧了些。 郭芳的出现过于恰到好处,出现得那么不偏不倚,就刚好卡在她被关入狱,被耗子咬,中了鼠毒,人事不醒之时。 这个郭芳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来寻夫的,谁家寻夫会把男人往牢狱里送,还要追还本夫的? 最关键的是郭芳还以江世简未婚妻的身份,住进了闲月阁,看着像是在挑衅她,实则郭芳把江家搞得一团糟,比她猛多了,这实在天助她也。 郭芳是猴子替她请来的救兵? 她心中有些怀疑,便叫来如花,吩咐道:“叫我们的人都听郭芳的,她要做什么,帮着她便是。” 如花道:“姑娘,她可是以侯府主母的身份入住闲月阁的,那您算什么?您怎的还让我们的人去帮她?” “天上掉馅饼的事,我必须稳稳地接住。我与江家,是该做个了断了。” 李幼初虽面色苍白,但说话时竟带了一丝即将解脱的轻松感。 李幼初喝完药,本想亲自去探望顾氏,被林嬷嬷等人死死地拦住,又亲请了被看过来回话。 “姑娘,您啊且安心养着身体,太太中间醒了几回,也能喝汤药了,脸色红润了很多,沈老大人和韩大夫都说,毒素清的差不多了,不日便会醒来。” “等太太醒了,您还没好利索,可不又得让太太着急?” “太太这边我们照顾惯了,姑娘且放心便是。奴婢们都盼着您快好起来,二房那边闹腾的厉害,您与太太又都病着,老爷和言蹊少爷眼见着瘦削了。” 李幼初当然看出李增荣瘦了,不由得心疼起来。 这么一想,她又重新燃起了斗志,每顿饭都尽量多吃一些,再苦的药,也皱着眉头,一碗一碗地干下去。 过了些日子,李幼初觉得身上有劲儿了,她能下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顾氏房里,亲自给顾氏喂药,并亲口将自己这些日的子遭遇,低低倾诉给顾氏听。 李幼初本就与顾氏亲厚,见顾氏这么久还不醒,她心里不免着急,想着沈道槐曾说过的,人的病治好了,但人的心没医好,怕就怕病人自己没有求生欲。 李幼初在她耳边就像母女俩日常聊家长里短一样,“娘,女儿是您的血肉化成的,您得快点好起来,江家这般欺负女儿,您得替女儿去江家讨个说法,亲自指挥着人,把您亲自给女儿定做的那些家用给搬回来,一点也不能留给江家。” 李幼初边说,边观察着顾氏的神色,神色倒是无甚大的变化,但眼角处竟有泪顺着耳边滴下来,落到柔软的枕头上,便不见了。 李幼初替她抹去泪水,叹了口气道:“阿娘,您别怕,二婶毒害您的证据,都在我手里握着,爹这次也动了怒,要把二婶送去江南。您放心,女儿绝不叫她再出现在您面前,她也决计没有机会再害您。” “除了二婶,李新荷同齐怜容联手,撺掇江家告我,将我关到牢里,又用毒耗子毒害我,我必不会放过他们。我现在就去找爹。娘,您要快点醒来,看着二房一家得到应有的报应。” 李幼初用力握住顾氏的手,就在她松手的时候,她忽而感觉顾氏的手指,似乎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感觉错了。 但她已然惊喜,叫道:“被看姨,你们好好照顾我娘,我想,很快,她便会醒了。” 被看不免眼中带泪,“太太吃了那么多苦,终于快要苦尽甘来了。” 前厅,李增荣将二房一家人全都叫了过来。 李增光这次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坐在了李增荣左下首的位置,看着有些惴惴不安。 李新荷同几个兄弟,陆续坐在李增光下首。 李幼初刚刚恢复了些力气,面色仍然有些苍白,李增光见到她,仍像以前一样替她不平:“圆圆这次受苦了,那江家可真毒,竟敢这样害我李家的姑娘!” 李幼初垂下眸子,不想看他惺惺作态,便道:“二叔若是能管好新荷妹妹,或许,这些苦,我就不用承受了。” 李增光故作震惊,“圆圆这话怎么说的,怎的听你这话,你入狱中毒,是同你妹妹有关?” 李幼初目光从李增光脸上,移到李新荷脸上,轻轻勾唇一笑,并未说话。 李增荣却在此时出声,“来福,把匣子打开。” 他的目光移到榉木桌中间的一个檀木匣子上。 李增光也跟着看去,看到这个匣子,他突然提高声音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李增荣看着来福开了匣子,他的眼突然红了,不答反问:“二弟,这些年我待你怎么样?” 李增光闻言,身子骤然一僵,“大哥,你” “你扪心自问,如实回答!”声音里头是少有的严厉,还带着些哽咽。 李增光垂下头:“大哥待我犹如亲子,娘走的时候我才五岁,娘一走,我便病了,大哥也才十五,既要忍着悲痛,料理娘的后事,又要当爹当妈的照顾我。” “那时候大哥还只是个小货郎,沉重的担子挑在大哥肩上,一头装着货,一头装着我,为了养家糊口,需得没日没夜地去沿街叫卖。” “为了照顾孱弱的我,竟生生拖到快二十岁才说亲,婚后又怕冷落我,硬是不同我大嫂要孩子,同我大嫂白手起家,有了第一家铺子,后来将生意慢慢做大。大哥再忙也时常将我带在身边,亲自照顾,从来没冷落我,生生等到我十二岁,身子骨慢慢好起来,才有了我大侄女。” “大哥对我好,如同亲子一样待我。大哥我错了呀。” 李增光说着说着,或许也有了些动容,声音里也带了几分颤抖。 李增光将那匣子抱在膝上,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忍了再忍,才终于颤声开口:“二弟啊,我对你这么好,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呢?” 他突然抬头,直直地盯着李增光,提高声音,又急又厉地说道:“增光啊,你我的兄弟情分尽了,今日当着孩子们的面,我便做主,二房便分出去单过!” 第167章 分家 李增光眸色大变,那个匣子里是所有的李家资产,他见到那个匣子,便猜到李增荣是要把二房分出去。 可真亲口听他说出来,又觉如五雷轰顶一般难受,声音哽在喉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李新荷和李进才兄弟俩,也俱是大惊失色。 李进才叫道:“大伯,你口口声声说对我爹好,大伯母和长姐又没死,怎的就非要绝了与我爹的兄弟情分,将我们分出去?” 李进宝也有些急了,上前两步跪在李增荣面前,带着哭腔道:“大伯,我大哥虽话说的不好听,但话糙理不糙,谁都有做错事情的时候,您就再给我爹一次机会。您亲手养育我爹这许多年,您怎么舍得将他分出去,这世间您就只有我爹一个骨肉至亲了呀。” 李增荣本来是怒极的,听到这两兄弟的话,忽地将手中抱着的匣子,重新放在桌上,不看这兄弟俩,反倒走到李增光面前,看着他,笑得苦涩。 “呵呵,二弟啊,你是我至亲的弟弟。你的妻子毒害我的妻子,你的女儿勾结外人,冤告她入狱,还对她痛下杀手,用驯养的毒耗子要毒杀她!你要说这一切你都不知道,我是不信的。增光啊,你让我寒心啊!” “要说骨肉至亲,呵呵,亲不亲也难说得很。言蹊并非你大嫂亲生,更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可他却能在她病倒这些时日里,日夜不离她的床榻,喂水喂药,端屎端尿,俱都亲身侍奉在侧,让人好生动容。” “而我亲手养大的亲弟弟,你,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啊,竟会伙同弟妹毒害我的妻子,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居然勾结齐怜容,欺辱我女儿。这不可笑吗?” “这些年你大嫂待你不薄,她自嫁入我家,我待你有多亲,她便待你有多亲,你明知安氏毒害你大嫂,你又去看过她一眼吗?!没想到,这些年你竟一直默许安氏,悄悄给她下毒,毒害于她!这是亲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李增光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上一脸焦急,口中却反驳不出什么。 而李幼初和李言蹊,也都红了眼睛,不忍再去看李增荣,他们能体会到李增荣心里有多苦。 厅内半晌无声,李增荣缓了缓,才又出声。 “我要是不能做个决断,我怎能对得起我那与我甘苦与共的病妻,又如何对得起我差点殒命的女儿?” 李增光这才期期艾艾道:“大哥,我真不知安氏她这般心思。” 李增荣哂笑一声,嘴角流露出嘲讽,“增光啊,你是我养大的,你有几个小名我能不知道?安氏向来倚仗你过活,你若不同意,她又岂敢这么做?!你无非是仗着我疼你宠你,你便欺我至此!” “还有,端阳节当晚,密州粮仓究竟怎么回事,你打量我是真不知道吗?你故意将我支出去,调虎离山,才好让安氏掌控家中局面,若不是我圆圆和言蹊,我此时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他叹口气,红着眼道:“增光啊,趁我还能好好和你说话,我们把家产分了。” 李增光听了这些,再也憋不住,突然放声大哭,当着孩子们的面,跪在李增荣面前,悔恨的泪水流了一脸,“大哥,我知道错了,求你别赶我们一家走。” 李增荣红着眼睛,突然心口抽痛,眼睛糊到看不清匣子里的东西,看着摇晃他的李增光,突然歇斯底里地吼出声来。 “李增光,你我是亲兄弟,你从小是我养大的,我怜你年纪小失恃失怙,宁愿自己吃糠咽菜,也要供你读书识字,我拼了命地赚银子,为你挣下一份家业,将来让你能有个安稳日子过,别再过苦日子,我李增荣对得起你了?” “你再瞧瞧你们做这些事,真的拿我当亲人了吗?” 李增荣一向克制,如今却再也无法冷静有礼,在妻子、女儿差点被害死的情况下,他心里的亲情天平终于偏了,第一次舍了兄弟。 亲人也有亲疏,只可惜,他快五十岁了,才明白这一点。 李增荣闭了闭眼,扭过脸不去看他,又去扒拉匣子里的房产地契,田地铺子,一边往外拿一边道,“你们做这些事,不就是为这些财产吗!这些年我已教会了你如何做生意,你有安身立命的本领,我也没什么不能放手的。” “大哥,你别抛弃我” “我虽与你大嫂白手起家,但我也不亏了你,所有家产,我分你一半,我绝不多占一分。但你们得回江志去,不要再回来了。至于安氏,我已写信给族中长老,他们会帮着你,好好管束她,以后若是学会了良善,也未必不能归家。” “增光啊,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李增荣数出一半的的田产铺子,以及房地契,重新装到一个空匣子里,亲自抱着,交到了李增光手里。 “这些都是我们在江南经营已久的产业,人脉,路子,你都熟悉,家中的人手,除了你大嫂和圆圆房里的人,其余的人,你拣着得用的带走,日后回江南去自己拿定主意,好好过日子,别再生出事端。” 这些话,李增荣说的很慢,说几句就要抿唇静默几息,他很怕自己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 李增光也听出来了,李增荣这是要彻底与他断了关系,是再也不管他的意思。 他突然觉得,之前争夺财产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当李增荣亲手把这些东西递到他手里时,他没觉得有丝毫快感。 他仿佛又成了那个五岁的,没了父母倚仗的可怜小孩。 他站起身来,用力将那个匣子打落在地,一步步朝着李增荣慢慢逼近,表情有些复杂,眼底的情绪由仰慕到敬畏,再到愤恨,后悔,倔强。 再开口时泪如泉涌,快四十岁的大男人,抽噎着道:“大哥,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想做你的亲儿子,可惜我不是。小时候,你送我去学堂读书,很多同窗都欺负我是个没父没母的孩子,我的书和笔总是会无缘无故丢失,他们总是打我。” 第168章 不公 “可你从未因为我丢东西而怪我,总是省吃俭用,拼命挑担卖货,再重新给我买新的。你知道他们打我之后,每次都将我护在怀里,轻声安慰,说都是哥哥没护好你。” “大哥,你知道吗,你将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我觉得身上的伤都不疼了,从那时我便知道,只有你才能给我安全感和归属感,这也是我自小像贴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你,听你话的原因。而你不知道的是,他们打我时,我面上害怕,心里却会悄悄高兴,因为只有这样,晚上哥哥才会心疼我,安慰我。” “从那之后,你每日去接我放学,护着我,不让别人欺负我。可你不知道,每当快放学时,我便找那个脾气爆的小胖,主动挑起事端,故意被揍。再后来,我学会了还手,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谁也近不了我的身。” “你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自从,你有了大嫂和她!”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指着坐在左上首的李幼初。 “有了她之后,你便不再对着我笑,花在我身上的工夫越来越少,即使问我课业,也只是例行公事。我又成了那个无人爱的小孩。从那时起,我表面听你的话,心里却是恨透了你不再疼我,每日都在想着,怎么给你找麻烦,让你关注到我,哪怕是骂我,我心里也是开心的。” “那是你亲侄女啊,我亲女儿啊!你不是也疼她疼的紧吗?”李增荣似乎是被李增光的话震惊到了,茫然无措。 “可是她抢走了你,也抢走了你给我的爱!我恨她,也恨我大嫂!要是没有他们俩,你还是那个爱我的好哥哥。” “没错,安氏下毒的事我知道,我从始至终都知道。我心里想着,若是害死了顾氏,到时候李幼初肯定会痛苦难忍,说不得,说不得她也悲伤过度,一病不起。” 李增光的表情有些疯癫起来。 “即使她还有命,那江家告她谋杀亲夫,她无论如何都是死罪,如此一来,她死了,大哥你又是我一个人的好大哥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大哥。我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 李增光突然觉得气绝,心口一甜,忽地呕出一口血来。 李言蹊和李幼初见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忙上前扶他坐下,一个喂茶,一个顺气,好不容易安抚住。 李增荣咳嗽两声,伸出手,指着李增光,骂道:“你糊涂,圆圆和你大嫂都是你的亲人,他们与我对你一样好,你怎的忍心这样伤害他们?” 李增光却恨恨地盯着李幼初,半晌之后,才慢慢褪去了疯癫样子,滑坐在地上,“你不会懂我的,他们抢走了你,对我来说,就是抢走了我小时候的光,这对我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最开始有了李幼初的时候,我每晚都怕的睡不着,我怕大哥赶我走,不要我了。” “大哥,你该庆幸,我没在崩溃的时候,将她给掐死!每当看到你抱着她,面上挂着慈父般的微笑,我就会想到,是她抢走了你本该给我的爱。所以,安氏和新荷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心里才觉得她们是我的家人,她们在替我抢回你。” 李增荣听着这些话,默然不语。 李幼初心中骇然,没想到她二叔,默许安氏和李新荷害顾氏和她的原因,居然是为了抢回李增荣的爱。 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但按照李增光的成长经历来说,他从有记忆开始,便没有获得父母的爱,获得爱的方式和源泉,都来自于大哥。 对他来说,这个大哥就是他眼里的光,他的所有都是大哥给的,衣食住行,包括学识和教养,甚至长大后安身立命的本领。 这样一来,的确会把唯一的大哥,当作自己的支柱。 可他太偏激了,李增荣对他的所有好,都慢慢变成了他自私、霸道的基石,慢慢侵蚀了他的理智。 为了抢回李增荣的爱,使得他越来越疯狂,越来越阴狠,竟直接从根源上,清除掉所有,阻碍李增荣,变成他唯一支柱的李幼初和顾氏。 李幼初叹了口气,果然,拥有就是原罪。 李增光做这一切的一切,居然不是冲着李家家财去的,这一点让李幼初开始重新审视二房所有人。 此时,事情已经开始有些脱离原有的轨道。 一直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新荷,施施然走到李增光身边,扶起他,轻声道:“爹,您累了,先坐下歇歇。” 李增光方才说那些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木然地由李新荷扶着他坐下。 李新荷看着一地狼藉,先是一一轻轻捡起那些田产地契,再一一归拢,慢慢收入匣子里。 她将那匣子抱到李增光所坐位置的小几上,慢慢抬头看着李增荣,清丽的小脸微扬,说起话来柔柔弱弱,“大伯,作为小辈,分家之事本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可我看了大伯分给我的爹的家产,的确是颇有不公,我又不得不替我爹说上一二。” 李增光刚止住了咳嗽,冷眼望着这个他亲自看着长大的侄女,不由地皱了眉头。 “不公?你倒说说哪里不公?” “你闭嘴,你老子还没死,这里焉有你说话的地儿!”李增光一听,没由地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嚷道。 李增荣却呼出一口气,抬手制止了他,冷声道:“让她说。今日一次说个明白,先说后不吵。往后谁再提起这件事,我可要家法处置。” “大伯,您是按什么规则分的家产?您是按人头,还是按财产总值来分?若说按人头来分,那二房的人可比大房多多了,您分的田产铺子,房子庄子,这些都是江南的旧产,看着多,其实全加在一处,也才三十万两,可算起来,能有多少出息?” “您若是按财产总值来分,那长姐出嫁的时候,您一把给出去六七十万两,这还是明面上的,私下您还不知道补贴了多少去,怎的分给二房就只剩下三十万了?” 第169章 教训 “您打量着我娘被关,我爹仰慕倚仗您,就这么糊弄二房?我也是李家的姑娘,大伯可不能厚此薄彼,您当初给了长姐六十万两嫁妆,怎么说,也要照着长姐的份额给我准备同等的嫁妆?” “您要分家也行,先给我准备六十万两嫁妆。剩下的财产再平分,这样才不失公正。” 李新荷一张娇柔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看似柔弱,实则句句自私,只认钱财,不认人。 李增荣抬头看着她,突然就觉得李新荷好陌生,根本不像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而像一个丝毫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一样。 他胸口处闷闷的,对着一个不分是非的孩子,他不屑于发火,也不想失了这最后的亲人情分,因而半晌没说话。 李幼初非常了解李增荣的处境,可也更清楚李家现如今的状况。 她从李增荣身后绕出来道:“新荷妹妹打的好算盘!你既然还叫我一声长姐,我便最后教教你规矩。” “你有三错。第一错,明知自己不该掺和分家一事,却又开口说不公。怎样算不公?李家的财产是我爹娘白手起家,一丝一毫积攒下的家产,有多少都是我爹娘的财产。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二叔,也是我爹娘在养着的。无论按人头算,还是什么算,你们二房吃喝拉撒,从来都是在长房之上的,无论花用多少,都是直接去账房支取,这点没错?” 李新荷抿着唇不说话,只气鼓鼓地瞪着李幼初那张美丽的面孔。 李幼初又看了看李进才和李进宝,他们二人也不吱声。 李增光更是面色复杂,一声不吭。 李幼初轻勾嘴角,面露嘲讽,“第二错,你觉得我爹分给你们江南的田产铺子,觉得没有京中的出息好。可你不知,我们李家的根基在江南,江南的铺子田地,即便是再不善经营,出息也是江南最好,最多的,够你们一家一辈子花销了。他说是分家,实际上还是给二叔给你们,想好了退路,你却这样不识他的好意,白瞎了他替你们二房打算的这片心。” “第三错,你开口便比对着我的嫁妆,问我爹要嫁妆,实在是不懂规矩。你有爹娘,若你出嫁,那也应由你爹娘给你出嫁妆,我爹作为大伯给你添多少妆,那都是亲人间的情分,而非本分。若是你娘没害我娘,你没有害我,或许,我爹真会把你当作亲女儿给你添妆,可你偏偏触碰了他的底线。既然做了这些丧良心的事,又怎么好意思以亲情绑架他为你添妆六十万?你爹娘是做什么吃的?” “再说,你从出生起,就享用着李家的一切,你认为这是你应得的,可你却知道,我爹为了挣这些家财,他无论严寒酷暑,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外奔波,少与家人团聚,即便是冬日里手上长满冻疮,夏日里身上满是痱子,在外挨饿是常有的事,一钱一厘,经年累月,苦苦挣来的。你和你几个兄弟,动辄就花用几万两,你们想过这些银子是怎么挣来的吗?” “我爹拿银子养着你们一家,这还养出不公来了?他与我娘挣下的家业,白白分给你们一半,还分出不公来了?” 李新荷闻言,被气了个倒仰,偏又没理回击。 李幼初越说越激动,那张苍白小美丽小脸,又开始渗出汗珠。 李言蹊忙过去扶了她坐下,抬起头,瞪着一双清朗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李增光,道:“二叔,你若是还有心,你便睁眼看看,我娘至今还未醒来,我阿姐好好的身子,也变得孱弱,这一切都是拜二婶和二姐所赐。” “我虽年纪小,但也知,人若走歪了,再想回到原点重新走很难,但若是路走歪了,心没长歪,迟早还能走回正确的路。” “我还知,我爹他做这一切,并不求回报。他想的是以真心换真心,若是拿真心换伤心,那这份亲情便真的到头了。” 李言蹊这一番话,听的李增光面色黑沉,他坐了半天,冷静了不少,此时捏着双拳,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仿佛是个木头人。 而李进才听的气呼呼的,偏他又觉得李言蹊言之有理,他腹中没有二两墨水,一时无话怼他。 而李进宝却觉李言蹊一番话,说的他很羞愧。 他比李言蹊还大一岁,本也是同李言蹊一起读书的,只因家里日子过的太舒适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耳边又时常充斥着李进才的豪言壮志,他总说他要学经商,要像大伯一样厉害,影响的他也不愿读书了,逐渐荒废了学业。 如此一来,还是读书更使人明智。眼下二房的情况大大不妙,以后二房若是吃老本,他又非长子,最多也不过是分得一份家产过活,能有什么大出息。 他若是能读书,同李言蹊一样考科举,走仕途,那谁还敢瞧不起他? 虽说商户之子不能考科举,但李言蹊能借着大伯的虚职考,他也能,大伯只是要分家,并不是要将他们逐出族谱,他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为自己谋取利益。 想到这里,他心下有了选择,腾地一下站起来,讪讪地摸着鼻子道:“听长姐和三弟的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分家这事,我们做小辈的,的确不该插手,都听大伯和爹的。回去后,我定劝我二姐,好好思过,改邪归正,万不能伤了大伯的心。大伯养育我们之恩,我们感激不尽,小侄只求大伯不要与我们生分了,时常往来才好。” 李幼初一听,二房这两兄弟,居然还有个长进的,别管真心假意,起码说的都是人话。 李增荣也被进宝说的有些动容,摆摆手道:“我也累了,回去收拾东西,三日后便起程回江南。日后好好过日子便是。” 李新荷见计划落空,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李进宝捂住了嘴,强行拖着她出去了。 而李增光还是木木的坐在原地不说话,李进才上前扶起他,拿上那个木匣子,忿忿不平地往回走。 正在此时,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从承晋山庄赶来了李家。 第170章 二房离开 李增荣吩咐管家亲自帮着二房打理行李,让李增光自己挑选下人仆妇,他挑中的可以带回江南。 李增光自从分家之后,便有些恹恹的,干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所以这事,就被李新荷揽过去了。 她点兵点将,仔细斟酌了好几天,还特意整理了一份名单,所有准备工作都做齐了,便带着亲信去点人。 但有一点,谁都没有考虑到。 好些下人思量过后,都不愿意跟着二房回江南,一是,李增荣夫妇仁厚,向来待他们不薄,给的月例银子很丰厚,足够他们生活;二是,他们好些都是家生子,都从江南拖家带口跟来了京城,人往高处走,谁都不愿意毁了前程。 最后,也只有二房以前伺候的那些个仆妇,不被大房待见,只好跟着回江南。 旁人再无人愿意跟着二房。 连着忙活了三日,第四日清晨,李增荣没有露面,李增光也没来与他告别。 由管家福伯亲自送了二房众人上了马车。 李新荷临上马车前,还回过头愤怒地盯着李家正门牌匾上几个大字,咬着牙道:“臭得意什么!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都得跪下求着我回来!” 李进才倒是颇为高兴,他只要有钱,去哪都行,他江南的狐朋狗友很多,勾栏相好也很多,以后没了大伯的约束,还不是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儿。 他仿佛都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李进宝还没上马车,他一直盯着李新荷,就怕他这个傻逼二姐,一个冲动,再把大伯和长姐得罪了,到时候一怒之下,把二房逐出族谱,到时候他就彻底科举无门了。 眼下,他特别识相,经过反复盘算之后,他还是觉得,能握在手中的资源,才是最得要的。 于是,他过去搀扶住李新荷,口中好言好语安慰着,“二姐,大伯现下只是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还会接我们回来的。大伯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最是重亲情,见不得我们过得不好。我们先听他的话回去,回头再让人给他送信,多送几次,等他消息了,自然就接我们回来了。” “你懂什么!”李新荷看似长得乖巧,实则内里太过要强,她明白这次安氏毒害大伯母的事,彻底惹怒了大伯,大伯再念着亲情,也不会允许她们害他的妻子。 “大伯这次是真恼怒了我们,我们瞧他对娘的处置就可见一般,这次倒好,直接把我们全撵回江南去,就怕碍了你李幼初的事。我们都要走了,他都不出来送送,他怎么这么狠心啊!” 李新荷越说越气,那样子就是又要冲回去,找李增荣理论,李进宝赶紧拉住她胳膊,把她拖到马车边上,“二姐,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们还是回江南再做打算,李言蹊不是要科举吗,你弟弟我也科举,到时候一定不会让你输给李幼初便是。” 李新荷灰暗的眸子一亮,这才缓过一口气,“此话当真?” “当真,不信你去我马车上看,我装了满满一马车书,从现在起便苦读,给咱二房争光。” 李新荷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个弟弟,总算二房还有个有志气的。 李新荷不闹腾了,李进宝这才向福伯行了一礼,道了声,“请福伯转告我大伯,我们这就走了,让他不必挂念,我会常给他写信的。” 福伯欣慰一笑,总算还有个人能懂得老爷的苦心,他冲李进宝挥了挥手,看着他们的马车,慢慢往南面而去。 而华宜长公主自从收到消息,便派了身边的女官,带了她的亲信,日夜兼程到了李家,为李幼初撑腰。 安氏由长公主身边的侍卫亲自押送,提前一日便上了路,所以,根本不存在二房众人一路上徇私,想要放人的情况。 长公主的人会一路将安氏送到江南祠堂,交给其族人,由他们看管。 二房众人走后,李家也不再乌烟瘴气,到处都显得明媚自然。 女官吉雅与林嬷嬷向来亲厚,二人计划了一夜,来到李幼初房里,与她商议与江家和离之事。 吉雅先是传达了长公主对李幼初的关心,“长公主听说姑娘被那毒鼠咬了,心急如焚,急得当夜连晚膳都没用,便打发奴婢先回来看看姑娘。只恨恨地骂江家那起子小人,恨不得亲身飞到姑娘身边,替姑娘撑腰去。” “长公主说了,叫姑娘别忍着,该记的账,她都替你记着,等她回来,再慢慢与那江家清算。长公主思虑再三,叫我一定问问姑娘,江家一家老小这样对姑娘,姑娘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李幼初听了之后很是感动,她没想到因为她的事,又打扰到去承晋山庄避暑的老人家,并且,老人家还因为她急得吃不下饭,连夜就打发吉雅嬷嬷快马加鞭地奔了回来。 从顾氏中毒以来,她便一直生生硬挺着,在李增荣和李言蹊等人面前,从未露出脆弱的一面。 可此时,两个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一个在她入狱之后,替她周全府里,看着二房不闹事,想各种办法救她;一个在她中毒后,从承晋连夜奔波回来,问她对江家的态度。 这两位嬷嬷与她毫无血缘关系,但却比二房她那些所谓的骨肉至亲,对她好八百倍。 她的那些骨肉至亲害她和顾氏到如此地步,几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嬷嬷却用心用爱来温暖她,爱护她。 她看着她们,突然就觉得心里泛酸,绝美的面容上泪如泉涌。 吉雅与林嬷嬷见她这样,忙对视一眼,林嬷嬷掏出帕子,将李幼初轻轻抱在怀里,替她揩泪:“好姑娘,这怎的还哭了呢。长公主是怕您受委屈,这才想着让您和离。这些日子我瞧下来,老爷太太都是温厚人,言蹊少爷更是明白人,又疼您疼的紧,他们自是不会为着名声,留您在江家的。说句自私话,老婆子我也不想您在江家那虎狼窝里继续受磋磨!” 第171章 准备和离 林嬷嬷以为李幼初是担心和离后,无依无靠,又道:“您别怕,这事您自己拿定了主意,和老爷太太说清楚,他们定会为您做主。” 吉雅也道:“正是。不过奴婢来前,长公主嘱咐了,凡事都由姑娘拿主意,若是姑娘不想和离,长公主会给您撑腰,决计不叫您矮那永州郭芳一头。” 李幼初心里更暖,她知道两个嬷嬷都是真心为她打算的。她擦干眼泪,握着两个嬷嬷的手,目光坚定:“我知道母亲一心为着我,才让嬷嬷连夜赶过来,就怕我受了委屈。不瞒嬷嬷,我早就与江世简离了心,恨不能现在就与他和离!” 林嬷嬷一听,顿时一拍大腿,挽了袖子,咬着牙恨恨道:“和离!他配不上这样好的姑娘!若不是姑娘这些日子病着,老婆子早打上门去了,自己有婚约,还为着钱算计着娶咱们姑娘,我呸!” 吉雅也有些恼火,她琢磨着道:“来的时候,我让人打听了,永宁侯和江老太太都在牢里,这要和离,难道还去牢里谈吗?这会不会影响了姑娘的名声?” 李幼初想了想,再抬头时眸子清亮,整个人散发着明媚的光:“那就直接闹上公堂,让孟大人做个见证人,也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李幼初与他江家和离了。” 林嬷嬷一笑:“这主意好,江家愿意请谁做见证人,那便齐聚公堂就好了。也省得我们四处奔波了。” 李幼初行事很快,亲自写了文书,去与李增荣说了她的决定,李增荣无有不依的,他就这一个闺女,岂肯留她一人在江家受磋磨。 “那江家不成体统,爹早就想让你和离了,你莫怕,有爹在,爹给你出头!” 李幼初红了眼睛,跪在李增荣面前:“爹,女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李增荣看着她这样子,眼底流露出心疼,起身扶起她:“起来!你是我李家教养的闺女,没的让旁人磋磨的道理。你记住,无论何时,都要站直了说话!你是圣上亲封的乡主,就算和离了,也绝不低人一头,依然是爹的心头宝!” 李幼初眼一热,差点哭出来,看到一旁的李言蹊,有些歉意地看着他,“言蹊,阿姐若是和离了,怕是会对你的亲事有影响,阿姐” 李方蹊上前一步,打断她的话,“我不怕!我便是一辈子不娶,也不能叫阿姐在江家活受罪!阿姐说这话,弟弟可不爱听,若是弟弟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姐姐的痛苦之上,那我还算什么人!” 李幼初有些动容,这个小言蹊呀,他才十三岁,怎的就这样懂事,这样贴心。 李言蹊见李幼初面露愧疚,便学着小时候她拍自己肩膀那样,拍拍她:“阿姐,莫怕,尽管回家来,以后弟弟养你一辈子。” 很快,孟元龙就升了堂。 李幼初来了一看,呦,江家来的人倒是齐全。 郭芳、江芸儿、齐怜容、江世嵩全来了,甚至还请来了江家的两个族老,看着人多势众的。 李幼初的目光往中间一看,孟大人身边左边还坐了一个人,居然是周长庚,他怎么来了? 见她看过来,周长庚也是只朝她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她心中虽疑惑,但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要与江世简和离,请孟大人做个见证。” 江世简是被两个狱卒抬上来的,他被打了一百大板,虽上堂前换了衣裳,但是这一番折腾,臀部还是晕出了血。 他的脖筋被周长庚挑断了,虽是接上了,但头还是只能用木托托着,看上去很是奇怪。 江老太太因也中了毒,只因她所食分量较少,昏迷了几日,才醒过来,人比较虚弱。 一听说李幼初主动提出和离,顿时羞愤起来,梗着脖子道:“李幼初你谋杀亲夫之罪,我江家不与你计较!你倒好,夫妻本是同林鸟,江家才败落一点,你便按捺不住要和离,我怎不知,你这个女人,竟如此不堪?” 她看着李幼初,一脸的悲愤难过,仿佛李幼初做了什么对不起她江家的大事,她大度原谅了,但李幼初却恩将仇报。 李幼初冷笑,看着江老太太:“照你这么说,我还不该和离了?那她是谁?” 李幼初指向郭芳。 江老太太一愣,明显被问住了,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李增荣道:“江老太太慎言!你们冤告我女儿谋杀亲夫,幸得孟大人替她洗刷冤屈,这一账我还没跟你江家算!我倒是要问问你,江老侯爷当初为江世简定下亲事,你去我李家提亲之时,怎的闭口不提,这不是骗婚?我欺我李家如此,我闺女和离有什么不对?” 江老太太快懊恼死了,她人在狱中,一直没搞清楚,那张媒婆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她亲自写了退婚书,让她去永州和郭家退亲,现下让李增荣拿住这个把柄,她想要嫁妆的事,还真不好在大堂之上开口,何况,堂外,还围着一堆看热闹的百姓。 她想了想,看着一旁趴着一言不发的江世简,又看了看坐在左边的江芸儿和江世嵩,心一横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李幼初都是我江家妇,是我江家人,和离是不可能!要是她执意要离开,只有休书一封!她嫁进来大半年都未曾有孕,只这一条,就够休她八百次了!按大乾律,被休的女子,嫁妆全归婆家所有,缺了少了的,需按着嫁妆单子补齐。” 李言蹊闻言火了,“你们骗婚在先,毁我阿姐一辈子在后,还有脸休她?当谁看不出来,你们江家是要贪下我阿姐的嫁妆,你是欺负我李家无人吗!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你这么踩践我阿姐!” 江芸儿也在一旁帮腔:“哪来的野小子,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她李幼初不但生不出孩子,还善妒,当初齐姨娘怀着孕,李幼初还与她过不去,罚她去抄经!善妒也在七出之列,我大哥没先休了她,她就烧高香了,她还提什么和离!” 第172章 和离不成就休夫 李幼初回转头盯着她,罚齐怜容抄经,她是有私心不假,可不也因为齐怜容为了讨好江芸儿,用她的东西装好人,导致江芸儿中毒,才被罚吗? 现下江芸儿倒是颠倒墨白,将这些归到她善妒上,倒打一耙,给李幼初扣了一顶善妒的大帽子。 江老太太本就打算扣下李幼初的嫁妆,哪怕她出不去,她江家的人,也能过上好日子,最终能振兴侯府,她就拼了命地要霸占这丰厚的嫁妆。 见女儿给她送台阶,立马接住,“我们永宁侯府也不图你那点嫁妆,但你无子,善妒,只能被休出门去,嫁妆不得带走。你若是想明白了,想好好过日子,我江家也不是不能容你!你且与郭芳一同侍奉简哥儿就是。” “你好好的一个侯夫人,被休之后,你李家族人怎么看你?你弟弟妹妹又如何嫁娶?你爹娘还有何脸面见人?你不能为着你自个儿,断了你弟妹的前程,让你爹娘再无颜抬头做人?” 这些话把永宁侯府说的像是以慈悲为怀的正义之家,江老太太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她努力克扣嫁妆的恶毒婆母形象,洗白成不图李幼初嫁妆,宽容大度的好婆婆形象。 江老太太就是要让堂中人,及堂外百姓都明白,自己是为了让李幼初被李家族人瞧得起,为了让她弟妹,不被她这个被休的弃妇影响前程,也为了让她爹娘抬头做人,江家做出牺牲,可以包容她这个善妒、又无所出的罪妇。 这番话讲完,江老太太得意地昂着头,那副病恹恹的脸上,都有了神采。她觉得自己头上闪耀着天使般的光环,是一等一的好人,恨不得所有人都膜拜她。 江老太太倨傲地瞥了李幼初一眼,等着她迫于形势,做出她想要的那个选择。 李幼初懒得看她,她听了江老太太的话,只觉胃里犯恶心,垂着眸子,声音弱弱道:“不和离也成。” 趴在担架上的江世简闻言,面色陡然一松,他并不想与李幼初和离,他虽现下身陷囹圄,但他已经找人去永州官府证实郭芳的身份,和退婚文书,有了结果,未必就出不来。 “圆圆!不可!”李增荣闻言神色一凛,又转向江老太太道:“你这还叫不图她嫁妆?前次因为她母亲病危,你们将她软禁,逼的她走投无路,这才伤了江世简的手,你们便狠心告她谋杀亲夫,要治她于死罪,侵吞她的嫁妆。这次又拿休妻逼她,用父母弟妹丢面子要挟她,为的就是让留下她,拿捏她,好让她用嫁妆养你们侯府。你们江家真是好不要脸!” 李增荣虽善于克制隐忍,但他是个生意人,最是现实,理智,圆滑,总能在谈判中抓住重点,为自己谋取最大化利益。这次江老太太深深地践踏了他的底线,欺负他女儿,他无法容忍,毫不讲情面地直接怒骂江家不要脸。 同时,他也不想女儿因为他和顾氏的脸面,以及为着言蹊的前程,这般委屈自己,一进有些着急,有些担忧地看向言蹊。 李言蹊脸色涨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江老太太和江世简,有些激动地看着李幼初道:“阿姐,他们一个作为你的长辈,一个作为你的丈夫,为了你的嫁妆逼你如此,你还要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吗?你还要把后半生沤死在这腐烂的泥潭里吗?阿姐,我早就说过,你宁愿不娶,也不能看着你深陷泥潭!你若为着二房几个,更是不值!阿姐,算弟弟求你,你和离!” 外面的百姓也开始沸腾起来,“什么啊!江家外表道貌岸然,内里烂成这样,又没有孩子拖累,还得养着他们,干嘛磋磨自己,和离啊!” “哎,女子本就不易,那江家不签和离书,乡主自然也没办法,一家子渣渣!” 有些人甚至还翻出了之前江家的破烂事,又开始骂江老太太不守妇德,骂江家人欺骗李幼初,活活毁了她一辈子。 这些话虽说的难听,但明显都在指责江家无情无义,替李幼初不值。 李幼初抬起头,拍拍言蹊的肩膀,又跪下对李增荣磕了一个头,再次看着孟大人,斩钉截铁道:“不和离也成,我要休夫!” 此言一出,堂内所有人都震惊了。 江世简被她惊地突然抬头,一下扯痛了脖筋,痛得龇牙咧嘴,颤着声问她:“你说什么?你恨我至此吗?你可知大乾朝,无一例女子休夫的先例。” 李幼初冷笑一声,“那我便做第一例!” 她别过脸不看他,只朗声道:“自我离府那日起,我便说了,与你恩断义绝!前有你骗婚,后有你为了旁人许给你的薄利,枉顾我娘性命,软禁我。桩桩件件都有因果,你我此生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她扭头看向孟元龙,“大人,烦请你做个见证,今我李幼初休了江世简,与他恩断义绝,两不相欠,自此与江家再无关系!” 江老太太几欲晕厥,齐怜容自打来了,一句话没说上,只恨恨地绞着帕子,江芸儿和江世嵩一同看身族老,而两个族老同时摇头,他们也没想到这永宁侯府竟这样不堪,反倒臊得二人坐立不安。 而李增荣和李言蹊却挺直了腰杆,一颗心落回了肚里。 孟元龙刚刚一直在看戏,被点了名,这才坐直身体,打起精神,看向李幼初:“乡主,本官说句公道话,纵是江家再不堪,能和离便不要休夫,女子休夫甚是艰难,条条款款颇多,不死也得脱层皮。倒不如让江世简写下放妻书,你的嫁妆本官做主,让你全部带走,这样倒两下便宜。” 孟元龙说完后,偷眼瞧向内堂的方向,周长庚冲他摇了摇头,又朝李幼初努嘴,孟元龙便知道,周长庚是要让他听李幼初的意思。 李幼初正色抬头,眼神和语气同样坚定:“孟大人,非我要驳您面子。我开始要和离,江家各种威胁我,既然这般不要脸,那我便是拼着死,也非休夫不可!” 第173章 渣男没人要 李幼初表情决然,一看便知是下定了决心。 江世简心里苦涩,手紧紧地抓住担架:“幼初,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没有妻休夫这一说。我知江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也不至于让你痛恨至此?何况,你若同我和离,你便不再是侯夫人,又是商女之身,一介草民,你这又是何苦?” 李幼初不屑,嘲讽道:“也就你以为我会在乎侯夫人这种虚头巴脑的名头,你可别忘了,我是圣上亲封的三品乡主,与你同食朝廷俸禄,比你品级还高三级,离开你,我只会过得更好!谁稀罕你侯夫人的位置,谁拿去!” 江世简气了个倒仰,而江芸儿再也忍不住了,气恼道:“你再怎样,也是个弃妇了,今后只能配个屠夫、伙夫嫁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李幼初淡然道:“我宁愿孤苦一生,也不会守着一个给嫡妻下药,谋算其嫁妆的负心汉过日子!女子活着本就不易,没有所嫁非人,还要忍气吞声,将就丈夫,侍奉婆母,忍让小姑小叔的道理!君既无情,我便休之!” “再者,按照《大乾律例》规定,江世简本就有婚约,毁约而去我家提家,辜负郭家,毁约娶我,本就该徒五年,所有聘礼不退还,还要赔偿我损失的嫁妆,如今我按律休夫,有何不妥?该考虑丢人的不是我,而是江家!” “这是休书!请孟大人过目,并盖官印!自此,我与江家再无关系。” 此话一出,江芸儿和江世嵩双双变了脸,他们俩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这样一来,哪还有好人家的儿女,愿意与江家结亲。 休书递给孟元龙,孟元龙看了一眼,大差不离,按律男方骗婚,女方提出休夫,也无不妥,无非就是终止婚姻关系。 他还记得周长庚许给他的好处,往左侧堂瞥了一眼,里头已经没有人了,就知道,此事,周长庚没有异议了。 他道:“本官认为是江世简毁约骗婚在先,李幼初请求合理,本官为证,亲盖官印,从此江李两家再无关系,生死无关!” 说着亲自盖上官印,将那封休书一分为二,让衙役分别给了李幼初和江世简。 李家人看到那封盖了官印的婚书,顿时欢呼起来。 而江家人,则蔫头耷拉脑,一个个犹如丧家之犬。 “李幼初,你竟敢”江芸儿一撩帷帽,恶毒地盯着李幼初,“好好好,你既然如此,你便滚,侯府里你的东西,你休想再带走!” 李幼初笑了笑:“你以为你能挡得住我?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前程!” 江老太太恼羞成怒:“你,你,你敢忤逆婆母” “你已经不是我婆母了,是我休了你儿子!” 江世嵩叹了口气,“大嫂,你又何必,那永州郭家本是父亲的戏言,虽是平妻,你为大,她为小” “你闭嘴!”李幼初没开口,郭芳先跳脚了,“你父亲为还我父救命之恩,亲笔写下两封婚书,与我父定下我与江世简的婚约,双方互换了信物,请了媒人见证,只要我愿意,我生便是他江世简的妻,死便是他江世简的鬼!你再敢多说一句,别怪我手的剑不长眼!” 郭芳恶狠狠道:“前些日子我被猪油蒙了心,没看清江家这一潭烂泥,也没想到我所心心念念要嫁的夫婿是这般人渣,枉我千里迢迢,苦苦寻夫,一心想做江家妇!” “大人,既然如此,我也要退婚!我也不要这样的渣男!” 此话一出,又惊呆了堂中众人,江世简和江老太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转为白。 孟元龙倒是颇为镇定,只道:“你一介孤女,若离了江家,如何过活?” 谁想郭芳一昂首,不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江世简,道:“我即便是死,也不愿与这样的人渣为伍!再说我爹是武将,曾驰骋疆场,我为将门虎女,自也不做缩头乌龟,实在不行,我绞了头发,投身军营,天大地大,岂能无我容身之地!” 说完,竟将那婚书从怀里摸出来,一撕两半,又问旁边师爷要来纸笔,亲自写下退婚书,递交给孟元龙。 孟元龙倒是有些佩服这两个女子的胆气,她们都敢于对抗不公,敢于为自己发声,倒是让他另眼相看。 “请大人盖上官印!” 孟元龙很是乐意做这顺水推舟的事情,没有犹豫,便直接盖了上去。 郭芳拿到退婚书,将其中一份丢在江世简面前,“你记住,不是你江家去永州郭家退婚,是郭芳不要你的!你不配娶这么好的女子!” 她没有说是我不要你!说的是郭芳不要你的! “郭芳”再抬头时,面上竟一片坦然,心下暗道:“郭芳,你是来寻夫的路上,被人杀害的,是他江家负了你,欠了你。如今,我以你之名,替你告了江世简,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又替你退了江家这门亲,为你报了这不耻之仇!还望你泉下有知,能够放下心结,望你下辈子不遇渣男!” 于若若将最后的心愿完成,她大步走到李幼初身旁,自来熟地与她握手,“谢谢你,让我看清了渣男一家的面目,望你我前路光明,一路坦途!” 李幼初回握住她,“你很勇敢,应是我谢你的。” “我们别谢来谢去了,不若互相道声恭喜!”于若若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最不喜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礼仪。 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 李幼初道:“你若没有落脚处,可以去李家。” 于若若手一挥,“不必。以后有缘,我们自会再相见。到时候,你我无论如何都要碰一杯。” 此刻的二人,倒颇有些惺惺相惜。 孟元龙见事已了,便又命人将江世简和江老太太,重新收押,宣布退堂后,便回了后院。 于若若也告辞离去。 一直坐在堂中,挺着大肚子的齐怜容,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竟是费尽心机,抢了一个人人都不要的渣男? 第174章 渊源颇深 于若若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将军府。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问天在书房外等着她,一见到她便道:“你终于来了,主子在等你了。” 于若若朝他耸肩,挤眼道:“我可算回来了,那江家真是个狼窝,我在里面日日如熬油般煎熬。” 问天指指门里,示意她小点声,悄声道:“别让主子听见。” 于若若开门探了个头,一双调皮的眼睛往书房里瞧:“九龄哥,我已圆满完成任务,替郭芳把那渣男给踹了。” 于若若原本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自小跟在玉姨的身边长大,也跟在周长庚身边几年了,与他甚是亲近,私下无人时,便会称呼他的字。 周长庚点头,示意让她坐下,才道:“那郭芳也是命途不济的,江家与她退婚后,她老娘便被气的一病不起,她一时无了依靠。便上京想寻江家为何毁约退亲?走到半路便被贼人掳了,她也是个刚烈的,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也是个可怜人。” “如今你搅乱了江家,送江世简进了大牢,也算替她出了口恶气,以她之名,拒了江家这门婚,替她挽回一丝尊严!” 周长庚这番话说的惆怅,仿佛是在替已然过世的郭芳鸣不平。不过于若若听了之后,静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眼周长庚那副清冷的面容,慢悠悠道,“九龄哥,虽然女子活着不易,被退婚的女子活着可能就更不易,可你这般费尽周折查江家和郭家的陈年亲事,又让我去冒充郭芳,将江家告到府衙,究竟是为着郭芳,还是为着那李家姑娘?” 周长庚本就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一再插手那李家姑娘之事,于若若觉出了些不对,今日是一见那李家姑娘,顿觉那姑娘要长相有长相,要气度有气度,说胆气还有胆气。 江家一再欺侮她,她张口就敢与江家抗衡,拼着脱层皮,也要休夫,真真是女子中的异类了。 周长庚不由得抬头看了桌对面的英气女孩一眼,面色轻微有些红,不过,借着面具的掩饰,尚且能不露破绽。 “那你呢?即使我让你去,但你知道的,你若拒绝,我便不会逼你,你又为什么去呢?” 于若若由刚刚的好事者,突然变得伤感起来,眼神里多了些思念:“九龄哥,你知道我姑姑为什么宁肯自梳,留在先皇后身边二十多年,也不肯嫁人,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周长庚听她提起先皇后,也莫名有些伤感起来。 书房内一时无声。 半晌后,于若若才道:“我姑姑没跟先皇后之前,也是被夫家退了婚的。” 于若若的声音有些幽幽的,似漂浮在空气里,“那个男人叫史绍,与我姑姑是邻居,家里虽穷酸,只有一个病弱的老娘,但他却是个上进的读书人。姑姑没有嫌弃他穷,反而欣赏他上进,以后能指望他考举出仕,先苦后甜也没什么不好。便说动了我爹和我祖父,从小便为他们定了亲。从那之后,我们自己家里再苦,也先紧着他读书嚼用,就这样一直靠我姑姑资助,他一步步通过了童生试,乡试,会试,终于顺利上了殿试,赐进士出身。” “没想到,史绍出息了,被京里大官看重,要让他做自家乘龙快婿。竟开始嫌弃我姑姑出身低,不顾我姑姑替她照顾老娘的辛苦,也不讲当年的资助之情,竟一昧攀龙附凤,狠心与我姑姑退了亲,娶了那大官之女,一路平步青云。” “那玉姨她”周长庚在心里咀嚼着史绍这个名字。 “我姑姑被莫名退了婚,我祖父和我爹几个兄弟姐妹也因此抬不起头,家里有个被夫家退婚的姑娘,其他兄弟姐妹也说不到什么好亲。我姑姑没办法,只好与家里断了关系,一个人上京,想着问那人要个说法,却不想被那官小姐知道了,叫人把她打了个半死,扔到了街上,先皇后那时还没嫁人,出门遇到,把她救了。从那时起,她便再也不相信男人,一心跟着先皇后,直到死去。” “九龄哥问我为什么答应去江家,那江家靠着李姑娘的嫁妆撑着,却又不珍惜,新婚燕尔便与齐怜容无媒苟合,各种算计,与史绍有什么分别?” 周长庚想到李幼初的遭遇,不由地捏紧了拳头。 “我不全是为了郭芳和李姑娘,也为着我姑姑,她被退婚时有多难,我当时不知,也体会不到,可我现下多少感受到一些了。所以我疯了一样去搅乱江家,埋下引子,我不在意名节,我以后是要到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天下被男人负的女子还少吗?我没有能力替所有人出口恶气,能把一个渣男送进牢狱,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能为她们出口恶气,我怎样都值!” “将来上了战场,运气好,还能再多杀几个渣男!” 周长庚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看着于若若,“我不知玉姨还有这段遭遇,现下我倒是后悔答应将你送上战场了,玉姨一向疼你” “九龄哥,你将来,将来可是反正谁都可以说话不算话,你可得一言九鼎!就算我姑姑知道了,也只会为我自豪,谁说女子不能像男子一样建功立业,上阵杀敌?” 周长庚拿她没办法,起身从身后的墙上摘下一把佩剑,道,“你不是喜欢这把剑吗,现下我把它给你,让它助你杀敌!” 于若若走后,他叫来流风:“吩咐下去,把若若编进我们的队伍里,叫人好好保护若若,万不能叫她出事。” 周长庚口中念叨着史绍这个名字,原来是他。 户部尚书史绍,娶的是何太傅的嫡长女何芊芊,为官路确实平步青云,一马平川。 更凑巧的是,史绍居然是孟元龙的连襟。 而太子没出事时,启蒙老师便是何太傅。 竟是何太傅看中了史绍,史绍为了攀龙附凤,抛弃了玉姨。 玉姨已死,而史绍却在朝中树大根深。 想到沛国公在粮草丢失案上,力保孟元龙,这说明什么?何太傅,史绍,孟元龙,沛国公,他们是不是一丘之貉? 第175章 顾氏醒了 江家。 江世嵩看着一片狼藉的府里,仆妇下人,有一大半都是李幼初带来的,李幼初休夫后,她们也都收拾东西回了李家。 郭芳来的时候便没带什么东西,倒是发疯毁了不少东西,连江芸儿房里的软榻也给劈坏了。 一回府,江芸儿便指挥着丫鬟婆子,去了闲月阁,闲月阁里剩的不多,能带走的基本都带走了,只剩下一些大件的家具摆件,李幼初没来得及带。 江芸儿趁着李家还没过来搬东西,先挑了一些她早就看好的黄花梨家具,都搬到了自己房里。 江世嵩觉得不妥,望着江芸儿,“三姐,这都是大嫂的陪嫁,我们到底是公侯之家,你这样做是不是有失风骨?” 江芸儿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什么风骨?风骨能吃是能喝?你看清楚了,这些都是好东西,以我们现在的条件,便是将府里都掏空了,也买不起这样成色的家具。况且,她一个商女,做事这么绝,还想要回这些东西,当我们江家人死绝了吗?” “而且你我都还未成亲,大哥和母亲又入了牢狱,谁人敢与我家议亲?当时娶她时,母亲便同我说了,我的嫁妆要李幼初出的。现下你看看,除了一个空壳子,我还有什么?我们总要为自己打算的!你不要总是老气横秋的管教我,你倒是想法子把母亲和大哥捞出来啊!” 江世嵩本来就话少,看江芸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愿与江芸儿为了这事起冲突。 倒是听到最后一句话,面色有些丧气,他已经连续去了孙明远的别院三四天了。 孙明远每天都把他折腾地昏死过去,这才好不容易松了口,答应先让他爹把老太太弄出来。 他也不敢催,怕把孙明远惹毛了,他不管江家的事了,到时候岂非得不偿失。 江世嵩只闷闷道:“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江芸儿又摆出姐姐款,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昂着头道:“秋闱在即,你也别忘了读书,大哥这个样子,是指望不上了,江家荣辱可就全倚仗你了。” 说完,江世嵩的脸色就更黑了,读书,他哪还有空读书啊。 早已不读书几个月了,听到江芸儿如此说,他心里直突突,是啊,他得读书啊! 曾几何时,他竟放下了梦想,放下了从小苦读的书本,好像是从学着做生意开始。 铺子自打他盘过来起,便无钱进货,而同行又花样百出,研制出新香,老客户几乎都跑光了。 铺子入不敷出,袁掌柜也请辞了,曼如倒是一直没有离开,一直陪他苦苦支撑着。 但自从端阳节后,曼如被孙明远的人查到了,孙明远一直以为曼如和他有不正当关系,便瞒着他让人将曼如撵了,如今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而他自己,好好的一个公侯之家的嫡子,也慢慢沦为了孙明远的玩物。 不行,他不能被孙明远控制。 等孙明远替他救回母亲,他便与孙明远划清界限,断了关系。 重新读书,好在八月参加秋闱,一举中举,振兴江家才是。 想起李幼初风嫁来的日子,他的吃穿用度都多了不少,也不用操心府里的任何事,只管用心读书。 不由得幽幽说了句:“若是没有永州郭家那门亲事,母亲定下李幼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想到江芸儿,立马怼了他一句:“呸,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好的!把我们江家害成这样,你还说她好!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那总比郭芳那个母夜叉好,一言不和就拔剑,她在家的时候,你不是也不敢出你的院子吗?” “你!发什么疯,还不去读书!” 江芸儿把江世嵩赶回去读书,她自己又带着人往闲月阁去搬东西。 李幼初回了李家,发现中门大开,一入大门,便见她陪嫁到江家的婆子和丫鬟站在左列,而李家的丫鬟婆子,站在右列。 她们齐声给李幼初行礼问安:“恭迎大姑娘回家!” 林嬷嬷和吉雅,一左一右迎上来,“姑娘终于脱离了江家那个虎狼窝,真是大喜事,咱们好好去去晦气。” 说着指挥着几个小厮搬来个火盆,放在李幼初脚下,一边扶着她跨过,口中还念念有词:“姑娘以后的日子都会红红火火,大吉大利,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李幼初跨过那火盆,突然有种重生的感觉,走路时,都感觉步子更踏实了些。 李言蹊进门后,也很是高兴,一个跨步蹦过火盆,回过头见李增荣面色不好,口中劝道:“爹,我阿姐回了家,您和娘该更放心才是。今日真是当放两挂鞭应祝一下,没了江家拖累,又有咱们护着,我阿姐以后定当每天舒舒服服。” 李增荣本有些不好受,一边心疼女儿的遭遇,一边又痛恨自己当时没有好好打听那江家,听到儿子所言,心里也觉得该去去晦气,女儿回了李家,自然比那江家好过。 便吩咐福伯:“叫人放三挂鞭庆祝大姑娘回府!另,再命人摆流水席,今日全家无大小,庆祝大姑娘回家。” 众人听在耳里,便都知道,大姑娘虽然休夫,回了李家,但却是老爷的心头肉,谁也不敢看轻了她去。 鞭炮放完了,安康院竟传来消息:“顾氏醒了。” 众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去安康院看望顾氏。 顾氏刚醒,精气神儿还有些弱,没有人告诉她,李幼初休夫的事。 只是告诉她,她是中了毒,二房一家被赶回了江南,安氏去了李家祠堂。 顾氏热泪盈眶,握着女儿的手,虚弱道:“多亏了我的圆圆,又捡回了一条命。” 李幼初好看的眼里也氤氲出泪光,轻轻摇头道:“是娘有福气,命不该绝,再说女儿也离不得娘。言蹊还没长大,娘还没亲眼看着他成亲,怎能偷懒离我们而去。” 被看等人本是很难过的,倒被她插科打诨,生生逼退了泪意,破涕而笑。 顾氏觉得很满足,看着坐在榻边的李增荣道:“老爷,我想同你商量件事。” 第176章 撑腰 李增荣见老妻刚醒过来,却心事重重,便安慰道:“你先养好身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自当会替你办妥。” 顾氏摇摇头,她醒来后,便问了被看,她是怎么中的毒,圆圆又是如何为她撑着的。 自她得知她中毒以来,她的圆圆是如何从江家出来的,又是如何日夜不休,顶着巨大压力,替她撑着,与二房斗智斗勇,拿到证据,替她讨回公道,她便心疼不已。 她的女孩长大了,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了。 若不是圆圆,她这条命,怕就交代在安氏手里了。 等李增荣过来,她便让被看将下人打发开,便要不管不顾,拿出她当年与人谈生意时的手段,当着他的面将这事给敲定。 顾氏虽脸色苍白,但是很固执:“不行,别的事可以后再说,此事,一定要现在就办。老爷,圆圆瘦了这一大圈,我这当年的看着心里就疼,我倒下这段时间,圆圆定然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江家李家两头跑,她婆婆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还不定怎么难为她。” “老爷,我生了这一场病,我什么都看开了,我自己怎样都行,就是儿女事上,我不能看着他们受委屈。若我们做父母的不能替他们撑着,那他们谁还能替他们撑着?若是姑爷能体贴圆圆些,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他新婚夜便舍下圆圆,与那齐怜容勾搭在一起,江家一家子都算计圆圆嫁妆,我既然醒了,我怎还能看着她再回那烂屎坑里受磋磨?” “老爷,我知道你重亲情,重名誉,当初为圆圆定下江家,也是为着她能脱离商户女,以后生个孩子能不受商户之家的拖累,可以考举出仕,可如今我们靠着自己也可以如此,又何必还让圆圆在那江家点灯熬油一般熬着?不如,便干脆由我们提出,让他们和离了!” “那江家本就是贪图我们钱财,看中的是钱,而不是我们女儿,既如此,我们倒不如两相谈开,大不了舍给他们一些嫁妆,总之不能再让他们欺负我的圆圆去!” “至于我,自今日起,我便会让被看约束家中的下人,我不是被人下了毒,只是生了场大病而已。二房的几个,也只是因为江南的生意离不得人,他们回去打理江南的生意。就算是圆圆和离了,也影响不了二房,老爷,你看这样可行?” 顾氏这是什么都想到了,她了解李增荣,知道他向来重视兄弟亲情,待李增光如同亲子,待他的几个孩子,更是视如己出。若是圆圆和离,那么李增荣必会考虑到二房的几个孩子,怕影响他们的前程,而对李幼初和离的事,犹豫不决。 所以,顾氏直接堵死了李增荣的后路,铁了心,非要让李幼初回李家,不能留她在江家受磋磨。 李增荣一听,不免又更回愧疚起来,若是以前他没有这样维护二房,也不会纵的二房不会长幼尊卑,毒害了顾氏和女儿。 他结结实实握住顾氏的手,哽咽着声音道:“这些你放心,圆圆以后都不用回江家了。” “怎么说?”顾氏一听,便要撑着身子抬起头,却被李增荣按住。 “圆圆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勇敢,今日我们本打算与那江家和离,可江老太太不识好歹,居然拿休妻威胁圆圆,还要扣下她全部嫁妆,把圆圆惹恼了,一气之下,这了休书,直接休了那江家简。官府已盖了官印,从此之后,她与江家再无关系。你可以放心了?” 顾氏伸头,以眼神去问李幼初,李幼初重重地点头,抬头看着顾氏浑浊无神的眸子,只觉得心里一酸,怔怔的掉下泪来,埋到顾氏怀里:“娘,是真的,我爹和言蹊替我做主撑着的,女儿没受什么委屈。” 顾氏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擦去李幼初的眼泪,也跟着滚下泪来,“圆圆哄不了娘的,你说没受什么委屈,可这眼泪骗不了人。娘以后多吃饭,多吃药,争取早日好起来,替我的圆圆撑着。别怕!” 李言蹊听得握了握拳头,他要加倍努力读书,考举出仕,替她们撑着。 顾氏也不由得高兴起来,让人扶她起来,自她中毒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去了外间,与自家人一起用了晚膳。 一家人热热闹闹用过晚膳,算是庆祝李幼初以后脱离了江家,将要开始美好的新生活。 李增荣虽没怎么说话,但心情却是不错的,“以后,我们一家人又凑齐了,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才是。” 顾氏接上:“圆圆与江家那边断了,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以后不恨也不见,以后自有好日子过,别难为自己。” 李幼初福身冲二老行礼,表示自己知道,语气轻快,“我早就不在意江家的人和事,回来了,我便孝顺爹娘,帮着爹经营好咱家的生意,看着言蹊好好读书,娶妻生子便是。以后啊,要靠言蹊养喽!” 李言蹊望着故作轻松的阿姐,“咱们李家的人,拿得起,入得下,阿姐能这样想很好,小弟心里高兴。你放心,明日我便带人去江家,把阿姐的陪嫁家具都搬回来,阿姐便在家陪着阿娘,不必出面。” 李幼初道:“你年龄还小,我担心你去会吃亏。” 李言蹊摆摆手,“瞧阿姐说的,我若是连这点担当也没有,还怎么成为阿姐的依靠?” 李增荣有些欣慰,道:“言蹊,爹陪你去!” 李方蹊摆手,“爹,娘,你们也该放手让儿子锻炼锻炼,儿子从小跟在爹身边,学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还怕江家!” 李幼初突然觉得,自己又重新掉入了福窝里,再也不用担心,有谁会给她下毒,有谁会算计她嫁妆。 第二日一早,她还没醒,林嬷嬷便开始重新给江家回来的人教规矩,分活计,弄得妥妥帖帖。 如今姑娘刚休了江世简,外头的人都不明情况,不知怎么等着看姑娘笑话,她必须约束好下人,第一条就是决计不能乱讲话,传到外头去让人胡乱猜度。 第177章 前往 而吉雅见这边的事情落定,吃过早饭后,便辞别了李家,赶回了承晋山庄,去向长公主复命。 李幼初回了李家,诸事有林嬷嬷打理,水墨丹青几个又把她照料的妥妥帖帖。 她心里便开始思索一件事。 昨夜做梦,似乎是又梦到了李增荣被斩首的场景,她醒了便再也睡不着,没出声打扰守夜的如花,便睁眼瞧着清冷的月光,脑子不断地在思索。 李家是最大的粮草供应商,有自己的水上运输路线,会严格算好运送时间,保证按期到达目的地。 按说粮草辎重不会出现问题,可前世,本该按时到达的粮草辎重,却突然出了问题。 李增荣也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罪,斩首示众,脑袋挂在城门上警示众人,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李增荣只是个粮草供应商,又不是户部主管粮草的官员,他只是起到个筹集粮草的作用,具体运送会有官员另行监督。 这顶帽子,又怎会扣在李增荣头上呢? 前世,她以为是李增光与人合谋,将密信入入李增荣书房,算计李家财产,害李增荣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可那日分家产时,李增光表示有多渴望那些财产。 难道她的判断是错的?陷害李增荣的另有其人? 李幼初思来想去,想着这一切的时候,李言蹊已经带人去了江家。 入江家门时,有些不易,陈志诚和黑狼首当其冲,颇有些熟门熟路,翻墙而入。 将里面的人制服,将门打开。 李言蹊带着二三十个家丁,黑压压地,气势汹汹直奔闲月阁。 他进屋便直接对照着嫁妆单子,将东西点齐了,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指着那些黄花梨木桌椅,圆墩,屏风,花觚,一一让人搬走。 只要是单子上有的,就算是株盆栽,也没有放过。 一一整理好,派人装到了马车上。 手下的那些家丁,也都听从李言蹊指挥,动作有条不紊。 吴婆子扶着江芸儿,带人上前阻拦,阻拦不住,便捶胸顿足,大骂李幼初毁了老太太的苦心经营, 江世嵩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他没有出言劝阻,而是冷冷地在一旁看着李家人搬东西,眼睛里闪出不甘。 江芸儿看闲月阁即将被搬空了,不由得急了,她一直将里面的东西视作她的嫁妆,看着李言蹊带人搬空了,她有些恼羞成怒,“你们李家吃相太难看,这可都是我江家的东西,你们敢明目张胆抢,你们就不怕我告你们!” 李方蹊冷笑一声,“你们江家的东西?到底是谁吃相难看?你们江家贪图我阿姐嫁妆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婆母在她的饮食里下毒,小叔子抢她的丫头,算计她的货船,你们这才是明目张胆抢?你们还告我,我还没告你们谋财害命呢!这些没脸没皮的事,也就你江家能干得出来!” “江世简自己对不起我阿姐,新婚之日去赈灾,回来却与别的女人有了首尾,我阿姐休了江世简,她的嫁妆我一丝都不会留在江家!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没脸没皮的拦着我们来搬嫁妆,也不怕被人听了去,戳你江家脊梁骨!” “你还告我们李家,这是青天大老爷亲判的休夫案,是大乾第一例休夫案,嫁妆都要还我们的,除了这些,你们用掉的嫁妆还要再还回来!你不怕也被抓进牢里,你就告去啊!” 李言蹊说着说着有些恼火了,更加仔细地核对嫁妆单子,指着满院子的家具,大声道:“这些,还有这些,全部搬走,一样也不留下!” 那些壮实的家丁,一同应声:“是,少爷。” 江芸儿被骂得恼羞成怒,瞪着眼睛,却无法还嘴。 李言蹊将这院中的东西都搬完了,发现还少了几样贵重的东西,一件是锦烟绒垫湘妃软榻,一件是黄花梨镂福禄的掐金丝屏风,还有几个金线软玉枕。 李言蹊道:“这些东西本应在闲月阁,此时却少了,必是有心人拿走了。” 他看向江芸儿,江芸儿身板挺直,料定他不敢擅闯她的闺房,梗着脖子不说话。 李言蹊见惯了这样的烂人,他不欲与他们费时间,便直接大声道:“要是我满江家搜,必定会不好看,趁我还能给你们留面子,不若你们自己交出来。” 说着看了看江芸儿身边的几个老仆妇,和小丫鬟。 又看了看自己身后凶神恶煞的黑狼和众多家丁。 实力悬殊。 江芸儿向后退了退,慢慢缩到江世嵩身后。 江世嵩清咳一声,他一直自诩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骄傲,虽将江芸儿挡在身后,却朗声道:“我们江家不会贪图你们这一星半点的嫁妆,三姐,你自己把东西让人搬走。” 气的江芸儿一个倒仰,她发了疯似的在背后捶打江世嵩,“不行,这些他都带走了,那个湘妃榻和屏风就是不能带走!在我院里就是我的,我就不信,他再嚣张,还敢擅闯侯府小姐的院子?” 李言蹊眉头一皱,他也是读书人,自是知道礼节,再怎样也不能坏了姑娘名节。 可他身后的黑狼不是个规矩人,他野惯了,也见惯了这些专拿规矩拿捏人的刻薄妇人。 他上前一步,浪笑道:“小娘子,这样的事,用不着我们少爷动手,黑爷我可不怕坏了小姐的名节,我家里没妻室,大不了娶了小姐回家当夫人便是,只不过,我黑爷不懂得怜香惜玉,向来心狠手辣,不知小姐能在我手底下过几个回合!” 说完,便要带人去江芸儿院子。 江芸儿一看黑狼脸上那道大疤,心里便害怕的不行,让她日日对着这张凶残的黑脸,她还不如死了。 江世嵩见状便拦住黑狼,道:“别动,我,我让人去搬出来。” 他又回头劝江芸儿,“三姐,我们不要她的,以后,我出息了,再给你买新的便是。” 江世嵩把江芸儿拖住,指了几个婆子,去搬东西。 江芸儿气的破口大骂,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嫡女做派,“贱人,果真绝情,我倒要看看,不缺胳膊断腿的正常男人,谁还愿意娶一个毒妇!” 第178章 周先生的名帖 李言蹊冷笑:“这就不劳江姑娘操心了,你不如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就你这样糟糕的名声,哪个好人家的男儿会愿意娶你!” 他不愿意再看江家人的嘴脸,点齐了东西,便再不看江芸儿那张气愤的脸,道:“搬走,统统搬走,走!” 这一趟江家之行,小言蹊完胜。 