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主母重生后,和离嫁王爷!》 第1章 重生归来 宋明礼猛地掀开眼皮,如同溺水被救的人,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不是死了吗? 浑身褥疮的疼,愧对景佑剜心的疼,烈火灼身的疼……明明那么真实! 可这里…… 却是她以前—— 在顾青山回来以前住的地方啊? “阿娘,你怎么了?”景佑趴在床边,软糯的声音,犹如天籁。 宋明礼又惊又喜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 她光脚下床,一把抱住景佑,眼底涌出阵阵潮热。 她的景佑还在!他还好好的活着! 没傻,没被人割舌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娘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景佑在这里!景佑会保护阿娘的!” 不!不是噩梦! 她为顾家奉献一生,直到病倒,瘫痪在床。 她病得要死了,只求临死前在看一眼儿子。 她的好丈夫顾青山,却搂着表妹苏怡的肩,让她看景佑与恶犬争一口馒头。 那时候,景佑已经痴傻,且被平王府世子割了舌头。 她崩溃大哭,让景佑放开那口馒头……景佑被家仆一脚踹吐了血,却从恶犬口中抢过馒头,想要给她! ……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宋明礼坚信,她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梦——是真的! 她死了。 苏怡打翻油灯,她和景佑都被烧死在那间破屋里。 …… 景佑的小手,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脊背,软软的嗓音,坚定温柔的安慰着她。 宋明礼好险又泪奔…… 不!景佑,阿娘不会再做那个愚蠢、懦弱、以夫君为天的傻女人! 这辈子,阿娘一定会保护好你!再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景佑刚刚说什么?谁回来了?”宋明礼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温柔慈爱地看着儿子。 “爹爹回来了,在崇明堂呢。” 宋明礼呼吸一滞,心里如同被剜了一下,回忆滚滚而来。 前一世,顾青山离家七年,回来那日却带回一双儿女。 他谎称是族里堂兄家的孩子,堂兄一家都不在了。 他承蒙堂兄照顾,便把堂兄的孩子带回来,好好养育。 可笑她竟然还信以为真,以为顾青山是重情重义的好人,把那一双儿女视如己出。 后来更是为了他们的前途,也因为景佑高热烧坏了脑袋…… 将他们过继到自己名下,给了他们嫡出的名分。 她掏心掏肺对他们好,倾尽全力培养他们。 可她临死之时,他们却对着苏怡叫母亲…… 还说,早就恨不得她死! 宋明礼抬手按了按心口,这辈子,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要让欺骗她、利用她的顾家人付出代价! 宋明礼关切地看着景佑,“景佑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景佑摇了摇头,“没有呀,就是有点饿。” 宋明礼一边叫丫鬟给景佑拿点心,一边叮嘱儿子,“这几天,不要去水边玩儿,记住了吗?” 景佑也不问为什么,乖巧地点了点头。 但宋明礼仍不放心,前世,就是在顾青山回来没多久,景佑便落水发热。 这一热,持续三天,烧坏了脑袋…… 宋明礼叫来她的大丫鬟紫苏,“把墨兰调回来,安排在景佑身边。” 墨兰和紫苏一样,都是娘家为她精心挑选的陪嫁丫鬟。 紫苏擅长打理庶务,墨兰虽是女子,却有一身好功夫。 紫苏闻言,又惊又喜,“小姐想通了?终于要把墨兰调回来啦?” 宋明礼惭愧地笑了笑,“是啊,先前什么都听婆母摆布,是我糊涂。” 紫苏却有些紧张,“夫人知道了,会不会为难您呐?” 宋明礼轻哼一声,“我的陪嫁丫鬟,凭什么在他顾家的庄子上干活儿?” 宋明礼握住紫苏的手,目光坚定,“紫苏,你们跟着我从将军府嫁过来,我是你们的主子,理当处处护着你们…… “先前是我太软弱了……连累你们也跟着我受了许多的委屈!” “小姐!说什么连累,能伺候您,是奴婢们的福分!” 这么多年的委屈被看见,紫苏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 “以后再不会了!”宋明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想明白了,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唯有自强自立,才能过好日子,守护好身边的人!” “嗯!”紫苏连连用力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虽不知道小姐怎么突然想明白了…… 但这七年来,小姐在顾家做小伏低,忍气吞声,处处委屈自己,迁就他人……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希望小姐是真的想明白了,立起来了! 宋明礼笑了笑,“怎么还哭了,快去把墨兰给我叫回来!” “哎!”紫苏连忙答应,仍有些担忧,“若是夫人问起来……” 宋明礼冷冷一笑,“她若不问便罢,她若问了,我得好好跟她算算这七年的账!” 看着自家小姐如此笃定自信,好似那个在将军府,如朝阳霞光一般耀眼的小姐,又回来了! 紫苏心里也腾地升起一股力量,“奴婢这就去办!” 墨兰功夫好,让她守在景佑身边,宋明礼才能安心些。 况且,前世墨兰对她忠心耿耿,在顾青山回来以后,墨兰想方设法从庄子上调回了府上。 不知她是否撞破了顾青山的秘密,竟被人暗害,死得不明不白…… 这辈子,她一定会守护好身边之人! “少夫人,世子爷回来了!老夫人请您去崇明堂!”外院的丫鬟,声音激动急切地来禀报。 “知道了。” 宋明礼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又拿起帕子,给景佑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子。 她这才穿好了鞋袜,牵着景佑的手,往老夫人的崇明堂走。 景佑时不时侧脸,好奇地看着她。 “怎么了?阿娘脸上有花儿?”宋明礼笑问。 “爹爹七年未归,突然回来,阿娘不打扮打扮吗?” 宋明礼脚步一顿,她心头涌起酸涩,嘴角却溢出冷笑。 前世,她当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结果呢? 落得被骗,被利用,被谋害的下场。 宋明礼蹲下身,认真看着景佑道,“景佑,你要记得,永远不要为了讨好他人,而委屈自己。人就做自己,才不负这一生!” 景佑眼睛明亮清澈地点头,“我记住了,阿娘!” …… 顾青山此时正跪在崇明堂,老夫人面前。 他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童。 男孩儿跟景佑差不多大,六七岁的样子,女童略矮些,约莫有四五岁。 一旁的顾夫人孙氏既心疼儿子,又想抱抱那一双小童。 她不由对上座的老夫人道,“母亲,山儿已经知错了!还给你领回来这么一对聪明可爱的重孙,你就叫他起来!” 顾老夫人气哼一声,“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宋家那丫头啊!她也为你生下儿子!侍奉公婆,操持这一大家子!” 顾青山和他母亲对视一眼,顾夫人冲他摇了摇头。 顾青山铁青着脸道,“我本不愿娶她,是你们逼我娶的!我心里只有苏怡!”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老夫人怒道。 “淮儿该上学了,”顾青山抬眸道,“乡下的先生,哪有京城的好?我已经被你们耽误了,淮儿不能再被耽误了!” 第2章 再见仇人 顾老夫人抬眼看着那一双小童。 两个孩子面上带着怯生,但迎着老夫人的目光,两人都娇软地喊了声,“曾祖母!” 顾老夫人的神态,一下子软了,“唉……” 顾青山回头给两个小孩儿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孩儿立即壮着胆子上前,一左一右的趴在老夫人膝头,“曾祖母,你不喜欢我们吗?你要赶我们走吗?” 顾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那无比肖似顾青山小时候的眼睛,特别是那个男孩儿,简直和顾青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她这做曾祖母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喜欢,曾祖母喜欢你们,不会赶你们走!”顾老夫人叹了口气,叫自己的心腹嬷嬷也守在门口。 “你起来!你打算怎么对明礼说?”顾老夫人道,“明礼宽仁大度,不会容不下苏怡和她的孩子的……” “不,”顾青山立刻道,“我和苏怡的孩子,不能做庶出!” “什么?”顾老夫人一愣,“那你打算?” 孙氏笑着说,“就说是顾家族里的孩子,先养在咱们府上。等明礼跟他们培养出感情,就叫明礼认下他们,过继到她和青山名下。” 顾老夫人闻言一惊,却见顾青山抿着唇不说话,也是默认了这办法。 顾老夫人当即明白,看来这母子俩,已经提前商量好了。 “明礼能同意吗?”顾老夫人皱眉道。 孙氏冷笑一声,“她敢不同意?!她刚嫁进门,就把青山气走,一走就是七年!我儿在外,受了七年的苦!叫她照顾一下族里的孩子怎么了?她若不同意,是想再把我儿气走呢?我这做婆婆的,第一个不饶她!” 顾青山也有些担忧,“能行吗?” 孙氏安抚地对儿子笑笑,“放心,她是个软弱好拿捏的!这些年在我面前做小伏低,从不敢忤逆我!” “我叫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我稍微大点儿声,她就得赶紧低头赔罪!” 顾青山松了口气,“那就全靠母亲了!” 孙氏得意地笑笑,忙不迭的把两个孩子揽在她怀里,又是亲又是抱,亲昵的不得了。 “快叫祖母看看,哎哟,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啊!在乡下受苦了?可心疼死祖母了!” “老夫人,少夫人来了!” 老夫人的心腹,在门口通风报信。 屋里的人,连忙调整脸色。 顾青山在一旁坐定,一对小童站在他身后,好奇地朝门口看去。 宋明礼牵着景佑迈步进屋。 宋明礼没有特地更衣,她穿着淡青色绣花鸟云纹衫,挽着简单的发髻,头上只簪着一根白玉簪。 如此简单的打扮,却因为她那格外沉静端庄,又淡然自若的气质,而显得明艳照人。 被她牵着的小景佑,跟顾青山长得倒不像,还没有顾青山身后那个女童更像他。 景佑的眼睛又大又亮,目光清澈又有种超乎年龄的深邃感。孔雀绿的锦袍穿在他身上,完全不会显得太艳丽,反倒被他穿的十分挺拔,更显贵气。 “哇,他真好看啊。”小女孩儿看着景佑,满脸艳羡。 小男孩儿看了眼景佑,又看看自己,自卑地低下头。 顾青山看见两个孩子的反应,不由心疼,他怨怪地看向宋明礼和她身边的小景佑。 宋明礼看也不也看他。她向老夫人和孙氏福身行礼,景佑也跟着她行礼。 “祖母,母亲。” “青山回来了,快见过你相公!”孙氏瞪她一眼,“可别再像七年前,把他气走了!” 顾青山闻言,挺直了胸膛,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 宋明礼垂眸。 果然如此,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情景。 孙氏在她面前,婆婆的架子摆惯了,说话带着高人一等的傲慢。 宋明礼心中暗笑,还以为,她是曾经那个低声下气,看他们脸色,把他们全家都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傻女人呢? 宋明礼站直了身子,语气淡漠,“是多大的气,能让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抛弃刚过门的妻,不顾家中亲长,不顾年幼弟妹,一去七年,杳无音信?” 此话一出,崇明堂里霎时一静。 顾青山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年前,他掀开她的盖头时,她一脸的娇羞上。 没想到那个娇羞的小姑娘,七年不见,不但成了那么大一个孩子的母亲,还成了一个牙尖嘴利,会嘲讽他的刻薄女子! 顾青山轻哼一声,别过脸,脸色不悦。 孙氏更是没想到,这个对她毕恭毕敬的儿媳妇,竟然敢在儿子面前,下她的面子。 她愕然盯着宋明礼,“你……你疯了不成?” “还请母亲明示,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宋明礼不急不怒,反倒微笑。 前世,她虽对顾青山心存不满。但被婆婆这话给带偏了……遇事,先想自己的不对。她还真觉得是自己不好,才把顾青山给气走了。 想着他能回来,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她顺着婆婆的话音,给顾青山了台阶,又接受了他带回的一双儿女……一步步,牵着她的景佑,走进了火坑!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就是不对!”孙氏气得涨红了脸。 是以前给你伺候的太舒服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青山自有他不对的地方!他如今能回来,就是知道错了!” 上座的老夫人拍了下桌子,发了话,“明礼,嫁作人妇,总是要好好过日子的!青山回来就好,你也别总揪着过去的错处不放!为人妻,为人儿妇,都当大度、识大体!” 宋明礼心中冷笑。 以前她还觉得,顾家一家子吸血虫,但老夫人还算对她不错的,她只是人老了,不当家了。 如今看来,自己的眼睛还得治啊…… 顾青山离家七年,她在顾家当牛做马,伺候她们七年……只说了一句,就是她不大度、不识大体? “是,祖母。”宋明礼应了一声,顺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给顾青山见礼?是不可能见的。 她怕自己看着他那张脸,就会忍不住撕掉他的人皮,看看里面的兽心。 “嘿,你看她?让你坐了吗?”孙氏尖声道。 宋明礼微微一笑,“母亲没听见吗?祖母说,为人妻,为人儿妇,当大度,识大体!祖母年纪不小了,母亲可别为了一点小事,惹祖母生气!” 谁还没个婆婆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孙氏气得脸涨得发紫。 老夫人见孙氏只顾生气,连正事都忘了,只好亲自开口,“这两个孩子,是顾家族里的孩子。山儿,你跟你媳妇儿说!” 第3章 做人不能忘本 顾青山脸色不善地斜睨了宋明礼一眼,他沉声道,“这七年,我并非杳无音信,我乃在外游历求学。受族中叔伯兄长关照,才没吃太多苦头,得以全须全尾的回来。” 还是这套说辞,宋明礼不耐烦地低头看着帕子上的绣花。 顾青山叫两个孩子往前站,“这两个,是族里一位兄长家的孩子。兄长夫妻俩都不在了,临走把这两个孩子托付给我,求我一定要照顾好他们。我受兄长恩惠,又被他临终托孤,实在不忍拒绝。” 顾青山说着,看了一旁的景佑一眼。 宋明礼恰在此时抬头,刚好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恨。 宋明礼心下狐疑……就算顾青山不喜欢她,但虎毒不食子,他何以对景佑有这么深的怨念呢? 猛地想起前世,顾青山那句“小杂碎”,宋明礼如蚀骨剜心之痛……她垂在袖中的手,捏得紧紧的。 原来……他不是在景佑发热,烧坏了脑袋之后,才厌恶景佑的! 可笑自己前世,还为没照顾好景佑,而对他家心生愧疚。 “咳,你将孩子养的不错,这两个孩子,养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顾青山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说道。 宋明礼正欲拒绝。 顾青山又补充道,“不会叫你独自抚养孩子,我自会和你一起养育他们。到时候,你我夫妻也有朝夕相伴的机会了。” 宋明礼闻言,实在忍不住笑。 他是怎么说出如此厚颜无耻,又自以为是的话呢? “怎么,我看起来像乞丐吗?”宋明礼真诚发问。 顾青山微微一愣,“嗯?” “你觉得,我替你养着你带回来的,来路不明的孩子,借此邀宠,等着你施舍我陪伴,我还要感恩戴德?喜不自胜?” 宋明礼被他那一脸茫然和不可置信逗笑了。 顾青山被她灿烂如云霞的笑容,晃花了眼,他怔了片刻。 发觉自己失态后,他不由懊恼地一拍桌,“宋明礼!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来路不明?” “族里哪位兄长?他们父亲叫什么?母亲叫什么?其母娘家是哪里的?其父还有没有兄弟?祖父母是否健在?” “家里已经绝户了吗?不托付给至亲,怎么放心托付给夫君这么一个,能撇下自己一家老小,在外游历不归家的人?” 宋明礼神色冷淡,如同看笑话一般看着他。 “你……你!”顾青山脸色愈发难看。 一句句质问,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更如同把他男人的尊严,放在她脚底下践踏。 孙氏看不下去,尖声道,“你平日里的温顺孝顺,全是装的!装不下去了?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不过叫你帮忙照看两个孩子!你便露出你恶毒本性!说话如此尖酸刻薄!看你把两个孩子吓得!” 宋明礼看向那两个孩子。 顾淮,顾佳……又见面了啊。 只不过如今,他们还没被她捧在手心,万般呵护宠爱。他们还带着从乡下来的畏惧和小家子气,哪里是前世那高高在上,矜贵冷傲的模样? “母亲小点声,”宋明礼温声道,“我看是您吓坏了孩子。” 宋明礼对两个小孩儿笑笑,把面前的点心盘冲两个小孩儿推了推。 “大人们说事儿,不针对你们,饿了吗?吃点心。” 宋明礼一直语气温柔,面带笑意。 即便是质问顾青山时,她也不急不躁,不失风度。 反倒是气急败坏的顾青山,咬牙切齿的孙氏,看起来,更叫两个小孩儿害怕。 陌生的地方,忽然变得陌生的爹爹……把两个小孩儿吓得脸色发白。 “谢……谢谢娘!”顾佳忽然道。 顾青山和孙氏,呼吸一滞。 顾淮也连忙扯了扯顾佳的袖子。 宋明礼微微眯了眯眼睛。 顾佳年纪小,许是来之前,被教了什么讨好人的话,但她太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不该。 孙氏立即强撑笑脸,“你瞧,这孩子跟你投缘呢!看你觉得亲,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么忍心把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给推开?” 宋明礼微微一笑,冲两个孩子招招手,让他们来到自己面前。 “我不知道你们父母是谁,但为人子女,一定不能忘本。”宋明礼温声道,“你们父母不在了,如果连你们都不记得他们,管别人叫父母……那这世上还有谁会去纪念他们,缅怀他们?此乃,大不孝。” 顾青山呼吸一滞。孙氏脸色铁青。 顾淮看了眼宋明礼,低声道,“妹妹年纪小,她思念母亲,才叫错了。请夫人勿怪!” 宋明礼瞥见顾淮那捏得紧紧的拳头……才六七岁啊,已经这么有心思了吗? “我不会怪你们,小孩子最是天真无邪,坏心眼儿的是教唆、利用他们的大人!”宋明礼笑着把点心给他们。 孙氏气急,怒拍桌子,“反了!你这含沙射影的,骂谁呢?” “若说不孝,顶撞婆母乃大不孝!宋明礼,你今日若不对我磕头道歉赔不是,我便叫山儿休了你!” 崇明堂再次安静下来。 景佑瞪大眼睛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小声道,“别怕。” 景佑咬了咬牙,眸子深邃有光,“娘亲,你也别怕,没做错事的人,不用害怕。” 宋明礼心中倍感安慰,她怜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她的景佑啊,这么温暖善良的孩子……是他那渣爹,不配做他爹! 顾老夫人见越闹越僵,只得出面和稀泥,“孙氏!你这做婆婆的,怎么说话呢!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明礼啊,你也别跟你母亲计较,做小辈儿的,哪能跟长辈置气呢?”顾老夫人道,“你就跟你母亲,服个软,道个歉,一家人要和和睦睦的。” “祖母说的是!” 宋明礼温柔道,“所以,我才更不能道这个歉。我刚才那话,绝不是在说母亲,我说的是,别有用心、教唆、利用孩子的坏人。我若是道歉了,岂不承认我说的是母亲了吗?” “母亲,您是京都出了名的好婆婆。我们的婆媳关系,向来和睦,一直都是母慈子孝。这俩孩子,您不也是第一次见吗?怎么会误以为,我在说您呢?” 孙氏倒吸一口冷气,脸色讪讪。 顾青山皱着眉头道,“是我没说清楚……先把这两个孩子安顿下来,等回头,我再细细告诉你他们的身世,你若不信我,也可写信回去,问族里的族老们。” 宋明礼摇了摇头,以为她还像前世那般好糊弄,任凭他们欺骗吗? 第4章 孩子是别人家的好 “你别忙着拒绝,”孙氏趾高气扬道,“让他们留在你身边,是为你好,也是为景佑好!” 宋明礼心中一紧,不由握住景佑的手。 景佑似乎感觉到娘亲的情绪波澜。 他也用他那柔软稚嫩的小手,握住宋明礼的手。 “哥哥叫顾淮,妹妹叫顾佳。顾淮跟景佑一般年纪,聪明懂事,已经开蒙,能读书识字。” 孙氏好似炫耀道,“两个孩子都极其聪颖,学东西很快。 “景佑这么愚顽,有这两个孩子作伴,他学东西也能快些!” 宋明礼闻言,怒火填胸。 景佑也是顾青山的孩子! 她一个正妻生的,在婆婆眼里,竟处处比不上外室生的? 景佑握了握宋明礼的手,他忽而开口。 软软的嗓音,犹如清晨的微风,裹着清爽和馨香,吹拂进崇明堂。 “子曰,‘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 景佑单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极其流畅的背诵着。 抑扬顿挫的童声,将文绉绉的经文,也背出了几分妙趣。 孙氏黑着脸,“谁叫你背书了?显摆什么?宋氏!这就是你教的孩子?” 孙氏不懂,但顾青山不能不懂。 他惊讶地看着景佑,“你都学《孝经》了?这刚刚背的是第十章!前头都……” “前头儿已经背熟了!” 景佑自信满满,似乎在等着这渣爹考考他。 顾青山嘴角抽了抽…… 他怀疑这母子俩在故意内涵他! 一个说他七年不归家,不顾家中老小。 一个立马背《孝经》。 还是第十章! 他可记得很清楚,第十一章,第一句话就是“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顾青山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景佑…… 他不会是故意警告自己?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稚嫩的面孔,顾青山暗道自己多疑—— 他毕竟才六岁多啊,就算早慧,哪里懂这么多? 定是宋明礼这恶妇教他的! 顾青山轻哼一声,“书背的不错,但仅仅会背书可不够。” 景佑大眼睛明亮,甚至有些期盼地点点头,“儿还准备了礼物。 “原本是打算花朝节的时候,送给长辈们。不曾想爹爹提前回来,礼物正好可以用上!” 不等顾青山和孙氏拒绝,景佑立刻叫他的小厮回去取。 “他一个小孩儿能准备什么礼物?”孙氏不屑道,“明礼,你别太娇惯纵容孩子!小小年纪,这般爱炫耀,可不是好事,若不严加管教,将来要惹大祸的!” 宋明礼心中冰凉。 她前世太逆来顺受,事事听从婆婆,亏欠景佑太多。 这辈子,她擦亮了眼睛—— 明明只看见一个孩童,为了争取父爱,为了赢得父亲的关注赞赏,而不懈努力。 她的婆婆竟这般诅咒她的孩子! 她若再被孙氏摆布,真是蠢的不可救药了。 小厮很快拿来了礼物。 景佑上前,将一卷字画双手俸给顾青山。 顾青山虽黑着脸,接过字画,漫不经心地展开,“你一个小孩儿,还能有什么名家字画不成?” 说完,他斜睨了一眼宋明礼,眼底带着嘲弄。 “大人想送就送,犯不着利用一个孩子。” 他以为,是宋明礼为他准备的名人字画。 他话中有几分得意,也嘲讽刚才宋明礼说“利用孩子”那话。 但他回眸往卷轴上一看,不由一愣,继而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是景佑自己画的……”景佑仰着小脸儿道。 “不可能!”顾青山尖声道。 他脸色铁青,呼吸吃力,目光震惊且愤怒地盯着眼前的字画。 这字画绝对不算上乘。 稚嫩的笔触尚算流畅,然而力道不足,能看出是练了许久的字。 但这对于一个六岁多的孩子来说,很了不起了! 更别提那幅画,这画取自“扇枕温席”的典故。 小孩子的画,手法很稚嫩。 但可贵的是,那构图,用色,以及整个画面的意境,都在稚嫩的笔触下展现出来了! 顾青山曾被人赞为才子,他的丹青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 但他自问,自己六岁时,绝画不了这么好! 别说六岁,就是他十岁时,也没有这样的功底! 他惊愕地看着画,看着画面上,那小小的孩童,正拿着扇子给父亲的床扇着凉风,而父亲则在门口瞧见,露出一脸慈爱笑意。 顾青山只觉得眼睛疼!心口闷! 他握着画的手,都在颤抖。 “黄香温席扇枕的典故,您不喜欢吗?”景佑歪着脑袋道,“那下次,景佑画别的给您。” “你……你还会画别的?”顾青山不信,他也不愿意相信。 景佑天真无邪的笑笑,他把另外两幅字画,恭恭敬敬地送给顾老夫人和孙氏。 顾老夫人展开那不大的卷轴,上面写着“福寿安康”几个字,下面还画了寿桃和不老青松。 字体虽幼稚,却很工整,画儿很生动形象,画面也很干净。 一旁的顾淮、顾佳好奇地看了眼画卷。 顾佳只知道啃着手指头,连字也还不认得。 顾淮倒是识字,他脸色涨红,自卑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宋明礼知道,顾淮心思深沉,且自卑敏感。 前世为了让他能自信起来,可她没少花费心思精力…… 这辈子,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好好好,这是花朝节的礼物呀?”老夫人笑道,“曾祖母很喜欢!景佑有心了!” 孙氏也打开她那幅,上面赫然写着“母慈家和”。 还画了一个面容慈爱,满脸笑意的妇人,她周围围绕着鲜花和衔着花的鸟儿。 画面上的慈爱的妇人,和现在满脸阴沉,表情狰狞的孙氏,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宋明礼看见孙氏那张极度扭曲的脸,差点笑出声…… 儿子,你是懂“内涵”的。 母慈则家和,若家中不和,那不是宋明礼这儿媳妇的错,是孙氏这婆母不慈呀! “祖母,景佑不顽劣。景佑读书,识字,学画!不比别人差!”景佑自信,坦荡,落落大方。 宋明礼鼻子一酸…… 是啊!她的景佑,也曾聪颖好学,不比任何人差! 只是前世,她没有看到这些字画。 也许是因为,前世,她答应的太痛快了,根本没有给景佑展示自己的机会。 而花朝节的时候……景佑已经因落水,而发热昏迷,卧床不起。 原来,她前世的懦弱,让她错过了这么多。 “母亲也看到了,我要抚养景佑,还要料理府上庶务,实在没功夫替别人养孩子。”宋明礼态度冷淡而坚决,“倘若母亲要因此休了我……” 第5章 不是意外 “照顾婆家七年,未犯七出,相公七年不知所踪,我未曾抱怨一句。” 宋明礼笑了笑,“倘若如此还要被休,那我就要回去,请我宋家族中长辈,来好好说道说道了! “正好,当今圣上大举孝道,更命御史台和礼部严查公爵官员品行。 “我若被休,便不介意让京都街头巷尾,都来议论此事!看看到底是我丢人,还是顾家没脸!” “你……你威胁我?!”孙氏气得面色发青,抬手指着宋明礼的鼻子。 宋明礼笑得温柔,“母亲,都是别人的儿媳,也都想护着自己的儿子。您别逼我,我还敬您是长辈。” “看看!看看她现在猖狂成什么样子了?她要蹬鼻子上脸呀!”孙氏尖声叫道。 宋明礼不紧不慢的起身,优雅的福了福,“祖母,母亲,若没有别的事,儿媳先告退。” 顾老夫人想劝,但看这气氛,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明礼牵着景佑的手,离开崇明堂。 母子两个手拉手,走在顾家的小径上。 景佑仰着脸,漂亮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阿娘今日好飒呀!” 宋明礼心中满是愧疚,她揉了揉儿子的发顶,“那字画,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前些日子在书上临的,母亲若是喜欢,改日我再认真画一幅给母亲!”景佑挺着稚嫩的小胸膛,信心满满道。 “哟,画那么好,还没认真画呀?那要认真画,岂不是更厉害?”宋明礼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 景佑收起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阿娘,我会好好努力,不会叫别人小瞧你!欺负你!我会快快长大,这样就能保护你了!” 宋明礼鼻子一酸,“傻孩子,你只要快快乐乐的成长就好!不用想那么多。” 这辈子,阿娘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 景佑点点头,他忽然指着一旁的池塘,惊呼一声,“鱼!大锦鲤!我要去抓鱼!” 景佑松开他娘的手,拔腿就往池塘边冲。 宋明礼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提醒…… 景佑突然又收住脚步,嘀咕道,“不对,阿娘说了,最近不能玩儿水,要离水远点儿。” 说完,他还退了几步,又拉着宋明礼的手,一蹦一跳地朝前走。 宋明礼眼神不由暗了几分…… 前世,她一直觉得景佑落水,只是意外。 可是刚刚,在崇明堂,看到顾青山面对景佑时,那怨毒的眼神…… 宋明礼忽然觉得,也许一切并不是意外?! 她难以相信,人怎么能狠到如此程度?!连自己的子嗣都不放过? 就算顾青山不喜欢她,但她宋明礼也是将军府嫡出的女儿。 嫁给他不算高攀,他何以这么容不下自己的孩子呢? 宋明礼落在景佑身上的目光,不由更多了几分疼惜…… 没关系,没有父爱也罢!她会好好疼惜自己的儿子! …… 崇明堂里,气氛有些沉闷。 “她……她竟敢……”孙氏胸膛一起一伏,脸色极其难看。 这是把她婆母的面子,狠狠践踏了一番呀! 想起自己先前的话,孙氏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淮儿是个聪明孩子,若能得名师指点,前途不可限量!”顾青山急切道。 孙氏也着急,“宋明礼不肯接受这俩孩子……我倒是想养着他们,可侯爷身体不好,我要照顾侯爷,身边养不了小孩儿呀!” 孙氏看着她的孙子孙女,心疼得眼泪汪汪。 “要不,”顾老夫人道,“把苏怡接进府?” “不行!”顾青山斩钉截铁,“现在还不行,苏怡不能做妾,我的孩子也不能做庶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自己惹得麻烦……” 顾老夫人话还未说完,顾青山忽然撩袍跪下。 “祖母,当年我心悦苏怡,是你们逼我求娶宋氏女!说娶了宋氏女,爹爹病就能好!我若不娶,就是不孝!” 顾青山一脸愤懑,咬牙道,“我娶了!还差点失去苏怡和淮儿!” “如今,你们还要我一直委屈苏怡和淮儿吗?在我心里,苏怡才是我的正妻!她却只能做个外室!够委屈她了!淮儿不能再受委屈!” 顾老夫人看着自己孙儿,满面涨红,眸中有泪,她长叹了口气。 “唉,先把孩子养在我这院儿!” 顾老夫人年迈,神色有些憔悴,“你既回来了,便好好跟明礼相处。 “她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今日……可能是太突然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顾青山这才起身,“多谢祖母,辛苦祖母了。后面,我会想办法的!” 顾老夫人点点头,说了这么会儿话,她已经有些精神不济。 年幼的顾佳也在打哈欠。 顾老夫人朝他俩招招手,笑眯眯道,“来,到曾祖母这儿来,我带你们去吃东西,去休息,好不好啊?” 顾佳立马点头答应。 顾淮却看了眼顾青山,见爹爹跟他点头,他才牵着老夫人的手,一起去了后堂。 前头屋里,只剩下母子两个。 顾青山面目阴沉的坐在孙氏下手,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怒气。 “那孩子怎么还活着?!” 孙氏低声道,“她身边有个叫墨兰的大丫鬟,会功夫,人也机灵。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从她怀孕到生产,几乎寸步不离,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原本孩子刚生下来,产婆捂了孩子口鼻,谎称是死婴,就要得手!也被墨兰把孩子抢去,愣是救了回来! “后来养着养着……你也一直不回来,我就想着……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孙氏打量着顾青山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孩子还在肚子里时,没见过面,她尚下得了手。 但养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孩,抱在怀里软软的,还会冲她笑……她便下不了手了。 孙氏讪讪道,“平日里也看不出他这么聪明,谁想到,他竟都识字,会写会画了。” 顾青山冷哼一声,阴恻恻道,“那人那般厉害,他的种……” 话到此处,大概触及他男人的尊严。 他莫名愤怒,瞧见桌上的字画,他狠狠一摔,将字画摔在地上,卷轴都摔裂了。 孙氏赶紧劝道,“你别生气,气坏了自己。那墨兰已经被我调去庄子上了!你如今回来了,想除掉他,还不有的是机会?” 第6章 顾家人的狠厉 宋明礼把景佑带回她住的栖迟院。 自打刚刚心里有了那个怀疑,她便不敢让景佑离开她的视线,除非等墨兰回来。 好在墨兰并没有让她久等。 墨兰几乎是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用尽所有办法,以她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小姐,您找奴婢?”墨兰风尘仆仆,她穿着在庄子上做粗活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初春,天还冷,她额上却还带着细汗。 宋明礼瞧见墨兰,当即眼眶一酸,奔涌的情绪,让她忍不住一把抱住墨兰。 墨兰愣住,浑身僵硬,“小姐,奴…奴婢身上脏。” 宋明礼却抱着她清瘦有力的肩膀,忍不住哭泣。 墨兰,这是因为她一句话,就会一往无前的墨兰啊! 上辈子因为她的软弱和愚笨,竟让这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丫鬟,年纪轻轻就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墨兰察觉到她落泪,紧张地看着她,“小姐?怎么了?谁欺负您了?” 墨兰气血上涌,只要宋明礼一句话,她现在就能去跟人拼命。 宋明礼破涕为笑,“没有,我是高兴!我想你了……对不起,墨兰,我不该把你派去庄子上!我糊涂啊!” 墨兰仔细打量她,见她虽挂着泪,眼底却有光亮。 她整个人的状态,似乎比自己离开时更好了。 墨兰这才松了口气,她羞涩地挠挠头,“小姐叫奴婢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奴婢…奴婢也很想念小姐!” 墨兰半点也不介怀她被派出去的事儿。 她只担心小姐的处境,担心其他人护不好小姐。 她从小就被将军当做小姐的影卫来培养,小姐就是她的一切。 宋明礼叫紫苏带景佑出去玩儿,她拉着墨兰坐下。 墨兰不肯坐,“奴婢站着就行。” “你坐下,我有事求你……” 墨兰一惊,当即要跪下,“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哪里用求?您折煞奴婢了!” 宋明礼把她摁在凳子上,给她倒了杯茶水,又用帕子擦了擦她额上的细汗。 墨兰不由脸红,局促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但她心里是欢喜的,能回到小姐身边,能和小姐如此亲近,真好啊,就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闺阁中一样。 “我怀疑,顾家有人要对景佑不利!”宋明礼低声道。 墨兰神情一紧,凝眸道,“何以见得?” 宋明礼摇了摇头,“直觉……顾青山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孩子,说是堂兄家的儿女。但他看那两个孩子的目光分明透着亲昵。相反,他看景佑时,眼底却只有怨恨。 “我以前觉得,他就算不喜欢我,总不至于容不下自己的孩子。可现在,我不敢这么想了!” 墨兰闻言,却并不意外。 相反,她似乎知道什么隐情,欲言又止。 宋明礼握住她的手,“墨兰,我以前糊涂,伤了你们的心!我现在看明白了,顾家任何人都靠不住!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们!” 墨兰有些激动,但看着她,仍有迟疑。 宋明礼明白,以前的她,太天真,太懦弱…… 她被娘家保护的太好了,从未见识过人心的险恶。 反倒是提醒她的丫鬟们,被她错当成“小人之心”。 以至于如今,连墨兰都不敢在她面前畅所欲言了。 宋明礼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得太晚了,还是叫你们失望了?” “不,小姐!”墨兰急切道,“您受苦了!是奴婢没有保护好您!” 宋明礼笑着摇头,“人总要自己成长,越早经历痛苦,才能越早醒悟……就连我爹,不也没能护我一辈子吗?” 墨兰点点头,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没敢跟您说……” “当年您有孕之时,几次遭遇意外……奴婢怀疑,并非意外,乃是人为!” “还有您生产之时,顾家请来的稳婆,很有问题……” 墨兰将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和怀疑,和盘托出。 宋明礼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原来墨兰如此机警,且早有察觉。 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有墨兰护着她,她和景佑,也许早就阴阳两隔……或是共赴黄泉了! 宋明礼浑身冰冷,心中却无比的平静。 “顾家当年,以恩情逼着我爹兑现婚约,”宋明礼冷笑,“如今,是看我爹不在了,宋家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想让我腾位置呢?” 墨兰脸色沉冷阴郁,“顾家人背信弃义!狼心狗肺!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宋明礼轻笑,“人在做,天在看。” 前世那么糟糕的环境,她都经历过了,这辈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怕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才把她送回来,让她可以报仇雪恨? 前世,顾家人是怎么对她的? 她会一笔一笔,都还给他们! “你保护好景佑,其他的事,我会处理。”宋明礼不复先前那天真懵懂的模样。 即便知道了顾家人的险恶阴狠,她也没有慌。 她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墨兰前所未有的安心。 “嗯!小姐放心!保护小主子,是奴婢的专长!”墨兰信心满满,这可是她打小就被培养的技能啊! 墨兰去洗漱更衣,成了景佑的贴身丫鬟。 …… 顾青山离开崇明堂时,手里还攥着一幅字画。 那正是景佑送给他的“扇枕温席图”。 路过池塘时,他狠狠将手里的字画摔进池塘里。 他气恼地冷哼一声,阔步离去。 但没走几步,顾青山又折了回来。 他定定地看着被扔进水塘的字画。 字画在水里浮浮沉沉,上头的墨迹晕染开来,把干净的白绢都染黑了。 顾青山盯着那脏了的绢布,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小厮,不明所以,连忙问道,“可要小的去把它捞回来?只是,怕已经泡坏了!” “哈哈哈……” 顾青山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畅快,却也有几分狰狞,“已经泡坏,就不必捞了!” …… 墨兰带着景佑去书斋读书。 宋明礼翻看着账册,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紫苏,小翠这会儿在干什么?”宋明礼问。 小翠是她从外头买回来的丫鬟。 两年前,小翠在街头,被她大伯拉着要卖去青楼,恰好她的马车经过。 小翠不要命地扑到她的马车上,求她救命。 宋明礼心软买下她,为了避免她大伯再来找麻烦,她签的是死契。 十两银子给她大伯,小翠从此是宋明礼的奴。 明明是救命之恩,可是前世,小翠却背着她,爬了顾青山的床…… 第7章 离间计 紫苏听见小翠的名字,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她看那丫鬟是个不省心的,奈何小姐仁善,总觉得她可怜,而宽厚待她。 “那丫头最是油滑,不知又溜去哪儿躲懒了!” 紫苏无奈道,“小姐找她什么事?” 顾青山娶她过门第二日,便弃她而去。 她几个陪嫁丫鬟都替她抱不平,所以谁都没改称呼,几个陪嫁仍称呼她为“小姐”。 宋明礼沉声道,“你替我盯着她一些,她去了哪儿,做了什么,若有反常,报给我知道。” 紫苏闻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 “这丫鬟心思不单纯,你多留意。”宋明礼说完,继续低头看账。 紫苏却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以前怎么劝,小姐都听不进去,不当回事儿的话,今儿个小姐是转了性了吗? 不管小姐为什么这么吩咐……总归不再天真的谁都信,就是好事儿! 紫苏连忙退下去,交代人办这事儿。 小翠这会儿确实不在栖迟院。 她在顾夫人孙氏的院子里。 孙氏正陪着老侯爷,在廊下晒太阳。 老侯爷身体不好,这会儿坐在躺椅里,晒着太阳睡着了。 孙氏瞧见小翠过来,起身走远了几步,“什么事儿?” “禀夫人,少夫人把墨兰调回来了!”小翠连忙道。 “什么?!”孙氏闻言大怒,“在崇明堂,她仗着老夫人在,顶撞我也就罢了!现在还敢阳奉阴违了!? “我这就找她去!” 孙氏气急败坏地朝院子外冲去。 刚到院子门口,她又猛地停了下来。 “墨兰在庄子上做的好好的,她为何突然把墨兰调回来?” 小翠摇头,想了想又道,“少夫人把墨兰安排在景佑少爷身边了。” 孙氏脸色猛地一变,心中惊道,“她不会知道什么了?” 孙氏想了想,又摇头,心下嘀咕。 “不会不会……七年了,她若发觉,早就有所行动了!不会等到现在!” “定是山儿突然回来,又带回两个孩子,刺激到她了!” 孙氏拧着眉头看向小翠,“你做的不错,赶紧回去当差!别叫她发现你来过!”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顾宅里,真正当家的是谁!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翠连忙福身,“是,夫人。那墨兰那儿……” 孙氏冷冷一笑,“哼,宋明礼是个心里软弱的,墨兰又一味服从她,只要让宋明礼不再信任墨兰,让她们主仆生了嫌隙……呵,不成气候。” 小翠见自己报信儿有功,心中暗暗得意。 但孙氏这次没给赏钱,叫她有点儿失望,她福身告退。 她又在顾家绕了个圈,才回到栖迟院。 小翠却不知道,她已经被人盯上。 晚饭时候,宋明礼牵着景佑的手,去崇明堂陪老夫人用饭。 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热闹,除了身体不好的侯爷,其他人都要去。 今日倒是不一样,因为多了顾青山和他带回那一双儿女。 顾淮和顾佳坐在他和老夫人中间,这是不合规矩的,小辈儿当坐下手位。 顾青山故意抬高他和苏怡儿女的地位,连规矩都枉顾了。 宋明礼心中冷笑,只当看不见。 她唯一担心的是,儿子幼小的心灵,会不会被渣爹的偏心伤害? 她低头看着景佑。 只见儿子目光平静而单纯,见她低头,儿子冲她露出灿烂清澈的笑容。 宋明礼顿时心安,同时又无比感恩,感谢上苍给她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而自打进屋,孙氏就一直往宋明礼身后看。 宋明礼身后站着丫鬟小翠,景佑身后则跟着墨兰。 孙氏剜了她好几眼,宋明礼只当看不见。 众人刚落座,丫鬟正端上净手的帕子,孙氏便忍不住开口了。 “青山回来了,你不会伺候,便在院子里提拔个会体贴人的丫鬟!” “母亲!”顾青山皱起眉头。 孙氏瞪他一眼,“便是我不说,她也该知道!一个小辈儿,这家都快让她当完了!我一个婆母,还提点不得了?” 顾青山以为,母亲今日憋着气,要在宋明礼这儿找回来。 他倒是不在意多个小妾。 能看宋明礼吃瘪生气,甚至嫉妒,他乐见其成。 “母亲说的是,我的确不会伺候,”宋明礼漫不经心道,“母亲若有可意的人儿,给夫君送过去就是。”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自己的夫君……” 孙氏怒哼一声,“罢了,我看你屋里那墨兰就不错!人踏实又本分,就她!” 墨兰闻言一惊,慌忙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冷冷淡淡坐着,叫人看不透她的心绪。 “奴……奴婢……”墨兰紧张开口。 话未说完,就被孙氏呵斥,“闭嘴!这有你话说的份儿?” 墨兰脸色难看。 宋明礼淡然地冲她挥挥手,叫她别在意。 宋明礼心中暗笑,原来孙氏盯着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墨兰粗手笨脚,叫她干活儿还行,叫她伺候人,她可不行。”宋明礼道,“小翠,过去给世子擦手。” 前世,小翠就爬了顾青山的床,还生了个庶女。 这辈子,她把饭喂到小翠嘴里! 也免得她费那么多心机。 小翠闻言,震惊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儿能落自己头上。 “她不行!”孙氏闻言,顿时高声道。 宋明礼微笑,“小翠,你行不行?” 小翠欢喜的嘴唇都在颤,“奴婢……奴婢……” “别用嘴说,去呀。”宋明礼叫她上前。 孙氏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拼命地朝小翠使眼色……不能去!!这是她离间宋明礼主仆的机会!! 小翠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对她来说,这是改变她人生际遇的机会! 这是飞上枝头的机会! 她只当没看门孙氏的眼色。 反倒在宋明礼的鼓励之下,来到顾青山跟前。 她娇弱地福了福身,拿起湿帕给顾青山擦手。 一边擦一边用小鹿一般惶恐又带着期盼的眼睛,偷偷瞟着顾青山。 前世能在苏怡的眼皮子底下,勾搭到顾青山……小翠是有点儿本事的。 她如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里,仿佛带着小钩子,一下下勾着顾青山的心。 顾青山轻咳一声,转头狐疑地看向宋明礼…… 他似乎在打量,她究竟是在故作姿态?还是别有所图? 哪料,宋明礼根本看都懒得看他。 她正面带微笑,仔仔细细地亲自给景佑擦手。 看着景佑那张肖似某人的侧脸,顾青山气得青筋暴起。 “嗯……”小翠忽然嘤咛一声。 第8章 策反小翠 小翠嘤咛一声,声音很轻,但成功引起了顾青山的注意。 他低头看向小翠,只见小翠那只白皙柔软的手,都被他掐红了。 “世子爷,您弄疼婢子了。”小翠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顾青山眸光暗了暗,他轻轻地捏了捏小翠的手,轻声道,“你若伺候的好,爷会补偿你的。” 说完,他挑衅般朝宋明礼那边看去。 这次,宋明礼倒没叫他失望,她正好看向这边。 顾青山顿时有种报复到她的快感! 如果能在她眼底看到痛苦,纠结,挣扎……就更好了! 可惜,宋明礼的眼睛如古井深潭,根本看不出一丝波澜。 她平淡地转开视线。 开始用饭后,便无人再说话。 就连杯盘相碰的声音,都是极轻的。只是顾淮和顾佳很不适应,顾淮一脸的紧张,吃饭吃得小心翼翼。 顾佳则时不时就要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刚吃几口,她就忍不住想跟哥哥说话。 “哥……” 顾淮瞪了她一眼。 顾佳又想跟顾青山说话,顾青山也沉着脸。 顾佳大概忽然觉得委屈,她张开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嘴里的饭都还没咽下去,这么一哭,嘴里的饭都喷到了她和顾青山的碗里。 顾青山顿时脸色难看。 “我不要在这儿!这一点儿都不好!我想娘了!我想回家!呜呜呜!”顾佳嚎啕大哭。 顾青山和孙氏,都怨毒地看了眼宋明礼。 宋明礼不紧不慢地吃饭,再时不时给景佑夹一筷。 对顾佳的哭嚎,顾家人怨毒的眼神,她熟视无睹……又不是她闺女,关她毛事啊? “赶紧抱下去,抱下去哄哄。”顾老夫人吩咐身边的嬷嬷。 顾淮见状,也起身道,“我去看看妹妹。” 俩小孩儿走了,气氛却更显压抑,其他人也吃得食不知味。 特别是孙氏,她一会儿恼恨地剜一眼宋明礼,一会儿剜一眼小翠,饭都吃得咬牙切齿。 这顿饭,大概只有宋明礼和景佑最是心平气和。 离开崇明堂,小翠紧紧地跟在宋明礼身后。 途经无人的园子,小翠忽然冲上前两步,噗通跪在宋明礼跟前。 宋明礼轻笑,“你该跟着世子走。” 哪里是小翠不想跟? 而是顾青山心系那两个孩子,心思不在她身上,将她打发了。 “当初是少夫人救了奴婢!奴婢是少夫人的人!”小翠磕头道,“少夫人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求少夫人别赶奴婢走!” “我不是赶你走,是叫你去伺候世子。你若伺候好了世子,再为侯府诞下子嗣,便是顾家的功臣。”宋明礼温柔道。 小翠缓缓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宋明礼的脸色,揣测她这话有几分真诚。 宋明礼笑着叫她起身。 “婆母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好总管儿子院里的事儿,你说是?”宋明礼笑问。 小翠脸色刷地一白,又要跪下。 宋明礼拉住她,轻笑道,“你若是我院儿里的人,便是去伺候世子,也于我无害,反倒让我高兴。可你若不是我院儿里的人……便宜了你,不如把这机会给其他丫鬟。” 小翠瞬间明白了宋明礼的意思。 宋明礼已经知道了她去找过孙氏…… 但少夫人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表明立场! 世子爷不喜欢少夫人! 所以少夫人需要一个丫鬟,替她留住世子爷的心! 小翠当即举手发誓,“奴婢的命是少夫人救的!奴婢这辈子都是少夫人的人!如有违此言,奴婢不得好死!” 宋明礼点点头,“我再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背叛我,我能买你进府,就能卖了你。” “谢少夫人,奴婢不敢背叛!”小翠连忙说道。 晚些时候,孙氏偷偷派人来叫小翠过去。 孙氏本想把墨兰指给顾青山。 以她对宋明礼的了解,墨兰一旦伺候了顾青山…… 宋明礼就不会再信任墨兰了。 更重要的是,墨兰也无法再伺候顾景佑。 但她忘了,宋明礼今日变了性子! 不再是那个尊她,敬她,任她说一不二的好儿媳了! 这个小翠也是蠢! 竟不顾她的暗示,真去伺候她的山儿净手! 好在还没睡上!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孙氏等着小翠来,好与她谋划,把墨兰送到顾青山的床榻上。 孙氏左等右等……等了好久,她派去的人,却独自个儿回来了。 “小翠呢?” “小翠说,她要伺候少夫人洗漱睡下,还要值夜,她抽不开身,过不来!” 孙氏闻言一怔,“她又不是大丫鬟,宋明礼何时要她……” 话没说完,孙氏回过味儿来,她勃然大怒。 “这个贱蹄子!她是反水了啊!好哇!她又投靠了宋明礼啊!” “还真以为,她一个贱婢,就能做我儿的妾室了?贱人!” 孙氏气得砸了桌上的青玉茶盏。 一天生了几回气,她这会儿忽然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哎哟,不行了……我被这些贱蹄子气得……快扶我去躺会儿!哎哟哟!” 孙氏按着额角,一脸痛苦的被丫鬟扶着,去躺着了。 栖迟院里。 景佑已经安稳睡下,宋明礼却挑亮了书桌上的灯烛。 紫苏端着一碗安神茶,请她早些歇息。却见她伏案写些什么。 紫苏走近了一看,竟瞧见那宣纸上落满了人名,有些人名上画了叉,有些却格外圈了出来。 这些下人,要么是栖迟院里的,要么是伺候景佑少爷的。 宋明礼的笔,停在一个名字上,已经很久了。 紫苏皱眉看着那名字,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少爷的奶娘?她怎么了?” 宋明礼正欲搁笔,笔尖上却滴落第一墨汁,将奶娘的名字染黑了一大片。 “叮嘱墨兰,留意她。”宋明礼回忆前世,景佑落水前后,他身边伺候之人的处境。 一个她从未怀疑过的人,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前世,景佑落水之后,孙氏发怒,换了景佑身边的人,但奶娘却没有被换掉。 但此后没几个月,奶娘请辞离去,从此音信全无。 宋明礼今日看府上账册、名册,发现奶娘是顾家家生子,她生来就是顾家的奴仆,所嫁之人也是顾家的奴仆,她请辞能去哪里呢? 如果景佑落水不是意外……那么奶娘很可能是被“处理”掉了。 宋明礼抬眸看着窗外,夜色笼罩之下,黑沉沉的顾府……她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这吃人的顾府,不适合前世那个善良却软弱的宋明礼。 就该是她来,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宋明礼! 第9章 为她做局 孙氏点着宋明礼上个月送来的安神香,沉沉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 孙氏起来,看着那安神香道,“若不是看她还有点用!我现在就叫山儿休了她!” 嬷嬷瞧了她一眼,暗道,宋大将军没了,但宋家又不是没人了,能听凭顾家这么欺辱人家宋氏嫡女? “她有什么功劳?不过是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孙氏气恼道,“说起景佑我就更来气!” 孙氏狠狠地攥着拳头……这个野种!也配挡着她孙子的路?! “你去把景佑的奶娘,给我叫来!”孙氏吩咐道。 嬷嬷正要去。 孙氏连忙又叫住她,“悄悄的,别惊动宋明礼!” 不多时,奶娘被悄悄地带到孙氏身边。 孙氏屏退旁人,屋里只剩她和奶娘。 孙氏将一只盖着布的托盘推给奶娘。 奶娘掀开布,看了一眼,一个药包,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奶娘眼睛转了转,“夫人叫奴婢做什么?” “你是顾家的家生子,你丈夫,儿子,都是顾家的奴。你不想让他们出事?”孙氏阴恻恻道。 奶娘身子一抖,连忙跪地磕头,“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定尽心竭力!” 孙氏满意地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包药,你悄悄地下在景佑的饮食中,别叫人发现。” 奶娘闻言,吓得屏住呼吸,脸色青白。 她知道夫人不喜欢少夫人,以及少夫人生的孩子。 但她没想到,夫人竟然狠到会对自己的孙子下手啊?! “放心,不会要命。只是叫人的身体慢慢变差罢了!” “不敢?”孙氏冷哼,“那就等着跟你儿子永别。” 奶娘连忙磕头,“奴婢愿意!奴婢敢!只是……景佑小少爷的饮食起居,都由少夫人亲自准备。如今还有墨兰贴身伺候,墨兰极其敏锐,奴婢只是怕办不成事,反倒误了夫人的事啊!” 孙氏闻言皱眉,“不能打草惊蛇……这个墨兰,实在碍事。” 奶娘偷偷松了口气。 “你且回去,等我消息,”孙氏冷眼看着奶娘,“不过别忘了,你丈夫儿子的命,可握在我手里。” …… 奶娘回到景佑身边伺候。 得了叮嘱的墨兰,留意到奶娘这两日心神不宁,并如实禀报了宋明礼。 这一日,景佑清早起来,收拾好东西去族学里上课。 到了书院,才发现自己练字的习作忘了带。 “这可怎么办?先生说,今日要检查的!没写的人,要打手心。” 景佑翻了翻自己的小书箱,顿时急了,“我明明记得,我带上了呀!检查了好几遍呢!怎么会不在?” “现在回去已来不及了,奴婢叫小厮回去取。”墨兰不放心单独留下景佑。 她正要去找人,却见奶娘急急忙忙地来了。 奶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里还拿着一叠景佑写好的字。 “奴婢收拾小少爷房间,看到这些字落在了桌子上,记得小少爷说,今日要交给先生看的!奴婢便给送来了!”奶娘喘息说道。 景佑高兴接过,翻了一遍,却垮下小脸儿,“不是这些,这些是以前写的!最近在临……” 景佑话没说完,想起奶娘并不识字,他转脸看向墨兰,“奶娘不识字,恐怕还要拿错,不如墨兰姐姐回去拿?” 墨兰眸子一沉,盯着奶娘。 奶娘连忙道,“奴婢倒是不怕跑腿,只怕耽误了小少爷的事儿。” 景佑冲墨兰点点头,“先生来了,我就在学堂里,哪儿也不去!” 墨兰回头一看,果然瞧见张先生往这儿走。 张先生是小姐花了好些心思才请来的启蒙先生,他学问好,教学耐心又不乏严厉。 有先生在,墨兰也能放心些。 “墨兰要不放心,奴婢也在外头守着,等你回来。”奶娘说道。 墨兰没理她,转身离去。 奶娘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身影,不由垂眸攥紧了手,“傲什么!今日这局,本不是为小少爷,而是为你准备的!” …… 孙氏一早把顾青山找来,给他一颗药丸。 “这是什么?” “这是解药,”孙氏神秘兮兮道,“你现在去景佑房中,就说要看景佑平日写的字……其他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顾青山一脸不情愿,“我不去!” “你想让景佑给淮儿腾地方!你不去谁去?”孙氏咬牙道。 顾青山眯了眯眼,“母亲安排什么了?” “这时候,景佑在学堂,宋明礼在前厅见各处管事,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 孙氏笑道,“我让奶娘把墨兰骗回去,孤男寡女……你要了她做妾,不难?” 顾青山顿时脸都绿了,“我办不到!苏怡还在外头等我,我怎能……再说,墨兰会功夫!对她用强?你不怕她杀了我?” 孙氏哼笑一声,“这是为淮儿开路,苏怡敢说半个不字?至于墨兰……那屋里燃了欢情香,只要她待上片刻,保管腿脚发软,再高的功夫都使不出来。还不是任你摆布?” 见顾青山一脸阴沉。 孙氏劝道,“你若真不喜欢她,便是作假也行。看准了时间,叫人撞破这事儿,她不做妾也得做!” “她既成了妾,便不能留在景佑身边。墨兰不好对付,一个六岁多的孩童,还不好对付吗?” 顾青山这才不情不愿道,“我都是为了淮儿!” 奶娘离开以后,顾青山便去了栖迟院。 栖迟院有几个丫鬟嬷嬷是宋明礼的陪嫁下人,但这会儿她们不知是在忙,还是被孙氏的人支开了,竟都不在院里。 院里洒扫干活儿的,都是顾家的下人。 他们瞧见顾青山来,行了礼,仍低头做事。 顾青山来到景佑的房间,房间门窗紧闭,一鼎铜香炉正放在圆桌上,袅袅吐着青烟。 屋里一股甜甜的香气。 顾青山服了解药,他并无异样之感。 他来到桌边,看着桌案上的一沓练字的纸。字迹稚嫩,却是一笔一划,练习得十分认真。 比顾淮被他强压着识字练字,写出的字可好太多太多了!简直不能比!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顾青山攥紧拳头,强忍住把桌上的东西都拂到地上的冲动。 他忍怒等待,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墨兰回来。 “母亲的人,没办成?” 顾青山松了松衣领,虽然服了解药,但这香的作用似乎太霸道了。 他被熏得头昏脑涨,身上燥热难耐,有一股子冲动,不断从下腹涌出。 “算了……”顾青山正欲向外走。 门却从外头被推开,一股清风,吹着香炉的青烟,向他飘来。 女子惊讶的声音,也一同传来,“世子爷,您怎么在这儿?” 第10章 锦被翻滚掀红浪 女子逆光站在门口,简单的发髻,墨蓝色的衣裳。 年轻瘦削的身体,却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顾青山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把景佑最近练的字拿出来我看看。” 女子迟疑片刻,朝书桌边走来。 “把门关上。”顾青山吩咐。 女子怔了怔,“这大白天的……” “关上。”顾青山命令道。 女子沉默片刻,反手关了门。 她走到书桌边,整理桌上的纸张。 女子一股干净清爽的皂角香,萦绕在顾青山鼻端。 明明是最简单淳朴的味道,此时对他来说,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一股冲动,直冲脑门儿。 他一把从背后抱住女子。 女子低声惊呼,立刻在他怀中挣扎,但她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世子!不要……这样!这是小少爷的房间!” 顾青山提前服了解药,他并没有四肢发软乏力。 但他的理智却被两种药吞噬得干干净净。 加之他耳边一直回响着“都是为了淮儿!” 女子渐渐挣扎不动,她的推搡,更像是“欲拒还迎”。 顾青山浑身燥热,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一把抱起瘦削的女子,不管不顾地来到儿子的床榻上…… 奶娘接到暗号,掐着时间回来。 她在门口听了听……即便她是过来人,听到里头的动静,也不由地面红耳赤。 奶娘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开房门。 “墨兰!让你拿个作业,怎么这样慢!先生催了好几遍……” “啊!” 奶娘惊呼一声,只见那床榻上竟是“白日交颈效鸳鸯,锦被翻滚掀红浪”的场面。 奶娘连忙挡着眼,“对不住,世子爷,奴婢不知……” “滚!”顾青山怒骂。 “是是是……”奶娘连忙退了出去。 但她那一声惊呼,成功叫来了栖迟院里的下人。 更巧的是,宋明礼这时也领着几个管事婆子从外头进来。 宋明礼瞧见下人们都聚在院中,盯着景佑的房间,她不由一惊,立刻上前,“景佑怎么了?” 奶娘慌忙拦住她,“不是小少爷,是世子爷和墨兰……” “墨兰?”宋明礼挑眉,似乎十分惊讶。 奶娘红着脸,欲言又止,“是啊,墨兰回来取小少爷临的字,没想到和世子爷在屋里……” 奶娘话未说完,屋里正好传来女子嘤咛的声音。 院子里的众人,老的少的,霎时间全都红了脸。 宋明礼神色古怪,看向那一群管事婆子。 管事婆子们,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奶娘。 奶娘被众人古怪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欲解释。 忽然见墨兰,从管事婆子们身后走了出来。 “我在屋里?和世子爷?”墨兰冷着脸问道。 奶娘如同见鬼了一般,瞪大眼睛看着墨兰,“不……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 奶娘嗓子眼儿一紧。 宋明礼挑眉,“你看见什么?” 奶娘顿时,冒出一背的冷汗……完了!弄错了! 可是不对呀,墨兰在外头,屋里的女子又是谁? 宋明礼没叫她疑惑太久。 “白日宣淫,还是在小少爷的房间里,”宋明礼沉着脸怒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蹄子这么不知羞!在这儿勾搭世子!” 宋明礼吩咐一声,墨兰立刻上前,一脚踹开房门。 “啊——” 屋里传来女子惊呼娇吟的声音。 “宋明礼!你放肆!”顾青山打落幔帐,怒斥一声。 “竟真是世子啊?”宋明礼瞟了那香炉一眼,立刻屏住呼吸,转身出去。 她来到管事婆子们面前,默然不语,似乎备受打击。 婆子们打量着她的脸色,既有同情,也有不齿和鄙夷。 哪有这样当爹的? 刚回来,就跟旁的女子在正妻的院儿里,而且是儿子的房间里!干这种事情?! “小姐,您别难过。”墨兰在她身边,轻声劝慰。 婆子们也都吩咐出言安慰。 “男人嘛,身边有几个通房侍妾,很正常。” “少夫人别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儿。” 话虽这么说,管事婆子们眼底还是流露不屑……世子太荒唐了! 在哪儿不行?非要在儿子的房间里?成何体统! 难怪老侯爷病倒以后,这长宁侯府是越来越不行了! 世子就是个不靠谱的!一去七年!若不是少夫人在这儿当家,长宁侯怕是早就倒了! 管事婆子们,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这话是不好说出口的。 但她们彼此交换视线,眉目之间,鄙夷的意思很明显。 宋明礼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 “昨天晚饭的时候,就答应了把小翠给世子做妾。但昨晚却忘了把小翠给世子送过去,这才有了今天这事儿……” 宋明礼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的心绪。 “既然小翠已经伺候了世子,便抬为侍妾。来人,把西边小院儿收拾出来,挂名翠微居,给翠姨娘住。” 婆子们看不清宋明礼的神色,却瞧见她那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甚至微微发抖。 同为女子,婆子们不由疼惜这位少夫人。 她心里必定是极其受伤,极其难过的? 世子爷如此荒唐,如此不给她留脸面! 她却还要挺身而出,为世子爷收拾烂摊子! 便是再挑剔的人家,此时也不得不赞一声“大度”! 能娶来这样的正妻,真是侯府几辈子修来的福! “少夫人真是……”婆子心说,太委屈了! 但众人嘴上都赞,“真是得体又大度!” “侯府有少夫人当家,是侯府之幸!” 宋明礼淡淡一笑,虽然她神色平静。 但几个婆子都从她脸上,解读出了苦涩和受伤。 换位处之,她们自问,没有少夫人这般气度和识大体,断不会这样就抬了妾,还给赐院子住! 必定要借机闹起来! 可再细想,闹了有什么用? 若是侯爷和侯夫人为人正直,还能为她做主。 但长宁侯府嘛……侯爷已经半瘫了,根本不管事儿。 侯夫人更是狭隘自私又难缠。 给这样的人家当媳妇儿,难啊! 男人的背叛欺辱,似乎格外能让女人之间共情,婆子们纷纷对宋明礼致以关怀鼓励,理解支持的目光。 “今日要说的账……”宋明礼迟疑道。 “不着急,明日再说也成!” “对对,过两日也行!看少夫人的时间!” “少夫人得空,叫人提前招呼咱们一声!” 这些不好说话的管事婆子,这会儿纷纷友善起来。 宋明礼对几人颔首。 婆子们结伴,飞快退出栖迟院。 出了院子,她们还在低声嘀咕,“世子爷这也太不像话了!” “侯府若指望着他立起来……啧。” “世子爷不靠谱,但还有小少爷呀!”有个婆子忽然道,“小少爷聪明伶俐,去年才启蒙,现在都能写能画了!” 几个管事婆子立刻对视一眼。 世子爷不靠谱,小少爷年纪还小……这侯府,还得靠宋明礼呀! 第11章 将计就计 顾青山从景佑房间里出来时,狠狠剜了眼奶娘。 奶娘浑身颤栗……她也不知为什么不是墨兰呀? 但世子爷恐怕是记恨上她了! 顾青山怒气冲冲地来到宋明礼的正房。 七年了,他第一次踏足这里。 看着平静地坐在那儿喝茶的宋明礼,他觉得耻辱又愤怒。 “你满意了?!”他怒道。 宋明礼嘲弄地看他,“你在我的院子,我儿子的房间,睡了我的丫鬟……现在问我满意了?” 还能更欺负人吗? 顾青山怒哼一声,“肯定是你搞的鬼!我只是来查看景佑学习情况的!” 宋明礼嘲讽道,“你的意思是,我逼着你睡了我的丫鬟?” 顾青山脸色黑沉,他恶狠狠地瞪了墨兰一眼。 墨兰面孔刚毅,气质凛冽。 此时,她正毫不示弱,冷冷地回望着他。 好似只要她家小姐一句话,她立刻就敢上来削他! 睡这样的女子? 顾青山打了个寒颤……那还不如小翠! “墨兰,去查,看看今日在景佑的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 宋明礼冷声吩咐道,“听世子爷的意思,好像是他被人算计了? “这人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的院子里,算计我的丈夫?还要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 顾青山皱眉看着宋明礼。 是啊,自己是她的丈夫!就算她舍不得墨兰,恐怕也不会主动把小翠,送到他床上。 屋里的香,是母亲准备的,若查下去,母亲的人,就会暴露。 小翠……也许只是她自己撞上的? “罢了!”顾青山拍桌子道,“再查下去,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宋明礼挑眉看他…… 那一双明澈又漂亮的眼睛,似乎在嘲讽:脸那东西,你有吗? 无疑,她这张脸是漂亮的!尤其是她的眼睛,专注看人时,仿若明珠生晕,光彩流离。 可一想到这样的她,曾在另一个男人床上承欢…… 顾青山就怒火中烧,青筋暴起。她的眼神,更像是对他的嘲讽和奚落。 “小翠,你打算怎么办?”他问道。 “抬为翠姨娘,住在翠微居。”宋明礼冷淡地转开视线。 顾青山冷哼一声,“好,很好。就这么办!” 她的冷淡和不在意,肯定是装的!心里指不定怎么嫉妒呢! 想到这儿,顾青山的脸色才好了些。 他理了理衣襟,起身离开。 侯夫人孙氏听闻墨兰竟换成了小翠,且小翠还被抬了姨娘时,气得心口疼,饭都吃不下。 她捂着心口,喘着粗气,“怎么、怎么会弄错?” “山儿也是糊涂!连人都分不清吗?” 还说什么,不能对不起苏怡……结果呢?送到怀里,他来者不拒! 心腹嬷嬷在她耳边道,“世子爷命人来传话,说这事儿您别插手了,他自有安排!” “呵,这是怪我了?”孙氏勃然大怒,“我是为谁呀?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孙氏气的,一整天都没吃饭。 最高兴的人,当属小翠。 她收拾好东西,要搬去翠微居了。 临行前,她来给宋明礼磕头谢恩。 “奴婢谢主子!谢主子!”小翠的欢喜,溢于言表。 虽然侍妾还是奴籍,但她往后,就算半个主子了,身边也有丫鬟伺候。 若是能生下儿女,那地位就更上一层楼!她如何能不高兴呢? 宋明礼叹了口气,“本想把你留在栖迟院,唉,但世子不喜欢这里……你莫忘了自己是从哪儿出去的就行。” 小翠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儿怀疑,也顿时消失。 少夫人是用她来博取世子宠爱的,但另外给她赐院子住,这不合理呀? 原来是世子爷不喜欢这儿!这便说得通了! “主子放心!奴婢是少夫人的奴,奴婢到哪儿都不会忘的!”小翠再磕头。 宋明礼叫紫苏端来一只托盘。 托盘上竟是好几样花样新潮的漂亮首饰。 用料不算最好,但胜在模样漂亮,小翠这样的年轻女子,戴着最合适。 果然,小翠一看那首饰,眼睛立刻就亮了。 “这,这是……” “好好伺候世子,”宋明礼道,“机会是有了,但能不能留住世子的心,还要看你自己。” 小翠连连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会尽心竭力,伺候好世子!” 少夫人这可比侯夫人大方多了! 小翠腹诽道,侯夫人只会给她些碎银子,甚至只许她空头好处!抠门儿! 少夫人给她的,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姨娘的身份,单独的院子,还有这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时新首饰! 以后跟着谁,效忠谁,那还用问吗? “春桃,你跟着去伺候翠姨娘。”宋明礼吩咐道。 春桃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二等丫鬟,虽说她并不指望小翠对她忠心耿耿,但也不能让她完全脱离掌控。 所以,她得放个自己人在小翠身边。 小翠也明白这道理。 她当即再叩首谢恩,春桃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春桃陪着小翠,去了翠微居。 墨兰已经赶去学堂,守候小主子。 宋明礼处理完这些烂事儿,又翻开账册。 紫苏煮了杯上好的蒙顶石花,给宋明礼端上来。 宋明礼嗅着熟悉的茶香,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幸好主子早有吩咐,各处都警醒,盯着院里,”紫苏低声道,“特别是奶娘那边!” “墨兰虽然机警,但若不是主子交代她,她今日若真回去取那字……” 紫苏一脸唏嘘后怕,但想想又是一脸鄙夷不齿。 “怎么这样恶心!竟非要在小少爷的房间里!真是……”紫苏涨红了脸,却也没能骂出太难听的话。 宋明礼对这一家人的鲜廉寡耻,前世早有领教。 她抿着香茗,眼皮却冷不丁地跳了跳。 “这事儿还没完……” “什么?”紫苏一惊。 “你替我回趟娘家,托娘家请个会医术的医女,住在咱们院里。”宋明礼脸色郑重。 紫苏想着今日这事儿,不由连连点头,“是该有所防备,顾家人的手段太黑了。” 紫苏却不知道,宋明礼是担心……倘若落水之事,防不胜防,至少要让景佑第一时间,得到自己人的医治! 她现在无论是顾家人,还是顾家请来的大夫,都不敢信了。 但对于医女的人选,她心里已有成算。 这个人,前世是苏怡的机缘,但今世,她要断了这机缘! 第12章 顾青山慌了 宋明礼给她大哥写了一封信,叫紫苏送回去。 写完信,她的眼皮又跳了一阵子。 也许前世的记忆太苦痛,她回忆起来,仍觉心口闷闷的。 她按着心口,来到窗前,恰瞧见奶娘身子一扭,出了栖迟院。 宋明礼眼眸微眯。 …… 奶娘悄悄来到园子里,假山后头传来一声轻咳。 奶娘四顾无人,赶紧快步上前。 顾青山沉着脸,等在假山后头。 “见过世子爷!”奶娘腿一软,跪在顾青山脚前。 “今日之事,奴婢是得了夫人的吩咐……并不知道屋里的人是小翠啊!” 奶娘知道世子不会放过他,一来,就赶紧磕头赔罪。 “你男人,叫大勇是?”顾青山沉声道,“我把他调来我身边赶车了。” “啊?” 奶娘一脸茫然,给世子爷赶车,那是美差呀! 她男人原本只是个粗使下人,干点杂活儿,还是因为她被选中,给小少爷喂奶,他才从庄子上,被调到府里。 世子爷现在提拔他……这是不怪自己了? “谢……谢世子爷!”奶娘连忙磕头。 “赶车是个辛苦活儿,毕竟要伺候马匹,”顾青山漫不经心道,“有时候,也有危险,万一马惊了,踢了人,那可是能要命的。” “你还有个七岁的儿子,叫狗娃?” 奶娘顿时脸色煞白…… 这不是提拔,是威胁。 奶娘连连磕头,“世子爷恕罪!世子爷恕罪,今日的事儿,奴婢没办好,但奴婢真的不知道……” “今日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怪你,”顾青山道,“但大勇和狗娃,能不能平平安安的,就看你了。” “世子爷请吩咐!奴婢、奴婢一定努力……” “六七岁的小孩子贪玩儿,这季节,还穿着棉衣,若是落水,会沉下去的?”顾青山问道。 奶娘一背的冷汗,冷风一吹,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会,会……” 奶娘颤声道,“可是小少爷身边那个墨兰……”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不管旁人如何,”顾青山冷冷道,“花朝节以前,我要看到结果。” “否则,落水沉下去的,就是你儿子!” 顾青山阔步离去。 奶娘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 宋明礼的娘家给她回信,说她托娘家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宋明礼当即便叫紫苏收拾东西,准备礼物,带着景佑回一趟娘家。 过去,她对顾青山离家不归,心怀愧疚,谨小慎微。 看着孙氏的脸色,她连娘家都不敢常回。 有次她回娘家没告诉孙氏,回来以后,孙氏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通数落。 从那儿以后,她每次回娘家之前,都要给孙氏报备。 孙氏准了,她才敢出门。 如今,重活一遭,她还受这窝囊气,那真是白活了! 紫苏既兴奋,又忐忑,“夫人不会为难小姐?” 宋明礼懒洋洋地坐在马车里,“我对她百依百顺,也没见她就少为难我,既然如此,何必惯着她?” 不再在乎孙氏的态度,宋明礼只觉得自己呼吸都畅快了! 她只觉得今日的马蹄声,车轮声,似乎都格外的悦耳。 但有人,可就没这么畅快了! 顾青山今日一大早就从外院回到顾家,他神情绷,回到顾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少夫人可在府上?” 下人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关心少夫人。 下人愣了愣才答道,“不巧,少夫人刚刚出府。” 顾青山脸色更加紧张,“她去哪儿了?” 怪了,这么紧张少夫人的吗?早干嘛了? 下人挠挠头,“好像是回娘家了。” “完了……”顾青山嘀咕一声,脸色灰败。 他神情恍惚,踉踉跄跄地去了书房,嘴里还一直嘟囔着,“怎么可能这么巧?他刚回来,她就回娘家……完了,怕是完了。” 下人没听见他嘟囔了什么,只见他脸色难看。 下人揣测,“看来世子还是在乎少夫人的!” “七年前,他一去不归,没陪少夫人回门儿。这回来了,本该陪少夫人回门的!少夫人没叫他,独自个儿回去了!” “这不,世子爷就受打击了!” 顾青山的确深受打击。 他把自个儿关在书房里,越想越慌。 “靖王受召回来了,他若见到她,见到那个孩子……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应该是不在乎的?他若在乎,怎会驻守边关,这么多年不回京?”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 “不不,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万一呢?万一他不知道,日后知道了,是我害了他儿子……” 嘶,顾青山倒抽一口冷气,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想到那个人的手段和名声,他就心惊。 是既恼恨,又从骨子里都害怕的心惊。 顾青山招来心腹,悄悄叮嘱,“告诉奶娘,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消息!” 等宋明礼回来,他要去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 靖王楚宴辰一身常服,在宋家门前,翻身下马。 他的侍从正要去叫门。 却见正门打开,宋家几乎全员都等在门口。 楚宴辰微微一愣,他没叫人提前送信儿说他要过来呀? 宋家两兄弟连忙迎出门外。 “王爷大驾光临,怎么也不遣人知会一声?