自此之后,李幼初与江家彻底脱离了干系。 李幼初便腾出手来,慢慢将她陪嫁铺子的管事,全都召来景秀山庄,让他们重新述职,做了一些人员上的调整。 而其中一个女掌柜,长相格外美丽惹眼,举手投足间甚是温婉,嘴角始终挂着满足的笑,但眼神中却隐约带着干练。 只听众人称呼她为柳掌柜,俨然就是李幼初新开的名叫‘朱颜改’胭脂铺子里的柳曼如。 她跟着袁掌柜历练了约大半年,学会了看账,调香,用人,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与上次见她不同的是,柳曼如将辫子挽成了妇人发髻,也就是自梳,以示永不嫁人,独身终老。 等述职结束,柳曼如特意来圆院给李幼初请安,进门便送上自己新调制的胭脂,跪下磕头:“姑娘,奴能有今日,深谢姑娘。” 李幼初忙扶起她,笑容明媚:“曼如,你现在是良籍女子,再也不是谁家的奴婢,不要自称奴,而且,你现在是独当一面的柳掌柜,再也无需伸手向男人要钱,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吃饭,应当站直了做人做事,有要动不动就跪。若让你的伙计看到了,你在他们面前如何有威严?” 曼如却摇头道:“姑娘,若是没有你,哪有曼如的今日,无论曼如身份怎么转变,今生便赖定了姑娘,姑娘也休想甩掉曼如!” 满屋子的丫鬟媳妇,都被这看似温柔似水的人儿逗笑了,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见人笑她,柳曼如也不怯场,转而大方道:“姑娘,一个多月前,若非您未卜先知,派人将我接走,这才躲开了孙明远派去的人的魔爪,您这般再三再四的救我,又让袁掌柜亲授我本事,我也不知我还能靠着自己挣出一片天地,获得了新生。” 柳曼如说着,又拿出了一个很精美的小玉盒,往李幼初手里一塞。 “这是我才调出的桃花暖香,味道清甜,送给您先用,庆祝您脱离江家,重获新生的贺礼。您若是用的好,我便很快推广售卖。” 李幼初先是打开轻轻闻了一闻,挑眉,再凑近细细地闻,不禁露出了赞美的笑容,调侃她,“感情柳老板是要拿我做小白鼠,先试试这胭脂好不好用。咱们柳老板,真是知人善用,怪不得这一季的收益独占鳌头。” “你们也来闻闻。” 水墨几个都凑上来问,眼中也都带着欣赏,真心实意地夸柳曼如,“曼如姐的手艺真是独一门,这香闻起来真舒服,好像就是那种人很紧张,闻了这个香,便觉得放松。” 柳曼如知道这是李幼初等人对她的肯定,脸上没有不好意思,只挂着自信的笑,“姑娘,这香若是行,我便叫人大批量制作,过些日子便上架售卖。” 众人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很快。 李幼初一直在找人,疏通关系,送言蹊去白鹿书院读书。 可找了一段时间,书院那边给出的答复是,先生们都已经超负荷教学,暂时还没有空缺。 等有了空缺便通知李幼初。 李幼初怎会不知,这只是托词,可连着找了好几位官太太,甚至还找了翰林院的人,都没有办妥。 最终,她只好将此事告知了林嬷嬷,林嬷嬷立马出主意道:“去书院的事,总得等八月秋闱结束才能定,此时,正值秋闱最关键的时刻,书院里从先生到学生,气氛都空前紧张,不如等长公主从承晋回来,姑娘亲去求了长公主,由长公主出面,少爷进书院的事,便能板上钉钉了。” 这些李幼初并非没有想到,只是她不想因为这些琐事去麻烦长公主,所以才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碰。 便应声道,“如此,也只能等母亲回来了。” 这事没过几天,白鹿书院的周子渊先生突然送至李家一封拜帖,让李言蹊去书院,意思是要考较他的学问。 李幼初一见了,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这位周先生可不是一般的先生,他是白鹿书院最顶尖的先生,他教出的弟子要么进了中枢内阁,要么是圣上的宠臣亲信,个顶个都是国家栋梁。 但凡,有点底蕴的门户,谁不巴望着送自己子弟,到周先彺门下。 按说,现下正是秋闱关键时期,他的门下更不会有空缺。 那些公侯之家,高门大院,每日盯着他是否空席的大有人在,他怎会给李家主动发帖,让言蹊去面试。 难道是之前走的门路,哪路香烧对了? 不过,李幼初来不及细想,只一味盯着言蹊好好准备功课,应对周先生的考问,若是考过了,成了周先生的学生,那就相当于一只脚迈入了官场的大门。 李言蹊不敢松懈,日夜苦读,手不释卷,书房的灯几乎彻夜长明。 在这期间,顾氏的身子日渐好起来,有了精神。 家中也没有让她添堵的事,她便上心张罗着给言蹊补身体,日日命人送各种补脑的汤品给言蹊喝,除了这些,还亲自给言蹊打点去白鹿书院读书的行头。 总之,李家的日子过得充实而愉快。 偶尔,李幼初埋在江家的眼线素心等人,会悄悄送来一些消息。 这日,素心又让人传了信过来。 水墨将那封信拿进圆阁的时候,李幼初正在给言蹊绣书袋,手中的针线不停地飞舞。 水墨脸上挂着笑,狗腿道:“姑娘,咱们少爷若是提着您绣的书袋去白鹿书字,不晓得会羡煞多少人去,这面试不过也得过了。” 丹青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闻言,屈起食指,狠狠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会不会说话,少爷这般努力,怎会过不了面试,姑娘,这是已经笃定少爷会过才绣的。” 李幼初粲然一笑,表示还是丹青会说话,瞄水墨一眼,才问:“信上说什么?” 第179章 他的叔叔 水墨才正色地打开信,念道:“素心说,江老太太回府了。是江世嵩托关系,把她弄回来的,说是她自从入狱,便身子不好,如今更是不成了,怕冷,身子虚的不成样子,若是不弄回来,怕是会死在牢里。” 丹青有些担忧道:“姑娘,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才从江家脱身,江老太太回来,奴婢怕她又恶人多作怪,毕竟她最喜欢放冷箭。” 李幼初闻言,头都没抬,只是抬起右手,借着手里的针,拨了拨头发。 “想放箭,那也得她有力气放,有功夫放。” “姑娘想怎么做?”水墨眨眨眼,一副狗腿样,那张小脸胖乎乎,红润润的,看着颟顸可爱。 自打李幼初休夫,回了李家,她们几个丫头,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再也不用勾心斗角,日日吃得好,喝得好,睡得香,活得很是滋润。 尤其是水墨,她性子本就带着些调皮,敢说敢做,若不是林嬷嬷拿规矩压着她,她怕是早就爬屋上树,成了一匹脱缰野马了。 李幼初淡淡地摇摇头,眼中波澜不惊,淡淡开口,“江老太太这个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此生最大的心愿是江家能在她手里飞黄腾达。她看似在意这几个孩子,可她办的哪件事,又是真心实意为着她的子女?如今江世简尚在牢里,江世淳已死,她振兴江家的心愿,已经毁了一半,目前江家只有江芸儿和江世嵩两个能助她完成心愿。” “姑娘的意思是,江世嵩早就考取了秀才,江老太太会在秋闱之际,忙着督促他读书?”丹青歪头思考。 “未必,她认为江世嵩中举,犹如囊中取物一般简单,我倒是觉得她会很快为江芸儿,找个殷实之家嫁了。” “啊?江家都落败成这样了,她现在给江芸儿找婆家,殷实的人家谁会要她啊!而且江芸儿毁了容,名声又坏成这样,江老太太还想找个殷实之家,她白日做梦!”水墨翻着白眼,不屑道。 “你以为江老太太便不知此时找婆家不是上上策吗?她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以江家眼下的局面,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江世嵩若是中了举,家中也没钱供他继续读书,她又没剩多少日子,自会为江世嵩的将来做打算。” 李幼初心中思量着,江老太太必然会将江芸儿卖个好价钱,为江世嵩留足后路,假若江世嵩中了举,好赖不计,也会有些小门户不计江家门楣,看着后生上进,有前途,为自己闺女说亲的。 到时候,她再从中找一门家境殷实些的,家里父兄当官的,能对江世嵩官场升迁有益的,做为江家四媳妇。 江家不能连江世嵩娶新妇的聘礼都拿不出,如此一来,她怎么与女方谈条件。 在江老太太眼里,她病恹恹的,身子早就不成了,后半生已经不重要了,能回府亲自操持两个孩子的亲事,助江家飞黄腾达,才是最要紧的。 李幼初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便道:“水墨,你让人放消息出去,就说江老太太有意给江芸儿说亲。” 水墨大叫道:“啊?姑娘,这会有人娶她吗?咱们放消息可别惹得一身骚!” 李幼初一看就知道水墨没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摇摇头:“你只管去放消息,人尽皆知才好,自会有人着急上赶着去说亲。” 果不其然,过了些日子,沛国公夫人身边的婆子,带着官媒刘媒婆上了永宁侯府的门。 具体谈了什么,外人不知道,只知道那婆子出来面色很是不虞,临上马车前,还朝江家大门吐了一口浓痰。 这些传回李家的时候,李幼初只是淡淡一笑,并没多说什么。 好的是白鹿书院那边,传出了好消息,李言蹊的功课底子扎实,面对周子渊先生的考较,态度不卑不亢,答的游刃有余,听闻先生很是喜欢,当场便宣布了考试合格的结果。 命他回李家收拾行囊,隔日便去书院报到。 当晚,李增荣便命人在家中开了一桌宴席,家人齐聚吃了顿饭。 李言蹊这般出息,李增荣很是骄傲,又逢顾氏身子大好,亲自下厨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不由得高兴地连喝了几杯,大着舌头夸言蹊有出息,说小子还是要读书,靠自己考举入仕,将来才能光宗耀祖。 还说他小时候也是渴望读书的,只是条件不允许,家中无银钱,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得已才挑起重担,走街串巷,当了个卖货郎。 顾氏只看着喝醉的男人,摇了摇头。 李幼初也高兴,举杯与李言蹊对饮,笑嘻嘻地嘱咐,“言蹊,阿姐替你高兴,周先生的弟子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这机会来之不易,一定努力读书,万不可松懈。” 谁知李言蹊点头道,“阿姐,这些我都知道,长庚哥已经嘱咐过我了。” 长庚哥? 李幼初一个激灵,摇了摇红扑扑的脸颊,有了几分清醒,“长庚哥?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不是,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李言蹊嘿嘿一笑,悄悄凑到李幼初身边,神秘道:“阿姐,周先生,那可是周子渊先生,大乾朝的头号大儒,他怎么会主动给我家递帖子。” “他姓周,阿姐不觉得耳熟吗?我也是去了书院才知道,原来他是长庚哥的亲叔叔。周子潭大将军的亲弟弟。是长庚哥求着他给我个机会,不过长庚哥也嘱咐过了,若我敢打着他的名头,懈怠学习,那不用周先生开除我,他第一个便不饶我。” “说起来了,我还是借了阿姐的光呢,长庚哥说了,他与阿姐早就相识,听说阿姐想让我进白鹿书院,便去求了周先生。” “只不过他才跟我说了两句,便急匆匆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李幼初一张脸木木的,周长庚,周子渊,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她烧的哪路香烧对了,而是周长庚又一次帮了李家。 完了,李家欠他的更多了。 这可怎么还啊! 李家早就给言蹊备好了进书院读书的一切,第二日稍微一打点,便很顺利地进了书院。 而与此同时,京中也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第180章 动乱 已是七月初,天气很热,天空灰蒙蒙的,气压很低,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才吃过午饭,街上忽然吵嚷起来。 有骑马的官兵,高喊着戒严,不得随意出入。 不多时,百姓们便关门闭窗,躲进家中,不敢露头。 到了未时末,以往热闹的街道,便再无行人行走,处处都有兵士巡逻。 有人问其缘由,那些兵撸子上去便是一刀,到了酉时初,街上已经明显地飘着一股血腥气。 后来也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形势变得极端,无辜之人死伤无数。 家家闭门不出。 李家气氛也有些压抑,李增荣送言蹊去了书院后,便去了铺子,至今没有回来。 也不知什么境况了。 顾氏身子才好,听到外面动乱的消息,有些慌乱,似是被惊着了,身子一直发抖。 她担心李增荣和李言蹊,便同李幼初念叨,“也不知你爹如今怎么样,言蹊去了书院,可还安全?怎的街上突然就发生这么残暴的事情?” 李幼初只好先安抚顾氏,轻声哄着:“娘先莫怕,我爹这些年见惯了大风大浪,见着危险,他会想法子躲起来的。言蹊是我爹亲自送去书院的,书院那边都是翰林院的先生们,和各大世家的子弟,朝廷会派人保护他们,倒比咱家中还安全些。倒是我们娘俩,反倒是应该看紧门户,保住李家才是正经。” 李幼初早在事情发生之时,便命人关了门户,一边又吩咐陈志诚带几个好手,偷偷出门打听情况。 谁知他们竟被逼了回来,说是街上打起来了,就连贩夫走卒都不许进出,问个一半句,提刀便砍,谁都不敢露头,尸横遍野,惨不忍睹,他们什么也没打听到。 只陈志诚认出了一个江南来的武官,现在禁卫军中任职,看他样子,猜着是由禁卫军控制了京城。 李幼初其实也怕,家中两个男人都不在,她看着一屋子的仆妇丫鬟在一起,都瞅着她和顾氏的眼色,她不敢露出丁点害怕,怕引起惊慌,到时候反倒不好收拾局面。 如此闷热的天气,她竟觉得从脚底钻入一股子凉意,冷得也想发抖,但她忍下了。 捏着拳头吩咐下人该怎样就怎样,只别出门就好。又吩咐陈志诚,“陈师傅,家中尽是女人,还要辛苦你带着兄弟们布好防,守好家里,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意外。” 陈志诚的老娘才好了,姑娘一直命赵梅照顾他老娘,还三天两头送药,送补汤。 而且,那赵梅性格勤劳敦厚,话虽不多,但人细心又善良,将他老娘服侍的颇为妥帖,把他家中打理的干净舒服。 弄得他老娘整日在他耳边夸赵梅,他一回家便能见到赵梅的影子,长久相处下来,竟生生对赵梅生出了些情意,只是还没好意思捅破窗户纸。 他本就是个铁血硬汉,得了姑娘这么多恩惠,此时听到李幼初将满府的性命托付给他,怎的不上心,便一抱拳道:“姑娘,且放心,我陈志诚一日不死,这李家便一日无虞。” 有了他的保证,李幼初心下安定了一些。 就这般生生地挺过了一日,待到第二日,街上依然如此,只是人们不敢硬碰硬,死的人少了些。 李幼初挠着头想,上一世这个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 后来,她想了想,在她被关进后院的第一年,好像也是在圣上去承晋山庄避暑之时。 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先是守卫京城的京营指挥使张历,受了伏击,被砍死在宫门口,然后副京营指挥使徐玉楼接掌了京营指挥使之职,继续守卫京城。 这一变动,一石惊起千层浪,齐王和瑞王由明争暗斗,转变为明争明斗,打得你死我活。 齐王趁机不知拿了瑞王什么把柄,将谋反的帽子扣在瑞王头上,说是瑞王的人杀死了张历,趁着圣上不在京中,让他外祖父许殷,带兵将京中围了。 这一动作,不但动了瑞王的根本,还剪了他很多羽翼。 瑞王不服,拼命反抗,被齐王的人追捕,只是瑞王虽邪佞,但他不傻,给自己留了后路,不知哪路人马,将他给救走了,把齐王气的接连砍了两个内侍出气。 抖着身子吩咐人,到处搜查瑞王的同党,将瑞王积攒多年的党羽,剪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包括内阁首辅张喜大人,枢密院的参知政事和副使,以及御史台的谏议大夫两名,还砍了几个反抗他的兵马指挥使。 最后,听说齐王,还抓走了朝中许多受牵连的官员家眷,不知生死。 李幼初想到这里,不由的有些慌,这些都是她嫁入京中好几年之后的事,难道随着她的重生,这件事情提前了? 最关键的是,齐王收拾完了瑞王的党羽,将消息瞒的死死的,最后点了两万兵马,由许殷护着,亲自带兵去了承晋,意图逼宫。 逼宫! 李幼初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华宜长公主还在承晋。 她与长安侯许殷向来不和,她当初去和亲便是许殷等人合力劝谏圣上,将她送去的,从而毁了她一辈子。 此次,许殷和齐王带那么多兵马去逼宫,大乾帝若倒台,长公主安有命在? 她对李幼初这般好,李幼初怎能看着她遇险,而袖手旁观? 她正一筹莫展时,当天夜里,不知哪路军队与城内守卫军,起了冲突,连续打了一夜,只知皇宫一带,杀声震天,刀剑交鸣,战鼓擂动,火光连天。 许多附近的百姓遭了殃,丧命于乱刀之下。 日子没法过了,李幼初惦记着父亲和言蹊,又惦记着华宜长公主的安全。 还没想出办法,家中一众仆妇先乱了,先是有人哭哭啼啼,再是有人趁机闹事。 李幼初知道,她若不震慑住下人,家里必得大乱起来。 于是把所有人全集中到前厅,听着连成片的哭啼声,抓起一个茶壶,连壶带水,一起砸了出去。 第181章 谋划送信 “哭什么哭!都闭嘴!如今局势未明,你们倒先哭上了,谁若是再敢闹事,我必将人打发出去,没了我李家的庇护,你们看还能不能活命!” 那些哭声倒是小了。 有些年纪大的婆子,欺负李幼初年纪小,“姑娘说的好听,如今城中日日杀人,血光连天,万一哪天我们李家也这叫我们如何不怕?” 李幼初面容果断,美丽的脸上,带着坚毅:“没出息的东西!哭不能保命,怕也不能保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别说此时还没怎样,便是叛军杀过来,便就是死,我们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我们这么多人还等着坐以待毙吗?倒不如你们给我准备好趁手的工具,全员进入备战状态,若是有可疑之人,我们打也把他打出去!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一个!” “况且,我们就算出不去,家中有足够的存粮,纵使菜不多,也不至于饿着大家,等熬过这几日,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众丫鬟婆子见这姑娘,才不过十几岁,便有这样的胆气和见识,不由得心生佩服。 再加上林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最是见惯了大场面,她仍旧头发一丝不乱,笼着袖子,立在李幼初身后,一副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众人顿时觉得,或许事情没有那么悲观,有些胆子大的便带头打起精神,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底下人,很快又井然有序起来。 李幼初将林嬷嬷请到内室,这才卸下坚硬的外壳,向她袒露心声,“嬷嬷,我不瞒你,这次全城大乱不是普通的乱,我瞧着像是兵变,瞧着齐王瑞王的做派,怕是要逼着圣上立太子,也或许比这个结局更坏,京中封锁了消息,从昨日起,便关了城门,不得进出,而圣上远在承晋,并非知道京中已大乱。” 林嬷嬷自小在宫里长大,跟着长公主经历了两任皇帝,李幼初一说,她便明白,只是眼下的局面太乱,她既担心长公主的安危,也害怕李幼初出事,便有些迟疑地问:“姑娘是想使人去承晋送信?” 李幼初点头,又摇头,有些意味深长起来,“嬷嬷,信是要送的,但,使别人去,怕是不成,以眼下的局势,别信送不出去,再耽误了营救时机,造成大乱。我我想亲自去。” “姑娘!”林嬷嬷大吃一惊,“您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外面还有那么多叛军,这不行的。便是长公主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李幼初微微叹了口气,表情又坚定起来,“嬷嬷,原本,我与长公主并无血缘关系,可她却对我如同亲女,一次次救我和李家于水火,眼下她与圣上有性命之忧,我怎能袖手旁观?一个弄不好,天下都要易主,母亲又是心系百姓之人,她的心愿,我又怎能不替她守护?母亲视我为骨肉,待我恩重如山,这一趟,我必要亲自去的。” 林嬷嬷闻言热泪盈眶,她终于知道,长公主为何放着那么多宗室递来的橄榄枝不要,偏认了一个商贾之家的姑娘为义女。 早在几年前,皇家旁支的几个宗室王爷,便有意给长公主过继子弟,长公主都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一是,她的身份特殊,她过继子弟,即便圣上不猜疑,齐王瑞王也必会猜忌她。 太子之位一直高悬未定,齐王瑞王早就势如水火,真正争夺起来,底下那些宗室又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派系争夺严重。 她过继哪个,都有百分之五十的错误率,万一到时候,两王其中一个登基,她若站错了队,到时候新皇清算,她势必要受到牵连。 如此想来,长公主一向谨慎,从不结党,只一心与老皇帝打亲情牌,是非要明智的选择。 只要老皇帝不倒,长公主便永远是大乾朝最尊贵的华宜长公主。 林嬷嬷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更是两下为难,一方面,长公主与姑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长公主倒了,姑娘便没了靠山;另一方面,姑娘要去送信,若出点什么事,那长公主便也失去了依托。 林嬷嬷半晌没有说话,只一个劲焦虑地在室内转圈。 李幼初知道她为难,便拉住她,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安慰道:“嬷嬷,此事,万不能叫我娘知道,您需得替我瞒着,我叫人打听了,我爹现下在城外的铺子里,没有进城,不会有性命之忧。言蹊那边也相安无事。眼下,只有我娘让我放心不下,她病了太久,身子虚,如今又被吓着了,我怕她知道我出去了,再加重病情。” “老奴明白,必会替姑娘分忧,看顾好太太,约束好家人,姑娘权且放心。” 想了想,林嬷嬷又担忧道:“姑娘,您听老奴一句,外面太乱,您务必得带几个稳妥人护着,否则,老奴宁愿死,也不能让您出去。” 她死死地抓着李幼初的手臂,大有李幼初若不从,她便不让其走的趋势。 李幼初轻轻笑着拍了拍林嬷嬷的手,“嬷嬷,这个我早就安排好了,此去凶险,路途又遥远,不宜叫陈师傅他们护我前去,我叫如花护着我去,我们二人骑马。尽量快些送信,让圣上早做准备。” “姑娘考虑的是,用马车目标太大,太招眼了。骑马甚好。”她左右都不放心,还是抓着李幼初不放,“姑娘,可城门关着,您要如何出门?又如何让圣上信您呢?” 李幼初没说什么,只是安慰了林嬷嬷几句,便着手去安排送信事宜。 她先是让人找来两套言蹊的衣裳,与如花穿了,又装了些干粮、大饼,背上一个水囊,让如花带上一把长剑,两个人便摸黑,悄悄从后门出了李家。 而城外的京郊大营里,再也听不到往日练兵时,震天的呐喊声,在夜里安静地出奇。 营房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流风有些扬眉吐气道:“主子,您谋划了这么些年,终于快看到曙光了。” 第182章 欠债总是要还的 周长庚静静扫了流风一眼,双手背在身后,扭头看向窗外,“齐王经营了这么多年贤名,此番只死了与他一个鼻孔出气的京营指挥使张历,他便沉不住气了,借机向瑞王发难,下手这般狠,连他素有的贤名也顾不得了。” 流风想了想,道:“主子,那张历可是长安侯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瑞王的人杀了他,那可不就是明着与齐王撕破了脸。就算齐王还想要名声,他手底下那帮人与瑞王的势力,明争暗斗这么久,早就积怨颇深,恨不得打死了算,还不借着这个机会来个痛快?” 清风在一旁听着,握着腰间的刀,正色道:“要说,主子早就该这般做了!齐王和瑞王虽明争暗斗,但到底没动了根本,他们二人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只敢小打小闹,到底分不出个胜负来。齐王虽出身比瑞王高贵,但这些年,圣上有意抬举瑞王,眼看着齐王年龄越来越大,圣上却没有再立太子的意思,齐王和许贵妃早就急的嗷嗷叫了,恨不得寻个借口,了结了瑞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长庚只冷笑一声,道,“瑞王行事一向狠厉,你们道是圣上为何抬举他?” 流风嘴快,想都不想便道:“虽齐王名声不错,但背后好多坏事,都是许贵妃和许殷偷偷为他办的,打量着圣上不知道呢!圣上抬举瑞王,还不是想用他来制衡齐王?” 周长庚点头,“齐王此番作为,将皇城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两边都不透气,看样子是打着破釜沉舟的主意。等他控制住了皇城,怕很快就会打到承晋去了。” 流风震惊,“圣上虽上了年纪,可到底耳聪目明,齐王再怎么仗着长安侯,安敢如此行事?” “你当齐王为何兵乱,他是等不及了,逼着圣上立他为太子。到时候,他只消说瑞王带兵谋反,先围了皇城再杀到承晋。而他自己,清剿了瑞王一党,带兵来承晋护驾,或是兵谏,或是逼宫,他与长安侯围了承晋,再与许贵妃来个里应外合,你猜圣上会如何?” 流风神色俱变,“主子,圣上此番只带了五千禁卫到承晋,那张历又是齐王的人,到时候别说护着圣上了,保不齐真的里应外合,将圣上暗害了。到时候齐王手持矫诏,回朝自立为储,有长安侯兵马相护,谁又能敢说出什么?那到时候主子便被动了。” 清风摇了摇头,点他一下,“所以,你当主子为何围三缺一,悄悄将瑞王放了?” 流风闻言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那齐王一向带着假面,顾着贤名,不好下狠手。只有让瑞王跑了,才能逼疯他。此番,他底下人大肆劫掠,让他露出了真实面目。他这般薄待百姓,任人唯亲,让诸位大人和百姓都看清楚,他与瑞王都不是好东西!先让他自乱阵脚,失了民心。” 清风这才轻轻点头,道:“说的是呀。主子这般做,将来收拾他们才名正言顺,不被人诟病。” 周长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问道:“问天与京营副指挥使徐玉楼接上头了吗?里面到底有多少兵马,各个指挥使可有换人?” 流风刚接了信鸽,随后将信鸽脚上的字条,递给周长庚。 周长庚一看:“齐王不懂如何带兵,才一举事,许殷就急着将几个指挥使换了人,幸亏徐玉楼机灵,适当推举了几个我们的人。据他说,现在城内有三万兵马。” 流风立刻质疑道:“三万?他哪来的三万兵马?西厥一战,损失了不少兵马,现在北齐还虎视眈眈,大部分兵力都集结在北齐边境,城内还哪来这许多兵马?而且这么多人许殷如何不动声色藏住他们?” 周长庚眸色微变,沉吟片刻,才道:“许殷除了将西郊大营的兵力全调走了外,还从密州调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兵力。你们别忘了,齐王的岳丈虽是个文臣,但他的同宗弟弟却在密州任知州,掌管十八个卫所,密州离皇城最近,想要调来兵力,不是难事。” 流风捏着拳头,“我明白了,他们真是狠毒!不过他们没料到主子还活着。” “当年,齐王和瑞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联手将您暗害,摔下悬崖,差点害死您,许贵妃给先皇后下毒,害死了先皇后,这笔账,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周长庚右脸上的面具,在冷月下闪着银光,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像是在与过去告别,“我们的人到达上谷了吗?” 上谷位于承晋的东部,兵力囤积在此,不显眼,又能及时救急。 清风一抱拳,“早在三日前,我们的人便安置妥当了,只等着主子示下。” 周长庚勾唇一笑,起身走出营房,“出发!是时候该行动了!他们欠我的,该一一还给我了。” 他忍了这么多年,部署了这么多年,必会看着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在这场巨大的角逐中,只能有一个胜利者,输的人只会尸骨无存。 李幼初带着如花,悄悄从李家后门摸出来后,二人不敢走大路,便一路挑拣着小巷子走,借着夜色的掩护,摸到了离城门很近的李记粮食铺子。 这家粮食铺子已经在皇城经营了快三十年了,从李增荣决定做粮食生意以来,便让人在城里开了这家铺子。 这家铺子位置偏远,靠近城外,早些年,是为了运输方便,才选在这里,近几年生意越来越惨淡。 但李增荣一直未关掉它的原因,是因为,这个铺子的后院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的一片密林。 这条密道最开始并不是李家人挖的,李增荣盘下这个铺子之后,发现后院有条密道,但只是连通到不远处的住家。 后来,李增荣便将铺子,连同那户住家一起买了下来。 在原有的地道基础上,延伸到了城外密林,为的是万一有紧急情况,可自保。 第183章 报信被劫 不想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场。 李幼初和如花闪身进了铺子,里头并无人,二人来到后院,很是翻腾了一番才找到那条密道。 二人对视一眼,如花点了火折子,扶着李幼初,慢慢下去,二人半行半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顺利地到达了城外密林。 二人出了密林,辨别了方向,不敢走大路,只一路拣着小路,往南飞奔。 途中经过一座茶棚,二人也不敢进去喝水,只一路往前。 路上,二人从一户农户家中买了一匹老马,不是不想买两匹,只因那农户家中只这一匹马,二人想着有一匹也是好的,于是买下,共同骑马行了大半日,已经快到了密州地界。 跑着跑着,跑到一处河边,那马累得跑不动了,只得停下休息,让马吃些青草,去河边喝些水。 如花道:“姑娘,我们就算把消息送到了承晋,我们没有兵权,如何能救得长公主和圣上?” “圣上出行,身边必有禁卫军相护,只要我们快些送消息过去,让陛下知道皇城动乱就好了。圣上和长公主必会有办法应对。周边几个州县都有卫所,陛下定会调防御使前来救驾。” “姑娘,您吃些东西,自昨夜以来,您便粒米未进,没有力气,怎么去往承晋?” 李幼初点头,拿起一个饼子要吃。 正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马蹄隆隆声,震的整个地面都在晃动,李幼初将水囊灌满水,站起身,与如花对视一眼。 如花道:“姑娘,听马蹄声,是与我们同一个方向,要不奴婢去探探情况?” 李幼初满心狐疑,只道:“先别,听这动静,该有不少人?” 如花侧耳倾听,“最少十几人。” 李幼初皱了眉头,“若只有十几人,怕不是齐王派出来巡逻的禁卫?” 那些马蹄声很急,不像是巡逻的。 “有没有可能是趁火打劫的贼人?”如花道。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来的贼人,何况你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 “姑娘,万一他们劫色呢?” 李幼初脸一黑,看了眼如花,如花指着自己大饼脸上的小黑痣,“我这脸可安全着呢。” 又朝着李幼初努嘴。 李幼初被气笑了,拧她胳膊一下,“疯丫头,都什么时候还,还说笑。” “这里没有遮蔽,我们躲无可躲,若真是齐王的人,把我们捉回去,我们就没法去承晋了,快走!” 二人翻身上马,拼命抖动缰绳,催着那匹老马快跑。 可是那匹老马,就像在与她俩作对一样,抽打着,还是走一步退三步。 回头一看,整条小路上,只有她和如花两人,太惹眼了。 而后面的人已经快追上来了。 李幼初快急死了,承晋那边还不知什么情况,齐王这边只一味作恶。 如今行驶的这条小路通往密州,要去承晋,必须经过密州。 以往,除了官道,小路上也人来人往。自打皇城被控制了之后,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也不敢往里进。 而他们见人便屠,别她还没到密州,就要交待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李幼初听着渐近的马蹄声,做了决定:“如花,前面就是密州,我们到了密州便弃马,这马驮不动我们,不如我们下马,让它自己往前跑,吸引他们的视线,我们俩找地方躲起来。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来。” 如花回头瞧了一眼后面的追兵,咬着牙催马向前。 李幼初从背上的包袱里,摸出个小盒子,利索地撒下一把短小的细针。 她走的时候,陈志诚塞给她的,说是有危险的时候能用上。 二人刚走到密州,便听到后面一行人,大骂道:“玛德!那俩娘们儿敢坑老子!给我逮住她们!” 而此时,李幼初与如花下了马,在路旁的两棵树根处,牢牢地系了一根粗绳子。 这一条绳子,又能绊倒几匹马。 阻拦一下他们的脚步也是好的。 谁想,那些人有了防备,直接跨了过来,很快便追上了李幼初和如花。 如花背上背了弓箭,回头张弓搭箭,朝着一行人射去。 一阵阵叫骂声中,夹杂了几个人的惨叫和惊呼。 可此时,那匹老马,却跑不动,腿一个哆嗦,把二人甩了下来。 瞬间,便被后面的人围住。 “嚯!我当是什么英雄好汉,折了我两个弟兄!竟然是两个细皮嫩肉的” 那粗野汉子打量李幼初,只见她虽身穿男子长衫,但却腰身苗条,白如美玉。 瞬间便淌下了哈喇子,流里流气道:“姑娘!哈哈哈!” 他旁边的汉子,身上还沾着血,“头儿,这下我们可赚大发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姐,这个嘛丑是丑了点,但好歹也是个女人,两个加起来,但也足够兄弟几个快活快活了!” 说着便拿着手里的马鞭,去挑李幼初的下巴。 李幼初脸色一白,义正辞严地拒绝:“别碰我!” 如花手里握了剑,护在她身前。 那群粗野汉子,顿时调笑起来,“呦,还是烈性子,这样的姑娘才够味儿!” 其中那个被叫作头儿的,哈哈一笑道:“咱们有要事在身,皇城出了叛徒,咱们奉命阻止有人告密,敢问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李幼初神色一变,垂下眸子,“小女子乃是密州人士,本打算去皇城走亲戚,可不巧,走到半路发现有行人退回来,说是近日不能进城,只好暂时返回密州。” “哦,原来是这样,那不如由咱们哥儿几个送姑娘回密州去。” 说着上来便抓李幼初,李幼初白着面色,将手伸到包袱里,想掏蒙汗药。 如花上来救人,被其他几个兵卒子团团围住,顿时,双方对打起来。 那个头,识破了李幼初的计谋,浪笑着打掉了她的包袱,道:“小娘子,你掏什么东西,不如让爷看看胸口处藏着什么呢?” 李幼初这才知道害怕,吓得失声尖叫。 挥舞着手臂打他,一边掉头逃跑,一边失声叫喊:“救命啊!救命啊!” 第184章 巧遇 李幼初跑着跑着跌倒了,那男人几步就撵上了李幼初,提起李幼初便要解她的衣裳。 李幼初跌倒之时,捡了一块锋利的石头,趁男人一手提着她,一手解她衣裳之时,照准他的后脑勺,使上了吃奶的力气,砸了下去。 那男人被砸的嗷呜乱叫,伸手一摸,竟摸到一个血窟窿,有滚烫的鲜血汩汩而下。 顿时恼羞成怒。 发了狠地掐着李幼初的脖子,上来便撕扯她衣裳。 李幼初呼吸一窒,挣扎的力度都小了些,只嘴巴张了张,哑着声喊了一句:“如花,救我!” 刚喊完,那男人却突然眼神直直地盯着她,手也不动了,整个人往前压了下来。 李幼初怕的要死,忙往旁边一滚,躲开那个男人,一转眼,这才看到,那男人背上中了一箭。 她吓得花容失色,四下环顾,却没看到人,而如花还在与人对打。 她忙爬起来,朝着如花喊:“如花,快跑!” 说着,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如花杀了两个兵卒子,听到她喊声,手下使足了招式,朝着其中一个对打起来。 另一个兵卒子瞅准了机会,骑马去追李幼初,李幼初被回头一看,顿时被惊得魂飞魄散,胡乱逃跑。 等那兵卒子要追上她的时候,突然,又一支箭,破空而来。 那兵卒子被当胸一箭,坠马而亡。 李幼初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人一马,踏光而来。 马背上的人,一身束腰长袍,无风自动,冠带飘舞,犹如神只下凡。 那张银质面具下的脸,闪着三分杀神的悍气,十分奇怪的是,除了悍气,还流露着七分贵气。 二者十分和谐,毫无违和感。 不是周长庚又是谁? 李幼初看到熟人,想到方才的遭遇,突然鼻子一酸,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哭的像个孩子,失了力气一般蹲在地上,呜呜咽咽。 看的周长庚好生心疼,见她脸上挂了彩,眉目更是冷冽起来。 忙下马,扶她起来,轻声哄慰,“你怎的在这?看这些兵卒子的打扮,都是禁卫军的人,怎惹上了他们?” 李幼初抽噎着哭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止住哭道,“我,我要去承晋,他们拦着我不让去。” 周长庚心思一转便明白,齐王早在这前后百里内布了防,无论何人,一律不准往南去,就怕有人走漏消息到承晋。 而他,不过是借着手里的令牌,才能行动。 “你好好的,不在家待着,去承晋做什么?” “我,我母亲,哦,长公主是我义母,我要告诉长公主皇城动乱,要,要她和圣上早做准备。” 周长庚一惊,“你,你知道承晋要乱?” 李幼初还是抽抽噎噎的,也没拿周长庚当外人,一边擦泪,一边口中不停,“那,那,皇城中为何乱?还不是为了,为了太子之位?他们控制了皇城,都做到了这一步,没有诏书,他能收手?很明显,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承晋那两位。他们有足够的兵马,若带兵围了承晋,圣上和长公主危矣!” 李幼初说着说着,又着急起来,直视着周长庚:“我,我没空多说了,你要去哪,你能不能派人送我去承晋?我的马跑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巧了,我也要去承晋。”周长庚想了想,还是告诉她。 “啊?那,那你快带我去。”李幼初顿时来了精神,她一激动就抓住了周长庚的袖子。 周长庚,眼神一转,“你别去,我替你去。我命人护送你回皇城。” “不成。齐王派人封了城门,别说我进不去。就算进去,我也不能回去。齐王能派人来将我截住,必是知道我是要去报信的,我此时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搞不好还要连累家人。” 她能想到的,周长庚难道想不到吗? 他抬头看了一下他带来的人,每人一匹马,正在好奇且殷切地打量他们,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马。 李幼初这才想起来:“你怎么也去承晋?” “与你同一个目的。” 李幼初擦净眼泪,抬眼打量远处周长庚带来的人,狐疑道:“你应该是去救驾的?对,你手中有兵权,可怎的就这么几个人。” 若是救驾,不是应该带很多兵力吗?李幼初的目光在周长庚与他后面那一队人马上来回打量。 “那你带我一起去。” 她也顾不得多说,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周长庚,像只小猫一样。 “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马,路途遥远,我怕坏了你清誉。”周长庚看了一眼他的人和马,慢腾腾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性命攸关啊,若去迟了,圣上和长公主都会没命的!等齐王反过味来,别说我们进不了承晋,救不了圣上和义母,搞不好,还会被他以清君侧的名义,当成逆贼杀了。” 周长庚又何尝不知,他不过是心疼她刚刚与江家脱离关系,此时,与他在一起,怕被有心人诟病她不守妇道。 可李幼初一心想着去承晋救长公主,见周长庚无动于衷,便上下打量他几眼,像是才认识他那般,语气有些急躁:“没想到周小将军竟是这般迂腐之人,若周小将军怕我坏了你清誉,我与婢女自去便是。那,你能不能卖我一匹马,要,要好一点的别像上一匹老马一样,走一步,退三步” 什么叫怕她坏了他的清誉? 周长庚瞪着李幼初,李幼初扭过头,只盯着他那几匹马,似乎在挑哪匹肥壮健硕。 周长庚扬起左侧眉毛,侧光之下,湛蓝色的衣料映的他脸上的银质面具淡蓝,他淡淡道:“你生气了。” 李幼初抿唇,退后一大步,一张美丽的面庞拒人于千里之外,“周小将军误会了,我在挑马。” 周长庚放缓了语气:“我没说要卖马给你。” “那,借也行。”小脸依旧绷得很紧。 “我一个男人,本不在乎清誉,可你是个女子,我不能不替你想,我是怕你跟着我们去承晋,有损你的清誉。” 第185章 八百个心眼子 李幼初这才悠悠地看向他,“清誉能救人性命吗?若是皇位易主,奸佞当道,世道乱了,我要这清誉有何用?” 周长庚颇为头痛,只得略略放缓语气:“我知你一心想救你义母和圣上,我又何尝不想,我也并非迂腐之人,咱们要怎样都得把话说开了,你别赌着气,气坏了可怎么办?” 周长庚这样慢慢哄她,站在她的立场考虑问题,李幼初的脸色不由地缓和了几分,便不再与他置气,“周小将军早这般不就好了,你我本是过命的交情,你多次救过我性命,还帮着言蹊拜到了周先生门下,我心中是感激的。但现下真不是咱们论长短的时候,等此事了了,回来我定摆宴大谢你。我承认方才说话难听,我先与你赔个不是。” 说着,便深深地对着周长庚福了一福。 “我也不并不知好歹之人,知道你为着我的名声考虑,我那不是还有个丫头吗,你们匀一匹马给我,我与丫头骑一匹便是。” “你们两个姑娘,一是马术不精,跟不上我们的速度,二是不安全。” 周长庚听李幼初放缓了语调,说话又变得轻轻柔柔,心里那份郁结便解开了,但面上还是一副清冷样子。 李幼初也摸不清他到底是带她们去,还是不带她们去,只耐着性子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周长庚没回话,看了一眼远处的如花,没想到,如花也在看着他,看上去有些呆愣,他也不知她盯着他看了多久。 二人对视之间,如花眸子里的情绪变了几变,眼中忽然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彩。 她握着剑的手抖了抖,慌忙低头,入眼之处是她方才斩杀的两个人,激战之间,有血溅到了她的衣衫下摆上。 如花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如花从对面的小坡上,一步步挪下来,等走到平地上,李幼初才发现她的左腿染了血,走路有些跛。 李幼初突然就急了,甩开臂膀便惊叫着去扶如花,“如花,你受伤了!” 她前后检查如花身上的伤势,哪知,如花轻轻推开她道:“姑娘,小伤,无甚大碍,只是不能带您骑马了,伤在大腿内侧了。” 李幼初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如花顿时有些愧疚,不由大声道:“周将军,烦请您带我们姑娘一程。” 这下周长庚没急着出声。 流风在后面看着,也看出些门道,知道自家主子对这李家姑娘颇为不同,便主动牵了周长庚的马,上前打哈哈道:“如花姑娘受伤了,不能控马,不如我来帮带,这样咱们也不耽误行程是?主子?” 说完便把缰绳塞到周长庚手里,周长庚接过,悄悄看向李幼初,“你别着急了,要是调整好了情绪,我们这便上路?” 他一贯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却不知怎的,在李幼初面前,就是想照顾她的情绪,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李幼初眸子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保证道:“辛苦周将军了,我,我保证不添乱的。” 周长庚勾唇一笑,“我们去处和目的都相同,不过是互帮互助,何来添乱一说。” 流风见到这一幕,竟窝着嘴,憋着笑,走到清风面前,清咳两声,抹了两把脸,等脸上的笑容没了,板着脸,学着周长庚的样子,装酷道:“我们这便上路?” 说完了,又转个方向,揉揉脸,捏起拳,轻轻捶了清风胸口一下,学着李幼初软着声音道:“我保证不添乱的。” 流风一人分饰两角,逗得清风也窝着嘴憋笑。 一旁的如花有些不乐意了,提醒道:“你俩过分了啊,我们姑娘才不是这样。” 流风一听就急了,自证道:“我们主子更不这样,他平时哪有这般耐性,凡事都要询问,他向来说一不二,一言不和便是铁律处置。我们何曾见过他对李姑娘之外的人,这般好声气的说话。” 清风也点头帮腔,“真是这样,流风没骗你,我们主子自小在兵营里长大,接触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兵鲁子,他又年轻,只靠军功是震不住底下那些粗野的兵蛮子的,他只能冷着脸,藏起情绪,对谁都铁面无私。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他这般情绪外露了。” 如花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她没有说话,只摸了摸一头黑亮的秀发。 前面,周长庚道了声得罪了,便将李幼初抱上马背,然后自己动作利落地上得马来。 一路上,他对李幼初颇为呵护,为了她的名声,将一个薄斗篷,将她严严实实地罩住,一路飞奔起来,不惹眼,也不热。 而他们身后,流风本是学着周长庚,将如花安置在自己前面,可如花身形比他还魁梧,他试图将如花环在胸前,可竟不能合上双臂,无法操控缰绳。 流风有些尴尬,正思索间。 如花“嘶”了一声,皱着眉,见周长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李幼初视线,自己飞快又利落的跳下马,把还愣在马背上的流风往前一扯,一个翻身,便稳稳地坐到了流风后面。 流风的脸腾地红了,他: 而如花,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缰绳,将流风环在胸前,催马喊道:“驾!” 等马行了半里路,流风还僵着身子,维持着一开始的呆愣样子。 清风等人看着他们二人的窘迫样子,嘲笑了流风一路。 而流风自己则觉得中了什么圈套一样,横眉怒目,质问如花:“哎,你不是腿受伤了不能控马吗?” “我只是不能控姑娘的马,没说不能控你的!驾!” 流风憋屈:“这还带区别对待的?” 他感受男人的尊严被无情地打击了。 回头看一眼如花的大饼脸上满是严肃,随着骑马的动作,他都能看到如花嘴角那颗小黑痣,有节奏的一抖一抖的。 不由地大惊失色,双手护住胸前道:“你你你你!你不是没受伤,只是觊觎爷的美色,想占爷的便宜?” 第186章 他竟这样细心 如花送他一个大白眼,“我才是女的好吗?谁占谁便宜,而且,我对你这种干瘦的小土豆,不感兴趣,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流风又一次感受到如花将他的尊严在地上摩擦。 “我要告诉主子,你你你,这个骗子!”流风有些气急败坏,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自顾自噘嘴生气。 “你不怕被铁律处置,你便去告!”如花丝毫不怕,反拿捏他,越发使力抖着缰绳,双臂不经意间蹭着流风的臂膀,流风更加气愤。 “都怪我嘴快,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我们主子是个怎样的人了。” 流风还要再说什么,如花斥道:“闭嘴!再不闭嘴,小心我把你扔下去!” 流风: 这是我的马好吗? 一路上人马疾行,风餐露宿。 这日又行到一片密林,下了马后,李幼初便叫了如花,两个姑娘叨叨咕咕一阵,李幼初指着自己身上胸前,那团干涸的血,那是轻薄她那人,被射杀时,溅在她身上血。 上路时,她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迎着风赶了一路,她被这血腥味熏得想吐,几次犯恶心,都被她忍下来了,一停下来,她便想将这身长衫扒了。 可是她的包袱被那人给砍穿了,换洗的衫子也一起被砍破了洞,没法穿了。 没有多余的衣衫可换,李幼初便想着,实在不行,去河边用水将干涸的血洗掉也可以。 二人正往河边走。 迎面流风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他跟如花怄气,并不看如花,只看着李幼初道:“李姑娘,这是主子让我给你的。” 李幼初一愣,“什么?” 流风叹道:“我们主子说,你那衣衫染了血,他有一套新的袍子没穿过,让您先凑合一下。我们主子还说,姑娘家爱干净,到承晋还得好几日呢,叫您别委屈自个儿。” 李幼初本来不好意思接那衣裳,听到流风后半句,这才想到后面还有好几日呢,总不好就这么恶心下去。 心里一暖,连声道谢,低着头接过。 心思却活络起来,一路上周长庚与她挨得近,她虽极力掩饰想吐的动作,但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这人极是细心,让她尴尬的话一句也没说,只是说姑娘家爱干净,把自己的袍子拿给她换。 流风看出来了,这李姑娘虽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女子,但内里也是个倔性子,一路上怕拖累大家,就算是有点不适也不说出来。 一看她低着头不搭话,便知她不好意思了,于是利索地转身,笑呵呵走了。 李幼初换了衣衫,又顺手在河边捧了水,洗了把脸,鼻端不再充斥着血腥味,她心里和身上都舒服了很多。 回到队伍里时,周长庚等人已经打了野味,叉了鱼,开始烤食。 李幼初让如花将她们带来的饼子拿出来,也帮着一并放到火上烤香。 周长庚抬眼看着她在一旁认真地忙碌。 她的头发像男子一样高高束起,火光映着她那张白的透明的美丽脸庞,她穿着自己那件靛青色袍子,宽大了些,下摆也长了些,显得她更加娇小瘦弱,只那背影英挺,端的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看的周长庚心中一动。 视线往旁边一瞥,流风和清风倒还好,那几个校尉视线有些不老实,一眼一眼地往她身上瞄。 周长庚的俊脸顿时阴沉下来,周围的空气都紧跟着凝结,气压低到人喘不过气。 流风看出了不对,怕周长庚当场发作,便打着哈哈招呼那几个校尉去帮忙捡柴火。 李幼初浑然未觉,拿起一块烤好的饼子,刚要吃,抬头看到周长庚脸色不好地盯着她。 想着人家一路上对她的照顾,再看看身上的衣衫,那饼子便很有眼色地改了方向,李幼初讪笑着,有些讨好道:“多谢,这饼子烤好了。呵呵,你一路上辛苦了,早该饿了,给。” 周长庚看着她的狗腿样,没有接,反问道:“你昨夜怎么出的城?” 周长庚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突然开口问她什么时候出的城,李幼初想他可能是想摸清楚城里的情况。 李幼幼便将自己走之前城中的情况,以及她怎么出的城,什么时候出的城,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周长庚静静地听完,却只说了句:“你饿了一天一夜。” 不是疑问语气,而是肯定的语气。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轻轻将李幼初的手推到她嘴边,“把它吃完。” 李幼初“额?”了一声,随即便愣愣地咬了一口。 接着周长庚又将烤好的山鸡翻了个面,将旁边烤的滋滋冒油的一条小鱼递给她,“把这个也吃完。” 李幼初原来亮亮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她没有接,只讪讪地往后一退。 她一路上差点被血腥味给熏吐了,此刻闻到鱼腥味,不由地又开始犯恶心。 周长庚顿时反应过来,飞快地将那条鱼给收回去,递给了身旁的一个侍卫。 然后见那山鸡已经烤的焦黄,利落地掰了一条鸡腿,拿帕子垫了,递给李幼初。 李幼初见他这样细心,怕烫着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你也饿了一整日,你先吃。” 周长庚只是很固执地维持着递给她的姿势,二人拉扯了一番,李幼初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 周长庚道,“吃完。” 李幼初看着那条大鸡腿,又看着她手里那块没吃完的,比她脸还大的饼子,为难地皱着眉头。 转而,一副拼了命的样子,大口咬了一口饼子,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起来。 这样子,倒是把周围一圈人,逗笑了。 流风他们再回来时,手里竟拿了些艾草,见到李幼初便轻轻放在她旁边。 李幼初有些意外,嘴里含着东西,不好开口,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抬头问流风:“这是做什么?” 流风道:“主子说今夜在这里休息两个时辰再上路,夏天蚊虫多,特意让我去采了艾叶,给你驱蚊蝇的。” 第187章 小汪崽 闻言,身后那几个校尉,纷纷调侃地哀嚎道:“姑娘,我们采这些艾草,可受罪了呢,那艾草旁边全是带倒齿的利草,你瞧我这胳膊上,都是被那利草给划破的。” 其中一人道:“咱们主子对李姑娘可真好,什么时候,咱们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啊!” 李幼初看着那捆艾草,只是放在身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艾草香。 见那几人的胳膊上,确实被划的一道一道的,忙放下手中的饼子,和如花一道,重新拿了饼子和火上的另一只山鸡递给他们。 “辛苦各位大人了,都说吃啥补啥,我瞧着这山鸡外皮烤的焦黄酥嫩,大人们吃些,伤口才好的快。” 校尉们呵呵笑着接过,大快朵颐起来。 李幼初走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周长庚一眼,连连道谢。 “谢谢周小将军。” 周长庚摆摆手,丝毫没放在心上。 夜里,艾草点起来,果然没有蚊蝇扰人。 不过,李幼初在野外睡,没有安全感,困得要命,靠在一棵树上,轻轻地打着瞌睡。 如花见李幼初打瞌睡,便轻轻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周长庚身边,顿了顿脚步。 周长庚起身。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密林深处。 如花回头,眼神清亮,突然出声,哽咽着叫了一声,“公子。” 周长庚面具之下的俊脸,一半隐在黑暗中,神情晦涩不明,只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 “你认出了我?” 如花闪着泪花的眼睛,顿时一弯,悲伤慢慢隐去,“自打姑娘救了公子,便让我和小八哥在后院照顾您,整整两年,虽您戴了面具,但您的一行一动,仍然有当年的影子。在久尾坡上,我便认出您了。”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所以,你才装瘸将你姑娘交给我?” “是。”如花在周长庚面前一向坦然,只一点,她有些狐疑,“公子,瞧姑娘的样子,似乎没认出您,您怎的不告诉姑娘,您便是当初的小汪崽?” 周长庚:小汪崽,怎么听怎么像狗名。 当年李幼初救了他时,他浑身是伤昏迷了两个多月,明明比李幼初大三岁,除了身高比她高点,人却瘦的可怜。 李幼初经常说他一双黑玻璃珠般的眸子,像她养的那条小金毛的眼睛,清亮干净,偶尔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不用说话,便叫人心疼。 他醒来的时候,李幼初便叫他小汪崽了,他也很崩溃的好吗? 他有名字,可惜他不能说出来,他说出来,他的那两个好兄弟随时都会派人来杀他,更会连累了救他的李家。 反正都不是他的名字,那叫他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 便也不解释,由着李幼初叫他小汪崽。 “她既没认出我,你便也嫁妆不认识我,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她。” 如花点头,想起周长庚的遭遇,便知他的身份肯定非同一般,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随意说出来。 不然,当初也不会不告而别,惹得姑娘伤心了好一阵子。 恰好那段时间,那只叫团绒的小狗也因病死了。 如花倒也分辨不清,姑娘是因为“小汪崽”不辞而别伤心,还是因为失去了团绒伤心。 如花叹了口气,道:“这下奴婢知道公子为何对姑娘这般好了,江家这般磋磨姑娘,公子一再出手相助,还赠玉佩给姑娘。原来我还觉得公子另有图谋,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既我与公子已相认,公子日后不方便同姑娘说的,便让奴婢来做。” 周长庚点头,也是很是怜惜这个照顾了他两年的小姑娘。 当时,如花也才八岁,又瘦又小,顶着一头稀疏的黄毛,可怜巴巴的。 长的瘦小,但一副小身板,却异常灵活,比近身伺候他的小八哥还有劲儿。 如今她的样子,倒是与小时候大相径庭,若不是她嘴角那颗黑痣太特别,周长庚是怎么也对不上号的。 周长庚想起如花小时候的样子,勾唇一笑,“看来你有好好用我给你的桂花油养头发。” 如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一头秀丽的长发,“多亏公子提点,自公子走后,便再也没买到过那般好的桂花油。” “等回来,我让人再给你多多送些。”外面自然是买不到的,这是宫里的独家秘方。 二人一前一后,从林子里走出来。 整片林中,除了虫鸣,便再无声音。 周长庚跟着如花来到李幼初所在的树下,见她睡得不甚安稳,一张小巴掌脸都快皱成了小包子。 便没说话,轻轻靠着她坐下,将他的肩膀,慢慢垫在她的脑袋下,有了支撑,李幼初似是舒服了些,慢慢舒展了眉头。 而如花,轻轻地跃到附近的一棵树上,借着月光,俯瞰着这静谧的一切。 丑时初,树干突然轻轻摇晃起来,隐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马蹄声。 如花一跃而下。 周长庚等人更是警觉,已经开始掩盖他们在此休憩的痕迹。 如花叫醒李幼初,轻轻道:“姑娘,起来了,该上路了。” 李幼初本就没有睡沉,慌忙站起身,她也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 一行人都上马后,周长庚一边疾驰,一边在她耳边轻轻道,“听这动静,齐王带的人不少。” 李幼初问:“大约多少?” “两万以上。” “那你的兵比他多吗?” “只有五千。” “啊?那打得过吗?”李幼初突然目露担忧。 周长庚没有说话。 此后,他们一路飞奔。 快到上谷,离承晋越来越近之时,周长庚命人兵分两路,叫清风带着其他人,先去了上谷。 而他带着李幼初等三人,继续赶往承晋。 一路走着,路上的流民竟多了起来,有的是赶着马车,举家搬迁,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但目之所及,竟很少有成年男子,几乎都是老幼妇孺。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走的慢的白胡子老翁,流风去问其去往何方,为何突然举家搬迁。 “跟着大伙去渝州,听说那里没有粮税。”那老翁抹着眼泪道,“若是能活,老朽都这把年纪了,哪会再冒着风险抛家舍业,背井离乡?” 第188章 齐王此人 流风忙问:“怎么回事?” 老翁:“朝廷突然增兵,村子里都被洗劫一空,凡是十四岁以上的青壮年男子,统统被抓走充了兵丁,说是要打仗。壮丁都抓走了还不够,还要增税,家里都是些老幼妇孺,就算刮走了地皮,也不够那些税收啊!叫我们怎么活,难道真要易子而食?” 一边继续赶路,一边还嘟囔着,‘此时不跑,难道还等死吗?’之类的话。 周长庚和李幼初都是神色难看,他们都明白,齐王密谋太子之位已久,如今只是借着京营指挥使张历被伏击,而爆发罢了。 齐王这次意图逼宫,这才掌权短短几日,便开始流露出贪婪无度的嘴脸,各种苛捐杂税,还不择手段增兵,战事一起,便急需巨额银粮充作军需,皇库中空,这些钱粮从哪里来? 不还是得盘剥百姓,从百姓口中抢食? 一级一级盘剥下来,敲百姓的骨,吸百姓的肉。 百姓不堪困苦,只好逃离原本生活的地方,向没有战事的地方流窜。 老汉口中的渝州,是太子做藩王时的封地。 那里虽偏远一些,但地理位置极好,位于北地的战略要冲,背靠玉门关与古潼关,易守难攻。 最重要的是那里土地肥沃,资源丰富,是大乾朝最优质的封地。 可见当时大乾帝,有多看重这位嫡子,九岁就封了秦王,历练了两年,又召回皇城,立为太子。 听说,秦王在渝州,采取轻徭薄赋政策,还了农田给农户,让他们自行种植,很大程度上,激发了他们的种植积极性,形成了良性循环。 除此之外,他还下令,上下整顿,不午吃空饷,人人有事干。 在秦王治理的这两年间,渝州经济独立,自给自足,收支平衡,国泰民安。 太子离世这些年,那里也一直没有变过。 怪不得战事一起,百姓们宁可远行千里,也要抛家舍业到渝州避难。 周长庚看着流窜的百姓,闭了闭眼。 流风担忧道:“主子,齐王不日便要赶到,若是遇到这些逃跑的百姓,属下怕他大肆屠戮。” 周长庚道:“你与如花去前面,一一告知百姓,南面即将战起,不可再一路往南,叫他们改道,一咱往西,转道去渝州,可保平安。” 可能是性命攸关,也可能是担忧百姓们的安危,李幼初的身子轻轻抖了起来。 周长庚似感受到身前人儿的变化,慢慢收拢了双臂,将她严严实实护在怀里。 背后之人温热的体温,透过她的后背传过来,李幼初这才镇定了一些,轻轻开口。 “齐王如此盘剥百姓,他没想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 “若是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他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周长庚接过话茬。 “什么路?” “改朝换代,重新来过。或者说,他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李幼初想了想,便点头,不管是历朝历代的君主,若是盘剥的太厉害,大肆重徭厚税,必然会引发反扑,从而改朝换代。 “当年前有西厥作乱,后有圣上的亲弟弟举反旗,两相夹击之下,周小将军还是大胜还朝,靠的不只是兵法,肯定还有算无遗策。可我奇怪的是,如今齐王倾巢出动,出兵承晋。” 周长庚静静地听着。 李幼初轻轻扭头看他,眸子似星子般闪耀,“此时,若是有人趁着皇城空虚,再一举拿下皇城,就算承晋那边有了结果,齐王想再杀回皇城,便会难上加难。你说他难道没想到这一层?” 周长庚闻言,突然觉得李幼初与内宅女子很不一样,她竟能有这般见识,那江世简真是不识货。 连流风都没想明白的事,她却一下子便拿住了重点。 他突然不想让别人发现她这样美好,一双手臂又不自觉地收紧。 他记得她小时候最讨厌读兵书的,他养伤之时,经常拜托她替自己找些兵书来看,还换来她无情地嘲笑,说是又不带兵打仗,看起来枯燥乏味,还没有话本子来得好看。 结果就是,在他的坚持下,她不情不愿给送来兵书,二人一个在床上看兵书,一个在窗下软榻上看话本子。 想起两个小孩子,静静地一起看不同的书,却还能毫无隔阂的互通有无。 周长庚的眸中似有暖阳,融化了一大片冰雪。 “就算他自己想不到,他那些军师也应该为他想到。” “这就是奇怪之处啊,想到了,还敢倾巢出动?” “因为是我让他这般做的呀。” “啊?”李幼初大吃一惊,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忽地回头,却不想,力度太猛,她的额头竟一下子撞到了一片柔软上。 顿时鼻尖,充斥着清冽地松香味儿。 她的脸腾地红了,抬手想捂住额头,不想,周长庚的手臂握着缰绳,她的手臂抬起来,又打在了周长庚的手臂上。 哎呀,真是尴尬死了。 她顿时低下头去,将整个人全埋到斗篷里去,仿佛这样,后面的人就看不到她一样。 “对对不起我是想问,难道你预判了齐王要这般做?” 周长庚看着她一连贯的小动作,轻轻摇了摇头,唇边还存留着她皮肤的触感。 他勾唇一笑,空出一只手,将她的斗篷整理好,抬起她的下巴,重新露出她修长的脖颈,才悠悠道:“坐好,看憋坏了。” 见她一副回头,又不敢回头的样子,重新将她环在怀里,才道:“等我们到了承晋,一切皆有定论。” 李幼初品着他的话,心中那阴沉的一角,似是漏进了阳光。 承晋,避暑山庄。 李幼初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大乾帝,此时的他靠在龙座之上,一头银白的发随意散在身后,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但眼下的青黑泄露了他的疲态。 他与华宜长公主长得很像,一看便是亲兄妹。 他静静地听着李幼初诉说着皇城的消息,眼中未起什么波澜,只轻声说了一句:“你倒是个厚道勇敢的孩子,在这样危急的关头,还冒险来报信,怪道华宜一心与你做母女。” 第189章 太子之死 李幼初没敢多说什么,只是伏下身去,对着大乾帝磕头,“华宜长公主是大乾的女英雄,能与她做母女是长平的福气。” 她懂得规矩,她是圣上亲封的长平乡主,表达了对长公主的崇拜之情,又顺便表达了对圣上本人的谢意。 一旁的华宜长公主,目露赞赏,亲自叫人扶她起来。 大乾帝道:“既然如此,长庚啊,那便关了山庄大门。” 李幼初神色一凛,这是要准备与齐王萧玄坤对战了? 可齐王有两万人马,而周长庚只有五千人马,这数量上便悬殊太大,如何能赢? 还不待她想明白,周长庚便不卑不亢道:“遵命!” 说了半日话,圣上有些脱力,疲惫地靠在龙座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强撑着精神。 大乾帝让华宜和李幼初进了旁边的偏殿叙话。 直到天色暗下来,有个小太监飞奔而至,慌张道:“陛下,齐王和长安侯打进来了,一进来便砍杀了禁军首领张爵,此时直逼大殿。” 张爵跟了大乾帝十几年,最是忠心,大乾帝听后,更是怒发冲冠,拍着扶手道:“这个孽障,他这是当朕死了!” 此时,听到外面一阵响动,许贵妃端了一碗红枣银耳羹来大殿,身后跟着长安侯和齐王。 “朕命人关了山庄的大门,你们能一步步到了大殿,就说明外面,已都是你们的人了。” 在乾帝看着这三人,冷笑起来:“一个是朕最宠爱的贵妃,一个是朕最信任的宠臣,一个是朕最看重的儿子。你们三个里应外合,狼狈为奸,好啊!” 长安侯和齐王都没说话,只许贵妃端着羹,放到桌子上,为大乾旁顺气,娇娇地笑道,“陛下,您千万消消气,坤儿是咱们的儿子,身份尊贵,迟早也是要登位的,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乾帝一听此言,猛地掀翻了许贵妃手中的托盘,“贱人,朕还没死!你们便敢这般谋逆,逼宫!老三呢?” 地上顿时一片狼藉,许贵妃也被掀翻在地,有些怨毒地盯着大乾帝。 她也委屈,先皇后未薨世时,圣上与先皇后伉俪情深。而对她,不过是看着她爹许殷的手中的兵权,才不得不虚与委蛇。 自先皇后薨世,圣上才对她好了几分,但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情还是假意,她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还是能分辨的。 许贵妃有些愤愤不平,红着眼睛质问,“难道我的坤儿,还不如一个贱婢生的贱种,更得陛下看重?” 齐王面无表情地将她扶起,这才上前一步,表情再也无了以往的半分恭敬之色,甚至带了些恼羞,“父皇只关心老三和薨世的太子,却从来不关心孩儿。孩儿这般逼宫,与父皇偏心有着莫大的关系。” 大乾帝颓然地坐在龙座上,气的手都抖起来。 齐王道:“请母妃和外祖父先行出去,我有话单独问父皇。” 长安侯与许贵妃对视一眼,殿里殿外都是他们的人,也不怕再生什么事端。 齐王萧玄坤看着嚯嚯喘着粗气的大乾帝,表情有了半分松动,“父皇,儿臣也不想这般的。奈何,您太过偏心,您的身子时好时坏,太子也都死了六年了,您还是迟迟不立太子,让文武百官都看儿臣的笑话。” 大乾帝面露痛苦,“朕本来想给你个机会的,只是你没经受住考验。” 萧玄坤面上表情微变,“父皇考验的次数太多了,儿臣也不想走到今天的地步的,但是儿臣烦了。” 他看着大乾帝,笑了笑:“儿臣已经走到这般境地,也实属无奈,本想给您个圆满结局的,但,您不领情啊!” 大乾帝被激的胸口上下起伏,大力喘息,“孽障!你个孽障!你以为这样,便会如愿?” 萧玄坤放声大笑,“孽障?父皇又何尝不是个孽障,您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太祖皇帝又是怎么死的?您非要逼儿臣与您生死对峙,儿臣只好如了您的愿!儿臣便看在咱们父子一场的份上,给您个全尸!” “你小的时候,朕也曾为你延请名师,悉心培育,不想你竟这般痴!你太贪心了!” 萧玄坤垂眸看着大乾帝,眼中闪过疯狂,“太子当年死在江南,父皇痛的差点死过去,查办了那么多官员,最后此事也没有个定论。父皇不是想知道太子究竟怎么死的吗?” 大乾帝眼中闪着些许光,他不想验证心里的这个结果,“是你?” “哈哈哈!”萧玄坤狂笑,“不止,父皇若不一味宠爱他,他又怎会死这么惨,他八岁封王,父皇给他指了最富庶的封地,历练了两三年,出了贤名,又立马召回皇城,封了太子,一切的一切都是父皇为他筹谋的。他身边一直有无数的追随者,宫中所有的能臣,贤臣,都向他倾斜。” “可是父皇想过吗?他虽是嫡子,可儿臣才是长子!同样是您的儿子,母家势力也相当,但您从未考虑过儿臣的感受,从未为儿臣筹谋半分。” “所以,儿臣和三弟一起,将他杀了。” 大乾帝他最不希望听到的来了,他的两个儿子,竟都参与了谋杀太子案,他忽然面如白纸,气喘如破风箱,捂着胸口道,“你!你们,怎么杀的他?” “父皇最擅长考验您的儿子们,把儿子们当没有感情的牛马,从小便让我们竞争角逐,看谁更优秀。