失敬失敬!”大哥宋砚舟连忙行礼道。 楚宴辰嘴角抽了抽,原来这么多人候在这儿,不是等他呀? “今日有什么贵客登门吗?”楚宴辰问道。 宋砚舟微微一笑,清冷的眸子里,浮动起一抹不轻易流露的温柔。 “没有什么贵客,是小妹今日回门。许久未见她了,大家便都等在这儿。” 宋砚舟此人极其清冷,特别是在宋大将军战死之后。 就连靖王也鲜少见他如此温柔的一面。 看来,他对他这个小妹,极其看重。 但楚宴辰讨厌京都贵女贵妇,他常年驻守边关,看大漠孤烟,天地广阔,喜欢直爽和剽悍的风格。 他最受不了京都这些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特别是京都贵女,事儿多又矫情。 “我来祭拜大将军,”楚宴辰道,“若是不便,本王改日再来。” “方便的,怎好叫王爷再跑一趟。”宋砚舟道,“王爷这边请。” 宋砚舟躬身请楚宴辰前往宋家家祠。 楚宴辰这边刚走,宋明礼的马车,就缓缓驶进宋家大门。 第13章 遇见靖王 宋明礼见到母亲和二哥,母女俩免不了抱头而哭。 对江氏来说,这女儿已经有一年没见了。 可是对宋明礼来说……她与母亲已经隔了两辈子没见了! 前世,在她瘫痪在床时,母亲也一病不起。 母亲临终,她都没能来送行。 是以,一向情绪内敛的宋明礼,哭得比江氏还痛。 江氏反倒被她吓住,“乖,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顾家欺负你了?” “还用说吗?顾青山回来了,都不陪妹妹回门!可见根本没把妹妹放在眼里!也没把我宋家放在眼里!”二哥宋云启怒道。 江氏怕这话,再伤了宋明礼的心,立刻狠狠瞪了宋云启一眼。 宋云启是个暴脾气,他怒哼一声,把脸偏在一旁。 看着宋明礼哭红的眼睛,他又心疼不已。 他低声哄她道,“你别哭了,哥给你报仇!” “你又要胡闹什么!”江氏叱他。 宋云启翻了个白眼,“夜深人静,麻袋一套!打得他哭爹喊娘,他知道爷是谁?!” 宋明礼闻言,噗嗤一笑。 宋云启见状,也乐了,“看,笑了?娘哄得不管用,还是二哥会哄。” 宋明礼哼道,“敢情二哥只是哄我啊?” 宋云启一愣,认认真真看她,“不哄你,你二哥说话,向来说到做到。” “嗯!”宋明礼点头,像小时候一般伸出小拇指,“还望二哥替我出气,拉钩!” 宋云启一愣,呆呆地伸出手,跟她勾了下小拇指。 宋明礼冲他灿烂一笑…… 宋云启的眼尾都红了。 天啊!他的小妹,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自打嫁了顾家,她的笑容越来越少,整个人越来越萎蔫…… 他多想冲出京城,把那个丢下他小妹的狗男人逮回来!狠狠打一顿! 可惜,临时有战事,爹爹领兵出京。 他们宋家人,都成了押在京都的“人质”,任何人不得擅自离京。 毕竟,率领四十万大军的爹爹,令皇帝也心生忌惮。 后来,爹爹战死沙场,再没能回来…… “你写信要找的医女,给你找到了。”江氏心疼地看着女儿,“你若是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们。” 宋明礼微微一笑,“娘,我没事。这不是景佑年纪小,换季的时候,容易着凉,我才想着自己院儿里有信得过的大夫,更好些。” 江氏又连忙关切地看向景佑。 景佑乖巧上前,依偎在她怀里,“外祖母别担心,我和阿娘都很好。” “好,好!佑佑真乖。”江氏抱着软软的小外孙,脸上尽是满足。 若是女儿,外孙能常回来,就更好了! “娘,我想去祭拜一下爹爹。”宋明礼起身道。 宋云启连忙摆手,“等等,今日靖王也来祭拜爹爹,不知这会儿人走了没。我叫人去问问,别冲撞了王爷。” 靖王? 宋明礼顿时想起,前世关于靖王的种种传言。 传言说,靖王爷有断袖之癖,厌恶女子。又说,他打仗时伤了身子,坏了子孙根,不能再有子嗣…… 不论传言真假,他倒是当真未娶。 直到宋明礼完全瘫在床上,都没听说靖王娶妃的消息。 这么一个人,却在奸佞陷害爹爹战败,是因为通敌叛国时……没有随众人狠狠踩宋家一脚。 相反,他为爹爹的名誉,为宋家的安危,据理力争。 甚至于在朝堂,与皇上发生冲突。 宋明礼觉得,不论他个人癖好如何,他前世对宋家的情谊,令人钦佩感激! 前世对她、对宋家有恩的人。 她若有能力报答,必当涌泉相报。 若没有能力,也定会昼夜为恩人祈福。 “好,哥哥打听好了我再去。”宋明礼连连点头。 家祠那边传回话来说,靖王已经离开了。 宋明礼这才前去祭拜父亲。 景佑也想和她一起去,但宋明礼有些话,想单独跟爹爹诉说。 “景佑在这儿陪外祖母和二舅舅,好不好?”宋明礼问道。 景佑乖巧地点头。 宋明礼独自前往家祠。 她遣退身边下人,关了祠堂的门,跪在爹爹的灵位前。 话未出口,泪已经夺眶而出。 “爹爹,女儿不孝!给您丢脸了!” 宋明礼哽咽道,“您一生叱咤风云,出生入死,从未怕过,从未退缩! “身为将门之后,我却一味隐忍退让,让人欺骗,蒙蔽,利用……到死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安静的祠堂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吸气声。 宋明礼微微一愣,祠堂里,明明只有她自己啊? 难道是…… 宋明礼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父亲的灵位。 难道是父亲泉下有知,也在生自己的气呢? “爹爹,您放心!现如今,女儿死过一回,也醒悟了!什么三从四德,恭顺婆母!” “也得他们配!他们德不配位,我却一味恭顺,不过是愚忠愚孝!” “善良若不带着锋芒,若不分善恶的一味忍让——不过是软弱可欺罢了!” “说到底,人唯有自强不息!” 宋明礼越说越激动。 祠堂里却冷不丁地传来爹爹那粗犷低沉的声音,“说得对!” “……爹?”宋明礼浑身僵住。 “你这般软弱,真是丢了我宋家的脸!”粗犷低沉的声音道,“将门之后!没你这么又孬又怂的!真是气煞我也!” “爹爹?”宋明礼太激动了。 “爹爹莫生气!您等着,女儿这就给您多上几柱香!” 宋明礼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连忙起身,到一旁的桌案上去取香。 但她身子一转,快步出现在一旁的石柱后头。 “谁?!” 她目光清冷地盯着石柱后的锦衣男子。 石柱后站的不是旁人,正是靖王殿下。 楚宴辰并非有意偷听宋明礼祭拜宋大将军。 实在是,他落了东西在这儿,刚回来取,她就进来就关了门。 他不想跟京都贵妇打交道,下意识地避开。 谁知道,她还说起来没完了! 楚宴辰听她絮絮叨叨,有意捉弄她一下…… 谁知道,她竟不怕“鬼”。 不但不怕,反而假装取香,将他抓包在此! 四目相对,楚宴辰当即后悔——他不该模仿宋大将军的声音,捉弄她的。 京都妇人最是难缠!她怕是会又哭又闹地讹上自己。 而且,这次属实是自己过分了。 宋大将军灵位前,他假扮人家先父,实在不敬。 第14章 改变故人命运 “对不住……” “多谢王爷替先父叱骂臣妇!”宋明礼迅速退后两步,福身道谢,“能在这儿听到先父的声音,小女倍感安慰!” 宋明礼并没有纠缠,她爽快道谢,退到门口。 “冲撞之处,盼王爷海涵。臣妇告退。”她说完,便退出祠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楚宴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家已经走得干脆利落。 “她竟不哭不闹,也没讹上本王?她不知道本王是谁?” “不对,她称呼王爷,是知道本王身份的。” 楚宴辰反倒愣在原地,浑身不得劲儿。 “本王还没道歉,反倒叫一小女子先道了谢……嘿,本王的格局,竟输给了一个小女子?” 楚宴辰越想,越觉得宋大将军的女儿,果然有点儿东西! 再想起她刚刚那番话…… “什么叫,死过一次?顾家怎么对她了?” 楚宴辰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他竟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好奇与兴趣。 楚宴辰原本打算,祭拜了宋大将军就离开的。 但这会儿,他忽然不想走了。 他留在宋家,与宋砚舟探讨兵法,功夫。 只可惜,他是外客,没能再见到宋明礼。 宋明礼祭拜过了先父,又同母亲二哥用了饭,便带着娘家帮她寻来的医女南星,离开宋家。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车厢一晃,景佑很快就睡着了。 南星有些拘谨的坐在车厢角落。 她看了景佑一眼,又看宋明礼,她眼底有感激,也有初次见面的忐忑。 见到此时面容还青涩的南星,宋明礼非但没有陌生之感,反而有种故人重逢的喜悦。 宋明礼心下欢喜。 南星,这辈子苏怡休想再利用你! 前世,南星帮过苏怡。 顾青山的几个小妾“不慎”滑胎,甚至自己病得越来越重,都有南星的“功劳”在里头。 但南星终究是没坏到苏怡那种程度。 还记得前世…… 南星害了人,心中不安,被苏怡接进府后,溜到自己那偏僻的院子,偷偷为自己医治。 她跪在地上,亲口承认自己为苏怡做的害人的事儿。 “我已病到这种程度,你又何必跟我说这些?” 宋明礼当时苦笑问她。 南星抬起泪眼,“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的良心整日整夜折磨我,我做了那些害人的药,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我恨自己……” 南星抬起她的干净的手,眼里满是痛苦厌弃。 “祖父违背祖训,传我医术,是叫我救人的……不曾想,我却用祖父的心血,用这双手,来害人!我对不起祖父!对不起自己多年苦心学医!” 宋明礼疑惑地看她,“你跟苏怡,是不一样的人,你为何要帮她?” “我救过我……”南星垂下眸子,长长叹息,“我欠她一条命。” 后来,宋明礼才渐渐弄清楚。 原来,南星父亲早亡,只留下她这一个女儿。 她祖父违背“传男不传女”的祖训,将祖上医术尽数传授与她。 她本想招婿入赘,好延续祖上香火。 哪知她的本事和容貌,招了她表哥惦记。 她表哥时常找机会骚扰她,有次趁着酒劲儿,要对她用强。 恰逢苏怡去找南星看病。 苏怡是个狠人。 她将房门一关,举起厚重的砚台,狠狠砸在她表哥的后脑上。 苏怡下手果断又干脆,且一连砸了数下。 南星的表哥,就那么倒下了。 苏怡叫顾青山帮忙,处理了南星表哥的尸体,做成他喝醉酒,被贼人劫掠,不幸被打死的模样。 那会儿京都附近闹山贼,京兆府草草结了案。 南星因此,成了苏怡的爪牙。 南星溜去见她,为她医治的事儿,最终被苏怡发现。 苏怡狠厉决绝,最恨别人背叛——南星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却被她用刀子划烂了脸。 宋明礼以为,再也见不到南星了。 没想到,她脸上的刀口刚结痂,她便又出现在自己院子里。 与此前,她眼底的悔恨,灰暗不同。 她脸上横亘着两道骇人的刀疤,她眼底却无比明亮。 “我不欠她了!”南星语气欢欣道,“我以后,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做自己了!” 宋明礼看着被毁容的南星,无奈苦笑。 这个傻姑娘,她怎么跟过去的自己,一样傻? 她知道苏怡那么多事,苏怡怎么可能放过她? 宋明礼提醒了南星……可最后,南星还是没能躲过。 彼时,苏怡已经完全掌握了侯府。 宋明礼只打听到,南星醉酒后,失足淹死在荷花池里。 那姑娘醉心医术,从来都是滴酒不沾,她怎么会酒后失足? “小姐?”紫苏轻轻推了推她。 马车里,宋明礼一下子回过神来。 原来她想得太过入迷,竟盯着南星,落下泪来。 南星惊愕地看着她,手足无措。 宋明礼看着她年轻细腻,完好无损的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好意思,看着你,我想起一位故人。她本性善良,却遇人不淑,生生耽误了自己一辈子。我为她惋惜。” 南星松了口气,点点头,“那是挺可惜。” 是啊,不过这辈子不会了! 提前找到南星,让她住进自己院中。 她不会再受她表哥骚扰,也截胡了苏怡救她的际遇! 这辈子,她可以坦坦荡荡的做自己! 不用再做那些违背良心的害人勾当! 宋明礼为南星高兴,更为自己高兴。 有了故人这个话题,南星似乎自在了许多。 下车时,她主动要抱景佑。 墨兰不用她帮忙。 但景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朝她伸出手,“南星姐姐,抱。” 软糯的声音,好像,又软又甜,甜进人的心坎儿里。 南星受宠若惊,连忙抱着景佑。 能得到将要侍奉的,这一大一小两位主子的认可,南星十分开心。 宋明礼刚从马车上下来,前院的丫鬟便来禀报。 “少夫人,世子爷叫您去书房一趟,他有事找您。” 紫苏和墨兰,立时紧张地看过来。 就连南星肩头趴着的景佑,都一下子醒了过来,“母亲,我和您一起去!” 宋明礼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知道了,你下去。” 打发了丫鬟,宋明礼不紧不慢地往栖迟院走。 “小姐?” “娘?” 一行人疑惑地看着她。 第15章 有恃无恐啊她! 宋明礼好笑地看着一行人。 “七年不归,一回来就对我颐指气使。他叫我去,我就去。我是狗吗?” 宋明礼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儿,她挺直了腰杆儿,言辞不屑。 “有事他来找我说,没事他就闭好嘴,别乱吠!” “爹爹虽不在了,宋家虽不复昔日荣耀,但宋家女儿,也不是任他随意欺辱拿捏的。” 宋明礼前所未有的果敢坚定,让丫鬟们看直了眼。 紫苏再次热泪盈眶,她上前搀扶宋明礼。 “小姐,您只管做您想做的,别怕!奴婢们无论生死都追随您!” 宋明礼拍了拍紫苏的手。 是啊,前世,她们都做到了,便是死,也没离弃她。 既然一味软弱退让,不能换来和平与善终。 那就勇往直前,看看谁的骨头更硬! 宋明礼回到栖迟院,便忙着安顿南星。 “对顾家人,就说是我娘家送来帮衬我的丫鬟。”宋明礼抱歉地对南星笑笑,“实则你是自由身。” “我知你医术好,呆在这小院儿里屈才了。我每月给你十两银子的月钱,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帮你开医馆,实现你的愿望。” 南星闻言,震惊看向宋明礼,“夫…夫人。” “既是我娘家的丫鬟,便随她们叫我小姐。”宋明礼温和道,“你还有什么想法,要求,都可以说。” “不,不是……”南星紧张的攥着两手,“小姐能让我住在这儿,实在帮了我大忙!” “十两银子太多了,不…不用给这么多。” 南星局促地涨红了脸,“我自信医术不会辜负小姐信任……” “但在外头,没人信得过我的医术,他们看我年轻,又是女子。找我看病的,只有女人和去不起医馆的穷人。” 南星感激地看着宋明礼,就好像人生第一次遇见了赏识自己的伯乐。 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眼底既有星辉,亦有热泪。 难怪啊…… 宋明礼点点头,难怪前世南星医术那么好,却没有更好的出路,只能被苏怡拿捏在手心。 原来女子行医,比她想象的更艰难。 但南星没有遮掩内情,反而实打实地告诉她,足见南星为人赤诚。 “没关系,我相信你能行,”宋明礼坚定道,“就当是我为你开医馆的理想,打基础了。” “有理想的路,注定更难走一些。但我不会放弃,希望你也是!” 南星怔怔看着她。 “以后我和景佑的健康,以及我身边这几个人,可都要托付给你了!”宋明礼笑道。 南星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定不负小姐信任!” “我给小姐把个脉?” 宋明礼笑笑,“不急,以后天天都在一处呢。你先去看看房间可收拾好了,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紫苏说。” 南星赶紧抹了把热泪,告退出去。 宋明礼又忙起自己的事儿,顾青山找她的事儿,早被她忘到脑后去了。 顾青山在书房左等右等,不见她来。 他心中惴惴不安,十分烦躁。 “快去看看,少夫人还没回来吗?怎么还不过来?” 下人很快来回,“少夫人早就回来了,已经回了栖迟院。” 顾青山惊讶地扬起眉头,“没告诉她,我要见她,让她来书房?” “丫鬟去说了,少夫人一下马车就说了,可少夫人……” 少夫人就跟没听见似的,扭头就回了栖迟院,丫鬟总不能把人给绑来? “太过分了!”顾青山拍桌大怒,“宋明礼她太过分了!我都叫不动她了?她还知道我是她的丈夫吗?” 顾青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 “她以为我当真不敢休了她?!” 下人小声劝道,“少夫人可能还在气头上?她以前……不是这个脾气。少夫人最是宽厚温和的一个人。” 顾青山闻言怔住,狐疑看向下人。 回来这几日,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祖母、母亲、府上下人……人人都说,宋明礼以前不这样,她最是好说话,没脾气,逢人让三分。 那她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顾青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惊,颓然倒在椅子上。 “世子爷?” 顾青山摆摆手,叫人都退下。 他跌坐在椅子里,浑身发冷。 “必是见过了!她见到靖王了!靖王要给她撑腰了!” “无耻!下贱!恬不知耻!” 顾青山咬牙切齿地骂了一通。 事关靖王,他也只敢一个人关起门来,在自己的地盘,狠狠发泄,嘴上快活。 但就这么算了? 忍她,让她,任她在顾家作威作福? 自己整日看到景佑,就想到自己头上绿油油的? 顾青山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不行!”他豁然起身,阔步往栖迟远去。 他不能让那个孽种,挡了他儿顾淮的路! 栖迟院。 宋明礼正在看账,小丫鬟来报,“夫人,世子爷来了。” 丫鬟话音刚落,顾青山就掀开门帘,阔步走进来。 “怎么?我在自己家,还要通报才能进门?”顾青山语气不善,脸色更不善。 小丫鬟吓得不敢说话。 宋明礼却是慵懒地靠进椅子里,“世子有什么事?” 顾青山看见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 她哪里比得上苏怡? 苏怡哪次看到自己,不是眼睛亮晶晶的迎上来,温柔地挽住他的胳膊,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宋明礼美则美矣,就是又冷又傲! 也不知,她在那人身下,又是何等模样? 也是这般冷冰冰的? 还是会妩媚莺啼,婉转求饶? 想到这儿,一股子邪火儿,直冲顾青山的脑门儿。 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愤怒让他浑身发颤,“你今日,回宋家了?” 宋明礼莫名其妙地看他,“是啊,怎么了?” “为何不通知我?”顾青山咬牙切齿。 听说靖王回京,她就巴巴的回去! 定是为了私下见靖王! 宋明礼哂笑一声,“怎么,世子要陪我回娘家?” “这回门晚了七年,大可不必了?” “你……”顾青山怒道,“说话怎么这么尖酸刻薄?” “这就尖酸刻薄了?”宋明礼好笑,“那还是世子见识的太少了,你多在府上住一段,婆母能叫你见识更多呢!” “你!你敢说我母亲?”顾青山脸色黑沉。 宋明礼挑眉轻笑,“我可不敢,儿妇本无错,还能被编排不孝。我要敢这么说话,还不被你顾家休了?” 顾青山微微一怔,有恃无恐啊她! 第16章 试探 “你今日回娘家,都见了什么人?” 顾青山又惊又怒,忍不住脱口问出。 宋明礼挑了挑眉,“我娘,我哥,也去祭拜了我爹。” “没了?”顾青山皱眉。 是没见到靖王?还是故意隐瞒不说? 如果想借靖王,来压制自己…… 她应该迫不及待把靖王搬出来? “没了。”宋明礼摇了摇头,“哦,对了……” 顾青山呼吸瞬间发紧,来了来了!要摊牌了! “小翠抬了姨娘,我这儿缺个丫鬟,从娘家带回来一个。” 宋明礼道,“她的月钱,从我嫁妆里出,不用顾家花钱。” 顾青山惊疑不定。 还以为她要搬出靖王……谁知,她就说这屁大点事儿? “这点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顾青山打量着她,“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宋明礼歪着头想了想。 “世子若有空,可以去看看翠姨娘。她老往我这儿打听,呵,我哪知道世子什么时候有空?” 宋明礼挑着眉,有几分讥讽。 “你……”顾青山暗自生气。 哪有正妻把丈夫往小妾屋里推的? 这是见了靖王,瞧不上自己了? 顾青山忽然起身靠近,一把捏住宋明礼的下巴。 宋明礼不防备,立时浑身一僵。 顾青山逼近她,“我才是你的丈夫!” 宋明礼想要挣脱,力气却不如顾青山。 顾青山欺身将她禁锢在他的胸膛和椅子之间。 宋明礼抬手甩他耳光。 却被顾青山一把攥住手腕。 他的眼神,像一匹凶狠又贪婪的恶狼。 “宋明礼,你我才是夫妻!我们……” “娘,你快看,我写的大字!”景佑突然拿着几页纸冲进房间。 墨兰紧随其后,“小少爷,您慢点儿。” 她嘴上这么说,却一点儿不拦着。 宋明礼一惊,立刻提膝撞向顾青山胯下。 顾青山也猛地一激灵,从愤怒中找回一丝理智。 他连忙放开宋明礼。 “咳……拿来给我看看。”顾青山整理衣衫,轻咳一声。 景佑清澈的眼眸,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顾青山被他看得心里一颤……这么小的孩子,他的眼神怎么如此有压迫感?! 真是……真是令人不喜! “这写的是什么?软绵绵的,没风骨,没力道!勉强算横平竖直!但简直难以入目!狗爬的都比你写的好看!” 顾青山拿着景佑的字,极尽鄙夷,刻薄评论。 他就是要把这小孩儿训哭! 倘若因此失去了学习的信心和兴趣,才更好呢! “小小年纪,如此懒惰懈怠!真是让人不齿!就这狗爬的字,也好意思拿出来叫人看?!” 哭!哭!哭着鼻子跑走! 顾青山泄愤般想道。 他得意地抬起头,却见小小的景佑,只是神色平静地站在那儿,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顾青山被他看得有几分心虚,不由哼道,“若是有点儿羞耻心,这会儿也自惭形秽了!” “你可倒好,脸皮比城墙还厚!” 景佑叹气道,“子不教,父之过。” “您若能好好反省,儿子便深感欣慰了。” “你……”顾青山好险把鼻子气歪。 什么鬼话?这话咋听着像骂人哩? 他真想撸起袖子,狠狠把这臭小子打一顿! 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子不教,父之过”! 但迎上宋明礼冰冷的视线,以及墨兰那一身精瘦却结实的腱子肉…… 顾青山气得扔下那几页纸,阔步出门。 临到栖迟院门口,他突然站定。 “宋明礼不说,但小孩子怕是沉不住气。” 顾青山勾了勾嘴角,“去,把景佑叫出来,刚才我说话太严厉,我安慰安慰他。” 小丫鬟连忙去正房,去请景佑。 景佑同墨兰一起过来。 “你退下。”顾青山对墨兰道。 墨兰退后两步,立着不再动。 顾青山气得牙根儿疼,“再退远点儿,我们父子俩说几句话,你也要听着?” 墨兰并不理他,只看着景佑。 景佑对墨兰道,“你再退远点儿,他真要揍我,你可得冲上来护着我。” 原来是怕挨揍啊?呵,你也知道怕? 顾青山轻嗤。 墨兰这才听话又退了几步,但她那目光,犀利得令顾青山发毛。 “你今日去宋家,都见了谁?”顾青山故意放软了声音。 景佑歪了歪脑袋,“外祖母,舅舅,还有玲儿,鹊儿,小鸽子,小花猫,小黑狗……” “停!”顾青山皱了皱眉,谁问下人和狗了? “可见到……别的人了?不是宋家的人?”顾青山盯着他的脸。 小孩子一脸懵懂,“那没有,都是宋家人。” 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 顾青山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爹爹刚才的话,太严厉了。但也是盼着你上进!盼着你学好!你明白爹爹的苦心吗?” 景佑乖巧地点点头,“明白了。” 顾青山这才提步离开。 靖王没有见这小孩儿! 宋明礼是虚张声势。 看来,靖王并没有见她!怕是不想承认他们! 这就太好了!事不宜迟!得催促奶娘,快些动手! 这孩子越大,他心里越不安! 顾青山眸子着冷意。 …… 景佑捏了捏拳头,走进正房。 “娘,您没事?他……没伤害您?” 景佑努力隐忍,却还是忍不住眼底含泪。 看他这副样子,宋明礼心都要碎了。 她一把将景佑抱进怀里,“阿娘没事,让你担心了!阿娘下次会更谨慎的,乖啊,别害怕。” 景佑摇摇头,“景佑不害怕!” 小男孩儿吸了吸鼻子,目光坚毅,“我想跟舅舅学武。” “啊?”宋明礼一愣,不由心软道,“可是学武很苦,阿娘小时候被你姥爷逼着练武,结果没能坚持下来。” “二舅舅说,习武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锻炼一个人的心性,让一个人,从里到外都强大起来!” 景佑目光越发坚定,“景佑要变得强大!” 宋明礼既心疼,又动容。 墨兰也在一旁道,“小姐,谁也不能陪谁一辈子,小少爷有这样的心性,当支持啊!”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先让墨兰教你,等下次回去,我就去找大哥。” 景佑展颜一笑,孩童灿烂的笑容里,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敢和坚毅。 第17章 引蛇出洞 夜深了。 墨兰来催景佑上床睡觉,却见他正坐在灯下,拿着一本画儿书。 “小少爷,您看什么呢?”墨兰上前瞄了一眼。 这一眼不打紧,她不由大吃一惊。 “嗯?兵…兵法书?” 谁会把兵法,画成小画儿书啊? 会看兵法的人,都识字?不识字的,也不需要看兵法? 景佑抬起头,神色郑重,“二舅舅给我的,他说这是当年,姥爷讲给他和大舅舅的。他听不懂,大舅舅就画成画儿书,给他看,给他记。他一直珍藏着。现在,传给我了!” 景佑珍而重之地捧在胸前,似乎也在缅怀宋大将军。 墨兰哭笑不得,二少爷都教了景佑少爷一些什么东西呀? 他才六岁呀!看什么兵法? “墨兰姐姐,俗语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觉得,我们太被动了!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景佑的小脸儿,严肃的不像个孩童。 墨兰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少爷,奴婢没明白?” “阿娘担心有人对我不利,叫你在我身边防范。” 景佑语气笃定,“但我们却不知那只‘大老鼠’是谁,这就很被动。” “与其被动防范,不知大老鼠什么时候会出来,咬我们一口……不如用诱敌之策,引蛇出洞!” 墨兰听得目瞪口呆。 他还…还真看懂了吗? 而且,小姐的心思,从来没当面跟他说过,原来他全都知道! 难怪今日,世子一进小姐的房间,他就站在窗口盯着。 不止小姐预感到了危险,他小小年纪,竟也敏锐地觉察到了。 “你打算怎么做?”墨兰这会儿,已经不再把他当成小孩儿。 反倒郑重地问他的意思。 “恐怕要委屈墨兰姐姐了!”景佑不好意思地笑笑,“委屈墨兰姐姐装作好吃懒做,对娘亲和我不满的样子,好叫大老鼠放松警惕。” 墨兰暗暗吸了口气,沉思片刻,微微点头,“可行!只要能揪出大老鼠,奴婢不委屈!” “还有,暂且不要告诉阿娘!我怕她担心,也怕大老鼠起疑。” 墨兰有些犹豫。 景佑看着墨兰的眼睛,认真道,“我相信墨兰姐姐的能力,一定能保护好我,对!” 墨兰:“……” 她咋感觉,自己被个小孩儿骗上了贼船呢? 但现在,说自己不行?那不可能! 当初培养她的宋大将军都不能答应! “嗯!”墨兰重重点头,“小主子放心,奴婢定不辱命!” 不知为何,迎着景佑的视线,她竟有种看到了当初宋大将军的感觉。 宋大将军用人不疑,当初选她出来时,也是用这般信任郑重的目光看着她。 “小少爷,颇有当年大将军的遗风!”墨兰心潮澎湃,“大将军若是知道,必然欣慰!” 两人商量好对策,墨兰当真一日比一日惫懒起来。 以前,景佑写字,她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研墨。 可这几日,她研好墨就躲进下人房里,跟一群小丫头吃茶嗑瓜子。 奶娘被顾青山催逼得正没法儿…… 却忽然发现,墨兰的警惕心,似乎松懈了? 奶娘不敢轻举妄动,她悄悄留意着。 墨兰研好了墨,果然又趁机钻进下人房躲懒。 几个小丫头正嗑着瓜子说闲话。 “翠姨娘现在可得意了,以前不过是个二等丫鬟,现在身边也有丫鬟伺候了!” “咱们主子太仁善,也不叫她来站规矩!她日日去逛园子!好似自己是个正经主子似的!” “什么逛园子!那是为了等世子爷,世子爷从崇明堂出来,每回都被她拉进翠微居。” “咳……”墨兰不乐意地轻咳一声。 外头的奶娘竖起耳朵。 小丫鬟压低声音道,“谁不知道,这机会原本是墨兰姐姐的!” “是啊,若是当初少夫人点头,如今成半个主子的就是墨兰姐姐了!哪有翠姨娘什么事儿!” “别说了!”墨兰不高兴道,“叫少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想爬床呢!” “对对,都闭嘴!都是我们浑说!”小丫鬟们连忙给她倒茶,剥瓜子。 奶娘眨了眨眼睛,原来……如此吗? 墨兰看似忠心不二,实则也想往上爬一爬? 见少夫人把小翠推上去,她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已经心生不满啊? 奶娘回屋一拍大腿,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啊! 墨兰,紫苏年纪都不小了,可还未许配人家。 她原以为,是她们不想嫁!可哪有女子真不想嫁人生子的? 定是少夫人故意留着她们! 世子爷风度翩翩,器宇不凡,哪个丫鬟不动心? 少夫人拦了她的好前程,也难怪她心生不满,惫懒懈怠。 奶娘心中有谱,回世子爷:就在这几天动手。 她时刻盯着墨兰,见她又去下人房躲懒。 奶娘立刻来到景佑身边,“小少爷,西苑的绿颚梅开了!开得可好看了!您要不要折来,送给少夫人呐?” “插在少夫人窗前那只细口花瓶里,定十分好看。” 景佑抬头,看了奶娘一眼,迟疑道,“可我还有一张大字没写完呢。” 奶娘眼珠一转,叹道,“可惜了,奴婢听见顾淮少爷说,要把最好看的,折给老夫人和夫人呢!去的晚了,怕是最好的,都被他们折走了。” 景佑一听这话,果然急了。 他赶紧搁下笔,“墨兰呢,叫上她一起。” 奶娘道,“刚刚瞧见她捂着肚子,大概去净房了?” “她这几天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总是不在!”景佑嘟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奶娘随他来到院外,又忽然道,“天儿还冷,奴婢给您取件风氅,您在这儿等奴婢。” “你快点!”景佑道。 奶娘转身跑回去。 风氅她早就准备好了,回去不过是为了叫人给世子爷送信儿。 世子爷说了,行动的时候,要跟他打个招呼,以确保万无一失。 奶娘耽搁了一阵子,才拿着风氅,追上景佑。 “你怎么这么慢?”景佑不满道,“别去的晚了,最好的都被他们折走了!” 奶娘呵呵一笑,把风氅给他裹上,“不会的,小少爷。” 西苑有假山湖水。 湖水一旁建有凉亭。 这会儿西苑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大概是世子爷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景佑少爷即便喊出声来,也没人来救! 湖水边上栽种着几棵梅花树。 腊梅已经开败了,绿颚梅却开得正好。 绿颚梅的枝桠横斜在水面上,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出清晰的倒影。 “那枝,那枝最大最漂亮!”奶娘指着湖面上的梅花枝道。 第18章 她像前来索命的厉鬼 景佑望着奶娘所指的那枝,不由深深看了奶娘一眼。 奶娘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孩儿的眼神,怎么如此深邃? 好似能将她心里的恶念,全部看穿! 奶娘稳了稳心神,再向景佑看去。 却见小孩子一团天真,“可是那枝太远了,而且在湖面上,有点危险,我害怕。” 奶娘暗道,是她太紧张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他懂个屁!他能看穿个屁! 真是自己吓自己! 奶娘笑咪咪道,“那我们折枝一般的,把最大最好的,留给更勇敢的小孩儿!” “若是顾淮少爷勇敢,就让他折给老夫人和夫人!” 景佑咬着手指,一脸纠结,“奶娘帮我折,行吗?” “嗐,”奶娘摇头道,“老奴这身宽体胖的,还不把那枝子压断了呀?” “况且,若不是小少爷亲自折的,送给少夫人,哪有诚意呢?” 景佑赞同地点点头,“奶娘说的对。” 奶娘心中嗤笑,小孩子就是好骗!她当初还以为有多难! 奶娘托着景佑柔软的小身子,往高大的树上爬。 “再往前点儿!再往前!” 奶娘看着景佑那小身子跟湖面的距离,不断指挥他继续往前。 “奶娘,前面的枝子太细了!”景佑声音颤抖,似乎已经害怕了。 担心他退回来,奶娘连忙道,“到了到了!就是那枝,小少爷伸手就能够到!” 景佑又看她一眼,按她指的方向,伸手去折那花枝。 但他脚下,却踩到了滑溜溜的东西。 “啊——” 景佑惊呼一声。 “噗通!”掉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奶娘看着那小小的人儿,一落水就开始往下沉。 他奋力往水面上浮,奈何却越沉越深。 奶娘怕他浮上来,就站在湖边看着。 景佑在水下,努力的睁开眼睛。 他向她伸出手,明澈的眸子,透过湖水望着她……似乎在向她求救。 “对不住,小少爷!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你亲爹,世子爷不想让你活!我一个做奴婢的,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我要害你,是你亲爹要害你!” 奶娘看着他越沉越深,漠然地站在水边嘟囔道。 她担心景佑能浮上来,把今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人。 所以,她一直站在水边。她要确保景佑不能浮上来,才敢离开。 当她看见,水底竟藏着一个黑衣人。 是他紧紧的扯着景佑的脚脖子,将他越拽越深。 奶娘这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她又瞧见,景佑那漂亮明澈的大眼睛,缓缓闭上了。 她连忙往回跑去。 “小少爷不见了!少夫人发作,也是先发作墨兰!” “墨兰正对她心怀不满!主仆俩就得斗起来!” 奶娘暗自得意。 她一抬眼,却见一个消瘦的身影,快似闪电,出现在她面前。 “墨…墨兰?”奶娘大惊失色。 她完全没料到,会在这儿看见墨兰! 她还没来得及离开现场! 这时间也太短,小少爷未必已经溺亡!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不是应该……” 奶娘想拖延时间。 哪知墨兰根本不与她说话。 墨兰一脚将她踹进湖里。 “啊……咳咳咳……”奶娘呛了一嘴的湖水。 她的脑袋还没探出水面,又被墨兰的脚狠狠一踏。 “咕嘟嘟……” 她又被踩进水中,灌了满嘴满鼻的湖水。 墨兰却如一只犀利的鱼鹰,纵身跃向景佑。 与此同时,岸边突然有人敲锣。 “咣咣咣——” 巨大的敲锣声,震耳欲聋。 就连湖面,似乎都被敲锣声震出了层层涟漪。 “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呀!” “救人呀!有人落水啦!” 水底那黑衣人察觉不对,他连忙放开景佑的脚脖子,潜入深处,顺着水流,向假山另一侧,另一个院子游去。 墨兰一把抱起景佑,纵身跃向岸边。 她抱着景佑被湖水泡得冰冷的身体,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景佑!景佑少爷!醒醒!”墨兰狠狠地将眼泪憋回去。 墨兰没功夫理会那敲锣之人。 她的眼里只剩下浑身湿透又冰冷的景佑。 好像只要她不落泪,坏事就不会发生。 被她放在岸上,小脸儿煞白的景佑,却无声无息。 “奴婢来晚了……奴婢太蠢了……” 墨兰颤抖得厉害,也怕得厉害。 她就要失控崩溃时,却见景佑飞快地朝她眨了眨眼。 墨兰:“……”我眼花了吗? 墨兰正欲揉揉眼,确认一下。 却见宋明礼已经领着紫苏,南星,以及一众下人,寻着敲锣声快跑而来。 奶娘刚从湖里爬出来,就被宋明礼带来的下人,给揪了起来。 “景佑!景佑!”宋明礼跪趴在儿子身边。 她双目赤红,浑身发颤。 重生一次,竟还是不可避免吗?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的景佑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才六岁啊!为什么要遭人灭口?为什么? 她从来不争不抢!与人为善!为何要容不下他们母子? 景佑虽闭着眼睛,似乎也察觉了娘亲的滔天怒火。 墨兰也担忧的看着她,怕她承受不住,墨兰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袖,暗暗提醒。 但收效甚微。 宋明礼浑身充满戾气,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她眼中的恨意和杀机,完全不像一个内宅女子该有的。 景佑也怕了,他动作极小,偷偷捏了捏宋明礼的手指。 南星正在给景佑检查。 “小姐,湖水太冷,赶紧带小少爷去暖暖!”南星也冲她眨了一下眼。 “对,对!赶紧!”宋明礼点点头,同时捏了一下景佑的手,表示,她知道了。 她知道儿子没事。 但不代表她的恨意会减少! 两世啊!两世都是如此害景佑! 她自问,从没有对不起顾家!从没有对不起顾青山! 可顾家,却不把他们母子当人看! 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 “李氏,为何景佑会落水?”宋明礼来到被按跪在地奶娘面前,沉着脸,冷声问道。 奶娘李氏也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她抖,不单是因为冷,更是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冷厉肃杀的宋明礼。 但她仍心怀侥幸,毕竟,谁不知道少夫人最是软和好说话? “是景佑少爷说……” 没等她把话说完,宋明礼忽然把脚踩在她右手上。 她手底下是尖锐的小石子,手背上,是宋明礼故意踩下去狠狠碾磨的脚。 “我再问你一遍!为何景佑会落水?” 此时的宋明礼,哪里还是那个软和好说话的少夫人? 她分明是前来索命的厉鬼! 第19章 丢脸了 奶娘被宋明礼一身煞气给镇住。 手掌的疼,疼得钻心,尖锐的石头,似乎扎进她手心的肉里。 她又疼又怕,冷汗都流进眼里。 “是…是……” 奶娘心理防线几乎崩溃,她正要吐口。 孙氏却风风火火赶到了。 “宋明礼!你在干什么?虐待下人,也是侯府主子该干的事儿吗?” “侯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给我住手!” 宋明礼的脚狠狠碾着奶娘的手,并未停下。 奶娘却因为瞧见孙氏来了,勇气倍增。 孙氏来救她了! 媳妇焉能大过婆婆?别人家尚且不能,宋明礼就更不能了! 谁不知道,她见了婆婆,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唯唯诺诺,生怕惹婆婆半分不高兴。 最近虽然有所改变,但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 “啊啊啊,疼死奴婢了,疼死奴婢了!” “夫人!夫人救我啊!少夫人要折磨死奴婢了,饶命啊!” 奶娘立刻大声嚷嚷,向孙氏求救。 “宋明礼!我叫你放开!你聋了?”孙氏尖声道。 “我是你婆母,你不听婆母的话,莫非是想翻天啊?” 孙氏气得跳脚,指着宋明礼的鼻子大骂,“你这般泼妇,信不信我叫山儿休了你!” 宋明礼垂了垂眼眸,似乎在冷笑。 但她终于缓缓抬起了踩在奶娘手背上的脚。 奶娘呜咽呜咽地哭着,整个右手掌心,颇有些血肉模糊。 奶娘看到右手的惨状,哭得更痛了。 不过她心里,也顿时有底了。 看,宋明礼还是怕婆婆!怕被侯府休弃! 谁知宋明礼接下来的话,却差点把她吓死。 “来人,拿杖来。今日李氏若不说实话,就杖毙在此!” 宋明礼淡淡看向孙氏,“婆母,既然交给我管家,我惩治下人之时,您最好别插嘴!站一边看着就成!” “你,你……” “这刁奴,今日故意害我儿落水,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厚的棉衣,如今天这么冷!” 宋明礼冷冷说道,“她不是失误,是要害死我儿!景佑是我的命! “倘若有人将刀子捅在婆母身上,你还会放过她吗?” “倘若捅在世子身上又如何?都是做母亲的人,希望婆母能理解我的心情。” 奶娘顿时吓得,连求饶都忘了。 就连孙氏,看着冰冷,又气场强大的宋明礼,也顿感陌生。 这……这真的是伺候了她七年,毕恭毕敬的儿媳妇吗? 她怎么感觉,眼前这儿媳妇,根本不怕她,甚至还想弄死她呢? 下人拖来了一掌宽,两指厚的木杖。 奶娘被摁趴在地,当即就要动刑。 “放…放肆!”孙氏没想到,她说真的,“私自动刑是犯法!” “那你去告我。”宋明礼冲下人点头。 木杖狠狠打在奶娘的大腿根儿,闷闷的钝响,几乎全被奶娘的惨叫声盖过。 “夫人!夫人救我啊!夫人!奴婢吃不住疼的!” 奶娘又惨叫起来。 这话像提醒,也像威胁。 孙氏脸色一紧,“住手!宋明礼,你的心情我能明白!但你不能冤枉人呐!” “景佑有手有脚,小孩子贪玩儿,他自己跑到水边来玩儿也是有的!怎么能诬陷奶娘呢?” “你也得听听奶娘怎么说?” 奶娘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景佑小少爷说,要折绿颚梅给少夫人插瓶,奴婢劝他这里危险,他不听!硬要爬树,这才不慎落水……” “哦?景佑自己要来的?”宋明礼指着那断枝,让墨兰去查看。 墨兰飞身上前,用手一摸,寒着脸回来了。 “小姐,您看!”墨兰摊开手掌,手上沾了桐油。 “嘶……” “啊!树枝上抹了油!” “这……这是谋杀啊!” 下人们见状,忍不住惊呼。 孙氏呼吸一滞,心跳都要停了,她双手紧紧抠着手心。 这时,跟着南星、紫苏去照顾景佑的小丫鬟也快步跑来。 “禀少夫人,景佑少爷迷迷糊糊,正在呓语。说,说……” “说什么?”宋明礼皱眉问道。 “说奶娘指的那根枝子太远了,他够不到!他想回去练字了。” “还说……水里有个人,一直抓着他的脚脖子,不叫他浮到水面上!” 宋明礼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打!给我狠狠地打!” “我给你吃,给你喝,让你丈夫到府上任职,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谋杀其主,其罪当诛!不交代出同伙!今日我便杖毙了你,我看谁敢拦着?!” 又是几杖打下去,奶娘疼得几乎要翻白眼。 孙氏怕她下一刻就要吐露真相,急得两腿打颤。 “住!住手!”孙氏急道,“小孩子的呓语,岂能当真?什么水里还有个人!定是他臆想的!” “好在景佑已经没事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么谋杀呀,都是误会!这话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咱们侯府?” “宋明礼,你也是当家主母,做事怎么能如此任性?不分轻重呢?” “李氏是家生奴,虽有看护不利之责,打一顿,把她发落到庄子上也就是了!怎至于就要人命了?你别太过分!” 宋明礼闻言冷笑,“我过分?” 她深吸一口气,对下人摆手,让他们放下木杖。 奶娘疼得浑身冒汗,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但此刻,她长长松了口气,孙氏还是保下了她呀。 “我忍不了了!”一声暴喝,紧跟着,一个绯衣女子,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 “虽然你说,让我们留在暖阁,不要出来!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侯夫人,说句不敬的话,您怕不是老糊涂了?我一个外人,都听出来了,这刁奴必是被人收买!与外人勾结,谋害小主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您处处维护一个刁奴,维护你侯府的面子!那你孙儿的性命呢?你完全不在乎吗?”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恶婆母!” 绯衣女子,一通暴喝,怼得孙氏捂着心口,倒退两步。 她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抬手指着绯衣女子和宋明礼,“你…你们……” 这绯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一直和宋明礼不太对付的大理寺卿家嫡女童婉玉。 她和宋明礼不对付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看不上宋明礼那软和的性格。 她不止一次当众说,宋明礼太磨磨唧唧,简直不像将门之后。 “你……出了这等事,还有外人在场!你……怎么不早说?”孙氏牙根儿都要咬碎了。 第20章 早就留了一手 诚如童婉玉所说,孙氏自始至终,都没有关心过景佑的死活。 她对侯府面子的在乎,对李氏一个奴婢的在乎,都远远胜过景佑的生死。 原本就已经对侯府,不抱任何期待的宋明礼,在这话被直白地说出来时,心中止息了所有波澜。 不是她狠心,是顾家自始至终,都没把她和景佑当家人。 她对自己的布局和安排,也更加的坦然和平静。 “家丑不外扬,”孙氏黑着脸对宋明礼道,“你先去送客,回来我们再处理家事!” 宋明礼抬头看向童婉玉,“抱歉,本来是请你们喝茶赏梅,没想到叫你们看了笑话了。” 童婉玉冷着脸,小手一挥,“都涉及人命了,这不是家事!” 孙氏见她一点不打算走,咬牙切齿道,“怎么,童小姐还要管我们顾家的事啊?你还未出阁?一个闺阁小姐,这么爱管闲事,不怕不好说亲!嫁不出去吗?” 原本宋明礼请来的其他小姐,也跟着来到院门口。 只不过,她们不像童婉玉这么急性子,脾气火爆,她们站在院门口观望。 听闻孙氏这话,她们脸上纷纷露出嫌恶不齿的表情。 竟然拿女子的闺阁声誉来威胁人,这孙氏也太恶心了! “哈,吓唬我?”童婉玉有股子倔驴脾气,否则也不会跟宋明礼不对付这么多年。 “今日这事儿不说个明白,我还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这恶婆婆,如何为了一个刁奴,为难你的儿媳和孙儿!” “你……”孙氏怒视童婉玉。 但人家毕竟是客,且是大理寺卿家的嫡女,她总不好对人家动手。 孙氏回头看了眼院门口。 其他家的贵女,贵妇,虽然没进来,但她们也没走啊! 竟都一个个站在院门口,看着院里的情况。 她们站在那儿,对孙氏来说,就是威胁! 孙氏恶狠狠地看向宋明礼。 她可从不知道,宋明礼有这么多闺中好友!? 她嫁入顾家七年来,几乎不与外头的贵妇贵女来往,所来往的也仅限于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 别人送给她的请帖,她几乎一次也没去过! 渐渐地,人家也不给她送请帖了! 她怎么能一下子请来这么多贵妇贵女,来家里喝茶呢? 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一点儿都不知情呢? 孙氏恼恨又怀疑地盯着宋明礼,“好,好,你连婆母的话都不听了!” “还故意请来一帮子外人,来看自家的笑话!你这儿媳,当得可真好!来人!快去请世子回来!叫他回来亲自管管他这厉害的媳妇!” 童婉玉闻言,皱眉看向宋明礼。 “你这样软弱的性格,在这样的家里,究竟是……” 童婉玉话没说完,但省略的后半句,从她的眉目间流露出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宋明礼叹了口气,目光落向院门口,似乎她在等待着什么。 “宋明礼,我看……你不如报官?”童婉玉低声道。 孙氏尖声道,“宋明礼,你交得这都是什么朋友?不劝人‘家和万事兴’反倒劝人报官的?” “你当她真是为你好啊?她是盼着你丢人现眼呢!侯府的一点家事儿!闹到官府去!你自己不嫌丢人,全家都嫌被你丢人!” 童婉玉一听,脸都黑了。 “侯夫人,我敬你是长辈!你怎么说话呢?” 其他贵女,也面露不悦,站在院外,耳语不断。 “我怎么说话?你若不多管别人家的闲事!我也说不着你!”孙氏态度鄙夷。 “不想听?那你走啊!你赖在我府上不走,还嫌我说话难听?我还有更难听的呢!” 童婉玉气得一甩袖子,当即提步离开。 孙氏得意一笑,又狠狠剜了宋明礼一眼,简直满脸都写着不屑:小样!就凭你,还想跟我斗?! 哪曾想,童婉玉气呼呼地走到院门口,又阔步回来了。 孙氏瞪大眼睛看着她……这,这怎么还带回头的? 童婉玉却看也不看孙氏,她气呼呼地看着宋明礼,“宋明礼!你就是个怂包!都被人欺负到这份儿上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是不是不敢报官?你是不是非要等到人家欺负死你母子俩,才知道后悔?!” “亏你也是将门之后!你真丢将门的脸!宋将军泉下有知,看到你这副模样,也要被你气得、气得……” 童婉玉气坏了,对着宋明礼一通狂喷。 其他贵女见状,也顾不得旁观了,连忙上前劝住童婉玉。 “算了,婉玉,她有她的难处!” 童婉玉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眼底似乎还有泪光。 前世,宋明礼也不喜欢童婉玉,这个小姑娘,明明比她小几岁。 却总是一副看不上她,动辄就要教训她的模样。 而且,童婉玉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委婉”。 她直来直去的话,总是怼得人下不来台。 但经历了前世被顾家人算计致死的宋明礼,如今听着童婉玉这话,非但不觉得被触怒……反而在心底升起一股暖流。 旁人未必看不明白,但只有童婉玉会明明白白说出来。 这女孩子说话虽然不讨喜,内心却是光明磊落。 “你说得对。”宋明礼点头。 “小姐,人到了!”紫苏气喘吁吁跑来。 众人齐齐回头。 只见紫苏领着一行京兆府的人,阔步而来。 “啊!你……你竟然真的报官了?!”孙氏惊叫一声。 童婉玉诧异看向宋明礼,似乎没想到她真敢报官,而且是早就报官了! 也许她是故意拖着孙氏,好不叫孙氏察觉。 童婉玉重新打量着宋明礼。 宋明礼朝她颔首道谢,“谢谢你,婉玉。” 童婉玉别扭地别开脸,轻轻地哼了一声。 “何事报官?”京兆府的官差上前询问。 那些贵妇贵女,全都回避到廊下,远远地看着。 “没事没事!是一场误会!劳烦你们跑一趟,赵嬷嬷!”孙氏干笑道。 一旁的赵嬷嬷连忙将一只鼓囊囊地荷包,塞给官差。 “辛苦几位跑一趟,不成敬意,喝点茶。”赵嬷嬷客气道。 宋明礼声音清冷道,“这刁奴与人勾结,谋害主子未遂,人证物证俱在!京兆府管是不管?” 几人一听这话,立刻推开赵嬷嬷的荷包。 奴才谋害其主,是重罪! 而且有那么多女客在那儿看着!他们能不管吗? 他们虽然不认识那些女客们,但用脚趾头猜也知道,必有官家的女眷。 他们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受贿赂,玩忽职守? 怕是顶头上司,都不放过他们! “人证物证俱在何处?”官差神色严肃地问道。 第21章 京兆府查案,不劳指教 宋明礼将奶娘李氏的所作所为,以及断枝上的油指给官差看。 孙氏在一旁,咬牙切齿。 奶娘吓得浑身发软,一直用祈求地眼神看着孙氏。 “许是小孩子贪玩,那桐油是园丁治虫害的!赶巧了而已!怎么就是谋害了?”孙氏冲宋明礼嚷道,“这都是你臆想的!生生搅得家宅不宁!” 几个官差皱着眉,似乎在判断宋明礼和孙氏的话。 “娘……”一声软软的呼唤,带着几分虚弱,从院门传来。 南星抱着脸色苍白的景佑,走上前来。 景佑已经换了干爽暖和的衣裳,但头发还未熏干,带着水汽。 他眼睛红红的,小脸儿却苍白。 “怎么不在屋里暖着?你过来干什么?”宋明礼连忙上前,心疼地将儿子抱过来。 “娘亲,我害怕!”景佑哇地一声哭了。 他抱着宋明礼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宋明礼的脖颈之间。 哪有母亲受得了这个? 景佑平日聪颖又坚强,性情开朗,很少哭闹。 宋明礼的心都要碎了。 “水里有人!水里有人抓着我,不让我浮上来,一直抓着我往下拖,我害怕!” 景佑哭着,但口齿清晰,他语气坚定,紧紧地抱着宋明礼的脖子,像是吓坏了。 官差们对视一眼,神色更加严肃几分。 “胡说!”孙氏急道,“小孩子不能乱说话!水里哪会有人!” “祖母!你是不是喜欢爹爹从外头带回来的小孩儿!不喜欢景佑了?景佑很乖,景佑不闹人,您别不要景佑啊!呜呜呜!” 此言一出,院中一片哗然。 官差们眼神闪烁……看来这事儿,还事关侯府阴私呢? 不远处,廊下站着的女客们,眼底更是闪烁着汹汹的八卦之火。 世子从外头带回来的小孩儿? 京都里怎么没听说啊? 带回的,必是在外头生下的私生子? 这是想让私生子取代亲儿子呢? 这太离谱了!即便偏爱外室,也不能做这么蠢的事? “你!你胡说什么!你住口!”孙氏勃然大怒。 她扬起手朝景佑的小脸儿就扇了过去! “啊……”廊下的女客们,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么软软糯糯的小孩儿,他脸都还苍白着,眼睛哭得红红的,声音软甜。 就连她们,看着这样可爱又可怜的小孩儿,都想抱过来哄哄! 孙氏这个亲祖母,她怎么忍心下手?! 好在宋明礼转身避开。 官差也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一步,“侯夫人别激动,不要动手,我等办差,要例行询问。” 官差看着景佑道,“你说水下有人抓着你,你可看到那人了?” 景佑宛若受惊的小白兔,紧张地摇头,“没,没有。” “看!就是瞎说!”孙氏气哼道。 “那他是如何抓着你,把你往水下拖?”官差又问。 “抓着我的右脚!我可害怕了,还以为是水鬼……但水下太冷,他的手却是热的!”景佑抽泣着,但话却说得很清楚。 官差们对视一眼,这小孩儿说得这么具体,怕是确有其事呀! “右脚是吗?”官差说着,看向宋明礼,“夫人可否叫我们检查一下?” 宋明礼点点头。 丫鬟上前,脱下景佑的鞋袜,挽起裤腿。 “嗬……”官差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廊下的女客们纷纷翘首看过来。 “是个手印子!” “小孩子皮肤娇嫩,手劲儿太大,抓出了手印子!” “真有人躲在水里,要谋害这小儿啊?” “是谁这么狠心,连这么小的小孩儿都下得了手?!” 女客们面露不忍与不忿,惊讶不已。 孙氏踉跄两步,勉强稳住心神,“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弄得呢!小孩子的话,你们岂能轻信!” 官差皱起眉头,面露不悦,“侯夫人,官府如何查案,不劳您指教。” 孙氏眼角跳了跳,“没出人命,这便还是我侯府的家事,你们不能……” “少夫人!找到了!” 几个小厮,扭住一个浑身湿淋淋的黑衣人,闯进院中。 “这小子泅水到假山另一侧,从东边儿院子里爬出来,他身上带着水,专走看不出水印的路,藏得牢,叫我们好找!”小厮们解释道。 孙氏见状,面色煞白,险些晕倒。 这黑衣人的面巾已经被扯掉,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夫人,这是你府上下人吗?”官差问宋明礼。 宋明礼连忙摇头,“我不认得这人。” 官差挥手,从小厮们手中接管这人,又拽起瘫软的李氏。 “把人带走!” “夫人!夫人救命啊!夫人救我!”李氏哭嚎起来。 孙氏倚着赵嬷嬷才能站稳,她哪还有力气救李氏。 官差押着两人,正欲离开。 顾青山却终于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这……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惊动了官府?”顾青山沉着脸问道。 官差拱手道,“世子爷若想了解清楚,或问您的家人,或跟我们到衙门一趟。” “京兆府办案,还请世子爷让道!” 官差脸色严肃,不苟言笑。 顾青山许久不在京都,侯府虽然还在,侯府的威严却早不复从前。 他这世子爷,更是没几分薄面在了。 顾青山正欲说什么,却见宋明礼陪着一群勋贵家的女眷,远远看过来。 顾青山吸了口气,在这么多女眷面前,他还是要脸的。 他只得让开路,眼睁睁看着官差把那两人带走。 墨兰和两个小厮,也跟着去了衙门,细说今日经过。 “叫少夫人去崇明堂!”顾青山吩咐下人。 他远远看了宋明礼一眼,拂袖而去。 宋明礼听到下人传话,漫不经心道,“我得先去送客,且得等会儿呢。” 今日这些女客们,热闹看够了,也该告辞了。 宋明礼向众人道歉,又送上她早就备好的一份薄礼。 童婉玉故意落在最后。 “对不住,我今日那番话,说得狠了,宋姐姐见谅!”童婉玉别别扭扭道。 宋明礼一点儿不生气,反而笑容真诚,“今日要谢谢你,忠言逆耳,你是在骂醒我。那个时候,你能冲出来,更说明你是侠义心肠,见不得人间不平。” 童婉玉微微一怔,竟觉得觅到了知音。 她突然激动地握住宋明礼的手…… 第22章 不死不休的局 “她们都说我,说话太耿直,容易得罪人!只有宋姐姐你说我是‘侠义’!你懂我啊!宋姐姐!”童婉玉眼底有光。 宋明礼揉揉一笑,“我是羡慕你,也感激你。” 童婉玉义薄云天地拍拍她的肩,“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宋姐姐!你放心,这事儿京兆府若不管,我就去求我爹!他是大理寺卿,总能说得上话!” 那可不,大理寺乃是北厉朝最高审判机关。 她爹大理寺卿,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 宋明礼感激地冲她道谢。 童婉玉跳上马车,朝她挥手,“宋姐姐,其实,你也没那么怂,就是……唉,怪可惜的。” 童婉玉长叹一声,看着她的目光中,尽是惋惜。 宋明礼送客归来,下人又传话说,世子爷叫她去崇明堂。 宋明礼垂眸道,“景佑落水,险些伤及性命……如今还怕得很,我得回去看着景佑。世子爷有什么话,就叫人传信儿过来。” 宋明礼毫不迟疑地回了栖迟院。 不管是孙氏,还是顾青山,他们都毫不在意景佑的死活…… 不!宋明礼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们都只想让景佑死! 她不能理解,虎毒不食子,人何以恶毒到这种程度? 重生回来,她不是没想过和离……她可以走,但景佑怎么办? 还没听说过,哪个和离妇,能带走儿子的。 那么她和景佑,要想活命,就只剩下一条路。 ——顾青山死,顾家人死。 这对于她一个内宅妇人来说,太难了。 重活一遭,她也想享受人生。但奈何,顾家人仍旧这样步步紧逼。 既如此,那就来! 宋明礼勾起嘴角,这一次,她不再害怕,更不会退缩了! …… 顾青山坐在崇明堂,焦急地朝外张望。 “宋明礼呢?!”见下人自个儿回来,他怒道。 “少夫人说,小少爷吓坏了,她得去陪着小少爷!” “她放肆!我在这儿等她!祖母在这儿等她!她竟敢说不来就不来?!”顾青山拍案而,指着下人怒骂。 下人鹌鹑似地缩着脑袋。 “去把她给我绑来!” “山儿!”顾老夫人咳咳咳了几声,终于开口,“你们都退下!你也坐下说话!” 下人都退了出去。 顾老夫人皱眉看着顾青山,“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礼以前,不是这样的性子,她怎么会惊动官府,叫官府上家里来抓人呢?” 顾青山额上,青筋暴起,手抓着扶手,指节发出可怕的咔咔声。 “你们总说,她以前不这样!不这样!可见她惯会装模作样!把你们都骗了!” “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老夫人问道。 顾青山气哼一声,不肯开口。 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打听消息回来,在门外探头。 顾老夫人叫她进来,嬷嬷对她耳语一番。 顾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色,“有人害景佑?!” 顾老夫人脸色凝重,狐疑地看向顾青山,“这事儿……你可知情?” 顾青山眼神躲闪,“不知情。” “景佑是她的命啊!为母则刚!人家都把算盘打到她儿子的命上了,她还能忍气吞声吗?”顾老夫人怒道,“是不是那个苏怡?她要害我侯府嫡孙?” 顾青山神色复杂地看了老夫人一眼,他起身道,“这事儿祖母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若是审问出了苏怡,我们侯府也要跟着丢人!你不能这么纵着苏怡!外室太过娇宠,就会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奢求她不该求的!你明白吗?!”顾老夫人怒道。 顾青山却懒得再多言,“孙儿告退。” 他黑着脸离开崇明堂。 小翠等在他离开的必经之路上,本想上前留住顾青山。 但瞧见顾青山那可怕的脸色,气呼呼的步伐,她立刻缩了回去。 “还是别去触他霉头了!”小翠躲在树后。 等顾青山走了,她才出来,“没能留住世子爷,那可以去少夫人那儿露露脸。” 小翠连忙去了栖迟院。 但她被紫苏挡在门外。 “我来给少夫人请安。” “小少爷身体不适,少夫人这会儿没功夫见翠姨娘,翠姨娘还是回去。”紫苏冷声道。 小翠眼珠子一转,“那我就不进去了,你替我禀告少夫人,我瞧见世子爷气呼呼地从崇明堂出来,头也不回的出府去了,提醒少夫人……别惹了世子爷啊。” 紫苏仍是冷冷淡淡,“知道了,翠姨娘快回。” 小翠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她本来还想在少夫人这儿捞点儿好处呢! 紫苏进到屋里。 景佑正靠在床头看书,宋明礼坐在他身边,一会儿低头看书,一会儿又看看儿子。 她着急忙慌赶回来安慰儿子。 没想到,在院子里哭得可怜巴巴的儿子,根本不用她安慰。 她回来,人家就在看书了。 小小的人儿,四平八稳地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书。 若是忽略他看的那书,画多字少,那认真的样子,好像看的是什么机要文书呢! “乖,你若是怕,千万不要闷在心里,一定要告诉娘亲。”宋明礼还是忍不住道。 景佑却头也不抬,“景佑不怕,我在水下闭气了,没有呛到水。其实我还能闭好久呢,是墨兰速度太快。” 景佑说完,忽然抬起头来。 “娘亲怎么请了那些客人来?以前娘亲不是不喜欢跟她们来往吗?” 宋明礼闻言勾起嘴角……她前世就是太傻,太在意别人眼光,以为别人会看不起她,笑话她…… 所以,才跟以前的闺中密友们断了来往。 重生回来,她早把别人的目光置之度外了。 别人怎么看她,那是别人的事。 她的事,是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保护自己,保护儿子,借势反击! 她不但今日请了那些客人来,她原本还打算,接下来,日日都请客人来! 把以前疏远的朋友,都重新走动起来。 同时,也给顾家敲个警钟,叫他们收敛一些,别欺人太甚。 谁知,才第一天,就遇上他们对景佑下手。 好在她和墨兰都早有准备。 景佑有惊无险,黑衣人也没能逃走。 哦,景佑不是“有惊”……他似乎,波澜不惊。 景佑不惊,但有人这会儿,已经惊慌失措了! 顾青山气冲冲赶回他和苏怡的家。 苏怡刚迎上来,就看到他盛怒的面孔,“这是怎么了?” 第23章 自食恶果 顾青山沉着脸,目光冷厉地盯着苏怡,“是你叫苏北潜入水中,拽着景佑的?” 苏怡脸色一僵,“我…我也是为了淮儿打算。” 顾青山气得冷哼一声。 苏怡打量他的脸色,酸溜溜道,“表哥不会,舍不得他死了?宋明礼当初也是京都第一美人儿,表哥见了她,心软了?” 顾青山气得怒拍桌子,“你想到哪儿去了?苏北和奶娘都被官府抓走了!” “京兆府若是审出点儿什么,我还要不要脸了?侯府还要不要面子了?淮儿若是被认定为外室子,他的前途都被你毁了!” 苏怡震惊地看他,踉跄倒退一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被官府抓走呢?那孩子怎么样?他死了?” 顾青山冷笑一声,“他若死了,事情倒还简单了!” “可他不但没死,反而露出脚脖子上的抓痕,证明这是一场谋杀!坐实了苏北和奶娘的罪名!” 苏怡倒吸一口冷气,“怎…怎么会这样?” “现在知道怕了?你指使苏北前,为何不跟我商量?”顾青山怒道,“我什么都不瞒你,你却自作主张!” “若是只有奶娘被抓,我们可以撇的干干净净!只说是宋氏母子经常虐待奶娘,奶娘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不论那孩子死于不死,宋明礼的名声必定臭了!你却擅自做主,节外生枝!” 苏怡见顾青山青筋暴起,朝她怒吼。 她脸色苍白,嘤嘤哭了起来。 “以前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朝夕相处。可自打回京以后,淮儿,佳佳都不在我身边。我天天想念他们。” “夫君留在侯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心里好慌啊!我害怕你们都不要我了……” 苏怡越哭越伤心。 顾青山看自己心爱的女子哭了,心也软了。 他起身将苏怡抱在怀里,“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是我说话重了。” “是我自作主张,给夫君惹祸了!”苏怡哭得软倒在他怀里。 温香玉软在怀,顾青山哪里还能跟她生气。 可不知为何……他此时竟忽然想起,宋明礼那张高贵冷艳的脸。 “我得去大牢里一趟,把这事儿了结了,”顾青山轻叹,“只是苏北,保不住了。” 苏怡娇软的身子,微微一僵,继而点点头,“我再不自作主张了。” 顾青山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我刚才是在气头上。 “仅凭这一件事,宋明礼就想抹黑侯府……她还是太天真!一个内宅妇人而已,她就算报官,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儿?你倒也不必害怕。” 苏怡在他怀里乖巧点头,但眼底却如淬毒。 苏北是她的家奴,对她忠心耿耿,是她手中的一把利器。 没想到,她还没跟宋明礼打照面——宋明礼就毁了她的利器! 苏怡暗暗咬牙,目光发狠……宋!明!礼!你给我等着! 顾青山买通了狱卒,悄悄地进了大牢,私下见了李氏和苏北。 苏北那边,没费什么劲,他话没说完,苏北就点头答应。 李氏倒是贪生怕死,叫他好一番威胁。 为了他自己的脸面,为了侯府的名声……死两个下人,又有什么关系? 从牢里出来,顾青山心中郁闷。 夜深了,他不想回府,也不想回他和苏怡的家。 他在外头酒肆买醉。 一杯酒刚下肚,就听见隔壁雅间里,嘲弄的笑声。 还听见他们提及“长宁侯府”“顾世子”。人对跟自己相关的信息,总是格外敏感。 顾青山立刻竖起耳朵细听。 “一个奶娘,敢谋害小主子,若不是有人指使,借她十个胆子,她敢这么干?” “偏偏那侯夫人,处处维护奶娘,发作她的儿媳、亲孙子……这得是多不把儿媳、孙儿当人看啊?” “亏得宋明礼当年,也是京都第一美人儿,竟然嫁到这样的人家……啧啧,可惜了得!” “那顾世子本就是个不靠谱的!” “算了算了,小心叫人听见!” “听见怎的?就是当他的面,我也敢说!还以为长宁侯府是当年鼎盛的侯府呢?呸!就剩个空壳子!” “若不是宋明礼嫁入侯府,皇上因为宋大将军,才垂怜他们,他那世子,能不能继承侯爵,还两说呢!” …… 顾青山原本已经怒而起身! 他要去隔壁问问,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这样背后嚼舌根的? 他要当面叱骂他们是“长舌妇”! 但听到后面的话,他不由浑身一僵,心中怒火,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他去质问又如何?不过是被人奚落嘲笑一番罢了。 原本是借酒消愁,结果听到这般闲言闲语,入喉的酒像刀子一样,割的他喉咙生疼。 顾青山不想跟那些人撞见。他起身离开酒肆……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瞧见酒肆里的人,似乎都在看他,等他走过,他们就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看见了吗?那就是长宁侯世子。” “就是那个宠外室,灭正妻嫡子的糊涂虫?” “上梁不正下梁歪,长宁侯府家风不正……” 顾青山猛地回头,双目猩红地瞪回去。 却见众人脸上,都是嘲讽鄙夷的笑意,并没有人被他震慑。 顾青山脸上火辣辣的,他逃也似的离开酒肆。 就连走在街上,他都觉得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议论。 他简直羞愤难当,躲回了他和苏怡的家。 他安慰自己,“过了今晚,过了今晚一切都结束了!” 当晚,狱卒发现,奶娘李氏和那黑衣人苏北,在大牢里畏罪自杀了。 顾青山躲在温柔乡里,不愿面对外头的风言风语……他坚信,只要他不露面,风言风语很快就会过去了。 京都人哪有什么长性,有新的热闹,他们很快就会忘了旧事儿。 可是,没过几天,母亲的人就来找他了。 “世子爷,夫人病倒了,请您回去!” 母亲病倒,顾青山不好再躲,只能硬着头皮回去顾府。 回到府上,顾青山发现,就连家仆看他的眼神儿都透着古怪……以前看他,是对主子的敬畏。 现在虽仍有畏惧,却丝毫没有敬意,甚至还有些许鄙夷。 栖迟院里。 宋明礼正在看信。 紫苏来到她身边,低声道,“门上报信儿,世子回来了,去了夫人院中。” “孙氏气病了,他回来探病的。”宋明礼笑笑,目光落在信上,“童婉玉这小姑娘,实在太讲义气了,她说要帮我,果然帮了我大忙!” 第24章 靖王要为她撑腰 宋明礼手上的信,正是童婉玉写来的。 信上说,那两个家奴,在牢里畏罪自杀。 她托哥哥打听到,两人自杀以前,顾青山曾买通狱卒,悄悄去牢里见过两人。 所以,必是顾青山的手笔。 顾青山以为,人死了就完了。 死无对证,沾不到他!真是欺人太甚! 童婉玉便将那天在顾府亲眼看到的事儿,侯夫人如何辱骂她,如何护着奶娘,欺辱儿媳、孙子……都讲了出去。 她还讲了那天跟她一起在顾府的,都有谁。 其他几位贵妇被人好奇追问,只好也跟人描述当日经过。 在京都贵族圈子里,这等事情最容易发酵扩散。 等再传回到当事人耳中时,早就已经在京都传遍了! 孙氏气得病倒。 就是因为,她娘家嫂嫂遣人问她这事儿。 孙氏得知,她在京都“恶婆婆”的名声已经烂透了,当即气得昏厥过去。 …… 宋明礼将信丢进炉子里烧掉。 她笑眯眯道,“准备份礼物,给童小姐送过去,告诉她,等过了这风头,我再当面谢她。” 宋明礼又拿出另一个话本子,投进火里。 这是她亲自写的话本子。 她猜到,顾青山一定会处理掉奶娘和黑衣人,她一个内宅妇人,对此没有什么好办法。 但悠悠之口难防。 她打算把写好的话本子,卖给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先搞臭他们顾家的名声!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 前世的顾家,就是又当又立。既贪得无厌,又虚荣好脸面。 没想到,不用她出手,童婉玉就撕掉了这层遮羞布。 童婉玉一个官宦家的嫡女,亲眼所见的八卦,当然比说书人讲出来的八卦,更能引起贵族圈子里的兴趣。 发酵的速度更快,影响也更广。 “让南星和景佑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回娘家住几日。”宋明礼高兴道。 紫苏和墨兰一听,都十分高兴。 眼下这情况,留在顾府也是受气!趁着外头的风声正大,小姐带着儿子躲回娘家,也是理所应当! 丫鬟们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好了东西。 宋明礼带着儿子刚走没一会儿,顾青山就气冲冲的杀过来了。 “宋明礼呢?!” “她把母亲都气病了,竟不到母亲床前侍疾?!”顾青山黑着脸怒骂道。 侯府的下人撇撇嘴,小声禀道,“少夫人带着小少爷,回娘家了……” 他们做下人的,也都听说了,小少爷被奶娘和外人谋害,险些淹死! 侯夫人却一味护着奶娘,数落少夫人,丝毫不关心小少爷…… 她做的这么过分,还想让少夫人去侍疾?!她好大的脸啊! 是吃定了少夫人不敢一把砒霜,毒死她这恶婆婆? “婆母病倒,她竟躲回娘家!如此惫懒的恶妇!她、她真是太不孝了!”顾青山喘着粗气。 下人闻言,惊愕抬起头,“世子爷,说句良心话,这么多年您不在家。哪次夫人生病,不是少夫人亲自侍疾?” “就连少夫人怀孕的时候,夫人头疼脑热,少夫人挺着孕肚也未曾躲懒!您这么说少夫人,恐怕……” “放肆!”顾青山怒斥,“你收了宋明礼什么好处?竟敢数落起主子来了?!” “小的不敢……”下人赶紧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小人错了,小人嘴贱!” 顾青山有火没出撒,正好这下人撞上来。 他冲下人发作一通,叫人打了这下人板子,在自家府上,好好耍了通威风。 顾青山还不知道,他的恶名,比孙氏“恶婆婆”的名声传得更广。 就连已经收拾行李,准备离京,去封地镇守的靖王,都听说了长宁侯府的荒唐事儿。 楚宴辰听到“宋家小姐”时,他眼前立刻浮现宋明礼那张明艳又冷厉的脸。 当时在祠堂里,她脸上还挂着泪,眼底却不见一丝软弱。 她说,她死过一次,再不怕顾家人了。 楚宴辰眯了眯眼睛,“长宁侯府竟如此欺辱她和她儿子?” 这不是天天都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为顾家生子,顾家还这般折辱她……是看宋将军不在了,无人护着她?” 楚宴辰招来侍从,“备马,去宋家,本王要去祭拜宋大将军。” 侍从一愣,“王爷刚回京时,不是已经祭拜过了吗?” 楚宴辰斜睨了侍从一眼,“临别,本王再祭拜一次,不行吗?” 行,当然行! 您是靖王殿下,皇上都纵容您,谁敢跟您说不行? 侍从赶紧叫人备马。 宋明礼回娘家之后,顾青山发了通火,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叫人偷偷去打听靖王的消息。得知靖王已经向皇帝请辞,一两日就要离京去往封地。 顾青山坐在书房,嗤嗤地笑出了声。 “他果然不在意你们!他要走了!” “宋家不行了,靖王不在京城,你们母子,还不是我俎上鱼肉?!” 顾青山笑容狰狞狠厉,“听说慢刀子杀人很疼?我要慢慢地折磨你们,让你们生不如死!” 宋明礼不晓得她被自己的丈夫,如此记恨。 她说要在娘家住几天,把母亲和哥哥们都高兴坏了。 她未出嫁时的院子,一直给她留着,此时赶紧收拾出来。 江氏也听说了顾家的事儿。江氏拉着她的手,满目关切…… 似乎想问,又怕戳中她的伤心事,谨慎不敢开口。 宋明礼笑容明媚。 “阿娘别担心,景佑可厉害了,一点儿没害怕!” “墨兰功夫好,一直盯着呢。这事儿,算是过去了……顾家气氛沉闷,我回来娘家透透气。” 江氏连连点头,“好,好,你尽管住。可是……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呀?” “可查出元凶?真如外头传言,顾青山有外室?外室想登堂入室,踩在你头上?” 宋明礼笑容淡了几分。 元凶究竟是苏怡,还是顾青山本人,并不重要。他们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既要回来小住,我还是去告诉爹爹一声!”宋明礼岔开话题。 “大少爷传话说,王爷临行前,来祭拜大将军,叫家中人注意点儿,别冲撞了王爷。”下人来传话。 宋明礼怔了怔,靖王又来了? 前世她倒是不知,靖王跟宋家来往如此密切。 “靖王又要去封地了,堂堂王爷,却长年驻守边疆,连个王妃都没娶,宫里的宸妃娘娘急得不行。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儿,都眼馋。”江氏小声笑说。 宋明礼却猛地一个激灵,想起一件事来! 前世,靖王离京去封地的路上,遇刺中毒。 虽然经过太医全力抢救,保住了性命……但后来传言,他伤了身体,再不能有后。 难道就是这次? 第25章 再遇靖王 宋明礼心头发热。 前世,靖王为宋家求情,是宋家的恩人,她重生回来,理当报恩。 今世,若靖王不遭此劫难,以他的声名地位,以及他和宋家的关系,他是不是也能护着宋家,避免将来被诬陷的命运? 大哥二哥不必蒙冤入狱。 阿娘不会气急,一病不起,早早撒手人寰。 想到这儿,宋明礼更加急切。 “我得去找大哥,叫大哥设法挽留靖王……” 宋明礼告诉江氏,她想一个人去园子走走。 她径直去找宋砚舟。 “如果大哥问我原因,我该怎么说呢?” “若说有人在路上伏击靖王,他未必肯信,且我一个内宅妇人,如何得知?” 宋明礼低头看路,心里嘀嘀咕咕。 她没瞧见前头人影一晃。 那人也没想到,她走路不看路的? 她就那么撞了过来。 “咳……”楚宴辰赶紧轻咳一声。 上次在家祠捉弄她,还未向她道歉。 如今又听说她在顾家的遭遇,楚宴辰心中不忍。 堂堂宋大将军的嫡女,竟被婆家欺负成这样!若是宋大将军还在,必要提刀杀去顾家了? 楚宴辰念着宋大将军与他,亦师亦友的关系,不由清了清嗓子。 她若是哭了,自己就耐着性子,多安慰她几句!也可告诉她,若是有难处,可以派人去靖王府。 他虽不在京城,但京城亦有他的势力。只要她有求,他必能帮她! 楚宴辰瞬间,便想到了这些。其实,在他来宋家以前,就已经在想了。 当宋明礼听闻他清咳,慢半拍抬起头来时。 楚宴辰却愣了。 她眼底明亮,流光熠熠,哪有半分泪意? 瞧见是他,她漂亮的眼睛里,甚至划过惊喜。 楚宴辰的心,不由漏跳了一拍。他那些宽慰的话,也瞬间忘到了脑后。 “见过王爷。”她福身道。 “咳,你……你也来祭拜宋大将军吗?” 楚宴辰觉得心跳有些乱。这是面对敌方十万骑兵时,也没有过的感觉。 “回王爷,是的。” 宋明礼心下也焦急…… 没见到大哥,却是遇见了王爷。也许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让她挽留王爷,切莫着急离京的机会! 可她该用什么理由呢?如何让他相信呢? 眼看着要与王爷,就此别过。 “王爷!”宋明礼大胆叫住他。 “嗯?”楚宴辰垂眸看她,“有事?” 宋明礼急得手心冒汗。 “哦,上次的事,是本王失礼在先。你不必放在心上。” 楚宴辰对着敌国单于也没紧张过。 但这会儿,他竟然觉得有些紧张? 不不,面对一个京都妇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肯定是怕她当自己面哭? 他看出对面小女子面有急色。 她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却欲言又止。 她想要什么,她说啊! 看在宋大将军的面儿上,能办,他就给她办了呀! 她不说,想要什么!自己怎么猜得到呢? “娘亲!”景佑突然从院外假山上,探出脑袋叫她。 靖王循声看去。 景佑发现,院子里还有旁人,不由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回去。 靖王没看见人,只听见那童声稚气的嗓音。 他不由笑笑,“你儿子?” 宋明礼却福至心灵,她眼底一亮,福身道,“臣妇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方不方便?” 楚宴辰也在心里长松了一口气,终于要说了,可急死他了! “你说。” “听闻王府,世家大族,皆有族学,请有名师大儒授课。” 宋明礼道,“景佑虽然才六岁,但已经启蒙,识得一些字,若能入这等族学,想必对他学业颇有好处。不知王爷……” “这事儿好说!”楚宴辰不等她说完,便一口答应。 “让本王想想……京都最有名的,当属琅琊王氏的族学。便是瑞王叔,长公主家的子嗣,都送去琅琊王氏读书。” 宋明礼闻言一惊。 琅琊王氏她当然知道,几百年的顶级门阀世家。