可您从没想过,您把所有心血全倾注在太子身上,他的太傅,他的武功师傅,他的骑射师傅,都是本朝最优秀的。儿臣与老三如何比得?您把儿臣当做太子的磨刀石,却从没想过磨刀石也有变锋利的一天?” “自您说要考校儿子们的狩猎功夫起,儿臣便与老三一起,在太子的龙驹上做了手脚,致使他的马发疯,将他甩下悬崖,您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然摔成一堆碎骨头,被野兽撕咬地七零八落。” “哈哈哈,儿臣看到父皇因此一夜白了头,竟有些莫名的爽!” 第190章 承晋之乱 “只有太子死了,儿臣才有机会不是吗?可儿臣也给过您机会的,我等了六年,都没等来您立我为太子的诏书!我没得选啊,只能靠自己抢!乱臣贼子谋逆逼宫,多不好听!” 萧玄坤从怀里扯出一张明黄的空诏,大力甩在大乾帝脸上,往前一步,趴在御案上,凶狠地瞪视着他,“写!好好写,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你!你休想!”大乾帝将那诏书,扔在地上,拿了桌上的茶杯砸向萧玄坤,“没有朕的亲笔诏书,你便就是即了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任何萧家旁支都能讨伐你,朕看你怎么即这个位!” 萧玄坤捡起诏书,重新按到御案上,表情发狠,将御笔强行塞到大乾帝手中,“我劝父皇还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下里外都是儿臣的人,只要儿臣一声令下,您和您的妃子们,哦对,还有您的好妹子,我的皇姑姑,都得死!” 萧玄坤本来是有机会被封太子的,虽然只是他自己以为。 那次,许殷联合投靠齐王的那伙人,联名上书,以大乾帝年纪渐大,逼着大乾帝立齐王为太子,可那时候太子新丧,是大乾帝心中不有提及的痛。他宁愿拖着,也不愿意再立太子。 但,这事得有一个分量极重的人站出来,阻挠长安侯等人。 于是,华宜长公主站了出来。自那之后,她便成了齐王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齐王大概是想到让他痛恨的人,于是,便重重地砸了一个笔洗。 殿外,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提刀侍卫。 “长公主呢?” “回禀殿下,整个山庄都翻过来了,不见长公主的身影,宫女说,长公主人在大殿!” 齐王恶狠狠地盯着靠在龙座上的大乾帝,毫无忌讳道:“父皇想护住她?哈哈哈,儿臣倒要看看,父皇护不护得住?把这个大殿翻过来,要是找不到长公主,这大殿里的人,便给本宫一个个的杀!” 那些侍卫立刻搜地皮般,破坏性地搜寻起来。 在殿内还能听到他们狂妄的声音,“都让开,不让的,都杀死,扔到后山喂狼!” 藏身在内室的华宜长公主和李幼初都很害怕,李幼初很怕再有人把华宜长公主供出来,把她再次推到这群穷凶极恶的反贼面前。 华宜长公主也害怕,她脸色苍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身子有些发抖。 外面又响起了侍卫的声音,他们在逼问宫女,“把长公主交出来,爷放你们一条生路。” 无人吭声,那侍卫提刀便砍了两个,随着宫女倒地,其中一个小太监扛不住了,尖细着嗓音道:“在,西边内室。” 那侍卫见了血腥,正兴奋,提刀便杀了那小太监,口中还叫嚷着:“爷向来看不上你们这些没根的软骨头,出卖主子的下场就该死!” 那侍卫抬腿要进内室,却突然被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官,给当胸撞了个趔趄。 有小宫女颤着声道:“吉雅姑姑!” 那被撞的侍卫大怒,一把揪住吉雅的头发,目露残忍:“敢撞爷!找死!” 而吉雅面色虽白,却丝毫不怕,她高傲地昂着脖子,斜睨着那侍卫:“贼人!呸!我只恨没撞死你!当奴才的若是能护着主子活着,死有何惧?” 说着,不等那侍卫动手,便露出一副赴死的神情,用尽全身力气撞在了那把刀上。 身子软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汩汩冒出来。 那侍卫被这一切震惊了,到了喃喃了句:“你倒是个忠仆!” 而此时,内室突然奔出来一个华服女子,她戴了一顶帷帽,凄凉地喊了一声,“吉雅!” 她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有小宫女大叫道:“长公主!” 华服女子辨别方向后,立刻往方才的大殿方向冲去。 侍卫在身后追,生生把她逼入了方才的大殿。 齐王也人进来,眸子充血,狂笑道:“还是我的皇姑姑有福气,能得父皇这般垂爱,这是小侄拼尽所有,都得不到的东西!不过,那又怎样,今日我便杀了你,我要亲眼看着父皇心痛而死!” 大乾帝反而冷笑一声目露悲哀,颤巍巍从龙座中站起来。 “华宜。” 而身后的华服女子已经被齐王攥在了手里,面目狰狞地去抓她,而她仿佛此时才害怕,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身子发抖。 而大乾帝这时,退后一步,逐渐挺直了身板,“来人,给我拿下他!” 可原本埋伏在殿内的人,全然没了动静。 萧玄坤抓着女人,冷笑道:“父皇别做梦了,方才我进来之时,便派人将你的禁军侍卫,悄无声息都杀了,父皇闻闻,这个殿中是不是有股血腥味儿?哈哈哈!” 他的话落,殿中竟悄悄出现了数名藏身在暗处的侍卫,却不是宫中侍卫打扮,明显是齐王的人。 “你竟这般迅速便布置好了人,是朕低估你了。” 萧玄坤轻蔑一笑,“好歹儿臣也是父皇亲教出来的。哎呀,就是父皇身边的人菜了点,也不知道防着点人,轻易就被反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父皇的警惕心也下降了,儿臣敢将母妃和外祖父都支走,父皇以为,儿臣会不做防备吗?” 没想到,大乾帝却高喊一声:“动手!” 萧玄坤立马警觉地跳起来,命那些侍卫去钳制大乾帝。 “你以为,朕会任你作乱,不做防备吗?别忘了,你是朕的儿子!” 那华服女子被齐王隔着帷帽掐住了脖子,脚尖已被提离了地,她吓坏了,哭着想,李幼初啊,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周长庚,你还能来救我吗? 李幼初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突然就听到头顶一阵劲风飞来,一根羽箭破空而来,噗的一声钉在了齐王的胸膛上。 齐王被箭的力量一带,向后跌去,手臂一松,李幼初便忽地一下滚落到御案下面,抚着胸口不断喘息。 在,而同时,齐王对面的那些侍卫也同一时间向后倒去。 第191章 生与死 李幼初悄悄抬眼看去,原来是周长庚如天神降临一般,一张大弓拉满,几箭齐发,同时将人击倒,箭无虚发。 一张硬朗的脸,满身凛冽的气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齐王大叫:“外祖父,救本宫!” 许殷已在外面大战了一场,身上已经染了血,听到喊声,还是带着几人冲了进来。 许殷一看齐王躺在地上,周长庚站在齐王身边,正不紧不慢抬头掐着他的脖子,看似动淡风轻,可手下却用了十足的力气! 在齐王耳边道:“你个孬种!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与我打啊!” 话落用力将齐王提了起来,云淡风轻地将一把寒光凛凛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齐王这才知道害怕,周长庚是谁,这是大乾朝的战神,他有何能耐与周长庚对打? 许殷见到齐王胸口上的箭,像疯了一般,红着眼睛便跳上了御案,将大乾帝挟持了! 许殷带来的侍卫,正要上前。 可偏御案下突然闪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抬手一扬,一把不知名的粉末撒向那些侍卫,侍卫们急于去捂住口鼻,却已经来不及了。 齐王定睛一看,倒了满地的侍卫,看向那个瘦小的身影时,便恨的红了眼睛,“李幼初,居然是你!你竟为了华宜那个老虔婆不要命!” 齐王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挣扎着,低头踢起一把刀。 李幼初吓得脸色煞白,忘记了闪躲。 而正在此时,一条长腿飞起来,踢落了那把刀,只听齐王惨叫一声,疯狂用手去扒拉周长庚的一双铁手。 圆瞪着眼睛,喘着粗气道:“周长庚,你敢这样对我!你不是在西郊大营替我练兵,你何时来的?难道你假意投诚于我,说动我将两万兵马全调出皇城?你是瑞王的人?” 周长庚抽剑抵着他的脖子,反拧住他,道:“殿下此言差矣,臣是陛下的人!只忠于陛下!” “你既然在此,难道皇城,已被你的人控制?” 周长庚但笑不语,手下的剑,紧了紧,眼神凌厉,“殿下还是命人,将陛下放了。” “放屁!本宫带了两万人马,由本宫的外祖父亲自带着,今日我便是不能成事,也要与这个老狐狸鱼死网破!想让我放人,你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萧玄坤胸口中的血汩汩往外冒,他被周长庚拖到殿门前,周长庚声音冷厉,“殿下还是亲眼看看,再决定放不放人。” 殿内厚重的大门应声被打开,萧玄坤向外看去,骤然变了脸色。 哇地喷出一口老血! 只见殿外院中,他带来的几个将军,包括他的母妃和外祖母,已被周长庚的人拿下,被人押跪在最前面。 再往后看,他的王妃,他的侍妾,还有许家的一众人,只是除了许见川,都被人押着跪在后面。 脖子前都像他一样,被刀抵着。 他大惊一惊,叫道:“不,这不可能!我的王妃和外祖母,本应该好好的在皇城内,你居然把她们绑了来,怎的这般卑鄙?你真是个疯子!” “殿下谋反逼宫皇父,就不卑鄙吗?就不是疯子吗?” 对待疯子,只有比他更疯才能制衡他。 此时,许殷也挟持着大乾帝走到了门边。 萧玄坤不屑地看了眼大乾帝,问周长庚。 “你若是杀了我,难道要扶持萧苍炎这个贱种?还是你也盯上了太子这个位子?” 萧玄坤突然扭头盯着周长庚,他从未这般近距离地盯着他看过,他看着露在面具外的那半张左脸。 “你休想!我便是坐不上这个位置,也不会让你们坐上!我的头没那么好砍!周长庚你可想明白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许殷的方向,许殷目光凶狠,刀架在大乾帝脖子上。 周长庚强拧着他的脖子,看向外面,“你是不是忘了,你母妃和外祖父母还在我手上?许殷若敢动圣上,那你母妃的头必定会第一个落地!” 挟制着许贵妃的人竟然是于若若,她自从得知她姑姑便是死于齐王之手,便恨不能手刃了齐王。 杀不了齐王,杀他娘也行,想到此,心里便发了狠的,把剑尖又往她的脖颈处逼近了些,顿时有血渗出来,惊得许贵妃惨叫连连。 大乾帝闭了闭眼,再睁开便是一片杀机,低沉着声道:“杀之!” 而此时的齐王,自然明白,他被父皇放弃了,他彻底红了眼,疯了一样的向许殷喊道:“杀了狗皇帝!快!” “殿下,这老东西还没写诏书!”许殷眸子泛红,又拉扯着大乾帝回御案旁,逼着他写传位诏书。 在他看来,只要大乾帝写了诏书,那齐王即位就是名正言顺,谁也没理由讨伐。 帝王之路,本就是尸山血海堆积而成,牺牲几个家人不算什么。 而这一边,齐王突然瞪着眸子贴近周长庚的脸,疯狂地大笑起来,胸口的血被震地汩汩流出,“原来如此,你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活了这许久,你竟然没” “死”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萧玄坤便觉脖子上一痛。 周长庚眯着眼睛,看向御案下的人。 李幼初与他对视。 他们都未说话,便视线中却在不断传递信息。 李幼初对他点头,悄悄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 周长庚知道她懂了。 于是,扭过头,一个旋身,动作极其利索。 那剑刃极利,很是有技巧地切断了萧玄坤的喉咙,萧玄坤喉咙漏风,嘴里除了能发出嚯嚯之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颓然地软在了地上,感受着死亡一点点逼近。 而同一时间,许殷发现了这边的变化,他的手也动了。 但,变故也发生了。 许殷突然感觉后腰一疼,一低头,发现一把匕首穿腹而过,他不甘心地瞪着眼睛,往前扑去。 死也没想到,最后竟被一个他瞧不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宅妇人,捅死了。 许殷倒下之后,露出了后面呆呆看着自己哆嗦的手,已经傻掉的李幼初,她喘息着喃喃道:“我,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第192章 大胜还朝 周长庚不动声色将人挡在身后,抱拳向大乾帝道,“乱臣贼子萧玄坤和许殷已被绞杀!逆贼也已全部伏诛!请陛下示下!” “好” “啊?”周长庚疑惑。 “险!亏得长庚救朕性命!” 大乾帝缓过神来,来回看着周长庚与李幼初两人,松了口气。 遂,命人将殿外的许贵妃等人收押,这一场谋乱,终于告一段落。 大乾帝受了惊,很快被人扶了下去。 而周长庚回转过身,看着李幼初被吓坏的可怜模样,心里无比疼惜。 这样的姑娘从小长在后宅,平日定是连只鸡都不敢杀,此时为了救驾,却硬是杀了一人,心中定是吓坏了。 外面的人都在清理战场,殿内没有点灯,月光昏暗,无人注意这里面的动静。 李幼初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膀中,小肩膀轻轻抽泣,她还穿着长公主的衣裳,显得她更瘦小了。 周长庚轻轻将她提起来,“李幼初,莫怕,没事了。” “周长庚,齐王这样残暴,你不怕吗”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中的害怕,那种被掐窒息,差点见阎王的感觉,太难受了。 又想到,幸好掐的是她,而不是长公主,心中反舒了口气。 “他除了比我年龄大,什么都不如我,有何可怕?”周长庚定定地站在她面前,撑着她的胳膊,“你也莫怕,只要我在,便不会让你有事。我不让人欺负你的,谁都不行,你信我,我能救你。” “是因为我救了长公主和圣上吗?”她抬头,眼里闪着泪花儿。 周长庚没有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李幼初又低下头去,“我运气不怎么好,似乎总是会遇到危险。你你护我一时,还能护我一世吗?” “能。”周长庚语气坚定, “傻话,今日若是没有你,长公主和圣上怕是就出事了。李幼初,你知道你有多勇敢吗?你救了咱们大乾朝的皇帝,今日起,便与长公主一样,是咱们大乾朝的女英雄了。” 李幼初一怔,被他这样一打岔,倒是忘了些恐惧,只是还在抽噎,“哪,哪有那么夸张?” “有。”周长庚轻轻抬起她的小脸,用他自己的袖子边替她擦泪,“哎?你的脸怎么红了?” 李幼初眼神闪躲,看着忽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脸,突然有些紧张,自己能乱抹着眼睛,“是你擦红的” 她抬起手,将他的脸盖住,轻轻推远了些,面色更红:“你,你你,你知道你长得好看吗?别随意往人家面前凑” 周长庚为她擦泪的手一顿,唇角一弯,盯住她,“凑了会如何?” “周长庚!” “叫我名字很好,李幼初。你还没说凑了会如何?” 李幼初心里一动,甩了甩脑袋,他肯定不是那个意思,正巧此时,李幼初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此时,流风推开了殿门。 “主子,战场俱已清理完毕。” 李幼初赶忙转身,胡乱抹干眼泪,“我,我去看看母亲。” 转身便跑走了。 流风皱眉盯着李幼初远去的背影,径自叨咕道:“乡主今日真乃神勇,一个弱女子竟偷袭了长安侯这个武将,救圣上于危难。这等胆气,真是令人佩服!不过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见我来就跑啊!” “因为你长得丑呗!”周长庚的语气有些冷,看着跑远的身影,嫌弃地看了眼流风。 “哎,主子,你这嘴刚刚还蜜糖,怎么一见属下,就毒如砒霜了?属下看,您对乡主真不一样啊!要是换成别的女子离您这般近,早死八百回了。” “今天的事情,你要是说出去,你也得死八百回!” 流风: 大乾十九年,七月末,云麾将军周长庚率五千兵马,于承晋山庄设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齐王,并将齐王的两万反军截断并策反,反军死了一小部分,那些强行征收来的兵丁被放还,而大部分兵丁归了周长庚麾下。 后,周长庚命流风等人,将这些兵丁重新收编,大胜回朝。 协助大乾帝扫清剩余皇城内的齐王残兵,至此,历时大半个月的‘逼宫之乱’彻底平定。 而被逼逃走的瑞王成了唯一的可以继位的皇子,在朝中,成一时炙手可热。 可此时,明争似乎结束了,而更激烈的暗斗却更加如火如荼。 之前站在瑞王身后的势力,开始独大,而齐王余党被逐渐打压的更厉害。 一贯中立的臣子们,也逐渐开始导向瑞王。 再回到皇城已是七月末,皇城内的逆贼已渐肃清,李幼初跟着华宜长公主的仪仗回京。 华宜长公主来时是呼奴引婢,一路赏景,心情愉快而来。 可回皇城时,她带来的宫女捐失了近半,就连吉雅也为保护她,用生命替她拖延,这才为她赢得李幼初与她换衣衫的时间,将她藏在了一个大柜子中,护得她安全。 长公主情绪有些低落,但她一路上紧握着李幼初的手,不断感叹,“孩子,幸好你无事,你若出了事,叫母亲还如何能独活?等回去母亲便摆宴席告知皇城内众人,你与母亲的关系,再请周长庚来,多谢他救了我们母女。” 李幼初也觉得,周长庚已多次救她性命,实在有必要谢谢他,便乖巧地点头,“护得母亲性命,本就是女儿该做的,往后我们母女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女儿还要为母亲养老呢。” 华宜长公主闻言,细长的眼角逐渐上扬。 若是李幼初能嫁个好儿郎,生个孩儿,自己还能帮着她带带孙子,让孙子承欢膝下。 可如今,到底是遗憾了些。 华宜长公主掀开轿帘,往外瞅了一眼,陪伴在銮驾旁的是一抹宝蓝色的身影。 周长庚人长得好看,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是多少皇城中女子青睐的对象。 可他这么多年,却一直洁身自好,从未听说他与其他世家公子一样,有什么花边。 她的女儿,该与这样的大好青年白头偕老才对。 她来回端详两人,越看越觉得合适,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个计划。 第193章 迎回 待到了皇城,林嬷嬷早收到了消息,亲来迎接华宜长公主和李幼初。 她跟了华宜长公主大半辈子,一场大乱之后,再见到长公主,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得知吉雅没了,又为昔日的姐妹哀伤流泪了好久。 知道是李幼初救了长公主,更是直接当面跪下,咚咚磕了好几个头。 她是长公主身边的老人,李幼初不也受她的全礼,只偏着身子去扶她。 “林嬷嬷,你快些起来,这般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做孩儿的救护母亲不是应当的吗,实在不值一提。再说,我以后还要仰仗您老人家提点照顾。” 华宜长公主也让她快起来,林嬷嬷这才红着眼睛站起来。 李幼初觉得林嬷嬷亲自来接,应是不只过来见见长公主的缘故,便疑惑道:“嬷嬷,您年纪大了,怎的亲自来接我,叫水墨几个小丫头来不就行了?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林嬷嬷皱了皱眉,脸色有些涨红,上了马车才道:“家里倒没什么事,但有件事,姑娘需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李幼初闻言反倒放了心,听这意思不是爹娘出了事,便稍微放了心,“嬷嬷说,正好母亲也在,好为我拿个主意。” 华宜长公主直接单刀直入,“李家没什么事,还让你这般在意,是江家出了什么事吗?是江芸儿,还是江世嵩?” 林嬷嬷微微吃惊,连连对着长公主竖起大拇指,“长公主英明,确实是江家。不过不是他二人,而是江世简。” 李幼初皱了眉头:“他不是关在大牢里吗?” 长公主向来脾气直来直去,说一不二,看着林嬷嬷道:“快说,到底怎么了?” 林嬷嬷这才开口,“之前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送到牢狱,便是趁着皇城内乱这些日子,竟不知那江家使了什么手段,竟说动了沛国公府出面,将人给放出来了。就在前几日,已经回了江家,听说脖子上的筋也被人接上了。” 旁人不知江世嵩使的什么手段,李幼初可知道,但这样的话,总不好说出来污了长公主的耳朵。 但她也不会这般轻易便放过江家,前世今生的新仇旧恨,她点一滴都记在心中,江家一家子像吸血鬼一样,将她吸的连肉皮都不剩,最后将她作践死,她当然不会就此收手。 看着林嬷嬷为这件事而烦恼了好几日,此时看着,还有些憔悴,她心中便有些感激。 李幼初拍了拍林嬷嬷的手道:“他本来犯的罪就是毁约再娶,现下那郭芳都已经与他和离,加上侯府的关系,上下活动,能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再说,将他送进去,便是为了我能与他和离,如今我早已与他和离,嬷嬷不必为此劳神。我自有主张。” 谁想,林嬷嬷与长公主对视一眼,这才眼神复杂道:“还不止于此,那沛国公府的小公爷在大乱前,便曾派人去江家提亲,只不知什么原因,被江老太太拒之门外。” “听说,在江世简回府之前,沛国公府的孙夫人又派身边的亲信和媒婆,去了一趟,这次,那媒婆是笑着出的江家的门。若是江家真的结了沛国公府这门亲,那以后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姑娘之前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李幼初听了只是冷笑一声,江家想飞黄腾达,那怎么可能? 有她在一日,江家这辈子便只能挣扎在泥潭。 华宜长公主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是因此而为难,重重地拍了下马车上的小几,“圆圆别怕,那江家这般待你,母亲不会叫他们这般如意的。” 没想到李幼初却道:“母亲,我与江家的仇怨,女儿自己能解决好,母亲在承晋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怎好再为这些事情烦心,您放心,女儿若有不能决断的,定当去您府上求您替我撑腰。” 华宜长公府爱怜的摸摸她的如画的小脸,轻轻笑道:“你呀,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母亲知道你是想自己解决江家的事,但有一点,你有什么为难的,一定告诉母亲,不许瞒着母亲,不然,本宫可是会生气的!” 李幼初像个小孩儿一样钻到长公主腋下,轻轻依偎在她怀里,“女儿可不舍得惹母亲生气。” 长公主被她哄得,板着脸还不到两息,便破功,笑了出来。 李幼初一回到圆阁,便见丹青领着一群小丫鬟,站在门口迎接她。 丹青瘪着嘴,“姑娘真是任性,这般大的事,您竟瞒得奴婢们死死的,打量着奴婢们是贪生怕死之人不成?” 李幼初也不生气,笑吟吟地搂住几个丫头,“我的好丹青,前些日子大乱,我若带你们同去,咱们目标太大,一是行动不变,二是我也不知此去生死,万不能累得你们丢了性命。” “我走的时候,把你们的身契都给了林嬷嬷,假若我回不来,便烦她老人家,把你们的身契和我给你们准备的嫁妆都给你们,为你们找个好人家,护着你们平安。” “姑娘!”丹青小脸还是绷得紧紧的,但水墨却绷不住了,扑到李幼初怀里哭起来。 只丹青脸色还是不好,梗着脖子道:“我是个笨的,论嘴皮子不如水墨,又不像如花会功夫,也不如其他姐妹们讨姑娘喜欢,我只有一把子蠢力气,便只好给姑娘看着院子就是了。” 如花见她吃味,笑嘻嘻道,“丹青最是靠得住,也最得姑娘信任,若是换了别人,还不定能将院中的小丫鬟们管得这般好呢,是不是?” 水墨听了,也知丹青在闹脾气,便抹了眼泪道,“姑娘可别听丹青胡说,她呀日日念着姑娘,睡不着,吃不香,这才几日不见,她便生生瘦了斤呢。而且,姑娘,你看。” 水墨拉着李幼初的手走向内室,“您的床褥,丹青日日亲自给您收拾,这不,被褥都是刚洗过的,还沾着阳光的味道呢。她就是嘴硬,心里可记挂您呢。” 李幼初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倚在软软的榻上,这才问道:“素心送信来了吗?江芸儿的亲事到底怎么定的?” 第194章 江芸儿的亲事 而同一时间,周长庚平乱大胜而归,以少胜多,救大乾安然归来,也救皇城百姓于水火。 皇城京营兵士焕然一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文武百官列阵相迎,皇城的百姓更是熙熙攘攘,夹道相迎,只有一睹名扬海内的战神风采,以及大军凯旋而归的威武阵容。 到了吉时,城里鞭炮齐鸣,彩旗飘飞,百姓争相登高远望,满城花彩,队伍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叫好声,甚至还有大胆的姑娘羞答答地,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周长庚扔香包、荷包一类的东西,表达爱慕之情。 一个姑娘开了头,众姑娘们便纷纷将身上的荷包解下,抛向周长庚。 一时间半空中彩荷包飘飞,伴着姑娘们带着期盼的呼喊声。 “周小将军,接我的!” “什么呀,他旁边那是谁,怎么把我的荷包接走了!” 周长庚对这一切无动于衷,而流风、清风几个,还有一众武将们却乐了,接到荷包者,还会向着那姑娘抛个媚眼,喝上一声:“等我使了媒人,去你家提亲!” 换来一句“做梦”,或者“想得美”之类的话。 而长香思茶楼二楼雅间,戴着帷帽的江芸儿正伸长脖子,盯着骑马向东而来的周长庚。 那张冷峻的帅脸让她痴迷。 她只恨脸上的帷帽挡住了她的视线,不能更清晰地瞧见周长庚的风姿。 此时,看到好多姑娘向他扔出的荷包,鼓着脸恼恨道:“凭她们那起子下贱的出身,还想同我抢人,真是不自量力!” 说着身子又往窗边探了探,吩咐道:“玉葫,把你替我缝的荷包都拿出来,周长小将军只能是我的。” 玉葫闻言默默叹了口气,自家这位姑娘,怕是太高看自己了,自打侯爷被休之后,侯府的境况更是大不如前,来长香思喝个茶,还是问四爷要了四五回银子凑来的。 便是不说永宁侯府的境况,单是江芸儿这张蜈蚣脸,便配不上仙人之姿、矜贵清冷的周小将军。 也不知江芸儿是怎么有这么大自信,瞧不上别人的身份,认定了周小将军非她莫属的。 可玉葫只敢想想,并不敢多说半句,赶紧把她提前带来的一个布袋子递到江芸儿面前,里面装着大约二十个香包荷包之类的东西。 江芸儿剜了玉葫一眼,不悦道:“怎么这么慢,一会周小将军该过去了,你误了我的大事,看我回府不扒了你的皮!” 玉葫想到江芸儿折磨人的手段,便吓的一缩,抖着身子跪在地上,求饶道:“姑娘饶命,千万别让奴婢误了姑娘的大事,眼看着周小将军便过来了,您快点让他明白您的心意。” 江芸儿这才恶狠狠地扭过头,特意瞄准了,将一个香包啪地一声,扔向周长庚,谁料,她的香包,被一个荷包给打落了,没扔中。 她更加气愤,一边咒骂,一边又抓出几个,“我就不信,我广撒网,还网不中那一条鱼!” 结果仍然不妙,不是被打落,就是瞄偏了,总之,就是无一到了周长庚面前。 江芸儿气愤地扭头,下死力狠扭了玉葫一把,“都是你这个贱婢不中用,毁了我的好运道!让你偷懒,让你气我!” 骂一句,扭一把,玉葫躲闪不及,捂着胳膊,被拧地哇哇大叫,“姑娘,奴婢冤枉啊!您再不扔,小将军便走远了。” 这个江芸儿,自打毁容之后,情绪便暴躁的不行,动辄打骂身边的丫头,她本来有四个大丫头,现下被打死了两个,只剩下玉葫和玉芦还在种种折磨之下,苦挨日子。 江芸儿,又抓出一把,借着股狠劲扔出去。 周长庚眯了眯眼睛,看向身后的流风。 流风觉得隐隐有杀气,长香思二楼的荷包太密集,夹杂着风,若里面含了暗器,伤到主子,那他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赔。 于是,流风抽出腰间的剑,竖着眉毛将那些怒气冲冲的荷包,一一打落,愤愤地盯了一眼窗边那个戴帷帽的身影,心中已然将她视作了“刺客”。 江芸儿更加气愤,决定不扔了,要下楼将荷包亲手献给周长庚。 只是她刚下楼,便被连升给拦住了,“姑娘,老太太派我请您回去,府里为您定了亲事,您不该这般抛头露面,该回去备嫁。” 江芸儿手里还抓着一个荷包,突闻噩耗,心中凉了半截,差点跌下楼梯。 玉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什,什么亲事?我怎么不知道?哪家府上的公子?”江芸儿一时懵了,上了马车,才慢慢醒过神,问外面的连升。 连升只道:“姑娘大喜,是沛国公府上。” 江芸儿一愣,沛国公府上只有一个嫡子,难道是孙明远? 可她不喜欢孙明远啊,他每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怪怪的,仿佛含着刀子,一寸一寸将她剐了那种。 光是想想,她就打了个哆嗦。 她不愿。 她只喜欢周长庚啊!那样神仙般的人物,那样备受人们尊敬的战神,哪个女人不想嫁给这般有担当的人? 一路上她很忐忑,只死死地抓着玉葫的手臂,“怎么办,我不想嫁!我母亲肯定觉得沛国公府的门第高,我嫁过去,便是世子夫人,能为侯府带来无尽利益,她肯定会同意的。不,我不嫁!他孙明远是世子,又怎么样,我不喜欢啊!” 就这样挣扎了一路,终于回了府里。 她下车便一路飞奔到福寿堂。 “母亲!究竟怎么回事?” 江老太太一张病容,此时却是一脸喜气,看着倒是多了几分生气,她亲热地拉着江芸儿坐在身边,“芸儿,母亲知道,你自小便想嫁入高门,你看看,咱们芸儿有福气,沛国公府的世子来提亲了。” “他怎么会要娶我?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娶我做世子夫人?” 毕竟永宁侯府更不如前,她的名声也早已受损,她不信沛国公夫人会定下她当儿媳。 所以她觉得蹊跷,一双求知的眼睛,盯着江老太太。 只是江老太太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 第195章 不是妻,是妾 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不是世子夫人,是妾!” 江老太太的话像一个响雷,突地一声,在江芸儿耳边炸响,彻底把她炸懵了。 好一会才狰狞着一张脸,尖锐着声音道:“母亲说什么?妾?我可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啊!就算配不上他沛国公府世子,配哪家世家公子,也配得起了,为何要给他孙明远做妾?” 她怎么可能当妾?她要嫁给周长庚,做将军夫人! “母亲!您向来疼我,您不会答应的对不对?”她一把拉住江老太太,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江老太太胳膊上的老肉里。 江老太太本来就身子虚弱,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掐着,连声叫着吴婆子,吴婆子上前,用力将江芸儿分开,殷殷劝道:“姑娘啊!您也知道,沛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咱们江家得罪不起,国公夫人已经派媒人上门两次了,也表示出国公府的诚意。不但纳妾银子翻了两翻,还把侯府从牢里弄了出来。” “想必您若过门,那小公爷不会亏待您的。他对您这般情意,您的恩宠就是独一份。别说现下还没有世子夫人,便是有了,凭您的手段,若将那小公爷牢牢攥在手里,生下个小公子,那就是国公府里的庶长孙,等正房夫人进了门,再怎么样,您也不输她什么!” 江芸儿都快哭出来了,“吴嬷嬷,你少哄我!那孙夫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她会容得我勾着爷们儿,先正房奶奶生下庶子?你们这般瞒着我,答应国公府,怕不是为了那点纳妾银子,便送我去让人作践?母亲,你不能这样对女儿啊” 江芸儿一边哭闹,一边去摇江老太太的胳膊,江老太太撑不住,被她晃得头晕,终于忍无可忍,拼命挣脱出来,将江芸儿搡到地上。 “这些话,在我院子里说说便罢了!出了我的门,你便给我烂在肚子里,这辈子也不要再说!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挑三拣四,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再说,咱们江家和以前没法比了,李幼初那个贱人一分嫁妆银子都没留下,咱们府上眼瞅着就揭不开锅了。你的亲事,母亲也是没办法,若不答应,惹恼了沛国公府,别说你大哥出不来,万一他们嫉恨我们,在牢子里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你大哥哪还有命活?” “再说,你弟弟一向与小公爷交好,这事,你弟弟也来劝了我好几回了,他眼瞅着就要秋闱,若是没了银子支持,如何能中举夺魁?若是因为你,得罪了小公爷,他给你四弟的前程使些绊子,嵩哥儿的一辈子就叫毁了!” “再有,齐姨娘九月里便生了,那可是你大哥第一个孩子,苦了谁,也不能苦了他去。我这副身子,还能撑多久,趁着我能为你张罗,你便安心去沛国公府。孝顺婆母,伺候小公爷,好生过日子便是。” 江芸儿没想到,母亲竟是这般态度,她静静地听着母亲说话,母亲说了这么多,全是为着大哥、四弟的前程考虑,甚至连齐怜容的孩子也考虑到了,却只一味地让她委屈。 原来,母亲对她的疼爱,只限于不牵扯江家利益的前提下。 一旦涉及到江家利益,她的婚姻,她的一辈子,既没有钱重要,更没有兄弟和江家前程重要。 只是,她觉悟得太晚了。 江老太太的声音还在继续,“芸儿啊,吴婆子没有哄你,孙夫人的亲信特来说了,这门亲事,是小公爷特意求了孙夫人替他登门提亲的,他若是不把你入在心尖上,也不会去求了他母亲好几次。再说,母亲也打听了,那小公爷房里确实没有其他妾室,有几个通房是再正常不过,你若不喜,等笼络了小公爷的心,将她们打发了便是。” “再有,你过门,只管伺候好小公爷,上头没有正房奶奶压制你,不用看谁人的脸色过活。到时候趁着小公爷喜欢,多生上几个小公子,你又是江家嫡女,等你大哥和嵩哥儿出息了,将你抬成正房也未尝不可。” “退一万步讲,你的脸成了这样,想入一般的公侯之家做正房夫人,真的很难,人家一相看,便不会要你,毕竟谁家不想娶个体面的正房夫人!这沛国公府,并未要求相看你,只一心要纳你,你也该知道自己的行情不比以前了。除去答应这一条路,别无选择!” 江老太太语气坚定又凌厉,没给她留丝毫拒绝的余地。 江芸儿满心都是对母亲的怨恨,对江家的不满,可事到如今,她也明白,女儿与娘家本来就是相互牵制的关系。 女儿的夫家若是有地位,能给娘家带来利益。 而娘家兄弟若是出息,也会保着女儿在夫家不受欺负。 虽然眼下,江家是要告她的亲事来帮扶,但大哥和四弟以后出息了,也是能直接为她撑腰的。 两下考量之下,她的内心已经做出了让步。 可眼下,大哥和四弟都连面都露,就说明他们也是同意她去给小公爷做小的。 她冷冷地看着小几上的那张纳妾文书,心下明白,眼下她便是再闹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便发狠般地打量着摔点什么泄愤,可打量了一圈,原来摆在福寿堂的一些名贵物件,早就被李家都搬走了,屋内除了几盆破花,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装饰。 想了想,到底气不过,抓起小几上的茶壶茶盏砸了,这才心下松快了点。 老太太气的脸色涨红,吩咐吴婆子:“叫人把她给我带回去,国公府来抬人前,不要放她出来了!别到时候出了岔子,江家可没法向公府交待!” 永宁侯府同意的消息,媒婆很快就传到了孙夫人耳朵里。 孙夫人冷哼一声,“一个破落户的姑娘,还敢这般拿乔,不就是想多要些聘礼吗,又当又立的,做给谁看啊!一个妾而已,瞧我怎么收拾她!” 第196章 真是门好亲 要不是她儿子有那样的嗜好,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要永宁侯府的姑娘,就是做妾也脏了她家的门楣。 孙夫人喝了口茶,随意道:“回去传话给江家,纳妾财礼我会适当多加一些,让他们都安分些,不然,我怎么让江世简出来的,还怎么让他进去!” 刘媒婆点头,无一不应的,沛国公府这样的大户,她可得罪不起。 “既然是纳妾,那便随便挑个吉时,打发人过去抬进来便是。” 孙王氏打的主意是,儿子既然喜欢那个江芸儿,便快把人抬进来,花点小钱买个妾,总比儿子去青楼楚馆胡闹的好。 这般乱世,连齐王和长安侯都因谋逆被绞杀了,听说圣上回来便病倒了,躺在病榻上,也丝毫不手软的处置了一些逆党,瞧着是气急了。 圣上这般行事,瞧着是要在群臣里立威,自家国公爷最近行事也收敛了不少,谁知道后面还会出什么事,儿子还是规矩些的好。 江芸儿若能让儿子收收心,那她自也不会太难为江芸儿。让儿子体会到女人的好,以后她才好给儿子说一门大家闺秀的好亲事。 打发走了刘媒婆,孙王氏去了孙明远的院子。 前些日子,孙明远一听去江家提亲,被赶了出来,气的砸了半个房间的东西,当夜他屋里便抬出一个面白齿红的小厮。 她去看时,那小厮已经面色乌青,脖子上两圈青紫的指印,亵裤上染了血,抬出来时,便断了气息。 自那之后,倒是不曾再去别院胡闹,只从外面又领回两个小倌,日日在房里胡天胡地。 孙王氏一想起这些烂事,就头痛无比,想她自儿子出生起,也是花了大把子力气教导的,也不知怎的就成了这般胡作非为的性子。 偏他翅膀硬了,她还奈何不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儿子变成这样的呢? 说起来孙明远也是好好读过书的,还曾是三皇子萧苍炎的伴读,只是他十三岁那年的某一日,萧苍炎突然送给孙明远一个美婢。 那丫鬟长得甚是美,肤白如雪,眼含秋波,不用说话,只看着,便让人倾倒。 自打这女子来了府,孙明远便着了迷。 偏这美婢还是皇子送的,孙王氏轻易打发不得。只气得心里痒痒,由此恼恨上了三皇子。 而孙明远日日与这女子风花雪月,甚至读书时也让她陪伴在侧,天热难耐,读书乏味,孙明远竟想出了奇招。 用毛笔就着盆里的冰,蘸上女子用的口脂在那女子背上习字,只片刻那女子的脊背便如白玉,丝滑凉爽,冰与火两重天,每一次落笔,都刺激的那女子花枝乱颤。 可巧,孙王氏来探望儿子,遇见这一幕,她气不打一处来。 偏舍不得责打儿子,便咽下这口气,生生忍了两日。 这才寻了个由头,将孙明远打发出去,把这祸乱儿子的美婢给药死了。 等孙明远回来的时候,人都没了,孙王氏只说,那美人不甘寂寞,趁着他不在,勾引府中小厮,被她捉个正着。 这才将人给发卖了。 当时孙明远没说什么,只是自那之后,他便与孙王氏离了心,倒是不沾女人了,开始喜欢男人,但只要是孙王氏见过那些人之后,便会发现,他们虽各有不同,但面相俱都有些肖似那个美婢。 她也像之前一样,打发了一些。可她越是如此,人便越来越多,就像春天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她打发都打发不过来。 自此之后,经她身边嬷嬷提点,这才明白,儿子这是在无声地反抗她。 她这才收了手,拼命替儿子捂住了,别坏了名声。 来到孙明远的院子,看见房里有几个小丫头在叽叽咕咕,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孙王氏一张脸顿时拉的老长:“都干什么呢?不用当差吗?” 孙明远身边的大丫鬟红枣,赶忙将人驱散,战战兢兢上前回话:“夫人,小公爷去了梅花巷,不,不在房里。” “他不在房里,你们便一味地偷懒,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你们吗?连差都当不好,仔细你们的皮!” 吓唬一番又问,方才在嘀咕什么。 红枣一缩脖子,不敢不回话,期期艾艾道:“夫人,小公爷榻上榻上” “榻上怎么了?”孙王氏一听孙明远不在家中,又去鬼混,本就不高兴,再一听红枣吞吞吐吐,畏畏缩缩,心里更是恼怒。 也不听她怎么说了,抬脚就往内室去了。 往那张大的出奇的榻上一瞧,差点惊得昏过去! 好家伙! 只见那榻的里面,一倒一卧着两个阴柔男子,衣裳凌乱不堪,面色青白,无一例外,脖子上有掐痕,那裸露的后背上,也不知是什么烫的,没一块好皮,被褥上都沾了血。 红枣跟着进来,再看到还是触目惊心,只好白着面色,战战兢兢道:“昨夜,奴婢便听到这房里撕心裂肺地叫声,直到今早声息才弱了下去,小公爷出去,奴婢来收拾床榻,这才发现,他们二人没没了气息” 孙王氏身边的王婆子胆大,上前摸了二人的鼻息,镇静半晌后,才摇头道:“夫人,不成了。” 孙王氏一下慌了手脚,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国公府里一下子抬出两个死尸,叫有心人拿住把柄,国公府的荣耀怕就完了。 她咽了咽口水,软着手脚道:“王妈妈,怎么办?” 王婆子上前扶住她,“夫人,现下不能抬,夜里,让人抬出去,悄悄扔到乱葬岗上。” 孙王氏慌忙点头,颤着声道:“要是想活命,就把此事烂在肚里,若是谁走露了风声,我立刻将你们卖到暗窑,你们的家人一个也跑不了!” 几个丫头哪敢不应,齐齐跪地磕头求饶。 孙王氏退出来,强自闭了闭眼。 这事若是传出去,给江家多少银子,他们也未必肯把姑娘抬进来。 纳妾纳不上,娶妻就更难。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好把这能改变儿子的希望,寄托在江芸儿身上。 第197章 都是她的计谋 江芸儿要给小公爷做妾的消息传到李家的时候,正在顾氏院子里,读言蹊写来的信。 信上写了,书院里一切安好。 有先生们坐镇,学子们俱都安好,并未有伤亡。 只是书院里粮食、蔬菜储备不足,无论是先生还是学生,俱都挨了几日饿。 言蹊还用调侃的语气在信里说,虽挨了饿,但学子们更加知道太平盛世有多重要,立志要改变我朝现状。 遂,挨饿的时候,学子们便互相攀比着玩命读书,以转移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注意力。 信读完,顾氏不但一颗心放了下来,还被言蹊逗乐了。 水墨见顾氏高兴,便道,“姑娘,素心给您的信,另外,我们派去跟着刘媒婆的人回来了。” 李幼初起身,将言蹊的信递给顾氏,温柔一笑道:“娘,您再仔细看看您的好儿子写给您的信,我回圆阁去了。” 哪知,顾氏没接那封信,反而伸手拉住了李幼初的衣袖,与李幼初相像的一双点漆黑眸,静静地望着她。 “圆圆,别走,娘身体逐渐好了,不想再当个耳聋眼瞎的废人。你和你爹,只一味地心疼娘,有什么事,娘不使人打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回皇城大乱,娘是害怕了,但娘也反思了,这样龟缩着是不对的,无论何事,总要积极想办法应对才是。这也是你外祖父从小这样教娘的,娘病了这些年,倒是有些忘了。” 李幼初闻言有些心疼,看着顾氏仍然有些苍白的脸,安慰道:“娘,其实您不用这样的,您便好好将养身体,一切有女儿呢。” 顾氏眼神有些回避,似是不好意思,捂唇轻轻咳嗽起来,一旁的被看笑着上前,替她开口。 “姑娘,上回太太听说,皇城大乱,您还不顾生死,执意跑到承晋去给圣上和华宜长公主报信,您的胆气和忠义,都让太太多有愧疚。太太这心里懊恼了好多日,她气自己太软弱,不能保护姑娘,又恼自己胆小怕事,撑不住事,给姑娘拖了后腿。” “这不,这些日子,姑娘不在家,太太便硬是逼着自己勇敢地站出去,同林嬷嬷一起,管制下人,还让人拿上家伙随时准备跟那伙贼人拼了。太太说了,绝不能拖了姑娘的后腿。” 李幼初都震惊了,有些欣喜地看着顾氏,像只小猫一样扑到她怀里,赞道:“娘这样真好,女儿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时时刻刻有娘的保护。若是叫爹知道了,肯定也会对娘亲刮目相看的。” 顾氏轻轻拍拍李幼初的小脸,“你呀,就会说好听的哄娘。你爹只让人送了一封信回来,他说密城那边也有些乱,铺子里有事,暂时回不来。我呀,更不能当个废人,方才你们说什么信,什么人的,便在这里说。叫我也当一回明白人。” 李幼初便对水墨道,“那便听太太的,说。” “姑娘,素心传信来,说是江老太太已经定了把三姑娘,给小公爷做妾。”水墨一张小嘴,把信上的内容提炼了精华,讲给李幼初母女听。 李幼初只是垂眸一笑,“果然如此。” 水墨有些不解道:“姑娘,奴婢不明白。当初您只是让奴婢放信出去,说是江老太太有意给江芸儿说亲。那您怎么知道沛国公夫人一定不会让小公爷娶江芸儿,而是纳了她?” 水墨特别不理解,看到信的时候,便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就等着李幼初给她答疑解惑。 顾氏也听得一头雾水,也一脸不解地看着李幼初,“这门亲事竟是圆圆促成的。可,圆圆又是怎么知道,那江老太太便一定会答应让江芸儿去给人做妾,她毕竟是个嫡女啊。” 李幼初她们,有些怔忪,在考虑怎么说,能让她们快速明白,便道:“因为对江老太太来说,什么都没振兴侯府重要。高门嫁女是她一直以来的想头,以前经常在我面前念叨,说是让我这当嫂子的给江去儿添一份厚厚的嫁妆,可惜,我没能如她的意。” “这事若在江家鼎盛时期,未必能成,可如今江家的境况,给小公爷做妾,已是江家能攀上的最高的门第了。她岂肯放过这条肥鱼?” 何况,若江芸儿嫁给一般人家,首先,聘礼给的不多,对侯府没有什么直接帮助,那么江芸儿就成了一步废棋。 她娇养了江芸儿十五年,本就是为了让她嫁得高门,给兄弟和江家带来助益。 但是江老太太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江芸儿的脸是被李幼初设计毁的,这小脸一毁,江芸儿就不值钱了。 能给孙明远做妾,不但能给江家带来助益,还能获得一笔丰厚的纳妾财礼,对江家来说是双赢的事。 但,这一切的一切,谁都没有考虑过江芸儿愿不愿意。 顾氏听了听,便理清了头绪,虽然她之前一直病着,但她毕竟出身商贾之家,做生意时也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想想便明白了。 但水墨毕竟年纪小,考虑事情也比较单一,她快人快语道:“姑娘,即便您了解江老太太的为人,可您又怎么知道孙夫人一定不会允许小公爷娶江芸儿为正妻?” 因为端阳节时,如花亲耳听到小公爷求孙夫人,说的是要娶江芸儿啊。 她不禁有些糊涂了,眼神清澈而又愚蠢。 李幼初在安康院一直是最放松的状态,提起娶正妻,她不由地又想到,她在出嫁前,与李家交好的太太们,上门来贺喜,无一不夸她嫁的好,门算高,以后进门便是侯夫人。 可这只是门面功夫,只有自己真的嫁进去,才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虎狼窝。 江家一家子,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她压下心中的恨意,慢慢靠在窗边的锦烟绒垫湘妃榻上,神色放松:“这事说来有点巧,之前被江芸儿打发走的几个婆子,其中一个被户部尚书府买走了,我让人多多给她些银子,让她闲暇时把永宁侯府的事当笑话,说给史夫人的贴身婆子听。” 水墨更糊涂了,怎么又来了个史夫人?小公爷娶妻还是纳妾,同史夫人有什么关系? 第198章 妾室操持 巧了,还真有关系。 李幼初开始给顾氏,和屋里的几个丫头普及这二人的渊源。 这个户部尚书府的史夫人,便是太傅的千金嫡女何芊芊。 何芊芊与孙王氏是闺中密友。 她们二人的关系很微妙。 上次,孙王氏的寿宴,李幼初便很敏锐地发现,孙王氏和何芊芊没有表面表现出的那样亲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上辈子也听说一些事,只是当时,她一心扑在永宁侯的琐碎事务上,忙着照顾江老太太,教养齐怜容的儿子,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孙王氏的姑母是太后,父亲又是跟了两任皇帝的王阁老,她自觉身份地位,都比出身何太傅府的何芊芊高,是正经的勋爵之家贵女。 后来,孙王氏嫁了沛国公,在皇城也是盛极一时,无人不说这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而何芊芊一个太傅家的千金嫡女,却被她爹何太傅嫁给了一个山沟沟里飞出的小山鸡。 这只山鸡就是户部尚书史绍,只不过当时的史绍,还不是户部尚书,只是一个刚中了进士的无名小卒。 此事一出,何芊芊被孙王氏好一顿嘲笑,说她堂堂一个千金嫡女,却要低嫁给一只穷山鸡。 何芊芊也觉得羞恼的不行,被挑拨之后,与她爹闹了好几回,可都被她爹给大力镇压了。 最终也只能嫁给史绍。 可李幼初从听来的闲话里,却听出,令孙王氏最不平的是,当时她最瞧不上的史绍,过了没多少年,竟然山鸡变凤凰,成了当朝从一品大员,掌管着皇城的财政,连圣上都给他三分薄面。 作为他夫人的何芊芊,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开始咸鱼翻身,有意无意地拿当年孙王氏奚落她的事,冷嘲热讽孙五氏。 更重要的是,这个史绍也不知是个情种,还是感念何太傅当初的知遇嫁女之恩,自娶了何芊芊之后,便不再纳妾,只守着一个何芊芊过日子。 生了一儿一女,如今儿子也已入了工部,女儿待嫁,日子和和美美。 再对比孙王氏自己,出身显赫,又嫁了一个显赫的夫家,可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因着一个小妾,沛国公早与她离了心,一年半载,也不到她房中来一次。若不是她娘家显赫,早把她休了。 儿子也因为一个女人,嫉恨她,只与她维持表面关系。 看着风光无限,实则日子过得比苦瓜还苦,孙王氏都曾怀疑,上天是不是在她的命格上,打上了“苦命”的印记。 说完了这些,李幼初眼底神色开始变得复杂,面上竟有些痛快,“被江芸儿赶出来的那个婆子,本来就恨江芸儿,又收了银子,自然会变本加厉地抹黑江芸儿,话里话外流露出,沛国公府想与永宁侯府结亲的打算。何芊芊虽不关心永宁侯府,但对她的半是死对半,半是手帕交的孙王氏感兴趣啊。” 一旁听着的顾氏,顿觉好笑,女儿竟然也学会了玩心眼,拐着弯的想辙还击江家的人。 想到江家的人欺负女儿,顾氏便觉得一股气血翻涌,心疼里夹杂着不悦,只恨不得提把菜刀去江家,狠狠地砍那些人几刀。 “何芊芊怎能放过这样奚落孙王氏的机会,刚听到消息,便把孙王氏约出来,没口子地将江芸儿给笑话了一遍,又明嘲暗讽地方,但凡有点正常的男子,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也不会娶江芸儿这样的女人。” 可问题是,孙王氏倒是不想娶,但孙明远非要娶。 她已经因为那个美婢与孙明远离了心,孙明远这些年胡天胡地,就是与她抗争。 她若再不遂了孙明远的意,将江芸儿弄进门来,谁知道孙明远会做下什么事? 到时候她捂都捂不住,那何芊芊还不更笑话死她? 水墨几个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各自笑倒在圆墩上。 笑够了之后,水墨便道:“是不是自那之后,孙夫人便改了主意,请了媒人去江家提纳妾的事,第一次直接被江家人给轰出来了?” “怪不得,那之后沛国公府后门抬出一具死尸,是那小公爷见事有不成,故意做出些出格的事,与孙夫人抗衡的?”如花笑着接上。 李幼初却淡淡一笑,“旁的我不管,只瞧着,江芸儿进了门,便更有好戏瞧了。” 转眼,进了八月。 江家门里却忙碌得很。 江老太太既忙着送女儿出门子,又忙着给儿子准备秋闱之事。 本就身子不好,这一忙更加雪上加霜,江家的一应事务,只好交给齐怜容操持。 齐怜容知道这是自己由贱妾,转为贵妾,甚至将来转成正房奶奶的好机会,便大着肚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操持。 指挥着人挂红绸,贴喜字,反正这些又花不了几个银子,倒是捯饬的府里颇为喜庆。 而满院子的红,更是刺激了江芸儿,她本就不满给孙明远做妾,一天更要哭闹上几回。 到了出嫁前夕,她还是哭闹不休,齐怜容大着肚子,根本劝不住她,江世嵩看不过去,过来劝她几句。 “三姐,你就别闹了。那小公爷好歹是国公府的世子,在家中又是独子,你即便是个妾,在府里也是半个主子,他房中的事,也是你说了算。再怎么样,银钱总是短不了的,比咱们侯府,强上百倍不止。” 江世嵩说这番话的时候,慢吞吞的,有些苦涩,本来想说说孙明远这个人,但发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只好挑拣些江芸儿关心的,在意的,能让她回心转意的话说。 他连续在梅花巷待了两个晚上,便被折腾的骨头架子都散了。 心中也不是没有怨恨的,他也不想把三姐嫁给一个这样的人,可江家眼下的境况,他除了妥协与虚与委蛇,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一番劝解,却换来江芸儿更大的不满,她歇斯底里道:“你说的容易,要是那般好,你怎不嫁给他?他那母亲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我若过去,还不得被揭掉皮?” 第199章 竟是私生女 要是没有这后半句,江世嵩都差点以为,江芸儿知道了他与孙明远的小秘密,惊出了一身冷汗。 “三姐,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便不要使性子了。等入了公府的门,便更要收着些性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咱们府上,怕是也指望不上的。” “你还怪我使性子?你看看谁家的侯门嫡女有给人做妾的?你再看看,谁家嫡女出门子,让个贱妾来操持的?” 江芸儿闻听此言,突然就更疯了,“母亲将我卖给人家做妾,以我的后半辈子,换了大哥出来,又拿着我的卖身银子,供你读书,为你铺路,甚至连姓齐的那个贱人未出世的孩子,都考虑到了。” “你现在同我说,我若受了委屈,指望不上娘家?江世嵩!” 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若是这般,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此时的江芸儿像个怨妇一样,觉得全府的人都亏欠她,谁都对不起她。 江世嵩吓了一跳,以江芸儿的个性,她真的说的出,做的到。 若是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那江家该如何向沛国公府交待? 他慌了,木着脸指挥婆子,“还不快看好三姑娘?若是她在出嫁前出了事,你们,你,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都得叫发卖了!” 他一个书生,不管后宅之事,发卖已经是他知道的最重的处罚了。 江芸儿听他这么说便更气,他就只会衡量府里的损失,作为她的孪生弟弟,他也与府里其他人一样,不管她死活。 江芸儿从里到外伤透了,一个猛子从床上直起身子,红肿着一双核桃眼,隔着床帘看着江世嵩那张与她相似的脸,更回憋闷委屈,“你我同是母亲肚里爬出来的,你看看母亲对你使多大的心,对我又使多大的心?小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抢你的东西吗?” 江世嵩有些茫然,不敢抬头看她那双泪眼,只茫然地问:“为什么?” “因为母亲待你比待我好,我只有抢了你的东西,才会心理平衡,才会觉得有存在感。” 江世嵩再度木然起来,他也知道,母亲的心是偏的。 小时候,虽看着是三姐欺负他,但实则他不哭不闹,只委屈巴巴地看着江老太太,江老太太便会不论是非,将江芸儿教训一顿。 而江世嵩便会躲在江老太太怀里,偷偷地对江芸儿做鬼脸,以显示母亲对他的宠爱。 “那时候,我们都不懂事,三姐,你不是也没少欺负我吗?” 江芸儿想起小时候的事,再想起母亲为着江家和他们兄弟,便这样轻易把她配了人。 更是气愤,拼了命地掀开那些婆子的胳膊,吼叫着要一头撞死。 最后,江世嵩没了办法,只好命人请来了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被吴婆扶着过来,一进内室,便把所有下人婆子,全打发了出去。 娘俩先是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 最后,江老太太摇了摇头,突然垮下了肩膀,唉息道:“孩子,你一直以侯府嫡女的身份为傲,母亲本想着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的,可你这个心结若不打开,去了公府也只会生事,母亲也不能放心地闭眼。” 江芸儿一听提到她的身份,顿时神色一凛,心头突突地跳,不由地止住了哭声,静静地听着江老太太说。 江老太太的声音低低的,显得有些苍老。 “孩子,母亲年轻的时候做下了错事,但母亲也没有办法。你父亲是个薄情的,被那几个妾室勾了魂儿去,一个接一个的生下庶子女。不顾我们母子三人的死活。” 江芸儿听到母子三人,便知那会她和江世嵩还没有出生,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当时的传言 八月酷暑天气,她顿觉一股凉意,从脚底钻入骨头里,冷的打着哆嗦。 “当时,咱们永宁侯府有三个妾室,你母亲我又是个好强的,看着她们左一个右一个的生,我怎么甘心?便把你宝才舅舅弄到了府里。后来那几个庶子女就慢慢夭折了。你父亲便彻底恼了我。若不是你宝才舅舅,母亲带着你两个哥哥,怎么活得下去?” 江芸儿听母亲絮叨个没完,又提到宝才的名字,有些烦躁地问,“这与我的身世有何关系?” 江老太太的回忆被打断,这才觉得口干舌燥,端了几上的凉茶来喝了一口,“后来,你父亲因为此事冷落我与你大哥二哥,他如此嫡庶不分,我便恨上了你父亲,慢慢与他离了心。” “所以,你坚决不让大哥娶父亲为他定下的郭芳?你在与我父亲置气?我和四弟也不是父亲的孩子?” 她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 “娘也是没办法。你宝才舅舅一味地帮着我们娘几个,娘便做了糊涂事,这才生下了你和嵩哥儿。” 话音一落,江芸儿似被雷劈了一般,半晌动弹不得。 她的骄傲被这一番话击得粉碎,盯着江老太太的眼睛,颤着声道:“我竟不是我爹的女儿,竟是竟是一个奴才的女儿?” 说白了,她引以为傲的嫡女身份是假的,地位连个庶女都比不上,是个无名无份,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 江老太太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面全是清明,“孩子,你是娘的女儿,你以为娘不在意你,可娘辛苦守着这个秘密,便是要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你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你胡说!你分明是怕毁了侯夫人的名头!给你们家族蒙羞!你心中只有自己,你自私!!” 江芸儿此时,倒是不感性了,开始变得理性,她犀利地指出江老太太保守这个秘密的根本原因。 江老太太听她这么说,目光里流露出哀伤,她一手教养大的女儿,竟便成了这般模样,顿时有些着急:“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杀了你爹!这个秘密若是传出去,你就再也不是永宁侯府的嫡女,将来在沛国公府更不能立足!” 第200章 要嫁妆 “若是断了嵩哥的仕途,便更无人为你撑腰,你若不在意旁人便罢了,他可是你嫡亲的弟弟!” 江老太太说这些话,便是想要拿捏江芸儿了。她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便想好了钳制江芸儿的后招。 江芸儿只觉得脑子晕晕的,胸腔里也透不过气来,叫她认命吗? 反正嫁不了周长庚,嫁猪嫁狗又有什么区别? 江老太太趁热打铁,“你既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能给小公爷做妾,便是最好的选择,好歹那是公府,配得上你的身份。将来生个哥儿,有小公爷和哥儿替你撑腰,后头有你的福气享。” 江老太太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把私生女几个字说出来。 八月初八,大吉,是抬江芸儿入门的日子。 傍晚时分,沛国公府的杨婆子,便带人抬着一顶粉红色的小轿,到了江家侧门。 杨婆子敲开门,满脸带笑道:“我们是来抬江姨娘的。” 江姨娘,多么讽刺?姨娘是江芸儿最痛恨的身份,可如今她也成了姨娘。 吴婆子亲自在侧门等着,给杨婆子塞了块银锭子,陪着笑脸:“我家姑娘正打扮着,与我们老太太和她的兄弟告了别,马上就来。” 那杨婆子接过银锭子,随意往兜里一揣,显得很不在乎,江家给这点蝇头小利,她一个沛国公府的管事嬷嬷会看在眼里? 什么臭的香的,也能拿来贿赂她? 再说,一个姨娘而已,国公夫人很明显没将她放在眼里,自己可是府里用老了的人了,地位自在一个姨娘之上,也由得江家这般怠慢? 于是,一张驴脸拉得老长,很没好气道:“我们国公夫人说了,要在吉时前将人抬回去,误了时辰,姨娘进不了门,总不能再原路抬回来?” 吴婆子连连赔笑脸,强拉了杨婆子去倒座房喝茶。 福寿堂。 江芸儿哭的眼睛肿成了核桃,虽盖了厚厚的白粉,也压不住一双核桃眼,和那左脸上的五道疤。 此时,她倒是没哭,反倒有些楚楚可怜。 “母亲,成人公府的妾,便要看婆母和正头娘子的脸色过日子了,再回江家,也不知是何年月。” 江老太太似也有些伤感。 江芸儿继续,“公府比不得别家,女儿过去是妾,行事少不得银子。母亲虽给我二百两嫁妆,可那点别说过日子,便是打赏下人婆子,都是不够的。” 坐在江老太太右边的江世简,活动了下酸涩的脖子,自他脖筋断了之后,他便落下了毛病,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时间一长脖子生疼。 他听了江芸儿的话,拧起了眉头。 江芸儿无视他的目光,只看着江老太太,“母亲,咱们江家祖产有四五处庄子,我们兄妹四个,如今只剩下三个,怎么着您也得给分给女儿一个?另,沛国公府给了三个铺子,您好歹给我一个,让我傍身?” 这下,连江世嵩也抬起头来,看着江芸儿,只是不吭声。 江老太太手里就这点产业,她还指着这些给嵩哥说媳妇呢。 “国公府家大业大,你去了之后,把小公爷伺候好了,自少不了你的花用。这点产业,我还留着给你兄弟娶媳妇用呢!” “你去了公府,该低头要低头,到时候有什么好处了,记得想着娘家!你大哥也不容易,堂堂一个侯爷,莫名成了鳏夫,这账我早晚得和李幼初那小贱人算!” 江芸儿挑了挑眉,果然江老太太的反应和曹婆子说的一样。 曹婆子是江芸儿房里的老嬷嬷,以前有孙婆子时,她并不出挑,也不知自什么时候起,她才发现这个曹婆子,是个见事明白的得力人。 从来不多管闲事,但是只要曹婆子开了口,必定对她一等一的忠心,说出的话既条理又明白,处处为着她好。 江芸儿连个反应时间都没留给他们,一把扯了头上金钗首饰,一边往脖子上比划,一边指着堂中的三个人发癫,“好啊!你们既然这般,那我就不上沛国公府的轿子,我看你们怎么向孙明远交待?” 正在此时,吴婆子急吼吼地跑进来,正撞见江芸儿发作,忙捂着心脏道:“姑娘哎,沛国府的婆子都等了您一盏茶了,您这是又闹什么呢?” “闹什么?你问你的好主子啊!” 江世简想了想,道:“不若母亲给三妹一处庄子傍身,也别叫公府的人瞧了她的笑话。” 哪承想,江老太太一口便否决了,捂着胸口骂道:“你这个逆女,你拿这些下作把戏要挟谁?是哪个长舌的挑拨你,临上轿了,还不忘要庄子铺子?你只是个妾,带那么东西去婆家有什么用?” 说完,一抬手,将一盏茶摔在江芸儿脚下,吩咐道:“你们都瞎了吗?由着姑娘胡闹,还不把她绑上花轿!” 等人过来时,江芸儿把那金钗抵地更深,“谁若碰我一下,我立时戳死自己!” 无人敢上前。 江芸儿眸中也尽是冷清:“铺子一个,庄子一个,玉葫、玉芦都跟着我去,我还要再带着曹嬷嬷,总得有人年老的替我撑着。你们只有两条路选,要么你们便将我的尸身抬上花轿,要么你们便答应我的要求,我自己走上去。” 江老太太一屁股便蹲在了椅子上,半晌爬不起来,她不曾想,一场喜事,竟又闹成这样。 刚收进来的聘礼,还没捂热乎,便又要给出去。 气的她两腮发颤,跺着脚喊,“你个逆女!还没进门便胳膊肘朝外拐!” 还是江世简自己觉得对不住妹子,让吴婆子挑了处偏远的旱田,和一个最不起眼的铺子,一同给了江芸儿。 负手而立道:“芸儿,大哥能给的也就这么多了,你要的人也都给你,过去之后要好好过日子,切不可像在家中一样任性妄为,给家中惹了祸端。” 江芸儿接过东西,将抵着脖子的钗子,重新插回头上,神色傲然,“那大哥便祈祷我日子过得好些,我若过的不好,死也会拖几个垫背的。” 她的眼神在堂中扫了一圈,这才施施然,叫江世嵩背着出了院门。 第201章 丢人了 江芸儿趴在江世嵩背上,从盖头的缝隙里,看着侯府的一切,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等到她坐上花轿的时候,杨婆子已吃了两盏茶,又正值饭点,饿得两眼昏花,见江芸儿才出来,便立时火冒三丈:“还当自己是侯府嫡女呢,架子摆这么大,难道还想要我们小公爷亲自来接?!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妾,充什么新媳妇!” 一旁的江世嵩,脸色有些不好,这婆子架子太大了,心里暗自记下她的样貌特征,准备告诉孙明远。 而吴婆子代表老太太出来送嫁,只能一个劲地赔笑脸。 “我们姑娘年轻,还请嬷嬷多多关照。” 杨婆子等了这么会子,早就等的腰酸背疼,饿得头晕眼花,没想到抬个人,不但没捞到什么油水,还受了怠慢。 正一肚子气没地发,闻听此言,那大长脸快拉到胸脯子上了,“姨娘是小公爷房里的人,哪用得上老婆子关照,自有我们国公夫人亲自教导。等我回府,自会一五一十禀了夫人,也好叫她知道永宁侯府的姑娘,有多大牌!” 说完,便腾地一扭头,指挥人抬着轿子走了,手里的帕子,恨不得甩到吴婆子脸上。 申时末,天还是热得很。轿夫也是热得乏力,一步一晃,勉强抬着。 转了好几道弯,入了内城,街道开始狭窄,路两旁有摊贩摆摊。 杨婆子正边走边用帕子扇风,忽见一个小胡同里,突然钻出来两头毛驴拉的平板车。 车上置着一些麻袋,一看便像粮食之类,看着是要送到街旁的粮店。 只是不知为何,那两头驴突然有些发疯,尥着蹶子,掀翻了两袋粮食,就那么大喇喇挡在了花轿前。 两边都是摊贩,花轿绕不过去,被堵了个严实。 跟在轿旁的曹婆子看到驴车,嘴角一勾,冲着那赶车人点了点头。 便高声道:“哪来的粮贩子,莫要挡着我们姑娘的花轿,误了吉时,你可担待得起?” 曹婆子这一吆喝,有人欢喜,有人炸毛。 喜的是花轿里的江芸儿,她觉得自己英明无比,带了曹婆子来。 自己不方便说的话,曹婆子可以代她说。 炸毛的是杨婆子,她堂堂一个公府的管事,还没发话,一个妾室的嬷嬷倒是先耀武扬威了? 她当街把腰一叉:“这可是沛国公府的喜事,耽误了吉时,可仔细你们的皮!” 她们俩这一前一后的架势,十足仗势欺人的走狗样。 摊贩们顿时停下手边的活,围上一为看热闹,纷纷打听,“这瞧着不像嫁闺女啊,瞧着规制像是纳妾,这是哪家府上的姑娘啊,竟给沛国公府做妾?” 此话一问,杨婆子更得意起来,终于找到一个羞辱江家的好机会,顿时昂首挺胸道:“是永宁侯府的三姑娘,要给我们小公爷做妾呢!” 天哪!一石激起千层浪。 真是什么样的人找什么样的人。 永宁侯府真是败落了,自打乡主把永宁侯休了之后,永宁侯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竟然把自家嫡女送给小公爷做妾,攀高枝! 那些小摊贩,纷纷指着那顶粉色的平顶小轿,指指点点,偏那驴车挡道,轿子抬不走。 江芸儿惨白着一张脸,狠劲跺了一下脚。 只听,“哐”的一声,那轿底被跺穿了,露出一双穿着玫粉色绣鞋的脚。 被人盯着看了半天。 “哎呀,看到小娘子的脚了。” “原来侯府千金的脚也不小啊,我们倒是有福气,比小公爷还早见,不知小公爷见了,还喜不喜欢。” “呦,这侯府的嫡女脾气可不小,只不知她和国公夫人,谁的脾气更大,哈哈哈哈!” 毕竟国公夫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这婆媳二人若是针尖对了麦芒,他们以后可不愁没国公府的热闹听了。 曹婆子见事情办成了,便朝那赶车人使了个眼色,那赶车人唯唯诺诺跳下来,一边道声对不住,一边吃力地把粮食搬上车。 这才赶着车避到边上,让轿子通行。 可那轿子穿底了。 杨婆子就没办过这么郁闷的差,明明是个喜事,这么三拖两绕,硬生生给绕过了吉时。 若是小公爷发了怒,以夫人的性子,还能饶过她? 这个死江姨娘,这会子敢踹穿了轿子,让她难办,等下回去,还有这娘们的好果子吃。 杨婆子也不能真叫人看了她的面容去,好在这里离国公府不远了,她打发人回去重新抬了一顶轿子。 就这样,江芸儿在整条街的人的意味不明的笑声中,狼狈地爬上了那顶普普通通的黑帷布平头小轿。 沛国公府里,此时已是阴云密布。 孙王氏得知江芸儿给沛国公府丢了这么大人,气的连晚膳都没用,发落了几个她看着不顺眼的下人。 等杨婆子回来,更是生生地打了杨婆子五板子,罚了三个月月俸。 她本来想责罚江芸儿,可念着她是孙明远心尖上的人,怕自己急着处理他,惹了儿子不快,更与她有了龃龉。 又想着,江芸儿既到了她手里,想磋磨她有的是机会。 便压下怒火,命人直接将人抬到孙明远院子里。 孙明远在院中摆了几桌酒,请了些狐朋狗友庆祝他纳妾。 江芸儿被抬到房里时,他已经喝的有些多了,走路直打晃。 但想到那张肖似月娘的的脸,正娇弱弱,羞答答地等着她,便心如擂鼓。 他虽男女通吃,但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与母亲孙王氏对抗,他讨厌孙王氏这般强势地管他,更讨厌她总是以‘娘都是为了你好’为理由,牵制他,左右他,让他听话。 他更恨他娘瞒着他,处置了月娘,都以为月娘是萧苍炎赠给他的妾,却不知,是他问萧苍炎讨要了好几回,才讨到的。 他见月娘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张脸,那张脸从眉到眼,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让他每到夜里,便魂牵梦萦。 后来,他打听了,月娘是叫人活活勒死的。他娘吩咐两个粗壮婆子,一个按着人,一个勒住脖子。 第202章 秋闱 孙明远二话没说,也没有去找孙王氏闹,直接命人将那两个婆子拿住,让人用同样的方法,也了结了她们。 但这口气,仍然没出来,自那之后,他身边围绕的便是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 他娘越是干涉,他就玩的越花,看着他娘生气,他才觉得心口的气平了些。 自此,他讨厌极了被人管束,他又不是木偶,怎能由着哪个女人摆布? 就算他娘也不行! 待进到里间,原本亮堂的屋里,只点着两根红烛,光线昏暗,但到底是布置过的喜房,红纱帐幔,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他隐约看到床榻上,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穿着他亲自让人绣的那套橘红色嫁衣,橘红色是月娘生前最喜欢的颜色。 他也最爱看月娘穿橘红色。 有了月娘的加持,他看江芸儿不由得带了几分真情。 呼吸骤然急促,加上喝了些酒,身子越发滚烫。 很快便走近了江芸儿,低头嗅她身上的气味,手也来扯那碍事的盖头。 江芸儿很害怕,紧张地绞着两只手,只娇滴滴道:“小公爷,芸儿怕,能不能吹熄了蜡烛?” 孙明远此时想着月娘,又听江芸儿羞答答,软绵绵的祈求他,不像他娘一样动辄便是命令,他心里顿时舒适,眼神里更多了些疼惜。 不由地走到桌边,吹熄了蜡烛。 他急慌慌地把那盖头掀了,借着月影看着那张铺了脂粉的脸,果然与月娘有五六分像。 心中一热,将江芸儿扯倒在床榻上,一把扯开她的衣领,手便向深处探去。 “小美人儿,可算把你弄进门来了,爷天天惦记着你们兄妹,没有一日不抓心挠肝的。” 江芸儿听了,心头一震,惦记他们兄妹? 难道他不但与四弟关系好,还与大哥有往来? 可还不待她想明白,带着酒味的湿热呼吸,便喷在她脸上,江芸儿皱了皱眉,但想到以后还要靠这个男人为她撑腰,便又忍了下来。 反正已经成了他的妾,再不情愿,又能改变什么? 孙明远虽不像周长庚那样好看,但好歹地位比周长庚高些,又与她的大哥四弟交好,怎样也不能亏了她去。 想到这里,便由着他去了。 孙明远嫌弃衣裳碍事,直接将两人的衣裳胡乱扯开,扑了上去。 顿时,内室红浪摇曳,春色满床。 好一夜春宵。 几场雷雨过后,伴随着天气的逐渐转凉,终于迎来了秋闱。 秋闱一共三场考试,分别考八股、官场文章应用和策论,众位考生自入了号舍的门,便吃喝一概在里面解决。 江世嵩从小被先生称赞会读书,他进去考试倒是信心十足,意气风发的。 但在里面关了九个昼夜之后,江世嵩脚步虚浮从大门走出来来那刻便晕了过去,被人抬回的江家。 秋闱之后,李家也有一桩喜事。 陈志诚和赵梅二人日久生情,确立了心意,陈老太太也喜欢赵梅,便亲自做主,请媒人正式向赵梅提了亲,给了一份丰厚的聘礼。 李幼初很乐于做成这份姻缘,很是大方地给赵梅准备了一份嫁妆,将赵梅给叫来,殷殷嘱咐。 “梅姐,你来李家也五六年了,做事一直稳妥,细心能干。照顾了陈家老娘这么久,也毫无怨言。如今我叫你来,是要同你说这么几桩事。” 赵梅垂手而立,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 李幼初知道她的性格软弱了些,打开一个小匣子,一双美丽的眼睛,颇为慈和,“这是身契,如今我把它撕了,你如今也和丹青几个一样,是正经的良民了。” 又指着地上一个大箱笼,“这里头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陈志诚是个好人,同你一样性格敦厚,除了年龄比你略大些,是个过日子的好男人。” 赵梅震惊地盯着那个箱笼,眼里泛起了水花儿,她局促地跪下道:“姑娘,奴婢不嫌弃他年龄大,他和老太太都对奴婢,对奴婢好” 说完又摆手,“不是,姑娘待奴婢也好,若是没有姑娘,赵梅早被那黑心的前婆母卖给那屠户做小妾了。奴婢有福气,才会遇到姑娘,又遇到他。” 李幼初上前扶上前扶起赵梅,“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圆圆满满的,这样也算我功德一件。” 赵梅眼含热泪地点头。 赵梅一出去,便小声对等在门边,殷切看着她的陈志诚道:“姑娘叫你呢。” 陈声诚却拉着赵梅的手,温柔道:“你怎的哭了?” 赵梅想着李幼初对她讲的话,笑着摇摇头,“姑娘对我好,我,我无以为报。你快进去。” 陈志诚进了厅堂,李幼初也给了他一个大红封,笑道:“陈师傅,你的为人我的是信的过的,赵梅跟着你,我也放心。” “只是,她先头是个苦命的,家里穷,爹娘将她卖给一个病秧子,给她哥哥娶媳妇,刚嫁过去头一日,那病秧子便去了。她倒留下一个不吉、克夫的名声。” 陈志诚听着这些话,很快便明白了李幼初的意思,一抱拳,保证道:“姑娘,我早知道她成过亲,就算就算她” 陈志诚到底是没把‘非完璧’这几个字说出来,只有些耿直道:“我不在乎的,我比她大五六岁,她也从没嫌弃过我。她人好,又温顺,等她过门,我定会好好待她,决不叫她再受委屈。” 他老陈从今往后,也从一个老光棍,变成有老婆的男人了。 他那些兄弟们正羡慕着呢。 想到这,迟疑了下,又开口,“姑娘,老黑他们还没有媳妇,您看” 李幼初并林嬷嬷几个人顿时都笑起来。 林嬷嬷嗔道:“老陈,姑娘几时成了红娘了?去告诉他们,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媳妇的。” 秋闱过后,很快就放了皇榜。 江家早打发了人去看榜,江老太太和江世简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结果。 李幼初也打发了如花去看。 前世,江世嵩不但中了举,名次还很靠前。 第203章 落榜和生产 这一世,有她搅和,不知结果如何。 等了半日,如花回来了,一脸喜色:“姑娘,如您所料,江世嵩落榜了。奴婢前后看了三四遍,确实没有他的名字。” 要知道,考上举人也有很多好处,即便来年春闱考不中,也是可以免税,免服徭役的。 考的很好的,能当官,就算考的不靠前,也有当吏的资格,再不济也能去书塾里教书,混个先生当当,挣些束修。 可李幼初却知道,江世嵩此人很是高傲,他此次是奔着中举去的,这次若是考不取,他的骄傲和自尊,便会被击得粉碎。 江家名声本就不好,如此一来,江世嵩的亲事便又要耽搁下来。 不知江老太太会如何打算? 李幼初本就算计好了,对江世嵩没中举这个结果,也很是满意,便不再去想江世嵩的事。 而是盘算起了另一件大事。 齐怜容快要生了。 李幼初起身,叫水墨帮她换上见客的襦裙,套了马车,直奔她陪嫁的庄子而去。 那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人——鸳鸯。 鸳鸯去庄子上的时候,还是早春时节,日月如流,现下已是初秋了。 庄子上比较清苦,但是她之前交待过了庄头,要好好看顾鸳鸯。 鸳鸯一见着李幼初便红着眼睛,哽咽道:“夫人!奴婢多亏了夫人相护,才得能护住这个孩子。夫人每半月便打发大夫来为我请脉,奴婢深谢夫人。” 李幼初扶着她不让她行礼,鸳鸯的身子比之前笨重了不少。 脸儿也不再尖尖瘦瘦,变成了一个圆脸,看起来倒比之前有福气。 身子足足胖了一圈,腹部向外突出,秋衫下像揣着一个鼓鼓的圆盆。 “别叫我夫人了,我把江世简休了,现下已经与江家再无关系。” 鸳鸯一惊,她在京郊庄子里养着,什么事都有人照管,从不用出门,这边也从没人告诉她这些。 所以,她消息闭塞,打听的消息,也都是点边角料,竟不知江家出了此变故。 李幼初见她震惊,便道:“鸳鸯,我看你身子比之前壮实了不少,可见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我今日来,便是要问问你,江家,你还打算回去吗?” 鸳鸯眼里的光突然消失,突然像失去主心骨一样,慢慢扶着椅子坐下。 江家的情况不容乐观,江世简一味地宠着齐怜容,当时能纳了她,也是她使了手段,照着齐怜容那般打扮,趁着江世简酒醉,把他扶上了她自己的床。 她还清楚地记得,江世简次日便让李幼初,灌她喝下避子汤,当时齐怜容也怀了身孕,他是明确不要自己生孩子的。 都怪齐怜容这个狐媚子。 于是,有了身孕后,她便求了李幼初护着她到了庄子上。 江世简并不知她有身孕的事,会允许她生下孩子,再回到江家吗? 她恨透了江世简的薄情,原本是想靠着李幼初这个夫人的庇护生下孩子,再把孩子过继到李幼初名下,由李幼初护着她和孩子。 可现下她若回去,能争得过齐怜容吗? 她想了又想,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抬头看着李幼初,“夫乡,乡主,奴婢能保住这个孩子,全靠乡主护佑。可眼下您与江家再无关系,奴婢却仍然是江世简的妾,老子娘也都在江老太太手里捏着。” “若是无这个孩子,奴婢怎么样都行,再不回去也是成的,反正他们都当奴婢得了痨症,没了利用价值,自打奴婢来了这庄子上,府里再无一 人人来看过我,包括奴婢的老子娘。” “可眼下,奴婢有了这个孩子,还是想让他认祖归宗的。可奴婢又担心那齐怜容害奴婢的孩子。” 李幼初一听,便明白了鸳鸯的意思,她还是想要回去的。 想了想便道:“鸳鸯,我既然救了你,便会救到底。不会因为我是不是夫人,而放弃你。我本来给你准备了两条路,第一条,你若是不想回去,那我会让你在这个庄子上过活,保你和孩子无忧。” “第二条路,你若是想回江家,我可以助你回去,我在江家还有些人手,若你按我说的做,护住你们娘俩,也不成问题。但是,江世简是个薄情的人,老太太也不是个善茬,你若回去,恐有吃不完的苦。” 鸳鸯闻言,眼中一亮,立时拖着沉重的身子,跪在李幼初面前:“多谢乡主成全。奴婢不是为着自己,是了腹中孩儿。好歹是侯门,虽是个庶子女,总归也要有个名分不是。” 鸳鸯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幼初点头,“你的孩子与齐怜容的一般大,可能产期也会相近,到时候我会安排” 李幼初附耳低低对鸳鸯说了些什么。 鸳鸯惊恐地抬头,似是不相信般,颤着声道:“乡主,这这能行吗?” 李幼初坚定地点头,“女人不狠,地位不稳!齐怜容是我亲自抬的贱妾,生了孩子也改变不了她贱妾的身份。可以不一样,你是家生子抬的姨娘,生了孩子便是贵妾。难道你要让齐怜容和她的孩子,永远压在你们娘俩头上?” 鸳鸯的目光从震惊,变得凶狠,双手扶着肚道:“不!不行!她欺负奴婢便罢了,不能叫她欺负我的孩儿。”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就算不为自己,总要为自己的孩儿拼上一拼。 李幼初看着庄子上这间不大的屋子,神情有些恍惚,一时,感觉又回到了江府的寒雪院,屋里冷得可怕。 齐怜容害她失去了孩子,江世简害她不能再生育,那么这次,她要送江世简和齐怜容一份大礼。 暮去朝来,转眼到了九月中。 齐姨娘要生了。 稳婆是早就备下的,听说是齐怜容的哥哥齐子凛亲自送来的。 海棠院里,一阵嘈杂。 素心的声音有些急躁,“快去请大夫呀,齐姨娘要生了。” “稳婆呢?” “稳婆早早候着了。” “快去通知侯爷和老太太。” 府外,一个老大夫正骑马慢悠悠而来。 第204章 死胎 而此时,海棠阁内室,齐怜容已经开始痛苦地喊叫。 江世简在外面的明堂中急得转圈。 “连升去请大夫,还没请来吗?” “还没呢,齐姨娘快要坚持不住了。”素心焦急道。 偏内室房门紧闭,只听到齐怜容一声声惨叫,却看不清里面是何情景。 江世简又唤来一个小厮,“不中用的,连个大夫都请不来,还不再去请。” 那小厮退下。 这时,房门打开,只见丫鬟婆子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走,又重新换进去新的热水。 能隐约听到里头稳婆着急的声音,“不行啊姨娘,你这胎位不正,孩子脚朝下,是难产之状啊!老婆子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是再请一个稳婆。” 齐怜容已经挣扎了两三个时辰,早就快疼晕过去了,气息一声比一声弱。 外头的江世简闻言,没好气地问那稳婆:“哪里的稳婆接生又快又好?” “城东的白婆子,只要她能来,我定能保证,这孩子无恙。” 江世简又打发两个婆子,去城东请白婆子。 恰在这时,连升回来了,身后跟着个背药箱的老大夫。 江世简忙亲自迎了,让丫鬟带着老大夫去了内室,江世简急的团团转,正想往里冲。 却被姗姗来迟的江老太太给喝住:“站住!女子生产,哪有男人进去的?也不嫌晦气!坐下等着。” 又等了一会,那老大夫双手沾满血,喘息着出来了。 “府里准备一根百年人参,我开个方子,让产妇服下,孩子迟迟生不下来,憋得太久,一个不好,便是母子俱损啊!” 江老太太本来还心疼百年人参,一听到母子俱损,浑浊的老眼一亮,忙问道:“确定是男孩?” 那老大夫道:“老夫行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江世简也是一喜。 只是江家早就破落,别说百年人参,就是一根十年人参也没有啊。 江老太太踟蹰一下,对吴婆子道:“芸儿出嫁时,沛国公给的聘礼里有根百年人参,你先去拿了熬药。” 等吴婆子派人去熬药回来,江老太太又气愤不平地嘀咕道:“这死丫头出阁时,要走了那么多嫁妆,这事之后,你亲去问她讨根百年人参来,就说若不想她亲侄子死,便让她想办法拿来。” 吴婆子闻言一愣,老太太好生糊涂,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好歹江芸儿也是小公爷的妾。 老太太这样与她撕破了脸,将来,可怎么好啊。 吴婆子想劝劝,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着这么多慌张忙碌的人的面前,她是真开不了这个口。 只好应下,准备回去再劝和。 而此时,那两个婆子,去城东把白婆子请了过来。 白婆子一进内室,便听到几声刺耳的叫声。 先前的那个张稳婆看到白婆子来了,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大手往齐怜容的腹部探去。 齐怜容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折腾了这么许久,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那老大夫正指挥着人给齐怜容灌参汤,婆子们丫鬟们,俱都忙成一团。 趁乱,白婆子伸手将那胎位拨正,也不知她手上怎么使力,齐怜容只觉得腹部一空,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 她强撑着抬起眼皮,睁开一条细缝,气息微弱道:“是生了吗?是小公子,还是小姑娘?” 白婆子怀里抱着个襁褓,没有回答她。 而先前的张稳婆,端了刚刚用完的,沾了血的细纱去了外面。 江世简一见着人,便急急地问,“生了吗?” 张稳婆道:“生了,孩子一会便抱出来,这些都是污秽之物,容我先去处理了。” 江老太太捂着鼻子,嫌弃道:“还不快去。” 张稳婆脚步稳健,急急地出去了。 此时,里面的齐怜容还在问:“你们还没告诉我,是男孩还是女孩?还不快抱来给我看看!” 白婆子道:“姨娘身子太虚了,还是先休息,孩子我自会抱出去,给侯爷和老太太看。” 齐怜容一听,也是那么回事,总算生下来了,肩膀一松,终是睡了过去。 白婆子和那老大夫同时出得门来,“侯爷,老太太” 江老太太的目光聚焦在,白婆子怀里抱的那个襁褓上,让人扶着站起来道:“是小公子?快抱来我看看。” 江世简却一步抢上前,掀开那个襁褓看去,“怎么不哭?” 白婆子目光闪躲。 江世简这一看之下,差点昏厥过去。 他没听到孩子哭,便觉不对,亲眼看见那襁褓中面色发青,满身是血,双目紧闭的婴孩时,还是吓白了面色。 他忍不住质问道:“怎么会这样?” 白婆子将那襁褓往他怀里一塞,不卑不亢道:“妇人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齐姨娘生了太久生不下来,又晕过去好几次,孩子胎位不正,被活活憋死在腹中了。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男孩了。” 江老太太闻言,似才从震惊中缓和过来,“齐姨娘生了个死婴?这个贱人,费了我一根好人参!” 那老大夫和白稳婆,都只道了声‘节哀’,便都走了。 只有江世简抱着那个没了气息的婴孩儿, 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城东。 李幼初的陪嫁庄子上,鸳鸯也在生孩子。 李幼初接到消息之后,便过来替她撑着。 稳婆和大夫都是提早备下的,鸳鸯倒是没遭什么罪。 很快,便生下一个男婴。 白稳婆将孩子包好,抱给给李幼初看,“姑娘,你瞧,是个男孩。” 李幼初打眼一瞧,只见那孩子长得皱巴巴的,整个小身子红扑扑的,正踢蹬着胳膊腿玩儿命地哭。 李幼初松了口气,轻轻握住那孩子的小手道:“小胳膊小腿的,倒是挺有劲儿,到底没辜负你娘为了生你,吃那么多好东西。” 说着又问了一句,“白稳婆,辛苦你和张稳婆两头跑了,你们回去打些好酒吃。” 黑丫很有眼色地接过那孩子。 一旁的丹青,很是懂事地给了两个稳婆一个大红封。 张稳婆接过红封,她怀里抱着的襁褓却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第205章 双胞胎 李幼初走进内室,身后,黑丫和丹青各抱着一个孩子进来。 鸳鸯见她进来,撑着身子,抬起头,当她看到两个襁褓时,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紧张,“乡主,我的孩子呢?” 李幼初看了眼黑丫。 黑丫抱着怀里的襁褓上前,“姨娘,你看,你生了个小公子,哭得可有劲儿了。” 鸳鸯赶忙接过,翻开襁褓,看到孩子手上的有一处紫色,才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是她刚刚自己做的记号。 而另一个襁褓里的哭声,明显微弱了很多。 鸳鸯抱着儿子,盯着丹青手听襁褓,不安地问道:“乡主,他就是齐怜容生的孩子?” 李幼初看着丹青怀里的襁褓,目光幽怨。 这个孩子,便是齐怜容生的。 前世,江世简和齐怜容为了让这个孩子,成为她的嫡子,继承她的嫁妆,将她嫡出的孩子换走给害死了。 想到她的亲生孩子,李幼初眼中便闪过疼痛,转而又变成强烈的恨意。 齐怜容,前世将她和她的孩子玩弄于鼓掌,今生,她要让齐怜容也尝尝痛失孩子的滋味,也体会体会再不能生育的痛苦。 她等这一天可太久了! 眼下,这个孩子到了她的手里,他再也成不了嫡子。 更不可能像上辈子一样,让她亲自延请名师,亲自教导,十五岁,便考举入仕,成了天子门生,顺利地入了翰林院。 这辈子,也让齐怜容和这孩子尝尝,他们自己中的恶果,是什么滋味。 “是。”李幼初再转回目光时,眼中的情绪恢复了平静,“以后,他便不是齐怜容的孩子,他是你的,你想怎么对他都成。记住,你生的是双胞胎。” 鸳鸯神色复杂,“奴婢知道,只要我回了江家,我必会‘好好’对待他。” 而此时,如花进来,把李幼初叫到外面,“姑娘,侯爷将那个死婴扔出来了。” 李幼初眼睛一眯,江世简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神色一变,吩咐道:“你好生把这孩子厚葬了。再叫人去仁心医馆,给那个难产的计家姑娘五千两银子,让老黑带人把她送到渝州去。现下许殷死了,这些姑娘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许殷为了保住许秋宁的名声,害了太多世家姑娘,也是时候让白塔寺事件结束了。 李幼初吩咐完这件事,又进了内室,极有深意地看着鸳鸯道:“鸳鸯,既然你选择回去,那我便派人去江家替你送信。” 鸳鸯眼中闪过坚定:“乡主,你的大恩大德,鸳鸯和孩子永生难忘,若是没有你,我是护不住儿子的。不若就请乡主,给儿子,起个小名。” 鸳鸯的眼神有些复杂,包含着感激、期待,又有些害怕,她怕李幼初拒绝她。 若是李幼初能替她的孩子取个小名,将来她们母子在江家遇到什么危险,李幼初定会管到底。 可她若拒绝,以后回了江家,她们母子便只能单打独斗了。 齐怜容虽比她入门晚,但齐怜容到底在府里半年,比她根基深得多,她是丫头上位,又不得侯爷喜欢,没有人护着,能斗得过齐怜容那个阴毒的妇人吗? 她自己也便罢了,可她有了孩子,有些东西,总要为孩子争上一争。 鸳鸯殷切地盯着李幼初,李幼初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稍一思索,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叫‘岁安’,希望他岁岁平安,顺遂长大。” 鸳鸯一喜,知道李幼初明白她的意思,便抱着岁安,轻轻地念叨着名字,“岁安,娘的小岁安,你有名字了。” 那小婴儿听到他娘叫他‘岁安’,也不睁眼,小脑袋蹭了蹭包裹着他的小被子,又沉沉睡去了。 鸳鸯心中软软的,再看向旁边另一个,明显瘦小的襁褓时,眼中闪过厌恶,“他是弟弟,便叫二蛋。” 鸳鸯知道是齐怜容的孩子先出生的,但既然眼下成了她的孩子,那她的岁安必须是长子,庶长子也与其他孩子不一样。 李幼初轻轻一笑,表示满意,“二蛋很好,好养活。” 到了酉时,消息就传回了江家。 江老太太踉跄着站起来,看着那个陌生婆子,“你说什么?鸳鸯生了?” 那婆子神色坦然道:“是,是一对双胞胎小公子。” 江老太太刚刚承受了失去一个孙子的痛苦,转眼便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一时有些激动。 “两个孙子?”江老太太心中一动,生双胞胎这点倒是随了她,江家的确是有这个基因,但心中仍有疑惑,“可当时她不是得了肺痨,才挪去李幼初庄子上的吗?怎么突然就有了孩子?” 婆子一听,便想到李幼初嘱咐她的话,知道江老太太这是怀疑鸳鸯与人有了苟且。 便笑道:“老太太,您想想,自鸳鸯姨娘离开江家,也才七个月的功夫,若是她在外面不规矩,孩子也不足月不是?” 吴婆子倒是清楚鸳鸯是爬上江世简的床的,她悄悄算了算日子,附耳在江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 江老太太眉头舒展,“天不亡我江家,齐姨娘那贱人不祥,我们鸳鸯倒是好的,一生生了俩。快让简哥儿,亲去接回她们娘仨,做着月子呢,怎能让小公子们吃苦。” “再去找个好奶娘,不能饿着我的小孙孙。”江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搓着手吩咐道。 等吴婆子出去了,江老太太很是不屑地将来报信的婆子打发走,抠的连点赏赐都没给。 气的那婆子走出江家大门,啐了口浓痰,才愤然离去。 海棠阁。 齐怜容悠悠醒转,只觉浑身的骨头都碎了重组的一样,气息微弱。 “水,水。” 只有蜜桃瘸着腿过来,给她倒了杯水。 齐怜容自打蜜桃替她挨打瘸了腿后,便不再待见她,只用素心贴身照顾。 见蜜桃进来,她皱着眉头问:“素心呢?” 蜜桃低着头,“素心给姨娘熬药呢?” 齐怜容这才稍微舒展眉头,突然又想到,她在见孩子之前就昏了过去,便急急道:“我的孩子呢?去抱来给我看看。” 第206章 齐怜容快被气死了 蜜桃眼中闪过悲哀,迟迟不动。 齐怜容觉察出不对,撑着胳膊抬起半个身子,喘息着问:“是不是孩子哪里不妥?” 蜜桃上前扶着她躺下,道:“姨娘孩子,孩子生下来便没气了。” 齐怜容突觉一个闷雷劈中了她,眼前闪过星星,差点晕过去。 她一激动,突然觉得腹中一股热疯狂涌出,双目通红,尖利着声音道:“怎么可能?一定是你骗我的!我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怎么会没气?” 蜜桃见她突然癫狂,吓得后退一步,流下泪来:“姨娘节哀!那孩子,奴婢亲眼见过,浑身青紫,脸色发青,双目紧闭,确实是死了!” “不!”齐怜容疯了一样尖叫,赤脚下得床来,乱抓乱扑,疯疯癫癫地做出一个抱孩子的姿势,她低头看着空空的手臂,“孩子,孩子,娘还没看过你一眼,你也没吃上娘一口奶。不,蜜桃,你带我去看看孩子。” 蜜桃跪地挡住她的脚步,“姨娘,那孩子死胎不祥,侯爷已命人处理了。您刚生产完,还是好好将养身体,养好身子,日后才能再孕育孩子。” 齐怜容闻言,一张瘦弱的脸颊迅速狰狞起来,抓住蜜桃的手臂,声音尖锐:“他命人处理了?你告诉我实话,是扔到了乱葬岗,还是埋到了江家祖坟?” 蜜桃惊诧地抬头看着齐怜容,她才刚刚生产完,一张脸惨白像是一张白纸,完全不带一丝血色。 那生产前的襦裙穿在身上,宽大无比,襦裙下面又洇出了血,显得整个人瘦弱不堪。 偏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还莫名有力。 蜜桃本来是极怨齐怜容的,她替齐怜容挨打,齐怜容非但没有替她医治腿伤,竟连句关心的话都没跟她说过。 这一整个夏天,放任她自己在那个偏僻的院子里自生自灭,若不是蜜桃平日里同连升关系好,连升颇为关照她,她就算不被府里的丫鬟婆子糟践死,也早就渴死饿死了。 可眼下,蜜桃看着齐怜容这般可怜无助,从原来的天生丽质变为现下的支离破碎,心下又生出些怜悯。 “姨娘,别想那么多了,那孩子既然死了,就是和您没母子缘分,他不孝,您也不该再为她伤神。” “您以后还得靠着侯爷过日子,您不是想当侯夫人吗?眼下侯府没了女主人,您更该打起十二分精神,笼络住侯爷的心才是。” “侯爷呢?他怎么不来见我?” 蜜桃见齐怜容松了死命抓着她手臂的手,忙将手臂抽出来,扶着她躺回床上,踟蹰着又开口,“侯爷他” 齐怜容刚躺下,听到蜜桃吞吞吐吐,又火从心头起,“你说呀!” “他去接鸳鸯姨娘了。” “鸳鸯?”齐怜容是知道这个人的。 当时她还在外面庄子上住着,听说这个鸳鸯是模仿着她的装扮,把江世简勾到了她的床上。 第二日,李幼初喝了她的妾室茶,亲自把她抬成了姨娘。 算起来,地位比她还高。 “这个狐媚子!她不是得了痨症快死了吗?为何又要接她回来?”自齐怜容来了永宁侯府后,鸳鸯便去了庄子上,二人没有直接照过面。 不过,齐怜容倒是听下人提起过,说鸳鸯是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和兄弟都是永宁侯府的下人,根基颇深。 这么一来,倒比她这个外来户,还要有体面,有依靠。 想到这,齐怜容突然就有些着急。 偏蜜桃这个二愣子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把鸳鸯接回来。 正巧,素心端着熬好的药进来,瞧见这一幕,便有些嗔怪道:“蜜桃姐姐也真是的,姨娘身子弱成这样,你还同她讲这些干什么?” 一面说,一面把蜜桃挤远了些,用勺子给齐怜容喂药。 这些日子一直是素心伺候齐怜容的,齐怜容当时瞧上素心,一是觉得这个丫头长相不出众,不会勾引男人。 二是因为,素心傻傻的,说话也直愣愣,只会一心对她好。 不像蜜桃,动不动就劝诫她,不能这样,不许那样,惹她心烦。 齐怜容一面喝药,一面看着素心,顿时觉得素心比蜜桃顺眼多了,她听说江世简去接鸳鸯,觉得有些危机感,便问素心,“侯爷怎么突然去接鸳鸯姨娘?” 素心喂药的手一停,便流利地将听来的话,复述给齐怜容听,“姨娘,奴婢听说,那鸳鸯姨娘生了孩子,老太太不忍孙子流落在外吃苦,便命侯爷亲自去接人,听说还亲自打发人去找了两个奶娘回来,就怕饿着她的孙子呢。” 说完了,才似乎想起齐怜容的的孩子死了的事,忙搁下药碗,捂着嘴,跪下请罪,“姨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戳姨娘伤处的。可奴婢也不忍瞒着姨娘,阖府的人都知道,偏不叫姨娘知道,是个什么道理。”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瞥了蜜桃一眼,蜜桃脸色涨红,一言不发。 齐怜容一听,便恼怒地拂袖去扫那小几上的药碗,被素心快手快脚地抢下,那药碗才逃过一劫。 “姨娘息怒,这药可不能砸,这里头放了百年人参,给姨娘被身子的。姨娘身子虚成这样,若再砸了药,奴婢去哪弄百年人参给您被身啊?你心里生气,您打奴婢几下出气。” 蜜桃端着药碗,闭上眼睛,仰着头,等着齐怜容打。 齐怜容举起的巴掌,却迟迟没落下来,看着素心道:“你是个忠心的,一心为着我,我怎能打你出气?” “只是,那鸳鸯竟然生了儿子,说不定比我还早生,她一直在府外,谁知道是不是野种?可为何找两个奶娘?” 素心一听,便又将那药一勺一勺喂到齐怜容嘴里,小嘴也叭叭个不停:“姨娘,奴婢听说,她,她生了两个小公子老太太还说,鸳鸯屁股大好生养,生了一对小公子,也是随了她因为这个,还奖励了鸳鸯的老子娘和兄弟呢。只怕她再回来,便要压在姨娘头上了!” 第207章 不死不休 齐怜容一勺药没咽下去,竟生生呛得咳嗽起来。 她本就才生产完,身子孱弱,一声不倒一声地咳,肚子被牵扯地生疼。 好半晌才平息下来,一双眼睛了无生气,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 “素心,我的儿子刚没了,她这头便生下一对儿子,侯爷还亲自去接她,她真是好福气啊!素心,我该怎么办?” 素心正要开口,蜜桃却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拦住素心,“素心,你别说了,姨娘都这样了,你再说,她会伤了身子的。” 素心这回没有说话,只呆呆傻傻地端着药碗站在一旁。 过不多时,外面开始吵嚷起来。 隐约听到有人说:“大公子好真好福气,长得圆润白胖,跟侯爷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另一个婆子也道:“这小公子看着有些瘦弱,没有大公子白胖,得让奶娘好好喂养。” 齐怜容听出来了,这是吴婆子的声音。 接着,一个年轻女子温柔的声音传了进来,“我怀着这两兄弟时,也时常感觉胎动厉害,我猜着是这两兄弟打架呢,是大哥欺负二弟了是不是?” 再接着,就是江世简的声音,“鸳鸯,你给江家生了两个小公子,辛苦你了。以前,是我薄待了你。日后,我定当好好补偿你们娘仨。既回来了,你们娘仨便先住在闲月阁,那里宽敞,大人孩子奶娘婆子,全都安置得下。” “多谢侯爷照拂,那妾身但凭侯爷做主。” 齐怜容听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回头啪地打了蜜桃一巴掌,犹自不解气,又去抓了床上枕头扔到门边出气。 闲月阁,那可是主母住的院子。 她生产前,同江世简提过,若是她生了孩子,便让她住到闲月阁去,她是这样同江世简说的:“那里宽敞,大人孩子奶娘婆子,全都安置得下。” 可眼下,这才过了几日,江世简就把她的原话,用来哄另一个女人了。 真够薄情寡义的! 她提出的住闲月阁,没住上不说,那个贱人倒是先住上了? 什么大公子,本来她的孩子才是府上的大公子。她的孩子才死,江世简一点都不难过,转头便去与别的女人妻长儿短去了。 难道她的儿子就白死了吗? 这不对啊!那女人与她同一天生孩子,她的儿子死了,她便又添两个? 这不是克她们母子,是什么? 不行,她咽不下这口气。她的儿子不能白死了。 齐怜容越想越气,气到肚子疼个不停。 她突然想起了,她生孩子时的一些事。 突然,她惊叫道:“素心,你快去请侯爷来,说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事关我与他的孩子。” 闲月阁,言笑晏晏。 江世简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儿子,这才平息了他看到死胎时的失落和震惊。 本来他还想着,是不是他亏欠了发妻,老天爷惩罚他,才让他没了这个儿子。 不曾想,正在他惊慌惧怕之下,鸳鸯又为他添了两个儿子。 鸳鸯将他怀里的二蛋抱走,随意搁在榻上,转头又把岁安交到他怀里。 江世简看着岁安,便觉得小胖子很是软糯可爱,似乎是比二蛋看着更舒服。 江世简一路上听鸳鸯说过,她给两个孩子起了名字的事。 江世简有些狐疑,“你给岁安起的小名倒是文雅好听,怎的给小二起了‘二蛋’这么粗俗的名字?” 鸳鸯看着江世简的眼神热切,而又崇敬,“侯爷又不是不知道,妾身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的。搜肠刮肚给岁安起了名字之后,便再想不出好听文雅的名字。” “重要的是,我生岁安时,没受什么罪,生二蛋时,颇受了些罪,疼得死去活来的,心中难免有些怨气。” 她确实没胡说,虽二蛋不是她生的,便得知有二蛋这么个货时,她的确揪心锥肝,疼得死去活来,瞧见二蛋就想起他那个该死的娘。 江世简听说鸳鸯遭罪,又想起齐怜容的惨叫声,心中不免心疼,女子生产,果然九死一生。 他一手抱着岁安,一手搂着鸳鸯,安抚道:“鸳鸯,你受苦了。” 而二蛋一个人孤独地躺在榻上,不声也不响。 “又见着小二长得单薄瘦弱,怕是在腹中受了些委屈,妾身怕他不好养活。听庄子上的婆子们说,小孩起个贱名好养,便叫他‘二蛋’,也是为着他以后能好好活下去。” 好多年后,鸳鸯再回想起她说的这句话,二蛋,确实也只是着而已。不过,这都是后话。 江世简一听倒是乐了,“这些浑话你也听。” 鸳鸯趁机道:“妾身正盼着侯爷给两个孩子娶大名呢。” 江世简抱着岁安,看着孩子白嫩的面颊,心中喜欢,又想到他倾注了心血,却与他无缘那个孩子,语气有些感伤,“他们这一辈是鸿字辈,岁安又是我江家的庶长子,来得偶然,也不易,我与他极有父子缘分,便叫他鸿祥。” “鸿祥,好名字,一听就是个有个福气的名字,吉祥如意,我们小鸿祥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鸳鸯软声逗着江世简怀里的岁安,小岁安就像能听懂一般,睡梦中弯了弯嘴角。 看得江世简心头一软,不由得更喜欢岁安。 “那二蛋叫什么?” “便叫他鸿裕。” “行。”鸳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爱叫什么叫什么,别碍着她鸿祥的事,去一边喇去。 江世简一听,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行,丝毫没有再多说半句的意思,便道:“若不是他们兄弟是双胞胎,我还真觉得小二像是捡来的。” 鸳鸯一惊,赶忙道,“侯爷说的哪里话,我生二蛋时,可比生岁安时受的罪大了去了,差点疼去了半条命。他从小就知道讨债,比他哥多让我受了这么多罪,我若是再对他好,将来,命还不被他讨去?” 鸳鸯这番话,说得倒也没错,江世简也听说过,有些孩子到父母身边是报恩的,而有些孩子便是来讨债的。 他心头一凛,看二蛋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审视。 正在此时,鸳鸯的丫鬟桂兰进来通报:“侯爷,姨娘,齐姨娘身边的素心姑娘来了,说是齐姨娘闹着要见侯爷。” 第208章 心存疑虑 江世简这边正“父慈子孝”,一听齐姨娘派人来叫他,不由得心生不满,脸上的表情立刻阴沉起来。 鸳鸯本就是个有眼色的,一瞧这情况,眼珠一转,便伸手接过岁安,柔声劝道:“齐姨娘向来在侯爷心尖尖上,定是瞧着侯爷接了我们娘仨来,她心里吃味呢,侯爷去看看。” 江世简怀里一空,讪讪地收回了手,脸却拉得老长:“这府里什么时候轮到她说了算了?你也莫要再说心尖尖之类的话,你与她同为姨娘,你又生了孩子,地位自在她之上,我不会亏待了你去。” 鸳鸯垂着头,唇角却悄悄弯了弯。 谁想到,此时,素心竟直接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倒在江世简脚下,哭道:“侯爷,你快去瞧瞧姨娘,姨娘失去了孩子,伤心得不能自已,还还吐了血” “吐血就去请大夫,叫我去有何用?还不下去!” “不,不,姨娘说,她有重要的事找侯爷,事关那个孩子” 鸳鸯一听,眼神斜睨了一眼榻上的二蛋。 再一瞧江世简,虽拧着眉头,神色不虞,但眼中明显起了迷雾。 便顺水推舟道:“侯爷,说不定齐姨娘真有重要的事,侯爷不若去看看再说。” 江世简再度抬头看了一眼鸳鸯,她生了孩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身子比之前圆润了些,肤色也比之前更白,头上简单簪了只银莲花簪子,言笑间,态度和气温柔,眼神无辜清亮。 似乎再也没有了别人的影子,而露出了她最初的样子。 江世简顿时觉得,鸳鸯是个有福气的,比齐怜容那副瘦弱不堪的样子,看着令人舒服。 心中顿时起了些念头,想到她才生产完,也行不了什么事。 便咳嗽了声道,“就听你的,我去看看她又作什么妖。” 说完,像是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眼桂兰,只见桂兰生的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皮色没鸳鸯那么白,一看便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缘故。细看之下,倒是有那么几分妙趣。 江世简打量着桂兰道:“这个丫头好生面生,似乎不是我们府上的人。” 鸳鸯抱着岁安,柔柔一笑,“这是我娘家嫂子的亲妹子,一直在庄子上,跟着我嫂子的爹娘干活的。我哥哥得知我生了两个孩子,怕我照顾不过来,特意打发她过来照顾我们母子的。” 江世简一笑,赶忙道:“你哥哥倒是个上道的,回头,我自会将他从庄子上,提拔到我院里做事。你叫她去找了吴嬷嬷,再叫买四个丫头进来伺候你们娘仨便是。” 这话,鸳鸯明白,她哥哥投其所好,将桂兰送来,送对了,得了份好差事。 但同时,又觉得李幼初料事如神,没想到就桂兰这么个人,还真得了江世简的喜欢。 真正提拔了自己哥哥,那将来不管江家怎样,自己娘家都不愁了。 李幼初这个人她了解,向来出手大方,在江家时,便赏罚分明,从不苛待下人。 将来自家哥哥若是跟了她,若是有机缘,跟着学做门生意,将来小岁安何愁无人护他? 想到此便又催道:“那侯爷去看看齐姨娘,便再来看看我们娘仨,我今日才回府,颇有不适。” 说着,轻轻抬眼看了桂兰一眼,桂兰忙屈膝行礼,亲自打了帘子,将江世简送了出去。 到了海棠阁,江世简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落了谷底。 还没进门,便听到齐怜容哀哀戚戚地哭声。 “孩子,你死得好惨啊!娘怀胎十月才生下你,不想,你都没睁眼看看娘,便抛下娘走了” 江世简听得一阵心烦。 沉着脸走进内室,看到哭得眼睛红肿的齐怜容,顿觉一阵厌恶,再也没有了初见她时的欢喜,冷着脸道:“你叫我来叫说什么事?” 齐怜容盯着他看,似乎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奶香气,顿觉悲从中来。 男人果然都薄情,前一刻她才痛失了与他的孩子,他马上就能对别的女人和孩子笑语嫣然,对她却冷眼相看。 她的付出算什么?她的孩子又算什么? 齐怜容心下不平,但以她对江世简的了解,他并没有多少耐心,听她絮叨那死去的孩子。 于是,便擦干眼泪,打起精神,平静了情绪,轻轻开口,“侯爷,方才我醒来,想起生产时发生的事,颇觉奇怪,想请侯爷为我一断。” 江世简皱着眉头,示意她继续。 齐怜容回忆起她生孩子时的感觉,慢慢讲给江世简听。 刚开始生时,她腹部没那么痛,是那个姓张的稳婆,在她肚子上大力揉了几下之后,她便开始痛得额头冒汗,忍不住惨叫。 她也问过那张稳婆,为何为这般痛,那稳婆说,妇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骨缝要开全了,才好生产。 她也是头一胎,哪知道什么骨缝不骨缝。 在这期间,大夫一直没来,等她疼了大概快一个时辰,都快背过气去了,那大夫才姗姗来迟,磨磨蹭蹭开方子,熬参汤。 江世简听到这里,气不过反驳道:“连升一早就去请大夫了,人家大夫又不只是给我们一家看病,等到大夫回来,他马上便将人请过来了,这有何问题?” 齐怜容不作声,只继续讲,大夫来了之后,她迷迷糊糊听到那稳婆与大夫的对话。 稳婆:“那边准备好了吗?” 老大夫:“快了,我让人去熬个参汤的功夫,老白便能赶过来。” 稳婆:“那我心里便有底了。” 说完,便又伸手揉她肚子,这次与之前几次都不一样,这次揉完反而没那么疼了,失去了那种想要生的感觉。 之后,那姓白的稳婆来了,参汤刚好端进来,众人便忙活着,给她灌参汤。 之后,她就感觉腹部一空,有什么东西被挤压了出来。 她气一松,脑子便有些空。 似乎是听到孩子轻声哼唧了两声。 但她事后去问素心,素心说并没有,她始终没有听到。 第209章 血脉容不得马虎 齐怜容觉得素心很忠心,不会骗她,但她却觉得那两个稳婆似有不妥,红着眼睛道:“侯爷,妾身觉得有人害我们的孩子,好好的孩子,是被她们给活活拖死的!” 江世简听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事关他的孩子,他又不得不慎重。 那大夫是连升亲自去百草堂请的,自刘宝才死后,百草堂一直与江家有合作,合作了这么多次,也没什么意外。 难道是稳婆有问题? 可那张稳婆,是江老太太和吴婆子,打听着附近名声好的稳婆,早便定下的。 又怎会动手害她一个妾室的孩子? 不过江世简还是存了疑虑。 他先安抚住齐怜容,回头亲自叫连升去查查那两个稳婆。 “许是你疼了太久,听错了也说不定。你先好好将养着身子,其他的就别想了。” 齐怜容知道,自打赏春会上,她毒害李幼初不成,反害了长安侯府的嫡小姐后,江世简便不再像以往一样爱重她。 他把她接回来好久,她也哄了好久,二人的关系才稍有缓和。 但现下事关她的孩子,她必须放下他的骄傲,抓住江世简这棵救命稻草,查出是谁害她的孩子。 她知道江世简最烦她哭哭啼啼,便用手背擦干眼泪,做出一副柔弱状:“我只是心疼我们的孩儿,侯爷你看,这是我亲手为他做下的肚兜,小虎头帽,小虎头鞋,可眼下他都用不上了。” 她捧着这些东西,泫然欲泣,只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江世简看着她这样,不觉又有些心疼,便上榻将她搂在怀里。 齐怜容小脸斜偎在他肩上,像是不经意间抬头问道:“侯爷,我方才听到一阵笑闹,听说是鸳鸯姨娘回府了,还替侯爷生下两个小公子?” 江世简一愣,他特意叫瞒着海棠阁,海棠阁是白事,闲月阁是喜事,一边失去了孩子,一边添了两个大小子。 这无论叫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不想,还是叫齐怜容知道了,听着她的语气那般可怜悲哀,江世简心里也突然疼了一下。 这个女人自打跟着他,好像也处处受压制,好不容易分娩生下孩子,还是个死胎,看着着实令他怜惜。 江世简本来带着一肚子怨气过来,现下见到齐怜容,那些怨气大半都转变成了怜惜和愧疚。 刚要劝齐怜容,却听到她颤着声,反安慰他:“侯爷,是怜容没福气,没能护住您的庶长子,还望侯爷别怪怜容。还好鸳鸯姨娘是个有福的,能为侯爷生下两个小公子。” 江世简叹了口气,不由得更心疼,“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还年轻,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齐怜容这才轻轻回抱住江世简,一个劲地轻声道:“侯爷,我好怕,我一闭上眼就是那个孩子的身影,他在怪我。” 江世简本想回鸳鸯那边,如此一来,反倒横不下心再走了。 “别怕,我陪着你。” 日子过得很快,眼看着快到两个小公子满月酒的日子了。 这日,江世简陪着江老太太在园子里散步,忽然听见两个婆子的说话声。 一个婆子挥舞着扫帚道:“你见过两个小公子吗?那鸿祥少爷越长越可爱,这兄弟俩一个胖一个瘦,模样越长越不像侯爷,你说奇不奇怪?” 旁边的婆子突然一脸神秘,低声道:“这府上的人都在说,毕竟鸳鸯姨娘是在外面生的孩子,走的时候也没人证明她怀孕,谁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猫腻。” “哎,你可别乱说,咱们侯可宠着鸳鸯姨娘和这俩孩子呢,这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母凭子贵,听说,出了月子,侯爷就打算让鸳鸯姨娘管家呢!” “这孩子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呢,侯爷这心可真大,叫人骗了还不自知呢。” 这两个婆子似乎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慌忙捂住嘴巴,神色都变了,“别乱说了,若是叫人听去,我们岂不是要丢了性命!” 结果,旁边假山后还蹲着一个小丫头,她忽地一下闪出来,不嫌事大地笑道:“妈妈们真胆小,你们说这事,府上的下人哪个不知道?还当是什么新鲜事呢,只瞒着主子不叫知道就是了。” 那俩婆子吓得一惊,忙去捂那小丫鬟的嘴,“小蹄子,还不住嘴,你不想活了,我老婆子还想活命呢!” 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在另一条小道旁的矮树后面的江世简和江老太太阴沉着脸,一旁的吴婆子也汗如雨下。 老太太黑着脸道:“回福寿堂!” 吴婆子忙极有眼色地上前扶着她,江世简也铁青着脸跟上。 一到了福寿堂,江老太太便把下人们都支开了。 吴婆子见两个主子面色都好看,便上前替江老太太揉捏头皮,江老太太自出狱后,身子愈发不成了,动不动就头疼。 “老太太,您别信那几个婆娘说的,她们不过是胡说的。” 江老太太皱着眉头,“简哥儿,这事你怎么看?” 江世简知道,江老太太这是问他收用鸳鸯的情况。 江世简自己很清楚,他就是那晚喝醉了酒,在鸳鸯屋里睡了一晚,之后再也没碰过她。 被江老太太这么一问,他突然心中便梗上了一根刺。 但无论哪个男人,肯定不希望自己头上一片绿,江世简略一迟疑,便道:“儿子倒是觉得孩子还小,长得颇像鸳鸯,一时不像儿子,也是有的。” 吴婆子赶紧递上台阶:“是是,两个小少爷还没长开,看不出像谁也属平常,都是越长大才能看出像父像母。” 江老太太心里却不踏实,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透着不信任,“若是像你们说的这样平常,那些下人又怎会传的绘声绘色?我江家的血脉容不得马虎!” 江世简眉毛一跳,他现在是个鳏夫,还是被休的! 两个妾没一个省心的,一个生下孩子死了,一个生了俩,长得不像他。 他正要说什么,江老太太却道:“我向来不信空穴来风,事关江家血脉,容不得鸳鸯这个贱婢这般糊弄。” 第210章 亲自取血 鸳鸯是家生子,她的老子娘都是侯府里用老了的人。 她的兄弟也才从庄子上,提拔到了江世简的院里。 要说鸳鸯一个人敢搞鬼,江老太太是万分不信的,她一家子的身契都捏在她的手上。 鸳鸯是在李幼初庄子上养的病,生的孩子,会不会是李幼初那个贱人,怂恿鸳鸯捣鬼? 江老太太想了想,心中又起一个疑虑,“每次去闲月阁看鸿祥和鸿裕,总是看鸳鸯命人抱着鸿祥哄,反而忽略了鸿裕,前些日子鸿裕有些咳嗽,鸳鸯也没有太着急,反而命人将两个孩子分开来,叫奶娘抱了鸿裕到偏房,说是怕传染鸿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毕竟,哪个母亲不心疼孩子,她生了俩男丁,也该一视同仁? “这里头怕是有蹊跷。” 江世简便将鸳鸯生鸿裕时受的罪,同江老太太讲了。 江老太太索性直言:“这事不查个明白,我心中难安。” 江世简闻言,忽地又想起了之前的传言,有人传江家四兄妹也不是一个爹。 他娘叫他爹蒙了羞,他总不能叫个贱婢给糊弄了? 便抬头问道:“母亲想怎么做?” “我江家毕竟是权爵之家,将来的孩子是要继承爵位的,虽说鸳鸯生的是庶子,但毕竟是庶长子,万一出现鱼目混珠的事,岂不叫我无颜面对江家列祖列宗?” 江老太太又斟酌了下,才道:“何况鸳鸯是在李幼初的陪嫁庄子上生的,那个贱人与我家有仇,她会这般好心,让鸳鸯顺利生下两个孩子,又安然无恙将人送出来?” 江世简还是了解李幼初的,她虽恨他没错,但她心眼不坏,不是那种加害他子嗣的人。 便为她辩解道:“幼初既然与我江家没了关系,她也没必要再与我江家为难,母亲别这样想她。母亲既然有了主意,不若就说说这事你想怎么办?” “你去同鸳鸯说,挑个日子,与那两个孩子滴血认亲。” 这事传到闲月阁的时候,鸳鸯惊了一大跳。 抱紧了怀中的鸿祥,喃喃道:“我儿还未出满月,齐姨娘那贱人便让人挑唆了侯爷,来作践我的儿子。” 近一月来,她与齐怜容交手无数次,那贱人怎么说也是富家小姐出身,大宅里的阴私事,她手拿把掐。 又惯会装可怜,日日缠着江世简,把人往她院里勾。 若不是李幼初让庄头的老婆夏婆子跟着她回来,她还真是难以应对。 夏婆子很是有眼色,“姨娘,那贱人既然叫人说闲话,挑唆侯爷怀疑两个公子的出身,姨娘深知公子们的出身绝无问题,不若这次便把话说个明白。”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附耳对鸳鸯说了几句。 福寿堂。 鸳鸯带人抱着两个小公子来的时候,堂里已经准备好了滴血验亲的水碗,以及刺血的银针。 看来滴血验亲这事是势在必行了。 江世简和江老太太已在上首坐定,甚至连考举失败,低迷了一个月的江世嵩也在左上首坐了,皱眉看着这一切。 齐怜容神色倨傲坐在右上首。 鸳鸯冷笑一声,她不就是为了江家的管家权吗?当她稀罕? 但她不稀罕,也绝不叫能让这贱人得了管家权,磋磨她们母子。 江世简见鸳鸯来了,便叫吴嬷嬷去拿银针,立时便要去刺两个小公子的脚趾。 鸳鸯眼睛一眯,“且慢!侯爷岂能听信那起子小人挑拨,怀疑鸿祥和鸿裕的出身?若真滴血认亲,即便他们乃侯爷亲生,到底也是被侯爷怀疑过血脉的孩子,一生都会被人诟病。侯爷一定要这么做吗?” 江世简眉头一皱。 齐怜容却不依不饶,“事关江家血脉,侯爷不可心软。难道侯爷希望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头上一片青青草原吗?” 鸳鸯就知道是这个死女人挑拨,就看不得她日子过得比海棠阁好。 好啊,既然你非要与我为难,那我就与你儿子为难。 鸳鸯装出一副极受委屈的样子,“齐姨娘这是什么话,难道孩子是谁的,我做母亲的还不知道吗?” “你知道有什么用,总得验过了好叫侯爷和老太太知道!你磨磨唧唧不肯验,是心中有鬼吗?” 齐怜容看着孱弱,实则语气咄咄逼人,丝毫不让。 鸳鸯不看她,只看着江世简,眸子里滚落下泪珠,瞧着也是楚楚动人,“侯爷,妾身并非不肯,只是孩子还小,妾身一怕孩子受苦,二怕被人怀疑过血脉的孩子,被人诟病。” 江世简略一思索,还是觉得验过了放心,便道:“不过是取一滴血,伤不到孩子。验过之后,也好还你们母子清白。若是验了是我的儿子,以后谁敢再拿此事说话,我头一个不饶他!” 鸳鸯擦干眼泪站起来,慢悠悠道:“侯爷,这俩孩子乃一母同胞,只要验其中一个,便能验出是否侯爷血脉,还望侯爷怜惜,莫让两个孩子都受苦,否则,我这做娘的实在心痛!” 江世简想了想,做娘的心疼孩子也是应当,便道:“可以。” 鸳鸯便招呼两个奶娘中的一个上前,那奶娘抱着孩子来到正中,经过齐怜容身边时,那孩子猛然大哭起来。 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 鸳鸯也泫然欲泣,一福身对着江世简和江老太太道:“我是孩子的亲娘,看着别人刺伤我的孩子,我实在于心不忍,请侯爷和老太太开恩,不若就由我来亲自取血,以求心安。” 江老太太看了吴婆子一眼,吴婆子把手中的银针递给鸳鸯。 鸳鸯接过银针,掀开襁褓,只见那襁褓里露出一双,正拼命踢蹬着的小脚。 那孩子仿佛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哭声震天,惊得另一个孩子也叫渣渣地哭。 齐怜容觉得很奇怪,她看到鸳鸯举起的针时,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快感,相反,还觉得有股像是一根无形的针,刺在她的心头上,痛得她窒息。 她不由地看向那双小脚。 其中一只小脚已被鸳鸯握在手里,针尖已经对准孩子的拇指。 第211章 不能生了 鸳鸯将那脚趾对准了杌子上的水碗,一针下去,伴随着孩子哇哇地哭声,鲜红的血,一滴滴流入了水碗中,很快便染红了那碗澄清的水。 江世简和江老太太同时眉头一皱,鸳鸯是不是太紧张了,使了多大劲,取了这么多血。 两个孩子只差几天就满月了,体型却差的越来越大。 鸿祥长了身量,白胖红润,可鸿裕身量却没怎么长,看着有些干巴,丑丑的。 江世简从身量来看,就知鸳鸯扎的鸿裕,眼中闪过不悦。她好歹也是亲娘,虽生产时受了苦,可也更该好好疼惜这个孩子才对。 鸳鸯不知江世简想什么,她将针拔出来,面上除了几滴早已干涸的泪,再看不出其他神色。 倒是齐怜容听着那孩子的哭声,心里一阵阵被揪紧,想起了她那个死去的孩子。 若是她的孩子活着,她定竭尽全力护住孩子,定不叫他受这些苦楚。 孩子被奶娘抱了下去。 江世简走到正中,快速拿起另一根银针,刺破手指,挤了一滴血,滴进碗里。 众人一同看向那碗。 只见两个人的血,混合在一起。 几息之后,便快速融合在一起。 江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果真是我侯府血脉,奶娘,快将小公子抱下去包扎,喂些奶水,好好哄着。” 齐怜容面色惨白,看着鸳鸯和两个孩子的目光里却全是怨毒。 可看着血相融了,她也再不好说什么,否则便是司马昭之心了,不但会落个残害侯府子嗣的名声,还会让老太太和侯爷更加厌弃她。 孩子被抱了下去,鸳鸯这才捏着银针,软倒在地。 江世简亲自扶起她,抱在怀里道:“叫你和孩子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后绝无人再敢诟病两个孩子的身份。从今日起,你便去母亲那里,领了对牌钥匙,替我管着家。” 鸳鸯看着一旁由奶娘站着的鸿祥,她刚刚下足了力气扎了鸿裕,算是替自己娘俩出了口恶气。 接了对牌钥匙出来,鸳鸯再看向还在哭的鸿裕时,便对夏嬷嬷使了个眼色。 夏嬷嬷明白,从奶娘手里接过鸿裕,快步回了闲月阁。 孩子身份风波就这么过了。 齐怜容回去之后便病倒了,素心去闲院阁,报了鸳鸯。 鸳鸯并未理会,只说二蛋被吓病了,回来便一直惊厥,连奶也不吃,哭个不停。 府上一时又忙成了一团。 最后,又去百草堂,请了那个老大夫,先给二蛋看过了,只说是受了惊吓,需吃一副上好的安神药将养。 老大夫折腾了半日,才来给齐怜容看,看病时老大夫便拧着眉心默不作声。 诊了左手,诊右手,把齐怜容吓得连声问怎么了。 老大夫说:“还是叫侯爷过来,姨娘有些问题,需叫侯爷知道。” 江世简来了之后,老大夫起身,缓缓道:“齐姨娘自打生了孩子之后,身子便受了损,近来一个月忧思过度,多虑伤神,身上恶露不净,日后怕是不好生养了。” 江世简和齐怜容俱是神色一变。 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还是个妾室,哪怕是与江世简感情再好,也爬不上正房夫人的位置了。 这样一个女人,就等同于一个摆设,生不出孩子,连半个主子的地位都立不住脚了,随着年纪的增长,待遇或许连正房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都不如。 齐怜容本想着生下孩子,等哥哥做出一些成绩,再把她爹救回来,一家人团聚,她好赖是齐家的小姐,到时候逼着江世简将她扶正,也不是不可能。 可眼下,她没了孩子,身子又不能生养,若是江世间厌弃了他,把她打发掉也是一句话的事。 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她心头一震,一下子扑到江世简怀里,“侯爷,妾身还怎么活啊!” 江世简把她拉下来,请那老大夫去了外间,“大夫,我听您说的保守,齐姨娘的身子可还能调养过来?” “只能看机缘了。”老大夫摇摇头。 大夫的绝妙之处,就是说话说一半,留一半,至于你想的悲观还是乐观,那就看你自己了。 反正,大夫不会把话说绝。 江世简大概就明白了,齐怜容以后生育的机会等同于无了。 大夫走了,江世简只得强打精神,再回了内室。 齐怜容把自己蜷得像个小猫一样,乍看之下,极为可怜。 江世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吩咐蜜桃和素心,“好好照看姨娘,莫叫她想不开。” 自那之后,齐怜容日渐消瘦。每到夜里,她便会听到孩子的哭声,梦到那个孩子回来找她,精神紧张,夜不能寐。 这么一折腾之下,齐怜容的身子便更弱了,隔三差五地生病,每回生病都要发一回疯。 身上再也没了之前飘飘欲仙的气质,江世简也很少再到海棠阁来。 同时吩咐院中人好好看着齐姨娘,无吩咐不得出海棠阁半步。 而鸳鸯也不再让夏嬷嬷,半夜抱着二蛋来海棠阁附近哭。 李幼初再收到素心的信时,倒是没有多惊诧。 上一世,齐怜容害她害得比这惨多了。 她把信烧掉:“告诉鸳鸯,齐怜容院里除了不要亏待素心,其他人都随便,他们自会狗急跳墙,自谋出路。” 水墨道:“没想到姑爷呸,江世简也没那么爱齐怜容,知道她不能生了,不还是像丢一块破布一样丢掉了?” 丹青却面色泛白:“姑娘,在你梦中,齐姨娘是不是也害死你的孩子?” “是。”李幼初想起那个孩子,美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伤感和心疼。 丹青心疼李幼初,便还是强忍着问:“姑娘,她也喂你喝下了不能生育的药吗?” 李幼初想起被关废院,受冻挨饿的那段时光,眸里的伤痛一闪而过,“她狠毒如斯,用她的孩子换走了我的孩子,又害死我的孩子。喂了我不能生育的药,还将我的身子毒毁了,再也生不出威胁,抢不了她的地位。” “又吩咐孙婆子欺辱于我,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我这个主母没有翻身之地,一心一意培养她的孩子,嫁妆也都给她的孩子继承。” 第212章 因果报应 “这个毒妇!”水墨气骂,“姑娘,我们不能就这么便宜她。” “自然不会!眼下,她不能生育,已然是一颗废子,我已经断了她当正室夫人的念想!她那样骄傲,活成这样,定觉生不如死!就她那副破败的身子,已经没什么用处,她得宠的时候,院里的人没落什么好处,一朝落败,却受她连累,吃苦受罪。他们自然会好好招呼她的,自有好果子等她吃。” 李幼初说的对,确实有好果子等着齐怜容和江家。 几日之后。 福寿堂。 吴婆子带着两个买菜婆子,狼狈地跪在江老太太面前。 其中一个脸上挂着彩,另一个头破血流,身上皆挂着菜叶子,臭鸡蛋,一看就是与人恶战了一场。 “还不快说!”吴婆子厉声喝道。 那两个买菜婆子抖如筛糠,互看一眼后,道:“老太太,今晨我去买菜,听沛国公府的人说,三姑娘小产了。” 江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怎么回事?是她又闹事了吗?” 江芸儿是个什么脾气,江老太太门清,她出嫁时三不五时,便闹上一场。 去给孙明远做妾,又不是她自愿的,她又岂会老老实实过日子? 所以,江老太太一听江芸儿小产了,第一个念头,便是江芸儿惹恼了夫家,沛国公夫人不让她一个妾室生孩子。 婆子摇头。 “沛国公府的婆子,听我们报的是永宁侯府的门楣,上来便撕扯我们,说我们送个丑八怪到沛国公府,是欺瞒他们小公爷。纳妾第一夜,小公爷未看清姑娘面容,第二日看着了便发了怒,说看着三姑娘便恶心。” 另一个婆子一说话,便扯得嘴角疼,她捂着嘴道:“那院子里,谁不看着小公爷的脸色行事啊,满院子仆妇都知道小公爷不喜欢三姑娘,趁着小公爷不在家,有个姓杨的婆子,便带头欺负三姑娘。” “三姑娘刚过府,根基浅,哪能闹得过她们一群家生子,连带着日日被羞辱,送些馊饭给姑娘吃,姑娘受这么大委屈哭到小公爷面前,小公爷看着她那张脸也厌弃,不给姑娘撑腰。姑娘日日也是艰难度日。直到嘶” 那婆娘咧了咧嘴,低着头道:“咱们姑娘是娇养着长大的,哪受过那等磋磨,这才没几日便瘦的皮包骨了,直到,那日觉察腹中剧烈疼痛,这才知道姑娘过去当晚便怀了身孕,被虐的小产了。” “那些婆子不讲理,边说边骂。我们姑娘受了这么大委屈,奴婢们心疼,便,便与她们打了起来。这才,这才” 江老太太清楚了情况之后,便朝吴婆子使了个眼色,赏了两个婆子好些伤药,将人打发了下去。 吴婆子道:“老太太,这事您要管吗?” 江老太太的手抬起来,砸向椅子扶手,“那是沛国公府啊,当初纳妾时,又是给了大笔纳妾财礼的。他们是以我和简哥从狱中出来为条件,纳的芸儿,咱们有把柄在人家手中握着。管得了吗?谁去管?” 吴婆子叹了口气,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江老太太整个人往后靠去,那张老脸看上去更加苍老,“叫人传个话给芸儿,当初她既然与娘家撕破了脸,如今受了委屈,便只能靠她自己了。且告诉她,好好忍下这口气,别闹出乱子,若是永宁侯府倒了,她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江老太太想着女儿的日子,同样是妾,再比对着自家这两个姨娘,思来想去,觉得她们过得太好了。 起码鸳鸯还给江家生了两个公子,齐怜容除了给江家添乱,吃江家的,喝江家的,还起到什么好作用了? 生了个孩子还死了,她说不定就是克江家,克江家的孩子。 她现在都疯了,江家难道还要继续养着她? 一个不会生蛋的母鸡,凭她也配? 美得她! 江老太太早查过来了,那些怀疑小公子们身份的话,就是从齐怜容院里传出来的。 这个贱人! 江老太太道:“来人!” 几个应声而来。 “去海棠院,把齐怜容那个贱人给我绑到西北角的废院去,让人给我看好了,一天只准给一个馒头,饿不死了事!” 吴婆子知道江老太太,这是听到江芸儿在沛国公府受磋磨,拿齐怜容出气呢! 一个不会生的姨娘,娘家只有一个哥哥,就算到时候发现她出了事,江家一句她疯了,在外面祸害人,只好挪到后院养着,便能打发了。 江芸儿在沛国公府,日子过得艰难,一心指望着娘家能为她撑腰,救她出水火。 现下娘家让人给传了话进来,说明白了不给她撑腰,彻底断了江芸儿的念想。 她只是一个妾,进了沛国公府,想要再囫囵个出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由于她整日哭闹,把孙王氏闹的火大。 本来还指望着她能叫儿子回心转意,不再稀罕那些男子,结果一看江芸儿的脸,她自己都觉得恶心,还怎么让江芸儿讨好儿子。 探了儿子的口风之后,直接派人把她关进了最后排下人房。 日日叫嬷嬷教她规矩,没有她的命令,江芸儿根本出不来了。 李幼初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只是一笑而过,她替江芸儿选的好夫家,江芸儿过成这样,也是因果报应,不值一提。 更让她关心的是李家发生的另一件大事。 李增荣刚从密州回来没多久,便被户部尚书史绍给召去了户部,整整一日了,还没回来。 李幼初不由得有些担心。 李增荣在户部挂了职,被召去户部本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问题是,前世,李家的结局太惨,她永远不能忘怀。 这些日子,夜里睡不着,夜夜思索。 每每想起父亲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身首异处,她便心如刀绞。 她不信父亲会那样做,一定是有人陷害父亲,她想过是李家二房,可单凭李家二房势单力薄,如何做到手眼通天,让圣上亲自下旨抄了李家,斩了父亲呢? 第213章 中毒阴谋 她努力回想前世的事,北齐之战中,李家是朝廷最大的粮草供应商。 而恰是粮草辎重出了事故,致使七八万大乾将士,葬送在边关。 那次带兵征战北齐的将领,恰是周长庚。 这件事她是从江芸儿的炫耀中听来的,她在说起周长庚战死的消息时,神情哀戚,眼中尽是不舍,说到最后竟然还流了两滴泪。 那时,李幼初才看出,原来江芸儿并不爱她的丈夫,而偷偷爱着周长庚。 每每她遇到不能说的心事,找不到发泄口的时候,便来废院打骂折磨李幼初,发泄完后,她便又恢复了那副高傲得意的侯府嫡女模样。 所以,那些被关在后院的日子,好多消息来源,都是来自江芸儿口中。 李幼初整理着这些消息来源。 前世,江芸儿说,李家为了发国难财,竟昧着良心倒卖粮草给北齐,与北齐勾结,导致大乾将士饿着肚子作战,延误了战机,这才葬送在北境。 她还说是李家害得周长庚再也回不来,被敌人射杀在战场上。 李幼初突然觉得心中一疼。 周长庚居然是被敌人射杀在战场上的,他那样好的人,一心只为百姓,小小年纪便征战四方。 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正在胡思乱想间,安康院的人来传话,说是李增荣回来了。 李幼初收起杂乱的思绪,带着丹青几个去安康院。 一进明堂,便见仆妇们已摆好了饭,李增荣神色看不出太大变化,可李幼初明显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忧愁。 看来应是发生了大事。 李增荣见李幼初来了,便强打起精神招呼她用饭,顾氏见一家人齐整了,很是高兴,亲自为李增荣盛了汤。 “今日老爷回来了,家中只是缺了言蹊,也不知他何日才有空归家。” “言蹊念书呢,隔三差五写信回来,莫要担心他。再说了,男儿志在四方,你这当娘的,怎好整日盼他归家归家的。” 顾氏笑着嗔怪李增荣一下,“我这不是想孩子嘛。” 李增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用饭。 李幼初打量着他的神色,便知今日史绍召父亲,必有要事。 于是,父女二人在顾氏面前演完戏后,丫鬟上了漱口茶,便各自找机会离开了。 李增荣回了书房,脸色便彻底转阴,一颗心沉沉地往下坠着。 李幼初进来的时候,他还颇为惊讶。 “爹,今日可有什么大事?” 李增荣知道李幼初在皇城大乱时,去承晋报信,还急中生智救了长公主。 便知道这个女儿,不但有胆,还有识,便没打算瞒着她,示意她坐下,开口道:“宫里出事了。” 李幼初一惊,忙问:“难道是皇上病危?” 李增荣摇头,“那倒不是,是徐贵人中了毒。” “徐贵人?”李幼初仔细想了想,她娘家出身不显,爹不是朝中官员,她哥哥徐玉楼是副京营指挥使,上次动乱之中,平叛有功,恰遇京营指挥使被刺,由他接替了京营指挥使的职位。 因着徐家不是世代为官之家,所以徐贵人自入宫后,一直位份较低,籍籍无名。 “徐玉楼之妹?” “正是她。” “她是宫中贵人,她中毒,关户部什么事?史大人为何将爹叫到户部?” 李增荣就知道,女儿是聪慧的,一开口便能抓住要点。 “徐贵人怀了龙嗣,刚查出来,便中了毒。” “龙嗣?瑞王一党,会做这么明显不利于他们的事?” 眼下,能继承大统的只有瑞王一人,徐贵人才怀孕,能否平安生产先不说,幼子与瑞王年龄差距太大,她的母族又只有哥哥一人在朝为官,虽升任了京营指挥使,但根基过浅,太好拿捏。 圣上年迈,即便他有意培养,那些瑞王党会放任不管,由着徐玉楼成长起来,护着一个小儿长大,与瑞王夺权吗? “他们要做,自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连你我都能轻而易举想到的事,圣上和刑部岂会想不到?与徐贵人同时中毒的,还有一人。” 李幼初一惊,皇上统共就那么几个妃嫔,有皇子的仅有三位,其中孕育太子的皇后,和孕育瑞王的平贵人都已故去。 剩下的一个许贵妃,也被禁足,同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还有谁中毒? 李增荣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解释道:“和妃!和妃也中了毒。” 和妃,李幼初是知道的,便是北齐和亲的公主,也是桑姆益的亲妹妹,上回与桑姆益交过手,曾提到过这位和妃。 她在这个关键时刻中了毒,还是与平贵人同时中毒,如何想,都有些耐人寻味。 “她中毒,是为了自证没有给平贵人下毒呢?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这便要看皇上信哪个了。”李增荣捋着胡须。 “也或许,皇上哪个都不信。” 大乾帝一生英明,他或许心中早便看透了,是有人拿和妃当把子,她只不过是替某些人背锅而已。 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了他的龙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做个瞎子的。 这就看他的态度和选择了。 和妃代表的是北齐,大乾与北齐本就有了罅隙,不管和妃是何种原因中的毒,北齐和大乾怕都逃不开一场战事了。 李幼初被这个雷劈中了,一张精致好看的脸颊突然僵住,她正在担心的事要发生了。 她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颤抖着唇问:“爹,是不是粮草不够,户部要你购入粮草?” 李增荣点头。 李幼初一惊,无论她怎样努力,还是逃不过前世的命运吗? 她不想,也不能认命。 她不想错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她站起来,给李增荣续了杯茶,道:“爹,你同我说说,史大人如何同你说的,不要落了细节。” 李增荣见她无比认真的神情,心下也知这件事非同小可,便一五一十地复述给她听。 “史大人此人颇为油滑,他先是提醒我,咱们李家是圣上亲封的皇商,我又在户部挂了职,叫我推脱不得。” 第214章 辞行 李幼初紧张地瞪着一双美眸,思索着李增荣的话,也就是说,这个购买粮草的任务是户部强压到李家头上的。 这是一个叫李家没办法推脱,不得不接的任务。 “他说开战在即,叫我一个月内,先凑足三十万石粮食,先大军之前出发到北境,后面大军开拔,再凑三十万石随着大军再一起去北境。” “一个月?”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这时间也太紧了。 李幼初扶着桌子的指节泛白,要知道她之前收粮食有多难,辗转各地,历时三四个月,才收了十万石。 这摆明了就是一个不能完成的任务。 “那户部有拨银子吗?” “没有,只有这个。”李增光从袖筒里抽出一轴文牒。 户部内部下达命令都有专门的文牒,上面写着一月内购齐三十万石粮食,后面皇库有了银子,再拨付给李家。 怪不得李增光愁眉苦脸的,一个月凑齐这么多,即使李家不缺银子,先垫付银子购齐粮食,可皇城内外才发生了战乱,很多百姓都抛家舍业去了渝州。 无人种田,有田的人家,除去赋税,自家都吃不饱。 哪儿有多余的粮卖给他们。 “爹,时间紧迫,我们密州的粮仓还有多少存粮?” “这趟我才去带人盘点过,大概十万石左右。” “那就是还差二十万石,我同爹一起想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李家父女便为粮草奔波,忙个不停。 等到凑齐了三十万石粮食,李增荣去户部交了差,看着粮食一袋一袋被装上船,去往北境,这才松了口气。 而李幼初却更紧张了,她觉得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这些粮食是她和李增荣去好几个州县高价收来的,清点装船,她都不敢松懈,怕被人动了手脚。 现下终于交了差,她反而觉得不对。 “姑娘,你都连续半个月没睡个整觉了。”如花跟着跑了一个月,人都瘦了一圈,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这样熬下去不行的,还是趁这个空档先回去休息休息,后面,可还有个三十万石呢。” 李幼初叹了口气,这三十万石已经是他们父女两人的极限了,附近州县的粮都快被买光了,后面再买怕只能回江南了。 到时候,便不得不同二房交涉了。 