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说的就是王谢袁萧崔,几个顶级门阀。 虽然如今世家的权力不像以前那么大,但仍树大根深。 宋明礼只想找个借口,拖住靖王。 没想到靖王张口就是去这顶级门阀的族学呀! “那样的门阀,入学门槛一定很高?” 宋明礼尴尬道,“我虽对景佑有信心,但顾家这样的门第……” 顾家只是兴盛了没几年的小侯门。 在普通百姓眼中,好似高门。 但在那样的世家大族眼里……边儿都不沾。 听闻她说顾家,楚宴辰不由脸色一沉。 顾家声名狼藉,但她与孩子何其无辜。 “本王亲自送人过去,王氏不敢怠慢。”楚宴辰郑重道。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 宋明礼连忙福身,“王爷仁厚,臣妇便得寸进尺了。 “恳求王爷多照拂景佑几日。他年纪小,又是新环境,新地方,都是高门大族的孩子,臣妇怕他不能适应…… “若是可以,臣妇想求王爷在京多留几日。” 宋明礼越说越小声,心跳隆隆,不敢看他。 她这请求,实在得寸进尺了。 但情急之下,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借口。 楚宴辰良久没说话,目光沉沉看着她。 见到她之前,他设想了很多。 他在家祠逗留这么久,潜意识里,也是想再遇见她。 她被顾家欺辱,他想替宋大将军,为她撑腰。 没想到,她所谓的“得寸进尺”竟丝毫没有提及她自己。 她一心为顾家那孩子着想。 顾家如此待她,她却没想过要离开顾家? “王……王爷?”宋明礼冷静下来,发觉自己冒失了。 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就贸然提出这种请求。 她太着急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楚宴辰叹道,“为母则刚,你做得很好了,宋大将军一定会欣慰的。你没有丢将门的脸。” 宋明礼想起上次在家祠的事儿,她有些脸红。 “本王答应你了。”楚宴辰点头道。 本已经灰心的宋明礼,大喜过望。 她连忙福身,“多谢王爷!太感谢您了!上苍一定会保佑王爷的!小妇人日后定会日夜为王爷祈福!” 宋明礼真诚道谢。 说完,她便匆匆告退。 楚宴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小事一桩,也值得她这么感激?” “嘶……本王怎么觉得,她像是在关心本王呢?” 楚宴辰心下觉得莫名,但习武多年,领兵打仗多年,他的直觉,可从没出过错! 离开宋家后,楚宴辰立刻去了宫中。 第26章 顾青山挨打 皇宫里。 得知儿子刚回京不久,就又要去那边关封地。 宸妃娘娘在皇帝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宫人禀报,靖王求见。 宸妃娘娘赶紧擦干眼泪,但美人眼眸通红,更惹人怜惜。 皇帝心疼不已,“爱妃莫哭,朕再劝劝他。” 宸妃点点头,但也知道,儿子那个倔脾气,能劝动才怪! 靖王向皇帝母妃请安。 没等皇帝开口,他便主动说,“儿臣向父皇请命,暂时不去封地了,儿臣想在京多留几日。” 皇帝和宸妃娘娘,对视一眼,彼此都分外惊喜。 “好啊!甚好,朕准了!” “你母妃甚是挂念你,你也该多体谅她。” 皇帝说完,这个倔脾气的儿子,竟然乖巧地点点头。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既盼儿成材,又盼儿平安。儿臣以前疏忽了,是儿臣不孝。” 此言一出,皇帝都惊呆了。 这是他那倔驴一般的小儿子吗? 他竟然都能体会“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他不是鬼上身了? 皇帝怔怔看着靖王……一时间,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虽身为帝王,九五之尊。 却也有一颗老父亲的心,希望自己的儿女,能体会自己为父的心肠。 “你还没成家,倒能体会父母的不易了?”宸妃娘娘也惊讶道。 “今日儿臣见了一个小妇人,她被婆婆欺辱,丈夫嫌弃,却还一心挂念自己的儿子……” 楚宴辰叹了口气,“实在不容易啊。” “看到她,儿臣便想到,儿臣已经这么大了,却还未能在父皇母妃跟前,好好尽孝,深感惭愧。” 宸妃拿帕子捂着脸,顿时哽咽了。 这次是激动,更是欣慰。 “他长大了啊。”皇帝也欣慰道。 “是哪个小妇人?本宫倒要谢谢她了!”宸妃笑着说。 …… 宋明礼回娘家不过一日,顾青山就来接她了。 孙氏病着,老妇人年迈,院子里还住着两个孩子。 小翠小门小户出身,刚抬了姨娘,根本不顶事儿。 侯府虽然落魄了,但也上百口子人呢! 顾青山没管过家宅内务,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侯府,就能有这么多的事儿! 他昨儿一整天,都没能脱开身! 原想着夜里回去他和苏怡的家。 没想到,他忙到二更天,在书房倒头就睡着了。 今日一早起来,又是一堆破事儿等着他处理! 他男子汉大丈夫,是做大事的,岂能被府上的杂事缠住身! 他得把宋明礼叫回去! “我都来接你了,你莫生气了,赶紧跟我回去!”顾青山心中不耐烦,脸上却装出温柔。 “已经出嫁,还住在娘家,成何体统?” 宋家的花厅里。 宋明礼神色淡漠地坐着。 “夫君请回,我小住几日,等景佑缓过神儿来,不害怕了,我们就回去。”宋明礼冷冰冰说道。 顾青山本欲发怒……但想到顾家现在,还被人茶余饭后笑话着。 他强忍怒气,“母亲病倒了,那两个刁奴也死了,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宋明礼闻言,冷嘲般看向顾青山。 顾青山真想拔腿就走! 这女人!他给她脸面,亲自来接她!她还蹬鼻子上脸了! 但想起家中那些麻烦的破事儿。 顾青山又迫使自己坐着没动。 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宋明礼七年都没被他哄过,他耐着性子哄她一次,也就是了。 “是,我也不对,我疏忽了对你们母子的关心照顾。” 顾青山勉强压着性子,“但以后我会慢慢学着,做个好丈夫,好父亲!你就跟我回去!” 宋明礼心中冷嗤。 如果她没记错,顾青山的二弟,顾长海就快出事了。 现在回去? 回去继续给他们顾家收拾烂摊子吗? 宋明礼冷脸起身道,“我已经说了,等景佑心神安稳,不再害怕,我们就回去。 “夫君若是关心我们,就别再勉强我们了。” 宋明礼起身走出花厅。 “你站住!”顾青山再也压制不住怒火。 他豁然起身,冲上前要拽住宋明礼。 但他忘了,这可是在宋家! 宋家大哥二哥,早在门外候着呢! 见他竟然还敢动手! 宋云启二话不说,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你干什么?在我宋家,还想欺负我妹妹!” 宋明礼这个二哥,比他还小上四岁! 但这莽夫的力气,可比他大多了。 顾青山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半晌都没能站起来。 他的小厮,站在门外,震慑于宋家两兄弟的淫威,竟然不敢进来! “云启,别冲动。怎么能打妹夫呢?” 宋砚舟上前将顾青山搀扶起来。 “啊啊啊……你放开我!” 不知他捏了什么穴位,什么筋,顾青山疼得惨叫起来,冷汗都下来了。 偏偏宋砚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妹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检查一下?” 他装得可真像! 顾青山气呼呼地看着他! 这个宋砚舟,下手太黑了! “不必!宋大将军兵败之事,还未查清!我劝你们收敛一点!低调做人!” 顾青山威胁冷哼,“赶紧把宋明礼送回侯府,不然闹僵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宋砚舟面上平静,谦和点头,“是,我再劝劝小妹。妹夫慢点儿,小心门槛。” 噗通—— 顾青山迈过门槛时,脚下一滑。 他大头儿朝下,一头栽在门外。 门牙磕在地板上,磕破了嘴唇,牙花冒着血。 “你!你!”顾青山嘴唇内外都在流血。 他瞪眼怒视宋砚舟。 宋砚舟一脸关切,“妹夫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还提醒你来着!快,快去请大夫!” “不必!”顾青山心肝发颤。 再在宋家待下去,他都怀疑自己是否能囫囵离开! “妹夫慢走!”宋砚舟还挺客气。 顾青山却像被鬼撵着,落荒而逃。 宋家两兄弟,追上宋明礼。 “小妹别难过,我们替你教训他了!”宋云启急忙安慰她。 却见宋明礼神色平静,没有悲伤自怜。 宋砚舟看了她一眼,沉声道,“父亲大战惨败,亲随全部战死。原因尚未查清……” “虽有靖王为父亲作保,但朝中弹劾父亲的帖子从未停过。” 宋云启急忙打断他,“你跟她说这些干嘛?你会吓坏她的!” “不让她知道,等宋家倒的时候,拉她一起下水吗?”宋砚舟沉声道。 宋云启抿住嘴,脸色难看。 “大哥言之过早!”宋明礼非但没被吓傻,反而满眼星辉,目光坚定,“我知道一个人,能救宋家!” 第27章 能救宋家之人 宋家两兄弟,都惊讶看着宋明礼。 她如此镇定,毫不惊慌害怕,已经叫两人惊讶。 她还说出这种话,更叫两人惊奇。 但宋砚舟很快笑笑,他和靖王都没什么好办法,妹妹又能知道什么? 长兄如父,宋砚舟抬手,如老父亲般摸摸她的头。 “宋家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哥只是想告诉你,这么多年,不是宋家不管你。 “而是,留在顾府,或许对你是更好的选择。如果你回了娘家,到时候,恐怕连你也……” 不能幸免。 很多人弹劾他爹通敌卖国,才导致离奇惨败。 毕竟那是一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得那么惨的战役。 皇帝虽然还没有发作宋家,不过是有爹爹的故交大将,以及靖王从中斡旋。 但宋家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如今他们宋家人不能从军,不能离京,做什么事都要谨小慎微。 “这个能救宋家的人,就是大哥你呀!”宋明礼目光明亮道。 宋砚舟心中一暖,又颇感惭愧。 妹妹到底是个小女子呀,她哪懂朝廷的事儿。 “明礼……” “宋家人越是谨小慎微,让人抓不住错漏,其他人才越是害怕宋家。” 宋明礼缓缓说道,“爹爹不贪财,不好色,在民间颇有名望,在军中也受将士崇敬。 “这样的人,手握重兵,怎能不令人生畏?” 嗯? 宋砚舟惊讶看向小妹。 一个内宅女子,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但大哥不一样,大哥年轻气盛,虽有抱负,却没有施展之处。 “年纪轻轻,便失去父亲荫蔽,又惨遭未婚妻退婚,可谓处处受挫。” 宋云启听得咋舌。 他们俩也太狠了? 专门用最锋利的刀,往对方最软的肉上扎啊? “你俩有仇?”宋云启道。 “别说话!”宋砚舟皱眉道。 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而妹妹似乎在拨开最后一层迷雾。 “我们宋家至今未被圣上发作,真是因为靖王和大将们的斡旋吗?” 宋明礼轻笑,“是因为,当今圣上要脸面!父亲虽惨败,但在民间,甚至在文人心中的地位,仍牢不可破。 “父亲不在了,父亲打了那么多胜仗,却因为一次战败,就被牵连家人? “皇上不想在民间及文人心中,落下这样的话柄。不想寒了崇敬父亲那些将士的心。他也不想在史书上,被记下不好的名声。” 宋砚舟诧异地看着妹妹。 妹妹今日这番话,属实让他没想到。 他以为妹妹什么都不懂,没想到,她看得很透彻。 “你说我能救宋家,是什么意思?” “过去北厉朝倍受邻国扰乱,所以需要爹爹那样的大将。” 宋明礼道,“如今河清海晏,但皇上仍需为君分忧之人。大哥若能重新得到皇上信任重用,宋家不就有救了吗?” 宋砚舟苦笑,“愿意为君分忧的人多得是,如何轮得到我们?” “爹爹于我托梦,说‘东海有蛟龙,夜夜泣明珠’。”宋明礼道,“我不懂,大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宋砚舟冥思苦想,但不得要领,他皱眉摇了摇头。 宋明礼只好继续提示,“爹爹还说,皇上曾经有一颗明珠,然而不知是何原因,那明珠蒙尘,成了皇上的心病。” 宋砚舟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险些上前捂住妹妹的嘴。 好在宋明礼声音并不大,且这是在宋家,周围也没别人。 宋云启抓了抓脑袋,“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皇上明珠……” 宋砚舟毫不犹豫地捂上二弟的嘴,“你什么都没听见!” 连宋云启都不知道的事儿,宋明礼一个女子,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就连宋砚舟,也是偶然从爹爹那里听说……皇上曾有一玉冕,镶嵌有稀世珍宝夜明珠。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那颗夜明珠却突然不再发光了。 “帽子”常常代表一个人的“位子”,皇上对此,非常介怀。所以此事,也是极其机密之事。 宋明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的。 她说是爹爹托梦……看来是真的! “爹爹还说什么了?”宋砚舟怕二弟的嘴不把门儿,他索性捂住宋云启的耳朵问道。 宋明礼道,“爹爹说,东海有个小渔村,叫黄龙村,大哥去那儿,找一个叫焦大的,此人极擅潜水。与此人交好,可解皇上心病。” 宋砚舟脸色几经变幻。 这太玄奥了! 小妹根本没有离开过京城,她怎么知道东海的渔村?以及其中一个渔民? 但她言辞间,没有丝毫迟疑,似乎十分笃定。 “你什么时候做的梦?”宋砚舟已经信了大半,心中澎湃又忐忑。 宋明礼道,“连日来,多次做此梦。我原本觉得,梦嘛,当不得真,但是反复做同一个梦,我觉得……也许真的是爹爹在天之灵,在指引宋家?” 见宋砚舟还有迟疑。 宋明礼反而劝道,“算了,大哥。只是个梦,爹恐怕不知道,宋家人现在连京城都出不了。而且,海里潜水这种事,太危险了!” “不!越是危险,才越值得冒险!”宋砚舟眼底明亮,“离京的事,你不用管!你照顾好自己和景佑,其他事儿,大哥去办!” 宋明礼面带天真地点点头。 宋砚舟当即更衣入宫,托靖王帮他求见皇上。 前世,黄龙村的焦大深潜东海,发现一颗稀世宝珠。 他入京进献,不知怎么走漏消息,被三皇子的人拦下。 三皇子暗中杀人夺宝,也是那焦大命大,他擅潜水,会闭气功,假死骗过那些人。 宋明礼上山祈福时,侥幸救了他。焦大或许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但不想带着这个秘密死,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她。 宋明礼只是个内宅小妇人,且那时候景佑烧坏了脑袋,顾家欺辱她母子,她自顾不暇。 即便知道了这秘密,也无可奈何,她更不敢告诉任何人。 她只知道,一直不得皇帝喜欢的三皇子,没过多久,就被封了毓王。皇帝对他的偏爱,甚至盖过太子。 宋明礼也是在后来,才偶然从顾青山那里得知,那颗珠子为何得皇帝看重——因为它替换了皇帝玉冕上失去光彩的夜明珠,且更加光彩夺目。 这一世,有大哥参与其中,焦大或许就不会遇险。 至于三皇子那边,她一定会提醒哥哥小心。 宋砚舟入宫面圣之后,很快就回了府。 但他何时又离开宋家,宋家人竟全然不知。 反倒是宋家各个门,驻守了不少羽林军。 第28章 肠子都悔青了 宋家人被告知,无事不得出门。 因为宋大将军的事儿,宋家人本就深居简出,如今索性闭门不出。 在娘家闲来无事,大哥又不在,宋明礼只好请二哥教景佑功夫。 宋云启一脸纠结,“妹妹呀,不是我这做舅舅的不够意思,实在是景佑这孩子……不好教。” 宋明礼心中一紧,“也不用学得怎样好,能磨炼心性,强身健体就够了。” 宋云启还是摇头。 宋明礼见状,不由生气,“你不教,等大哥回来,我求大哥教!” “你别生气,”宋云启道,“不是我吹,我都教不了,大哥更教不了!” 宋明礼记得景佑说,他想学武时,小脸儿上的郑重与认真。这还没开始教,二哥就说教不了,这不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嘛? 前世愧对儿子,这一世,连这样的小小愿望都满足不了孩子。 宋明礼觉得,那她真是可以去死一死了。 “你们都不教,我便去请外面的师父,我就不信……” 她话没说完,宋云启长叹一声,摇头道,“教景佑,太打击师父了呀!” 宋明礼:“……嗯?” “爹爹曾说,我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我也一直引以为豪。”宋云启举头望天,“直到遇见了景佑!太打击人了!” “我用了一年才学会的内功心法,他三天!仅用三天!就学会了!呜呜呜!我这样的天才,到他面前都得自卑,你说,谁能当他师父?” 宋明礼:…… 她抬脚就要踹二哥! 吓她一跳,还以为景佑学不了功夫呢!原来是天赋高啊? 宋云启灵巧地躲过妹妹的腿脚,冲她笑道,“你这腿脚太差了,想踢你二哥,还得好好练练!” “我去指点景佑啦!等回头,我们寻一位良师,再好好指点景佑!” 看二哥跑得比兔子还快,宋明礼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但没了宋明礼的顾家,可一点儿都不轻快。 顾青山被家中庶务,扰得烦不胜烦,“也不知宋明礼这七年来,都是怎么处理的?也许她们女人,就擅长干这个!” 他索性扔了这烂摊子,躲去苏怡的温柔乡里,眼不见心不烦。 顾淮找不到爹爹,便哭着来找孙氏。 他虽年纪小,却知道,这个家里孙氏最疼他。 看着顾淮哭哭啼啼地跑进来,孙氏心疼坏了。 “哎哟我的乖乖,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快叫祖母看看。” 顾淮扑进孙氏的怀里,“祖母,我不要读书了!呜呜呜,先生太凶了。” “不读书,这怎么行?你不读书,咱们侯府日后传给谁呀?你唯有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撑起侯府呀!”孙氏心疼的摸着他的头,“快告诉祖母,为什么不想读书了?” 顾淮摊开自己的手掌心。 小孩子稚嫩的手掌心,微微红着一道印子。 “哎呀!这是怎么了?祖母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孙氏心疼地给顾淮吹着手心。 顾淮见状,顿时哭得更伤心了,“先生太凶了,说我写得字不认真,打我手心……呜呜,祖母,我已经很认真了。” 小孩子哭得双目通红。 孙氏又心疼又气恼,“这才多大的孩子呀!竟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小孩子学不好,我还要说是他先生教得不好呢!他竟打我乖孙儿!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顾淮扎在她怀里,看着她的脸色。 见孙氏低头看他,他连忙又可怜巴巴的哭起来,“那先生是少夫人请的,他只喜欢景佑。景佑写得字,他从来不批评,每次都鼓励景佑。也从不打手心。” 顾淮委委屈屈地说道。 孙氏一听这话,怒不可遏,“好啊!我就说呢,怎么景佑比你还小半岁,字却写的那么好,原来是先生只对他尽心!” “这样的先生,我们侯府可用不起!来人,请张先生走!侯府不用他了!” 赵嬷嬷闻言,有些迟疑,“夫人,奴婢听说那张先生在京都也小有名气……” 顾淮一听,立马缩进孙氏怀里。 孙氏哼道,“我儿回来了,还怕请不来更好的先生?他是宋明礼请来的,只对宋明礼的孩子尽心,这人留不得了!赶紧让他走!” 孙氏又低头哄顾淮。 “乖乖不怕,祖母把他赶走,让你爹给你请更好的先生来!保证不打手心。” “嗯,祖母对淮儿最好了!”顾淮在她怀中撒娇。 宋明礼在宋家,隔了一日,才听说张先生被侯府赶走了,连这半个月的束修都没给人家。 宋明礼不由气笑,“倒是比前世,还早了半年!” 如果顾青山知道,张先生从侯府离开后,就被清河崔氏给请去了崔家族学,不知道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清河崔氏,那可是簪缨世家。张先生跟清河崔氏,颇有交情。 顾家失礼,但人是她请来的,她不能失礼。 宋明礼赶紧叫人备车,去见张先生。宋家驻守有羽林军,但她细细道明出门用意,加之她是宋家嫁出门的女儿。羽林军倒也没为难她,只派了一人,扮作车夫跟随。 宋明礼一点儿不介意,相反,有羽林军相随,她倒觉得更安全。 宋明礼带着景佑,来到张先生家里,再三道歉,又送上厚礼。 张先生却拒绝她的礼物,只肯收下他该收的束修。 “景佑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我当初留在侯府,既是因为少夫人你的诚恳,也因为我太喜欢景佑这孩子了!” “这几天景佑不在,我真是教着都少了股劲儿。” 张先生笑着摸着胡子道,“少夫人不必道歉,张某心里明白,这事儿不怪你。你的难处,张某也都听说了,即便侯府不赶我走,我也想走了。只怕对不起少夫人的信任托付。如今这样,倒是更好。” 张先生怜爱地摸摸景佑的头,眼底满是赞赏。 “只是不可耽误了孩子呀,少夫人可有打算,景佑日后到哪里读书吗?” 看得出来,张先生是打心眼儿里关心景佑,宋明礼也没有瞒他,“偶然遇到一位贵人,说要介绍景佑去琅琊王氏的族学读书。” “王氏族学?”张先生显然有些吃惊,但也不由点头,“王氏族学很好!不错不错。” 张先生又考了景佑背书,景佑稚嫩的小脸儿,一脸认真,一丝不苟地背了出来。 张先生不由点头,“没有偷懒,不错!” 拜别了张先生,宋明礼带着景佑离开,张先生一直送到门口,目送母子的马车远去。 他正要转身回去,另一辆更大更沉稳的马车,忽然,停在他家门前。 第29章 没人肯来他家教了 顾青山沉浸在苏怡的温柔乡里,缠绵了两三日,才得知,母亲把张先生赶走了。 他急匆匆地赶回侯府。 已经日上三竿,顾淮还在睡觉呢。 顾青山心中生气,去找孙氏。 孙氏不以为然,“孩子才多大啊,先生竟然打他手心!打坏了怎么办?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母亲,孩子不可一味溺爱!我去问了,张先生让他练一页字,你看看他写的东西!”顾青山丢出一张纸来,纸上的字写得格外大,且歪歪扭扭。 倒还不如他在乡下盯着时,写得好呢! “且张先生只用戒尺打了一下!怎么会打坏?张先生过去在清河郡时,给世族的孩子也启蒙过,教小孩子最有经验。” 孙氏不屑,“淮儿都说了,他是宋明礼请来的,只对宋明礼那个孩子尽心尽力。对淮儿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根本不尽心!” 见顾青山还在生气。 孙氏放软的语气,“你既回来了,便去给淮儿请更好的先生来!也能对淮儿更尽心不是?” 顾青山哼了一声,妇人之见!他以为有点名气的先生,是那么好请的? 但张先生已经被赶走,别无他法,顾青山只好去找京都的故交打听,另请先生。 可没过半日,他就白着脸回来了。 孙氏见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青山“噗通”一下,跌坐在椅子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孙氏,“母亲赶走的先生,被清河崔氏请去了。圈子里都在传……说我顾家,眼光极高,连清河崔氏相中的先生,我们都看不中!” “没人肯来我们家教了。” 孙氏怔怔看着顾青山,“啊?” 顾青山看着孙氏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更是生气,“母亲为什么要赶张先生离开?那张先生和崔氏,原本就是故交!若是不赶走他,等淮儿大一点,还能请他牵线,让淮儿去崔家族学读书!就能交好大世族的孩子!如今可好?!淮儿的前途都被你耽误了!” 孙氏病还没好全,就强撑着身体,处理家事。却还要被儿子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她又气又委屈,“你扔下侯府,什么都不管!我病还没好,又要料理家事,又要替你照顾孩子!现在又来怪我!什么都怪我!” 孙氏气得坐在一旁,背过脸不理他,自顾自抹眼泪。 顾青山气得头晕,却也无可奈何。他只能耐着性子道歉,“母亲别气了,是儿子的错。” 孙氏哼了一声。 “我这就去宋家,把宋明礼接回来。”顾青山起身道。 正在这时,小厮急匆匆跑回来。 “夫人,世子,不好了!二少爷、二少爷出事了!”小厮喘着粗气道。 孙氏一惊,“长海不是在书院读书吗?他出什么事了?” 小厮喘息道,“说是二少爷在琼花楼,把兵部侍郎家的小公子给打了,如今二少爷被兵部侍郎家的人扣下了。” 孙氏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赵嬷嬷赶紧搀扶她坐下。 “青山赶紧想办法,救你弟弟呀!兵部侍郎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小孩子打闹,怎么能把人给扣下呢!” 顾青山捏着拳头道,“他马上就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孙氏两眼噙泪,委屈看他,“他还未及弱冠,怎么不是小孩子?你是他大哥,他被人扣下,你不想办法,冲我吼什么?” 顾青山愤怒地闭了闭眼睛。 他发现,母亲根本不会养孩子,他的淮儿,不能交给母亲养了。 “他在书院读书,怎么会跑去琼花楼跟人打架?他身边的小厮呢?”顾青山黑着脸问道。 琼花楼乃京都有名的青楼,他不好好读书,竟然偷跑去青楼? “小厮放回来了,他受了伤,在后头。” 说话间,顾长海身边的小厮,鼻青脸肿的回来了,他埋着头,不敢说话。 “问你话呢!长海不好好读书,怎么会跑到琼花楼去?可是你怂恿主子?”顾青山怒喝道。 小厮噗通跪倒,“不是!小人发誓!当初二少爷要跟人去的时候,小人再三的劝,二少爷不听,还把小人绑在树上,不让小人跟着!小人是没法儿啊!” “那你为何不回来禀报家里?”顾青山怒道。 “二少爷说,要是小人敢说……他就打死小人,小人、小人不敢……”小厮哽咽道。 孙氏急了,“事已至此,你别问这些了!快问问海儿现在何处,快把人救回来呀!” “兵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说了,要么送去五千两白银,把人带回来。”小厮抽泣道,“要么就到大牢里去看二少爷。” “这是抢钱啊!”孙氏啊地一声,昏了过去。 顾青山捏了捏眉心,请来大夫,设法唤醒孙氏。 孙氏刚醒就开始哭,“长海还要读书呢,他不能进大牢啊!不能啊!” “母亲,想救二弟,就准备银钱,把人接回来。”顾青山疲惫道。 孙氏闻言,立即苦了脸,“真要给五千两吗?” “读书期间,出现在琼花楼!还跟因为狎妓,跟兵部侍郎家的小儿子打架!哪个传出去好听?”顾青山咬牙切齿。 孙氏为难道,“可是侯府哪能一下子拿出五千两来?” 顾青山用力挑眉,“五千两都没有吗?” 孙氏长叹一声,“你爹的病,总是人参灵芝的吊着,开销甚大。况且,侯府境况早就不复从前。这么多年,你不在家,有所不知……侯府这么多人,哪张嘴不要吃饭?” “老夫人却总是念叨侯府昔日的辉煌,说什么都不肯裁减下人。幸好宋明礼嫁过来的时候,宋家还没败落!她的嫁妆丰厚,这么多年,都是靠她撑着。” 顾青山身子猛地晃了晃,他脸色煞白。 他堂堂长宁侯府,竟然要靠宋明礼的嫁妆撑起来!他身为世子,身为男人的尊严,仿佛再次被践踏。 顾青山捏着拳头,额上青筋蹦了蹦,“我这就去宋家,把她接回来。” 孙氏连连点头,“你好好哄哄她,说几句软话,先把她哄回来再说!” 顾青山当即来到宋家。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被挡在了宋家门外。 第30章 去京兆府报案! 顾青山满头怒火,“你们宋家人,也太不讲理了?我来接自己的妻儿,为何不叫我进去?” 今日让他生气的事太多了,平日里看着还斯文的他,今日竟忍不住推搡门房。 那门房竟还被他一下子推倒在地。 顾青山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狐疑看那门房。 宋家的人,几乎各个都是练家子,他家的门房,一个能打十个! 就被他这么一推,就推倒在地了? “世子爷,您别为难我们。我们家小姐染了风寒,连床都下不来,没法儿跟您回去!”门房陪着笑脸道,“您再等等,等我们家小姐好了,我家公子备车,亲自送她回去!” 顾青山哪里肯信,他黑着脸,径直往里闯。 “既是病了,我更要去看看她!你们休要拦着我不放!”顾青山横冲直撞。 门房赶紧爬起来阻拦,却像是力不从心,拦不住他。 眼看顾青山要闯进里头。 “站住!”守在顾家的羽林军亮出腰牌,“出去。” 顾青山不认得这羽林军,但他认得那腰牌。 那是羽林军,是皇帝亲兵的腰牌啊! 顾青山吓了一跳,他顿时恶狠狠瞪向宋家门房。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他就说,自己怎么突然那么大神力。 顾青山连忙退出宋家,心里震惊不已……宋家要出事了?要不怎么会有羽林军把守? 为避免被牵连,他是不是应该赶紧休了宋明礼? 但现在撇清关系,会不会晚了点儿?毕竟他今日去接宋明礼,羽林军是看见的! 顾青山心里惴惴不安。 孙氏见他独自回来,顿时气得捶床,“这个贱人!她还拿乔,不肯跟你回来吗?” 顾青山心神不宁地摇摇头,“我没见到她。” “什么?”孙氏尖声道,“宋家欺人太甚!竟拦着不叫你见她?他宋家什么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山儿,现在就写休书!休了她!” “还救不救二弟了?”顾青山抬起头,语气幽幽道。 母亲的尖声,吵得他脑袋疼。 “救,当然救!”孙氏急得嘴角起疱,“宋明礼人不在家,嫁妆不是还在吗?” 顾青山黑着脸,“私自动她嫁妆,侯府的脸还要不要了?” “山儿,你不能不管你二弟呀!他可是你亲弟弟呀!”孙氏大哭,“他才十五岁呀!他还小,他的人生不能毁了呀!” “更何况,宋明礼嫁到我们家来,她便是我们家的人!她的东西,自然也是顾家的东西!为了救顾家人,怎么就动不得了?她若是在家,必当主动拿出来!” 孙氏不断哭嚎,甚至说,顾长海若有事,她不如死了算了。 “母亲别哭了!”顾青山拧着眉头,“我去她院中看看!” 顾青山当真带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下人,来到栖迟院。 宋明礼回娘家,把贴身的大丫鬟带回去了,但还有给她看院子,守着东西的周嬷嬷和几个二等丫鬟留在顾家。 丫鬟们一看,顾青山气势汹汹,还带着人,当即觉得不对,上前阻拦。 “世子爷,您这是干什么?这是少夫人的院子!” 顾青山一把将人推开,“这是我顾家的院子。” 他来到库房门前,库房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砸锁,开库房。”他吩咐道。 几个丫鬟吓了一跳,虽害怕,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挡在门前。 “不行!这是少夫人的嫁妆!世子爷,您怎么能私自动少夫人的嫁妆!?” 堂堂侯府,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呀! “把人拉开,嘴堵上。”顾青山黑着脸,拳头捏得紧紧的。 几个丫鬟不肯让开,却哪里是顾青山带来那些下人的对手。 她们几个,有人挨了巴掌,有人吃了拳头。都是娇弱的女孩子,不多会儿就被推倒在地。她们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堪,脸上还印着大巴掌印子,半张脸都肿了。 周嬷嬷年纪大了,见情况不对,一早就溜出栖迟院。 不等顾青山下令封住栖迟院,她已经脚下抹油,从角门溜走了。 顾青山命人砸了大锁,闯入存放宋明礼嫁妆的库房。 “她已嫁作我顾家妇,她的东西,自然也是我顾家的!只要我还没休她,这些东西便都属于……” 从孙氏那儿学来的话尚未说完,顾青山却愣住。 库房里东西虽多,却都是大件儿,像那紫檀嵌百宝大座屏风,一人高的五彩大花瓶,黄花梨的桌案配椅子…… 这些东西也值钱,只是太大件儿了,若是搬出去卖了,太引人耳目。 “珠宝首饰,那些小件儿呢?现银呢?”顾青山把库房翻了个遍,却也没找到那些东西。 他声色俱厉地质问门外,被甩了巴掌的丫鬟。 “能变卖的,少夫人早就变卖了!”丫鬟又委屈又生气。 顾青山怒哼一声,回到库房里,他迟疑片刻,“搬!” 既然锁都砸了,这些家具大件儿也是值钱东西,宋明礼在家也必然同意。 顾青山一声令下,下人立刻搬起来。 周嬷嬷逃命似的离开顾府,雇了辆车就直奔宋家。 她也被羽林军拦在了门外。 周嬷嬷当即哭道,“求求您,给我们家小姐传个信儿,世子爷带了下人来,把她嫁妆库房的锁砸了!要动她的嫁妆啊!丫鬟们拦着不肯,个个都挨了打!老奴若不是跑得快,也要被打了。” 羽林军闻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长宁侯府,都这么不要脸了?竟然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儿? “咳咳咳……周嬷嬷,多谢你来告诉我。”宋明礼被紫苏搀扶着,穿着厚厚的风氅,一脸憔悴。 才说了自己染了风寒,总不能太活蹦乱跳。 “大人,小妇人不便出府,还求大人派人去京兆府报官!我娘家陪嫁多有贵重之物,更有当年,皇上赏赐给爹爹的珍宝!那是我预备留给儿孙后代的!”宋明礼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她身形消瘦,似乎风一吹,人就要倒了。 但她目光中却透出坚韧不屈,“顾家趁我不在,私自动我嫁妆,与礼法不合!求大人,帮帮小妇人!” 她是宋家大小姐,更是侯府少夫人,用不着这般客气。 但看侯府的架势,根本没把这儿媳放在眼里。 看着眼前女子黑发如云,眉目如画,一双明眸好似秋水,好似下凡的仙子楚楚动人。可这般美人,长宁侯府竟如此作贱! 年轻的羽林军不乏浩然正气,他指了个下属,“你,带这嬷嬷去京兆府报案!” 第31章 吃进去的给我吐出来 宋明礼谢过那位羽林军,被紫苏搀扶着,回到自己院中。 紫苏打量她的脸色,担心她备受打击,但这么一看,却不由一愣。 “小姐看起来,还挺高兴?” 宋明礼在自己的闺阁院子里,身边都是自己人,绷不住笑意,“我当然高兴!贴补顾家七年的损失,就要拿回来了,我能不高兴吗?” “啊?”紫苏怔了怔,小姐的账一直是她在管,这七年来,小姐可没少往顾家贴钱。 顾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紫苏也门儿清,“他们哪有钱还给小姐呀?” 侯府不过是个虚架子,表面光鲜罢了! 而且,这些年,表面的光鲜,都是小姐给贴补出来的! 宋明礼哼笑,“都闹到京兆府了,顾家岂能不吐出来一点儿吗?” 自打她重生以后,她便亲自整理账册。前世她把自己的私产,统统推给紫苏。 而她,则全心全意替顾家经营料理,替顾家扩展营生,料理庄子,想法儿地让顾家的铺子重新盈利,把那些不尽心的掌柜,都设法换掉。 这辈子?呵,她的精力当然要放在自己的私产上。 至于顾家……已经从根儿上烂了,就让他腐烂得更快。 “小姐回来之前,把首饰和现银,以及地契都带回来了,是早就防着今日之事吗?”紫苏问道。 问完,她又觉得不可能,除非小姐能未卜先知。 宋明礼笑了笑,“我哪儿知道那么多?不过是想清点清点自己还剩下多少东西。谁想到,倒是歪打正着了。” 她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了,重活一世,能还便宜了顾青山? 京兆府接到报案,原本不会行动那么快。 但一看,前来报案的竟然是身着便装的羽林军。 那羽林军露出腰牌,京兆府片刻不敢耽搁,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直达现场。 他们来得太快了,顾青山正指挥着下人往外抬那些贵重的大件儿呢! “小心点儿!紫檀木的,别磕坏了!” “东西都放下!所有人不许妄动!”京兆府差役大喝一声,“京兆府接到报案,有人砸了门锁,窃取女子嫁妆私产!” 他们来的太及时,顾青山连现场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砸坏的大锁,还在地上躺着。 被打的丫鬟,脸上肿着巴掌印,身上还有鞋印,正抱在一起嘤嘤地哭。 这人赃并获,以及丫鬟们的惨样儿,让京兆府的官差,都忍不住嘴角直抽。 “请世子,跟我们走一趟!”差役冷声道。 顾青山从头顶麻到脚底,他色厉内荏地怒斥,“胡闹!这是本府家事!何人报官?谁窃取了?这是我顾家!钥匙丢了,我砸锁取东西怎么了?” 官差面皮直抽抽,世子爷看起来仪表堂堂,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呢? “来,报案人,你说!”差役让周嬷嬷往前站,“不必害怕,他若打你,便是妨碍公务。” 周嬷嬷连忙垂首道,“这是我家小姐独居的院子,那库房是我家小姐存放嫁妆的库房。钥匙一直在老奴这里保管。世子爷趁我家小姐回娘家小住,便砸锁,强取我家小姐的嫁妆,丫鬟们阻拦,全都挨了打!” 官差看向顾青山,“走,世子爷,有什么话,回衙门里去说!您是世子爷,矜贵人,我们是粗人,若叫我们动手,怕您吃苦头。” 顾青山听着这满是嘲讽,甚至带点威胁的话,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哼!”他一甩袖子,狠狠瞪了周嬷嬷一眼。 “把东西放下,都带走!”官差把几个抬东西的下人,也统统抓进了京兆府。 听说是羽林军带着人来报案,京兆尹也不敢懈怠。 这案情太简单了,都不用审,事实清楚明了。 北厉有律,女子出嫁后,嫁妆归女子自己处置。女子若有子女,其死后,嫁妆归其子女。女子若无子女,死后所余嫁妆退还娘家。 “世子所谓的‘家事’已经触犯了北厉律法!并非你一句家事便可了了。”京兆尹厉声道,“来呀,当庭杖十,以滋惩戒。” 顾青山确实不知道,北厉还有这样的律法。 他更想不到,他堂堂长宁侯世子,竟然要被当庭打板子?!他的颜面何在? “我乃长宁侯世子!”顾青山铁青着一张脸道。 京兆尹面不改色,心里却说,来报案的是羽林军,那可是皇上亲兵!现在朝中正在审核官员,正好让皇上看看,他京兆尹多么铁面无私,秉公执法! “打!”京兆尹一根令签扔了下去。 顾青山被摁在长凳上,十杖砰砰地打在肉上,疼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十杖还没打完。 那位周嬷嬷却又来了,“大人!我家小姐的嫁妆少了!丢了东西了!” 顾青山冷汗涔涔,“我可什么都没拿!你休要血口喷人!” 周嬷嬷却拿出嫁妆单子,又拿出平日礼尚往来,库房出入的单子。 “证据在此,大人可命人查证比对,老奴不敢撒谎,真的丢了东西!”周嬷嬷哭道。 京兆尹与他的主簿对视一眼,最终下令,“长宁侯世子收监,待案情查清,再行发落。” …… 到傍晚的时候,孙氏才听说,原本是叫大儿子设法弄钱,救小儿子。 可谁知,钱没弄到,小儿子没救出来,大儿子却先进去了! 她嘎地一声,就要晕过去。 赵嬷嬷赶紧掐人中,使劲儿摇晃,“夫人,夫人您可不能晕啊!如今全府上上下下,都指望着您呢!” 孙氏又气又急,“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托人去京兆府打听打听,这案子究竟要怎么办?”赵嬷嬷出主意道。 孙氏闻言,想了想,连忙命家里机灵的小厮去京兆府打听。 京兆府的主簿,算账很是厉害,他连夜看账,很快就看出账目上的问题。 “老爷,这侯府可真有意思,既没多少家底儿,家里还有个药罐子,偏偏还要维持过去奢靡的生活,养着一大群仆从……”主簿不屑的摸着胡子,“钱从哪儿来?竟是从儿媳妇身上吸血呀!难怪周嬷嬷说,东西丢了,可不是‘丢了’嘛!家贼难防啊。” 京兆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哪是家贼?这是强盗。” “老爷,长宁侯府派了人来问案情,”京兆尹的家仆进来禀道,“问他家世子,何时能回去?” 