还有那封判定李增荣通敌叛国的密信,上一世,是在江南李家书房找到的。 因为前世,李家并没有举家搬往京城。 可现下呢,那封密信会出现在京中书房吗? 她不得不防啊。 李幼初心疼地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如花,“走,听你的,你也回去吃好豌豆蟹黄包,心心念念了一路了,再好好睡一大觉。” 李幼初想着,回去要在李增荣书房好好布防,防止有偷偷放入密信。 过了五日,李言蹊回来一趟,居然带回了周长庚和韩瑜。 李幼初看着他们进来,再一看,身后居然还有一人。 李幼初眸子亮了亮:“阿书,你们你们一起来的吗?还是碰上的?” 李言蹊见阿姐这样还什么都不知道,便有些心疼:“阿姐,前段时间,你只顾忙着同爹忙粮食的事,这样大的事,你竟还不知道。” 说着,他有些调侃地看了韩瑜和沈锦书一眼,“阿书姐姐和韩大哥他们两人” 李言蹊将两个拇指对在一起,比划了比划,“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沈锦书被他说的有些羞怯,“哪有,别,别听这小子胡说!” 李幼初佯装不理,扭过头去。 “不是,哎,圆圆,你别不理我啊。” “阿书,还是不是好姐妹,这样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 “哎呀,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还没,还没去向我爹提亲呢。” 二人笑闹了一阵,还是韩瑜咳嗽一声道:“阿书,你不是要给伯母诊脉,还不快点。” 说着,悄悄向后面的周长庚飞了个眼神,“他还有话要对李幼初讲,我们先过去。” 言蹊也跟着走了,明堂里只剩下李幼初和周长庚两人。 周长庚盯着她看了一会,“瘦了。” 李幼初亲自为他沏了茶,道:“是不是来告别的?” 周长庚沉默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李幼初便都知道了,现下朝中的动静太大,朝臣逼着圣上立太子。 圣上迟迟不立太子,社稷不稳。 宫中的两位嫔妃都被卷入了政治斗争,便是个例子,若是再不立太子,北齐之战在即,朝中怕是要大乱。 圣上目前只有瑞王一个儿子可以继位,但是吃相实在难看,打量着他这个当老子的不知道他背后搞的小动作! 圣上连续被逼了三日,已经气病了。 今日早朝,北境已传来消息,北齐又开始屡屡挑衅。 圣上指定周长庚为大将军,半月后要出征北齐。 “是,我确实是来辞行的。” 李幼初心里有些慌,她又想到了周长庚上一世的结局。 他是被自己人射杀在战场上的。 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他是大乾的战神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杀敌人无能,却来向自己人放暗箭。 李幼初想着想着,便红了眼眶,“你一定,好好保重,保护好自己。” 周长庚一愣,看着小女人红了的眼圈,反而内心起了波澜,“你在担心我吗?” 李幼初垂下眸子,“你救了我很多次,也救了百姓很多次,我,不止我担心你,大乾受你护佑的每一个人,都都担心你。” “你若是担心我呢,我便会好好保护自己。” “那”李幼初心中一跳,她是个成过亲的女人,本轮不到她担心的,但她问自己,她担心吗? “我担心。” 答案还没在心中停留,便脱口而出。 周长庚一笑,眸子灼灼,“那就好,有你担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李幼初脸一热,“这次打仗凶险,你什么时候出发?” “半月之后。”周长庚走近她一步,“要去送我吗?” 第215章 战甲 李幼初摇头,“我不一定能去送你,但我有一物要送给你。” “什么?” “这个需要现做,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说着,眼睛便在周长庚身上左右打量,两只手也抬起来,开始隔空比划。 “这么神秘?”周长庚看着她的动作。 周长庚随着她手的幅度,晃动身子,有些好笑道:“这是做什么?” 她红着脸嗔道,“你只管站着别动。” 周长庚本来欲上前的左脚,又讪讪收了回去。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他莫名爱听她的话。 这次答应了她要安全回来,也一定要说话算话。 李幼初比划完之后,这才收回手。 周长庚笑呵呵道,“你要给我做袍子吗?虽然有营中有冬衣发放,但若是你做的,我定会好好穿。” 李幼初眸子亮亮的,“你说的啊,要好好穿。” 周长庚顿时觉得,会不会答应的草率了点。 二人分别后,便各自忙碌。 忽有一日,传来消息,负责运送粮草的卫大人跑了。 粮草也不知所踪。 李幼初知道,那件她无比担心的事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周长庚快要出发去北齐了,李幼初越发担心起来。 她记得江芸儿曾告诉她,前世,周长庚在战场上,是被人用暗箭所伤。 周长庚功夫了得,若是明着打斗,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是让人隐在暗处,趁其不备,用强弩射穿了他的战甲,箭头扎穿了他的心脏,这才致其死亡。 李幼初心头突地一痛。 她不能接受有这种意外。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说不清楚,也不想深想,反正就是不允许有这种意外。 她前几日,已经用手大概量了周长庚的身量。 她还没见过周长庚穿战甲的样子。 光是想想,就觉得威武。 她让人把老黑叫来,老黑上过战场,对战场上的事极为熟悉。 “老黑,你们作战时穿的战甲,能挡住刀剑吗?” 老黑想了想,“能,那东西坚硬着呢。只要不是削铁如泥的昨器,一般都能挡住。” “那箭呢?” 老黑这次连想都没想,直接比划了一下,“战甲这东西,其实没那么严实,为了好穿,也为了轻便,也只是护住关键位置,若是箭的话,加上百步穿杨的好手加持,战甲是挡不住的。” 李幼初一听便露出失望的表情,果然如此。 老黑见她失望,又挠着头想了想,“姑娘,这在战场上,本就是刀剑无眼,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上了战场,就要做好回不来的准备。” 李幼初脸黑了。 老黑还在嘞嘞,“你瞧瞧我脸上这道疤,这就是在战场上被人砍的” “咳”一旁的如花见李幼初神色不虞,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老黑的话,“哎,老黑,你先回去歇着,姑娘一会要出门一趟。” 老黑天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他倒是没觉得他话说多了,被打断有多尴尬,听说姑娘要出门,眼睛一亮道:“我老黑给姑娘赶车。” 李幼初欣然同意。 “你先套好车等我,我们稍后去李记首饰铺子。如花先陪我回去一趟。” 如花以为她要去打首饰,回去便去找丹青要银票。 李幼初也不管她。 让水墨陪着她,把她从小到大,以及出嫁之后添置的所有金饰全找出来。 水墨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傻乎乎地帮着找,最后装了满满一大箱笼。 找了四个小厮才抬上车。 到了李记首饰铺子,李幼初便亲自画了个纹样,交给了打首饰的老师傅。 老师傅都惊呆了,连说:“姑娘,这不一定成。” 李幼初眸子晶亮:“咱们李氏的师傅若是不成,那全天下,便无人能成了。” 老师傅备受鼓舞,决定日夜研习,无论如何也要做出来。 过了三日,李幼初带着一个小巧的箱子去了将军府。 周长庚一见是她,有些吃惊,李幼初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将军府。 李幼初双手捧着箱子,递给他。 周长庚接过,高兴道:“你给我做的衣裳好了?可怎么就装在一个这样小的箱子里?” 李幼初忽然看到了,他放在一旁的一套战甲,忙按住箱子,急道:“你先别看。” 周长庚只好先放在一旁。 李幼初走到小几旁,看着那套铠甲,挺威武的,偷眼瞧了瞧眼前的人,想象着若是他穿上,该是什么神仙气度。 她摸着那套铠甲,声音闷闷地:“你上战场时,会穿它吗?” 周长庚颔首,看她看着战甲又看着自己的样子。 “想看我穿上它吗?” 李幼初惊喜点头。 周长庚很是利落地把战甲穿上,李幼初听着叮叮当当地碰撞声,心中也开始打起了鼓。 “这套战甲能防弓箭吗?” “这是精铁锻造,普通弓箭是射不透的。” 李幼初歪着头盯着威武的周长庚,这战甲可能为了轻便,只能护住前胸,锁骨下面这个部分,却是裸露在外的。 若是射箭角度精奇,不一定箭不到心窝。 而且它防的只是普通弓箭,若是遇到精铁锻造的机械弩,那估计还是会有问题。 她不想他死。 李幼初心头一紧。 “周长庚,你去战场不要脱战甲好不好?” 李幼初的视线落在他胸前,看着战甲的厚度,希望它能保护周长庚。 周长庚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担忧和紧张,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放到自己胸前,“你摸,这套战甲很厚。” 李幼初不知道怎么了,战甲冷硬,可她偏觉得手心里的温度灼热,仿佛能穿透战甲,传到那人的身上。 她突地一下抽回了手。 又将方才放到一边的盒子重新拿起来,递到周长庚手中,眼神示意他打开。 周长庚接过,将那盒子盖轻轻掀开。 一打开差点晃瞎他的眼,只见里面一片金光灿烂。 一件轻巧地金丝比甲,静静地躺在里面。 周长庚伸手摸了摸,这触感很是特别,既柔软,又坚韧。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给我的?” 第216章 离别 李幼初轻轻点头,“给你的。” 周长庚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这么豪横,用纯金打造了一件金甲。 他从小长在宫室内,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确实还没有人一次性给过他,这么贵重的一整件黄金甲。 最关键,他不缺银子,他缺的是家,是被人关心的感觉。 他心底有种特别的感受,眸子精亮,“这得好几箱黄金融了,才能织出来。” “没多少,打仗的时候你把它穿在里面,这个能护你平安。”李幼初收回手。 周长庚觉得有些夸张,他一个将军,还怕受伤吗? 正要反驳用不上,李幼初道,“前些日子,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穿着的。” 周长庚顿时有些尴尬,果然还是答应的太草率了。 他穿上这么夸张的东西,让他的士兵见了,该用什么异样的眼光瞧他。 可看着李幼初坚持的目光,他又拒绝不出口。 “我不想你有事,我想你平安回来。” “我会回来。”周长庚顿了下,“这便算定情信物,你若答应我便穿。” 李幼初一愣,她只是想救他。 自己是个成过亲的女人,如何还能再二嫁他为妻? 周长庚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国之栋梁,她这样有污点的女子,如何当得人家的正房奶奶,会令别人嘲笑他的。 李幼初突然有些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潮湿了眼睛。 周长庚见她如此,心里急了,“你别哭啊,不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我开玩笑的,我穿,我答应你。” 他就是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李幼初是因为生离死别,一时难受才没管住眼泪。 只有她知道,周长庚这一走,或许她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幼初抹干眼泪,一双眸子清亮,只要他能活着,怎样都好。 她笑起来,灿若牡丹,“你若回来。” “什么?” “它算。” 定情信物又怎样?还能比得过他的命珍贵吗? “当真?” “比金还真。” 周长庚伸手,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一倾身,不由分说挂到了李幼初脖子上。 李幼初要去解,被他按住,“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如今我把她给了你,你好好戴着。就当它替我陪在你身边。这样,我知道你等着我,便会拼尽一切回来。” 李幼初的手,慢慢放下,重重点了点头。 只要他能回来。 十月,北风渐凉。 周长庚作为主帅,率军北上。 众人送行。 李幼初仔细看,前方将领的最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江世简。 很显然,江世简也看到了她,向着她微微点头。 李幼初别过头去。 只看着前面身穿战甲的男人,而男人抓着衣领,指了指里面金黄的比甲,用口型对她说:“我不脱。” 李幼初这才稍稍放心,悄悄对他竖起大拇指。 江世简盯着两个人的互动,眼神阴鸷。 等队伍走后,陈志诚从人群里挤过来。 “姑娘,咱们的人找到卫大人了。” “在哪?”李幼初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此人跑了,粮草肯定出了问题。 而前世,正因为粮草辎重,未及时到达北境,导致延误战机,葬送了大乾近十万将士。 李增荣这才被人推出去顶罪,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若是,她从源头上截断此事,暗中戳破这个阴谋,不就能救李增荣了吗? 眼下,周长庚已经带兵出发,若是不及时查出问题,他和近十万兵士还是会葬送性命。 陈志诚将一张纸条交给了她。 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李幼初立刻问:“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陈志诚道:“我们的人已经把卫大人看住了,等着姑娘去问话。” 一行人,很快来到纸条上写的地址,这里就是个普通民宅,隐藏在一片宅子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陈志诚上前打开门,与里面的接上头之后,直接带李幼初进了院子。 屋内,卫泉已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他的两个侍卫,被捆了手脚按在地上。 李幼初盯着他细细打量了一下,此人长得挺白净,典型的文官,带着些孱弱,此时满脸胡茬,多了几分沧桑感。 李幼初唇角一弯,“卫大人,跑什么?” 卫泉见进来的是个女人,紧张的神色稍微松弛了下,倔强道:“我是大乾官员,你是谁?也敢抓我?” 李幼初没说话,她慢慢走到卫泉身前,居高临下道:“大乾官员?运送粮草的官员,对?卫大人。” 卫泉神色一变,没有说话。 “朝廷命你运送粮草到北境,你走到半路跑了,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卫泉眼神闪躲,不敢与李幼初对视。 李幼初却嗤笑一声,“不若我告诉卫大人,你这一逃,那十万将士将无粮可吃,饿着肚子对抗凶猛的北齐人。他们的热血会洒在北境,他们的尸骸会堆叠在北境。而” 李幼初声音有些发颤,“他们的家人,会在大乾伸长脖子盼他们归家。你坑害的是用血肉护着大乾安全的同胞!这样的责任你背得起吗?你觉得你还配做大乾的官员吗?” “不,不,你别说了!”卫泉哭腔顿起,“我,我也只是听命办事的,我也有家口,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可都在别人手上,我” 李幼初直起身子,再次嗤笑,“是吗?” 她做了个手势。 一旁的老黑,立马砍了其中一个侍卫,屋内顿时一股血腥味飘散,之后便是一阵惨叫,伴随着一股水流声响起。 李幼初放弃讲道理,直接上手段,“卫大人,你是个聪明人,你还剩一个侍卫,你想清楚,再做决定。我既然把你弄到这里,你以为你不吐出点什么,还能安然离去吗?” 卫泉看着他的侍卫,被人抬了出去。 那杀他侍卫的黑汉子,一脸敬重地搬来一把椅子,让李幼初坐下。 屋内血腥味稍散。 李幼初优雅地坐下,慢条斯理道:“听说卫泉卫大人有洁癖,带他下去换条裤子,别委屈了卫大人。” 第217章 蛛丝马迹 卫泉顿时崩溃了,他这是被人家查了个底掉。 对方连他有洁癖都知道。 他逃跑之后,便有好几路人马同时抓他,他不确定这到底是谁,他在换衣裳时,便将有可能抓他的人马,逐一做了分析。 思来想去,对号入座,想着行事风格,和利害关系,丢了粮草最先背锅的就是李家,他认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李家女——李幼初。 不过,他实在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实力和手段,一个后宅女子,居然说抓他就抓他,说杀他侍卫就杀他侍卫。 不是一般女人啊。 与京中传言严重不符。 不过,倒让他更加谨慎。 再回来,卫泉没了方才倨傲,依旧被人捆着,不过,他的神情平静了很多。 对面的李幼初,已经喝了一杯茶,声音平淡,“卫大人,我既然能找到你,必然是堵了你的后路,你以为你被我抓了,你的主子会不知道吗?” 卫泉听着,身子微微颤抖。 “你就算什么也不说,他也会怀疑你说了。而且,我既然能抓到你,便有的是法子找你麻烦,继续不开口,吃亏的是你。” 卫泉苦笑,“我实在想不到,我活了半辈子,居然被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威胁了。我同你爹认识。他是个很好的人,做生意实在,认真负责,不掺假。” “我爹,我当然了解。你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跑。” “我干这个运送粮草的差事,好多年了。我不敢不跑啊。” “出了什么事?” “本来运送途中好好的,走了几天之后,有天晚上下大雨,雨势太急,覆盖在船舱上的油布被冲走了,雨水进了船仓,淋湿了一部分粮食。” “卫大人,你做运送粮食的差事十几年了?” “是。” “我李家也是做运输生意的,我李家随便一个镖师都知道,若遇暴雨天气,运输船会利用地形做屏障,降低对粮食的损害。你这个理由,欺骗不了我。” 卫泉见瞒不过李幼初,便吐了实情,“我要是再不跑,到了北境,这粮草辎重不够,我也得死。” “怎么会不够?” 卫泉的目光复杂,似是痛心,似是挣扎,半晌后才道:“这场战事,他们赢不了,我只能说这么多。” “你知道什么?” 后面,无论李幼初再如何问,卫泉打死也不开口了。 李幼初心中明白,北齐战事,看上去是事发突然,实则北齐一直打大乾的主意,屡屡挑衅。 和妃中毒这件事,看似和这场战事有关,实则和妃本身也是一枚棋子而已。 卫泉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但他不开口,李幼初也没什么好办法,又不能真弄死他,只好叫老黑用些手段去审他。 回了李家之后,李言蹊正好在家中。 李言蹊在书院一待就是几个月,这次回来,身量长高了不少,声音也开始变粗,越来越像个男人。 见李幼初愁容满面,便寻问原因。 李幼初将此事,说给李言蹊听。 他听完之后,便道:“这个卫泉在这个位子上一干十几年,为什么没有升官,一直原地踏步?阿姐不觉得奇怪吗?” 李幼初一愣,这个角度的确清奇。 她没想到这一层。 根据她查到的卫泉的底细来看,卫泉是寒门出身,两榜进士,曾下放到别的州做县丞,再上来便直入户部。 一直在“钱粮官”的位子上,一做便是十几年,从未换人。家住在皇城内圈,家中宅子虽算不上大,但是位置极好,上朝方便,生活也方便。 他家中奴仆成群,支出与收入明显不成正比。 有蹊跷。 李言蹊见她在思索,不说话,便又道,“他这么怕死,宁可冒着砍头的危险跑了,也不继续运送粮草,这是打算鱼死网破,再不做官了。” “粮草定然是出了天大的事,而且卫泉胳膊拧不过大腿, 不得不跑。”李幼初皱着眉,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他背后的人想干什么?” 李言蹊喝了口茶,“阿姐,反正卫泉在你手里,该心急如焚的是他背后的人?” “他们这般打粮草的主意,是冲着谁去的?”李幼初心中盘算着,“目前大军刚开拔,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肯定是不会罢休的。” 李言蹊的目光,盯着走来走去的她,突然放下茶碗,细细思量之后,开口,“阿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卫泉跑了,他背后的人该比我们还想抓到他,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抓到,反而被你抓到了呢?” “你是说,他们是故意的?故意往错误的方向引导我?” 李言蹊犹豫了片刻,终于再开口,“假如我们是背后的人,他们肯定会想,你抓到卫泉之后,会做什么?” 李幼初一愣,差点被他绕晕,“我势必会查出他为什么跑?粮草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有什么勾当?我怕他们害爹,也怕” “也怕他们害长庚哥,对。”李言蹊接上。 “别胡说!” 李幼初突然不走来走去了,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杯,佯装要喝。 “我想到了。我让人去顺着水路查,运送粮草的不只卫泉一个,他跑了,他手下的可不一定跑得掉。所以卫泉背后的人,大概会推出卫泉去抵罪。然后粮草出事,肯定会牵连到户部,户部尚书肯定会找人去补这个缺。他会找谁呢?” 李幼初的眸子突然瞪大了,李言蹊也是一样,二人异口同声道:“他会找爹!” 到时候李幼初查出证据,他们岂不是会把所有罪名都按到李增荣头上? 直接要了他的命? 李幼初惊出一身冷汗,她以为李增荣是最后被人陷害的。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李家。 “可是他们就算让爹当替罪羊,他们为着什么?难道有人盯上了我李家的家财?” “阿姐。”李言蹊平静道,“徐贵人的事,我们在书院都听说了,她做错了什么?还不是怀璧其罪?” 李幼初不语。 “这个世上,不全都是好人。完全的好人,也坐不上那个位子,坐上那个位子,脚不沾血,是走不到头的。阿姐你觉得,若他们真叫父亲去顶包,该当如何?” 第218章 不得已下江南 这话把李幼初说愣了,李幼初呆呆地看着那个坐在她旁边的少年,他已不知何时褪去了少年的样子,变得有力量,有担当。 “言蹊,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书院,也是一个小朝廷,既然要考举入仕,这些我总要学会的。” 李幼初定定地看着他,觉得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哪里不一样了。 “言蹊,你有些不一样了。” 李言蹊转过身,见李幼初看着他,摸着鼻子道:“哪儿不一样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从来不皱眉头,见谁都乐呵呵的,朝气蓬勃,仿佛总没有愁事。” “阿姐,那时候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也没有亲人,自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李言蹊忍不住叹口气,“现在我有家了,有爹、有娘、有阿姐,我自然要快些长大,努力变强,我可是家中的顶梁柱。” 李幼初好久没说话,眼眶湿润。 李言蹊轻轻走过去,为她擦干眼泪,干净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影子。 “阿姐,我想了好久。卫泉跑了,是因为粮草辎重出了大问题。若是单纯因为大雨而冲毁船舱,造成的损失,他大可不必逃跑。” “他跑了,便不打算再做官了。他出身贫寒,拼搏了很多多年才在城中买了宅子,家中人还在皇城,敢跑,无非就两点。” 李幼初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这件事要么他早就知道,提早把家人送走了,宅子也已经卖了;要么就是有人指使他,他故意这么做,又故意让我的人抓到。” 李言蹊略一沉思,点头道:“所以,不管卫泉是不是提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一定有所图的,卫泉只是枚棋子。我们要反向推敲,卫泉背后的人最终图什么?” “能把主意打到粮草上来,就是在阻挠大乾打北齐,北齐赢了,大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又会获得什么好处?” 突然李幼初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开窍了。 “难道朝中有人与北齐达成了某种协议?那这样的话,那些大乾将士,岂不是被人当作筏子,诓去北齐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周长庚自承晋之乱平乱以来,也表明了态度,他是圣上的人。 他手中握有兵权,各方势力都想收买他,便此人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 听说瑞王曾几次与他示好,均被他一口回绝。 正所谓得不到的,就毁灭。 难道周长庚是这样才被人暗杀的吗? “这样说来,他们的目标是圣上,是皇位,圣上迟迟不立太子,最不利于谁?” “瑞王。” “可卫泉是户部的人,他的顶头上司是史绍。众所周知,史绍是何太傅的乘龙快婿。何太傅是太子的人,太子死后,他便逐渐隐退,再不站队,只忠于圣上。” “可圣上终究是年纪大了,他们总要为自己留好后路的。即便何太傅不站队,史绍还年轻,他岂会不为自己前程考虑?”李幼初越想,越觉得北齐之行,是个阴谋。 她突然站起来,对言蹊道:“看来,我要回趟江南了。” “阿姐要去收粮吗?” “是,我必须做好后手,不能让爹背锅。” 姐弟俩商量好后,便开始准备回江南的事。 黑狼那边审问卫泉,稍微有了些眉目。 卫泉没能挺过黑狼的手段,答应要写供词。 黑狼给他一晚上时间考虑,第二日去关押卫泉的地方拿供词。 却发现卫泉自尽了。 这条线就这么断了。 李幼初眉头锁的死紧,知道卫泉背后的人,肯定有后手拿捏卫泉。 卫泉不得已才自杀。 或许卫泉根本就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还不待李幼初查清楚卫泉的事,户部又来人,将李增荣叫走了。 再回来之后,便果真接到了让李增荣顶替卫泉,继续押送粮草。 李增荣推脱不掉。 直接被史绍的人,从户部直接送往了去北境的路。 李幼初和李言蹊急得团团转。 最终还是决定,李幼初快马加鞭回江南收粮。 她此次回江南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要大量收粮,看能不能暗中补齐缺少的粮草辎重。 第二,她要查清那封密信的秘密,阻止那些人再次给李增荣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江南之行,她需得尽快。 丹青和水墨见她愁容不展,也都各尽其责的帮她收拾箱笼。 收拾完她的,又去收拾她们自己的。 李幼初见了,道:“我知道你们没同我分开过,但这次我去江南是去收购粮食,又累又忙,身边不宜跟着太多人,你们两个便留在院子里替我看家。” 丹青和水墨一听,便垮下了小脸,“姑娘,我们不想与你分开。” “我又不是不回来。” 如花一见,便默默地走到李幼初身后立定,这种外出的活,必须得有她陪伴。 虽然姑娘没说,但她心中早就做好了跟去的准备。 周长庚临走前,见了如花一面,叫她无论如何都要替他好好保护李幼初,甚至还留下了四个暗卫给姑娘。 李幼初坐下来,静静道:“此行,我需要一个熟悉水路的人,帮我前后打点。” 如花道:“陈师傅跟了姑娘这么久,自然是他,最合适不过。” 李幼初摇头,“我不是没考虑过他,我也知道他最熟悉江南那条水路,可如今他与赵梅刚刚成亲,这档口” “姑娘,这是嫌弃我老陈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陈志诚低沉的嗓音,“姑娘,我过来正是要说这事,言蹊少爷早就同我说过,姑娘要去江南的事,我同赵梅商量过了,赵梅让我务必跟着姑娘去。姑娘若不带我,赵梅说” “说什么?”如花问。 “说我便不必再回家去了!”陈志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家中一切有赵梅打点,我很放心。我老陈能有个家,多亏了姑娘成全,姑娘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怎么能少了我老陈。” “也少不了我老黑。”老黑在屋外也不进门,呲个大白牙,咧着嘴笑,“我还没有媳妇呢,家中了无牵挂。” 第219章 补救 众人都被他二人逗得笑起来。 算是给短暂的分别,添了一点欢乐气氛。 陈志诚跟着李增荣走了近二十年镖,他最是熟悉这套流程:“姑娘,去江南收粮,我们得提前规划好行程路线,做好万全之策,后面才好事半功倍。” 李幼初一笑,“这样,我写一个章程出来,陈师傅也写一个,我们两下一碰,取长补短,到时候哪里欠缺再补上。” 老黑见他们说到章程的事,便有些不好意思,“我老黑不懂什么章程不章程,我就只管护着姑娘,姑娘说怎么做,我老黑绝无二话。” 李幼初笑呵呵道了声好,“那这一路,便拜托几位了。” 李幼初写了章程,将整个行程都罗列清楚。 又着人详细打听了各州县的情况,将每个州县的情况都摸清楚之后,又临时从护院里挑出了几个好手,组成了护卫队。 这次回江南,势必要同二房的人接触,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这个人做事,总喜欢思想先于行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变得更加谨慎。 她出不得事,她也不允许自己出事。 她爹已经被强行送去押送粮草,她此行,只能胜不能败,她不会再容许他爹出事。 还有周长庚,他此行实在凶险,若是没有粮草,她不也想象会发生什么。 李幼初用了几个晚上,将此行所有的预算都估算出来,又将打算如何买粮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甚至把路上会遇到的麻烦和困难,也都提前预想了一遍。 最后,又把先去哪个州,再去哪个州,买到粮食之后,如何运送,全都做了规划。 后来想了想,她实在需要人手,好在李家在各州的码头上,都有自己的人,她买了粮之后,倒是不愁无人替她押运。 她让丹青把她的嫁妆银子兑换成银票。 “姑娘,这么多,您都拿来买粮?您以后可怎么生活?” 李幼初完全不在乎,“只要我爹好好的,我好好的,我们全家都平安,以我李家的能力,何愁生活。银子算什么王八蛋,没了照样能再赚!” 丹青听了,叹口气,只好默默地将银票,按照数额大小,分别放在几个匣子里,交待给如花。 如花脑袋平时不够清楚,可她见李幼初这么谨慎,光前期工作就做了这么多,只好收起大大咧咧的性子,学着归类东西,只求这一路能好好照顾李幼初,别出什么岔子。 李幼初这一趟很急,第二日便出发一路南下。 林嬷嬷和被看扶着顾氏亲自送她出门,顾氏很是不舍,一面擦着眼角,一面说:“圆圆,娘现在身子好了,我与你同去江南,那边娘熟。” 听得这话,李幼初忍不住笑了:“娘,我自小在江南长大的,我也熟。” “娘不是那个意思,娘与你爹白手起家,那边的关系,娘真的熟。”顾氏急得脸都红了。 “娘。”李幼初的声音柔柔的,“女儿以后总要长大的,您该放手让我自己去,我这趟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再说,以后我还有好多路要走,您还能一程一程都陪着我去吗?” 李幼初轻轻抱住顾氏,她的身子很瘦弱,这些年一直被安氏喂毒,身子底子都亏了。 “娘,您身子才好一点,只要您好好将养身子,我收到您身子安好的信,便会快点办事,早办完早回来的。” 顾氏还要说什么。 李幼初一噘嘴道:“您要是一定要跟着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听得李幼初说她不去了,顾氏突然沉默了下去,半晌后,她回抱住李幼初,“娘一定好好养着身子,好好看家,等着你和你爹回来。” 看着李幼初转身上了马车,顾氏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不管不顾地上了马车,“圆圆,娘,送你出城,送你出城,娘便回来。” 送到城门口,顾氏不下车,又多送了一里。 一里,再一里,送出十几里后,李幼初命人强行将顾氏送回了李家。 她朝顾氏招手,“回去,女儿很快便回来了。” 想了想,便又道:“女儿会给您写信的。” 李幼初一路往南,落脚的第一个地方是宁城,宁城是梁州第一个城池,城墙很高,离皇城不远,整体与皇城差距不大。 陈志诚对宁城很熟,李幼初的身份特殊,不方便用她的身份文牒办事。 于是,陈志诚用他的身份文牒,带着商队入城,人称陈老板。 李幼初让他们找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来。 一安顿好,李幼初马上让陈志诚带人,四处打听物价,粮价。 对于李幼初来说,这些东西她从小便熟悉,只要让人一打听,她便能摸清这个地方的整体收支水平。 她这次买粮得按着六十万石来买,之前已经送出去的三十万石出了问题,她得保证后面的三十万稳稳的不出问题,还要补齐了前面亏损的三十万石。 由于买的数量太大,需要银子数额也太大。 所以,她必须低买高卖,做粮食价格的操控人。 她若是一来便大量购买,很快便会惊动当地的粮商,搞不好他们联合起来哄抬粮价,那她这笔买卖做不下去事小,后面她若是买不到粮,爹和前线的战士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李幼初这个人,出生于商贾之家,自小便对做生意,有着极高的敏感度。 她来的时候又做了全套攻略,所以,她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让人出去打听价格,自己也没闲着。 去周围的摊贩上转了一圈,对宁城的消费水平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李幼初派去打听粮食价格的人回来后,她便很快把几队人马打听的价格,写在一张空白的纸上。 几经比对之后,发觉这里和皇城的粮价没有太大出入。 李幼初心里差不多想好了,第一批粮食该如何买。 到了第二日,李幼初便让她挑出的人,扮成商人,又让如花找出一些百两面值的银票,发给他们。 让他们去宁城各大粮食铺子,大肆买粮。 第220章 收粮应对 安排好人去买粮,李幼初便去了离客栈最近的茶楼坐着。 主要目的不是喝茶,而是打听一下宁城老百姓的物价、粮价,以及官府对粮市的管控。 忙活了整一日,那几队人都回来交差了。 四队人马,各自都买到了一千石粮食,其中陈志诚那队买了两千石,也就是一共五千石粮食。 陈志诚拍了拍身上的土,笑着道:“姑娘,我们今日很顺利,开门红,只在宁城就买到五千石,而且,好几个粮商已经答应我们,会再调粮卖给我们。” 李幼初面前的茶杯已经冷了,她听了并没有多高兴,只是扭头看着外面。 陈志诚见她不说话,便问道:“姑娘不高兴?” 李幼初收回视线,摇头,让人换了热茶,请陈志诚坐在她对面,又让人带其他人下去用饭、饮茶、休息。 “我们要买六十万石,如今也才五千石,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她没告诉陈志诚,其实她心急如焚,买到粮食,还要集中运送,她要想办法写信给父亲和周长庚,让他们都做好准备。 “两个月前承晋之乱,皇城周围的百姓都往渝州去避难,地也不人种,到处都是流窜的百姓,我甚至还记得那个老翁骨瘦如柴,吃不上米,只能啃树皮。可如今到了宁城,那些粮商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粮食卖给我们。” 陈志诚也逐渐拧起了眉头,“如今朝局不稳,战事四起,还不是那些狗官不作为?北齐都打来了,朝中大臣却还在为党派之争互喷,瑞王一党更是司马昭之心,整日逼着圣上立太子。他们这些狗官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谁又管百姓死活,谁又在乎国家存亡。该杀!” 陈志诚捏紧了拳头。 “呵!有些人做官是为了百姓苍生,有些人做官纯纯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抱负和权利争夺!我们暂时杀不了那些欺压百姓的狗官,可我们既然知道他们的阴谋,却不能看着保卫大乾的将士们,钻入他们的圈套,就这么白白赴死。” 李幼初轻嘲。 “若是我们买不到粮食,我爹和那些运粮的官兵必会被人抓去顶罪,而我大乾战士也必定不敌北齐。所以,眼下,我们要快些筹集够粮草。明日再去买粮。” 陈志诚恭敬地点头,跟着李幼初这么久,他越是明白,这个姑娘不是后宅那些目光短浅的妇人,她有主见,几次救过老爷夫人,甚至还在承晋之乱救了长公主殿下。 他能跟着这样的人,是人生幸事。 自那之后,李幼初每日都在幕后,陈志诚在幕前,日日买粮。 大概三日之后,粮价就比最开始上涨了快两倍,李幼初让人照买不误。 之后,不但李幼初的人买,各大粮商也开始反向收购,宁城百姓突然觉得粮食金贵起来。 纷纷把家中多余的存粮卖了,小赚了一笔。 很快李幼初便命人不要再买粮食,而是买面。 一时之间,粮食和面成了宁城最抢手的东西。 米面一度滞销。 李幼初见时机成熟,命人拿出一千石粮食,小范围贩卖出去。 大家发现有粮,便疯狂购买,有的富商甚至加价囤积,于是这一千石粮食卖完,李幼初初时投入买粮的本金,全部回了本。 李幼初瞧着银钱和粮食都有了,便命陈志诚将人全部撤回来。 全部停止买卖。 陈志诚懵了,便问:“姑娘,这时候粮价正高,我们要不要再卖一些?” “不卖。”李幼初斩钉截铁。 “那,我们出发去下一城吗?” “再等等。” 没有人知道李幼初在等什么。 只见她连续两日都去茶楼坐着喝茶,听戏。 到了第三日,陈志诚兴冲冲地回来,“姑娘,粮价跌了,断崖式跌落,已经快等同于我们初时买粮的价格了。” “好,知道了。” 就这? 陈志诚挠头。 又等了两日,之前粮商们手中买过来大批的粮食无人再收购,有人急了,开始降价。 李幼初这才下令:“继续收粮,不能全收,每个粮商手中的粮,我们最多只收一半,买完之后,今晚就离开。” 陈志诚他们去买粮。 如花不解道:“姑娘,为什么只收一半?反正现下价格便宜,我们给他全收了,岂不是能快一点凑够我们要的数目?” “不行,宁城虽富庶,可这里的百姓也要吃饭啊。我们都买光,这里的粮价必然要和前几日一般高,我们走后,百姓还能吃得起饭吗?” “原来是这样。”如花呆呆地望着李幼初,只见她脂粉未施,却眉目如画。 她越来越觉得,她家姑娘人美心善,从来不会只想着自己,永远心中记挂着百姓。 当晚,李幼初盘算了一下,陈志诚他们的购买数量,一共三万五千石。 李幼初早就计划好了,这些粮食买完,她也不会带着去江南,一是太重,二是目标太大,容易被人怀疑。 万一被卫泉身后的人盯上,她就别想再悄悄买齐粮草,还顺利送往北齐了。 于是,李幼初直接派人送到宁城的码头,装在李家的货船上。 又亲自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李增荣,一封给周长庚。 连同信一齐交给了她信得过的管事,嘱托他亲自送粮。 后续再买的粮,也是小范围,分批次,直接送达北齐,偷偷交给李增荣。 这样,目标不大,很难引起怀疑。 安排完这些事后,李幼初松了口气,继续上路。 而这些粮食,连同李幼初的信,穿洋过海,终于在十天之后到了李增荣手里。 李增荣看着悄悄潜进来见他的李管事,听他转达完李幼初的话,捏着这两封信,心中甚慰。 很快,他便吩咐李管事,悄悄带着李家的人,将他运来的粮食,替换了尾部那几辆马车上的麻袋。 李管事全部换完之后,便找机会悄悄道:“老爷,姑娘说了,叫我不必回去了,装成老爷的侍从,跟在老爷身边,那几个人也都是好手,混在队伍里,一来保护老爷,二来老爷也有个帮衬。” 第221章 动荡不安 李增荣心中重新有了生机,他自打被史尚书送来做钱粮官,押送这些粮草到北境,便被看了起来,虽然那些耳目没那么明显,但他明显感觉到,他是被架空了的。 一路上,他被副钱粮官明确警告过,他只管跟着走就好,其他事一律不用过问。 还说了之前的钱粮官卫泉,便是承受不住压力,插手太多,才被人抓了,死于非命。 但凡他表露出想过问粮草之事,副钱粮官身边那些凶神恶煞之人,便蠢蠢欲动,仿佛他再啰嗦一句,便能将他灭口一样。 李增荣便知,他们让他来,本就是个摆设。 粮草一定是出了事的。 这些日子他观察下来,按说队伍应该快速前进,可每到一地官驿,他们便要整修个日。 最奇怪的是,还要把他软禁在驿馆内,不让出去,吃喝拉撒全在屋里解决。 外面的事,他搞不清楚,只能听到吵吵嚷嚷,以他这么多年运粮的经验,粮食是肯定被动了手脚的。 但等正常上路,他们并不会特别拘着他,他转上一圈也不甚不可。 这一路,他并没有发现有减少马车的现象,反而是越往北走,马的数量增加的越多。 这一点也极为不正常。 李增荣还发现,每经过一个驿站,运粮的人也会换上一批,所以,队伍里多上几个生面孔,倒也不会被人发现。 如今,女儿派了李管事来暗中协助他,正合他意。 李增荣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跟着的,而且他的身边并没有纸笔。 他好不容易借口去方便,才在与李管事擦身而过之时,手里多了一张信纸和一块炭笔。 飞快地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他打开李幼初的信,信中明确告知,卫泉是李幼初的人抓的,但就在他要交代粮草到底有什么不妥时,“自杀”了。 粮草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李幼初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只能尽量弥补,改变李增荣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李幼初还在信中说了,叫李增荣千万保全自己,假装妥协,她会想办法,将粮草补齐。 信中也说明了,另一封信是给周长庚的,很快,他们的队伍,便有可能与李增荣的运粮队伍汇合,叫李增荣万一有何不妥,可告知周长庚。 李增荣飞快地写了一封回信给李幼初,临了时,发现信纸还有一截没用完,便将信纸撕开,又用炭笔寥寥数语写了几行字,封到了给周长庚的信封里。 再出来后,他装作无事,又将信,全都交给了李管事。 李管事明白,这是让他送出去。 李管事在暗处,行事比李增荣方便。 他很快,便让人将两封信分别送了出去。 李幼初一行人,已经经过了两个州,分别在三个最富庶的城池收了粮。 等她再收到信时,他们已到了郁州的州府青城。 这些日子,一路南行,她虽不做体力活,但却是最操心的那个。 夜里也睡不好,这才不到一个月,身形快速消瘦下来。 如花在外间摆晚饭,李幼初在内室拆信。 一共有两封信。 信封外面,并无一个字。 拆开其中一封一看,笔迹苍劲有力,挥毫泼墨间,又不失灵动。 前面写的是他们已经走了一半行程,再有一月,便能到北境,还说路上遇到了不少流民,世道太乱,嘱咐李幼初不要离开皇城。 李幼初看到这里一惊,难道周长庚还没有收到她写给他的信? 那这封信是怎么送到青城的? 李幼初疑惑间,拆开了第二封信。 一看便明白了,果然是言蹊收到周长庚给她的信,便又加上他自己写的,连同周长庚的,一起送来了。 知道这一层之后,李幼初又继续看周长庚写来的信,信不算长,但后面的笔迹明显比前面着急了不了,后面的字看着更笔走龙蛇,只寥寥数语,说一切都好,最后还声明,他没有脱金甲。 最后一句还画了一个笑脸,旁边写着几个小字。 “我向来说话算话,也望你说话算话。” 李幼初看到这句话一愣,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他临走时,说的那句,“我会回来。” 他答应了李幼初会回来,却还有一个前提条件,“这便算定情信物,你若答应我便穿。” 眼下,他以身作则,一直强调自己说话算话,也在提醒她,叫她不要忘记她的承诺。 李幼初想起周长庚那句看似无心的承诺,她心里便柔软又温和,笑得明媚柔情。 心里突然觉得,她做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遂,提笔给周长庚回了一封信,信中重新交代了她现下做的事,要去江南大量收粮。 还特别说明了,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叫周长庚勿念。 又将第一封信里提到的粮草出了问题的事,重点重提,叫他做好应对,莫影响作战决策。 来青城之前,她已经陆陆续续凑足了十五万石粮食,已经又分两批,走水路和陆路同时运往北境。 在她来到青城之后,她之前买过粮的几个城池,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聪明人已经在分析,粮食为什么飞快地涨跌。 当他们意识到是有人刻意布局,干涉了米面的市价时,已经迟了,无论他们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有意经过了他们生活的地方,搅动了他们的粮价起落。 然后,又迅速离开。 只不过他们的关注点,很快被皇城内的另一件大事所吸引。 自周长庚带着大军拔营之后,圣上便病倒了,时睡时醒,朝中事务由瑞王暂代处理。 他一上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修改朝纲。 有老臣反对瑞王,谁承想,瑞王二话没说,上来便砍杀了一个两朝元老,还放话道,拦他者死。 如此行事风格,瞬间引发了一众人的非议。 朝局动荡,支持瑞王的和反对瑞王的,一时间争得你死我活,闹得鸡飞狗跳。 而青城,李幼初又开始大刀阔斧地买粮卖粮,青城人还尚未察觉到,他们的粮价已经开始有了小幅度涨落。 第222章 再回江南 期间李幼初又收到了李增荣和周长庚的信。 李增荣的信是用炭笔写的,笔迹仓促,一看就是匆匆写就的。 李幼初虽不十分知道李增荣的处境,但也大概明白,他怕是没那么自由。 信中虽只有寥寥数语,但大部分都在交代他很好,叫她别担心,李管事也到了,一切也都进行的很顺利。 信的末尾也交代了,以他的经验来看,粮草的确是出现了大问题,他会小心一点慢慢探查,一旦查到就写信告诉她。 叫她好好收粮,镇静做事,不要替他担心。 李幼初突然有些心酸,前世,李增荣被人算计孤立无援,一定很难过? 前世,都是她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被江家害得那么惨。 这一世,她已经成功从虎狼窝里撤退,有足够的自由,一定要想办法改变李增荣的结局。 她忍不住压下心中的酸意,将那半页纸贴在胸口,深深地在心中叹息:爹,你放心,女儿绝不让你再出事。 随后,她一看,只有半页纸,信的内容却是全的。 那另半页去了哪里? 当她打开周长庚给她的认时,终于明白。 原来,李增荣也给周长庚写了一封信,周长庚给她回信的时候,将那半页信,也夹带在其中,一块给她寄了过来。 怪不得摸着信封有些厚。 周长庚先是回复了,她提到的粮草有问题一事,叫她不要担心,他会派人混进运送粮草的队伍,查出问题所在,叫她不要担心。 同时,他也发现了在他的队伍里,有人鬼鬼祟祟做小动作,他只让人盯着,并未处理,只待放长线钓大鱼。 周长庚说完正事之后,还说了很多,他们宿在山林野外,有时会捉鱼烤来吃。 还提到上次她因为那人的血腥气,而恶心想吐,连烤鱼都不吃的囧事。 还说,馋她烤的大饼了,说从没吃过那样香的大饼。 信的下面,他还画了一堆篝火,篝火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小心地给大饼翻面。 看得李幼初一阵脸红,这人怎么还记得她那样糗的事。 还特意在信中提起。 等看到最后,李幼初才看到信的最后一句话。 “粮草虽是大事,但万不可累到自己,等我回来。我没脱金甲,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李幼初愣了愣,这人每封信都要提醒她要记得她说的话,难道他看透了她的心思? 知道她是为了让他穿金甲,而故意敷衍他? 那一瞬间,李幼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他救了她这么多次,对李家如此看顾,是不是早就对她 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可能,她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周长庚那样的身份地位,想娶皇城中哪个贵女娶不到,怎么会对她情根深种? 一定不是这样的。 他或许,只是为着在赏春会上,她救过他一次而已。 她反复把信看了两遍,发现她提到的有问题的地方,他都给了解决方案,比如会派人混进运送粮草的队伍,查清问题所在。 比如她嘱咐过,不要他脱金甲,他每封信中都会提到,他没脱,叫她安心。 这算是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吗? 周长庚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但纸上的每个字都在明确的回应她,她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可能是。 因为她从没遇到过,除父母和长公主之外,对她这样好的人。 自她重生以来,她习惯了为别人撑腰,成为爹娘的依靠。 而每次,她最软弱,最危险的时候,周长庚总是会适时出现在她身边。 或救她,或陪她。 然而,眼下,他们一个往北,一个往南,中间隔着千山万岭,她没办法确认。 于是,她只好走到桌面,捏着笔,写了撕,撕了写,如此七八遍,便已折腾到了半夜。 她突然就生出些怨怼,也不知是冲自己,还是冲他。 最终,放下笔,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写了。 信,便到这里。 只提笔给李增荣回了一封,嘱咐他天气凉了,要多添衣裳,他有腿疼的毛病,自己让人给他捎去一副厚厚的护膝,一定要穿,不要记挂她。 就在一封封信中,从秋天熬到了冬天。 终于在快到年关的时候,到了江南。 这个时候,李幼初已经收了差不多快三十万石粮食,只要在江南一次性再收三十万石就够了。 甚至她算了一笔账,买这些粮食,基本是低买高卖,里外倒是没花太多银子。 这样的收粮方式,陈志诚他们别说想不到,见都是第一次见。 李幼初他们到了江南,如花有些感慨,“姑娘,这是咱们土生土长的地方,怎么再回来,反而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陈志诚等人也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听如花这样说,反而笑道:“如花,你才离开江南多久啊,再回来就久别重逢了?” 转头又拨转马头,来到李幼初车窗边上,笑问:“姑娘,咱们到了江南,是否告知二老爷一声,咱们回祖宅住吗?” 李幼初掀开车帘打量江南的城门,这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故土,她静静看了许久。 两世以来,她是第一次回来。 确实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不必。”车里的李幼初无声地冷笑了下。 如花看到了,迟疑地问道:“姑娘,咱们来都来了,二老爷又是您的长辈,他会不会怪您没有礼数?” 李幼初眼神一凛,“二房的人差点毒死我娘,我还对他们讲礼数?” 如花想到安氏毒害顾氏,差点要了顾氏的性命,一张嘴突然就闭成了河蚌,再说不出什么。 李幼初又道:“我爹分家时,把江南的产业都给了二房,已是仁至义尽了,自此后便是两家人。长房是长房,二房是二房。再说他们也未必欢迎我。” 外面的陈志诚听了,眉头一皱,马上便又道,“姑娘,那我们住到别院去,那里一直留了人看着房子,我现在让人过去,很快便能收拾齐整。” 第223章 顾氏的爱 陈志诚先打马进了城。 等李幼初到了别院时,天已黑了。 主屋早已灯火通明,只见里头窗明几净,一概行李也都整理得齐齐整整,桌上还摆着刚沏好的热茶。 李幼实大为满意,再转身进里屋,里头的一应被褥也都一一收拾妥当,仔细闻,被子还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床头小几上方,还挂着一盏温馨的小宫灯,一切都那样舒适温暖。 这一切都说明,别院的管事婆子很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 李幼初刚要叫了管事来表扬一番,外头进来一个人影。 “姑娘,您可到了,我和水墨都提前到了三日了,就等着您来。” 李幼初一愣,看到丹青的身影时,眼眶一热,她就说,怎么这一切都是按着她的喜好布置的,原来是丹青亲自打理的。 李幼初不禁有些惊喜,从榻上起身,抱住丹青,“丹青,你,你们,何时来的?我不是让你们在家守着院子。” “姑娘,您不想奴婢们,奴婢们可离不得您,您瞧瞧,这一跟上,您风餐露宿的,都瘦了这么多。哪有主子吃苦,奴婢们在家享福的?” 后面跟着进来的水墨,也抹着眼角,哽咽道:“是啊,姑娘。您走后,太太始终不放心,一直后悔没让我们二人跟在您身边,便一力做主将我们二人送过来。将我们送来时,林嬷嬷也说了,院子她一个人看便够了,我们姐妹还得提前过来伺候您的起居。若是您瘦了一两,回头要割我们姐妹的肉,补回去的。” 水墨仿佛怕李幼初赶他们回去,便又红着眼央求道:“您便疼疼我和丹青,莫赶我们回去。” 李幼初想到顾氏,心中一下子便柔软了起来,有娘的孩子像块宝。 即使顾氏病弱,可还是一心记挂着儿女,想起来,不由得湿了眼眶,忙问道:“我娘她还好?有没有按时喝药?” “姑娘放心,太太说了,您不在家,她一定自觉喝药,不让您担心的。”丹青把茶端进来,回道。 李幼初喝了口热茶,身子暖和了些。 行了这许久的路,这才有了点家的感觉。 再一想到林嬷嬷,叉腰嘱咐丹青和水墨的样子,便不由地失笑:“这一趟出来,倒叫她们操心了。” 放下手中的热茶,有些疲惫地靠在榻上,看着丹青笑:“丹青,这些日子不见,你可真是愈发能干了,把这别院料理的处怎处都合我心意。这可叫我怎么离得开你?” “瞧姑娘说的什么话,谁说奴婢要离开姑娘?”丹青一张小脸垮下来,去给李幼初脱外袍,“别当奴婢看不出,您这些日子定然是过得极为疲累,如花一个人哪里将您照顾好?您看看,您这衣裳都有了褶子,发髻也是,一看就是您自己随意挽的,好在没叫二姑娘瞧见,否则,她还不定怎么笑话姑娘呢。” 李幼初看了眼被丹青搭在手臂上的外袍,的确是很多褶子,下摆还有很显眼的灰尘,也不知怎么蹭上的。 她突然就觉得这一路上,只顾着收粮,运粮,很少顾及个人形象,一身衣裳穿一日,也没空换下来。 与她平日在皇城里养尊处优的开象大为不同。 怪不得被丹青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来,她临走时,顾氏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就是不舍得她走,送她时,也是送了一里又一里,直到出了城,又送出十几里,还不舍得回去。 顾氏年轻时,也曾是把做生意的好手,必然是吃过与她同样的苦,所以不舍得她再吃一遍,这才拖着病体,几次提出要与她同去江南。 当时,她还不能理解顾氏为什么这样固执,可现下想想,顾氏是真的心疼她,不舍得她吃苦,才会等她走后,又派人把水墨和丹青送了过来。 她在外面如何辛苦,回了家,也定然能享受到在家的待遇,多少缓解些疲劳。 果然,还是爹娘最疼她。 “姑娘,您在客栈里应是也没好好泡个澡,如今回来来了,先不管其他,先好好泡个澡解解乏,我和丹青给您带了您常用的薄荷皂角。” 水墨从箱笼里,翻出一匣子皂角,又摸出一罐桂花头油,有些没好气地冲着如花道:“走的时候明明答应我们,要好好照顾姑娘的,你瞧瞧,姑娘没照顾好,你自己也风尘仆仆的。我知道你宝贝你的头发,还特意给你带了头油。给!” 也不等如花说什么,便一把塞到她手里。 如花笑骂,“姑娘您瞧,水墨姐姐明明记挂我们的很,还偏要数落奴婢几句,幸亏我知道她的脾气,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水墨姐姐是个刻薄的呢。” 李幼初看着她们笑闹,由着丹青为她宽衣,在大木桶里,舒服地泡了半个时辰。 等她收拾好,丹青才问道:“姑娘,这一趟这么辛苦,江南便是最后一站了,等我们收够了三十万石,是不是很快就能回皇城了?” 李幼初笑了笑,“很快回是不能够了,说不好要在这边过年了。昨日我便盘算过了,这还差着一半粮呢,来都来了,不一次性完成任务,岂不是白回来一趟?” “可是,姑娘,我们在其他州收粮,都没什么问题,拿银子买东西天经地义。” “我们买的数目也实在很多,老爷又把江南这边的产业和买卖,都给了二房,我们若是大张旗鼓的收粮,二房的人会不会骂我们长房与他们抢生意?或者骂我们说一套做一套?” “其他州我们一路走过来,磕磕绊绊,不过也才收了不足三十万石,江南产粮的数量是其他州加起来的几倍,我在其他州收不足,在这里一定可以收足,我没道理放着江南这块肥肉不收。” 李幼初盘算着,丹青的担心她明白,上回江南粮仓失火的账,她还没和二房算,若是二房真的阻拦她的大事,可别怪她不讲情面。 “再说,我这趟过来,也不只是为了收粮。”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224章 针锋相对 第二日天不亮,李幼初便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叫人给她擦脸,强制清醒。 自打离开京中,她一直是这样的作息。 每日必天不亮起身,忙活着布局收粮。 眼下到了江南,势必要比在其他州县更为艰难。 因为,她来这里收粮,势必就变成了李家二房眼中的抢生意者。 她没有多少功夫可以浪费,必须趁其不备,快速出手。 李幼初熟悉江南的粮食情况,昨日到的时候,便让人去摸透了粮价。 但这里的人都认识陈志诚,所以陈志诚不能再出面当明面上的老板。 李幼初让陈志诚的手下人,伪装成好几波商人,开始在城中各家粮店买粮,其中也包括李家的粮店。 由于她故技重施,很快,江南的米面,包括粗粮的价格,同时涨了起来。 初初几天,跟在她身边的如花,一直很担心被二房的人发现,心一直悬的老高,随时都做出一副备战状态。 可到了第五天,随着粮价的上涨,李家二房好像还没什么动静,如花才逐渐放下心来,对李幼初道:“姑娘,您怎么一点也不紧张,咱们这几日大刀阔斧往别家买粮,导致别家粮价飞涨,李家的反而大跌,您不怕二老爷他们发现,给您使绊子吗?” 李幼初在茶楼坐着,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阳光,冬日里柔和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照着她波澜不惊的眸子,干净的像是一汪清泉,甘甜而美好。 让人很容易迷失。 她扭脸对着如花一笑,“如花,你的胆子越发小了,在其他州,面对陌生人你不怕,怎的来了自己的地盘,反而怕二叔他们了?” 如花一张圆盘脸,经过一路的辛劳,瘦了不少,嘴角的小痣似乎也没那么显眼,整个人显得精神了很多,只是脸上的表情很是气愤,“姑娘,陌生人哪有二房的人恶毒?进才少爷和二姑娘被送回江南的时候,可是扬言早晚要拿回属于他们的一切的。何况还有安氏这个不安定因素,时刻挑拨。” 昨日一到江南,李幼初便让如花先悄悄潜入李家祠堂,偷偷看了安氏的情况。 安氏虽身在祠堂,也有李家的人看着,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没和那些犯错的女子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在后院辟出一处空房子,带了一个婆子自己生活在那,日常也不跟着族人劳作。 李新荷还经常带人过去看她,给她带足了东西,日子过得很是舒适。 只是她还是整日叫骂,骂李增荣,骂顾氏,骂李幼初,骂他们害惨了她。 如花气恼道:“二姑娘整日跟安氏这样恶毒的人在一起,还能是个什么好人?难保他们知道了不会害您。” 李幼初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这样做,自有我的考量,我花钱买粮,是为了整个大乾考虑。如此坦坦荡荡拿银子买粮食,我想买谁家的,便买谁家的,有什么好怕?价格起落,是常事,二房还能怪到我头上吗?” 如花愣了愣,嘟囔道:“奴婢没有姑娘这样的胸襟,为大乾考虑,只会一心考虑姑娘的安危,怕姑娘出事。” 过去这些话丹青倒是常说,李幼初似乎没想到,如花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内心居然也有这样细腻,装满心事的时候。 抓过如花的手,塞给她一块蟹黄糕,“如花,你且放心。你姑娘也不是一团任人揉圆搓扁的软面,二房若是因此对我发难,我也必会出手还击,不留情面。” 就在李幼初在茶楼运筹帷幄,操控着粮食价格涨落的时候,李家祖宅书房里,有两个人在看掌柜们送来的粮价单子。 李进才有些暴躁,粮食的价格超出了他的掌控,他将眼前的算盘狠狠摔在其中一个掌柜的面前。 发出混乱的算盘珠子碰撞声,刺激着人的耳膜。 “说啊!别家的粮价为什么飞速上涨?我们的不涨反跌?” 那掌柜小心翼翼捡起算盘,战战兢兢原样放在桌上,那些珠子竟没发生一点响声。 之后,掌柜才擦着汗道:“是有人从城中其他粮店买粮,买的数量太多,其他粮店老板们便竞相涨价,趁机发一笔横财,价格自然越来越高。” “蠢货!你们这帮蠢货!让他们发了横财,那我们李家第一粮食巨头的脸面往哪里放?传到皇城,还不让长房笑话我们二房的人无能?” 李进才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胸膛上下起伏。 自打回了江南,李增光便病了,李家的生意,基本交给了李进才,他一个纨绔浪子,一下接过这么大的权利,统管整个李家的生意,顿时风光无两,威风无限。 反正铺子里都有经年的老掌柜,替他掌舵,他也不用操心太多,只一样,有大的起伏变化,才要出面做决策。 可他除了满腹臭狗屎,全身的骨头没有四两重,有什么能耐管得了这么大的产业。 自己无能,还怕弟弟李进宝抢他的位置,处处防着李进宝。 好在李进宝自回到江南,便关门读书,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长此以往,这才让李进才放了心。 近日,倒是不知怎么结交上了有权有势的齐子凛,二人整日混在一起。 齐子凛也是才从皇城回来,与新上任的江南知府大人一齐到的,也不知他在京中是什么地位,只知知府大人都极给他脸面,亲自给齐凛置办了宅子,安排了仆人。 齐子凛出入府衙,也如入自家家门一般随意。 如此一来,倒让一向爱结交权贵的李进才,更加看重,想着攀附上了他,还愁在江南不横着走?便整日花银子,投其所好,请齐子凛来家中玩乐。 此时,齐子凛就坐在李进才身旁,看到他发怒,将他手中的粮食单子接过,看了一眼,道:“若是专门避开李家,挑别家买粮,数目还这般大,必会引发粮市动荡。此事,必有不妥,该叫人去查查是谁在针对李家才是。” 第225章 清算挑拨 李进才恍然大悟,一抹脸,脸上的愤怒退了一大半,拍手道,“哎对对对,还是子凛兄说的在理,就是针对,有人针对我李家!去查!把这个人给爷查出来!抬高别家的粮价,压我李家的!我若不整死他,他不知江南商贾头李家的马王爷有几只眼!” 齐子凛没说话,却问那掌柜,“如今粮价这般高,其余的粮商老板,必然会售卖一空。而李家在江南的粮市上,一直是垄断供应给各大粮商,他们进货,是否会来李家粮仓?” “是。” “那最近他们有来进货吗?” “这倒是不曾。” “你们回去便抬高粮价,等那些粮商来进货,再高价售卖给他们,把粮价的控制权握在李家手中,才是正理。” 李进才这才明白,齐子凛这招有多高。 李家才是粮市的王,他应该掌握主导权才是,怪不得妹妹总是说他,该常跟着齐公子学着些。 他想到这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从未见着妹妹夸过哪个男人,为何一再在他面前夸齐子凛? 他扭头看了一眼齐子凛,虽然年纪比李新荷大一点,但穿戴不俗,长身玉立,气质斯文,若不是眉宇间时常带点忧愁,他都觉得他是个泥捏的完?的假人。 连他看了都喜欢,难道妹妹也有什么想头? 找个机会,该去同妹妹谈谈才好。若是她真有这个想法,与齐子凛结了亲,齐子凛成了他的妹夫,与齐子凛的关系,又比现在更上一个层次,两家成了一家亲,还愁齐子凛不照看李家? 想明白之后,顿时表现得比以往更热情,一再吹捧齐子凛。 又过了几日。 江南的粮价已经长得更高,李幼初还是不急不缓,还有工夫时常到街上逛逛,给顾氏和长公主买些东西。 她沉得住气,陈志诚他们却有些急了。 陈志诚特意过来找到她,问道:“姑娘,粮店的粮价已经太高了,我们没法继续出手买了。粮价已经比在青城时,翻了两倍了。可江南是产粮大州啊,怎么还能比青城最高的粮价还高这么多,姑娘,眼下怎么办?” 李幼初却一脸淡定,丝毫不慌,带着陈志成去了马车上。 “什么怎么办?既然粮店的粮价已经太高,那我们便不买了。” “可我们还差十万石没买齐。”陈志诚一惊,以他对李幼初的了解,李幼初可不是个做事半途而废的人,她居然说不买了,“姑娘,您在开玩笑?” 李幼初给他倒了杯茶,笑着道:“稍安勿躁。我们不在粮店买,就不能从别的途径买了吗?” “您是说黑市?可黑市价格只会更高,我们更不划算。” “不!我不是让你们早就去找了几个大农庄吗,那都是我李家以前收粮的庄子,现在李进才回来之后不干人事儿,压价太低,让他们不赚银子还要赔上劳力,这一年等于白干。这几个农庄的主子现在粮食囤积在手里卖不出去,正急得睡不着觉呢。你去找那几个农庄的主事,加价买他们手上的粮,有多少买多少。” 陈志诚一听便愣了,二房的人刚出手干预,姑娘便又有了新应对方案,看来是要给二房的人一个下马威了。 他顿时失笑,二房的人,怎么可能是姑娘的对手?心里一动,便又露出些担忧来,“姑娘,有多少买多少?这样一来便超出我们的目标了,多的怎么办?” “买,你尽管去买,这几个农庄的主事,都是我们李家的老伙伴,权当帮他们一把。你小心些,别露出破绽。另外,买齐了目标,立马安排走水路运走。多的粮食,都留下来,我有用。” 陈志诚一一答应,按着李幼初的话去执行,他的执行力一向很高。 他们做的一切,城中的粮商们却浑然不知,李家的粮仓也屯足了粮食,等着粮店的人去进货。 等李幼初的人把粮食买齐的时候,把多余的粮食小批量便宜卖给百姓,粮价饱和,开始下跌的时候,李家的人才发现不对,报告给了李进才。 这时候,李进才和齐子凛在书房里看粮价单了,李进才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跳如雷,而一向隐忍自持的齐子凛,也有些控制不住地额角突突地跳。 李进才只会骂人,没有其他应对方案。 而齐子凛打发李家的人,去查了他们买粮放粮的情况后,不由地笑起来,“居然是这样一个局,她倒是聪明得很。” “啊?齐兄,谁聪明得很?” “你的长姐李幼初啊。” “她聪明个毛,还不是仗着是李家的嫡长女,便耀武扬威” 李进才一听到李幼初的名字便心头气恼,骂骂咧咧个不停,骂着骂着,他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郑重地问齐子凛,“齐兄是说,搅动江南粮价涨落的罪魁祸首是李幼初?害我李家在江南丢了龙头老大的面子,也是李幼初?” 齐子凛点头,不止如此。 他的人还查到,上次他准备向沛国公邀功,谈条件的那两万石粮食,也是被这个女人截胡。 害他救齐父的计划又耽搁下来,还被沛国公好一顿羞辱,让他好好办这次的差。 这次的差若是办不好,别说救不回父亲,他也不必再回京中了,自己了结了自己就行了。 还有,李幼初害得他妹妹,又是被长安侯关,又是失去孩子,被关后院,这笔账,他要借着李进才的手,一一跟她清算。 他当然要将李幼初和二房的关系,挑拨得更加恶劣。 李进才不喜欢李幼初,他便偏要夸她。 “是她呀,我看你为这事烦恼,便让我的人去替你查。结果就查到,你的长姐谈笑间运筹帷幄,轻松抬高粮价,搅乱了江南的粮市。她一个乡主,不在皇城好好待着享福,反而远赴江南,过家门而不入,意欲何为?” 齐子凛不是不知道,李家长房和二房的矛盾,他说这些话,不过是提醒李进才。 第226章 发现端倪 李进才听后,顿时想到分家时,大伯和李幼初一副施舍他们的样子,说的好听,把江南的产业,都给二房,让他们好好经营,好好过日子。 他心中全是被赶回江南时的难堪和不甘,想起当时灰溜溜地回了江南,受了多少亲朋的嘲笑,他便气恼地恨不得马上活剐了李幼初。 “这个贱人!她给爷来阴的!” 李进才气得一拳砸在书案上,上面摆放的一盘金桔,同时跳了几跳。 “既然来了江南,我叫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知道她的尸身送回皇城的时候,我那好大伯还笑不笑得出来。” 齐子凛暗笑,这个蠢货,他定然还不知道,李增荣已经被强行任命为钱粮官,“不得不”去北境运送粮草,这可是一个有去无回的活儿。 因为只有这样,李家的财产,才会落入他们手中,他要拿着李家的财产,去和沛国公邀功,救回父亲。 父亲在那苦寒的北地,困了这么久,是时候该救他回来了。 哎?不对! 李增荣前脚去运送粮草,李幼初后脚就来江南大量收粮,搅乱江南的粮市,她想干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过,惊地齐子凛站了起来,吓了李进才一跳。 “齐兄,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方才吓到你了,我不是冲你,我是冲李幼初” 齐子凛意识到失态,但此时又不得不敷衍李进才,便又装作无事的坐下,道:“我方才突然想起来,你长姐这般抬高粮价,定然不是为了单纯给你制造麻烦,她怕是要趁你不备,暗中吃下江南的产业。” “她敢!” “她还真敢!我且问你,江南粮市一直被李家垄断,那些粮商都得来李家进货,才有粮可卖,眼下,可有人来进货?” 李进才眉头一皱,“不曾。” “瞧她的动作,她便是要买空其他粮商的货,然后再暗中低价供应给他们,造成一种她的货比李家便宜的假象,与那些粮商建立长期关系,从而把你踢开!” 齐子凛琢磨着,怎么说能让李进才这个蠢货听明白,同时,又在心里盘算,李幼初这样大肆收粮,会不会发现了那批运走的粮草出了问题,想要补救? 她来了这几日,按照她的速度和干脆,现下已经开始将粮食反手投入市场,这就说明她想要的粮食数目够了。 不行,他得离开李家,去给沛国公定信说明情况。 “进才,江南码头,李家的船只都是谁在打理?” “是我堂叔,齐兄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李幼初要跑!你马上下令,叫停所有船只,没有你的命令任何船只一律停在码头,不得动。我去府衙调集兵马,不能放李幼初走!” 李进才想了想,便知道此事定然非同小可,齐子凛从不乱说话,他说李幼初要跑,那定然是查到了什么,便快速让人吩咐下去。 李进才从认识齐子凛以来,他一直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角,从容淡然,从未见他如此失态,想来定是李幼初做了什么瞒天过海,不利于二房的事,齐子凛看不下去了,要替他们出头。 李家能让齐子凛如此重视,他心中有些自豪,这齐子凛可真为他们李家的事出力。 李进才看向齐子凛的目光,越发温柔,有种岳丈看女婿的感觉。 齐子凛平日便知这货不着调,一看他这副呆样,心中便气骂,李增光那个老东西,早不病晚不病,把这么大产业交给这个败家玩意,也不怕赔掉裤子。 他脸上不露声色,却拱手告辞。 不能等李进才这个蠢货出手,他要派人去码头堵李幼初,不能让她把粮运走。 李家别院。 陈志诚急匆匆地进了明堂,一看就是赶了很急的路,赶回来的,只见他满头大汗,鬓角的发也乱了,神色也有些慌张。 “姑娘,出事了!” 李幼初站起来,脸上仍然一派淡定,“别急,慢慢说。” “昨夜按您的吩咐,将所有粮食全都装了船,只等着今夜运走。可现下,我们的人发现,齐子凛从李家宅子离开之后,便急匆匆去了府衙。我怕生变故,便去城门守着,结果没多久,城门便戒严了。” “我来的工夫,看到齐子凛在指挥一队兵马,远远的听到他说是去码头,什么什么的。我怕他们是冲着我们的粮食来的,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李幼初抱着手炉的手,突然一颤,头一回露出凝重的神色。 又如往常一般,在堂中踱步。 如花等人不敢打扰,只静静地等着。 “李进才是个蠢货,他断然想不到去码头堵我们,更没有实力调集兵马全城戒严,他这次倒是找了个好帮手!” 可眼下,李幼初情急之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陈志诚道:“姑娘,眼下二房与官府合谋,您再留在这里就危险了,不若您跟着船队一起走,我们护着您,也放心些。” 李幼初何尝不知道,这里不安全。 可她不能走。 她来江南除了买足粮食,还有一个任务,她得查出害李增荣担上通敌叛国罪名的那封密信,还有粮仓失火丢失的那本账本。 这些都是关键证据。 李幼初这个人,前世被关在后院五年,旁的没学会,有一点却练的炉火纯青,那就是越是着急的情况,她越是冷静。 她不再踱步,静静地看着陈志诚,开了口:“我们的船队有大约二十条船,前后跟着我们运粮的,加上江南原来我们的人,一共有大约三百人。这么多人,齐子凛带兵也拦不住。” 她的眸子逐渐平静,像无风的河面一样,不起波澜。 “只要我不露面,齐子凛不会拦着你出城,你的文牒都是现成的,你直奔码头而去。” 李幼初又吩咐丹青去拿了一匣子银票出来,交给陈志诚。 “江南码头你熟,你在那混迹了十多年,同所有船队的领队都熟,你便” 李幼初小声对陈志诚说了几句什么,听得陈志诚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第227章 拦住他们 陈志诚好不容易把嘴巴合上,这法子好是好,但他们走了,剩下李幼初和几个丫鬟,叫他如何放心。 “姑娘,您不走的话,我” “我有别的打算,你要是不走,那么多粮食在船上,我们这些日子的苦岂不是白吃了?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还不快走!” 李幼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严厉。 陈志诚第一次见李幼初发了火,他从没想过,李幼初这样一个任何大事急事,都波澜不惊的人,居然在她走还是留的小事上,同他发了火。 顿时有些明白,李幼初留下肯定是为了更重要的事。 李幼初叫丹青把银子交给陈志诚,“只一件,你一定安全把这批粮食送出去,你亲自带着,去北境交给周将军。” 陈志诚神色悲戚,“姑娘一定保重自己,姑娘交待的任务,老陈一定尽心完成。老陈在,粮食在。定不给姑娘拖后腿。” “我不是莽撞的人,你信我,这里有我必须去做的事,我再留几日,等这边的事完了,我肯定安全回去的。” 陈志诚郑重点头,接过东西,准备走。 李幼初道:“如花,走,我们去送陈师傅出城。” 此时的江南城门前,已经戒严,出城进城的百姓都要细细查问。 陈志诚扮成渔翁的模样,驾着一辆破牛车,缓慢地排队出城。 到他时,士兵查问了几句,没发现什么不妥。 正要出城时,却现李进才带人往城门口而来,他大叫道:“陈志诚,你是我李家用老了的人了,你这是要往哪走啊?” 陈志诚被他叫住,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就是这片刻的功夫,所有士兵,全都涌向陈志诚。 陈志诚想到姑娘的嘱咐,坐着没动。 也就是在这时,城中的某个方向砰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 有人叫道:“是李氏粮仓失火了,快救火!” 李进才一下子慌了,慌忙带着人往城内赶,他绝不能让粮仓出事,否则李增光绝对会扒了他的皮。 “他有帮手,拦住他!” 而此时城门前的百姓一下子乱了起来,乌泱泱地往外冲。 “城里乱了,快跑啊!” “狗官杀人了!” 而陈志诚愤然跃起,甩开挟制他的两个士兵,驾着牛车冲了出去。 出城门前,回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看到那张淡然的脸庞,他的心便安定了下来。 只要姑娘不出事,他也绝出不了事。 城门前一下子乱了起来。 士兵们也追人的追人,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 齐子凛看李进才慌乱地回去,自己带人去追陈城诚,气道:“给我追上前面那人,别让他跑了!” 等到了码头,天已擦黑,码头上也乱成一团。 船队交货,都有期限,交不上货便要几倍赔银子。 眼下,官兵挡着不让开船,很多船队便与士兵吵了起来。 陈志诚赶到一看,正是好机会,姑娘果然料事如神。 其中一个船队的领队,长得很是壮硕,脸庞黝黑,他很是硬气,与士兵吵道:“我们又不是李家的人,凭什么要因为李家的事,耽搁工夫?到时候我们赔了银子,李家给赔偿吗?” “就是,原来李增荣老板多仗义,对各家船队也是多有照应,现下他侄子当家,怎的如此专制不讲理?” 有人跟着附和。 那士兵见拦不住人,这些人也不听指挥,便恼羞成怒,拔出刀,吼道:“谁再敢多一句废话,便是活得不耐烦了,别怪爷手中的刀不长眼!” 趁这个机会,陈志诚拿着银子,去各家船队找到领队,说道:“你们若是想如期走,便听我的,我能保证让你们成功走脱,但你们要听我的,否则等船一块开起来,官府抓不到人,这些船也得先撞作一团。” 那些领队拿了银子,心里明白,这是个懂行的。 再说,只要让他们按时开了船,听谁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其中的利弊,他们分得清楚。 很快,最初与士兵吵的那个领队也收到消息,回了船,码头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此时,齐子凛也带人赶到了,此时已不见了陈志诚的影子。 但只要船走不了,陈志诚便跑不了。 看到船只都被扣在码头上,他心中一松,下令士兵到船上去搜查。 “给我搜!谁家船上装了大批粮食便给我扣了,其他的船只等待命令。” 士兵们分头行动,自东往西搜查。 正在士兵下水,准备上船的时候。 而船上的人,也早就绷紧了弦。他们都拿了陈志诚的银子,就等着一声令下,便强行跑路。 听到一声爆竹声响起,顿时,从中间一艘船起锚开始,自西往东陆续开了船。 同一时间,码头上除了李家的船不动,其他船全部陆续开动,近百艘船同时起锚,那场面顿时惊呆了齐子凛等一众官兵。 齐子凛看到最前面的船上,分明站着的就是陈志诚。 他气疯了,挤开前面的士兵,暴喝道:“上船,追啊!” 士兵蒙圈,“上哪条船。” “李家有的是船,不够你坐啊?” 李家领队:“我们少东家发话了,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开船。” 齐子凛: 等消息传回李家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 李幼初笑道:“只要粮食运走了,后面的账,我再与二房的人慢慢算。” “姑娘不怕二房联合府衙的人,为难您吗?”丹青一边为她宽衣,一边担忧道。 “我是做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吗?府衙的人凭什么为难我?” 李幼初坐在床上,伸手勾下床榻两边的帐子,轻轻点着丹青的鼻子,“你呀,永远不要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便提前忧虑。凡事,都有解决方法,车到山前必有路。放宽心。” 昨日城里戒严和江南码头停船事件,在江南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连最深远的巷子里,最简陋的小酒馆,但凡有人,便会议论昨日的变故,都倒是皇城已换了太子,战事吃紧,江南富庶,新知府王煜要踩着江南往上爬,而首富李家已选择支持新知府。 大街小巷人心惶惶。 第228章 祸至 王煜是同齐子凛一起到江南来上任的新知府,他是沛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子。 是沛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 沛国公寻了个错处,把原江南知府调往别处,瞅准了大乾帝生病的空子,将王煜送到了江南。 江南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落在别人手中。 王煜坐在书案旁,已经摔了两个茶盏,对齐子凛怒喝道:“废物!连个商户女都斗不过,点了一百兵马,居然还让她成功运走三十万石粮食,你们一个个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齐子凛咬着牙一声不吭,王煜是官身,又是沛国公夫人的亲侄子,更是当今太后的亲嫡孙,深受沛国公看重。 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齐子凛深呼吸一口气,开口时,语气已十分平静:“昨夜抓了蹲守在李家粮仓的人,严刑拷打了一夜,终于审清楚了,李幼初是如何来的江南,又如何搅乱江南粮市,最后送走三十万石粮食的。” 王煜听了,似手有些不敢相信,他再三确认:“你是说,她身后没有帮手,仅凭她一个女人,便搅乱了江南粮市,动了我想给我姑父邀功的粮草?” “是。” 王煜没有说话,他只感觉血管中热血沸腾,顶的他头晕,他又犯了老毛病。 他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把抓的那几个杀了!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我挖出来,端来这里。” 没错,他一生气,就想踩人眼泡玩儿。 齐子凛给门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应声而去。 王煜道:“李幼初离开了吗?” “没有,还在城内。” “居然这么大胆,拿了我的东西,居然不跑!有意思!”王煜的脖子一直机械地扭来扭去,脚也不自在地顶在桌腿上,情绪越来越失控。 “让她死!该怎么做,你知道!” 齐子凛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他是了解王煜的,知道他今日不见点血,是不能消停了。 一听他说完,齐子凛马上应声,快步退了下去。 他若再留在这里,必然会见到王煜施暴的场面,他实在不想。 次日一大早,李幼初便快马加鞭,开始她来江南的第二个任务。 她要找出前世害李增荣被斩首的证据,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她打听到上次粮仓失火有个管事不见了,她觉得蹊跷。 便一直派人打听那个管事的下落,就在前几日,安插在江南的人来报,说是那个管事改名换姓,就藏在城里的某条巷子里。 李幼初听到消息,一刻也等不了,一大早便带着如花和两个护卫去那条巷子。 她专门挑的清晨,想趁早把人堵在家里。 那条巷子比较偏,她们又走得早,一路上,倒没遇见什么人。 就在快到的时候,李幼初的马车被人当街拦住,有十几个蒙面大汉打马而来,和李幼初带来的三个人厮杀起来。 外面一阵人仰马翻。 李幼初脸色发白,一向镇定的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自昨日闹起来之后,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只是她不知,来的是谁的人。 她悄悄看了眼外面,那些人俱都是黑衣蒙面,看不出来头,如花和两个护卫被人团团围住,久攻不下,她心中便有了几分答案。 她强作镇定,朗声道:“诸位直奔我的马车而来,想必是知道我的身份,无非就是求财,我这马车上装了些银子,不如诸位先拿去,不够,我再派人去取。” 听到这话,外面有个极其凶恶的声音叫嚣道:“兄弟们,速战速决,把人给我捆了!” 话落,李幼初就见那沾了血的刀尖儿,挑开了她的车帘,她心中一紧,只见一个黑脸大汉,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不屑道:“呦,居然是个小美人儿,兄弟们,走!” 说着,那男人把李幼初从马车里拖出来,一把甩到了马背上,就像在甩一块破布。 如花已经被捆了起来,惊叫道:“姑娘!” 话还没说完,她也被毫不客气地甩上了马,气的骂道:“你们用下三烂手段赢了我,你们不得好死!” 李幼初努力抬起头看向如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幼初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人身手极好,一行一动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李家的护卫,也不像是花钱雇来的江湖打手。 而且她已经试探过了,这批人也不求财,上来就直接把她抓了。 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那肯定就是为了她运走粮食的事。 是齐子凛,还是江南官府?还是李进才报复她昨日点了李家的粮仓,吓唬李进才,送陈志诚离开? 要是李进才的人,那还好说,无非就是他记恨自己让他亏损了银子,在粮商们面前,失了面子。 抓了她,也不过是羞辱她一番,不敢要了她的性命。 可若不是李进才,那就麻烦了。 聪明人只要想一想,就知道她买这么多粮食的动机,是为了送去北境。 这个行为,影响就太大了。 粮食是在江南收的,也是从江南运走的,严格说起来,别管谁运的,朝廷那帮人阴狠毒辣,只会寻江南官员的不痛快。 他可不管你委不委屈,痛不痛快,弄丢了他要的粮食,江南一众官员就得背锅。所以,李幼初此举把江南众官员推上了风口浪尖。 朝中的权利中心已经做好了局,要在粮草上动手脚,而李幼初却悄悄从江南运了大批粮食出去,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朝中那些人,该怎么看江南? 江南的新任父母官,该如何去向朝中表忠心? 自然是要把她这个罪魁祸首抓了,把全部锅甩给她,再想办法探听清楚陈志诚运粮的航线,把船逼停,人赃并获,送去朝廷邀功。 李幼初被人扔在马上,那马跑得很急,颠得她快散架了。 马越跑越快,很快就出了城门,李幼初看出来了,这是往郊外而去,郊外有两处大山,其中一座虎贲山,背靠皇家猎场。 那年,李幼初十岁时,还在虎贲山脚下,救了一个少年,李幼初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清瘦帅气的脸庞。 只不过,那张脸庞是苍白的,无一丝血色,只一双大大的眼睛黑亮有神,像一潭深泉,澄澈干净地望着她。 第229章 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幼初的思绪逐渐飘远,那双眸子也突然变得模糊,变得悠远,变得熟悉,仿佛从未离开。 等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虎贲山山顶。 李幼初: 看来,这帮人与她想的不太一样,他们没想拿她去顶罪,再给她申辩的机会。 他们直接打的是让她死于非命的主意,因为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到时候该如何抹黑她,便由着别人了。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等那壮汉将她从马背上甩下来,却没有立时让她死,她便明白,是他们背后的人还没来。 “好汉,就算要人死,也得叫做个明白鬼!你背后的人给你多少钱,我可以三倍给你。” 听得这话,那个壮汉,连同那一群黑衣人,全都笑了起来。 李幼初见他们大笑,便悄悄爬起来,她的手脚没被捆住。 如花被人按在另一边,却捆住了手脚。 而那大汉笑完,便粗嘎着嗓音道:“你倒聪明,你觉得谁是我背后的人?” “当然是江南有头脸的人物。”李幼初一脸镇定,话说的很有底气,她平静道:“我这是在救他们,若论权利,谁也大不过圣上,这样做,看似是对他们不好,实则他们想通了之后,便要感谢我。而你,不过是他们雇来的,他们能给的,我也能给,还更多。” 那壮汉不说话,仿佛听不懂李幼初在说什么,只是瞪着一双鼓鼓的眼睛,看看李幼初,再看看山下,仿佛在等什么人。 李幼初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想着,这人莫非与那些人之间有什么勾连,不是银钱能收买的? 李幼初在山顶上与人谈判时,李家祖宅。 李增光自回江南后,身子一直未好,到了冬日,更是咳嗽个不停。 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倦色。 他也听下人们说了昨日的事,也知道李幼初来了江南收粮运粮,李进才在城门拦她,并且粮仓又失了火。 他的神色有些怔忪,看不出喜怒。 只半歪在榻上,叫丫鬟替他穿鞋,问道:“大公子去哪了?叫他来见我。” 丫鬟道:“听大公子身边的小厮说,大公子出去了,还未回来?” “又去勾栏瓦舍了?”声音里隐隐含着怒气,话落,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咳嗽。 那丫鬟赶忙道:“不是,老爷息怒。大公子好像去了虎贲山,说是他的人抓到了什么人,要去处置,奴婢只看到大公子走的时候很兴奋。” 李增荣眉心一蹙,正想着什么,突然,李进宝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爹!不好了!长姐的侍卫来报,长姐不见了,说是被人挟持着往虎贲山的方向去了” 李增荣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虎贲山,这消息两下里一碰,很容易对上号。 李进宝知道,李增光一向不喜欢李幼初,怕他不管此事,便急急开口,“爹,不管怎么说,大伯他一直对我们一家很是厚待,也从未亏了我们兄妹几个。我娘已经毒害大伯母有错在先,大伯还是顾着面子,将江南产业都给了我们。若是长姐真在大哥手里出了事,大伯还不定该怎么伤心难过呢。” 李增光已经站起身来,面上还是冷冷的,只是指挥着丫鬟去给他拿大氅。 “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回你的院子读书去。”李增光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没有听到李进宝的话。 李进宝有些急了,“爹!虽然长姐过来买粮没有从咱们家买,是有些外道,但是说不定她有什么苦衷呢。长姐不是个事非不明的人,她也不会害咱们李家,她买足了粮,还不是把粮市的价格压平了?” 李增荣想说话,一着急,却又咳嗽起来。 李进宝上前给他顺气,他摸不清李增光的态度,又试图劝李增光:“爹,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长姐她可是大伯唯一的女儿,您” “闭嘴!”李增荣的脸色更黑,明显是动了怒气,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来人!把二公子给我送回院子,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出来。” 李进宝被四个下人束缚住手脚,他挣扎,哀求,倔强地看着李增光,可还是被四个人分别抬了四肢,强行抬走了。 虎贲山顶。 李进才一脸怒气地骑马奔腾而至,速度极快,裹挟着怒气,身上的大氅被风吹得向后鼓起。 他没有下马,挥手让那壮汉起开,他就这么纵着马,一步一步,把李幼初逼到了悬崖边上。 李幼初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李进才狂笑着盯着她,他就想看李幼初害怕,恐惧的样子,他就想瓦解李幼初的骄傲,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丢了面子。 以雪长房赶二房回江南的前耻。 他一步一步地逼,李幼初一步一步地退。 李进才牵着缰绳,那马的鼻息都喷到了李幼初脸上。 他等着李幼初向他求饶。 此时,李幼初的一只脚已经退无可退,脚后跟也已经踏在了悬崖边上。 惊得如花倒抽一口凉气,“姑娘!小心!二公子,你何苦这么步步紧逼,她可是你长姐啊!” 如花看了一眼,李幼初身后是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她看一眼便觉得腿软,差点跪倒。 可李幼初无论眼前的黑马,如何喷鼻息,如何晃动马头逼她,她好像除了面色苍白些,一切都和最初那个淡定的她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包乱她的波澜不惊。 李进才见李幼初如此,更加愤怒,面上带着嘲讽,“李幼初,你搅乱江南粮市,让我在粮商面前丢了面子,断了我的财路,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你当初赶我回江南的时候,可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长姐?” 尾音拉得老长,叫的人起鸡皮疙瘩。 李幼初知道他一向自傲,却没想到他的自尊心这般强,对让他们回江南的事,如此耿耿于怀,怀恨在心。 “我当时就不该让你们回江南,该好好代二叔管教你!免得你现下祸害李家!” 李幼初眼看着他的爪子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她顿时一口气阻在胸口,脸憋得通红。 第230章 二叔 李幼初拍打着李进才的爪子,眸子里,却一片清明:“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知,他们借着你的手除去我,你以为我死了,你还能活?我们李家在江南还有一席之地?” 李进才根本听不进去,他心中只有仇恨,突然大力提起李幼初,李幼初的双脚离了地。 “别踏马对我说教!别提他们!就算没有他们,我也要你死!你来江南之前,就该想到,落到我李进才手里,你还能有命活着离开?” 如花大力挣扎着,一双手被那粗粝的绳子磨破了皮,被冷风簌簌地吹着,像是刀子一样割在皮肉上。 但她觉不得疼,她只知道,她再不救姑娘,姑娘真的会死。 “姑娘!” 如花被好几个大汉按住,她真的无法脱身,如花的眼泪如决堤的海水,哗哗地涌入眼里,她绝望地大叫道:“暗卫!暗卫!快救姑娘!” 李幼初没反应过来,李进才却哈哈笑了,“还暗卫,他们杀了我好几个人,若不是我让人使了蒙汗药,还真对付不了他们。不过,此时,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疯狂大笑一阵之后,把李幼初狠狠地掼在悬崖边上,握紧缰绳,抬起了马的前蹄:“李幼初,今日谁也救不了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人将你带到虎贲山顶吗?” 李幼初眸子泛着冷意,“你不就是想将我杀了,再推下悬崖,造成山匪谋财害命的假象吗?” 李幼初上一世经历过了,江家人的谋财害命,面对李进才换汤不换药的手段,她岂会识不破。 可前面是马蹄,后面是断崖,如何都是死,她躲不开的。 “姑娘!小心!”如花疯狂往前冲,她的力道很大,竟硬生生挣脱了几个大汉的钳制。 那马蹄在李幼初眼前逐渐放大,李幼初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那马蹄朝着她的身体飞速踏来,她从未这般直面过生死,在死亡逼近时,仿佛一切都缓慢了下来。 她在最后的时刻,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身影,有疼她爱她的顾氏,有谆谆教诲的李增荣,有一心护着他的言蹊,还想到了她曾救下的小汪崽,最后她仿佛看到了周长庚的脸。 那双眸子黑如耀石,温柔地盯着她,那样熟悉,一如初见。 初见? 怎么会有两个人的眸子如此相似。 若是没有面具的遮挡,李幼初伸手挡住面具,记忆中的脸竟然重叠在一起。 她终于明白了那句“等我回来”的份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三番四次地救她于水火,她又想起了二人通信时,他反复提到的,说话算话。 可是她好像不能说话算话了。 她与他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生死之时,她想起最多的居然是他。 她死了,他会不会怪她说话不算话呢? 就在她做好准备,闭上眼睛迎接死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些着惊惧响起。 李进才的狂笑还在耳边。 李增光赶过来时,便发现那马蹄已经将要踏在李幼初身上。 来不及反应,他便飞身上前,将李幼初护在身下。 他知道李幼初对大哥多么重要,大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死了,大哥一定会伤心死的。 他是大哥养大的,他自小便知道,在大哥心中,怕是这世上的人都死绝了,也不抵一个李幼初好好的活着。 那马蹄很快便踏了下来,李增光死死地将李幼初护在怀里,那样小心翼翼。 他身子一直没好全,身上没有什么力量,但他扑过去的动作,却那么快。 李进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那马蹄已经踏在了李增光身上。 李进才慌张地跌下马来,把马交给身后的人,踉跄着扑过来叫道:“爹!” 他愣怔怔地像个呆子,他似是不相信李增光会舍命去救李幼初,在他懂事以来,就发现他爹极其讨厌李幼初,甚至还会默许安氏带着他们兄妹去给大房添堵,安氏毒害顾氏的事,也是李增光默许的。 为什么现下却又来救李幼初,他懵住了,眼神直直的,像是个傻子。 而李幼初被这么一扑,又被马蹄一踏,差点背过气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竟是李增光救了她。 可二叔不是一直最讨厌她和她娘吗? 她不敢挪动李增光,只好小心翼翼从李增光撑着的手臂处钻出来。 这才发现李增光的半个后背都几乎被马蹄踏烂了,血肉模糊。 其中一个马蹄,应是踏穿了他的内脏,鲜红的血肉四溅在各处,李增光面色毫无血色,软软地趴在地上,只一双眸子,死死地瞪着李进才。 “二叔。”李幼初满目惊诧,伸出手去按住他的伤口,却也不敢用力,只觉心中绞痛,难过无比。 竟然是二叔拼上性命救了她,还为着她伤成如此模样,她瞅着李增光不住流出的血,渐渐成了一个小血泊,心中酸涩,有什么东西自己眼中不住滑落。 李增光已经说不出话了,李进才一直傻愣愣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回李家,去请大夫!”李幼初撞了李进才一下,“还不叫人把二叔抬回去?” 可是,才一动李增光,他就眉头一皱,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七手八脚把李增光抬到马背上,李进才阻拦道,“不行,我爹伤的太重了,我,我来背我爹。” 确实,李增光伤的严重,坐是坐不住的,到了马背上,只能头脚朝下。 还不如让李进才背着他,还能靠在李进才背上。 “二叔,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李增光意识清明,听到李幼初说话,目光便从李进才身上,转移到李幼初身上。 目光深远,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李幼初明白,他心里记挂着她爹。 幸而马车就在不远处,众人将李增光放到马车上,一路回了李家祖宅。 “老爷回来了,大公子也回来了,快去通知姑娘和小公子。” 第231章 身死 门房见李进才背着满身是血的李增光,惊得大声呼喊,喊声惊来了一群家仆。 等安置李增光趴在床上,几个大夫看过后,俱是摇头叹息,表示伤的太重,没得救了。 李新荷见李增光后背血肉模糊的模样,扑上去便痛哭起来。 李增光本就疼痛不已,被她一哭,更是烦躁不堪,用眼神示意,叫人把她拉开。 李增光指了指李幼初和李进才,用气声道:“我有话要说。” 李进宝是个明白的,知道大哥肯定是做了什么,才导致父亲这般模样,也知道父亲留他们在是有话要说。 他抹干眼泪,忙安抚李新荷去了外间。只留了李进才和李幼初在。 李幼初闻言心中更痛,知道这是二叔弥留之际,最后的交待了。 李增光此时,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他的眼睛慢慢看向枕下。 伺候他的丫鬟会意,伸手从中摸出一个锦囊,递到他手里。 李增光接过,摸着这个锦囊缓缓露出一个苦笑。 他慢慢抬手,递给李幼初。 李幼初一愣,慢慢接过,打开。 只见里面是两枚成色不怎么好的,穿了红绳的环形平安佩,李幼初认得,这是祖母留给父亲和二叔的东西,兄弟俩一人一枚。 在环形佩的里侧,分别刻着兄弟二人的名字。 而属于李增荣的那一枚,在她五岁生辰时,李增荣亲手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可后来不知怎么丢失了,十几年也没有找到,没想到在二叔手里。 李幼初诧异地看向李增光。 “这枚玉佩大哥从不离身的,那年,我见它挂在了你脖子上,我便知道,我大哥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哥了,他疼你更胜于疼我。” 李幼初眸子里有些痛楚,见李增光趴在床上,连气都喘不匀,还要强撑着说话,她便有些酸涩。 二叔从小没了父母,跟着李增荣长大,他对李增荣的感情,不亚于她和母亲。 她终于明白,二叔为什么对她和顾氏,这么大的敌意。二叔从小缺爱,能获取爱的源泉只有李增荣,从顾氏进门,再到顾氏生了她。 让李增光觉察到了危机感,他认为,是顾氏和自己抢走了李增荣对他的爱,所以才会对他们表露出深深的敌意。 李幼初不禁有些同情二叔,他或许只是想大哥能把所有爱都给他,才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到最后,被安氏等人利用,伤害了顾氏。这才彻底惹恼了李增荣,把他们撵回了江南。 李幼初突然有些动容,声泪俱下,跪在李增光的床前,“二叔,其实我爹他,真的很在乎你。他只有你一个兄弟,也永远不会真正的抛下你。” 李增光听了这话,眸子里的灰色散去了一些,露出一丝笑容,喘息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李幼初一愣,难道不是因为挽回李进才的过失吗? 她没有深想,只轻轻摇头。 李增光平静地开了口:“你是我大哥唯一的根苗,我救你,便是知道,在我大哥心中,怕是旁人都死绝了,也不抵你活着。” 李幼初被狠狠地惊住了,原来,二叔什与李增荣的感情这样深,他可以为了不让大哥伤心,而豁出性命去救她,还是拖着病体赶这么远的路去救她。 而李进才一改死气沉沉的样子,有些激动,脱口而道:“爹!难道你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了吗?甚至不惜让儿子背上弑父的罪名?你眼中难道只有大伯和这个女人?咱们二房受的那些屈辱,你全都忘了吗?” 李增光闻言,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咳的动作带动了身上的伤口,他的面色更加灰白,身上的生息,越来越弱。 “逆子,你姓李!做出这样伤害自家亲人的事,我若若还起得来,我定抽死你!” 李进才肩膀一缩,他天生有些怕李增光,哪怕是知道他不行了,还是很怕。 李增光还想教训李进才几句,想劝他迷途知返,不要与齐子凛再来往,免得日后酿成大祸。 可他没有力气了,痛苦地趴了半晌,才一声不倒一声道:“我不是救她,我是还我大哥一条命。” 李幼初有些感慨,二叔是李增荣养大的,却又为了争夺他从小缺失的爱,越来越极端,纵的安氏不知天高地厚,毒害亲嫂。 二叔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对不住李增荣对他的教养之情,在李幼初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以命换命救下她,还了李增荣的教养之情。 如此,看来,李增光其实也并非不在乎李增荣。 只是他的爱,过于极端,把兄长对他的疼爱,当成了唯一的寄托。 他这样在意李增荣,定然不会害得兄长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看来,她前世认为是李增光为了争夺家产,将李增荣害死,二房获利的事,是错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脸上也湿漉漉的,抬手一抹,已是冰凉一片,她轻轻道:“二叔,对不起。” “以后好好的替我照顾好你爹” 李幼初泣不成声,泪眼模糊地点头。 “我我若在死前,再见你爹一面便便死而无憾了咳咳咳” 李增光在死前,竟然还想的是李增荣。 咳着咳着,他突然瞪大双眼,手也抬起来胡乱挥舞,面目逐渐狰狞,口中低低叫着:“爹,娘,你们为何丢下我?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大哥我错了来生,来生我还与你做兄弟” 话音戛然而止,挥舞的手臂,也垂了下来,僵硬地耷拉在床下。 李幼初亲眼看着父亲疼爱的二叔,就这样在她面前离开,突然悲从中来,痛哭出声:“二叔!” 外间的李进宝和李新荷,也哭着跑进里屋,扑在床头哭个不停。 李进才愣愣地,听见众人哭才慢慢接受他爹离去的事实,一把扒拉开李幼初,亲手为李增光合上眼睛,眼神怨毒:“爹,你安心地走,我,定会振兴李家二房,为你讨回公道。” 第232章 粮草到了 可李进才的手抚过,那双眼睛却没有闭上。 他陡然一惊。 手又再次覆上那双眼睛,同样的,还是狰狞地睁着。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还要再去盖。 却被李进宝拉住了手臂,“哥!爹他用命救了长姐,定然是不希望你再与长姐为难。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何苦与长姐过不去?” 话音落下,李进宝哆嗦着手,轻轻盖在李增光的眼睛上,再抬起手时,众人看去,只见那双眼睛已经严丝合缝,闭上了。 俱是倒抽了口冷气。 李境光走的太急,太快,没来得及留下什么只言片语。 但他用性命保护了李幼初,便是不想让李增荣没了血脉。 在他们看来,虽然李言蹊过继到了李增荣名下,但那毕竟不是亲生的。顾氏那副身子,能保住自身就不错了,定是无法再孕育生命的。 李增光定是想到了这一点,在弥留之际,听到李进才报复之语,才死不瞑目。 闭不上眼睛,便是叫他们谁也不要再与李幼初为难。 惊惧之后,兄妹四人,各有心思。 见李增光闭了眼,李新荷抽噎着责怪李进宝:“二弟,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你忘了母亲是怎么进的家祠吗?现在李幼初她害得爹惨死,你还为个外人说话?” 李进宝不忍直视李增光背上的伤,触目惊心,他也一样心痛李增光的突然离去。 可他心中却明白,父亲的死,不是李幼初造成的。 起因是李进才,他与安氏一样,想法和行为都很过激,一被人撺掇便会做出一些糊涂事。 李进宝刚要反驳,却被李幼初拉住袖口,“都别说了,眼下,要先好好的葬送了二叔,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才是。一切恩怨俱都等此事了了再说。” 兄妹三人,脸上的表情各异,却都知李幼初说的对,俱都没有反驳。 李幼初心中却很是悲悯,虽然曾经讨厌二叔,但是此刻二叔为救她而死,她心中万分悲痛。 同时又想到,此事若让李增荣知道了,他唯一的兄弟不在了,还不定会怎么伤心,又开始面露难过之色。 而李增荣此时,却也在经历着严峻的考验。 他们运送粮草的队伍已到了关外,这一日雪下得格外大。 风雪肆虐,竟有好几辆马车被困住了,走不了。 李增荣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越是快到了关外,副钱粮官张聚越是看他看得紧。 张聚几乎寸步不离跟在李增荣左右,见马车被困,派了亲信杨为,带人过去把障碍清走。 不多时,有名士兵急急来报:“张大人,杨大人不见了。” 张聚神色一凛,杨为是他的亲信,这一路上,好多事都是杨为协助他做的。 杨为年轻机灵,很是懂得揣摩人心,好多事交给他,他总能办得漂亮,让张聚省了不少心,也越发信任他。 此时,听到杨为不见了的时候,他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只抬了眼皮问道:“去哪了?” “不,不见,已经有两刻钟了,说是去方便,可属下们去看了,没有杨大人的影子。” 此时,另一个士兵过来道:“喂马的小厮来报,说是杨大人要了一匹马,带着两个亲卫,从后面绕路往西北方向去了。” 张聚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西北方向,是玉凉关,他们就是要把粮草送到那处。 而此时,周长庚的大军就在他们二公里处,此时怕已派了虞侯和亲信,已经到了玉凉关。 此时,杨为跑了,去那里是为着什么? 张聚看了眼身旁的李增荣,突然很烦躁,他就知道这个狗皮倒灶的差事,没那么好干。 张聚知道他们到了玉凉关,会发生什么。若是这事捅到周长庚那里,他们后台再大,此事远离皇城,皇城人的手没那么快伸到这里,若是出了事,虽然有李增荣顶包,但他也一样跑不了。 他暴喝道:“还不派人去追?把他给我追回来!” 李增荣表情有些不屑,他不晓得张聚此人,是抱了谁的大腿,爬到了这个位置。 这一路上,张聚颐指气使,除了叫人关着他,便是缩在驿站里烤火赌钱,喝酒吃菜,遇事就把他和杨为推出去,典型的贪生怕死之辈。 李增荣往北看了看,他常年做生意,与关外也有合作,这条路是走熟了的,此地,距离玉凉关,也就二三十里。 若是雪中赶路,最多一日便能赶到。 李增荣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杨大人一向稳重,此番是不是替大人去探路?雪这样大,天黑之前我们入不了玉凉关,万一大雪封了山,我们便会被困在关外,冻死事小,粮草若出了问题,可就是大罪,会株连九族的。” 张聚何尝不知,他走完这一趟回去,便会稳稳当当入户部,成为正经的京官,从此不必再东奔西走。 可若在这里丢了性命,他这一路上的苦,可就白吃了。 于是,他叫人看着李增荣,亲自带人去把前面障碍清了,马车得以通行。 又行了十几里,透过风雪,前面已经能隐约看到玉凉关的城楼。 李增荣知道,按照一路来的习惯,张聚肯定要瞒着他,命人清理掉剩下的几车粮食。 可是并没有,不知哪里出了变故。 一直隐藏在那几车粮食旁的李管事,也冲他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原因。 天刚刚擦黑,他们赶到了玉凉关,张聚亲自去叫门。 “开城门,粮草到了!” 此时,城楼之上,漆黑一片。 借着一点雪光,照亮了女墙边上年轻男人的容颜,长眉斜飞入鬓,右脸上的银质面具,格外张杨。面具下,一双狭长含情的凤眼,含着一丝轻蔑。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在笑,却又偏偏带着几分讥讽。 流风很是熟悉这个表情,他家主子一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 流风向下看了看,张聚此时颇为嚣张,一直让人不停地叫开门。 流风不由得有些摩拳擦掌,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主子,怎么处置这个狗贼?” 第233章 查验 周长庚那张绝美的容颜,绽放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声音却有些冷厉,“放他们进城。” “啊,这么容易就叫他进城?”流风一脸惊诧。 “然后,”周长庚淡淡瞥他一眼,“才好关门放狗。” 流风一愣,转而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主子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放哪条狗?” 周长庚脸上的笑容更甚,不说话只静静地盯着流风。 这样的极寒天气,流风硬是额头冒出一阵冷汗。 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城楼上指了一圈儿,又慢慢转了个方向,对着自己的鼻子,“我?” 周长庚眼神冷冽地看向流风,“我留你在我身边,不是让你提问的!” 流风顿时觉得脖子一凉,苦着脸下了城楼。 挑拣了一队亲兵,领头的是个女将,一头乌发束在头顶,一脸英气,身上披着一个厚厚的枣红色斗篷。 显得比一般男子,瘦弱一些。 流风脸上明显带了些怨气,神色不虞,声音也气鼓鼓,“若若,开城门!” 于若若叫人开了城门。 城外的张聚等人,一看这么快便开了城门,心中的猜忌逐渐消失,想着杨为或许真的是来为他们探路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开了城门。 很快,他便领着车队进了城。 等所有人进了城,流风大手一挥,叫人关闭了城门。 围着几十辆马车转了一圈儿,再转到张聚身旁时,突然皮笑肉不笑道:“张大人一路辛苦了,怎的不见卫泉卫大人呢?” 张聚闻言,心里一突,但很快便镇静下来,卫泉担任运粮官已经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间,边关的众将士们早就熟悉了是他运粮。 流风这样问,倒是没什么不妥。 张聚满脸堆笑,“流风大人有所不知,路途遥远,一路上,出了些事故,卫大人不能承受压力,竟半路脱逃。户部尚书史大人只好指派了新的运粮官来运送粮草,他是第一次担任这么重的职务,史大人叫下官多多看顾着点。” 张聚一边说,一边把身旁的李增荣推到流风面前,笑眯眯地介绍起来:“这是李增荣李大人,一路上都是李大人操心出力,李大人的辛苦,下官都看在眼里。” 流风当然认识李增荣,看李增荣的样子,和他身后离得很近的两个侍卫,猜也能猜到是什么情况。 摸了摸鼻子道:“张大人说笑了,我随将军征战多年,还从未见过一个第一次运送粮草,还能这么快,与大军前后脚到,还能做到不出错的运粮官。便是卫泉卫大人,运了十几年,也不能保证不出错处。” 张聚一听,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心里恨不得流风多挑李增荣的错处,出了问题,全推到李增荣头上便是,反正队伍里都是他的人。 可他面上到底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口中却道:“李大人虽是第一次运军粮,但人家可是江南的粮食巨贾,早年未入朝做官时,走南闯北,经验可比下官和卫大人少。你说是不是,李大人?” 张聚双手拢在袖子里,拿胳膊肘捅了捅李增荣,用眼神示意他说话。他身子都快冻僵了,心里骂着流风这个狗杂种,怎么还不让他们进营帐暖暖身子。 李增荣不屑与张聚为伍,脸上始终挂着职业假笑,就是不开口说话。 流风瞧着这俩人互动,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来人!大人们辛苦把粮草运过来的,咱们要当着大人们的面好好查验。” 此话一出,不止张聚的脸色僵住了,就连李增荣脸色也是一变。 因为在运送粮草辎重的过程中,从皇城出发开始,便要一路经过沿途河仓和官驿的多重查验。 每一重查验合格之后,便会在文书上盖章签字,再将粮草的细节情况标在文书上,以示没有问题。 比如,粮食有无霉变,干燥程度如何,无杂质,数量是否完整等等问题,都有明确查验标准。 而对于查验不合格的粮食,便要重新退回原处,再重新于当地购买新粮,防止运往前线的粮草出现问题。 于是听到流风说,要当场查验粮草,张聚的脸色半天没缓过来,半晌之后,才从袖中抽出冻僵的手,搓了两把脸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那是这一路上运粮的文书,这也代表着一路上都已经查验过了,每一关卡的盖章都赫然在上。 他脸色有些不好,将文书双手捧给流风,僵着声音道:“流风小将军说笑了,我们这一路过来,可是经过了重重查验,您要现在查验,那岂不是信不过我们?” 流风并没有接过那册子,嘴角一歪,有些痞里痞气,典型的一个兵痞子不讲道理的模样。 “张大人才是说笑了,我们远离故土,身在边境,战事一起,若辎重跟不上,老子饿的刀都提不动,那还打个屁的仗!” 身旁的于若若也是轻嗤一声,“格老子的,他们这个文臣哪会管我们死活,他们送完粮草滚犊子了,出了问题都得我们武将自个顶着!娘的,就得当着他们的面查验,老娘信不过那一纸破文书!” 一个姑娘家家,嘴巴里吐出的话,比流风这个兵痞子子还脏,这把张聚等人给震住了。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哪知,于若若一把夺过张聚手里的文书,大大咧咧往袖筒里一揣,对流风道:“你查不查,你不查,老娘带着兄弟们查!老娘信不过这帮运粮的,只信得过自己!” 马上,城内便点起了火把,照得城中亮如白昼。 流风心里苦,于若若比他还狗。 主子说的“关门放狗”,是指于若若这只小母狼狗。 张聚听完于若若说的话,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想抢回文书,但无奈,已经被于若若装进了袖筒里。 这是他这一路的合格证明啊! 若丢了,牵扯进来的人,就太多了,这不是他能担得起的责任,他不敢想象后果。 于是,只能道:“下官要求见周将军。” 第234章 事发 张聚要求见周长庚已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按照上面的说法,这边的关卡也都打通了,该收买的人也都收买了,粮食运过来之后,负责收粮的官兵会先查验文书,若是文书上每一站的文书齐全,那么粮草便不会有问题,直接带人入仓就行。 可问题是,他们刚一入城,流风便要带人查验粮草,流风与那小娘们儿,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别当他看不出来。 若真是当着他的面查验,这粮草里的秘密可就藏不住了。 难道杨为那个小子,真是提前来报信的?出卖了他? 他面上有些怒,嘴上却恭敬地问流风:“流风将军,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下官派过来探路的杨为杨大人?” “什么羊尾,没见过。张大人还是快让开,夜深雪重的,早点查验了,你们也好回驿馆暖和暖和。”流风一本正经道。 张聚面露为难。 虽然有李增荣挡枪,但文书已被那于若若抢走,文书可是把双刃剑,若是他们不查,文书就代表着粮食没问题,是有利他的证据;而若是他们查出问题,文书上的每一个人名,每一站的官印,都是他们犯罪的证据,牵连深广。 他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他的一家老小。 张聚突然觉得更冷了,眼神阴毒地看向李增荣,语气阴阳怪气,带着十足的威胁:“李大人,您是这次运送粮草的主钱粮官,若是粮草出了问题,您的责任可比下官大多了!您还是想办法求见周将军,先把粮食入仓再说。” 李增荣一听,便知道张聚的意思,张聚是想让他出面求见周长庚,请他不要查验粮草,而是直接入库。不当着他们的面查验,粮草若真出了问题,张聚便会一推四五六,将事情全推到他这个主铺粮官身上。 他一路上都被张聚的人胁迫着,监视着,他自从收到女儿的信之后,就知道粮草出了问题,一路上也是暗中探查,查出了些蛛丝马迹。 他一点都不傻,细想之下便明白,这是朝廷有人要他顶包,他的结局就是替背后的人背锅,当替死鬼。 所以他此时,不趁着流风在替他洗清冤屈,他便必死了。 于是,李增荣背脊一挺,声音不卑不亢:“流风将军,下官求见周将军。” 张聚只以为李增荣是害怕他的威胁,嘴角一勾。 流风却道:“咱们将军是谁,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张聚见流风的态度如此,倒是心下一松。 流风话音一转,拐了个弯,“李大人是第一次运粮,想求见将军,必然是有事要禀明将军,若若,去请。” 很快,周长庚披着大氅来到城下,被风吹得微眯眼睛,越发衬得眉目疏冷。 走上前,坐在他们准备的一把太师椅上。 周长庚低头拢了拢袖子,问道:“什么事?” 张聚贼眉鼠眼,撺掇李增荣上前,李增荣上前一步,眼前是墨色大氅的袍摆,上面绣着祥云暗纹,在风里悠悠摇摆。 李增荣还是不卑不亢,回头看了一眼张聚,张聚见着周长庚,倒是抖得像个筛子,心里轻嘲。 “将军!下官请求将军查验粮草辎重!” 一字一句说出来,像一个个闷雷,一一炸响在张聚心头。 张聚吓得一个哆嗦,忙哆嗦着上前拉李增荣的袖子,“李增荣,你敢!你不想活了!你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儿!” 流风“切”了一声,“张大人,你一个副钱粮官,居然还能如此颐指气使,以下犯上,冒犯主钱粮官,你就不怕李大人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张聚跪地,没有答话,知道自己一时激动,暴露了问题,他膝行两步,朝周长庚磕头,“将军,不能查啊,一路的文书在于将军处,您大可照着规矩来啊!来的时候,史大人交待,下官只要送到就好,按着规矩,可没有查验这一步啊!” 周长庚手臂轻抬,于若若立马将那文书册子递了过去。 周长庚随意扫了两眼,轻嗤了一声,“呵!规矩?谁的规矩?你家史大人管得到你,却管不到我,在这里,我周长庚的规矩才是规矩!” 张聚的上下牙关打着颤颤,发出一阵有规律的响声。 周长庚很是不屑地往后靠了靠,“张大人这样拦着不让查验,粮草里莫非是有什么猫腻?” 张聚条件反射般摇头,还不待他说话,李增荣便上前,“将军,却如您所料,下官一路被挟持而来,每到一站官驿,张大人便派人将我软禁,我只能听到外面一阵一阵响动,料想粮草辎重是出了问题。还请将军查验!” 周长庚慢慢站起身来,修长无瑕的手指,从袖口伸出来。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只听刺啦一声。 长剑出鞘。 周长庚用剑尖抵住张聚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他声音低沉,“张大人好大的狗胆,给我看清楚,我的人和张大人的人当面交割,若是粮草辎重出了问题,张大人可赖不得账!” 张聚嚎哭道,“我只是个副钱粮官,将军要找人背锅也得找钱粮官李大人啊!” 周长庚轻笑一声,转眸时,目光扫过张聚身后跪着的一众属下。 那眼神太过冷厉,看得众护卫官员直冒冷汗,北风呼呼地吹,他们只觉脖子和后背同时一凉。 其中一个官员,承受不住,膝行上前,“将军,饶命啊,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临行前,张大人派人拿了我的一家老小,我没得办法啊” 周长庚冷笑一声,没想到,一旁的张聚,却抽出袖中短刀,高高地举起 先前说话的官员,猛地瞪大了双眼,视线里映出张聚狰狞的脸,和刀尖上鲜红的血。 “谁还敢说?不怕死的,你们说啊,哈哈哈哈哈!”张聚有些疯狂地挥动着刀,大笑着。 那些跪在张聚背后的人,顿时一片哀嚎。 周长庚有些嫌恶地瞥了张聚一眼,眼睛一眯。 第235章 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于若若上前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上,把他按跪在地,骂道:“格老子的,将军面前轮得到你嚣张?” 周长庚眼中神色冷得像冰,居高临下,踩上张聚的背,“你为了你背后的人,可真是卖力!你猜,我要是斩了你,你背后的人会不会来救你?” 张聚眸色一变,周长庚冷笑一声,“给我看好他,想必皇城里,有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转过身去,声音更冷,“给我查粮草辎重!” 很快,流风和于若若便带着人查了所有的粮车。 流风一脸凝重,“将军,果然有问题。” “查到什么?” “只有前三车粮草装的是粮食,其余车辆无一例外,俱是石头和杂草。”流风气鼓鼓道,“这帮混蛋找死,送到前线的粮草也敢弄虚作假,没有粮草,我们打个屁的仗?” 于若若也气骂道:“没有粮草,北齐这时候来突袭,咱们便只有死路一条,咱们若是守不住,大乾就会沦陷,咱们的百姓便会沦为北齐的奴隶,娘的,找死!” 于若若个性泼辣,抽刀便要去砍张聚,被流风拦住,“若若,别冲动,将军说了,这个人留着有用。” 李增荣也是恨得牙痒,咬着牙道:“将军,这三十万石粮草,是李家一手采购的,这是当时采购粮草的票据。” 李增荣撕开里衣的小袋,这是李幼初亲手给他缝在里面的,又派李管事在半路带给了他,故而没有被张聚等人搜去。 李增荣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递给周长庚,面色怔忪:“将军,采购的粮草绝对一丝一毫都没少,那么此时变成了石头,那些凭空消失的粮草哪里去了?” 他的话说的一针见血,这些粮草不可能平白消失,定是张聚等人做了手脚。 而三十万石粮草不是小数目,从皇城到玉凉关这一路上,仅凭这么几个人,是完不成这么巨大的工程的。 周长庚眼神凉凉,指着张聚,把手中的文书册子,递给流风,“把这些人统统收押,给我查,包括册子上的人。” 周长庚唇角微弯,看似在笑,但细看之下,就让人觉得脊背凉凉,不由地哆嗦。 这么大的阴谋,史绍这样一个谨慎人,却愿意为他穿针引线,不惜赔上整个户部,也要参与。 看来,皇城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相信,北齐这边,也很快便会有动静了。 等将张聚等人收押,周长庚亲自将李增荣请到自己的营帐内。 帐内生了篝火,暖意融融。 桌上已经热好了烧刀子,周长庚亲自请李增荣坐下,亲自为他斟酒,二人对饮了一杯。 李增荣有些疑惑道:“周将军,之前我和幼初将粮食替换了那些石头,怎的,如今又变成了石头?” 周长庚道:“李伯父一路受委屈了,您和幼初的信我都收到了,您和幼初后来叫人补上的粮,我怕张聚的人起疑心,便趁着他与官驿的人搬运之时,让我的人潜入其中,做了手脚,将后补的那些粮食,让人从小路提前运到,眼下,已入了仓。” 李增荣这才放宽心,自己又斟了杯酒,一口干掉,热辣的酒液自喉中慢慢流入肚中,这才感觉身子暖了起来。 “那就好,这一路上,我提心吊胆,既担心张聚的人发现粮食有异,又担心他们发现计划被识破,狗急跳墙!偏我被他们挟制,无计可施。这帮人真是黑了心肝,连军粮的主意也敢打!” 周长庚见他酒杯空了,又为他满上,叹息一声道:“亏得李伯父和幼初谨慎,察觉了粮草被人动了手脚,提前知会与我,这才没酿成大祸。” 想到李幼初,周长庚的神色都柔和下来,满眼温柔,又想起他临行前,她的嘱咐,不觉伸手摸了摸胸前,里面那件黄金比甲触手生温。 李增荣抬头,突然觉得周长庚哪里不一样了,整个人身上的戾气消失了,就连面具下的那双好看的凤眼,也多了一丝缱绻。 李增荣愣了一下,喝了烧刀子,吃了口热米饭,这才觉得腹中踏实起来,不由道:“作为大乾子民,应该如此。那么多粮食,难道张聚都叫人换出去倒卖了?” 他这一路上,听说张聚的家世挺复杂的,他本出身世家,但却只是一个外室生的私生子,自小只与他娘相依如命。 因为家族昌盛,家中兄弟们大都找了门路,不用科举便受了官,他自小便受到家里兄弟的排挤。 兄弟们和家中主母,时常说张聚与他娘的坏话,弄得张老爷子也逐渐腻歪了他们娘俩。 他与他娘的日子逐渐清苦起来,后来,便只能靠她娘给人浆洗缝补度日。 他便恨上了他的亲爹和兄弟们,曾经过过富贵日子,再过穷日子,便觉得格外苦,于是,他发誓要自强入仕,不靠家里的关系。 迟早混出个人样,证明他不是个蠢笨无用的,叫他爹和兄弟刮目相看。 他是两榜进士授的官,比家中兄弟们硬气光彩了不少。 兄弟们岂能如他所愿,让他压自己一头,便买通关系处处打压。 张聚便投靠了史绍,来了户部,与钱粮打交道,自然没少捞油水,这才慢慢过上了好日子。 李增荣一路上,听了不少关于张聚的闲话,觉得他敛财有些不择手段,便觉得他定是偷偷把粮食倒卖了。 他抬头看着周长庚那双好看的眼睛,朦胧中觉得很是眼熟,甩了甩脑袋,却没想起来。 周长庚见他甩脑袋,以为他喝多了,便叫人上了热茶,将茶推到他面前,换走了酒杯,才回答他的问题,“若只是倒卖粮食,便用不着上下动用这么多人,这一路上,每一关卡都能顺利盖上章,每一个驿馆,都能有人配合,将粮食顺利运出去。这么一大盘棋,也不是他一个副钱粮官能下得了的。伯父没觉得奇怪吗?” 李增荣想了想,点头道,“怪不得每到一个驿站,他们便要将我关起来,而我每次都会听到外面很多人吵吵嚷嚷,以我的经验,我猜到他们是在卸粮,而且人还不少。” “那伯父不若猜猜,那么多粮食,他们弄去了哪里?” 第236章 浮出水面 李增荣闻言,神色严肃起来。 他这一路以来,都在想办法套取张聚的事,以为这就是一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此刻,周长庚问他,他们把粮运去了哪里,他才突然发现,他的方向错了。 或许,张聚贪财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这一路,参与调包粮食的人太多了。 这不是张聚一个小小的逼运粮官能做到的。 按理说,粮食一路被掉包,再换成石头运到北地,但凡有一个关卡没被打通,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如期到达北地。 若不是眼前的年轻人警醒,不当面查验,等到战事一起,北齐人兵临城下,堵住玉凉关,这些将士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李幼初在写给他的每封信里,都提到的一句话。 不要同任何北齐人做交易。 再前后联系,粮草辎重出了问题,李增荣刚压下去的寒意,又冒了出来。 “周将军,这一路上,虽然张聚总关着我,但赶路时,我发现一个规律,运粮的这批人,每过一站都要换一批新面孔。” “哦?”周长庚唇角弯弯,好看的眼睛里多了丝了然的意味,两颊沾染了胭脂一样的红晕,在帐内闪烁的灯影下,漂亮的不像话。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换的这批人是有规律的,大概有五批人,每过三天左右,便会换回到运粮队伍里来。我们的队伍是一路往北的,他们若是往南运,只会与我们背道而驰,是来不及一批一批有规律的换到运粮队伍里来的。也就说明,他们掉包的粮食,也是一路向北的。” 李增荣的神色由严肃变得愤怒,又从愤怒转为悲愤,似是对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接受不了。 最后,竟涨红着脸,愤而拍了桌子,“他们怎么敢!” 周长庚的情绪倒还算平和,眉目中甚至带了笑:“伯父果然是商贾巨头,思维敏锐。我收到信后,便让人悄悄盯着运粮队伍,我的人一路跟踪,发现他们几拨人来回倒,从运粮队伍里调包粮食后,确实一路向北,每经过两地,便会有另一批人接应,继续往北运,而前一批人,便会再往回走,回到运粮队伍里,如此接替式,将粮食往北运。” “本来是给咱们大乾的将士提供的粮草,却被换成了石头,那真正的粮草,难道他们运去,讨好北齐人?” 李增荣的声音都气到破了音。 周长庚又为他倒了杯茶,虽没说话,从他的神情里,李增荣却也知晓了答案。 “两国交战,他们竟坑害保卫他们的同胞,拿大乾的东西去贴补北齐人,助他人国威!这帮卖国求荣的孙子!” 周长庚却呵呵一笑,“伯父莫急,我让人把粮食劫了。又让我的人替换到运粮队伍里,每次运来的粮,都到了我们的仓里。今日到的那一批人里,有大半都是我的人。” 李增荣一愣,抚掌大笑,突然站起身,激动地拍了拍周长庚的肩膀,“哈哈哈,还是周将军技高一筹,那,之前消失的杨为,也是将军的人?” 周长庚点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那杨为一路上对张聚言听计从,怎的快到了,越突然跑了,原来是将军的人。这一招反间计高明,实在让人佩服。” 杨为本不是周长庚的人,是户部的人,一向很得张聚的信任。不知周长庚怎么收服了他,来了一招反间计,用张聚的人套取情报,为自己所用。 笑着笑着,李增荣又有些担忧,“那如此一来,北齐收不到粮食,岂非怀疑?到时候会不会坏了将军的计划?” 周长庚轻轻摇头,“伯父有所不知,我看过他们来往的信件,那信上的笔迹潦草,是个人便能模仿。何况我自小临摹大家笔迹,熟知字里隐藏的秘密,于是,我试着给他们传了封信,叫张聚的人送走,如此以假乱真了几次,还真套出了一些情报。” 李增荣心中惊骇,眼前的年轻人,真是文武双全,提笔能安天下,上马可定乾坤。 如此,他便放下心来,只要能糊弄了北齐人,别叫他们起疑就行。 周长庚继续道:“如今张聚来了玉凉关,他的人已全被我所控制,我已封锁了消息,他被控制的消息,北齐和皇城的人皆不知。如此一来,皇城和北齐人原本的计划,便都要落空了。两相失望之下,会发生什么?” “猜疑。”李增荣轻轻吐出两个字。 周长庚与他相视而笑,他极其欣赏眼前这位精明强干的老人,不愧能教出那样一个聪明的女儿。 就这么想想,周长庚脸颊上的红晕,似又扩大了些,轻咳一声道:“如此一来,伯父便不好立时回皇城,我担心那些人见伯父安然无恙,起了疑心。不若伯父配合我演一出戏。明日我便给朝廷上折子要粮。” 李增荣想想便明白了,他过来本就是被人算计,只等着粮草出了问题,想让他顶罪的。 他自然不能回皇城,他一露面,那些人很快就能知道是张聚出了问题。 张聚出了问题,粮食就没出问题。 皇城中人既然与北齐勾结,在粮草上动了手脚,还私运到北齐,便是私下达成了某种目的,要置大乾将士们于死地。 到时候,他们若发现粮草如期运到玉凉关,还要想办法再暗害将士们。 躲过了这次,还有下次,防不胜防,还不如叫他们以为他已被周长庚控制,免得再生出什么变故,大乾的将士还是要葬身北地。 大乾皇宫。 圣上自打徐嫔滑胎之后,便大病一场,精神大不如前,头发灰白,面色如土,目光也变得更加浑浊。 瑞王萧苍炎暂代他主持朝政,瑞王自打齐王出事后,极其爱惜名声,每日忙完,必定按时过来看望圣上。 顺便说说北齐的战事。 这日,瑞王一来,又把太监宫女都打发出去,父子俩关起门来说话。 一看到瑞王,大乾帝便气不打一处来。 第237章 身世之谜 “逆子!你如今可威风得很,朕宫里的人你也敢收买!!” 瑞王也不恼,呵呵一笑,“父皇为何如此恼怒,难道他们伺候的不够好吗?若是不够好,儿臣定当严惩他们!您若不解气,儿臣再换一批人来。” 大乾帝指着他,气得咳嗽了一阵,哆嗦着声道:“你将朕软禁在此,就不怕御史弹劾,朝臣讨伐你吗?” “父皇到了如此地步,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眼下您只有我一个儿子了,可您就是迟迟不立太子,非要叫儿子自己同自己争,自己同自己抢。到最后,逼得儿子不得不对您出手,您这是何必呢?不若您写封诏书,先立儿子为太子,北齐的事,或许儿子会改了主意也说不定。” 大乾帝看着这个他从来也不正眼相看的儿子,心中郁结。 瑞王的生母身份低贱,只是一介奉茶宫女。 有一次喝了她送的茶之后,他便有些燥热,又见她眉目有些像先皇后,便一时失控,冲动之下带她上了龙床。 自那之后,大乾帝便不断责怪自己,怎的会这般草率宠幸了一个宫女,却不想一次,她便有了身孕,生下了瑞王。 大乾帝不喜那宫女,后来更是查出她在他的茶里下了药,才让他失控要了她。 大乾帝气恨交加,气自己这么容易被个卑贱宫女所算计,又恨那宫女胆大妄为,若是把媚药换成毒药,那他一世英名岂不是全毁了? 于是,便将她赐死了。 他因那宫女的下作,连带着也不喜欢瑞王,自小,父子二人便很少亲近,更谈不上感情深刻。 只维系着表面上的父子情分。 “你休想!”大乾帝喘息得更厉害,胸膛起伏,像个破风箱,他的目光浑浊,但眼神很是坚定,仿佛有什么信念在支撑着他,“你想当太子,除非朕死了!” “父皇莫要这样激动,对身子不好,您要给儿臣论罪,也要等这次北齐打败了周长庚再说。”瑞王轻描淡写,态度很是嚣张,语气里没有丝毫恭敬。 大乾帝闻言,却突然身子一抖,面色更加灰白,“逆子!胡说!周长庚是我大乾的战神,他带了近十万兵马,小小北齐怎么打得赢他?再者,你怎么笃定北齐一定会打败周长庚?” 瑞王居高临下看着老迈的大乾帝,突然狰狞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因为我不想让他赢啊!” 瑞王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大乾帝,眨也不眨,“事到如今,我也不与父皇玩虚的了,父皇说的没错,您的人确实被我收买了,周长庚临行前,您召见他,你们之间的谈话,被您的大太监张福德听了个清楚。” 大乾帝闻言一惊,那夜的谈话,若是被别人听了,是动摇江山社稷的大事。 他也很谨慎,殿内只留了他和周长庚两人,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 此事,若真被眼前的人听去了,那周长庚会有生命危险,之前的谋划就白费了。 大乾帝双目微睁,盯着瑞王,想探查他话里的真实性。 “张福德跟了我几十年,他怎么会”大乾帝想到张福德最近的异常,突然有些泄气,一时撑不住,又倒在了龙枕上,语气中竟有了些绝望,“你知道了什么?” “父皇不想让我知道什么,我便知道了什么。”瑞王的神情竟带了丝狠毒,“怪不得您既不立齐王为太子,也不立我为太子,原来,您竟瞒了我们这么久。周长庚,哈哈哈,怪不得您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一丝心疼和愧疚。父皇啊,都是您的儿子,这样的眼神,您从来没给过我,哪怕一次。” 大乾帝的双眼猛然张大,他努力隐瞒的一切,终还是没瞒住,面色更加灰败,徒然地张了张嘴。 瑞王突然有些激动,上前一步,一把扯着大乾帝的手臂,将他扯起来,扯到了龙床边缘。 那么大的龙床,都被他拽得直晃悠。 由于太过发狠,细看之下瑞王嘴角两边的肉,竟都抖动起来,神情阴狠,“父皇,您以为您瞒得了我吗?我已经把持了朝政,朝中官员也早就把我当作太子的唯一人选,并且在他们心里,只有我才是继承大宝的唯一人选,因为您只有我一个儿子,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癫狂起来,手臂不停地晃着大乾帝的身子,把他晃的头晕目眩,只听到他说“只有我一个儿子”。 大乾帝的表情也有些微妙,想说什么,偏偏一张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秽物吐了瑞王一身,瑞王有些嫌恶,从龙床上拽起一件龙袍,随意擦拭起来。 擦干净之后,这才表情更加嫌恶地道:“您以为我会让他活着回来吗?您以为和妃为什么会突然中毒,北齐还借机进犯,是为什么?您以为把所有兵力都让他带走,他便一定能胜?您太低估我有多想要这个位子了,父皇。” 三连问,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平静了下来。 大乾帝扶着额头,他知道他此刻叫人,也无济于事,他的那些太监宫女忠心的,都被弄死了,不忠的都背叛了他。 他料想,他这个逆子定然不敢光明正大杀死他,因为这个逆子还没得到他想要的,他若死了,他想要的就会名不正言不顺。 大乾帝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小心地分析了之后,静静地开了口,“和妃的毒是你下的,那徐嫔滑胎也是你做的?你利用和妃中毒,挑起北齐纷争” 大乾帝的头脑,突然清晰起来,那之前的一系列模糊奇怪的事,在他脑海成了一张清晰的网,他指着瑞王,“你,和妃中毒,只是为了瞒天过海,掩盖徐嫔的孩子不是你害的。实则你与和妃联手,与北齐勾结,诓骗我派周长庚去打仗,里外勾结想杀了他,没了他的威胁,你好一步登天?” 声音里的波澜不惊,倒是让瑞王一惊,“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您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勾结,我只是为了赢,不择手段了些而已。再说您也没光明到哪里去!您还不是借着此次战争,收回长安侯的兵权,悄悄给了周长庚,您还专门为了此事,设立了内阁,叫内阁的人都以战争为重,听周长庚差遣,不就是怕我插手北齐之战吗?您为他想的真周到啊!同样是您的儿子,您为何这样偏心?” 