第32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京兆尹摸着胡子,琢磨了一阵子。 他对主簿道,“你核算一下,宋氏的损失大概是多少,叫他们补齐银子,宋氏那边若不再上告,案子就可以结了,世子也能放了。” 主簿领命,家仆也得了消息回去禀报。 因为京兆尹有交代,主簿不敢懈怠,连夜算出了个大概数字。 “五万两?!”孙氏听闻这数字,当即跌坐回椅子里。 她当即跑去老夫人的崇明堂哭诉,“如今海儿还没救回来,山儿又被关进了牢里,这叫我可怎么活啊!都是那宋明礼害得!这娶得什么媳妇儿,娶得是个祸害呀!” 老夫人冷哼一声,“花她嫁妆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 孙氏一噎,当即委屈瞪向老夫人,“又不是我一个人花的!” 老夫人怒哼一声,“若不是你这婆婆做得太过分!景佑出了事,你偏袒奶娘,寒了她的心!她怎么会回娘家住!” “她若不回娘家,便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儿!长海出事,她这做嫂子的,还能看着不管?” 孙氏哼了一声,“现在说那些,岂不晚了?” 她不护着奶娘,奶娘把她供出去怎么办?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山儿和长海救出来。”孙氏把下人去京兆府打听的消息说了。 “五万两!”老夫人也吃了一惊,“现在叫侯府上哪儿拿这么多钱去?” “京兆府说,若是没钱赔偿,就要把山儿关在大牢里!”孙氏又哭起来,“侯爷的身体那个样子,家里的两个男丁都进去,侯府就要完了呀!” 老夫人按了按额角,脸色发青。 她叫嬷嬷扶着她起来,颤巍巍地走进里间。 孙氏探头探脑地看。 不一会儿,老夫人又颤巍巍地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方木盒,以及一串钥匙。 “我的一点私房,都在这儿了,你看看,能贴补多少!”老夫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孙氏连忙接过那木盒。 她回去一算,不由惊叹,“老虔婆还挺有钱,这私房钱竟有近万两!这么多年,她跟宋明礼哭穷,装可怜,让宋明礼心甘情愿给她花银子! “她还说我是恶婆婆?她不是恶祖母?至少我才是宋明礼的婆婆,她一个祖母,竟然占我儿媳妇的便宜!” 孙氏嘀咕一番,又泛起愁容。加上侯府面儿上的钱,这才刚凑够一万两,还差那么多! 孙氏犹如割肉一般,把自己的库房打开,当年的嫁妆,以及这些年的添置…… 她的手里的私房也有一万余两。 “当初令仪出嫁之时,宋明礼给她贴补了不少嫁妆!如今娘家遭难,去跟她开口,就算娘家借她的,她不能不帮补娘家!”孙氏心疼女儿,但两个儿子更是她的心尖儿。 如今要救儿子,女儿那只能先欠着了! 赵嬷嬷连忙往姑爷家去。 孙氏翘首以盼,可没过多久,赵嬷嬷却哭丧着脸回来了。 “她不肯借?”孙氏尖声道。 赵嬷嬷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二小姐说,不是不想帮娘家,是她如今日子也不好过。她把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也不必还她了,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借还。” 孙氏接过赵嬷嬷递上的银票一看,“才五百两?她出嫁时,宋明礼给她添妆的,都不止这个数!” 赵嬷嬷叹了口气……要说,顾家人在这方面,都挺像的,自私自利。 孙氏托人打听说情,看能不能少点儿。 谁知,她过去那些跟亲姐妹一般的手帕交,竟然都躲着她。 只有她那个嘴毒的嫂嫂,命人告诉她,“听说你们家,趁儿媳妇不在家,砸了人家库房的锁,偷了人家的嫁妆,被京兆府把人抓了?” “这事儿真的假的?圈子里都听见风言风语了,若是真的,赶紧把钱补上,把人捞出来!若坐实了罪名,日后在京都,还有脸见人吗?” 她这个嫂嫂,嘴是真毒。 孙氏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儿去,但她也明白,这事儿实在拖不得了! 她别无他法,只好变卖了侯府的一些地产,铺子,又偷偷借了印子钱…… “等我儿回来,这钱必能想办法补上。”孙氏终于凑够了五万两,交到了京兆府。 宋明礼还在宋家,却收到了官府送来的账册,结案告知书,以及银子。 “小姐真是神了!真把钱要回来了啊!”紫苏对着账册,一遍一遍的数算。 “你是财迷吗,都算了五遍了,还没算够?”墨兰在一旁调侃她。 紫苏笑得像朵花儿,“我高兴嘛!这都是老爷给小姐准备的,却便宜顾家那些人……” 紫苏原本笑着,话没说完,她却哭了。 “好了好了,你家小姐以前太傻,现在活明白了!不再送上去叫人吸血啦。”宋明礼安慰她道,“以后呀,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嗯!”紫苏重重点头。 宋明礼收到银子,表示不再上告。 那边,京兆府把在牢里关了几天的顾青山放回了家。 顾青山挨了板子,在牢里也没有大夫,没有药。 他趴在床上,连床都起不来。听闻母亲为了救他和弟弟,变卖了田产铺子,甚至还借了印子钱,他当即便发了热,大病了一场。 顾青山虽然放出来了。 但他窃取媳妇嫁妆的名声,也在京城不胫而走。 文人要脸面,这事儿外人不知道,倒也罢了。但消息一经传开,跟他做朋友,似乎都成了耻辱。 昔日还同他有些来往的朋友,如今都在外表示,跟他不熟,早就断了来往。 他托人打听请先生的书信,更是原封不动,给退了回来。 顾青山趴在床榻上,虽有小翠伺候他饮食起居,但他这几日,就跟落在油锅里一样煎熬。 宋明礼这些日,却是两辈子活得最畅快的日子。 虽有羽林军把守宋家,没有出入的自由,但她心里却是自由自在的。 唯一叫她挂怀的,便是离家的宋砚舟。 “大哥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宋云启嘀咕道。 “带上今天已经二十五天了。”宋明礼立即说,“也不知我给大哥的信,他看到没有。” 宋明礼本想提醒大哥,小心三皇子。但大哥从宫里面圣回来之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他什么时候走的,宋家人都不知道。紧跟着,宋家人就被软禁在府上,不能私自外出。 宋明礼只好写了封隐晦的信,提醒大哥,希望大哥能看明白。 只是宋明礼不知道,她那封信,此时,正摊开在皇上的案头。 第33章 帝王之术 皇帝看着信纸上娟秀的字迹。 “我做一梦,梦见三颗星连在一起,化作一支利箭,正射在哥哥胸前!我惊醒过来,一身冷汗,后怕不已,我不知这梦是何意,但哥哥千万千万小心!” 皇帝从信纸上抬起头来,看着跪在面前的宋砚舟。 宋砚舟还带着伤,脸上没多少血色。但青年人的脸上却有着自信又坦然的光。 “你说,此去东海,当真寻到了宝珠?”皇帝沉声问道。 宋砚舟从怀里掏出一方简陋的粗布。 粗布里头包着什么东西,鼓囊囊的。 皇帝日常所见,所用无不极其精致,这样的粗布,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不由皱起眉头,若真是宝物,岂能用这么粗制滥造的布料随便包一下? 可当宋砚舟缓缓打开那方粗布时,皇帝不由瞪大了眼睛,目光都直了。 宋砚舟将双手举过头顶,他双手托着那块粗布上,竟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珠。 珠子盈盈泛着梦幻般的紫色光泽,可当皇帝微微起身,再看,那紫色光泽,竟变成了金子的色泽。 皇帝赶紧闭了闭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再看,那珠子竟是不同的角度便能看到不同的光泽。 珠圆玉润,光泽迷人。 就连那不堪入目的粗布,在宝珠的光泽之下,都显得无比矜贵。 “呈,呈上来!”皇帝摆摆手。 一旁的内侍赶紧上前。 “小心点!”皇帝惊道。 内侍更加小心翼翼,捧着的东西,恐怕比他的命都贵重……不,是贵重得多。 皇帝接过那宝珠,宝珠入手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一股温润之感,一股力量从手心传递到心头。 他浑身一震,仿佛一下子又体会到了年轻时候,那种精力充沛之感。 “好!好宝物!”皇帝惊喜不已。 比他预想的还好! 宋砚舟入宫求见,说宋大将军托梦叫去东海寻珠时,皇帝心里是有疑虑的。 虽有怀疑,但“夜明珠”是他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 越是不为人知,他越是在意。 宁可错信,不可放过这机会——皇帝叫宋砚舟去了,并且叫他秘密地去,且软禁了宋家人。 倘若他不回来,或是别有企图,宋家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谁知,宋砚舟没有让他失望,反而让他大喜过望! 这颗珠子,比他失去光泽的夜明珠更美,更大,更炫目。 “如此粗布裹着明珠,献给皇上,非臣子有意失礼,实在是……不知为何走漏风声,路上臣子遇袭。险些丢了性命。” 宋砚舟解释道,“臣想着,便是臣死,这颗珠子也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皇帝爱不释手的捧着那颗宝珠,但他目光重新落到宋明礼的信上。 他叫内侍把信交给宋砚舟,“你看看,你妹妹这梦,是何意思?” 宋砚舟一愣,双手接过信来,信很短,他的脸色却变了几变。 他放下书信,却是连忙叩首,不敢说话。 “看明白了?”皇帝皱眉问道。 “臣子不、不敢乱猜……” “猜!”皇帝道,“恕你无罪。” “臣子……怀、怀疑是、是三皇子的人,半路截杀臣子。”宋砚舟沉声道,“臣与他们交手,他们皆是死士。从他们的功夫路数上来看,这些人出自大内。” 皇帝闻言,立刻眯眼。 “出自大内,也可能是太子,可能是二皇子,你为何单怀疑三皇子?” 宋砚舟皱紧了眉心,半晌才吐出一句,“直觉……臣子本就有此怀疑,看到小妹的信之后,更笃信这直觉。” 他说完,脸上的血色尽褪,看起来更苍白了。 凭直觉猜测,都敢告诉皇上……他真是不要命了。 一旁的内侍,也暗暗吸了口气,用惋惜的目光看着他,微微摇头。 好好一个青年,还以为他献上宝物,能有个好前程呢…… 谁知他如此耿直,就是编个更好的理由也好啊! “哈哈哈哈……”皇帝却忽然笑起来,“你起来,朕既说了恕你无罪,怎好出尔反尔。” 皇帝挥挥手,叫殿内伺候的内侍都退了出去。 这些内侍太监,都是皇帝的心腹。 连刚才那话,皇帝都不背着他们,但这会儿却叫他们退了出去。 宋砚舟颤巍巍起身,不是因为怕,是因为疼。 他身上还带着伤。 “你来。”皇帝对他招招手,叫他上前。 宋砚舟微微一愣,他是习武之人,焉能如此靠近皇帝? 皇帝却笑看着他,“过来。” 宋砚舟咽了口唾沫,紧张靠近,尚有五步,他不敢再往前了。 皇帝却笑着指着一旁准备好的锦盒,“你不过来拿,难道让朕亲自递给你?” “不敢!”宋砚舟连忙躬身上前,双手捧过锦盒,又连忙退了几步。 “打开看看。”皇帝吩咐。 宋砚舟打开那锦盒……短短一瞬,他脑子里划过了许多可能,甚至连毒酒、匕首都想到了。 却没想到,锦盒里是一套玄色绣衣,半块虎符,一支节杖。 宋砚舟惊愕抬头。 “朕的儿子们大了,朝中也有许多居功自傲的武将,还有玩弄权术的文臣。”皇帝缓缓说道,“帝王之术,首先不能坐在高位,却被人蒙着眼。” “绣衣使者,是朕秘密建立的组织,不同于羽林军。羽林军是朕的亲兵,是朕的刀。而绣衣使者,是朕的眼睛,朕的耳朵。” “绣衣使者,直接受命于朕,暗中监察百官,事情紧急,可拿出节杖,先斩后奏!见杖如见朕!两个半块虎符拼齐,可直接调兵五万!” 宋砚舟没想到……真叫妹妹说中了! 他冒险取来宝珠,竟能换来皇帝信任! “不过绣衣使是秘密机构,你此生恐怕难有你父亲那般光宗耀祖的威名了。”皇帝似笑非笑看着宋砚舟。 宋砚舟连忙叩首,“宋家只愿忠于陛下,只要能为陛下效劳,就是宋家的荣耀!” 做到父亲那个位置,又如何? 还不是被皇帝忌惮,被小人陷害? 相比较那样的威名,宋砚舟更希望他能护一家人平安! 皇帝对他毫不迟疑的反应很满意,扔给他一个信封。 信封上的字,是异邦文字,但笔迹却有些熟悉。 宋砚舟狐疑打开信封,展开里面的信一看,他大惊失色,“不可能!父亲不可能通敌!他从没有谋反之心!这是陷害!” “是旁人仿了父亲的字迹!” 皇帝看着他,微微一笑,“你猜,朕为什么要把这封信给你?” 第34章 景佑倒有些像靖王 宋砚舟心里有点儿慌,脑子很乱。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皇上相信父亲?” “这要看你。”皇帝郑重地看着他,“做好朕的耳目,朕便相信你们父子。一时为绣衣使,便一辈子都是绣衣使。” 宋砚舟连忙叩首,他将信放回信封,双手奉上,交给皇帝。 “父亲一辈子忠君报国,从未有异心。”宋砚舟跪在地上,掷地有声,“臣愿为了父亲的一世名声,更为了报效皇上,尽心竭力,一生一世,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宋砚舟明白了。 皇上也需要犬牙,他想在青史做明君,有些事便不好做在明面而上。 而自己,就是被皇上挑中的犬牙。 他是被皇上亲自选中的绣衣使,除了皇上,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在民间与官场,他不会再有父亲那般的显赫名声,与影响力。 不过……正好! 宋砚舟垂眸暗笑……皇上给的,正是他如今想要的! 父亲一世英明得以保全,他就做那个暗中的“鹰爪”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宋家的危机,已经度过了!只要他还在为皇上效命,皇上就不会动宋家! “去御药房,领最好的伤药。”皇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你的直觉不错,做耳目,最重要的就是敏锐的直觉。” 宋砚舟微微一愣……看来皇上已经察觉了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呀! 也是,皇上手底下,肯定不止他这一个“绣衣使”。 朝中那些人恐怕还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呢,却不知,皇上有这么多藏在暗处的耳目,什么都瞒不过他! “另外,你那个妹妹,颇有些机缘,平日多留意她。”皇帝敏锐道。 “是!臣谢皇上!”宋砚舟领命谢恩。 皇帝命亲信的太医给他看伤,知道他伤势之重,当时情况之凶险。 皇帝对宋家这个年轻人,不由更加满意,“敏锐,警惕,功夫好,有勇有谋,只要他足够忠心,便是朕手中的利器!” 有宋大将军通敌谋反的“亲笔信”,有宋家上下那么多口人的性命——皇上不怕他不忠心。 太医医术不俗,御药房给他用的又是最好的伤药。 宋砚舟从宫里秘密回到宋家时,已经觉得身上的伤不是那么疼了。 见到母亲,二弟,以及笑容明媚的小妹母子两个,宋砚舟顿时觉得,再多的危险,再辛苦,也值得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宋云启惊道。 “嘘——” 宋砚舟把手指放在薄唇边,满目宠溺地看着小妹。 “你说得对,”宋砚舟眼底满是星辉与温柔,“有一个人可以救宋家,那个人,必须是我。” 宋明礼顿时笑容更加明媚。 “也是你!”宋砚舟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谢谢你,给大哥指了路,也给了大哥信心!” “大哥是一叶障目,而我,只是碰上了运气机缘。”宋明礼道。 “运气怎么不是实力的一种呢?”宋砚舟道。 宋云启抱着肩膀,皱着眉,“喂!够了吗?你们相互吹捧,也得有个限度?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哦,二哥啊,以后你就跟着大哥吃香的喝辣的!”宋明礼玩笑道。 宋砚舟也拍着他的肩道,“对小妹好点儿,让她下次再碰上什么机缘,也拉拔你一下!” 宋云启:“……我算看明白了,你俩是亲生的,我是捡的!” “二舅舅吃醋啦!”景佑笑道,“羞羞,这么大的人,还会吃醋!” “嘿,你个小屁孩儿!还敢嘲笑舅舅!看舅舅不打你屁股!”宋云启作势要揍他。 景佑拔腿就跑,宋云启在后头追。 宋砚舟摇头,无奈发笑,“多大人了,还跟着孩子似的……” 看着两人玩闹,宋砚舟没提他这一路凶险,倒是轻声说,“那焦大不肯跟我来京,一开始甚至不愿教我潜水,听说我是宋家人,他才转变了态度。” 他转脸看着小妹,总觉得小妹这机缘太过于奇妙。 宋明礼也觉得玄妙,难道那焦大也是重生回来的人?还记得前世她救过他? 不过那焦大不愿再来京冒险,此生无缘再见了。 宋明礼看着景佑,满目慈爱笑意。 宋砚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跟着轻笑。但笑着笑着,他脸色却变得越发郑重。 他目光紧紧盯着景佑,简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身子站得笔直,神情从郑重变得兴奋。 “大哥?”宋明礼有些心惊地唤他。 “妹妹呀……你生了个什么天才!!”宋砚舟惊叹道。 宋明礼也向二哥和景佑看去,只见景佑速度很快,身姿敏捷,如同一只灵巧的小猴子一般。 他总是能在二哥堪堪要抓到他的时候,身形一闪,突然变换方向,有惊无险的躲开。 宋明礼满是笑意,“是二哥逗他,一直让着他罢了。” “不不,”宋砚舟语气笃定,目光兴奋,“这般年纪,能将我宋家的功夫步法,运用纯熟,实乃天才!” “假以时日,他的功夫必能超过他两个舅舅。说不定,在他十几二十几岁的时候,个人功夫,就能赶上爹爹巅峰时期!” 宋砚舟说到这儿,忽然面色一顿,狐疑地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被他看得莫名奇妙,“怎么了,大哥?” 宋砚舟眉头微蹙,神情古怪,“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与顾青山皆非有习武天赋之人,怎么景佑有如此过人天赋?” “他这般天资,倒是很像一个人……” 宋明礼看着宋砚舟。 只见他薄唇轻启,声音很轻,缓缓道,“像靖王殿下……” “哥!不可浑说!”宋明礼皱眉道。 宋砚舟也猛地一个激灵,连忙向妹妹道歉,“是哥哥浑说!我的错,你莫生气,这里没有旁人,这话不会再提了。” 但这话,就像一个钩子……在他脱口那一刻,他越看景佑,越觉得像靖王。 不仅仅是过人的天资,甚至连他的眉眼,他的脸型,都颇有肖似之处。 但宋砚舟也明白,这话要是让人听见,妹妹的名声可就完了。 他一向谨慎,刚刚可能是才得了皇上信任,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大意了。 他暗暗发誓,要把刚才那想法,封进心底,再不提及。 …… 宋砚舟回府,驻守在宋家的羽林军也跟着撤走。 顾青山在家里躺了几日,在小翠的悉心照料之下,他挨那十板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气势汹汹地来到宋家,今日势要把宋明礼给接回去! 他今日可是有备而来!不怕宋家不肯放人! 他不但要把宋明礼接回去——他还要她哭着喊着,求着回去! 顾青山坐在宋家的小花厅里,神色孤高冷傲。好似他来接宋明礼,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似的。 倒是全然忘了,他是如何砸了人家库房门锁,如何被抓入京兆府大牢。 第35章 今日这脸,可算是丢尽了! 宋明礼来到花厅见顾青山。 顾青山立刻朝他身后看去,见宋家两位哥哥都不在,他暗暗松了口气。 “景佑呢?”顾青山冷声问道。 宋明礼淡淡道,“族里来了几位长辈,他在给长辈们请安。” 顾青山不屑地哼了一声,“景佑是我顾家的孩子,我今日是来接他回去的,宋家休要拦着。” 宋明礼闻言,面色骤然一冷。 顾青山见她面色有变,心中快意,“你若想跟他一起回去,便回去,你若不想回去,我也不勉强你!” 顾青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狠狠拍在桌子上。 那张纸赫然写着休书。 顾青山脸上得意洋洋,以景佑为威胁,不怕宋明礼不跟他回去。 “世子这是何意?”宋明礼挑眉看着顾青山。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你若不愿回顾家,我也不勉强你!但景佑,是我顾家的孩子,我今日定要带走!”顾青山冷哼。 宋明礼冷漠看他,“景佑被奶娘欺骗,掉入冰冷的湖水中时。我可没见你们把他当做顾家的孩子!” “奶娘在你的院中,她被外人指使,怀有歹心,那也是你这主子失察!”顾青山拍桌道,“你有什么资格怪旁人?” 顾青山满脸怒气看着她。 家里人不是都说,她最是温柔和善,最是怕冲突,看情况不对,她总是最先退一步,最先道歉的那个? 现在,他的怒气还不够明显吗? 宋家的两位哥哥也不在这儿,没人给她撑腰,她总该害怕,总该服软了? 自己连休书都拍出来了!她就不怕自己真的休了她? 宋明礼拿起休书看了眼,嗤笑道,“夫君要休我可以,只是我身为顾家妇,伺候公婆祖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给公公看病抓药,送小姑子出嫁的添妆,送小叔子去书院读书……这些账,都一笔一笔算清楚! “另外,奶娘谋害景佑,我要惩治奶娘,侯夫人却百般维护,顾惜一个刁奴,丝毫不在意景佑死活…… “我不放心将景佑放在这样的顾家!若要休妻,我要带走景佑!” “你……”顾青山瞪圆了眼睛,她这像是害怕的样子吗? 她这般咄咄逼人,看起来比自己还凶悍? 宋明礼吩咐道,“来人,拿纸笔来。请世子重新写休书,把我刚才说的都写清楚,我与世子,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你做梦!你休想!你这恶妇!”顾青山大怒,猛然起身,一巴掌朝宋明礼扇过来。 墨兰身子一晃,人眨眼之间,便从外头,到了宋明礼跟前。 她一把抓住顾青山的手腕。 于此同时,紫苏也往前一站,挡在宋明礼前头,她本想替自家小姐挡下这一巴掌。 顾青山被墨兰抓住手腕子,他挣扎了两下,竟未能挣脱。 他不由诧异看了下墨兰……这女子,真是不可小觑,竟比他一个男人还有力气?! 他今日可不是来“休妻”的,他不过是拿休妻和景佑,威胁宋明礼!逼她回顾家! 顾家赔了那么多银子,已经大伤元气,根本经不起折腾了。 而且顾家上下,养着那么多张嘴,没有她回去,还真是要转不起来了…… “顾家才出了那么多事,父亲想请我母亲回去收拾烂摊子,非但不好言相请,好好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反而咄咄逼人,恶语相向。” 景佑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看着顾青山,“这就是父亲言传身教的为人之道吗?” 顾青山僵硬地朝门口看去。 这么一看,他不由一惊。 站在门口的,可不止景佑一人,还有好些年长之人。 这些人略有些眼熟,但顾青山许久不在京城,竟一时想不起他们是谁。 他心中猜测,这就是宋明礼所说,宋家族中长辈? “放手!”顾青山怒瞪墨兰。 墨兰松开手,将宋明礼和紫苏都护在身后。 景佑童声稚气,却掷地有声,“你为何打我母亲?我落水你不顾,是不仁不慈。我母亲不在家,你窃取她嫁妆,不忠不义。 “今日又前来宋家,欺辱我母亲!这是顾家的家教吗?那这样的顾家,我不回也罢。” “你!”顾青山气得面红耳赤。 但门外站着那么多长辈,他还真不敢再口出狂言。 他余光瞟见那些长者们眼底的严厉和不屑。 他忍着心头怒火,陪着笑脸朝他们躬了躬身,又对宋明礼陪不是,“对不起,今日是我冲动了。实在是……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昏了头了!我并非要休弃你,是来接你回去的,又恐怕你不肯跟我走,这才……出此下策。唉,都是我的错。” 顾青山垂下眼眸,演绎着可怜和卑微。 “明礼,你若不肯原谅我,我今日便给你跪下了!” 顾青山祈求地看着宋明礼。 正在此时,宋家的小厮来禀,“三小姐,东西都给您装上车了,二少爷说,他送您回去,问您什么时候走?” 小厮说完,这才发觉花厅内外,气氛不对劲儿。 他抬头朝里看了一眼,“哦,姑爷来了,您是来接我家小姐的吗?正好,小姐和小小少爷的东西,都装上车了。” 屋里屋外,这么多眼睛,都看着顾青山。 他顿时僵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 没人动他,他却觉得如同被当众甩了好几个耳光。 这小厮来得真是时候……当众证明了他的“小人之心”。 他又是休书,又是拿景佑威胁,甚至故意说“跪求”……谁知,宋明礼已经准备好回去了。 顾青山攥紧了拳头……今日这脸,在宋家族中长辈面前,可算是丢尽了! 但,好在宋家已经没落了! 宋大将军都不在了,宋家族老看到了又能怎样? “是我错了!”顾青山忍气吞声,“既然你已收拾好东西,这便跟我回去!你已在娘家住了一个多月了,气也消了?” 宋明礼向门外那些人行礼告辞。 那几个人,对宋明礼只是微微点头,却对景佑目光亲昵慈爱。 “明日学堂再见!”其中一个还对景佑点头道。 景佑恭恭敬敬朝他们躬身行了师生之礼,这才跟着宋明礼离开。 顾青山也朝他们告辞。 可谁知,他们连看都懒得看他,竟完全无视他,转身边走边说,把他忽视个彻底。 顾青山脸色黑如锅底。 顾青山跟着宋明礼上了马车,他打量着母子俩,“那些人是什么人?怎么对景佑说学堂再见?” “你知道张先生走了?你要把景佑送到宋家的族学学堂?” 顾青山又觉得不对,他也没听说宋家有什么族学呀? 第36章 景佑成了香饽饽 宋明礼靠在枕囊上,似乎懒得说话。 顾青山暗暗咬牙,他目光转向景佑。 还没等他开口,景佑就气哼一声,将脸转向一旁。 顾青山:“……” 想到回去以后,许多事还得靠宋明礼,顾青山不由放软语气,“你再请一个先生来府上,景佑天天去宋家的族学也不方便,叫外人看见了,不知怎么说我侯府呢!” 宋明礼微微一笑,“侯府还怕人说吗?” 顾青山顿时一噎。 侯府最近可没少被京都人议论,随便往哪个酒肆茶肆里一坐,几乎都能听见几句侯府的热闹。 顾青山拳头捏得生疼,“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没见过你这样做人妇的,动不动就报官!” “第一次报官,是有人要谋害我儿性命!第二次报官,是有人砸了我库房的锁,窃取我嫁妆。” 宋明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世子若觉得我不堪为人妇,还是我刚才的条件,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掉头,回宋家!”宋明礼朝外头吩咐。 顾青山气得眼前一黑,“我……我还说不得你了?” “不掉头,回侯府!”他也朝外喊道,“随你……” 他闭上眼,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宋明礼跟家人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呢? 她这样,像是好欺负的样子? 顾青山总算把宋明礼母子接回了侯府……但他却心神不宁,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但具体是什么事儿呢? 他一时又理不出头绪——直到第二日一早!两辆马车停在侯府门外。 顾青山听门房传话说,“琅琊王氏,跟清河崔氏都派车来侯府了,车都停在门外呢!” “噗——”顾青山嘴里的茶喷了。 琅琊王氏?清河崔氏?那是顾家踮起脚尖,搬来梯子,都攀不上的高枝儿! 他们主动派车来侯府? “太阳也没打西边儿出来呀?”顾青山偷偷掐了把自己,嘶,疼!不是梦! “来干什么的?算了算了,我亲自去看看!” 顾青山忙不迭的去往门口。 却见两家竟都派了自家的小公子,带着小厮前来。 此时,两家的小公子,各拉着景佑的一条胳膊争抢。 “去我家!我家族学可有名了!先生都是名师大儒!”王家小公子道。 崔家小公子也不甘示弱,“谁家没有名师大儒似的?去我家,我家不但有名师,还有景佑你认识的先生呢!你的启蒙先生,张先生如今就在我家!” 王家小公子一听,急了,“我家族学不但有名师,风景还特别好,课间还有香茗茶点,由南境请来的名厨所做!” 崔家小公子也连忙游说,搬出更多的好处。 顾青山:“……” 这是什么情况?琅琊王氏、清河崔氏来他家抢人?抢着叫景佑去他们的族学读书? 景佑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 “快去带淮儿过来!”顾青山吩咐下人。 他揉了揉脸,摆出了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上前,“两位小公子不必争抢,我家还有一位与你们同龄的小少爷,他也可以去……” 没等顾青山把话说完。 王家小公子便警惕看着他,“你是顾世子?” 顾青山得意颔首,“正是!” 王家小公子却立刻拉着景佑,像避瘟疫一样避开他,“二叔说,这人不仁不义,厚颜无耻!不能与他交往!” 顾青山:“……”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若不是看着他背后的王家,今日高低要教训教训这无礼的小娃! 崔家小公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甘示弱,他也连忙道,“就是他把张先生赶走的!我们不跟这等有眼无珠的人交往!” 顾青山:“……” 你们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们说话的? 两个小孩儿把景佑拉到一旁,一左一右,在他耳边叽叽咕咕。 景佑微微一笑,朝两人拱手,“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景佑承蒙抬爱,自己究竟有多大本事,还不知道。” “不知,我一日去崔家,一日去王家,让先生们看看景佑是否是可造之才。景佑也看看更能领受哪边先生的教诲,这样可行?” 崔小公子和王小公子对视一眼,两人相互点头,“行!” “今日去我家!” “不,今日当去我家!” 俩小孩儿又争了起来。 景佑连忙分开两人,“今日去王家,因为昨日在宋家,便已经跟王家二老爷说好的。明日再去崔家,拜谒张先生和其他先生。” 没想到,互不相让的俩小孩儿,竟然都肯听他的!? 顾青山目瞪口呆地看着景佑上了琅琊王家的马车。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嘚嘚而去。 “崔小公子,别走啊!顾淮,我家淮儿也可以去崔家族学!”顾青山赔笑道。 崔小公子面色一冷,看着刚被下人抱过来的顾淮。 “就是他,被张先生打了一下手板心,你们便把张先生赶走了吗?”崔小公子道,“家母有训,不能跟不明事理的人家玩儿!” 崔小公子年纪小,气势可不小,他哼地一甩袖子,蹬车而去。 顾青山:“……” 今日竟被两个小孩儿甩了脸子! “等等……他说,昨日在宋家,便跟王家二老爷说好?”顾青山脸色一怔,顿时一身冷汗,“昨日在宋家的那些人,不是宋家族老吗?竟还有王家的人?” 想起昨日他在宋家丢人现眼,被一行人视如空气,顾青山顿时觉得腿软脚软。 他失魂落魄地去了老夫人的崇明堂。 “世子这是怎么了?”嬷嬷连忙关切问道。 顾青山摆摆手,叫去请祖母来。 恰孙氏也在这里看孙子孙女,便也一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啊?”孙氏诧异道。 顾青山抬头看着她,眼底有藏不住的怨气。 孙氏顿觉委屈,“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这些日子,我可什么都没做!” “今日崔家和王家,竟都派车来接景佑去他们的族学读书!”顾青山额上的青筋都在蹦,“那可是崔家和王家!若是能去他们的族学,那交往的是什么人啊?是顶级的世族,还有王公啊!” 顾老夫人闻言一惊,“你说的……不是那个崔家和王家?” 孙氏咕哝道,“清河崔氏?琅琊王氏?哈,怎么可能?我们都攀不上的家族,就那败落的宋家?” 她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顾青山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缓缓点头。 “就是那个王家和崔家!” 孙氏浑身一震,尖声道,“不可能!” 第37章 喝点普洱压压恶心 “我亲眼所见,还会有假?”顾青山叹了一声,瘫在椅子里。 顾淮本觉得张先生太严厉,能躲懒几天也是好的。 但见大人们的神态语气,他似懂非懂,只知道,那王家崔家的族学,必是极好的。 母亲跟他说了,只要他表现的好,顾家的一切,将来都是他的! “儿好羡慕景佑呀!儿也想去!”顾淮摇晃着顾青山的手。 顾青山疼爱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不想好好练字吗?不是想偷懒吗?” 顾淮立刻蓄了满眼的泪,连连摇头,“不,淮儿再不偷懒了!淮儿想好好练字!” “凭什么!”孙氏怒道,“凭什么景佑能去,淮儿不能去?” 顾青山看了她一眼,“你说凭什么?” 孙氏气哼一声,“就说宋明礼不能生了!就景佑一个,子嗣太单薄,让她认下淮儿和佳佳!这两个孩子这么乖巧,她凭什么不认?” 顾青山怒道,“母亲总是把她想得软弱可欺!可她哪次听过母亲的话?” 孙氏微微一怔……心说,除了最近两个月,宋明礼一直都很听她的话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听话的呢? “哦!我明白了!”孙氏微微一笑,“她这是惦记你呢!” 顾青山被母亲满脸的笑,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惦记我?” “可不是,自打你回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想让你去关怀她,哄她,温柔待她!女人嘛,她能奢求什么?不过是夫君宠爱而已!”孙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自信满满道,“你就按我说的做,她保证对你温柔似水,言听计从!” 顾青山心底疑虑重重。 孙氏却避开旁人,对他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时机把握的好,宋明礼绝对一口答应。 顾青山得了孙氏的叮嘱,脚步迟疑地往栖迟院去。 宋明礼当真如母亲所说……七年来,没有男人疼,太渴望了,所以才性情如此吗? 他怎么觉得不太像呢? 但他的女人并不多,只有苏怡,现在又多了个小翠。两个人都对他温柔体贴,不像宋明礼那样浑身是刺。 宋明礼就不能跟她们学学吗? 又或者……真像母亲说的,只要他疼爱她,降服她,她也会变得温柔听话? 顾青山来到栖迟院时,宋明礼正在认真的翻看着账册。 她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神态专注而宁静。 认真的人,不论男女,都是迷人的。 更何况,宋明礼本就是京都美人儿。虽然如今生了孩子,她更添女人成熟韵味。 顾青山喉咙有些干…… 他轻咳一声。 宋明礼这才抬起头来,她温润的目光,在碰到他时,立刻变得冷淡疏离。 顾青山眉头不由一蹙,这是渴望的表情吗? 想起母亲告诉他,女人都是口是心非——嘴上说越说不想、不要,其实心里越渴望男人的疼爱! 母亲确实是过来人,所以宋明礼也是这样? 顾青山走到她身边,抬手要落在她肩头上,“你辛苦了……” 宋明礼闪身避开他的手。 顾青山落空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 “世子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顾青山语气温柔。 若不论其他……他身边这三个女人,当属宋明礼最美。她无论五官,还是气质,在人群中,都极其出挑。 只是满足她,便能让顾淮去世家大族上学——顾青山觉得,这点屈辱,他可以承受。 宋明礼挑眉看着他,似乎在怀疑他的话。 顾青山自诩风流倜傥地微微一笑,“明礼,我们是夫妻。牙跟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夫妻焉能没有误会,口角?” “先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对你有极深的误会。最近你不在顾家,顾家上下都乱了套,我也看到了,这七年来,你撑起顾家的辛苦和不易!” 顾青山自以为深情地看着宋明礼。 “明礼,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关心你,疼爱你吗?” 宋明礼狠狠打了个寒颤。 救命!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青山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她宁可他像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开始吼。 是谁教他说这么肉麻恶心的话? 顾青山看着她古怪的神色……却以为,真叫母亲说中了! 她这是激动,感动呢!看,她都激动的发颤了! “叫丫鬟都退下。”顾青山目光似春水一般凝望着她,并且伸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夫妻吵架,谁不是床头吵,床尾和?” 他把床字咬得很重,意有所指。他还想叫丫鬟退出去…… 宋明礼看着他自诩情深又迷人的样子,她只想吐。 顾青山温热的手掌,覆着她的手背。 宋明礼第一时间想把手抽出来,他却紧紧攥着她的手。 宋明礼抽得手都疼了,也没能抽出来。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毕竟这么多年,我都不在府上……不过你放心,我回来了,我会好好待你的。” “先前都是我的错,我会改。你若不信,就看我接下来的表现!” 宋明礼很想吐。 前世,顾青山有求于她的时候,也会这般惺惺作态。 她不明白,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忍住不吐,甚至还心生欢喜的? 她前世怕是真的眼神不好,有点儿瞎呀。 “世子这样……太突然了,我有点儿不适应。世子稍坐,我先给世子泡杯茶。”宋明礼两只手用力,才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拽出来。 “怎么还叫世子?你还在生我的气?”顾青山还想拉她的手。 宋明礼飞快躲开,转身去寻茶叶。 顾青山微微一笑,嘀咕道,“她必是害羞了,原来她也会有这般娇羞的小女儿态,母亲果然没骗我。” 宋明礼跑到门外,呼吸着新鲜空气,干呕了几声。 太……太恶心了! 她前世不但眼神儿不好,脑子也不好!她竟然会觉得顾青山温柔深情? 她现在只看到顾青山自私、自恋、油腻、自以为是。 “紫苏,快去叫小翠过来,另外,把这个香膏赏给她,叫她用上。” 紫苏接过香膏,不由一惊,“这是宫里赏的东西!这么好的东西,为何要给她呀?” “别问,快去!”宋明礼摆手道,“我得赶紧喝点普洱压压恶心。” 宋明礼在茶水间外,用香胰子洗了三次手,把手都搓红了,这才领着沏茶的丫鬟,回到正屋。 第38章 差宋明礼太远了! 小翠竟然还没来! 她平日里挺机灵的,今日竟然这么慢! 顾青山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但想到他来的目的,他耐下性子道。 “听说你专门学过茶道,何须叫丫鬟泡茶?”顾青山笑说,“只有你我夫妻二人,不如你亲自为我泡茶?也叫我看看你的茶道技艺?” 他又想叫丫鬟回避。 宋明礼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我身子不适,今日怕不能伺候世子。” 她索性把话挑明了,她既不能伺候他喝茶!更不能伺候别的! “世子若是有事,可以直说。若是没有……” “呵呵,身体不适啊?”顾青山一脸纠结。 他打量着宋明礼,心下狐疑……是赶巧了?