第238章 软禁 “朕在想,若是朕挡了你的路,你会不会连朕都杀了?” “父皇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那声音里没有一丝父子之间的温情,那双眸子里全是野心。 野心是会传染的,它会让人疯狂,直至逐渐变态。 大乾帝丝毫不诧异他的回答,目光平静地望着瑞王,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问我为何偏心,今日我便给你个答案。作为朕的儿子来说,自古以来嫡庶有别,他是嫡,你是庶,有他在一日,朕就不可能立别人为太子,齐王不行,你,也不行。” 大乾帝掌控朝堂二十年,自带天威,只有在提到太子时,眼中才会有一丝柔情。 瑞王闻言,目露狰狞,嫉妒的快要发疯。 他绝不能让周长庚活着,当初为了杀死他,他和齐王拼上了所有,才让他死在江南,去了这个巨大的威胁。 如今他离宝座仅有一步之遥,他不可能再拱手让人,假如老东西非要偏心,迟迟不立诏书,他不介意马上让他死于非命。 现在没让老东西死,只是不确定,他有没有偷偷留下诏书,若是真有,就是给他后面即位,埋下了麻烦。 于是,瑞王有些狂躁起来:“可是他死了,他六年前就死了,您不是还亲自为他收尸,亲自为他操办了后事吗?怎么就能确定周长庚就是就是太子?别说我不信,就是朝臣也绝不会信!” 大乾帝却冷嗤一声,好似毫不在意,继续刚才没回答完的问题,“作为储君,他可以为大乾和百姓付出生命,而你呢?你却能为了自己顺利登位,与北齐勾结,枉顾十万将士性命。” 大乾帝越说越气,伸手摸到桌上的药碗,砸在瑞王脸上,“你何德何能做一国储君?” 瑞王只觉额角有热流,斜斜顺着眼角流下来,经过眼睛,顺着脸颊流到嘴角,这抹红色妖艳,更衬得他的脸庞狰狞可怖。 “好好好!你越是如此护着他,我便越是让他死!十万人马又怎样!父皇可知,这一路运过去的六十万石粮草,其实是石头,哈哈!我要他死!” 瑞王笑得邪佞,这些年来的伪装让他痛苦,他终于在这一刻卸下了伪装,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大乾帝似是被吓住了,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生出一股无力,伸手去抓萧苍炎的衣袖,“你这个疯子!你已经害死过他一次了,他毕竟是你二哥啊!他一向仁义,便是即位之后,也会给你留条活路,你何必” 抓住他袖子的手,被突的打开,大乾帝受不住力,猛地跌落在地,面露痛苦,萧苍炎却毫无去扶他一把的意思。 “二哥?说到底,杀二哥,还是我大哥教的,只不过他没想到,他的死,我也是出了力的。哈哈,挡我路,就得死,无论是谁!我要的是活路吗?是皇位!我隐忍了这么多年,经营了这么多年,手无兵权,处处受人掣肘,吃了这么多年苦,才熬到如今的地步。我就要看到曙光了,岂容他抢走我要的东西?” 萧苍炎这番话,说的大乾帝倒吸了口凉气。 “所以,”萧苍炎阴狠道,“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亲自看着他的葬身北地,尸骨无存。三日后,北齐便会联合各部攻打玉凉关,玉凉关无粮,父皇猜猜,周长庚饿着肚子打仗,最多能撑几日?” 大乾帝躺在地上,觉不出地上冰凉,他只觉自己的心比地上的砖更凉,好不容易生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他老泪纵横,喃喃道:“天要亡我大乾啊!” “哦,对了,忘了告诉父皇。我还将周长庚的死对头,悄悄抬成副将,安插在他身边。便是他挨着饿打仗,躲过了北齐人的刀,却不知他能不能躲过自己人的剑!哈哈哈!” 大乾帝面色如土,嘴唇泛白,躺在地上了无生机,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微起伏,还以为他已经死过去了。 “父皇也别急着泄气,还有呢,儿臣觉得内阁那几个老东西实在碍事,以前还觉得敬国公他老人家可怜,死了当皇后的女儿,和当太子的外孙,您把他弄到内阁,儿臣也没说什么。” 萧苍炎眸中闪过杀意,“如此看来,他也该死!” “你收手,你这样等同于自掘坟墓”大乾帝气若游丝。 “父皇多虑了,儿臣今晚便下旨将几个阁老都请到宫里。理由嘛,呵呵,儿臣收到北齐密报,周将军亲上折子,说是粮草辎重出了问题,有内贼与北齐勾结!父皇一着急,便病倒了。北齐密报重于天,请阁老们速来相商,然,他们都有泄漏秘密的可能,哈哈,自今日起,儿臣便只能请他们住在宫里了。” 大乾帝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但力气却像被抽干了,努力了半天,也没起来,只微抬起头,瞪着眼看萧苍炎,“你这么大的手笔,难道沛国公是你的人?” 皇城内有兵权的,只有沛国公和徐玉楼。 瑞王害了徐嫔,徐玉楼不可能再投效于他。 而瑞王此时如此嚣张行事,显而易见是要将阁老控制在宫里,只等着北齐消灭周长庚后,便会以泄密罪,将阁老们处理掉。 如此一来,若是没有兵权相助,任他和那些文臣是办不到的。 所以大乾帝想都不用想,便知,沛国公还是背叛了自己,投靠了萧苍炎。 果然,权利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即使他与沛国公从小一起长大,他曾是自己的伴读,几十年的交情,也抵不过权利二字。 萧苍炎听后,眉目中却有些复杂和悲痛,答非所问地说了句,“父皇很失望?你以为的好兄弟,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父皇给不了我的东西,沛国公会给。” 果然,当晚,内阁的几个重臣,全部被请到宫中,被分别关在一个大殿内,除了有内侍看管,每人还分派了一队禁卫保护他们。 说是保护,其实他们自己都明白,是软禁。 第238章 软禁 “朕在想,若是朕挡了你的路,你会不会连朕都杀了?” “父皇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那声音里没有一丝父子之间的温情,那双眸子里全是野心。 野心是会传染的,它会让人疯狂,直至逐渐变态。 大乾帝丝毫不诧异他的回答,目光平静地望着瑞王,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问我为何偏心,今日我便给你个答案。作为朕的儿子来说,自古以来嫡庶有别,他是嫡,你是庶,有他在一日,朕就不可能立别人为太子,齐王不行,你,也不行。” 大乾帝掌控朝堂二十年,自带天威,只有在提到太子时,眼中才会有一丝柔情。 瑞王闻言,目露狰狞,嫉妒的快要发疯。 他绝不能让周长庚活着,当初为了杀死他,他和齐王拼上了所有,才让他死在江南,去了这个巨大的威胁。 如今他离宝座仅有一步之遥,他不可能再拱手让人,假如老东西非要偏心,迟迟不立诏书,他不介意马上让他死于非命。 现在没让老东西死,只是不确定,他有没有偷偷留下诏书,若是真有,就是给他后面即位,埋下了麻烦。 于是,瑞王有些狂躁起来:“可是他死了,他六年前就死了,您不是还亲自为他收尸,亲自为他操办了后事吗?怎么就能确定周长庚就是就是太子?别说我不信,就是朝臣也绝不会信!” 大乾帝却冷嗤一声,好似毫不在意,继续刚才没回答完的问题,“作为储君,他可以为大乾和百姓付出生命,而你呢?你却能为了自己顺利登位,与北齐勾结,枉顾十万将士性命。” 大乾帝越说越气,伸手摸到桌上的药碗,砸在瑞王脸上,“你何德何能做一国储君?” 瑞王只觉额角有热流,斜斜顺着眼角流下来,经过眼睛,顺着脸颊流到嘴角,这抹红色妖艳,更衬得他的脸庞狰狞可怖。 “好好好!你越是如此护着他,我便越是让他死!十万人马又怎样!父皇可知,这一路运过去的六十万石粮草,其实是石头,哈哈!我要他死!” 瑞王笑得邪佞,这些年来的伪装让他痛苦,他终于在这一刻卸下了伪装,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大乾帝似是被吓住了,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生出一股无力,伸手去抓萧苍炎的衣袖,“你这个疯子!你已经害死过他一次了,他毕竟是你二哥啊!他一向仁义,便是即位之后,也会给你留条活路,你何必” 抓住他袖子的手,被突的打开,大乾帝受不住力,猛地跌落在地,面露痛苦,萧苍炎却毫无去扶他一把的意思。 “二哥?说到底,杀二哥,还是我大哥教的,只不过他没想到,他的死,我也是出了力的。哈哈,挡我路,就得死,无论是谁!我要的是活路吗?是皇位!我隐忍了这么多年,经营了这么多年,手无兵权,处处受人掣肘,吃了这么多年苦,才熬到如今的地步。我就要看到曙光了,岂容他抢走我要的东西?” 萧苍炎这番话,说的大乾帝倒吸了口凉气。 “所以,”萧苍炎阴狠道,“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亲自看着他的葬身北地,尸骨无存。三日后,北齐便会联合各部攻打玉凉关,玉凉关无粮,父皇猜猜,周长庚饿着肚子打仗,最多能撑几日?” 大乾帝躺在地上,觉不出地上冰凉,他只觉自己的心比地上的砖更凉,好不容易生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他老泪纵横,喃喃道:“天要亡我大乾啊!” “哦,对了,忘了告诉父皇。我还将周长庚的死对头,悄悄抬成副将,安插在他身边。便是他挨着饿打仗,躲过了北齐人的刀,却不知他能不能躲过自己人的剑!哈哈哈!” 大乾帝面色如土,嘴唇泛白,躺在地上了无生机,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微起伏,还以为他已经死过去了。 “父皇也别急着泄气,还有呢,儿臣觉得内阁那几个老东西实在碍事,以前还觉得敬国公他老人家可怜,死了当皇后的女儿,和当太子的外孙,您把他弄到内阁,儿臣也没说什么。” 萧苍炎眸中闪过杀意,“如此看来,他也该死!” “你收手,你这样等同于自掘坟墓”大乾帝气若游丝。 “父皇多虑了,儿臣今晚便下旨将几个阁老都请到宫里。理由嘛,呵呵,儿臣收到北齐密报,周将军亲上折子,说是粮草辎重出了问题,有内贼与北齐勾结!父皇一着急,便病倒了。北齐密报重于天,请阁老们速来相商,然,他们都有泄漏秘密的可能,哈哈,自今日起,儿臣便只能请他们住在宫里了。” 大乾帝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但力气却像被抽干了,努力了半天,也没起来,只微抬起头,瞪着眼看萧苍炎,“你这么大的手笔,难道沛国公是你的人?” 皇城内有兵权的,只有沛国公和徐玉楼。 瑞王害了徐嫔,徐玉楼不可能再投效于他。 而瑞王此时如此嚣张行事,显而易见是要将阁老控制在宫里,只等着北齐消灭周长庚后,便会以泄密罪,将阁老们处理掉。 如此一来,若是没有兵权相助,任他和那些文臣是办不到的。 所以大乾帝想都不用想,便知,沛国公还是背叛了自己,投靠了萧苍炎。 果然,权利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即使他与沛国公从小一起长大,他曾是自己的伴读,几十年的交情,也抵不过权利二字。 萧苍炎听后,眉目中却有些复杂和悲痛,答非所问地说了句,“父皇很失望?你以为的好兄弟,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父皇给不了我的东西,沛国公会给。” 果然,当晚,内阁的几个重臣,全部被请到宫中,被分别关在一个大殿内,除了有内侍看管,每人还分派了一队禁卫保护他们。 说是保护,其实他们自己都明白,是软禁。 第239章 主动出击 皇宫内的事情,第二日便传到了周长庚耳中。 周长庚不见怎么生气,但眸子中的冷意更甚。 “流风,我们等不得了。外有北齐虎视眈眈,内有奸细觊觎窥视,萧苍炎控制了父皇和外祖父,我们要速战速决。” “北齐要三日后才出手,我们现下行动,那几个副将也不是省油的灯,必然会推三阻四” “由不得他们!” 粮草的事都是秘密运到仓里去的,这几日,他们也装作没有粮食吃的样子,每人每顿只发一两个馒头,倒是周长庚暗中吩咐人,去北地抢了很多北齐兵的牛羊肉,给士兵们加菜。 他还叫人不断给北齐人找麻烦,让他们叫苦不迭。 又劫掠了瑞王写给桑姆益的信,模仿瑞王的笔迹,篡改了其中的内容,给桑姆益回了几封信,只告知,由于大雪封山,粮食没办法按时运到北齐,让他再等几日,按原计划攻打玉凉关。 养了这几日,兵和马已到最佳状态,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叫流风将一众副将都叫过来,指着墙上的地图,从北齐标到玉凉关,道:“我的人获得最新消息,桑姆益的人马要在夜半攻打玉凉关,而关内无粮草,我们若是死守在关内,没有后继粮草,战不死也得饿死,这是死路一条。” 其中一个叫范兵的副将道:“周将军什么意思,是要私自带兵攻打北齐?皇城可没有命令来,说是要现在攻打?” 周长庚抬眼斜斜地望了眼范兵,这是沛国公麾下的人。 他此时跳出来反对,定然是早就收到了瑞王的信,这封信同时也给了桑姆益,说是两日后,北齐来攻打玉凉关,叫他们只守不攻,拖住周长庚,想办法打开城门,放桑姆益进来,内外攻击周长庚。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周长庚活着。 只不过这封信,被周长庚截获,又偷偷改掉内容,给了桑姆益。 “范将军何意?你是武将,难道不懂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吗?”于若若抱着剑,站在范兵边上,斜斜地睨着范兵。 范兵被人女人将了一军,他的自尊心被踩踏,暴跳如雷,立马推搡于若若,“臭娘们儿,别以为你是周将军的人,我就不敢教训你哎呦” 一声哎呦,还没收声,范兵的眼珠子便亲眼看着他的头和身子分了家。 周长庚的剑同时入鞘,“蠢货,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教训!” 众副将看着范兵的头滚落在地,又骨碌碌往门边滚去,不禁头皮一紧。 其中一个玉面郎君站出来,“周将军,范将军并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您” 此人,竟是一直态度中立的许见川,见到周长庚一剑斩了范兵,出言质问。 周长庚嘴角微弯,声音却冷凝,“军中永远只有一个头儿,违逆,还不是大罪吗?诸位将军还是想想今夜如何攻打北齐!” 这态度就足以说明,今夜定是要攻打北齐,谁若是质疑,那就是违抗军令,得死。 态度异常坚决。 许见川眸子闪了闪,给了旁边的江世简一个眼神。 江世简会意,回给他一个眼神。 周长庚指着地图,“如此,我们兵分三路,我带五万兵马直攻北齐老巢;许将军带一万兵马,从南面包抄;江将军,带一万兵马,断桑姆益后路。剩下的一万五千兵马,留守玉凉关。” 许见川和江世简一听,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他们本来就接收到命令,只负责观看,不出手打,关键时刻,还要再助北齐赢。 他们的目的就是与北齐联合,围死周长庚。 周长庚还这样安排,岂不是正合他们心意。 如此便各自点齐兵马,等夜里行动。 等人都走了,清风、流风还有于若若,清风一向心细,琢磨着这两个人,开始担心起来,“主子,您这样做,就不怕到时候许、江二人,背后捅刀子?” 流风也道:“是啊,这两个人,可都曾是齐王的人,一个是齐王的表哥,一个是齐王的手下,齐王又是您亲手杀的,他们二人,肯定不会如表面表现的这般听话。” 于若若是个炮仗性子,急道:“您还给他们一人一万兵马,就不怕,他们反扑我们?” 周长庚的眸子精光一闪,又重新指着地图,“我这样安排,江、许二人自然也能想到,他们甚至还会沾沾自喜。” 他修长的食指,往地图上方指了指,重新划出一条线路,那颗殷红的小痣,格外显眼,“北齐的王都巴里其与最大的城池汗博格相连,我们放出夜里攻打巴里其的消息,桑姆益定当会收到情报,做好防守。我们偏不打巴里其,先攻下他最大的城池汗博格,等明早他们发现已经晚了。到时候他再派兵支援,我们就趁机收割一波。” 流风、清风、于若若,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家主子也太镇 定了,果然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哪里是瑞王那个蠢货可比的。 于若若嘴快,“主子,那许见川和江世简计划落空,没法和那位交差,他们会不会和桑姆益联合起来打自己人?” 而此时,外面有亲兵来报:“主子,许将军那边的信鸽往北飞去了。” 周长庚好看的眸子清冷无比,再次指着地图上的王都巴里其,不屑道:“桑姆益收到他们的信,便一定会将大量兵力掉去守巴里其,到时候我们只等着破了他的汗博格,等他的人乱起来,再缓而攻打王都。桑姆益几次三番被骗,他还会再信许江二人吗?他只会以为是许、江二人与我们联合做局骗他,不杀他们,岂能泄他心头之愤?” 这一番话,说的几人心服口服。 “今夜,点齐兵马,听我号令,直取汗博格!” 而此时的皇城内,瑞王和沛国公等人,却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军情。 瑞王抖着手打开那情报,扫了几眼,便抚掌大笑。 沛国公等人一看,也跟着笑了,悄悄松了口气,“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第239章 主动出击 皇宫内的事情,第二日便传到了周长庚耳中。 周长庚不见怎么生气,但眸子中的冷意更甚。 “流风,我们等不得了。外有北齐虎视眈眈,内有奸细觊觎窥视,萧苍炎控制了父皇和外祖父,我们要速战速决。” “北齐要三日后才出手,我们现下行动,那几个副将也不是省油的灯,必然会推三阻四” “由不得他们!” 粮草的事都是秘密运到仓里去的,这几日,他们也装作没有粮食吃的样子,每人每顿只发一两个馒头,倒是周长庚暗中吩咐人,去北地抢了很多北齐兵的牛羊肉,给士兵们加菜。 他还叫人不断给北齐人找麻烦,让他们叫苦不迭。 又劫掠了瑞王写给桑姆益的信,模仿瑞王的笔迹,篡改了其中的内容,给桑姆益回了几封信,只告知,由于大雪封山,粮食没办法按时运到北齐,让他再等几日,按原计划攻打玉凉关。 养了这几日,兵和马已到最佳状态,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叫流风将一众副将都叫过来,指着墙上的地图,从北齐标到玉凉关,道:“我的人获得最新消息,桑姆益的人马要在夜半攻打玉凉关,而关内无粮草,我们若是死守在关内,没有后继粮草,战不死也得饿死,这是死路一条。” 其中一个叫范兵的副将道:“周将军什么意思,是要私自带兵攻打北齐?皇城可没有命令来,说是要现在攻打?” 周长庚抬眼斜斜地望了眼范兵,这是沛国公麾下的人。 他此时跳出来反对,定然是早就收到了瑞王的信,这封信同时也给了桑姆益,说是两日后,北齐来攻打玉凉关,叫他们只守不攻,拖住周长庚,想办法打开城门,放桑姆益进来,内外攻击周长庚。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周长庚活着。 只不过这封信,被周长庚截获,又偷偷改掉内容,给了桑姆益。 “范将军何意?你是武将,难道不懂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吗?”于若若抱着剑,站在范兵边上,斜斜地睨着范兵。 范兵被人女人将了一军,他的自尊心被踩踏,暴跳如雷,立马推搡于若若,“臭娘们儿,别以为你是周将军的人,我就不敢教训你哎呦” 一声哎呦,还没收声,范兵的眼珠子便亲眼看着他的头和身子分了家。 周长庚的剑同时入鞘,“蠢货,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教训!” 众副将看着范兵的头滚落在地,又骨碌碌往门边滚去,不禁头皮一紧。 其中一个玉面郎君站出来,“周将军,范将军并没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名,您” 此人,竟是一直态度中立的许见川,见到周长庚一剑斩了范兵,出言质问。 周长庚嘴角微弯,声音却冷凝,“军中永远只有一个头儿,违逆,还不是大罪吗?诸位将军还是想想今夜如何攻打北齐!” 这态度就足以说明,今夜定是要攻打北齐,谁若是质疑,那就是违抗军令,得死。 态度异常坚决。 许见川眸子闪了闪,给了旁边的江世简一个眼神。 江世简会意,回给他一个眼神。 周长庚指着地图,“如此,我们兵分三路,我带五万兵马直攻北齐老巢;许将军带一万兵马,从南面包抄;江将军,带一万兵马,断桑姆益后路。剩下的一万五千兵马,留守玉凉关。” 许见川和江世简一听,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他们本来就接收到命令,只负责观看,不出手打,关键时刻,还要再助北齐赢。 他们的目的就是与北齐联合,围死周长庚。 周长庚还这样安排,岂不是正合他们心意。 如此便各自点齐兵马,等夜里行动。 等人都走了,清风、流风还有于若若,清风一向心细,琢磨着这两个人,开始担心起来,“主子,您这样做,就不怕到时候许、江二人,背后捅刀子?” 流风也道:“是啊,这两个人,可都曾是齐王的人,一个是齐王的表哥,一个是齐王的手下,齐王又是您亲手杀的,他们二人,肯定不会如表面表现的这般听话。” 于若若是个炮仗性子,急道:“您还给他们一人一万兵马,就不怕,他们反扑我们?” 周长庚的眸子精光一闪,又重新指着地图,“我这样安排,江、许二人自然也能想到,他们甚至还会沾沾自喜。” 他修长的食指,往地图上方指了指,重新划出一条线路,那颗殷红的小痣,格外显眼,“北齐的王都巴里其与最大的城池汗博格相连,我们放出夜里攻打巴里其的消息,桑姆益定当会收到情报,做好防守。我们偏不打巴里其,先攻下他最大的城池汗博格,等明早他们发现已经晚了。到时候他再派兵支援,我们就趁机收割一波。” 流风、清风、于若若,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家主子也太镇 定了,果然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哪里是瑞王那个蠢货可比的。 于若若嘴快,“主子,那许见川和江世简计划落空,没法和那位交差,他们会不会和桑姆益联合起来打自己人?” 而此时,外面有亲兵来报:“主子,许将军那边的信鸽往北飞去了。” 周长庚好看的眸子清冷无比,再次指着地图上的王都巴里其,不屑道:“桑姆益收到他们的信,便一定会将大量兵力掉去守巴里其,到时候我们只等着破了他的汗博格,等他的人乱起来,再缓而攻打王都。桑姆益几次三番被骗,他还会再信许江二人吗?他只会以为是许、江二人与我们联合做局骗他,不杀他们,岂能泄他心头之愤?” 这一番话,说的几人心服口服。 “今夜,点齐兵马,听我号令,直取汗博格!” 而此时的皇城内,瑞王和沛国公等人,却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军情。 瑞王抖着手打开那情报,扫了几眼,便抚掌大笑。 沛国公等人一看,也跟着笑了,悄悄松了口气,“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第240章 战术 王都巴里其。 桑姆益这边,做好了周长庚夜半开攻城的准备。 前半夜,他便让士兵瞪亮双眼,时刻警醒,等着周长庚的人一来,便将人拿下。 结果熬了半宿,久等不来,士兵们都疲惫不堪,堪堪入睡。 正在他们最是困乏之时,忽听到战鼓之声,雷鸣般响起。 “敌袭!戒备!大乾人打来了!” 桑姆益的军队突然就乱起来,提着武器,按布好的战术,列阵以待,在城楼上望了半天,却只看到一里左右,有好多旗帜晃动。 于是桑姆益派人追出去,却发现荒野茫茫,不见人影。 桑姆益麾下的几个大将,骂骂咧咧地原路返回。 “娘的,周长庚不是怕了?叫人来鸣战鼓,却又跑了,娘的,耍老子!” 骂骂咧咧半天,又警醒着等待,怕人再打过来。 结果,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人影,困倦不堪,迷糊了过去。 刚迷糊了一阵,哨兵听到一阵细密的马蹄声,吹号把大家叫醒。 大家又冲出来,那马蹄声又渐渐远去。 这次天已快亮了,桑姆益放下戒心,嘲讽道,“周长庚作战是这个风格吗?竟使这些不入流的伎俩!定然是知道打不过我们,不敢应战!” 还特别下了命令,等他下次再敲战鼓,不搭理他,见到人便直接放箭。 这一次,士兵们,放心去睡。 而桑姆益醒着,却没等来战鼓声和马蹄声,而是收到了汗博格的战报。 汗博格被攻下! 桑姆益大惊,这才知道中了计,后悔听了许见川的消息,中了周长庚的圈套! 他恨地咬碎一口钢牙,目光凶狠:“大乾这帮孙子!他们背叛我,承诺的粮草未到,现下又与周长庚联手攻打汗博格。在我的地盘还敢撒野,看我不一网将他们打尽!” 桑姆益叫人去点兵备马,准备支援汗博格。 可士兵们熬了一夜,被周长庚的人连续耍了三次,早已困倦不堪,不情不愿地骂骂咧咧。 然而等他们慢慢腾腾集结起来,长长的队伍刚出来城门一半,头部在城外,尾部在城外,却见乌压压的铁蹄踏踏而来。 退也退不回去,桑姆益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周长庚算好的。 他只好叫人全部迎战,周长庚的人马大刀阔斧杀入了城门,把桑姆益的人打的四处逃窜。 将近五万人马,刚拿下一个城池,正是杀的过瘾,意气风发的时候,对上桑姆益疲惫不堪的人马,可想而知,刚打起来,便知胜负。 桑姆益的人,连抵抗能力都没有,直接溃不成军。 周长庚趁热打铁,趁着这些人慌乱不堪,一举拿下。 鲜血染红了桑姆益的眼睛,周边都是刀光剑影,他眼见着周长庚一袭战甲飞奔而来,竟有些怕。 “周将军的战神之名果然名副其实。”桑姆益阴阳怪气道,“可你想过吗?我若将你们困在城中,你们没有粮食,还是得饿死?” “那也得大王子能困得住我!”周长庚一袭战甲,在晨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好颜色,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他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悠闲地与人比武。 “你知道你麾下的许见川和江世简都出卖于你,早就送信我,叫我拿下你吗?” “所以呢,如你所见,你拿下了吗?”周长庚手下动作一招比一招凌厉,眼见着那剑就要逼到桑姆益脖子上。 桑姆益发狠似的还击,却总是差一招,不能制胜,他这才知道是周长庚故意吊着他打。 这是实力的碾压。 把桑姆益逼急了,脱口而出:“那你知道,你们大乾的皇帝就要死了,而你们的瑞王还要与我合伙,将你困死在这里,你还这般替大乾卖命吗?” 周长庚听到大乾的皇帝快要死了,一愣,桑姆益瞅准机会,抬起剑尖,指向周长庚胸口。 周长庚抬剑一挡,轻而易举便挡掉了,“大王子说笑了,你不如想想瑞王承诺了你什么?可都做到了?” 桑姆益脸色一下子黑了。 周长庚嘲讽道:“瑞王一向奸猾,你信他的那刻,便已经输了。大王子仔细想想,北齐可不是只有你一位王子,若是你兵败,你父王会如何处置你?” 桑姆益眸子一灰,“瑞王果然与你联手骗我?那粮草的事,也是假的了?” “如你所见!”话说到这里,周长庚懒得逗他玩儿,直接一招制敌,把剑指在了他脖子上,“若不是他们耍你,为何你准备得这么齐全,却还是输了?” 整座巴里其王都,死伤无数,城内有条清水河已被鲜血浸染,泛着不正常的褐色。 周长庚目色平静,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这样的场面是你乐于见到的吗?你想过战争之后,你城中的百姓将如何生活吗?” 桑姆益目露不甘。 远处赶来的许见川和江世简,只见到周长庚已经制服了桑姆益,正在神情肃穆地同他说着什么。 许见川烦躁地收回目光,冲一旁的江世简道:“周长庚耍了我们,桑姆益战败,我们若是还按兵不动,回了皇城,你我的脑袋便挂不住了。” 江世简眉头紧拧,沉默着。但许见川知道他听清楚了,便道:“即便我们不动手杀周长庚,你以为周长庚会放过我们吗?就算周长庚不知我们将消息泄露给桑姆益,桑姆益战败,他只会以为我们骗了他,他能放过我们?”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把他俩都杀了!我们回了皇城,我们还能有条活路。” 江世简坐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的两个身影,周长庚惯来生得好看,一身战甲威风凛凛,即便浑身浴血,提刀杀人的动作也是优雅的不像话。 江世简看着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酸意来。 他又想起了临行时,李幼初看向周长庚的眼神,还有二人之间的小互动。那样默契,那样自然,一看就很是熟悉。 那时候他才真正觉得李幼初离他远去了,再也不属于他了。 可她本是属于他的,是他的妻。 第240章 战术 王都巴里其。 桑姆益这边,做好了周长庚夜半开攻城的准备。 前半夜,他便让士兵瞪亮双眼,时刻警醒,等着周长庚的人一来,便将人拿下。 结果熬了半宿,久等不来,士兵们都疲惫不堪,堪堪入睡。 正在他们最是困乏之时,忽听到战鼓之声,雷鸣般响起。 “敌袭!戒备!大乾人打来了!” 桑姆益的军队突然就乱起来,提着武器,按布好的战术,列阵以待,在城楼上望了半天,却只看到一里左右,有好多旗帜晃动。 于是桑姆益派人追出去,却发现荒野茫茫,不见人影。 桑姆益麾下的几个大将,骂骂咧咧地原路返回。 “娘的,周长庚不是怕了?叫人来鸣战鼓,却又跑了,娘的,耍老子!” 骂骂咧咧半天,又警醒着等待,怕人再打过来。 结果,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人影,困倦不堪,迷糊了过去。 刚迷糊了一阵,哨兵听到一阵细密的马蹄声,吹号把大家叫醒。 大家又冲出来,那马蹄声又渐渐远去。 这次天已快亮了,桑姆益放下戒心,嘲讽道,“周长庚作战是这个风格吗?竟使这些不入流的伎俩!定然是知道打不过我们,不敢应战!” 还特别下了命令,等他下次再敲战鼓,不搭理他,见到人便直接放箭。 这一次,士兵们,放心去睡。 而桑姆益醒着,却没等来战鼓声和马蹄声,而是收到了汗博格的战报。 汗博格被攻下! 桑姆益大惊,这才知道中了计,后悔听了许见川的消息,中了周长庚的圈套! 他恨地咬碎一口钢牙,目光凶狠:“大乾这帮孙子!他们背叛我,承诺的粮草未到,现下又与周长庚联手攻打汗博格。在我的地盘还敢撒野,看我不一网将他们打尽!” 桑姆益叫人去点兵备马,准备支援汗博格。 可士兵们熬了一夜,被周长庚的人连续耍了三次,早已困倦不堪,不情不愿地骂骂咧咧。 然而等他们慢慢腾腾集结起来,长长的队伍刚出来城门一半,头部在城外,尾部在城外,却见乌压压的铁蹄踏踏而来。 退也退不回去,桑姆益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周长庚算好的。 他只好叫人全部迎战,周长庚的人马大刀阔斧杀入了城门,把桑姆益的人打的四处逃窜。 将近五万人马,刚拿下一个城池,正是杀的过瘾,意气风发的时候,对上桑姆益疲惫不堪的人马,可想而知,刚打起来,便知胜负。 桑姆益的人,连抵抗能力都没有,直接溃不成军。 周长庚趁热打铁,趁着这些人慌乱不堪,一举拿下。 鲜血染红了桑姆益的眼睛,周边都是刀光剑影,他眼见着周长庚一袭战甲飞奔而来,竟有些怕。 “周将军的战神之名果然名副其实。”桑姆益阴阳怪气道,“可你想过吗?我若将你们困在城中,你们没有粮食,还是得饿死?” “那也得大王子能困得住我!”周长庚一袭战甲,在晨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好颜色,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他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悠闲地与人比武。 “你知道你麾下的许见川和江世简都出卖于你,早就送信我,叫我拿下你吗?” “所以呢,如你所见,你拿下了吗?”周长庚手下动作一招比一招凌厉,眼见着那剑就要逼到桑姆益脖子上。 桑姆益发狠似的还击,却总是差一招,不能制胜,他这才知道是周长庚故意吊着他打。 这是实力的碾压。 把桑姆益逼急了,脱口而出:“那你知道,你们大乾的皇帝就要死了,而你们的瑞王还要与我合伙,将你困死在这里,你还这般替大乾卖命吗?” 周长庚听到大乾的皇帝快要死了,一愣,桑姆益瞅准机会,抬起剑尖,指向周长庚胸口。 周长庚抬剑一挡,轻而易举便挡掉了,“大王子说笑了,你不如想想瑞王承诺了你什么?可都做到了?” 桑姆益脸色一下子黑了。 周长庚嘲讽道:“瑞王一向奸猾,你信他的那刻,便已经输了。大王子仔细想想,北齐可不是只有你一位王子,若是你兵败,你父王会如何处置你?” 桑姆益眸子一灰,“瑞王果然与你联手骗我?那粮草的事,也是假的了?” “如你所见!”话说到这里,周长庚懒得逗他玩儿,直接一招制敌,把剑指在了他脖子上,“若不是他们耍你,为何你准备得这么齐全,却还是输了?” 整座巴里其王都,死伤无数,城内有条清水河已被鲜血浸染,泛着不正常的褐色。 周长庚目色平静,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这样的场面是你乐于见到的吗?你想过战争之后,你城中的百姓将如何生活吗?” 桑姆益目露不甘。 远处赶来的许见川和江世简,只见到周长庚已经制服了桑姆益,正在神情肃穆地同他说着什么。 许见川烦躁地收回目光,冲一旁的江世简道:“周长庚耍了我们,桑姆益战败,我们若是还按兵不动,回了皇城,你我的脑袋便挂不住了。” 江世简眉头紧拧,沉默着。但许见川知道他听清楚了,便道:“即便我们不动手杀周长庚,你以为周长庚会放过我们吗?就算周长庚不知我们将消息泄露给桑姆益,桑姆益战败,他只会以为我们骗了他,他能放过我们?”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把他俩都杀了!我们回了皇城,我们还能有条活路。” 江世简坐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的两个身影,周长庚惯来生得好看,一身战甲威风凛凛,即便浑身浴血,提刀杀人的动作也是优雅的不像话。 江世简看着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子酸意来。 他又想起了临行时,李幼初看向周长庚的眼神,还有二人之间的小互动。那样默契,那样自然,一看就很是熟悉。 那时候他才真正觉得李幼初离他远去了,再也不属于他了。 可她本是属于他的,是他的妻。 第241章 中箭 江世简心中不是滋味,又有些坐立难安,一想到她未来有可能与那般好看的周长庚有交集,就有种妻子被人夺去的愤恨和懊悔。 不行,他要把李幼初抢回来。 他眯着眼看了看周长庚周围。 周长庚的护卫看似离得很远,其实个个进入了戒备状态。 “许将军说的对!我们手里加起来有两万人马,周长庚定料不到我们会反过来围剿他!”江世简目光复杂,“那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按原计划行事!进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许见川和江世简向着周长庚和桑姆益包抄而来,准备断他们后路。 然,刚进城,布阵之际,城门突然关闭! 只见流风率六千兵马从斜刺里冲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江世简见状,质问道:“流风将军何意?自己人拦截自己人?” 流风不屑一笑,“江将军和许将军的任务似乎是在城外包抄,没接到咱们周将军的命令,怎的就违抗军令,私自行动了呢?” 许见川只一心想着杀了周长庚了事,根本不想废话,他双目通红:“废什么话,动手!” 周长庚挟持着桑姆益,转身,却见许见川和江世简已经叫人架起了弩车,强弩已经拉满,而箭头直指着他和桑姆益的方向。 桑姆益骂道:“艹!瑞王这个王八蛋!奸诈狡猾!坑老子!这踏马可是弩箭,他这是要置老子于死地!” 周长庚手持长剑,长身而立,将桑姆益放开,“你不是第一个觉得他狡诈的人!” 虽有流风的人在前面列了盾阵,但还是有些弩箭强势而又直接地射了过来,直逼二人而来。 周长庚手中的剑影飞快,密不透风,挡掉了不少强弩。 桑姆益可就惨了,他的腿上中了强弩,嗷嗷叫骂。 又是一波强弩飞来,有一支强弩飞速冲着周长庚的胸口而来。 周长庚冷笑,手中的剑挥动起来,“噔”地一声,强弩被斩成了两半。 但随后,他便听到了一声破空声,一支利箭,紧随强弩之后,直冲他的左胸而来。 速度之快,力道之强,直射中周长庚的胸口,带着他直直向后飞去。 周长庚用脚做支点,堪堪稳住身形。 “主子!”于若若的声音急促而又崩溃。 周长庚一摆手,抬眸看向箭射来的方向,目光一寒。 江世简拉弓的手,还没有放下。 流风见到周长庚似乎无碍,发了狠似的,上前与许见川和江世简对打起来,招招是死招。 周长庚带着箭矢亲自打马上前,疾奔到江世简面前,几招之后,便把江世简挑下了马,亲自拿剑指着他。 江世简不甘,朝身后的兵叫道:“你们都是死的吗?” 兵马不动,只齐齐退后,轻轻归到流风身后。 江世简看到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他和许见川始终都是一个人,周长庚织了好大一张网,将他们死死地锁在其中,动弹不得。 偏他们还要眼瞎,非要强自挣扎,像个愚蠢的小丑。 周长庚的眸中全是嘲讽,“兵是我的,马也是我的。” 江世简被他这样看着,又是这样绝对式碾压,更觉羞恼。 “你中了我一箭,穿胸而过,你必死无疑!我就是死,也拉你垫背!不亏!” 周长庚眸中的不屑更深,低头一把抓住那箭,使劲儿往外一拔。 没有血肉翻飞,锋利的箭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碰弯了。 江世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使劲往周长庚胸前看去,外面的铁甲破了个窟窿,窟窿里面,有抹明晃晃的金色。 是什么?他不知。 但他想起临行前,周长庚拍拍胸口,对李幼初无声地说出一句话:我不脱。 这是李幼初送他的。 嫉妒将江世简整个人包裹。 周长庚踩在他胸口上,居高临下,盯着他,唇边绽放出一抹炫耀的笑,显得整个人像春天的太阳。 他指着胸口的金黄,轻轻张口,语气温柔的可怕,“圆圆送我的。” 江世简眸子眯起来,再睁开时,已是死灰一片。 哀莫大于心死。 他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周长庚不屑杀江世简,他要把江世简带回皇城,让他经受他该经受的。 许见川也已被拿下,他有些绝望,但还不放弃生还的希望,只看向远处的桑姆益,“桑姆益,你这孬种!难道你就甘心投降吗?你让周长庚活着回去,你想得到的,你还得能得到吗?你不管你妹妹了吗?” 桑姆益闻言,一股怒火腾地蹿起来,提刀走了过来,“娘的,我信了你们的邪,从瑞王到你和这姓江的,没一个好东西!” 一刀戳在许见川胸口,“老子杀不了瑞王,特么先杀了你出出气!” 反正许家也没了支撑,杀个许见川也不会给北齐带来后患。 且他在杀许见川时,观察过周长庚,他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江世简看着许见川死在他面前,而周长庚和桑姆益却全程平静如初。 他心中猜疑,脱口而问周长庚:“你一开始便知道瑞王与桑姆益勾结?” 周长庚眸子里不屑更甚。 桑姆益却上前一脚踢在江世简肚子上,“你放的什么屁?就凭你也配同太子殿下斗?你全身骨头四两重,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江世简闻言,差点死过去,嘴巴张的能塞下鸡蛋:“你说什么?太子殿下?” 他的目光在周长庚脸上游移,内心复杂极了。 桑姆益却继续道:“怪只怪我看走了眼。若是早知瑞王这么奸诈,我也不会上他的当。” 原来周长庚把他制服之后,二人有了如下交流。 桑姆益知道他败局已定,他的人马,已经基本被拿下,他又被人拿刀抵着脖子,反抗不得。 不料周长庚反笑道:“不若你同我合作,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你有什么值得我同你合作的价值?”桑姆益很现实,立马进入谈判状态。 “我替你杀了瑞王,许你可以当上北齐的王。” 桑姆益一愣,这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承诺啊,他眼珠转了转,“我能信你吗?” 第241章 中箭 江世简心中不是滋味,又有些坐立难安,一想到她未来有可能与那般好看的周长庚有交集,就有种妻子被人夺去的愤恨和懊悔。 不行,他要把李幼初抢回来。 他眯着眼看了看周长庚周围。 周长庚的护卫看似离得很远,其实个个进入了戒备状态。 “许将军说的对!我们手里加起来有两万人马,周长庚定料不到我们会反过来围剿他!”江世简目光复杂,“那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按原计划行事!进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许见川和江世简向着周长庚和桑姆益包抄而来,准备断他们后路。 然,刚进城,布阵之际,城门突然关闭! 只见流风率六千兵马从斜刺里冲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江世简见状,质问道:“流风将军何意?自己人拦截自己人?” 流风不屑一笑,“江将军和许将军的任务似乎是在城外包抄,没接到咱们周将军的命令,怎的就违抗军令,私自行动了呢?” 许见川只一心想着杀了周长庚了事,根本不想废话,他双目通红:“废什么话,动手!” 周长庚挟持着桑姆益,转身,却见许见川和江世简已经叫人架起了弩车,强弩已经拉满,而箭头直指着他和桑姆益的方向。 桑姆益骂道:“艹!瑞王这个王八蛋!奸诈狡猾!坑老子!这踏马可是弩箭,他这是要置老子于死地!” 周长庚手持长剑,长身而立,将桑姆益放开,“你不是第一个觉得他狡诈的人!” 虽有流风的人在前面列了盾阵,但还是有些弩箭强势而又直接地射了过来,直逼二人而来。 周长庚手中的剑影飞快,密不透风,挡掉了不少强弩。 桑姆益可就惨了,他的腿上中了强弩,嗷嗷叫骂。 又是一波强弩飞来,有一支强弩飞速冲着周长庚的胸口而来。 周长庚冷笑,手中的剑挥动起来,“噔”地一声,强弩被斩成了两半。 但随后,他便听到了一声破空声,一支利箭,紧随强弩之后,直冲他的左胸而来。 速度之快,力道之强,直射中周长庚的胸口,带着他直直向后飞去。 周长庚用脚做支点,堪堪稳住身形。 “主子!”于若若的声音急促而又崩溃。 周长庚一摆手,抬眸看向箭射来的方向,目光一寒。 江世简拉弓的手,还没有放下。 流风见到周长庚似乎无碍,发了狠似的,上前与许见川和江世简对打起来,招招是死招。 周长庚带着箭矢亲自打马上前,疾奔到江世简面前,几招之后,便把江世简挑下了马,亲自拿剑指着他。 江世简不甘,朝身后的兵叫道:“你们都是死的吗?” 兵马不动,只齐齐退后,轻轻归到流风身后。 江世简看到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他和许见川始终都是一个人,周长庚织了好大一张网,将他们死死地锁在其中,动弹不得。 偏他们还要眼瞎,非要强自挣扎,像个愚蠢的小丑。 周长庚的眸中全是嘲讽,“兵是我的,马也是我的。” 江世简被他这样看着,又是这样绝对式碾压,更觉羞恼。 “你中了我一箭,穿胸而过,你必死无疑!我就是死,也拉你垫背!不亏!” 周长庚眸中的不屑更深,低头一把抓住那箭,使劲儿往外一拔。 没有血肉翻飞,锋利的箭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碰弯了。 江世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使劲往周长庚胸前看去,外面的铁甲破了个窟窿,窟窿里面,有抹明晃晃的金色。 是什么?他不知。 但他想起临行前,周长庚拍拍胸口,对李幼初无声地说出一句话:我不脱。 这是李幼初送他的。 嫉妒将江世简整个人包裹。 周长庚踩在他胸口上,居高临下,盯着他,唇边绽放出一抹炫耀的笑,显得整个人像春天的太阳。 他指着胸口的金黄,轻轻张口,语气温柔的可怕,“圆圆送我的。” 江世简眸子眯起来,再睁开时,已是死灰一片。 哀莫大于心死。 他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周长庚不屑杀江世简,他要把江世简带回皇城,让他经受他该经受的。 许见川也已被拿下,他有些绝望,但还不放弃生还的希望,只看向远处的桑姆益,“桑姆益,你这孬种!难道你就甘心投降吗?你让周长庚活着回去,你想得到的,你还得能得到吗?你不管你妹妹了吗?” 桑姆益闻言,一股怒火腾地蹿起来,提刀走了过来,“娘的,我信了你们的邪,从瑞王到你和这姓江的,没一个好东西!” 一刀戳在许见川胸口,“老子杀不了瑞王,特么先杀了你出出气!” 反正许家也没了支撑,杀个许见川也不会给北齐带来后患。 且他在杀许见川时,观察过周长庚,他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江世简看着许见川死在他面前,而周长庚和桑姆益却全程平静如初。 他心中猜疑,脱口而问周长庚:“你一开始便知道瑞王与桑姆益勾结?” 周长庚眸子里不屑更甚。 桑姆益却上前一脚踢在江世简肚子上,“你放的什么屁?就凭你也配同太子殿下斗?你全身骨头四两重,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江世简闻言,差点死过去,嘴巴张的能塞下鸡蛋:“你说什么?太子殿下?” 他的目光在周长庚脸上游移,内心复杂极了。 桑姆益却继续道:“怪只怪我看走了眼。若是早知瑞王这么奸诈,我也不会上他的当。” 原来周长庚把他制服之后,二人有了如下交流。 桑姆益知道他败局已定,他的人马,已经基本被拿下,他又被人拿刀抵着脖子,反抗不得。 不料周长庚反笑道:“不若你同我合作,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你有什么值得我同你合作的价值?”桑姆益很现实,立马进入谈判状态。 “我替你杀了瑞王,许你可以当上北齐的王。” 桑姆益一愣,这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承诺啊,他眼珠转了转,“我能信你吗?” 第242章 北齐投降 “你不信我,还有活路吗?” “那你有什么条件?” “你当上王之后,与大乾签订三十年和平盟约,臣服于大乾。” “你又不是皇帝,你为何替大乾谋划这么多?” “听说过六年前江南太子案吗?” “听说过,那太子不是死了吗?” “若是他没死呢?瑞王惊惧之下,才绞尽脑汁,联合外族,要杀死他呢!” 桑姆益不笨,想着想着,他便想通了,为什么周长庚戴面具,为什么周长庚敢承诺他,让他当王。 又为什么敢承诺替他杀了瑞王,与他签订盟约。 “你,你你你你是太子?” 周长庚没说话。 桑姆益突然眼睛一亮,“那我要加一个条件。” 周长庚脸色一暗,手中的剑,又加了力度,“你以为你有与我谈条件的价值吗?” “不不不,”桑姆益眸子闪过一抹悲伤,“我绝对臣服,我不贪心,只想要我妹妹回来。” 周长庚略一思索,凉凉地看着桑姆益,“你妹妹与瑞王合力,与外族勾结,本是死罪。” “其实除了瑞王与我勾结,还有一人,江南以前的知府齐逊被流放北地,不知是谁将他救了出来。我送你个人情,将此人解决了。我再派两个亲臣出使大乾,带上瑞王与我勾结的密信,叫朝臣都知道,是他主动与我勾结,谋权篡位!” 周长庚眸中精光闪过,感叹桑姆益上道的同时,却只有轻飘飘两个字,“不够。” “把离大乾最近的两座城池割让给你,只换我妹妹一个。” “成交。”两座城池换一个没什么用的女人,这笔买卖划算。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 北境,一切已定。 三月底的皇城,本应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此时的皇城,却正在经历浩劫。 皇宫里,瑞王等人已经收到周长庚大捷的消息,不日便会班师回朝。 而桑姆益的降书,也已经递到了瑞王的书案上。 瑞王气愤桑姆益是个靠不住的两面派,准备这么充分,里应外合之下,还是杀不了周长庚,叫周长庚钻了空子。 打乱了他的计划。 愤恨之余,瑞王又很怕。他怕周长庚活着回来,就再也没了他的立锥之地,更别说爬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他不能让周长庚活着回来。 故而又接连派出去好几波杀手。 杀手和探子同时出动,瑞王没有收到杀手传来的好消息,倒是收到了探子查到的一件怪事。 探子送来密报,瑞王这才得知在李增荣去押运粮草之时,李幼初便开始悄悄买粮,分批将粮食运到了北境。 可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粮草有问题,并想出应对方案的呢? 都是这个女人坏他好事,解决了粮草的问题,让他失了杀周长庚的先机。 瑞王大怒,派人去抓李幼初。 却不想,李幼初自打从江南回了京中,便住进了华宜长公主府上。 瑞王几次三番去请人,奈何,华宜长公主均闭门不见。 瑞王更怒,派兵围了长公主的府邸,但长公主府上的侍卫不少,僵持了一整晚,硬是没拿到人。 可眼下的瑞王,却不得这个,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周长庚大捷的消息,震惊朝野,同时瑞王称圣上久病,已很久不上早朝。 一些持中庸态度的老臣,看出了问题,他们集结在一起,纷纷上请安折子,但均石沉大海。 终于在某天夜里,瑞王以圣上召见的名义,把这些老臣诓骗到了宫里,又以同样的理由去骗华宜长公主。 华宜长公主久不见兄长,怕兄长出事,便想去宫里一探究竟。 “我是他姑姑,他再混蛋,还敢要了我的命?” 李幼初这些日子,与华宜长公主同吃同住,将长公主担心大乾帝的表现,看在眼里,但她觉得此事不妥,阻拦道:“母亲,您为了我,已经得罪了瑞王,瑞王连您的府邸都敢派兵围了,显而易见,他早已不顾亲情,不顾名声。此刻,莫说是您,就连圣上,怕是也早已被他控制。” 长公主闻言,面上的血色飞快褪去,惨白着一张脸,差点跌倒,被李幼初扶住,她将长公主扶坐在椅子上,“母亲,皇宫去不得,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试着救圣上。” “你有什么主意?”长公主历来知道,她这个女儿向来是个有胆有识的,听她这样说,反倒定下心神来。 “瑞王把朝臣抓到皇宫里,他想的必然是要威胁他们,助他登上那宝座。”李幼初薄唇轻启,语气里并不见多少惊慌。 “若是他们不从,瑞王必然还会以朝臣的家人相威胁,我们若是派人将那些妇人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断了瑞王的后路,他的计谋必然不会得逞。只要他的计谋无法得逞,他便名不正言不顺,圣上便会暂时无忧。” 华宜长公主在心中盘算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是,公主府外,都是精兵,我们的人出不去啊。” 李幼初宽慰她道:“母亲忘了,我们出不去,但我的人却都在外面。我把消息递出去,叫如花带李家的护卫,去把所有朝臣的夫人孩子,先接到李家。” 长公主的神色这才松弛了下来,想了想道,“我们坚持过今夜,好在周长庚很快就能班师回朝了。” 这一夜,谁都无眠。 天色暗了又明。 大殿厚重的大门开启,内阁的三位老大人被押着走出来,跪在殿外。 而院中也是跪了一直的朝臣,沛国公陪着瑞王自殿内走出来。 看着这一幕,瑞王才觉得,他是真的得到过这权利,这几日他不是在做梦。 “父皇他老人家龙体抱恙,太医说,活不过两日。”瑞王扬声道,“诸位也知道,父皇只有我一个子嗣,虽未来得及立下诏书,但这皇位也只有我能坐。诸位明白我的意思?” 大臣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身影笔直,居然是徐玉楼,他向来耿直,此时也没有丝毫惧怕,面露嘲讽:“你是要清君侧?党同伐异?” 谁料瑞王眼神直直地看过来,“徐玉楼啊徐玉楼,看来你是不长记性啊!” 说着,拔剑,唰地一声把徐玉楼砍了,鲜血溅了尺高。 第242章 北齐投降 “你不信我,还有活路吗?” “那你有什么条件?” “你当上王之后,与大乾签订三十年和平盟约,臣服于大乾。” “你又不是皇帝,你为何替大乾谋划这么多?” “听说过六年前江南太子案吗?” “听说过,那太子不是死了吗?” “若是他没死呢?瑞王惊惧之下,才绞尽脑汁,联合外族,要杀死他呢!” 桑姆益不笨,想着想着,他便想通了,为什么周长庚戴面具,为什么周长庚敢承诺他,让他当王。 又为什么敢承诺替他杀了瑞王,与他签订盟约。 “你,你你你你是太子?” 周长庚没说话。 桑姆益突然眼睛一亮,“那我要加一个条件。” 周长庚脸色一暗,手中的剑,又加了力度,“你以为你有与我谈条件的价值吗?” “不不不,”桑姆益眸子闪过一抹悲伤,“我绝对臣服,我不贪心,只想要我妹妹回来。” 周长庚略一思索,凉凉地看着桑姆益,“你妹妹与瑞王合力,与外族勾结,本是死罪。” “其实除了瑞王与我勾结,还有一人,江南以前的知府齐逊被流放北地,不知是谁将他救了出来。我送你个人情,将此人解决了。我再派两个亲臣出使大乾,带上瑞王与我勾结的密信,叫朝臣都知道,是他主动与我勾结,谋权篡位!” 周长庚眸中精光闪过,感叹桑姆益上道的同时,却只有轻飘飘两个字,“不够。” “把离大乾最近的两座城池割让给你,只换我妹妹一个。” “成交。”两座城池换一个没什么用的女人,这笔买卖划算。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 北境,一切已定。 三月底的皇城,本应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此时的皇城,却正在经历浩劫。 皇宫里,瑞王等人已经收到周长庚大捷的消息,不日便会班师回朝。 而桑姆益的降书,也已经递到了瑞王的书案上。 瑞王气愤桑姆益是个靠不住的两面派,准备这么充分,里应外合之下,还是杀不了周长庚,叫周长庚钻了空子。 打乱了他的计划。 愤恨之余,瑞王又很怕。他怕周长庚活着回来,就再也没了他的立锥之地,更别说爬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他不能让周长庚活着回来。 故而又接连派出去好几波杀手。 杀手和探子同时出动,瑞王没有收到杀手传来的好消息,倒是收到了探子查到的一件怪事。 探子送来密报,瑞王这才得知在李增荣去押运粮草之时,李幼初便开始悄悄买粮,分批将粮食运到了北境。 可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粮草有问题,并想出应对方案的呢? 都是这个女人坏他好事,解决了粮草的问题,让他失了杀周长庚的先机。 瑞王大怒,派人去抓李幼初。 却不想,李幼初自打从江南回了京中,便住进了华宜长公主府上。 瑞王几次三番去请人,奈何,华宜长公主均闭门不见。 瑞王更怒,派兵围了长公主的府邸,但长公主府上的侍卫不少,僵持了一整晚,硬是没拿到人。 可眼下的瑞王,却不得这个,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周长庚大捷的消息,震惊朝野,同时瑞王称圣上久病,已很久不上早朝。 一些持中庸态度的老臣,看出了问题,他们集结在一起,纷纷上请安折子,但均石沉大海。 终于在某天夜里,瑞王以圣上召见的名义,把这些老臣诓骗到了宫里,又以同样的理由去骗华宜长公主。 华宜长公主久不见兄长,怕兄长出事,便想去宫里一探究竟。 “我是他姑姑,他再混蛋,还敢要了我的命?” 李幼初这些日子,与华宜长公主同吃同住,将长公主担心大乾帝的表现,看在眼里,但她觉得此事不妥,阻拦道:“母亲,您为了我,已经得罪了瑞王,瑞王连您的府邸都敢派兵围了,显而易见,他早已不顾亲情,不顾名声。此刻,莫说是您,就连圣上,怕是也早已被他控制。” 长公主闻言,面上的血色飞快褪去,惨白着一张脸,差点跌倒,被李幼初扶住,她将长公主扶坐在椅子上,“母亲,皇宫去不得,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试着救圣上。” “你有什么主意?”长公主历来知道,她这个女儿向来是个有胆有识的,听她这样说,反倒定下心神来。 “瑞王把朝臣抓到皇宫里,他想的必然是要威胁他们,助他登上那宝座。”李幼初薄唇轻启,语气里并不见多少惊慌。 “若是他们不从,瑞王必然还会以朝臣的家人相威胁,我们若是派人将那些妇人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断了瑞王的后路,他的计谋必然不会得逞。只要他的计谋无法得逞,他便名不正言不顺,圣上便会暂时无忧。” 华宜长公主在心中盘算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是,公主府外,都是精兵,我们的人出不去啊。” 李幼初宽慰她道:“母亲忘了,我们出不去,但我的人却都在外面。我把消息递出去,叫如花带李家的护卫,去把所有朝臣的夫人孩子,先接到李家。” 长公主的神色这才松弛了下来,想了想道,“我们坚持过今夜,好在周长庚很快就能班师回朝了。” 这一夜,谁都无眠。 天色暗了又明。 大殿厚重的大门开启,内阁的三位老大人被押着走出来,跪在殿外。 而院中也是跪了一直的朝臣,沛国公陪着瑞王自殿内走出来。 看着这一幕,瑞王才觉得,他是真的得到过这权利,这几日他不是在做梦。 “父皇他老人家龙体抱恙,太医说,活不过两日。”瑞王扬声道,“诸位也知道,父皇只有我一个子嗣,虽未来得及立下诏书,但这皇位也只有我能坐。诸位明白我的意思?” 大臣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身影笔直,居然是徐玉楼,他向来耿直,此时也没有丝毫惧怕,面露嘲讽:“你是要清君侧?党同伐异?” 谁料瑞王眼神直直地看过来,“徐玉楼啊徐玉楼,看来你是不长记性啊!” 说着,拔剑,唰地一声把徐玉楼砍了,鲜血溅了尺高。 第243章 归来 这一下,那些不听话的大臣无人敢应声,有些胆子小的,顿时哭喊起来。 有人来报:“瑞王,国公,这些人的家眷被人救走了,家里都是空的。” 瑞王双目通红,他还指望着用他们的家眷威胁这个朝臣,支持他上位。 可眼下,又落空了。 处处不顺,刺激的他再度疯狂,“去找!去找啊!” 沛国公道:“好好的,怎会突然不见,定是有人将他们救走了。殿下,心软成不了大事,到了这一步,您不能再心慈了,这些人留着都是祸患,杀了。” 那些朝臣见瑞王如此狂躁,一言不和就杀了徐玉楼,本就害怕,此时,听到沛国公的话,顿时身子打起摆子 。 然而此时,谁都没瞧见,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敬国公,悄悄解开了绳子,一脚将押着他的侍卫踢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挟持了离他最近的瑞王。 “你们当大乾的忠臣都死绝了吗?”敬国公虽年迈,但他南征北战了一辈子,身姿矫健,力气也极大,声如洪钟,“篡位谋反,就是乱臣贼子!谁人都可以调兵勤王,诸位,难道你们要等着大乾毁在这样的人手里吗?” 可是院中跪着的很多大臣都是文臣,身后还有禁军把守。 敬国公看向那些禁军,“你们都是大乾的好儿郎,你们好好看看,地上躺的可是你们的头,就因为他伸张正义,不支持瑞王谋逆,便被杀死,你们觉得,这样的人配做君王吗?你们还要听命于他们吗?” “可是,我们圣上只有他一个儿子啊!他迟早要坐上皇位啊。”有禁军小声道。 敬国公当然懂得他们的纠结,掐着瑞王的脖子,朗声道:“那可未必!圣上还有” 一个儿子还没说出来,沛国公便想上来抢人,被敬国公躲了过去。 沛国公满面阴狠:“别听他的!敬国公才是乱臣贼子,他的外甥是太子,太子死了,他心存愤恨,想挟持未来的君王!给我杀了他!” 有侍卫迅速围上来,逼在敬国公身侧。 此时,密集的马蹄声,踏踏从宫门中传出来。 紧接着那人,铠甲加身,骏马嘶鸣,一个勒马,马蹄扬起,一个超级帅气的旋转。 瑞王被勒的脖子疼,眯着眼道:“周长庚!你怎么进得来?” “乱臣贼子谋逆,谁都能勤王护驾,你以为你的人是真的臣服于你吗?” 沛国公见到周长庚回来,莫名地紧张起来,他们的计划不能被周长庚搅乱。 他一抬手,禁军将整个广场围住,纷纷开弓搭箭,对准了周长庚和敬国公。 周长庚一双好看的眸子眯起来,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只见他的手里有一张大弓,上面连搭了三支箭。 沛国公身形一动,手中的剑便朝敬国公快速挥去。 变故发生了。 只听嘎嘎的响声过后,沛国公手中的剑也收了回来。 一根羽箭,直穿右胸,力道太大,把他带的朝后飞去。 而右手上,还钉着一支箭,他的剑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剩下的一根箭,钉在了瑞王的右膝上,他一个支持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周长庚脚下。 周长庚道:“这一箭是你欠我的马的。” 敬国公见到周长庚的那一刻,嘴便没合拢过,将瑞王交给流风,冲他朗声道,“臭小子,你让我等太久了!” 敬国公老泪纵横,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先办正事,把这些人收拾了再说!” 沛国公听着二人说的话,他还不死心,拼死挣扎,“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才是乱臣贼子,他们”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支羽箭射来,这次钉在了左胸,把他的话堵回了肚里。 有血从他嘴里冒出来。 瑞王急了,拖着一条残腿,上前抱住沛国公,“不!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沛国公嘴里发出嚯嚯的声音,他想说什么,但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来,只是抬手抚摸着瑞王的脸颊,有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刚刚只是在解决敬国公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一息,便失了先机。 沛国公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个女子的美丽身影,那是沈皇后。 那张脸庞是那样明艳,可她的笑容,永远只对着当时还不是大乾帝的萧从。 他很是嫉妒,他多么希望沈家妹妹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多停留几息。 可是,从未。 他嫉妒的要发了疯,是萧从抢了他的沈妹妹。 无论他如何哭求,沈妹妹还是嫁给了萧从,成了他的皇后。 自那之后,他的生活便成了黑白两色。 他发了疯似的从萧从手里争东西,甚至悄悄睡了他的奉茶宫女,后来得知那女子怀了孕,便叫她想办法给萧从下了药,让萧从认下她腹中的孩子。 那孩子,便是萧苍炎。 所以,他让孙明远给萧苍炎当伴读,将家里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萧苍炎。 也早就暗中瞒着大乾帝,支持了萧苍炎。 只因,那是他的孩子。 萧从抢他的女人,他便要萧从替他养儿子。 然后,父子二人联手抢萧从的皇位。 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可是,这个秘密他不能在众目睽睽说出来。 他只好一遍遍抚摸着萧苍炎的脸颊,眼中充满了不舍。 有血从嘴里冒出来。 他的手忽然从萧苍炎脸颊垂落。 萧苍炎大叫一声,“啊!!!!” 他再也没有父亲了。 确认沛国公已死,周长庚的箭,又搭在了弓上,目光冷峻,嗖的一箭,射在了萧苍炎腰上。 “这一箭,是你欠我的。” 萧苍炎一个不支,倒在地上,目露惊恐。 “当年在江南的事,你全知道了?” 周长庚不回答他,又是一箭射出。 这次,射在了瑞王胸口,他走到他身边,欺身上前,“这一箭,是你欠父皇的。” 他看着一旁死透的沛国公,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恨不能活剐了瑞王,“生恩断指可报,养恩断头难报!父皇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便是这样回报他的?” 第243章 归来 这一下,那些不听话的大臣无人敢应声,有些胆子小的,顿时哭喊起来。 有人来报:“瑞王,国公,这些人的家眷被人救走了,家里都是空的。” 瑞王双目通红,他还指望着用他们的家眷威胁这个朝臣,支持他上位。 可眼下,又落空了。 处处不顺,刺激的他再度疯狂,“去找!去找啊!” 沛国公道:“好好的,怎会突然不见,定是有人将他们救走了。殿下,心软成不了大事,到了这一步,您不能再心慈了,这些人留着都是祸患,杀了。” 那些朝臣见瑞王如此狂躁,一言不和就杀了徐玉楼,本就害怕,此时,听到沛国公的话,顿时身子打起摆子 。 然而此时,谁都没瞧见,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敬国公,悄悄解开了绳子,一脚将押着他的侍卫踢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挟持了离他最近的瑞王。 “你们当大乾的忠臣都死绝了吗?”敬国公虽年迈,但他南征北战了一辈子,身姿矫健,力气也极大,声如洪钟,“篡位谋反,就是乱臣贼子!谁人都可以调兵勤王,诸位,难道你们要等着大乾毁在这样的人手里吗?” 可是院中跪着的很多大臣都是文臣,身后还有禁军把守。 敬国公看向那些禁军,“你们都是大乾的好儿郎,你们好好看看,地上躺的可是你们的头,就因为他伸张正义,不支持瑞王谋逆,便被杀死,你们觉得,这样的人配做君王吗?你们还要听命于他们吗?” “可是,我们圣上只有他一个儿子啊!他迟早要坐上皇位啊。”有禁军小声道。 敬国公当然懂得他们的纠结,掐着瑞王的脖子,朗声道:“那可未必!圣上还有” 一个儿子还没说出来,沛国公便想上来抢人,被敬国公躲了过去。 沛国公满面阴狠:“别听他的!敬国公才是乱臣贼子,他的外甥是太子,太子死了,他心存愤恨,想挟持未来的君王!给我杀了他!” 有侍卫迅速围上来,逼在敬国公身侧。 此时,密集的马蹄声,踏踏从宫门中传出来。 紧接着那人,铠甲加身,骏马嘶鸣,一个勒马,马蹄扬起,一个超级帅气的旋转。 瑞王被勒的脖子疼,眯着眼道:“周长庚!你怎么进得来?” “乱臣贼子谋逆,谁都能勤王护驾,你以为你的人是真的臣服于你吗?” 沛国公见到周长庚回来,莫名地紧张起来,他们的计划不能被周长庚搅乱。 他一抬手,禁军将整个广场围住,纷纷开弓搭箭,对准了周长庚和敬国公。 周长庚一双好看的眸子眯起来,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只见他的手里有一张大弓,上面连搭了三支箭。 沛国公身形一动,手中的剑便朝敬国公快速挥去。 变故发生了。 只听嘎嘎的响声过后,沛国公手中的剑也收了回来。 一根羽箭,直穿右胸,力道太大,把他带的朝后飞去。 而右手上,还钉着一支箭,他的剑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剩下的一根箭,钉在了瑞王的右膝上,他一个支持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周长庚脚下。 周长庚道:“这一箭是你欠我的马的。” 敬国公见到周长庚的那一刻,嘴便没合拢过,将瑞王交给流风,冲他朗声道,“臭小子,你让我等太久了!” 敬国公老泪纵横,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先办正事,把这些人收拾了再说!” 沛国公听着二人说的话,他还不死心,拼死挣扎,“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才是乱臣贼子,他们”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支羽箭射来,这次钉在了左胸,把他的话堵回了肚里。 有血从他嘴里冒出来。 瑞王急了,拖着一条残腿,上前抱住沛国公,“不!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沛国公嘴里发出嚯嚯的声音,他想说什么,但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来,只是抬手抚摸着瑞王的脸颊,有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刚刚只是在解决敬国公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一息,便失了先机。 沛国公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个女子的美丽身影,那是沈皇后。 那张脸庞是那样明艳,可她的笑容,永远只对着当时还不是大乾帝的萧从。 他很是嫉妒,他多么希望沈家妹妹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多停留几息。 可是,从未。 他嫉妒的要发了疯,是萧从抢了他的沈妹妹。 无论他如何哭求,沈妹妹还是嫁给了萧从,成了他的皇后。 自那之后,他的生活便成了黑白两色。 他发了疯似的从萧从手里争东西,甚至悄悄睡了他的奉茶宫女,后来得知那女子怀了孕,便叫她想办法给萧从下了药,让萧从认下她腹中的孩子。 那孩子,便是萧苍炎。 所以,他让孙明远给萧苍炎当伴读,将家里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萧苍炎。 也早就暗中瞒着大乾帝,支持了萧苍炎。 只因,那是他的孩子。 萧从抢他的女人,他便要萧从替他养儿子。 然后,父子二人联手抢萧从的皇位。 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可是,这个秘密他不能在众目睽睽说出来。 他只好一遍遍抚摸着萧苍炎的脸颊,眼中充满了不舍。 有血从嘴里冒出来。 他的手忽然从萧苍炎脸颊垂落。 萧苍炎大叫一声,“啊!!!!” 他再也没有父亲了。 