还是她不愿意? 母亲不是说,女人也会寂寞难耐吗?特别是生过孩子的女人。 也许她是在考验自己,考验自己是不是真心? “身体不适的话,我们就坐着说说话。”顾青山道,“七年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宋明礼垂下眼眸,强忍心中不耐。 对她来说,不是七年,而是一辈子! 她可有太多话想说了! 最想说的是:你怎么不去死?既然走了七年了,为何还要回来?为何不死在外面算了? 如果能让她早重生几年,她一定想办法,雇凶把他弄死在外面算了! 宋明礼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顾青山正待狐疑,门外却传来小翠柔柔的声音,“婢妾给少夫人请安。” “进来。”宋明礼立刻说道。 顾青山本要让她走,但小翠已经迈步进来。 随着她莲步轻移,她身上竟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直往顾青山鼻子里钻。 这香气并不十分浓郁,但萦绕在鼻尖,叫人倍感舒适。浓淡适宜,且颇有一种高贵之感。 仅是这么一嗅,便知这香定是好东西! “小翠会泡茶吗?”宋明礼问道。 小翠脸微微一红,“刚学了点皮毛。” “那更好,快来练练手,世子是茶道高手,可以指点你。”宋明礼叫小翠坐茶桌中间,她和顾青山则坐在两边。 小翠美眸流转,双目含情地扫过顾青山的脸。 她泡茶之时,袖口有意无意地从顾青山的面前扫过,那高雅的香气,令顾青山心驰神往。 宋明礼打了个哈欠,像是没看见两个人的眉目传情。 她起身离开正房。 她前脚刚走,顾青山就抓住了小翠的手。 小翠嘤咛一声,身子一软,靠在顾青山怀里,“世子爷,去翠微居可好?” 顾青山脑子里有点儿乱,他的身体想随了小翠的意,想去翠微居。 可他的脑子却对他叫嚣着,停下!不能去!你还有要事! “少夫人看起来,精神不大好,似是身体不适……可能小日子来了。”小翠在他耳畔呵气如兰。 顾青山被她的香味,迷得神魂颠倒,耳畔又软又娇媚的声音,让他脑中最后一根弦也绷断了。 “好……” 太香了,他想把小翠揉进身体里,吃进肚子里。 若不是顾忌着这儿是宋明礼的地方,他就在这儿,把小翠办了!她真是他的妖精! 顾青山跟小翠离开栖迟院,去了翠微居。 院子里的丫鬟们,神色各异地看着宋明礼。有替她惋惜的,有替她抱不平的,也有同情可怜的…… 宋明礼却叫人赶紧开窗通风,还在屋里点了艾香。 艾香霸道,还可驱邪。 宋明礼自己则换了一盆又一盆的水,用皂豆洗了好多遍手。 “小姐,不能再洗了,再洗皮都要搓烂了。”紫苏愁眉苦脸道。 宋明礼这才停下来,看着那小茶桌和席垫,她眉头又皱了起来。 “都换了?”紫苏察言观色。 宋明礼这才眉头舒展,“就按你说的。” 紫苏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她,“看来小姐,是真不打算跟姑爷和好了?” 宋明礼:“……” 和好?跟杀了她,杀了她儿子的渣男和好? “既如此,留在顾家,小姐不是自寻痛苦吗?”紫苏不解道,她想提和离,但丫鬟的身份,她开不了这个口。 宋明礼却微微一笑,“我不痛苦,不过是偶尔要恶心一下。” 她要留下来,让顾家人痛苦。 更重要的是,她若离开,必须带走景佑! 在满是艾草香,又换了新的席垫茶桌的正屋里,宋明礼的心沉静下来。 她整理好了账册,叫来了紫苏,“这是我现有,可以动的全部家当,你拿去,换成现银,交给童婉玉。” “另外,这是我给她的信,你亲自交到她手上。” 紫苏一惊,“婢子还奇怪,怎么一回来,小姐就在看账……但您这是?” “顾家先前出了一次血,他们凑了五万两,救了顾青山,赎回顾长海,已经大伤元气。” 宋明礼哼笑道,“顾青山为什么着急把我接回来?不过是让我回来收拾烂摊子,他们好趴在我身上继续吸血。我能坐以待毙,任凭他们吸血吗?” “那拿给童小姐……也不是长久之计呀?况且,这种事情,童小姐方便帮忙吗?”紫苏颇有顾虑。 宋明礼摇了摇头,“是请她帮我,但同时,也是我帮她。还她上次,替我说话的情谊。你只管把信送去,她不会拒绝的。” 紫苏满腹狐疑……小姐如今,越来越有主意了。跟以前那个软弱自卑的小姐,判若两人。 但这事儿,怎么听都有点儿玄乎? 也是帮童小姐?怎么帮?送钱给人家吗? 紫苏虽然心里没底,但她想来听小姐的话,还是第一时间去办这事儿了。 顾青山一直到日落黄昏,才懒懒地在翠微居醒来。 “嗯?我怎么在这儿?”顾青山看见睡在他怀里的小翠。 他不是去找宋明礼,说认下顾淮的事儿了吗? 两人关系还没更进一步,事儿也没说,他怎么又把小翠给睡了? 他敲了敲脑袋,想起小翠身上那撩人的香气,想起他被小翠那妩媚的眼神儿,妖娆的味道,勾的五迷三道。 他不由头疼,且身子发虚。 小翠还没醒,他叫丫鬟春桃服侍他更衣,悄悄离开翠微居。 他出门的时候,恰看见宋明礼接了被王家送回来的景佑。 母子两个,满面春风,谢过王家人,送了人家离开,便有说有笑的朝崇明堂走去。 顾青山不由攥紧拳头……看着在王家人面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宋明礼,顾青山忽然意识到,不论是小翠还是苏怡,在气质、仪态上,都差宋明礼太远了! 顾青山追着母子俩的脚步,也连忙往崇明堂去。 他今日,无论如何要让顾淮也进入世家族学! 否则,他这些年的绿帽子屈辱,算是白受了。 第39章 她是我母亲,你当好好孝敬 顾青山走近母子两个。 正好听见景佑眉飞色舞地讲着,他今日在王家族学的所见所闻。 “很大的骑射场,下午有一个时辰可以练习骑射。” “但我们还太小,只能骑温顺的小马,拉很小的弓箭。” “王家有年长的哥哥姐姐们,连姐姐们也能拉弓射箭,特别飒爽!” …… 顾青山胸口立刻堵上了棉花,让他呼吸发沉。 这么小的年纪,却能跟那样顶级勋贵家的孩子一起玩儿了! 他都能练习骑马射箭了!而顾淮呢? 因为张先生走了,淮儿被祖母、母亲溺爱,总要睡到日上三竿! 淮儿睡醒的时候,恐怕景佑都已经读书,习字,学了不少东西了? 照这样下去,两个孩子的差距岂不是越来越大? 顾青山拳头攥得紧紧的,浑身血液都冲上脑门儿……他的孩子,不能比景佑差!绝不能! 刚到崇明堂,不等落座,顾青山便开口,“明日叫淮儿跟着景佑一起去上学。” 宋明礼和景佑,闻言诧异看向他。 顾青山脸上火辣辣的……他想起今日的荒唐事儿,原本是去哄宋明礼,拉近两人关系的。 但他竟话说一半,去了翠微居,把翠姨娘给睡了。 他心中闷气,不由埋怨地看了眼宋明礼—— 是她!是她借口身体不适,把他往外推! 是她叫小翠进来,明知那女子是个小妖精,还要留她泡茶! 所以,他做出荒唐事,宋明礼有一大半的责任! 顾老夫人和孙氏也都看着顾青山。 两人嘴上没问,但脸上都是狐疑……不是前晌就去栖迟院,找宋明礼说这事儿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商量好呢?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张先生走了,一时也请不到合适的先生,就叫顾淮跟着景佑……” 宋明礼勾了勾嘴角,“王家和崔家的族学,不容易进。景佑是旁人举荐,才得以去读书。 “世子以为,以咱们长宁侯府的面子,是说去就能去的吗?” 这话,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 但说出来,就如同扇了他一巴掌! 他捏着拳头看着宋明礼,这女人,果然只长了一个好皮囊!嘴上却淬了令人生厌的毒! “景佑能去,淮儿怎么就不能去?”孙氏尖声道,“你能把景佑送去,便也要设法把淮儿送去!族亲的孩子,托我们照顾!你如此偏颇,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顾青山咬着牙,瞪着宋明礼。 “我哪有那样的面子,景佑不是我送去王家族学的。”宋明礼缓缓道,“景佑在宋家,跟着他舅舅玩儿时,偶然遇见靖王爷。是王爷大发仁心,举荐景佑去王家读书的。” 崇明堂里霎时一静。 顾青山和孙氏的表情,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龟裂。 母子俩神情古怪地对视一眼。 “靖王……见过这孩子了?”孙氏声音发颤。 宋明礼点点头,“是,反正哥哥说,是托了靖王爷的人情。” 顾青山额上的青筋绷起,狠狠的蹦了蹦。 靖王!还是遇见了靖王! 靖王不是不认他们母子吗?为什么要管景佑的事儿?为什么要给景佑找最好的学堂? 他气血上头,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就这样放弃?不行,他不甘心! 以他现在在京都的实力,以顾家在京都的名声,他们请不来比张先生更好的先生了! 更不要说能比肩王家族学和崔家族学的先生! 他一定要让淮儿超过景佑! “就让淮儿扮作景佑的伴读!这样总行了?”顾青山咬牙切齿,仿佛他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 “伴读?那怎么行!”孙氏尖声反对,“伴读是下人干的活儿!淮儿怎么能做景佑的伴读?” 宋明礼耸耸肩,兀自在一旁落座。 看,不用她反对,孙氏和顾青山就得吵起来。 “不让他去伴读,母亲给他请先生?”顾青山阴沉着脸道。 孙氏哼道,“我一个上了年纪的妇道人家,我上哪儿给他请先生?” “那就请母亲,不要多言!”顾青山隐忍怒气道。 孙氏哼了一声,满脸不情愿。 顾青山看向宋明礼,“就这么办!” 宋明礼微笑,“不问问顾淮自己的想法?” “他一个小孩子,问他做什么?我自然是为他好!”顾青山说完,还是叫人把顾淮领过来。 他跟顾淮说了,让他做伴读,跟着去两个大门阀世家的族学去读书。 顾淮脸上本就有犹豫迟疑。 景佑笑眯眯道,“不必担心,明日去崔家,那位张先生也在,都是熟人了。” 话音刚落,顾淮就脸色大变,他连连摇头,“不,我不去!” 顾青山气急,扬起手差点打他。 孙氏尖叫着扑过去,把顾淮护在怀里,“怎么能打孩子呢?” 顾青山气得发抖,“我好不容易想到了这办法,让你进入两家族学去读书,你竟如此不争气?” “孩子还小,慢慢教嘛!”孙氏心疼道。 宋明礼和景佑,安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人表演。 顾青山余光瞟见景佑……同样的年纪,景佑比淮儿还小了半岁,他竟那般沉稳,站在宋明礼身边,他既无惧意,也没有顽皮。 再看顾淮,躲在孙氏的怀里,一边挤眼泪,一边偷偷打量他的脸色,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过来!”顾青山黑着脸道,“如果你不想回乡下,还想留在侯府,现在、立刻、马上过来!” “你吓唬孩子干什么!”孙氏虽不情愿,但见顾青山真的动怒了,她还是把顾淮推了过去。 顾青山忍着心中愤懑,沉声叮嘱着顾淮。 宋明礼的思绪,却飘回了前世。 前世,顾淮刚到侯府,也是受不了京都族学的约束。 他在乡下野惯了。 顾青山和苏怡在乡下,恐怕只顾得郎情妾意,看孩子顽劣也觉得可爱。对他的管教不算严。 顾淮嫌张先生太严厉,嫌京都学堂要学的东西太多,要背书,还要练字。 他不但闹脾气,还会偷偷跑到孙氏面前告状。 孙氏只会一味的娇宠他,溺爱他。每次都把怒火撒在自己身上。 为了好好教养顾淮,宋明礼承受了孙氏多少的叱骂责难呀? 她夹在中间为难,向顾青山诉说时,顾青山只会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语重心长道。 “她是我母亲,养育我长大。父亲身患重病,祖母年纪大了,她也很辛苦,你多担待她!她说,你听着就是! “她是长辈,她可以说我们不是,我们不能说长辈的不是!” 如今她躲得远远的,让顾青山自己去面对孙氏和顾淮。 第40章 丢了,没了,彻底失去了 “淮儿知道了,您放心,淮儿不会给您丢人的。”顾淮红着眼睛,含着泪道。 孙氏在一旁,心疼地抹眼泪。 宋明礼看得好笑……他们不像是要送孩子去读书,倒像是要送孩子去龙潭虎穴。 “淮儿虽然年纪小,但也明事理,明日就叫他跟着景佑去读。”顾青山对宋明礼道。 他目光灼灼盯着宋明礼。 似乎不管她如何拒绝推辞,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的准备。 宋明礼却爽快点头,“伴读可以呀。” 她答应得太痛快了,顾青山和孙氏,都诧异地看着她,似乎还在等着她的下文。 她却已经转向顾老夫人,“祖母,何时开饭呀?景佑还有几张先生留的大字要写呢。” 顾老夫人满意笑道,“好,好,这就开饭。看,这才像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呀!” 宋明礼暗笑,老夫人真是老眼昏花,她哪只眼睛看到“和美”了? 不过是看到自己,痛快答应顾青山的无理要求罢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答应? 呵,因为她太了解顾淮了。 说实话,宋明礼觉得,她甚至比顾青山、比苏怡,更了解顾淮的性情。 因为前世,她养育顾淮,当真是用心。 她知道顾淮性格敏感,既卑且亢。他内在自卑,所以别人不经意的言辞,都会激起他的应激反应,让他觉得,别人是在看不起他,羞辱他。 今世看来,他不但性格敏感、贪玩,再加上“寄养”的尴尬身份。 他在外人面前的“既卑且亢”相比前世,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青山一味“望子成龙”,却根本不关心小孩子的内心,在经历什么,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他这样,真能养育好孩子吗? 用罢饭,回到栖迟院。 宋明礼坐在景佑身边,为他研墨,看他写字。 景佑写完一张,她便给景佑揉揉手指手腕,问他今日在学堂发生的事,也跟他交代,明日带了顾淮去,有何当注意的。 “对了母亲,我在王家见了一个人,他说他是靖王的手下。” 景佑看着宋明礼道,“他说,靖王殿下转告母亲,他近日被太子殿下拉去狩猎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已经几番叮嘱王家,一定好好照顾我。 “但答应母亲的事他没做到,等他回京,再来向母亲致歉。” 宋明礼心头微微一震。 堂堂靖王,向她一个内宅女子致歉?何至于啊。 更何况,他已经把景佑举荐去了王家族学。在宋家的时候,王家的二老爷亲自来见景佑,好了解他的启蒙情况。 今日王家又派了家里嫡出的小公子,亲自上门接人。 这哪儿是她宋明礼的面子?更不是长宁侯府的面子。王家看得是靖王的面子! “王爷言重了。”宋明礼笑笑,“你在学堂还适应吗?” “王家小郎君,待我很好,先生也很好。”景佑笑着说,“母亲不必为儿担心,墨兰也都远远看着呢。” 宋明礼点点头,陪着儿子把字写完,为他洗漱,让他早些睡觉。 次日,崔家的马车当真前来接景佑。 景佑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带着他给张先生和崔家小郎君们准备得青团,身姿挺拔的像一个小小的青松。 顾淮却还倚在小厮身上,打瞌睡。 顾青山紧张的站在一旁。 崔家小郎君从马车上下来,冲景佑热情的打招呼,“张先生可想你了,听闻你今天去,他可高兴了。” 但见顾淮也跟着景佑上前,崔家小郎君立时眉头一皱,“张先生可没请他去我们家族学!” 顾淮立刻清醒了,小脸儿绷得紧紧的,脸上既有不忿,亦有屈辱。 顾青山连忙上前道,“他是景佑的伴读!伴读书童。” 崔家小郎君看了看景佑,又看看顾淮。 “伴读,怎么不替主子背着书箱呢?”崔家小郎君挑眉问道。 那书箱此时正在墨兰手里提着。 顾青山面皮抽了抽,呵,疏忽了。崔家大爷在朝中不好惹,谁知道,他家连个小娃娃,都如此犀利。 顾淮却因为“主子”二字,暗暗咬牙切齿。 “算了,既是伴读,便一起走。”崔家小公子大方道。 顾淮正要跟着景佑上车。 崔家小公子却哼了一声,他身边下人,立刻推了顾淮一把。 顾淮退了两步,震惊又恼怒地看着崔家小公子。 “干嘛推我?” “你是伴读,也跟我们坐同一辆车吗?”崔家小公子道,“去坐后面那辆车。” 顾淮鼓着脸,眼里含着泪。 宋明礼知道,他很想一甩手,说,这崔家族学,他不去了!这伴读,他不当了! 但顾青山重重地咳了一声,“快去。” 顾淮眼睛红红地看了他一眼,满脸怨恨地去了后头那辆顾家的马车。 “张先生说,你背书特别快,有没有什么诀窍,快教教我!”崔家小公子热切地拉着景佑的衣袖,请他坐进了崔家宽大舒适的车厢。 宋明礼目送儿子离开,转身正要走。 顾青山却叫住她,“明礼……下人的月钱,该发了。” 来了,果然来了。 “上次离开前,侯府账册和库房的钥匙,对牌,我都已经交给母亲了。”宋明礼面色平静道。 顾青山皱起眉头,“府上的情况,你当知道!上次为救二弟,我是迫不得已,才想用你的嫁妆救急!可你…… “都是一家人,你竟报官抓我!让我挨了顿板子,还吃了几天牢饭!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儿愧疚吗?” 宋明礼平静坦然地看着他…… 哦,做贼的不愧疚,她这被偷地反倒要愧疚?真是给他脸了。 “世子不服京兆府判决,大可继续上告。”宋明礼说完,转身离开。 顾青山快步挡住她的路。 “都是一家人,你告我,叫我赔钱……我都不怪你了。如今侯府有难处,我有难处,你不能袖手旁观?”顾青山沉着脸看她。 “呵,世子这话,我听不懂?你怪我?怪我什么?”宋明礼抬眸看着他。 她目光清冷,并没有母亲所说的那种怨妇的愁绪哀怨,亦没有爱慕痴缠。 她眼底只有一片冷静和疏离。 顾青山心里猛地一空……好像有什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丢了,没了,彻底失去了。 第41章 最近有发财之相 顾青山盯着宋明礼,加重语气道。 “过去的事,都不提了,侯府眼下的难关,你不能不管!” “世子是男人,是侯府的顶梁柱,”宋明礼淡淡道,“侯府的事儿,我已经管了七年了,累了。如今世子回来了,就交还世子。” “如果世子都没办法,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他挡着宋明礼回栖迟院的路。 宋明礼索性转身朝外走,“马车备好了吗?” 紫苏连忙答,“已经备好了。” “你去哪儿!”顾青山急道。 “童小姐送了帖子,我去童家茶诗会,世子也要去吗?”宋明礼回道。 顾青山轻咳一声,“你希望我陪你一起去吗?” 他七年不在京都,听母亲说,她这七年来,跟那些手帕交,几乎断了来往。 如今,他回来了,她才开始跟过去的朋友走动起来。 所以……不管她表面多么冷淡,其实内心都是希望自己疼爱她,呵护她,在外人面前,给她脸面的? 自己主动问她,就表示——只要她开口求了,哪怕不求,只是邀请他。他今日,都会收起不耐烦,放下其他事,陪她去,在她的手帕交面前,给足她面子! 顾青山挺直了胸膛脊背,他这般俊秀英姿,走到哪儿不是小姑娘的目光追随的对象呀? 让他一起去,她就是众女子羡慕的对象! “都是女子,世子去,怕是不方便。”宋明礼说完,在紫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顾青山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 什么意思?不方便?不方便她还问! 害他还以为,她是想求他同去! “世子爷……”一旁的小厮面色纠结地看着他,“管事们都到花厅了。” 顾青山刚飘起来的心,咣地狠狠砸在地上! 他刚刚竟然还有心思想风花雪月? 各院的管事还等着领银子给下人们发月钱呢! 可侯府的账面上,哪还有钱?不但没钱,侯府还欠着一屁股的印子钱! 顾青山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叫他们先回去,再等两日。他们在侯府这么多年,侯府何时欠过他们月钱?” “过两日,过两日我一定如数给他们!” 小厮只好苦着脸离开。 宋明礼是去见童婉玉,但并没有什么茶诗会。 是她和童婉玉两个人的私会。 童婉玉把她请到自家园子里,让丫鬟们放下茶水点心,都退得远远的。 童家园子里,鸟语花香,微风送暖。 宋明礼坐在这儿,觉得舒心得很。特别是离开顾家,看到顾青山脸上那吃瘪的表情时,她更觉畅快。 “宋姐姐的信我看了,我确实很意动!”童婉玉也不绕弯子,她开门见山道,“但我们两个努努力,基本就能吃下这块地了,为何还要拉一位王公入伙?” 宋明礼摇了摇头,“我们两个可吃不下。” 童婉玉不解,“我找人打听了那块地的价钱,再凑一凑嘛!不行我跟我哥,跟我爹,跟我祖母借一借!” 宋明礼眯眼道,“我想拿下那整个山头,你能吃得下吗?” 童婉玉惊讶地瞪大眼睛,“整个山头儿?你疯了吗,胃口这么大?” 童婉玉伸手摸了摸宋明礼的额头。 她调侃道,“你不是被顾家那群人,给气疯了?” 宋明礼摇了摇头,“如果只拿下那块地,我们能赚得有限。而且,一旦云中山被人相中,我们手里的地,也会失去!” “不如寻一个后台,直接拿下云中山。这个后台要够硬,我们送这份大礼给他,她吃肉,我们喝点汤,总可以?” “既有钱赚,还能送个大人情给他,一举两得啊。” 宋明礼朝童婉玉眨了眨眼。 童婉玉被她说得很心动,特别是她冲自己眨眼的时候……就像金子在朝自己招手! 童婉玉以前有两大爱好,一是爱怼人,二是爱攒钱。 现在,她最喜欢怼的宋明礼,她都不怼了,也只剩下爱攒钱这个爱好了。 但攒钱嘛,开源节流,才能攒得住。 她的月钱就那么多,一两银子她娘都不肯多给她。 她总是得从哥哥,祖母那儿撒娇耍赖,才能“开源”。 但那零零碎碎的一点儿小钱,根本满足不了她“貔貅”一般的嗜好。 “你的消息靠谱吗?那云中山,还有那块地,真的能让咱们赚翻?”童婉玉心里还是直打鼓。 她攒了这么多年的小金库啊! 若是宋明礼翻船了,她的小金库就全沉了啊! 宋明礼微微一笑,“我可是拿出了自己所有、所有的本钱,包括我想留给景佑的家当!若不是有把握,我敢这么下本钱吗?” 童婉玉点点头,“我略学了一点看相……看你近来,确实有发财之相!我就……信你了!” “可是,我们要找哪颗大树靠一靠呢?人家又凭什么相信我们呢?” 宋明礼道,“你我都是女子,若是能找一位旁人不敢招惹的女勋贵,是最好不过的了。” 宋明礼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但她希望这个人,由童婉玉提出来,免得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是她在主导。 人唯有在自己“主导”的事情上,积极性才更强。 “女子,旁人不敢招惹……”童婉玉暗自嘀咕,她忽然神情一滞,抬起头来,“太华公主!皇上的爱女,靖王爷的亲姐姐!” 宋明礼微微一怔……呃,跟她想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到的是,惠和长公主,当今圣上的长姐。她年纪大了,在京都圈子里并不十分活跃。倒是经常吃斋礼佛。 前世宋明礼去寺庙,为景佑祈福时,偶然遇见过惠和长公主,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但童婉玉的提议,似乎更好些。 因为到了惠和长公主那个份儿上,她可能对钱财利益,就没那么多欲望了。 但太华公主不一样,她性情开朗外向,喜欢热闹,经常办宴席。她跟杨驸马还有个八九岁的儿子。 她这般年纪,正是追逐钱财利益的时候。 虽然作为公主,她不缺钱,但谁又会嫌钱多呢? “若能请太华公主入伙,那当然再好不过!但你跟太华公主有交情吗?”宋明礼期盼道。 第42章 高低要给她两巴掌! 童婉玉点点头,但眼底还有些忐忑,“她那个性格,怼起人来,可比我厉害多了! “我怼人,不过是费些唾沫星子!人家爹爹是皇帝,弟弟是战神靖王!她怼起人来,见血见肉的!” “你得有十成——至少九成半的把握!我才敢去跟她说!” 宋明礼被她的话逗乐,她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放心,我有九成九的把握!”宋明礼道,“剩下的,留点儿刺激给你,不然怕你觉得不好玩。” “呵……”童婉玉嘴角抽了抽,“姐姐呀,你看我像是亡命之徒吗?我最多不过有点儿贪财好色罢了!” 童婉玉说完,自知失言。但她大大咧咧惯了,而且近来,她越看宋明礼,越觉得顺眼。 她抬手拍了拍宋明礼的肩,“姐姐你什么都没听见!” 宋明礼笑道,“人生就该像你这般,真性情,自在洒脱。多少人披着面具,活着活着,忘了人本来的模样。” 童婉玉哈哈大笑,“知音啊!宋姐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呢?” 宋明礼和童婉玉又商量一番赚钱大计,这才悠哉悠哉地回了顾家。 她邀请童婉玉入伙,一起买的山头,云中山,在前世的时候被发现了温泉泉眼。 本是入京不久的陈家发现的,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家在京都的根基很浅。 但那温泉泉眼却是太好了,离地面不深,泉水资源丰富。陈家修了个温泉山庄,让人眼馋。 没等陈家的温泉山庄建好,陈家大爷便获罪,被贬出京。 温泉山庄也贱卖了,后来落进了三皇子手里。 三皇子命人继续开发温泉之时,竟在那山的另一侧,发现了金矿! 那金矿不算特别大,且他将一部分上交了皇上私库。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剩下的,算是赏给了三皇子。 彼时,三皇子已经被封平王。 温泉山庄为他赚的盆满钵满,金矿更是肥了他的腰身。 想起景佑前世,被平王世子割了舌头……宋明礼就浑身发冷,心尖儿颤抖。 她如今还太渺小,势力微薄,绝不足以跟三皇子抗衡。 不过,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好处,她可以像只“小老鼠”一样,偷偷搬走前一世,落在三皇子手里的好处。 比如,上次的“东海神珠”,再比如这次的“云中山温泉金矿”。 宋明礼靠在马车的软枕上,闭目养神。心里期盼着,童婉玉能够说服太华公主入伙。 马车还没停下,一声哭嚎,却刺痛了她的耳膜。 宋明礼忙掀开眼皮,“怎么了?” 紫苏从车窗向外看,“咦?世子爷在揍顾淮少爷?” 宋明礼也连忙向外看去。 顾家早上去崔家的马车,正停在前头。 车夫站在一旁,想劝不敢劝。 顾青山手握藤条,狠狠抽了顾淮几下。顾淮哭得撕心裂肺。 “我滴乖乖,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打孩子呀?他才多大点儿!有你这么管教孩子的吗?你要打死他呀?” 孙氏正着急忙慌地赶来。 她走得太快,头上的发钗都歪了,也不顾得扶一下。 她为了护住顾淮,冲上来就推了顾青山一把。 顾青山一个大男人,竟被她推得一趔趄,可见她心急之下,力气多大。 “真奇怪啊,侯夫人怎么对顾淮少爷,比对小少爷紧张多了?”紫苏歪着脑袋道,“上次景佑少爷落水,侯夫人不紧不慢的,甚至连奶娘都舍不得发落。” “这顾淮少爷,不过是族里寄养的孩子,她却是护着,连世子都得靠后站。”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淮才是她的亲孙儿……我们小少爷,倒像是……” 紫苏话还没说完,连忙去看宋明礼的脸色。 见宋明礼脸色如常,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紫苏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替小姐,替小少爷委屈!虽然小姐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都表明,她已经看清顾家人真正的嘴脸了! 但前头七年来,小姐的坐低伏小,让紫苏仍心有余悸。 她怕小姐再犯糊涂,所以,即便“疼”,即便冒犯,她也要说出实话。 其实,不止紫苏这么说。 顾家其他下人也在嘀咕。 “怎么侯夫人,对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家亲孙儿还关切呢?” “当初景佑少爷落水,她还要护着奶娘……若不是她漠不关心小少爷,也不会寒了少夫人心!咱们就不会发不下来月钱了!” 赵嬷嬷听见议论,她赶紧去拉了拉孙氏的袖子,在孙氏耳边,嘀咕两声。 孙氏脸色一变,讪讪道,“别人家的孩子,不可太过严厉!不像自己家的,你再打,那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马车上的宋明礼,脸色一寒。 还没等她下车,顾淮倒是先嚷起来。 “我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不是!”顾淮眼圈儿发红地盯着顾青山,“你说,我是不是别人家的孩子?” 宋明礼闻言,不由呵地笑了。 这就有意思了! 还没等她捅破这层窗户纸,顾淮这小孩儿先忍不住了。 她倒想看看,顾青山会作何反应? “你……”顾青山很快稳住表情,“你这孩子,你爹既然将你托付给我,我肯定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今日是我太过严厉了,但我也是盼着你学好!” “你胡说!”顾淮盯着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我要我娘!我不要做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顾淮崩溃大哭。 顾青山眼见围过来的下人越来越多,他往影壁外一瞥,瞧见宋明礼的马车也回来了。 他当即脸色一慌,扔了手里的藤条,赶紧抱起顾淮。 “好了好了,不哭了。今日是我下手重了,我太严厉了!下次不会了!” 他抱起顾淮,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哄着,快步离开众人的视线。 孙氏也发现了宋明礼的马车,她狠狠朝马车剜了一眼,吩咐道,“叫少夫人,到崇明堂来!” 孙氏说完,恨恨地扭着身子走了。 紫苏在马车里,气得要爆炸了。 “奴婢没本事!奴婢要有墨兰那身手,高低要给她两巴掌!”紫苏愤愤道,“少夫人招她惹她了?她气儿不顺冲她儿子撒气呀!冲您撒什么气儿。” 宋明礼闻言,掩口发笑。 紫苏气道,“您就是脾气好!这还笑得出来?” 第43章 想叫她继续养活顾家?做梦 “我是庆幸呢,幸亏你没有墨兰的身手!” 宋明礼笑着调侃道,“我竟一直不知,紫苏还是个暴脾气?以前一直以为你最稳重,如今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紫苏哭笑不得,“奴婢也就过过嘴瘾,哪能真给您惹这样的大祸。” 儿媳妇的丫鬟,敢甩婆婆耳光?她怕是想害死小姐呢! 所以刚才说话,她特别小声,马车外的人,都不能听见。 “你说,顾淮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宋明礼道。 “嗯?”紫苏一愣,“嘶,是啊。那孩子的话,听着有点儿奇怪啊?他真是世子在外头的私生子?顾家不能这么欺骗小姐?” 宋明礼微微一笑,怎么不能?骗了她一辈子呢。 “你去打听打听,今日在崔家,发生了什么事。”宋明礼吩咐道。 紫苏连忙应下,“我请周嬷嬷去打听,她消息最灵通。” 宋明礼回去换了身衣裳,还没走到崇明堂,周嬷嬷的消息,倒是先送来了。 “听说顾淮少爷,今日在崔家学堂闯大祸了!也难怪世子爷那么生气!”紫苏神秘兮兮道,“小姐,您猜他把谁打了?” “嗯?”宋明礼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些是前世没有的事儿,还真不好猜。 “瑞王爷的嫡孙!那在瑞王府,跟眼珠子似的,竟然被顾淮给推倒在地,磕破嘴唇见了血。瑞王府的下人都要吓死了!”紫苏偷偷一笑。 但她立刻又紧张起来,“哎呀,不会连累咱们小少爷?” 宋明礼揉了揉太阳穴……她想到顾淮这种敏感自卑,又卑又亢的性格,在崔家、王家那样的地方,待不长。 但她也实在没想到,顾淮这么能惹祸呀! 瑞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虽说是个“老纨绔”,整日就是斗鸡走狗,赏花阅柳。 但谁叫人家生的好,皇帝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又乖又不惹祸,出了事儿还能用他背锅。皇帝可宠着他呢。 担心连累到景佑,宋明礼心思急转……若实在不行,或许可以再求靖王? 他上次不还遣人告诉景佑,他回来要道歉么? 真需要的时候,就顾不上人家是不是客气话了。 “不对呀?”宋明礼想到靖王,便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靖王上次说,瑞王家的孩子,在王家族学。但今日景佑去的,不是崔家族学吗?” 紫苏摇了摇头,狐疑道,“靖王什么时候说的?” 宋明礼没再说话。 她们已经来到崇明堂外,紫苏也闭上了嘴。 顾老夫人和孙氏都在,宋明礼刚进来,孙氏就冷哼一声。 “如今的媳妇儿都好大的架子,叫婆母和祖母好等!”孙氏翻了她一眼。 宋明礼蹲身行礼,身子一晃,就往往地上栽倒。 紫苏赶紧搀扶住她。 宋明礼抬手扶额,脸色苍白,眼神恍惚。 “这是怎么了?”顾老夫人问道。 孙氏也皱眉看她,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家小姐,自打上次小公子落水后,就整夜的睡不着,时常半夜惊醒,心神不宁……”紫苏说着,怨恨地瞟了眼孙氏。 孙氏瞧见这个眼神儿,正要发作。 宋明礼赶紧道,“紫苏,住口。” 她半倚在紫苏身上,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祖母,母亲见谅,儿这身体,太不争气了。”宋明礼歉疚地颔首,她这会儿看起来,还没老夫人的精神头儿足呢。 顾老夫人看了孙氏一眼。 孙氏冷哼一声,“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看就是装的!当时报官找京兆府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虚弱!” “行了,你少说两句!”顾老夫人道,“明礼呀,你是听话懂事的孩子。上次的事,是你母亲做得不对。但官你也报了,人也叫官府抓了。你是不是也该消气了呀?” “那两个人,不过是受人指使。刚抓进大牢,就畏罪自杀。背后主使是谁,都没来得及审问……儿就是怕呀,所以才日夜不得安宁。”宋明礼缓缓说道。 “景佑又没事,你还揪着这件事没完了!”孙氏尖声说。 “今日,世子教训族中孩子。我看婆母可不是这个态度。何以您对族里的孩子,比对景佑还关切呢?”宋明礼目光直直看着她,“京都人,以及府上下人,都在议论,说那孩子才像是婆母的亲孙子,婆母容不下景佑……” “胡说八道!”孙氏怒拍茶几,“是谁这么嚼舌根?我撕了她的嘴!” 孙氏气得面色涨红,胸膛剧烈的起伏。 顾老夫人重重的咳了一声,“明礼啊,外人怎么说,你岂能当真?日子都是要关起门来,自己过的!” 宋明礼垂下目光,不再说话。 她倒不是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单论吵架,能吵出什么结果来? 她知道,孙氏和老夫人叫她过来,是想叫她拿钱的! 她是要揪着这件事,激怒孙氏,打乱她们的节奏。 想叫她拿钱,继续养活顾家?做梦。 “上次你报官,叫整个京都看了咱们的笑话!还叫山儿挨了打,蹲了几天大牢!日子不是这么过的!”顾老夫人皱着眉,不悦地看着宋明礼。 她似乎在等——等宋明礼自己认错,自己主动拿钱出来。 但宋明礼安静坐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老夫人好面子,宋明礼不给她台阶,她有些尴尬。 孙氏则毫不在意,反正下人都出去了,这儿也没别人。 “你从家里讹走了五万两!府上连铺子田产都卖了!这个月给下人发的月钱都拿不出来!你赶紧拿钱出来!”孙氏直截了当道。 宋明礼看了孙氏一眼。 这一眼,看得孙氏心里发虚,“你看什么看?这家里的账,本就该你管!你既回来了,就继续管着!” 赵嬷嬷把账册和库房钥匙,拿到宋明礼面前。 宋明礼不接,紫苏更是背着手,碰都不碰。 “咳咳咳……”宋明礼轻咳了一阵,咳得她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病态的红晕,“祖母,母亲,明礼无能。自己的身子尚且顾不住,就更管不了家里的账了。” 她说完,又垂下头去。 孙氏气得翻了个白眼,“你不管账也罢,将从顾家讹走的五万两白银,给我吐出来!” 第44章 打谁不行,你要去打他? “我没有从顾家讹走一分钱。” 宋明礼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官府送来的是我嫁妆里短了的,对不上账的钱。” “婆母说我从顾家讹银子,可有证据?您若有证据,大可去官府告我。若没有证据,这便是诽谤。” 宋明礼说完,孙氏便气得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怒喝骂。 “你还威胁起我来了?谁像你,动不动就报官!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你丢人!”孙氏咬牙切齿道,“今日你不拿出银子,休想离开这崇明堂!” 宋明礼仍旧平静地看着孙氏。 前世,她还没见过孙氏这么粗鄙暴躁的一面,看来全是被她惯的了。 眼下这才是孙氏的真面目? “我没有钱。”宋明礼平静说道,“只有这薄命一条。” “我爹不在了,但宋家还有我两个哥哥在呢,景佑也出息了,得王家、崔家赏识,我便是现在去见我爹,也问心无愧了。” 宋明礼说得平淡。 但无论是顾老夫人,还是孙氏,都听出了威胁。 宋家那两个小子,可是跟着他爹上过战场,都是不怕死的家伙! 他们若真拿命闹起来……长宁侯未必吃得消。 景佑虽然才搭上王家崔家,但这两家亲自派车,派小公子来接,也足见看重! 顾家现在,还真不敢动宋明礼了! “祖母婆母,若是没别的事儿……” 见她想走,顾老夫人终于顾不得脸面,亲自下场了。 “算是祖母借你的!等渡过了这个难关,顾家一定还你!”顾老夫人又窘迫,又可怜地说。 宋明礼叹了口气,“祖母这是不信我,我说了,我没钱了,是真的。” 孙氏瞪大眼睛,“你才从顾家讹走……” 老夫人瞪她一眼。 孙氏改口道,“那五万两银子呢?” “那五万两银子,和我手里能动用的钱,我都拿去做生意了。”宋明礼说道,“既然婆母不喜欢景佑,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为景佑的日后做打算。” “景佑去了王家崔家读书,在那样的世家大族,他没点儿资产傍身,怎么抬得起头来呢?” 孙氏瞪大了眼睛,“拿去做生意?你拿去做了什么生意?那可是五万两啊!你就全投进去啊?” 宋明礼摇头道,“不是五万两,我把我手头能卖的都卖了,凑了八万两,都拿去做生意了。婆母就是带人,再砸一次我的库房,我也是没有钱了。” 孙氏脸皮虽厚,这会儿也气得指着她,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顾老夫人皱紧了眉头,“跟谁做生意?你把钱给谁了?眼下才刚开始,哪里用得了那么多?再去要回来就是! “明礼呀,不是祖母惦记你的钱。你年纪小,怕是被人骗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不跟家里人商量,自作主张呢?” 宋明礼心里哂笑,跟她们商量?商量着怎么吸自己的血,怎么吃干抹净自己吗? 她脸上虚弱中带着固执,“要不回来了,而且我相信这位贵人。已经说好的事儿,现在去要回来,会得罪这位贵人。这人我得罪不起,顾家也得罪不起。” 老夫人和孙氏对视一眼。 孙氏的眉头拧成疙瘩,“你少卖关子!究竟是谁?你的钱,凭什么不能要回来!” 顾老夫人也说,“你就跟人说,先救家里的急,这钱,日后家里给你补出来!” “是啊,老夫人都说了,算她借你的!日后还你,你还不信老夫人吗?”孙氏说道。 顾老夫人剜了孙氏一眼。 宋明礼勾了勾嘴角。 顾家就是吸血虫,无底洞。 她为顾家卖了一辈子的命,早已看清楚了。 宋明礼叫紫苏扶着她,缓缓起身,“我不会去要,也不能去,没有故意得罪人的道理。儿媳无能,祖母、母亲,另外想办法。” 宋明礼叫紫苏扶着她,向外走去。 两个婆子在门口伸手要拦。 宋明礼回头看着顾老夫人,“祖母?” 顾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 两个婆子这才让开路。 紫苏扶着宋明礼离开崇明堂。 紫苏要气炸了,“也太不要脸了?这是打算明抢啊?什么意思?