确认沛国公已死,周长庚的箭,又搭在了弓上,目光冷峻,嗖的一箭,射在了萧苍炎腰上。 “这一箭,是你欠我的。” 萧苍炎一个不支,倒在地上,目露惊恐。 “当年在江南的事,你全知道了?” 周长庚不回答他,又是一箭射出。 这次,射在了瑞王胸口,他走到他身边,欺身上前,“这一箭,是你欠父皇的。” 他看着一旁死透的沛国公,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恨不能活剐了瑞王,“生恩断指可报,养恩断头难报!父皇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便是这样回报他的?” 第244章 恢复太子身份 “你,你知道我的身份?” “不止我知道,父皇也知道。” “你们,你们父子合伙算计我??” 周长庚不再回答,拍了拍手。 只见殿门又开了,张福德从内走了出来,手捧一卷黄绸。 他嘲讽地看了一眼瑞王,“太子殿下,瑞王,圣上有诏,请您二位一并听旨!” 众人皆跪下听旨。 瑞王目露不信,“你,你不是?” “咱家只忠诚于圣上,岂能被你等逆贼收买!”张福德的背习惯了半弓着,可是今日,他挺起来了。 接着,便展开诏书,开始宣读。 “周长庚乃朕之次子,原名萧斯年,曾被奸人所害,失于江南,不得不隐姓埋名。朕观其抚宁军国,永保邦家,品质冲化,仁孝居心。详揽遥图,继业垂统,宜升上嗣,养德东宫,可立为皇太子。” “萧苍炎软禁皇父,囚禁朝臣,德行败坏,贬为庶人,钦此。” 圣旨里,并没提到瑞王两个字,圣上自然不会将自己替别人养儿子事的昭告天下,若是让他人知道了,他颜面何存? 周长庚抬手,轻轻拿掉了面具,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众朝臣这才看出,这位太子有多么好颜色,隐约可见六年前的模样。 同时也意识到,这是曾死在江南的皇太子,也是救大乾于危难,平北齐,定盟约,救百姓的皇太子。 皆热血沸腾,跪地叩首,“太子殿下万寿无疆!” 萧苍炎似是受了刺激,彻底感受到了,从云端跌落到泥潭的苦痛,他觉得有一股咸腥的液体,从嗓子里涌出,艰难地抬手抹去。 望着那张比他帅一万倍的脸,萧苍炎第一次觉得嫉妒的想死,他的呼吸逐渐微弱,双唇快速失了颜色,死亡的气息笼罩了他。 没有人在意他的死。 敬国公看着站在台阶上那抹挺拔的身影,骄傲而又自豪,他身上不只流着萧家的血,也流着他老沈家的血。 他老眼浑浊,大手抬起,抹去脸上的泪水,展开了笑颜。 待众人拜过。 张福德弓背弯腰,伏在周长庚脚下,悲戚道:“太子殿下,圣上他驾崩了” 周长庚脚步一晃,声音里含了一丝颤抖,“怎会?不是病重吗?” “殿下,圣上早就料到瑞王与沛国公欲行不轨,便叫奴才隐瞒了他驾崩的消息,只等着您决胜归来。” 张德福一张脸上充满悲戚,声音哽咽,“先皇不叫张扬,其实是为了等您,您进殿看先皇最后一眼” 周长庚踉跄着冲到殿内,看着明黄的榻上,静静躺着一个瘦弱的身躯。 他临去北齐时,父子二人还在御书房密谈,那时候的父皇虽已白了发,但有威严撑着,并不显得孱弱。 可眼前的老人,静静地躺在他面前,面色灰白,早无了生机。 他再也忍不住,扑上去痛哭:“父皇!” 他在心里,轻轻道:“您为什么不等儿臣回来,不见儿臣最后一面,儿臣还有许多话没同您说,父皇,您六年没听儿臣喊过一句父皇,您怎么就坚信儿臣还活着?父皇,父皇,父皇啊!您叫儿臣以后再叫谁父皇!” 同时,张德福大声唱喝,“圣-上-驾-崩!圣-上-驾-崩!” 一时间,里外痛哭声一片。 第244章 恢复太子身份 “你,你知道我的身份?” “不止我知道,父皇也知道。” “你们,你们父子合伙算计我??” 周长庚不再回答,拍了拍手。 只见殿门又开了,张福德从内走了出来,手捧一卷黄绸。 他嘲讽地看了一眼瑞王,“太子殿下,瑞王,圣上有诏,请您二位一并听旨!” 众人皆跪下听旨。 瑞王目露不信,“你,你不是?” “咱家只忠诚于圣上,岂能被你等逆贼收买!”张福德的背习惯了半弓着,可是今日,他挺起来了。 接着,便展开诏书,开始宣读。 “周长庚乃朕之次子,原名萧斯年,曾被奸人所害,失于江南,不得不隐姓埋名。朕观其抚宁军国,永保邦家,品质冲化,仁孝居心。详揽遥图,继业垂统,宜升上嗣,养德东宫,可立为皇太子。” “萧苍炎软禁皇父,囚禁朝臣,德行败坏,贬为庶人,钦此。” 圣旨里,并没提到瑞王两个字,圣上自然不会将自己替别人养儿子事的昭告天下,若是让他人知道了,他颜面何存? 周长庚抬手,轻轻拿掉了面具,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众朝臣这才看出,这位太子有多么好颜色,隐约可见六年前的模样。 同时也意识到,这是曾死在江南的皇太子,也是救大乾于危难,平北齐,定盟约,救百姓的皇太子。 皆热血沸腾,跪地叩首,“太子殿下万寿无疆!” 萧苍炎似是受了刺激,彻底感受到了,从云端跌落到泥潭的苦痛,他觉得有一股咸腥的液体,从嗓子里涌出,艰难地抬手抹去。 望着那张比他帅一万倍的脸,萧苍炎第一次觉得嫉妒的想死,他的呼吸逐渐微弱,双唇快速失了颜色,死亡的气息笼罩了他。 没有人在意他的死。 敬国公看着站在台阶上那抹挺拔的身影,骄傲而又自豪,他身上不只流着萧家的血,也流着他老沈家的血。 他老眼浑浊,大手抬起,抹去脸上的泪水,展开了笑颜。 待众人拜过。 张福德弓背弯腰,伏在周长庚脚下,悲戚道:“太子殿下,圣上他驾崩了” 周长庚脚步一晃,声音里含了一丝颤抖,“怎会?不是病重吗?” “殿下,圣上早就料到瑞王与沛国公欲行不轨,便叫奴才隐瞒了他驾崩的消息,只等着您决胜归来。” 张德福一张脸上充满悲戚,声音哽咽,“先皇不叫张扬,其实是为了等您,您进殿看先皇最后一眼” 周长庚踉跄着冲到殿内,看着明黄的榻上,静静躺着一个瘦弱的身躯。 他临去北齐时,父子二人还在御书房密谈,那时候的父皇虽已白了发,但有威严撑着,并不显得孱弱。 可眼前的老人,静静地躺在他面前,面色灰白,早无了生机。 他再也忍不住,扑上去痛哭:“父皇!” 他在心里,轻轻道:“您为什么不等儿臣回来,不见儿臣最后一面,儿臣还有许多话没同您说,父皇,您六年没听儿臣喊过一句父皇,您怎么就坚信儿臣还活着?父皇,父皇,父皇啊!您叫儿臣以后再叫谁父皇!” 同时,张德福大声唱喝,“圣-上-驾-崩!圣-上-驾-崩!” 一时间,里外痛哭声一片。 第245章 新帝 大乾二十一年,瑞王与北齐勾结,设计谋害大乾将士性命,引天下动乱。软禁皇父,囚禁内阁,血洗皇城。 周长庚谋定全局,平北齐,定盟约,救百姓,守皇城一方安宁。 三月,大乾帝薨。 四月,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安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臣大换水,朝拜新皇。 新皇行事很果断,很利索地处置了沛国公的余党,王煜,齐子凛等人,其中还包括他的恩师何太傅。 何太傅出了名的中庸肱骨,虽门生众多,但却从未听说,他与哪个朝臣深交。 按说,新帝登基后,他该升官才是。 可新帝登基头一件事,便是将他拿下,原因是他的女婿史绍,投到了沛国公麾下,参与了粮草倒卖到北齐,与北齐勾结的大案。 何太傅大叫冤枉,可新皇眼都没眨一下,便将他写的如何授意史绍与北齐勾结的书信,扔在了堂下。 朝臣这才明白,何太傅表面忠于先太子,实则早就与沛国公勾结在了一起,史绍只是何太傅手中的刀。 处置了很多老臣,朝中缺人才。 新皇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广开恩科,选拔青年才俊。 九月,开始放榜。 李家的两个男丁,李言蹊和李进宝,均榜上有名。 而,江世嵩自脱离了孙明远之后,又一次考举,仍旧榜上无名。 李幼初叫人去看榜回来,很是高兴。 李家一下出了两个进士,顿时风光无两。 这日,当今新帝突然偷偷翻墙进入圆阁。 自他回来之后,他已太久没见到李幼初,太想念她了,不由自主便翻了墙。 因为若是走正门的话,估计会闹得李家人仰马翻。 随后,便是震惊朝野的大事件——新皇翻墙会美人。 他最多也就会落个风流的名声,李幼初就不一样了,大概会被人说成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对李幼初不利的事情,他是一概也不会做的。 正巧李幼初在院子里翻晒杏干。 突然见西面院墙,飞进一个人来,吓了一跳。 一看是周长庚,她心中突然的白,不知该跪下称帝,还是像往常一样叙旧。 此时,恰好水墨和丹青笑着从回廊过来,看到人影吓了一跳,却不想,被迎面而来的如花捂住嘴巴,拖走了。 院中再无旁人。 新帝悄悄走近呆愣的李幼初,只见她的袖子挽起一截,纤细洁白的手腕如玉般细滑,他眼一热,低头抚上她的脸颊,“瘦了。” 李幼初脸腾地红了,愣愣地屈膝请安,却被男人一下子拽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力道那样大。 “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现下,我来讨债!”他声音低低的,“圆圆。” 李幼初忽然想起,他走之前,说他若活着回来,那件黄金比甲和她脖子上的玉,便是定情信物。 她为了让他不脱比甲,也答应他,只要他活着回来,便算。 此时,他这样一说,她又退缩了。 他是皇上啊。 她一个二嫁女,若真的嫁给他,别人会笑话他的。 而她不愿,他这样完美的人,因为她,留下污点。 “皇上对不起。”声音闷闷的。 他松开她,抬手抚摸她的脸庞,指肚在她脸上流连,“我姓萧,名斯年。你叫我萧斯年,或者九龄都可以,不要与我生疏。” “斯年?” “嗯。父皇给我起的名字。”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出自《诗经》,意思是基业长达千万年,得上天眷顾保佑。看来先皇真的很爱你。” “我都知道。别岔开话题,你若不想叫我名字,叫我夫君也可以。” 萧斯年同李幼初说话,从来不用‘朕’自称。 他的手还流连在她脸上,李幼初觉得有些痒,听到他亲口告诉她,他的名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望向那双深情的眸子,“可,我,我嫁过人,别人会嘲笑你的。” “谁敢?我定当叫他们闭嘴。让你安心无虞地嫁给我。” “嫁?”李幼初一惊,“我的身份” “你很好,在我眼中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 李幼初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下,看着食指上那颗红红的小痣,突然脑中一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想起来了,在她重生的时候,隐约间曾听到有人诵经,一片黑暗中好似有一只修长的手,在为她指路。她甚至看到那只手骨节分明,食指上有颗芝麻大的小红痣。 而萧斯年的手,与那一枚一模一样。 她突然掀起萧斯年的衣袖,果然,看到他修长的腕间,挂着一串黑色的佛珠。 她明白了一切,原来,重生路上,是他为她指引方向。 原来,他竟一直在她身边。 眼中泛泪,心里突然就气鼓鼓了。 在虎贲山上遇险时,如花曾大声喊暗卫。 她是没有暗卫的,事后她悄悄问过如花,如花经不住她盘问,这才说了实话,暗卫是他给她的。 他即便是打仗,心中也是记挂着她的。 李幼初看着眼前人的帅气脸庞,抬起左手轻轻遮挡住他的眼睛以下,只定定瞧着那双凤眸。 轻轻喊出一个名字:“小汪崽。” 萧斯年,走近一步,轻轻应答:“嗯,你知道了?现下知道,其实不是我救你,而是你救我。” 但李幼初清楚,他们是相互救赎。 他的目光那样炽热,李幼初仿佛不能承受一般,“小汪崽,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看我媳妇儿不行啊!你是我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可你是皇上,我是商贾之家出身,我们怎么在一起?” “这简单。加官进爵,我说了算。李家对我有恩,这次运粮,你与伯父都立了大功,我本就当封赏伯父的。还有,言蹊和进宝也中了进士,这都是光耀李家的好事,他们是你的兄弟,他们风光,便是你风光。” 李幼初听着他这样抬举李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道萧斯年却认真道:“再往大了说,我是皇上,你只能是皇后。否则我翻你家墙头的事,立马就会传出去,谁还敢娶你?” 李幼初突然接不上他的话,她也知道萧斯年是真的想娶她,突然看到廊柱旁如花的衣角。 她突然鼓起嘴巴,气鼓鼓道:“你别哄我,你与如花早就相认,却独独瞒着我,这丫头我是不要了,你带去。” 她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拽住衣角,有些可怜巴巴道:“丫头我可以带走,但,你真的不要我吗?” 第245章 新帝 大乾二十一年,瑞王与北齐勾结,设计谋害大乾将士性命,引天下动乱。软禁皇父,囚禁内阁,血洗皇城。 周长庚谋定全局,平北齐,定盟约,救百姓,守皇城一方安宁。 三月,大乾帝薨。 四月,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安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臣大换水,朝拜新皇。 新皇行事很果断,很利索地处置了沛国公的余党,王煜,齐子凛等人,其中还包括他的恩师何太傅。 何太傅出了名的中庸肱骨,虽门生众多,但却从未听说,他与哪个朝臣深交。 按说,新帝登基后,他该升官才是。 可新帝登基头一件事,便是将他拿下,原因是他的女婿史绍,投到了沛国公麾下,参与了粮草倒卖到北齐,与北齐勾结的大案。 何太傅大叫冤枉,可新皇眼都没眨一下,便将他写的如何授意史绍与北齐勾结的书信,扔在了堂下。 朝臣这才明白,何太傅表面忠于先太子,实则早就与沛国公勾结在了一起,史绍只是何太傅手中的刀。 处置了很多老臣,朝中缺人才。 新皇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广开恩科,选拔青年才俊。 九月,开始放榜。 李家的两个男丁,李言蹊和李进宝,均榜上有名。 而,江世嵩自脱离了孙明远之后,又一次考举,仍旧榜上无名。 李幼初叫人去看榜回来,很是高兴。 李家一下出了两个进士,顿时风光无两。 这日,当今新帝突然偷偷翻墙进入圆阁。 自他回来之后,他已太久没见到李幼初,太想念她了,不由自主便翻了墙。 因为若是走正门的话,估计会闹得李家人仰马翻。 随后,便是震惊朝野的大事件——新皇翻墙会美人。 他最多也就会落个风流的名声,李幼初就不一样了,大概会被人说成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对李幼初不利的事情,他是一概也不会做的。 正巧李幼初在院子里翻晒杏干。 突然见西面院墙,飞进一个人来,吓了一跳。 一看是周长庚,她心中突然的白,不知该跪下称帝,还是像往常一样叙旧。 此时,恰好水墨和丹青笑着从回廊过来,看到人影吓了一跳,却不想,被迎面而来的如花捂住嘴巴,拖走了。 院中再无旁人。 新帝悄悄走近呆愣的李幼初,只见她的袖子挽起一截,纤细洁白的手腕如玉般细滑,他眼一热,低头抚上她的脸颊,“瘦了。” 李幼初脸腾地红了,愣愣地屈膝请安,却被男人一下子拽进怀里,紧紧地搂着,力道那样大。 “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现下,我来讨债!”他声音低低的,“圆圆。” 李幼初忽然想起,他走之前,说他若活着回来,那件黄金比甲和她脖子上的玉,便是定情信物。 她为了让他不脱比甲,也答应他,只要他活着回来,便算。 此时,他这样一说,她又退缩了。 他是皇上啊。 她一个二嫁女,若真的嫁给他,别人会笑话他的。 而她不愿,他这样完美的人,因为她,留下污点。 “皇上对不起。”声音闷闷的。 他松开她,抬手抚摸她的脸庞,指肚在她脸上流连,“我姓萧,名斯年。你叫我萧斯年,或者九龄都可以,不要与我生疏。” “斯年?” “嗯。父皇给我起的名字。”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出自《诗经》,意思是基业长达千万年,得上天眷顾保佑。看来先皇真的很爱你。” “我都知道。别岔开话题,你若不想叫我名字,叫我夫君也可以。” 萧斯年同李幼初说话,从来不用‘朕’自称。 他的手还流连在她脸上,李幼初觉得有些痒,听到他亲口告诉她,他的名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望向那双深情的眸子,“可,我,我嫁过人,别人会嘲笑你的。” “谁敢?我定当叫他们闭嘴。让你安心无虞地嫁给我。” “嫁?”李幼初一惊,“我的身份” “你很好,在我眼中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 李幼初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下,看着食指上那颗红红的小痣,突然脑中一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想起来了,在她重生的时候,隐约间曾听到有人诵经,一片黑暗中好似有一只修长的手,在为她指路。她甚至看到那只手骨节分明,食指上有颗芝麻大的小红痣。 而萧斯年的手,与那一枚一模一样。 她突然掀起萧斯年的衣袖,果然,看到他修长的腕间,挂着一串黑色的佛珠。 她明白了一切,原来,重生路上,是他为她指引方向。 原来,他竟一直在她身边。 眼中泛泪,心里突然就气鼓鼓了。 在虎贲山上遇险时,如花曾大声喊暗卫。 她是没有暗卫的,事后她悄悄问过如花,如花经不住她盘问,这才说了实话,暗卫是他给她的。 他即便是打仗,心中也是记挂着她的。 李幼初看着眼前人的帅气脸庞,抬起左手轻轻遮挡住他的眼睛以下,只定定瞧着那双凤眸。 轻轻喊出一个名字:“小汪崽。” 萧斯年,走近一步,轻轻应答:“嗯,你知道了?现下知道,其实不是我救你,而是你救我。” 但李幼初清楚,他们是相互救赎。 他的目光那样炽热,李幼初仿佛不能承受一般,“小汪崽,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看我媳妇儿不行啊!你是我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可你是皇上,我是商贾之家出身,我们怎么在一起?” “这简单。加官进爵,我说了算。李家对我有恩,这次运粮,你与伯父都立了大功,我本就当封赏伯父的。还有,言蹊和进宝也中了进士,这都是光耀李家的好事,他们是你的兄弟,他们风光,便是你风光。” 李幼初听着他这样抬举李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道萧斯年却认真道:“再往大了说,我是皇上,你只能是皇后。否则我翻你家墙头的事,立马就会传出去,谁还敢娶你?” 李幼初突然接不上他的话,她也知道萧斯年是真的想娶她,突然看到廊柱旁如花的衣角。 她突然鼓起嘴巴,气鼓鼓道:“你别哄我,你与如花早就相认,却独独瞒着我,这丫头我是不要了,你带去。” 她转身要走,却被男人拽住衣角,有些可怜巴巴道:“丫头我可以带走,但,你真的不要我吗?” 第246章 娶媳妇全靠算计 颇像小时候,她哄他吃药的样子。 她一时心软,声音闷闷:“要。” 周长庚得到想要的答案,高兴地像个孩子。 突然道:“听说你在江南智斗王煜,几次都从他手里脱身,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做的?” 李幼初看着他好奇的目光,突然好笑起来,这人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好奇心重。 “我去江南买粮,被他们发现了,他们百般阻挠。后来我查到那年粮仓失火的管事没死,便去找了他,他告诉我,那些粮食全运去了北齐,那本与北齐来往的账册在李进才手里,我担心李进才留着账册与人谋害我父亲。” “便想法子抓了李进才的身边人,盘问出了账册被李进才派人送进我家,便一路追回皇城,李进才担心我坏他事,便在路上派人杀我。” “他敢!”萧斯年的目光一片寒色。 “幸亏言蹊从皇城来迎我,正赶上李进才杀我巧的是,进宝也从江南赶上来,他们二人合力把进才救了我。” “别怕!是李进才活该的。”萧斯年思索着,“他们会因为好心,而有好报的。” 之后,萧斯年一直忙个不停,也一直没有来。 不过皇城里,倒是起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转眼到了十月底。 天子年轻,还未有皇后,无嗣不利于社稷稳定。在大乾帝死后三个月,便有大臣觉着天子身份特殊,不适合继续守孝,商量着要广扩后宫,进行选秀。 折子一封接一封,堆到了萧斯年的玉案上。 还有礼部,直接把各大世家适龄女子的名单呈上,让萧斯年选。 均一一被驳回。 萧斯年无父母,只有一个年迈的外祖父敬国公,很多大臣便将主意打到了敬国公身上。 谁料,凡是去敬国公府,请敬国公劝圣上选秀娶妻的大臣,均被高礼遇接待,不但敬国公亲自陪同喝茶,喝了茶,他老人家还要在院子里舞剑给他们看。 阳春三月,虽日头不毒,但是一看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众人皆受不了,败下阵来。 只得另想高招。 如此,选秀的事,被萧斯年压着,一拖便拖到了秋天。 本来很是顺理成章的事,被一拖再拖,就显出了几分不对劲。 再一观察,发现萧斯年身边,除了太监,便只有流风、清风几个俊秀的将军出入。 哦,还有一个更奇怪的事,他身边还有一个嘴角长黑痣的丑丫头。 那丫头整日不苟言笑,长得又丑,站在俊逸美好的萧斯年身边时,更是对比明显,整日对着流风将军坏笑。 众大臣不由得猜测萧斯年是不是好男风。 逐渐有人开始盛传,新皇不好女色,好男风。 于是,朝堂上下,哀叹社稷不稳,江山不保。 可有人又发现,萧斯年虽身边只有一个丑丫头,众大臣又觉得是不是这丑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独得萧斯年喜欢? 或者是萧斯年喜欢丑的? 于是,在一次早朝上。 大臣们又提起选秀的事,还意有所指地提到,哪个左臣家中有比那丑丫头还丑的女子。 结果意料之中的又见萧斯年黑了脸。 其中有不怕死的老臣道:“皇上若是不想选秀,是不是有心上人?” 朝臣们立即联想到那丑丫头,上下一片哀叹之声,若是再生下个小皇子,岂不是也会丑得要命? 转念一想,丑的要命,最起码也是个女人,只要不是男人,能生下子嗣,先哄着新皇开了后宫再说。 萧斯年看着这帮臣子,不由得好笑,“心上人是有,不过嘛” “只要圣上的心上人是女子,您说出来,老臣可代您去要人。” 左相打断了他,他有种很不妙的感觉,他真的好怕萧斯年说出他喜欢男子的话。 他害怕听到是流风或者清风的名字。 “你们整日逼着朕娶妻生子,可是朕” 右相又打断了他,“啊皇上,您要娶谁家的女子,我们做为您的肱骨之臣,自然有义务代您去提亲。” 新皇无父母,娶妻自然也自然没有父母之命这一说,要不然,也不会登基这么久,后宫空无一人。 也有轮不到他们整日连哄带诱的,逼着他成亲。 “谁家的都可以?” 左相和右相对视一眼,这是松口了? 他们已经为了娶妻一事,和新皇动了兵法,可是无奈新皇太过厉害,他们每回都败下阵来。 其实他们面对新皇的心态很是奇妙,一方面要听新皇的话,捧着新皇,一方面也要劝新皇按规矩办事,不能太标新立异。 后宫里无女人,这在哪个朝代都是大忌。 于是左相和右相,一齐郑重点头,“只要是女子。” “要我娶妻嘛,我自然要”萧斯年的目光,悄悄看向了身穿绛紫色武袍的某处。 左相右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长得白白净净的流风将军,正展开笑颜对着萧斯年笑。 “皇上,”左相突然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打了萧斯年一个措手不及,将了他一军,“您终于答应要娶妻了,您要娶哪家的女子,老臣去提亲。” 他和右相,都不断地提及只要娶女人,是谁家的都可以。 他们就怕圣上说出来,要纳那个小白脸将军,叫流风的,进后宫。 若真这样,他们这帮老臣死后,哪还有脸面再去见大乾帝和先皇后。 他这话说出来,就基本敲定了新皇要娶妻的事实。 在朝堂之上,皇上亲口说出的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左相就是怕他再滑不留手,所以才直接跪地,将了他一军。 身后的众臣,也跟着跪倒一片。 流风:圣上,您看我容易吗?背这么大一骂名? 萧斯年见好就收,轻咳一声,“咳,是个女人就行?” 左相忙不迭道:“行!” 萧斯年缓缓地展颜笑了,他悠闲地靠在龙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众朝臣,“要我娶妻也行,娶了妻之后,便关闭后宫。女人多了我嫌烦!” 左相又要说什么。 萧斯年收了笑容,又看向流风的方向,做出一副流连状,“难道你们忘了吗?先皇在世时,许贵妃害死了我母后,和妃和萧苍炎联手毒害了徐嫔的孩子。”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忧伤。 左相想,新皇不会是真嫌女人祸患,便想着要纳那小白脸,到后宫? 第246章 娶媳妇全靠算计 颇像小时候,她哄他吃药的样子。 她一时心软,声音闷闷:“要。” 周长庚得到想要的答案,高兴地像个孩子。 突然道:“听说你在江南智斗王煜,几次都从他手里脱身,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做的?” 李幼初看着他好奇的目光,突然好笑起来,这人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好奇心重。 “我去江南买粮,被他们发现了,他们百般阻挠。后来我查到那年粮仓失火的管事没死,便去找了他,他告诉我,那些粮食全运去了北齐,那本与北齐来往的账册在李进才手里,我担心李进才留着账册与人谋害我父亲。” “便想法子抓了李进才的身边人,盘问出了账册被李进才派人送进我家,便一路追回皇城,李进才担心我坏他事,便在路上派人杀我。” “他敢!”萧斯年的目光一片寒色。 “幸亏言蹊从皇城来迎我,正赶上李进才杀我巧的是,进宝也从江南赶上来,他们二人合力把进才救了我。” “别怕!是李进才活该的。”萧斯年思索着,“他们会因为好心,而有好报的。” 之后,萧斯年一直忙个不停,也一直没有来。 不过皇城里,倒是起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转眼到了十月底。 天子年轻,还未有皇后,无嗣不利于社稷稳定。在大乾帝死后三个月,便有大臣觉着天子身份特殊,不适合继续守孝,商量着要广扩后宫,进行选秀。 折子一封接一封,堆到了萧斯年的玉案上。 还有礼部,直接把各大世家适龄女子的名单呈上,让萧斯年选。 均一一被驳回。 萧斯年无父母,只有一个年迈的外祖父敬国公,很多大臣便将主意打到了敬国公身上。 谁料,凡是去敬国公府,请敬国公劝圣上选秀娶妻的大臣,均被高礼遇接待,不但敬国公亲自陪同喝茶,喝了茶,他老人家还要在院子里舞剑给他们看。 阳春三月,虽日头不毒,但是一看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众人皆受不了,败下阵来。 只得另想高招。 如此,选秀的事,被萧斯年压着,一拖便拖到了秋天。 本来很是顺理成章的事,被一拖再拖,就显出了几分不对劲。 再一观察,发现萧斯年身边,除了太监,便只有流风、清风几个俊秀的将军出入。 哦,还有一个更奇怪的事,他身边还有一个嘴角长黑痣的丑丫头。 那丫头整日不苟言笑,长得又丑,站在俊逸美好的萧斯年身边时,更是对比明显,整日对着流风将军坏笑。 众大臣不由得猜测萧斯年是不是好男风。 逐渐有人开始盛传,新皇不好女色,好男风。 于是,朝堂上下,哀叹社稷不稳,江山不保。 可有人又发现,萧斯年虽身边只有一个丑丫头,众大臣又觉得是不是这丑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独得萧斯年喜欢? 或者是萧斯年喜欢丑的? 于是,在一次早朝上。 大臣们又提起选秀的事,还意有所指地提到,哪个左臣家中有比那丑丫头还丑的女子。 结果意料之中的又见萧斯年黑了脸。 其中有不怕死的老臣道:“皇上若是不想选秀,是不是有心上人?” 朝臣们立即联想到那丑丫头,上下一片哀叹之声,若是再生下个小皇子,岂不是也会丑得要命? 转念一想,丑的要命,最起码也是个女人,只要不是男人,能生下子嗣,先哄着新皇开了后宫再说。 萧斯年看着这帮臣子,不由得好笑,“心上人是有,不过嘛” “只要圣上的心上人是女子,您说出来,老臣可代您去要人。” 左相打断了他,他有种很不妙的感觉,他真的好怕萧斯年说出他喜欢男子的话。 他害怕听到是流风或者清风的名字。 “你们整日逼着朕娶妻生子,可是朕” 右相又打断了他,“啊皇上,您要娶谁家的女子,我们做为您的肱骨之臣,自然有义务代您去提亲。” 新皇无父母,娶妻自然也自然没有父母之命这一说,要不然,也不会登基这么久,后宫空无一人。 也有轮不到他们整日连哄带诱的,逼着他成亲。 “谁家的都可以?” 左相和右相对视一眼,这是松口了? 他们已经为了娶妻一事,和新皇动了兵法,可是无奈新皇太过厉害,他们每回都败下阵来。 其实他们面对新皇的心态很是奇妙,一方面要听新皇的话,捧着新皇,一方面也要劝新皇按规矩办事,不能太标新立异。 后宫里无女人,这在哪个朝代都是大忌。 于是左相和右相,一齐郑重点头,“只要是女子。” “要我娶妻嘛,我自然要”萧斯年的目光,悄悄看向了身穿绛紫色武袍的某处。 左相右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长得白白净净的流风将军,正展开笑颜对着萧斯年笑。 “皇上,”左相突然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打了萧斯年一个措手不及,将了他一军,“您终于答应要娶妻了,您要娶哪家的女子,老臣去提亲。” 他和右相,都不断地提及只要娶女人,是谁家的都可以。 他们就怕圣上说出来,要纳那个小白脸将军,叫流风的,进后宫。 若真这样,他们这帮老臣死后,哪还有脸面再去见大乾帝和先皇后。 他这话说出来,就基本敲定了新皇要娶妻的事实。 在朝堂之上,皇上亲口说出的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左相就是怕他再滑不留手,所以才直接跪地,将了他一军。 身后的众臣,也跟着跪倒一片。 流风:圣上,您看我容易吗?背这么大一骂名? 萧斯年见好就收,轻咳一声,“咳,是个女人就行?” 左相忙不迭道:“行!” 萧斯年缓缓地展颜笑了,他悠闲地靠在龙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众朝臣,“要我娶妻也行,娶了妻之后,便关闭后宫。女人多了我嫌烦!” 左相又要说什么。 萧斯年收了笑容,又看向流风的方向,做出一副流连状,“难道你们忘了吗?先皇在世时,许贵妃害死了我母后,和妃和萧苍炎联手毒害了徐嫔的孩子。”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忧伤。 左相想,新皇不会是真嫌女人祸患,便想着要纳那小白脸,到后宫? 第247章 媳妇来之不易 只听萧斯年又道:“若是女人少些,祸患也能少些,朕的子嗣便能多些。你们不也希望朕快些有子嗣吗?” 子嗣可是自新皇登基以来,朝臣们一直以来的想头。 好不容易松了口,左相道:“只要您先娶妻,其他都是可以商量的。” “不商量!” 左相:“圣上,事关国体,不得玩笑啊。” 谁家皇帝只守着一个皇后过日子的。 “那就别娶了,让我孤老一生” 右相见即将要成的事,又要泡汤,忙站出来打圆场,“啊,既然圣上有心上人,那便依了圣上便是。” “当真?”萧斯年双眼放光。 “当真。” “朕要娶户部侍郎的女儿李幼初,两位丞相大人便代我去李家提亲。” 一石激起千层浪。 左相:“可是她是嫁过人的一国之君娶个二嫁的女子,这说出去” 右相,也默不作声了。 “可是她是女人啊!朕就是要娶她啊!两位丞相方才怎么说的?流风,你来重复一遍!” 那神情语气,显然就是,他们若不答应,新皇就要破罐子破摔的节奏。 作为一个皇帝,如此不顾及名声,这真的好吗?? 左相、右相再次对视一眼,俱都有些心力交瘁,但同时也骑虎难下,“不!不用重复,老臣现下就问李大人是否同意。” 左相见新皇娶李幼初的决心不可动摇。 便将主意打到李增荣头上,试图从他这里下手,让他拒绝新皇。 李增荣自上次回来,便青云直上,如今已是户部侍郎。 他面上淡定,心里却腹诽,圣上要娶圆圆,居然织了这么大一张网,将所有人都网了进去。 看来是真的喜欢他的圆圆。 那如此一来,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等左相一来,他假装没有看到左相威胁的眼神,直接朗声冲左相道:“臣同意嫁女!” 左相见李增荣油盐不进,气的吹胡子瞪眼,正要说教。 李增荣却视若无睹,挺直脊背,有些恼怒道:“臣的女儿是先皇封的乡主,又是华宜长公主的义女,臣不才,好歹也是三品官,臣和臣女都是于国难之时,倾尽全力挽回大乾损失,救得将士性命,臣的女儿如何就有左相口中那样不堪?” 身为翰林院编修的李言蹊,轻轻挡在李增荣面前,“左相大人,您总以二嫁之身的身份攻击臣的长姐,臣认为不妥,不若您回家问问您夫人,瑞王围宫当夜是谁救了众臣家小性命?” 左相突然被他说的脸红,感觉他一张老脸像是被人踩在脚下摩擦一样发烫,突然张口结舌起来。 “是呀,这样家国大义的女子,若是不能母仪天下,那谁还能?”众朝臣突然改变了态度。 想到他们的家口,也是李幼初派人接到李家才得能活下来的。 “臣附议!” 萧斯年见大局已定,收工。 皇帝娶妻是大事,礼部忙活了好几个月,终于挑了一个好日子,来年四月初六。 可萧斯年一看这个日子,就黑了脸。 不行,他等不了这么久。 礼部琢磨上意,只好把日子硬生生改到了下个月,腊月初十。 在这之前,还有嘴贱的大臣,说李幼初是个妖女,勾引圣上。 萧斯年十分火大,一查之下,发现是江世简的妹妹江芸儿,来牢里看江世简,回去之后,便传了谣言。 第247章 媳妇来之不易 只听萧斯年又道:“若是女人少些,祸患也能少些,朕的子嗣便能多些。你们不也希望朕快些有子嗣吗?” 子嗣可是自新皇登基以来,朝臣们一直以来的想头。 好不容易松了口,左相道:“只要您先娶妻,其他都是可以商量的。” “不商量!” 左相:“圣上,事关国体,不得玩笑啊。” 谁家皇帝只守着一个皇后过日子的。 “那就别娶了,让我孤老一生” 右相见即将要成的事,又要泡汤,忙站出来打圆场,“啊,既然圣上有心上人,那便依了圣上便是。” “当真?”萧斯年双眼放光。 “当真。” “朕要娶户部侍郎的女儿李幼初,两位丞相大人便代我去李家提亲。” 一石激起千层浪。 左相:“可是她是嫁过人的一国之君娶个二嫁的女子,这说出去” 右相,也默不作声了。 “可是她是女人啊!朕就是要娶她啊!两位丞相方才怎么说的?流风,你来重复一遍!” 那神情语气,显然就是,他们若不答应,新皇就要破罐子破摔的节奏。 作为一个皇帝,如此不顾及名声,这真的好吗?? 左相、右相再次对视一眼,俱都有些心力交瘁,但同时也骑虎难下,“不!不用重复,老臣现下就问李大人是否同意。” 左相见新皇娶李幼初的决心不可动摇。 便将主意打到李增荣头上,试图从他这里下手,让他拒绝新皇。 李增荣自上次回来,便青云直上,如今已是户部侍郎。 他面上淡定,心里却腹诽,圣上要娶圆圆,居然织了这么大一张网,将所有人都网了进去。 看来是真的喜欢他的圆圆。 那如此一来,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等左相一来,他假装没有看到左相威胁的眼神,直接朗声冲左相道:“臣同意嫁女!” 左相见李增荣油盐不进,气的吹胡子瞪眼,正要说教。 李增荣却视若无睹,挺直脊背,有些恼怒道:“臣的女儿是先皇封的乡主,又是华宜长公主的义女,臣不才,好歹也是三品官,臣和臣女都是于国难之时,倾尽全力挽回大乾损失,救得将士性命,臣的女儿如何就有左相口中那样不堪?” 身为翰林院编修的李言蹊,轻轻挡在李增荣面前,“左相大人,您总以二嫁之身的身份攻击臣的长姐,臣认为不妥,不若您回家问问您夫人,瑞王围宫当夜是谁救了众臣家小性命?” 左相突然被他说的脸红,感觉他一张老脸像是被人踩在脚下摩擦一样发烫,突然张口结舌起来。 “是呀,这样家国大义的女子,若是不能母仪天下,那谁还能?”众朝臣突然改变了态度。 想到他们的家口,也是李幼初派人接到李家才得能活下来的。 “臣附议!” 萧斯年见大局已定,收工。 皇帝娶妻是大事,礼部忙活了好几个月,终于挑了一个好日子,来年四月初六。 可萧斯年一看这个日子,就黑了脸。 不行,他等不了这么久。 礼部琢磨上意,只好把日子硬生生改到了下个月,腊月初十。 在这之前,还有嘴贱的大臣,说李幼初是个妖女,勾引圣上。 萧斯年十分火大,一查之下,发现是江世简的妹妹江芸儿,来牢里看江世简,回去之后,便传了谣言。 第248章 大婚 但,萧斯年大概不知道,江芸儿曾经有多爱慕他。 随后,萧斯年便把那大臣一家发配到了北境苦寒之地,还想了个办法,把江芸儿也捎上了。 这样的人,就该去北境苦寒之地磨炼性子,永远不必再回皇城。 而江世简,萧斯年想杀他,可现下他和李幼初即将大婚,若是此时杀他,定会有人揣度圣意,说他容不下李幼初曾经的夫家。 他便让江世简老死狱中,他可以关照狱卒,往死里招呼,让他走的快一点便是。 萧斯年的态度这般明显,本着谁骂他女人,他杀谁全家的路数,谁还敢再多说什么。 他这亲护短,让礼部的人更加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抓紧准备嫁衣,一切都往大和好里招呼。 很快便到了腊月初十这日。 天空竟飘起了大雪。 礼部早就将嫁衣和头面等物,送到了李家。 李幼初由着众丫鬟替她打扮,戴头面的时候,却觉得那副黄金头面看着大,其实却很轻。 便问一旁身穿红宫装的嬷嬷,嬷嬷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头面是圣上吩咐特别做的,听说是用圣上在战场上的吉祥黄金甲做出来的,黄金多,但胜在工艺好,所以娘娘带着不累。” 另一个嬷嬷道:“圣上特意交待了,让礼部的人做了几天,改了几天,这才有了这副头面,说是娘娘还要戴几个时辰呢!可不能累着娘娘。” 如花几个看着李幼初的盛世美颜,一边笑着夸,“娘娘戴上这副头面,可真是好看。” 丹青:“圣上对娘娘也太好了。” 一屋子人都觉得,圣上虽为天子,但却对一个二嫁之身的人如此体贴,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是天下男人的表率。 李幼初心里也甜丝丝的,她的小汪崽,对她确实好。 到了吉时。 十里红妆。 李家本来就有钱,金窝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嫁妆添了一抬又一抬。 李增荣和李言蹊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全给李幼初当陪嫁。 除了这些,萧斯年,还用私库给她置办了一条街的聘礼,他不为天子的脸面,只是觉得李幼初值当他给最好的。 李幼初被抬进皇宫的时候,还感觉像是在做梦。 她被抬进宫后,要先接受册封,加冕。 好不容易结束仪式,又在所有大臣的见证下,和天子成亲。 天啊,她居然成了皇后。 二人一整日穿着沉重的冕服,但互相看到对方的时候,虽累但甜。 直到黄昏时分,二人才被送入洞房。 在此时,只有二人的时候,他们才可以像普通新婚夫妇那样,坐在龙榻上,互相对望。 萧斯年轻轻为她取下头面,柔声道:“沉吗?” 李幼初顿时觉得脖子一轻,摇头道:“还行。” 萧斯年却盯着她,露出了些心疼,抬头抚摸她的额头,“都压出印子了,还是沉的,等我再让人好好改改。” 李幼初有些庆幸,侧头看他,大红色的喜袍,衬得他俊逸非凡。 “不用改,我喜欢的。” “喜欢头面,还是喜欢我?”萧斯年的声音开始勾魂儿。 李幼初躲闪着他,看着他如画的眉目,心里甜如蜜糖:“都,都喜欢。” 将她拉进怀里搂着,低头轻轻吻了她的唇,“圆圆,你真好看。你终于是我的新娘了。” 可李幼初突然耷拉了眉眼,担忧道:“可是我怕。” “怕什么?” “怕做不好一个皇后。” “皇后还不好做吗?别人都要跪你,都要仰望你。” 李幼初摇头。 “那,你不愿做皇后,那便给我生个儿子,叫儿子当皇帝,我们二人逍遥自在去。” “真的可以吗?” “必须可以。有儿子不坑,等他坑老子吗?” 李幼初终于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上前,轻轻亲了他一下。 萧斯年也终于忍不住了,扑上来吻她。他的手扣在她腰间,轻轻摩挲,渐渐地,二人开始脸红心跳。 萧斯年眼神都变了,低沉着嗓音道:“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了吗?” “多久?” “从那年你说‘我要救他’开始。” 李幼初一愣神,便被他褪去了衣衫。 只听他道:“今晚的正事还没办,得办好,办不好哪有儿子坑?” 一室旖旎。 全文完。 第248章 大婚 但,萧斯年大概不知道,江芸儿曾经有多爱慕他。 随后,萧斯年便把那大臣一家发配到了北境苦寒之地,还想了个办法,把江芸儿也捎上了。 这样的人,就该去北境苦寒之地磨炼性子,永远不必再回皇城。 而江世简,萧斯年想杀他,可现下他和李幼初即将大婚,若是此时杀他,定会有人揣度圣意,说他容不下李幼初曾经的夫家。 他便让江世简老死狱中,他可以关照狱卒,往死里招呼,让他走的快一点便是。 萧斯年的态度这般明显,本着谁骂他女人,他杀谁全家的路数,谁还敢再多说什么。 他这亲护短,让礼部的人更加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抓紧准备嫁衣,一切都往大和好里招呼。 很快便到了腊月初十这日。 天空竟飘起了大雪。 礼部早就将嫁衣和头面等物,送到了李家。 李幼初由着众丫鬟替她打扮,戴头面的时候,却觉得那副黄金头面看着大,其实却很轻。 便问一旁身穿红宫装的嬷嬷,嬷嬷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头面是圣上吩咐特别做的,听说是用圣上在战场上的吉祥黄金甲做出来的,黄金多,但胜在工艺好,所以娘娘带着不累。” 另一个嬷嬷道:“圣上特意交待了,让礼部的人做了几天,改了几天,这才有了这副头面,说是娘娘还要戴几个时辰呢!可不能累着娘娘。” 如花几个看着李幼初的盛世美颜,一边笑着夸,“娘娘戴上这副头面,可真是好看。” 丹青:“圣上对娘娘也太好了。” 一屋子人都觉得,圣上虽为天子,但却对一个二嫁之身的人如此体贴,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是天下男人的表率。 李幼初心里也甜丝丝的,她的小汪崽,对她确实好。 到了吉时。 十里红妆。 李家本来就有钱,金窝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嫁妆添了一抬又一抬。 李增荣和李言蹊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全给李幼初当陪嫁。 除了这些,萧斯年,还用私库给她置办了一条街的聘礼,他不为天子的脸面,只是觉得李幼初值当他给最好的。 李幼初被抬进皇宫的时候,还感觉像是在做梦。 她被抬进宫后,要先接受册封,加冕。 好不容易结束仪式,又在所有大臣的见证下,和天子成亲。 天啊,她居然成了皇后。 二人一整日穿着沉重的冕服,但互相看到对方的时候,虽累但甜。 直到黄昏时分,二人才被送入洞房。 在此时,只有二人的时候,他们才可以像普通新婚夫妇那样,坐在龙榻上,互相对望。 萧斯年轻轻为她取下头面,柔声道:“沉吗?” 李幼初顿时觉得脖子一轻,摇头道:“还行。” 萧斯年却盯着她,露出了些心疼,抬头抚摸她的额头,“都压出印子了,还是沉的,等我再让人好好改改。” 李幼初有些庆幸,侧头看他,大红色的喜袍,衬得他俊逸非凡。 “不用改,我喜欢的。” “喜欢头面,还是喜欢我?”萧斯年的声音开始勾魂儿。 李幼初躲闪着他,看着他如画的眉目,心里甜如蜜糖:“都,都喜欢。” 将她拉进怀里搂着,低头轻轻吻了她的唇,“圆圆,你真好看。你终于是我的新娘了。” 可李幼初突然耷拉了眉眼,担忧道:“可是我怕。” “怕什么?” “怕做不好一个皇后。” “皇后还不好做吗?别人都要跪你,都要仰望你。” 李幼初摇头。 “那,你不愿做皇后,那便给我生个儿子,叫儿子当皇帝,我们二人逍遥自在去。” “真的可以吗?” “必须可以。有儿子不坑,等他坑老子吗?” 李幼初终于被他逗笑了,忍不住上前,轻轻亲了他一下。 萧斯年也终于忍不住了,扑上来吻她。他的手扣在她腰间,轻轻摩挲,渐渐地,二人开始脸红心跳。 萧斯年眼神都变了,低沉着嗓音道:“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了吗?” “多久?” “从那年你说‘我要救他’开始。” 李幼初一愣神,便被他褪去了衣衫。 只听他道:“今晚的正事还没办,得办好,办不好哪有儿子坑?” 一室旖旎。 全文完。 第249章 番外——齐怜容的报应 江世简死在牢里,江世嵩再度落榜,江家的祖宅也被抄了。 江老太太受不了这个刺激,病死了。 江家全家搬到了清水巷的一处小宅子里,鸳鸯成了江家的当家人,李幼初颇为照顾她和孩子。 齐怜容失去孩子之后,便一蹶不振。 又搬来这座小宅子,她没有单独的院落可住,只能与一个粗使婆子住在下人房里。 日子非常难熬。 自打搬来这里,除了那个对她恶声恶气的粗使婆子,她见不到其余的人。 偶尔只有那个瘦巴巴的,叫鸿裕的小男孩,会在她门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齐怜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 她看到鸿裕,便会想起自己那个孩子,心里只觉得恨。 她认为她的孩子死了,别的孩子就都不该活着! 她不愿也不甘,看着鸳鸯那个贱女人过得比她风光。 就在前日,她托那个粗使婆子,替她买了药,她亲手将掺了药的水,递给了鸿裕。 当晚,她便支棱着耳朵听院中的动静。 可是并没如愿听到鸳鸯那个坏女人的哭声,这不应该啊。 正想着事,突然,门外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齐怜容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不能分辨是谁。 门打开,有人一身碧绿素裙,轻轻走了进来。 齐怜容愣愣地对焦,看清是李幼初时,她神色非常复杂。 李幼初一个人进了屋,丹青水墨都在外面。 屋里的门也被带上了。 李幼初静静地坐在房里,唯一的一把破椅子上。 她那样优雅,脸色红润,皮肤泛着光。 只往这破屋中一坐,便让屋里蓬荜生辉。 齐怜容突然觉得自卑,她打量着李幼初,又看看自己,她穿着一身发黄的白衣,干瘦的手,破败的残躯。 她付出了这么多,还是比不过李幼初。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齐怜容嫉妒到狰狞,心里冒酸水,斜眼睨着李幼初。 李幼初只轻轻一笑,温软的眉眼,不见波澜,“好歹我们也曾是手帕交。你就要走了,我来送送你。” “送?送到哪?” “坏事做多了,自然是去地狱!不然你以为去哪?” “你要杀我?” 李幼初静静地看着她,“杀你,脏了我的手!你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齐怜容想到以前对不起李幼初的事,突然觉得怕起来,她强打精神,分析眼前的局势。 她突然恶狠狠道:“你少吓唬我!你已经不是江家的人,就算我抢了你男人,毁了你名声,你能奈我何?我哥哥很快就会为我爹平反,到时候我爹官复原职,江家巴结我还来不及,又怎会允许你伤害我?” 李幼初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完不怒反笑,侧头打量窄榻上的齐怜容。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恶毒,哪怕到了绝境,还是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为自己谋取利益。 永远那么自私自利。 哪怕是此刻,如此狼狈之下,她还想前齐家能救她。 不知道齐家父子若是活着,会不会怪齐怜容,永远只把她自己的利益,放到第一位,却从不为齐家付出什么。 李幼初垂下眸子,淡淡地讽意流露。 室内光线不算明亮,她一身碧绿的衣裙,衬得容颜柔和,哪怕听了恶心的话,也还是从容镇定。 但她的目光再转向齐怜容时,却像寒潭一样冰冷,某种仿佛有种化不开的仇恨。 “你哥,你爹?齐姨娘还做梦等他们来救?你怕是还不知道?你爹与北齐勾结不成,反被北齐人杀了,尸骨无存。而你哥,他本就是要犯,他投靠了沛国公,是逆臣贼子,被砍了头。哦,他的头还挂在城墙上,你现在去,还能看得到,当然,你若是出的去的话。” “啊!啊!你撒谎!他们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齐怜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惊叫起来,突然变了神情,一双本就无神的眼睛,更不能聚焦,只会重复一句,“你撒谎!” 齐家父子,是她最后的底牌,若是父兄不能平反,那她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她还指望着借着父兄的势,脱离现在的窘境,回到齐家,再重新找个好夫婿。 她受够了现在这种苦日子! 她只恨自己押错了宝,没想到江世简这么无用,死就死了,还连累她落得如此境地。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何况,你这样自私自利,永远只为着自己的人,齐家父子就算活着,也不会来救你。” “不可能!我爹和哥哥最疼我!” “那也得你有用!”李幼初不屑地看她一眼,“你现在这般模样,他们救你也不过是拖累。” 齐怜容慢慢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生出,蔓延到骨子里,她硬撑着坐起来,靠在榻上,“是你害我这样的,你为什么这么狠毒?不对,齐家,我父兄的死,是不是也是你害的?” “因为你欠我的!” 齐怜容没能明白,她颤抖着身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只是抢了你男人,你就要让我全家死?” “不!你和你哥曾联合二房,害死我爹,我弟,我娘,还有我。”李幼初的语气不再平静,胸膛也上下起伏,看着眼前的人,目露恨意,“还有我的孩子,他那样无辜。” “你少故弄玄虚,胡说八道!”齐怜容矢口否认,狰狞地尖叫,“曾?什么时候?你污蔑我和我哥,也得有证据!我没有做过!再说你一个弃妇,哪有孩子?” 李幼初看着她这副疯样,慢慢平静下来,嘴角扯出一个笑,“是啊!今生的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那是你前世做的孽。所以,这一世,我是来向你讨债的啊!你害了我儿子,我便让你用同样的方式,也害死你自己的儿子!也让你尝尝失去孩子的苦痛!” 齐怜容听得更糊涂,情绪临近崩溃,厉声尖叫,“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怎会是我害的?你胡说什么?” “你的确是生了儿子,想知道他的下场吗?” “儿子?我生的是儿子?你没骗我?”齐怜容闻言,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眼中重新有了神采,“他,他没死?” “不,他死了!” “你杀的?” “是你。” “你胡说!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孩子?” “事实就是你杀的,就在前天。” 齐怜容心中慢慢冷了,灰心绝望,她慢慢的回忆着鸿裕那张小脸,越回忆越觉得他眉眼酷似自己。 她悔啊!痛啊! 那居然是她的儿子。 怪不得鸳鸯这个贱女人,对两个各有不同,大的那个吃的白白胖胖,小的这个干干瘦瘦,还病病秧秧。 想起生产当天的事,突然她反应过来。 “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没错,我给过你机会。你若不是黑心肝,你儿子的命,又怎会亲手夺走你儿子的命?杀了他的是你!是你!你曾害死我儿子,现下用你儿子的命来还,很公平不是吗?” 齐怜容眼泪鼻涕混作一团,狼狈地不成样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生的是死胎,没想到鸿裕竟是她儿子,她却亲手害死了他,齐怜容心中突然绝望起来,绝望又变成怨恨,她伸手指着李幼初,“你怎么会知道前世今生?你,是妖怪,怪物!” 她越想越怕,努力翻下床榻,挣扎着往外爬,“我要告诉世人,你是怪物!” 齐怜容不知是怕,还是在发泄,尖利地吼叫。 怪不得她处处不如意,每每与李幼初交手,从未讨到便宜,失去了男人,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家人,还失去了孩子,原来是败在一个怪物手里。 “不,你没机会了。”李幼初迎着她的目光,慢慢逼近她。 齐怜容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却觉得她比鬼还可怕。 只见她慢慢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的她,笑道: “齐怜容,该结束了。” 前世,李幼初也被齐怜容害得这样惨,被关在废院里,与外界隔绝,外面的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可眼下,结局反过来了。 齐怜容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 李幼初离开屋子的那一刻,丹青和水墨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上前请安。 “皇后娘娘,您走远点,别脏了您的耳朵。” 屋内的齐怜容突然一惊,发了疯般地往外爬,狰狞地问:“你叫她什么?皇后?她是皇后?哈哈哈,一个商户女呜咳” 齐怜容从没想过,她输的这样彻底。 屋内渐渐安静。 屋外,却突然下起了大雪,李幼初回头望着破屋子的方向,站在雪地里,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她死的那天,天上就如这般下着雪。 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卸下了心防,心中的结打开了。 皇后居住的朝阳殿内。 李幼初怕冷,萧斯年早早就让人燃起了地龙,屋子正中和四角,还放置着炭盆。 外面如何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殿内却仍旧温暖如春。 “怎的去了这么久?” “了结了一桩牵挂已久的心事。”李幼初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对她太好,她每日都贪恋他的好,舍不得失去。 他又是皇帝,整个天下之主,她怕自己的行为给他抹黑。 可齐怜容,上辈子害死了她,她不了结了她,实在意难平。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反而有了很多顾忌,做很多事情,突然有些束手束脚,心中还有些忐忑,“我若是做错了事情,你会罚我吗?” “你是皇后,谁敢说你错?你记住,你永远是对的。若是做了什么,也是她咎由自取,先伤害了你。”萧斯年不是个重规矩的人,他只要她开心。 她做的事情,他知道。 “那,若我杀人了呢?” “你杀人,我去帮你放火,替你毁尸灭迹。” “那,那,我若放火了呢?” “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若是不被人逼到绝境,你比谁都心软,比谁都善良。否则,当年遇到奄奄一息的我,又怎会出手相救?” 李幼幼在他怀里,舒服地蹭了蹭,偷偷地笑。 果然,她的男人最了解她。 她突然起了点坏坏的小心思,“我,我这辈子做过最有价值的生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萧斯年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宠溺地问。 “就是救了你呀。”她抬起头,看着他的俊脸,笑得调皮。 “小坏蛋,把我当生意,现在知道我有多好了?”萧斯年亲吻她的唇,绵密的吻,不舍得离开,半晌才迷离着双眼,“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被人欺负而死,我痛不欲生,整日跪在佛前磕头祈求哪怕什么都不要,也只求让你活过来。” 他闭了闭眸子,似是那段时光真的很痛苦,深呼吸调整了情绪,才轻轻咬她耳朵,“我离不开你了。” 杀人放火也好,胡作非为也罢,都离不开了。 李幼初紧紧地回抱住他,给他最大的安全感,“我在。” 她摸着他腕间的佛珠,原来,她的重生,是这个男人拼尽前世的半生性命和权力,才换来的。 “小汪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莫名眼眶酸涩。 “因为你是我费尽心思才娶到手的,来之不易,自当格外珍惜。” “小汪崽,前世的前世,我可能欠了你一条命。否则,上苍怎的让我遇见这么好的你呢?” “你欠我不止一条命!”萧斯年欺身上来,压住她。 李幼初震惊:“啊?真的假的?” “真的,要给我生好几个崽呢。要用后半生慢慢还。” 第249章 番外——齐怜容的报应 江世简死在牢里,江世嵩再度落榜,江家的祖宅也被抄了。 江老太太受不了这个刺激,病死了。 江家全家搬到了清水巷的一处小宅子里,鸳鸯成了江家的当家人,李幼初颇为照顾她和孩子。 齐怜容失去孩子之后,便一蹶不振。 又搬来这座小宅子,她没有单独的院落可住,只能与一个粗使婆子住在下人房里。 日子非常难熬。 自打搬来这里,除了那个对她恶声恶气的粗使婆子,她见不到其余的人。 偶尔只有那个瘦巴巴的,叫鸿裕的小男孩,会在她门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齐怜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 她看到鸿裕,便会想起自己那个孩子,心里只觉得恨。 她认为她的孩子死了,别的孩子就都不该活着! 她不愿也不甘,看着鸳鸯那个贱女人过得比她风光。 就在前日,她托那个粗使婆子,替她买了药,她亲手将掺了药的水,递给了鸿裕。 当晚,她便支棱着耳朵听院中的动静。 可是并没如愿听到鸳鸯那个坏女人的哭声,这不应该啊。 正想着事,突然,门外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齐怜容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不能分辨是谁。 门打开,有人一身碧绿素裙,轻轻走了进来。 齐怜容愣愣地对焦,看清是李幼初时,她神色非常复杂。 李幼初一个人进了屋,丹青水墨都在外面。 屋里的门也被带上了。 李幼初静静地坐在房里,唯一的一把破椅子上。 她那样优雅,脸色红润,皮肤泛着光。 只往这破屋中一坐,便让屋里蓬荜生辉。 齐怜容突然觉得自卑,她打量着李幼初,又看看自己,她穿着一身发黄的白衣,干瘦的手,破败的残躯。 她付出了这么多,还是比不过李幼初。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齐怜容嫉妒到狰狞,心里冒酸水,斜眼睨着李幼初。 李幼初只轻轻一笑,温软的眉眼,不见波澜,“好歹我们也曾是手帕交。你就要走了,我来送送你。” “送?送到哪?” “坏事做多了,自然是去地狱!不然你以为去哪?” “你要杀我?” 李幼初静静地看着她,“杀你,脏了我的手!你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齐怜容想到以前对不起李幼初的事,突然觉得怕起来,她强打精神,分析眼前的局势。 她突然恶狠狠道:“你少吓唬我!你已经不是江家的人,就算我抢了你男人,毁了你名声,你能奈我何?我哥哥很快就会为我爹平反,到时候我爹官复原职,江家巴结我还来不及,又怎会允许你伤害我?” 李幼初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完不怒反笑,侧头打量窄榻上的齐怜容。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恶毒,哪怕到了绝境,还是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为自己谋取利益。 永远那么自私自利。 哪怕是此刻,如此狼狈之下,她还想前齐家能救她。 不知道齐家父子若是活着,会不会怪齐怜容,永远只把她自己的利益,放到第一位,却从不为齐家付出什么。 李幼初垂下眸子,淡淡地讽意流露。 室内光线不算明亮,她一身碧绿的衣裙,衬得容颜柔和,哪怕听了恶心的话,也还是从容镇定。 但她的目光再转向齐怜容时,却像寒潭一样冰冷,某种仿佛有种化不开的仇恨。 “你哥,你爹?齐姨娘还做梦等他们来救?你怕是还不知道?你爹与北齐勾结不成,反被北齐人杀了,尸骨无存。而你哥,他本就是要犯,他投靠了沛国公,是逆臣贼子,被砍了头。哦,他的头还挂在城墙上,你现在去,还能看得到,当然,你若是出的去的话。” “啊!啊!你撒谎!他们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齐怜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惊叫起来,突然变了神情,一双本就无神的眼睛,更不能聚焦,只会重复一句,“你撒谎!” 齐家父子,是她最后的底牌,若是父兄不能平反,那她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她还指望着借着父兄的势,脱离现在的窘境,回到齐家,再重新找个好夫婿。 她受够了现在这种苦日子! 她只恨自己押错了宝,没想到江世简这么无用,死就死了,还连累她落得如此境地。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何况,你这样自私自利,永远只为着自己的人,齐家父子就算活着,也不会来救你。” “不可能!我爹和哥哥最疼我!” “那也得你有用!”李幼初不屑地看她一眼,“你现在这般模样,他们救你也不过是拖累。” 齐怜容慢慢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生出,蔓延到骨子里,她硬撑着坐起来,靠在榻上,“是你害我这样的,你为什么这么狠毒?不对,齐家,我父兄的死,是不是也是你害的?” “因为你欠我的!” 齐怜容没能明白,她颤抖着身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只是抢了你男人,你就要让我全家死?” “不!你和你哥曾联合二房,害死我爹,我弟,我娘,还有我。”李幼初的语气不再平静,胸膛也上下起伏,看着眼前的人,目露恨意,“还有我的孩子,他那样无辜。” “你少故弄玄虚,胡说八道!”齐怜容矢口否认,狰狞地尖叫,“曾?什么时候?你污蔑我和我哥,也得有证据!我没有做过!再说你一个弃妇,哪有孩子?” 李幼初看着她这副疯样,慢慢平静下来,嘴角扯出一个笑,“是啊!今生的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那是你前世做的孽。所以,这一世,我是来向你讨债的啊!你害了我儿子,我便让你用同样的方式,也害死你自己的儿子!也让你尝尝失去孩子的苦痛!” 齐怜容听得更糊涂,情绪临近崩溃,厉声尖叫,“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怎会是我害的?你胡说什么?” “你的确是生了儿子,想知道他的下场吗?” “儿子?我生的是儿子?你没骗我?”齐怜容闻言,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眼中重新有了神采,“他,他没死?” “不,他死了!” “你杀的?” “是你。” “你胡说!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孩子?” “事实就是你杀的,就在前天。” 齐怜容心中慢慢冷了,灰心绝望,她慢慢的回忆着鸿裕那张小脸,越回忆越觉得他眉眼酷似自己。 她悔啊!痛啊! 那居然是她的儿子。 怪不得鸳鸯这个贱女人,对两个各有不同,大的那个吃的白白胖胖,小的这个干干瘦瘦,还病病秧秧。 想起生产当天的事,突然她反应过来。 “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没错,我给过你机会。你若不是黑心肝,你儿子的命,又怎会亲手夺走你儿子的命?杀了他的是你!是你!你曾害死我儿子,现下用你儿子的命来还,很公平不是吗?” 齐怜容眼泪鼻涕混作一团,狼狈地不成样子。 她一直以为自己生的是死胎,没想到鸿裕竟是她儿子,她却亲手害死了他,齐怜容心中突然绝望起来,绝望又变成怨恨,她伸手指着李幼初,“你怎么会知道前世今生?你,是妖怪,怪物!” 她越想越怕,努力翻下床榻,挣扎着往外爬,“我要告诉世人,你是怪物!” 齐怜容不知是怕,还是在发泄,尖利地吼叫。 怪不得她处处不如意,每每与李幼初交手,从未讨到便宜,失去了男人,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家人,还失去了孩子,原来是败在一个怪物手里。 “不,你没机会了。”李幼初迎着她的目光,慢慢逼近她。 齐怜容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却觉得她比鬼还可怕。 只见她慢慢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的她,笑道: “齐怜容,该结束了。” 前世,李幼初也被齐怜容害得这样惨,被关在废院里,与外界隔绝,外面的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可眼下,结局反过来了。 齐怜容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 李幼初离开屋子的那一刻,丹青和水墨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上前请安。 “皇后娘娘,您走远点,别脏了您的耳朵。” 屋内的齐怜容突然一惊,发了疯般地往外爬,狰狞地问:“你叫她什么?皇后?她是皇后?哈哈哈,一个商户女呜咳” 齐怜容从没想过,她输的这样彻底。 屋内渐渐安静。 屋外,却突然下起了大雪,李幼初回头望着破屋子的方向,站在雪地里,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她死的那天,天上就如这般下着雪。 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卸下了心防,心中的结打开了。 皇后居住的朝阳殿内。 李幼初怕冷,萧斯年早早就让人燃起了地龙,屋子正中和四角,还放置着炭盆。 外面如何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殿内却仍旧温暖如春。 “怎的去了这么久?” “了结了一桩牵挂已久的心事。”李幼初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对她太好,她每日都贪恋他的好,舍不得失去。 他又是皇帝,整个天下之主,她怕自己的行为给他抹黑。 可齐怜容,上辈子害死了她,她不了结了她,实在意难平。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反而有了很多顾忌,做很多事情,突然有些束手束脚,心中还有些忐忑,“我若是做错了事情,你会罚我吗?” “你是皇后,谁敢说你错?你记住,你永远是对的。若是做了什么,也是她咎由自取,先伤害了你。”萧斯年不是个重规矩的人,他只要她开心。 她做的事情,他知道。 “那,若我杀人了呢?” “你杀人,我去帮你放火,替你毁尸灭迹。” “那,那,我若放火了呢?” “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若是不被人逼到绝境,你比谁都心软,比谁都善良。否则,当年遇到奄奄一息的我,又怎会出手相救?” 李幼幼在他怀里,舒服地蹭了蹭,偷偷地笑。 果然,她的男人最了解她。 她突然起了点坏坏的小心思,“我,我这辈子做过最有价值的生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萧斯年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宠溺地问。 “就是救了你呀。”她抬起头,看着他的俊脸,笑得调皮。 “小坏蛋,把我当生意,现在知道我有多好了?”萧斯年亲吻她的唇,绵密的吻,不舍得离开,半晌才迷离着双眼,“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被人欺负而死,我痛不欲生,整日跪在佛前磕头祈求哪怕什么都不要,也只求让你活过来。” 他闭了闭眸子,似是那段时光真的很痛苦,深呼吸调整了情绪,才轻轻咬她耳朵,“我离不开你了。” 杀人放火也好,胡作非为也罢,都离不开了。 李幼初紧紧地回抱住他,给他最大的安全感,“我在。” 她摸着他腕间的佛珠,原来,她的重生,是这个男人拼尽前世的半生性命和权力,才换来的。 “小汪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莫名眼眶酸涩。 “因为你是我费尽心思才娶到手的,来之不易,自当格外珍惜。” “小汪崽,前世的前世,我可能欠了你一条命。否则,上苍怎的让我遇见这么好的你呢?” “你欠我不止一条命!”萧斯年欺身上来,压住她。 李幼初震惊:“啊?真的假的?” “真的,要给我生好几个崽呢。要用后半生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