看咱们宋家没人吗?还想把小姐扣在崇明堂不放出来?” 紫苏怒斥一通,扭头去看宋明礼的脸色。 却见她目光幽幽,但脸上十分平静。 “小姐不生气吗?” 宋明礼摇了摇头,该生的气,前世都已经生过了。 比这更无耻的事儿,前世也都见识过了。早已见怪不怪,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我既回来,就是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宋明礼平静道,“我刚刚是在想,虽然未必用得上,但咱们还是跟着墨兰,把功夫练起来。免得将来吃亏。” 紫苏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 …… 顾青山领着眼睛红肿的顾淮,来到崇明堂。 孙氏正捂着心口生气,老夫人也颓然地坐在那里。 顾青山环视屋里,“宋明礼呢?” 听见这个名字,孙氏的心口似乎更疼了几分,她的脸都皱在了一起。 “走了!”顾老夫人闷声道。 “走了?你们没跟她说拿钱……”顾青山话没说完。 孙氏便急道,“说了!她一分都不往外吐啊!她说拿去跟人做生意了!问她是谁,却也不说。只说顾家得罪不起!我呸!” “这贱人定是糊弄人呢!钱定是被她藏起来了!山儿,你去!你去把她的钱哄出来!” 顾青山额头上的青筋蹦了蹦。 “钱的事儿,容后再说!先说淮儿的事儿!” 孙氏见顾淮哭得眼睛都肿了,心疼得紧。 她赶紧把顾淮拉过来,搂在怀里,“你今日究竟为何打孩子?看把孩子吓得!淮儿不怕,不哭了哦。” “你就护着他!等他把天捅个窟窿,看你还护不护得住!”顾青山怒道,“好不容易,让他跟着景佑去崔家族学读书,他可倒好,第一天,就把瑞王爷的嫡孙给打了!把人家推倒在地,磕破了嘴,流了血!” “那是谁!那是瑞王爷的嫡孙啊!瑞王府当眼珠子宝贝着!” 顾青山又气又急,脸色青白。 孙氏嘴唇蠕蠕,她小声咕哝,“小孩子打架……” 但想到瑞王爷,她也心里发毛,“打谁不行,你要去打他?” “打谁不行?”顾青山眼珠子瞪得老大,“那里头,有谁是能打的吗?” 他一把将顾淮从母亲怀里拉出来。 这会儿,他甚至觉得,顾淮之所以如此胆大包天,都是被母亲给惯的了! 顾淮吓得又哭起来。 “你看你!”孙氏急了。 但见顾青山难看的脸色,她也发怵,“打了瑞王嫡孙……他们会不会叫咱们赔钱啊?咱们侯府,可再赔不起了啊!” 第45章 见一次、打一次 顾青山听闻孙氏的话,更是气得头晕。 “瑞王啊,皇上的亲弟弟,他犯得着问咱们要钱吗?”顾青山闭了闭眼睛,“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打他呀?可是他先打你的?”孙氏看着顾淮问道。 顾淮一边哭,一边摇头,“他没打我……但他骂我了!” “他骂你什么?” “他骂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骂我有爹生,没娘教,没教养!”顾淮抽泣道,“我有爹!有娘!我不是野孩子!” 孙氏:“……” “爹,我不想再做野孩子了!求你了!我不是故意给你惹祸的,我不知道他是瑞王府的孩子。 “崔家的书童说,以前没见过他。他也是第一次去崔家族学,我见他一直跟在景佑身后,哥哥、哥哥的叫,我以为他……他不是什么尊贵人家的小孩儿。” 顾淮哭着解释。 顾老夫人一听,当即道,“你说,他管景佑叫哥哥?” “嗯,不过景佑没答应,还让他不要这么叫。”顾淮哽咽道。 顾青山心里咯噔一下。 若论血缘,瑞王的嫡孙,跟景佑,可不就是堂兄弟么…… 顾青山心里,一时跟猫挠着一样,乱成一团。 顾老夫人却神色清明,“既如此,叫景佑去跟瑞王的嫡孙道歉,去说说情,或许有用?” 顾青山脸色铁青。 在他心里,这好似把他当年的耻辱,翻出来反复折磨他。 下人着急忙慌来禀,“世子爷,快去看看,瑞王府来人了!” 顾青山闻言,腿一软,“在哪儿?景佑回来了吗?” 瑞王府来兴师问罪来了,他也顾不得耻辱不耻辱了!如果景佑道歉有用,那就让景佑顶上。 “已经进了大门了,”下人道,“小少爷还没回来。”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不敢怠慢。他连忙往前院迎去。 瑞王府的马车,停在长宁侯府的正门口,不再往里去。 顾青山迎过来的时候,车里的人,连马车都没下。 来的是瑞王府的管家,管家脸色冷峻,下巴扬起,“长宁侯世子,顾淮是你府上的书童?” “呃……是,是的。”顾青山心思急转,连忙说道,“景佑御下不严,没管教好他的书童,回来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管家冷嗤一声,“书童犯错,推自己的亲儿子出来顶锅,有意思。” 顾青山浑身一寒。 “不,不是……” “你们长宁侯乌七八糟的事儿,我们王爷不感兴趣。”管家抬手制止他,“王爷说了,以后莫叫我们王府遇见顾淮,否则,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说完,管家坐回车里,“走!” 顾青山僵立在那里没动,直到下人来唤他,他才发觉自己背上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沓湿了。 瑞王府的马车才离开不久,崔家的马车,便送景佑回来了。 崔家小公子非但没离开,反倒跟他一起下了马车。 景佑道,“不用帮我解释,娘亲会相信我的。” 崔小公子却摇摇头,“事情是在我崔家出的,不能连累你。” 崔小公子绷着小脸儿,他怕这事儿处理不好,景佑就再不去崔家族学读书了! 虽然才认识不久,但他喜欢景佑这小孩儿,景佑上马能骑射,下马能引经据典讲故事,比别的小孩儿都有意思! 他可舍不得这么有意思的玩伴,只去跟王家那群小孩儿玩儿! 宋明礼前来迎景佑。 崔小公子连忙跟她见礼,解释道,“今日顾淮推了瑞王府小公子的事儿,不怪景佑,瑞王府也说了,与景佑无关,他们不迁怒景佑。请少夫人不要罚景佑!” 崔小公子说完,目光灼灼看着宋明礼,似乎只有她答应,他才能放心离开。 宋明礼笑着颔首,“多谢小公子特地告知,我知道了。” “那景佑,后天还会去崔家?”他仍不放心问道。 宋明礼点头答应,“会的。” 崔小公子这才高高兴兴跟景佑告别,“我们后天见啊!我还来接你!” 宋明礼牵着景佑的小手。 夕阳西下,把母子俩一高一低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 宋明礼回头看着紧挨在一起的影子,心底荡漾着无限的感恩与庆幸。 原来她的景佑,如此如此的优秀啊! 前世的“小傻子”,是被人偷去了他的人生。 回到栖迟院,景佑不吃饭,先摊开纸要写大字。 “累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宋明礼劝他。 景佑却小脸儿严肃,“先写好先生布置的大字,吃饭不耽搁。儿在马车上用了崔家准备的点心,并不太饿。” 看着小儿小小年纪,学习如此用功。 宋明礼既感动感激,又心疼不已。 她也陪着在一旁,亲自给儿研墨。 景佑停下休息时,才跟她讲了今日之事。 “瑞王爷的嫡孙,楚乐康原本是在王家族学读书,但他见我今日要去崔家族学,便说什么也要跟去。” “这小孩儿比我小半岁,总追在我后头管我叫哥哥。我不答应他,他还哭,谁也劝不住。” 景佑叹了口气,脸上既有无奈,也有对“幼弟”的宠溺。 “他让我教他骑射,教他功夫,我若不教,他就撒娇耍赖,还在地上打滚,先生都没招儿。” “我随便教他几下,谁知他还上头了,走哪儿都黏着我。顾淮跟着我他嫌烦,便跟顾淮起了争执。” “他嘴毒,说顾淮是野孩子。顾淮气不过,便推了他……” 宋明礼得知瑞王府没有责怪景佑的意思,心中大安。 至于楚乐康对景佑的喜欢,宋明礼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但见景佑自己,处之泰然,不卑不亢的样子,宋明礼觉得,她似乎也不必太过担心。景佑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成熟稳重很多。 这一世,无论是先生,还是同窗们,似乎都很喜欢他。 看着儿子又沉下心写大字,宋明礼慈爱地看着儿子,露出满足的笑意。 与此同时,崇明堂里,孙氏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瑞王府也太霸道!太较真儿了!” “小孩子的口角,大人掺和进来,真是没品!还说什么见一次打一次?” “他们的心眼儿,也就这么大点儿!” 孙氏掐着小拇指头尖儿,鄙夷道。 顾青山无力地瘫在椅子里,对于孙氏,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原想着,让他跟着景佑去王家、崔家读书。如今可好,又去不了了!”顾青山无力道。 孙氏抿了抿嘴,“崔家去不了,不是还有王家吗?那瑞王嫡孙,总不能再跟去王家打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第46章 你教出的儿子呢?只会给我惹祸! 顾青山一言不发。 孙氏催他,“你是当爹的,你赶紧叫人去打听啊!事关你儿的读书前程,你怎么不着急呢?” 顾青山:“……” 无力争辩,他只得起身命人去打听。 在崇明堂用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打听的消息也送回来了。 “那瑞王嫡孙,本就是在王家族学读书。见小少爷要去崔家,才跟着去了崔家的。”下人禀道,“明日小少爷去王家,估摸着,瑞王嫡孙还会跟着回去王家。” 崇明堂众人:“……” 顾老夫人啪地将筷子一甩,狠狠瞪着孙氏。 孙氏委屈道,“我怎知是这种情况,你们瞪着我干什么?” 顾青山脸色颓唐,再不复刚回京时的意气风发。 顾老夫人沉声道,“倒也不必一定去外头请先生,山儿当年学问不错,不如就在家自己教!你是淮儿的父亲,教起自己的孩子来,也更容易。说不定比外头的先生教的更好呢!” 孙氏一听,也觉得好,“是啊,左右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儿!” 顾青山一肚子酸苦。 他回京,除了想给顾淮找个好先生,自己也想在仕途上努努力的! 不过看现在长宁侯在京都的风评……估计,他也谋不到什么好出路。 他一时,确实没什么事儿干。 “好……” “时间一久,大家就会忘了这事儿。瑞王府也不能总记着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孙氏道,“到时候,顾淮的学问也好了,自然有名师愿意教他!” 顾青山叹口气,“但愿如此。” “还有,下人们的月钱,不能再拖了。”顾老夫人道,“再拖下去,人心浮动,下人的嘴,可堵不住。” 顾青山皱起眉头,“知道了……” 怎么他一回来,就这么多麻烦事儿!什么都要靠他! 他没在家这七年,难道她们都没过日子吗?! 顾青山气哼哼地回了书房,他将顾淮也带了回来。 顾淮终于又回到父亲身边,能跟父亲一起睡了,他是很开心的。 虽然父亲今日打了他,但毕竟是朝夕相处了六七年的亲爹。 小孩子在被窝里,依偎在父亲身边,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娘亲团聚?爹爹什么时候接娘进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叫您爹爹呀?” 顾青山皱着眉头,想起宋明礼那张冷艳的脸,他不由心浮气躁。 “快了!小孩子不懂,别问了!快睡!” “哦,爹爹也早些睡!” 但这般的父慈子孝,也仅仅维持了一晚上而已。 第二天,宋明礼送景佑去读书时,隔得远远的,似乎就听见顾淮的哭声,以及顾青山气急败坏的声音。 不过离得远,倒也听不真切。 王家小公子欢欢喜喜地接了景佑离开,马蹄声,车轮声,盖过了那对父子叫骂哭嚎的声音。 宋明礼没叫人打听。 但就这么大个侯府,有点儿热闹很快就传遍了。 紫苏忍不住暗笑,“下人们都说,原以为世子教顾淮,会是父慈子孝,没想到竟是鸡飞狗跳!” 宋明礼闻言,面色淡淡。 紫苏见她不笑,也突然回过味儿来,“这话不对,最多是‘叔慈侄孝’。不过叔父、子侄,这么说显得亲近罢了。” “挺好的。”宋明礼却忽然笑了笑。 “啊?”紫苏见她也不像是气急发笑,“哪里好?” 宋明礼笑而不语,这一世,他们的算盘打得不像前世那么如意。苏怡就快坐不住了? 苏怡与顾青山未婚先育,先生下顾淮。 顾淮比景佑还大了半岁呢! 北厉有律,娶则为妻,奔则为妾。 苏怡与顾青山,没有婚书六礼,她就是个外室,是个妾而已。 她的儿子,还想踩在景佑的头上? 前一世,让她得逞,是自己太蠢。 这一世,苏怡费尽心机,顾淮也只能得到,他应得的。 …… 顾青山亲自教导了孩子两三日,便不耐烦了。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有耐心、有责任感的男人。如果是,他当年不会撇下侯府一家老小,自己“为爱”说走就走。 他就是一个任性自私,贪图虚名享受的男人。 府外有人来请他,他立刻丢下儿子,出府去了。 宋明礼猜,他是与苏怡团聚去了。 宋明礼提前给二哥送了消息,叫二哥派人悄悄跟着顾青山……她想知道,顾青山和苏怡的家安置在哪儿。 宋明礼叮嘱了二哥,只要摸清楚位置就行,千万不要义气上头,打草惊蛇。 好在宋云启虽然冲动易怒,但还听劝。 他怕自己忍不住动手,便派了府上轻功最好,以前在爹爹麾下做过斥候的老兵前去跟踪。 斥候的任务,就是侦查探路。 干起老本行来,这老兵得心应手。 顾青山一点儿没察觉。 他来到外头的小家,跟苏怡一通小别胜新婚的亲昵。 “夫君这段日子都住在侯府不回来,可是有了新欢,忘了我了?”苏怡娇声埋怨道。 顾青山捏了捏眉心,把这段时间的糟心事儿都跟她说了。 他一不小心说漏嘴,说自己打了顾淮两三次。 苏怡立刻双眸含泪,一边捶他,一边质问,“他是你的亲骨肉啊!你竟下得去手!” 若是往常,顾青山只当这是情调。 但今日,他一把抓住苏怡的手腕,将她甩开。 “你不问问他惹了多大的祸!只说我揍他?像你这等妇人,只会溺爱害了孩子!” “你看看宋明礼的孩子教养的多好?两个世家的小公子,争着跟他交朋友!就连瑞王府的嫡孙都亲近他!” “你教出的儿子呢?却只会给我惹祸!” 顾青山原本是到她这儿,透口气的,没想到却更生气了。 他套上衣服,气呼呼地走了。 苏怡被骂得愣在床榻上,独自个儿落泪。 她咬牙切齿,“我就说不能回来!你果然对宋明礼生出感情来了!如今竟看她好!看她的儿子好!” “你怎么不看,她的儿子是谁的种?” 苏怡气得大哭…… 她的胭脂水粉都不够了,天气渐热,她也该做新衣裳了。她还想再添几件新首饰。 京都物价贵,她手里的余钱交了房租,已经所剩不多。 要钱的话,都还没跟顾青山说,他就气呼呼的走了! 苏怡越想越气,“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整日见不到他,见不到两个孩子!再这样下去,我什么都没了!” 老兵不但打探到了苏怡住在哪儿。 他甚至连两人如何亲昵,如何吵架,都探听到了。 这老兵美滋滋地回去复命,“二爷,以后有这样的活儿,还叫卑职去啊!卑职保证给您摸得清清楚楚的!” 听这香艳的墙角,就还……怪刺激得嘞。 如果那男人,不是宋家的姑爷,就更好了! “滚滚滚!就不盼点好事儿嘛!”宋云启边骂,边给了他一脚。 第47章 软饭硬吃 宋云启惦记着妹妹的交代,赶紧写了封密信,叫亲信之人去交给妹妹。 宋明礼收到哥哥的信。 展开信纸,竟是一片空白。 她不由好笑,这点破事儿,竟犯得上用宋家的密信手法? 她调了药水,涂抹在信纸上,二哥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 信上说了顾青山安顿外室的地方,又说了两人的争执。 宋云启的字龙飞凤舞,可以看出,他写信时,心情极其不稳定。他信里还说,让宋明礼不要怕!宋家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哥哥呢!不能任由顾青山这么欺辱你!他还敢养外室!只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去顾家把你接回来!”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们宋家人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真是气死我了!” 药水干了,字迹又渐渐消失在白纸上。 宋明礼将信纸撕碎,给二哥回信,先安抚一番,再敲打敲打,最后说,自己有打算,让二哥别破坏她的计划。 “下次不找二哥办事儿了,太麻烦!” 宋明礼写完信,揉着手腕无奈道。 她给二哥的信刚送出去,顾青山就舔着脸来找她了。 紫苏朝她挤眉弄眼。 宋明礼微微点头,她听说了,顾青山被几个管事的堵住要月钱了。 下人们辛辛苦苦干活儿,就指着月钱给家里人过日子呢。 侯府拖着月钱不给,管事们渐渐就压不住底下人了。 顾青山这次来,肯定是来要钱的。 “咳……”顾青山清了清嗓子,在她屋里坐下,“明礼,侯府的情况,你也知道。” “上次是为救二弟,我迫不得已,才动了你的库房。原想着你定会体谅我的难处,等你回来,我再向你赔不是,没想到你竟……” “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本意,是你院子里那刁奴……” “是我的意思。”宋明礼打断他道。 顾青山微微一愣,脸色霎时一沉。 宋明礼语气温柔,“先前世子一去不归,撇下侯府这么一大家子。我作为世子的妻,着实无奈,只能替世子扛起这一家来。” “如今世子已经回来,作为侯府的顶梁柱,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世子吃软饭,靠媳妇……实在有辱世子威名,我替世子觉得寒心。” “如今这样正好,叫大家知道,侯府花我的嫁妆,已经还我了。世子不靠媳妇,自己也能把侯府撑起来。” 宋明礼说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顾青山:“……” “唉,明礼,我若有一点办法,今日就不会来跟你开这个口!你帮帮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要你不说出去,外人自然不会知道。” 他这么厚颜无耻,宋明礼倒也不算意外。 “我若有一点办法,就答应世子了。”宋明礼摊手,“实在是,我也没办法。” 顾青山豁然起身,气呼呼瞪着她。 “顾家才还你五万两白银!你将银子藏哪儿去了?你敢说你没法子?不过是不愿帮我!”顾青山怒视宋明礼。 宋明礼轻叹,“我已告诉婆母,那钱,加上我手里的,都拿去做生意。世子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再来问我?” “宋明礼!你、你嫁作顾家妇!生是顾家人!死是顾家鬼!”顾青山咬牙切齿道,“别说你那点儿嫁妆,就是你这个人都是顾家的!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赶紧把钱给我拿出来!” 宋明礼垂眸,这就装不下去了?丑态尽显了? 宋明礼呀宋明礼,你看看你前世究竟爱了个什么玩意儿? “宋明礼!”顾青山吼道,“我跟你说话呢!抬起头来!” 宋明礼缓缓抬头,目光淡漠,似乎带着冷嘲。 顾青山怒极,竟抬手一耳光扇向宋明礼的脸。 “哟!世子好威风!”一道陌生的女声,突然传来。 顾青山皱眉向门口看去,“谁?如此无礼!” 门口的女子,身姿挺拔威武,一身飒爽锦衣,似是改良的骑装,既方便女子行动,又通身带着威严气质。 “这位是公主府的娄女官。”紫苏连忙说道,“娄女官来给小姐送契书。” 一听是公主府的女官,顾青山脸色发青。 他这般丑态,竟然被外人看见了! 且是公主身边的女官……那岂不是被皇家的人知道了? 顾青山越想心越凉,不由恼恨地瞪了宋明礼一眼。 那女官同为女子,又常在太华公主身边,她极为看不惯男子欺负女人。 她不由抬起下巴,看向顾青山的目光,满是鄙夷,“我来的不巧?不如待我回去禀明公主,改日再来?” “不不,我们已经说完了。你们聊。”顾青山连忙拱手赔笑脸道。 他提步出门,临走之前,冲宋明礼狠狠皱了皱眉,暗示她给自己说好话,不然,他饶不了她。 顾青山离开之后。 宋明礼请娄女官坐下,命人上好茶。 “难怪你的丫鬟等在二门处,非要请我亲自过来送契书。”娄世玲似笑非笑看着宋明礼,“敢情少夫人想借公主府的势啊?” 宋明礼颔首道谢,“太华公主乃天之娇女,久闻公主身边女官,个个都是女中豪杰。英武又正义,嫉恶如仇。 “最看不惯软饭硬吃,仗着自己身量高大,欺辱妇孺的男人。所以才斗胆借势,请娄大人海涵。” 娄世玲看她片刻,突然哈哈一笑。 “少夫人倒是坦荡之人,娄某喜欢跟坦荡的人打交道!” 否则,刚才也不会替她赶走顾青山。 娄世玲朝外瞥了一眼,“难怪你把全部身家都拿出来,压在云中山这个宝上。身边人软饭硬吃,你也怪不容易的。 “公主对你的信心很有兴趣,所以才遣我走一趟。现在我已明了,可以回去向公主复命了。” 宋明礼连忙起身,朝娄世玲福了福,“娄大人,小妇人押的宝不是云中山。” 娄世玲闻言一愣,“不是?” 宋明礼道,“小妇人押的宝,是公主殿下的垂怜。 “云中山是小妇人借花献佛,献给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 娄世玲闻言怔了一怔,继而笑容更加开怀,“你不仅坦荡,自信,这马屁拍得也叫人舒坦。 “哈哈哈,少夫人是个有意思的妙人儿,怎么会嫁给……” 娄世玲又往顾家院子看了一眼,颇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好了,我该回去复命了。少夫人的话,我一定带到。” “多谢娄大人!”宋明礼道谢,“紫苏。” 紫苏立刻将准备好的大红包塞给娄世玲。 娄世玲哈哈一笑,也爽快地笑纳了。 君子爱财,但她也不是谁的红包都收的,作为公主信任的女官,她不缺钱,只有看得惯的人塞得红包,她才肯收。 娄世玲刚一走,顾青山就火烧屁股般,又回来了。 第48章 她也有今日 顾青山一来,便紧张道。 “我打听了,她是太华公主身边的一等女官!相当于三四品的官员!” 虽说俸禄相当于三四品的官员,但谁叫太华公主受宠呢,她身边的女官,在京都勋贵面前也颇有地位荣面。 “你怎么认识太华公主?”顾青山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猫挠着似的。 宋明礼却收好了契书,平淡道,“若不是娄女官赶到,世子刚刚,是要打我吗?” “我……我刚刚只是一时气急,冲动了。”顾青山暗自咬牙,心中后悔。 “但我并没有欺骗世子,我所有的钱,都拿去跟着太华公主做生意了。”宋明礼沉声道。 顾青山攥住拳头,心中既震惊,又愤怒。 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宋明礼步步都走在他前头?就好像算准了似的! 而且,她凭什么说攀上权贵,就攀上了? 他自打回京,就一直想结交权贵,得个举荐,好往上爬一爬,眼看侯府已经没落。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府昔日的荣耀,到他手里,连渣都不剩? 但他处处遇冷,处处碰壁! 凭什么宋明礼也是七年不与人打交道,不跟人来往,她扭头就能巴结上这么多权贵?! “世子与其在这里跟我生气,不如想想如何解决眼下的事儿,”宋明礼道,“我实在无能为力,公主府把契书都送来了,我可不敢再去把钱要回来。”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狠狠一甩袖子,气呼呼离开。 “什么?”孙氏尖声叫着,豁然站起,“她把钱给太华公主,去做生意了?” 孙氏一着急,就爱起高声。 她嘹亮的声音,刺得顾老夫人和顾青山耳朵疼。 “你小点儿声!”顾老夫人不满道。 “母亲坐下说话。”顾青山也满脸疲惫无奈,“我亲眼见着公主跟前的女官,给她送契书,我瞟了一眼,她没撒谎,整八万两。好像是跟着公主,买了个山头儿。” 孙氏噗通一下,一屁股跌坐回去,“山头儿啊?若是别的营生,可能很快能见着分利…… “买了个山头儿!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回头钱啊?这哪是跟着公主做生意?这是给公主送钱呢! “这个败家娘们儿!胳膊肘净往外拐!山儿,你该狠狠教训她一顿!” 孙氏咬牙切齿。 顾青山青着一张脸。 他还没说,他欲扇宋明礼耳光,被女官瞧个正着,当面嘲讽他一顿呢! “我就是打她,她现在也拿不出钱了。赶紧想想别的办法!”顾青山揉着眉心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呜呜,我命苦啊……”孙氏抽泣起来。 “哭什么哭,我和侯爷还没死呢!”顾老夫人年纪大,不爱听这个。 孙氏赶紧擦擦泪,偷偷剜了婆婆一眼。 “唉……我这儿还有几套头面。是当年老侯爷鼎盛时期,请能工巧匠为我打造的……我本想带着这些,去见老侯爷的。” 顾老夫人长叹一声,颓然又老了好几岁,“眼下,先给山儿拿去救急,想来,老侯爷不会怪我的。” 顾青山连忙起身,脸色青白一片。 祖母这话,实在太扎心了。祖父怎么会怪她?要怪,也是怪自己这孙儿没出息! 顾青山脸面惭愧,顾老夫人将那些华贵的首饰,摸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 顾青山太惭愧了,他正欲开口,说,要不算了,他再想别的办法…… 孙氏却赶紧朝他使眼色,摇了摇头。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咽下话音。 他从嬷嬷手中,接过老夫人珍藏了一辈子,留给自己的陪葬品。 “孙氏,我记得你那也还有些东西?”顾老夫人抬头看着孙氏。 顾青山也扭头朝母亲看过来。 “啊,我……”孙氏支支吾吾,见顾青山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这才不得已道,“我这就回去找找。” 孙氏回去翻看着自己压箱底的东西。 先前,顾府拿不出钱的时候,她跟顾老夫人,都是哭穷装可怜,看着宋明礼主动往外掏嫁妆。 没想到,有一天,被逼着往外掏嫁妆的人,竟成了她自己! “都怪宋明礼!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小气!” “八万两啊!那可是八万两!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呢!她竟给了太华公主!” “呸!贱人!想去捧太华公主的脚!人家也得稀罕她捧呢!” …… 顾青山以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对赚钱花钱,没什么概念。 就算是在乡下的这些年,也有族中给他供养,他从不知囊中羞涩的日子,是如此艰难。 但当了祖母和母亲的首饰,也只够撑过这一小段日子。 后头还有印子钱要还,单是那滚出来的利息,都叫他肝胆发颤。 他哭丧着脸,来找苏怡。 见到苏怡,他二话不说,抱着苏怡就是一通哭。 苏怡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青山,也被他吓坏了,“怎么了?顾郎,你别吓我啊?出了什么事了?是淮儿出事了?还是佳佳出事了?” 顾青山摇摇头,闷声道,“怡儿,你还有钱吗?可以先借我用用吗?” 苏怡:“……” 她还想问顾青山要钱,买胭脂水粉,买首饰,做春衫呢! 她现在穿的春衣,还是去年在乡下做的旧款,在京都根本穿不出门! 但见顾青山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哭得这么可怜…… 苏怡的心思,转了几百圈,“宋姐姐她……” “别提那个恶妇!她上衙门告我,把我抓进牢里,还让我挨打赔钱丢面子……她如今哪里肯帮我?” 顾青山恶狠狠地骂了一通,又可怜巴巴道,“怡儿,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当年你一气之下离京,我为了寻你,抛却了世子的身份,抛弃侯府一家老小去追你。 “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苏怡深吸一口气,宋明礼不肯帮顾青山,这个时候,她挺身而出,帮了顾青山。 顾青山和宋明礼的关系越来越糟!她在顾青山心中,在顾府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重要! “好,顾郎,你等我。”苏怡把自己的首饰,自己当年从娘家带走的东西收拾一番,都给了顾青山。 等她成为侯府的女主人……侯府的一切!宋明礼的一切!都是她的! 顾青山靠着典当三个女人的私房,总算度过了眼下的难关。 给侯府的下人发了月钱,还了一点印子钱。 …… 娄世玲当日回到公主府,便把她在顾家所见所闻,告诉了太华公主。 太华公主听得一口水都喷了出去。 “软饭硬吃?”太华公主哭笑不得。 再看她的得力大女官那一脸愤愤之色,她不由笑道,“好久没见世玲如此生气的样子了。” “先前听闻长宁侯的荒唐事,还以为京都人以讹传讹,亲眼见证,卑职只觉得,京都人说的还是太客气了!”娄世玲攥着拳头,似乎是想打人。 太华公主道,“看来,你还挺喜欢那宋氏女,否则也不会如此生气。” “她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只是不知,宋大将军当年为何把她嫁给长宁侯世子!”娄世玲皱眉道。 太华公主轻叹,“是无奈……” 第49章 惊艳,好似初恋 长公主缓缓说道,“当年长宁侯老侯爷还在的时候,救过还是小将的宋将军。因救命之恩,两家有过口头婚约。 “后来长宁侯病倒,算命的说,宋氏女可旺侯府。长宁侯世子跪在宋家门前,请宋大将军兑现当年许诺,把女儿嫁给他。 “那会儿宋大将军还未兵败,宋家风头正盛。几个皇子都想娶宋氏女。” 娄世玲不知当年之事,她闻言震惊,瞪大眼睛。 “能嫁皇子?那宋大将军,就这么把女儿嫁给顾家了?” 太华公主笑着轻叹,“命运弄人啊,宋大将军可能也觉得,自己功高震主。不愿把女儿嫁给皇子,搅和进皇家纷争。 “想着嫁给早已经走下坡路的长宁侯府,可保女儿安康。谁知,女儿出嫁之前,他便出征北疆,又被困北疆。 “这两件事,当时都在京都疯传了好一阵子。” 娄世玲闻言,唏嘘不已。 太华公主笑道,“宋氏女说,她押的宝,不是云中山,而是本宫的垂怜?” 娄世玲点头,“正是。” “那本宫就给她这个薄面,”太华公主说完,冷哼一声,“那顾世子也实在不像话!给宋氏女下帖子,过两日的春日宴,请她来玩。” “是!殿下!”娄世玲拱手领命。 …… 顾青山解决了燃眉之急,又开始辅导顾淮的学习。 几乎每日都能听见他骂顾淮,顾淮哭嚎的声音。 他被儿子的愚笨气得头疼。 索性把儿子丢给识字的随从,他则出来溜达,透口气。 他琢磨着,还是要把顾淮的身份,过了明路,这样或许就有办法送去外头读书。 正琢磨着,忽然看见一道明丽的身影,从长廊那头,一晃而过。 明黄色的春衫,如同盛放的迎春花,明艳而娇美。纤细的腰肢,更像初春的柳条,婀娜又妩媚。 顾青山像是被那一晃而过的倩影,勾走了神魂。 他痴痴站了片刻,忽然朝那身影离开的方向,疾跑起来。 “她是谁?她是谁?”顾青山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要追上那道倩影,看看她是谁! 会出现在顾家的宅院里,必是认识的人? 怎么以前,他从没发现,顾家宅院里,竟有如此曼妙之姿……这般倩影,正应了那句,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既然让他见到了,他必要去认识一番。 顾青山跑得极快,头上的发髻都跑松散了,他也顾不上。 他一直追到二门处,才瞧见停在那里的两辆马车,却不见刚才那明黄色的身影。 顾青山就像丢了魂儿似的,“这是……” 马车上,都是宋明礼的人。 顾青山沉着脸道,“少夫人要去哪儿?” “太华公主下了帖子,请少夫人去公主府春日宴。”紫苏回道。 又是太华公主!八万两送出去,还真叫她巴结上了太华公主! 顾青山压住心中的酸涩与嫉妒。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刚刚可看见,有其他人从这里经过?” 紫苏摇头,“其他人?没见到,你们见到了吗?” 几小丫鬟也连忙摇头,“没见着。” “不可能啊,这边只有这一条路,不可能走岔了!”顾青山嘀咕道。 紫苏见他心神不宁,丢了魂儿似的,也不愿与他多说,“世子爷没事,我们就走了。” 她躬身告退,上了马车。 “等等!”顾青山目光灼灼盯着马车,“景佑呢?今日没听说王家或崔家的车来接他?” “回世子爷,今日学堂休沐,小少爷跟着少夫人一起去春日宴。”紫苏不情不愿道。 果然如此! 顾青山脸上一喜,“明礼,你既带着景佑,不如把淮儿也带上!” 马车里,宋明礼正欲拒绝。 一旁的景佑掀开车窗帘子,“听说瑞王府的人也会去,顾淮去吗?” 顾青山:“……” 他脸色一僵,捏紧了拳头。 景佑放下车窗帘子,“走。” 不,等等! 他刚刚看见……那一抹明黄色,好像就坐在马车里! 但太快了!车窗帘子啪地落下,快得他根本没看清。 宋明礼的马车已经向大门口驶去。 顾青山失魂落魄站在那儿……是他看错了吗?那道倩影,就在宋明礼身边?是宋明礼的丫鬟? 怎么以前,他没注意到? 哦对了,宋明礼前阵子说,她从娘家新带回个丫鬟?是那个丫鬟? 顾青山心头发热,暗自雀跃。 只要知道那女子是宋明礼院中的人,就好办了,反正早晚要回来,不必急于一时。 他低头看看自己,刚才跑得太匆忙,鞋子脏了,发髻歪了,也不是见面的好时候。 顾青山忽然有了种“初恋”般,忐忑又雀跃的感觉。 他这已经为夫、为父的心,却像是突然回到了青涩懵懂的少年时期,躁动又期待。 马车里,宋明礼低头看了看自己明黄色的春衫,不由摇头。 “这颜色太鲜艳,母亲已经是人妇人母,穿的这般招摇,不好。”宋明礼宠溺又无奈地冲儿子道。 景佑却笑嘻嘻地,“我觉得好,娘亲这么美,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为取悦别人,只为取悦自己!” 呵,当初她教儿子的话,今日儿子用来教她了。 “娘亲喜欢那老气横秋的颜色吗?”景佑歪着头问。 宋明礼本想说,嫁了人的妇人就该那么穿啊。 但她又想,人活一世,前世她便是死在了各种“应该如此”之中。 重活一世,还用这些“应该”,禁锢自己吗? “不喜欢,”宋明礼笑道,“景佑说得对,人啊,还是要勇敢取悦自己,这样才活得舒心。” 景佑笑嘻嘻地依偎在她身边,“娘亲笑起来真好看!娘亲要多笑笑啊!” “好!”宋明礼怜爱地轻抚儿子的小脑袋。 娄世玲等在迎接宾客之处。 她是太华公主身边一等女官,所以许多勋贵女眷,都认得她。 见她张望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女眷们不由暗自议论,“今日有什么贵客吗?娄大人竟亲自在这儿迎着?” “未必是贵客,若是贵客,定要单独辟一条道来,免得人冲撞了贵客。但一定是对公主重要之人。” 正说话间,见娄世玲眸中一亮,脸上带出笑意,阔步朝前迎去。 众人的视线,不由追着她看去。 第50章 小孩子的逞强斗勇 “少夫人来了,我还担心你过不来呢!”娄世玲倒不与她见外,热切的说着,还蹲下身,跟旁边的小男孩打了个招呼。 那小男孩儿长得可真好看!皮肤净白,头发乌黑发亮,一根锦带将头发束在头顶,严肃中又透着俏皮。 他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小小的鼻尖儿,殷红的唇,小小年纪,身上却颇有些浑然天生得贵族气质。 “这是哪家王府的嫡孙?以前竟没见过?” “他身边那女子好美呀!” “梳着妇人的发髻,可看起来也太年轻了?” 宋明礼和景佑刚一出现,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也是“多亏了”娄世玲的热切欢迎。 紫苏,墨兰等丫鬟,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犹如芒刺在背,浑身紧绷不自在。 宋明礼重活一世,连死都经历过了,这点儿场面,倒也怡然自得。 倒是景佑,颇叫人惊艳,小小年纪,四平八稳,一点儿不紧张,不浮躁。 似乎旁人注意与否,与他毫不相干。 娄世玲见他如此沉稳有度,不由对宋明礼的好感更添一层。 “少夫人真会教养孩子!”娄世玲道,“我们府上也有位小公子,跟小少爷差不多的年纪。不如叫小少爷到那边去玩儿?” 到了公主府,自然是客随主便。 宋明礼连忙道谢。 娄世玲安排人,带景佑去找那群小孩儿玩儿。 太华公主和杨驸马有一个独生子,杨谦,今年八岁。 大人有大人的春日宴。 小孩儿有小孩儿的游乐场。 这会儿景和园里热闹极了,杨谦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小孩儿。 王、崔两家的小公子也在,他们一瞧见景佑,就把景佑拉到自己身边。 公主府的下人,见景佑很快就融入了这群“小祖宗”当中,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儿,就见一大群人,簇拥着又一群小孩儿来了! 这群小孩儿可不得了! 下人们当即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正当中那小孩儿不是旁人,却是太子嫡子,皇帝嫡长孙! 哎哟,这可金贵了! 没想到今年这春日宴,连皇长孙都来玩儿了! 这群小孩儿,各个都是家里的眼珠子,宝贝疙瘩,哪个磕了碰了,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下人,顿时打了鸡血一样,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哪知皇长孙开口却道,“这几个是从高丽国来的王孙世子,他们想见识见识我们北厉朝王公宴席。” 那几个高丽的王孙世子,却面露不屑,轻嗤道,“北厉吹嘘自己泱泱大国,可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是吃喝玩乐,弹琴,吟诗,作画,跟小姑娘似得!” “哈哈哈哈,难怪当年会被北狄国打败!败得好惨哦!” 这……这是挑事儿呢! 下人们一个个紧张到汗毛倒立。 崔小公子和王小公子,也连忙拉住景佑,悄悄去看他的脸色。 因为那高丽小孩儿说的,被北狄国打败,且是惨败那场战役,正是宋大将军平生最后一战。 宋大将军是景佑的外祖父,他们怕景佑冲动惹祸。 却见景佑面沉如水,他眸子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却并没有被人激得愤怒失态。 “非也,那是她们女子的春日宴。咱们男孩子的宴席,花样可多了!”皇长孙挺起胸膛道,“我们有文斗,有武斗,你们敢不敢见识?” “哈哈哈,这有何不敢!有什么本事,尽管亮出来!”高丽小孩子嚷嚷道。 “文斗有投壶、射柳。武斗有摔跤,赛马。” 皇长孙年纪也不大,焉能受外邦之气。他眼底尽是好胜的星火。 “文斗没意思!”高丽几个小孩儿交换视线,“我们就来武斗!” 崔小公子在景佑耳边说,“我看不是文斗没意思,是他们不会!” 景佑勾了勾嘴角,不发一语。 “这里场地不大,就比摔跤!你们谁敢来!”高丽国走出一个小孩儿。 他年岁不大,也就十岁上下的模样,但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他的壮硕。 皇长孙不由暗暗屏了一口气。 “他爷是大力士,他爹是大力士,他,”高利国其他小孩儿拍着那壮硕的孩子道,“从小就力大无穷,力能扛鼎!” 皇长孙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扭头看向杨谦。 “这是你的地盘,你找人与他比赛!”皇长孙对杨谦道。 杨谦抿嘴瞪了瞪眼……这高丽壮牛,又不是他招来的! 明摆着人家故意设套,皇长孙自己钻进了人家的话套里!现在怕丢人了,推他出来扛事儿! 杨谦怨归怨,皇长孙把话说这儿了,他作为东道主,是不能丢了这个面子。 他立即看向今日的小宾客们。 “我愿请战!”崔家有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儿站了出来。 “十一好样的!”崔家小公子高兴地拍着景佑道,“十一哥肯定行!你说呢,景佑!” 景佑眯眼看着崔十一脱下外袍,交给小厮。 他的小厮都快哭了,接过外袍,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祈祷。 崔十一是崔家小郎君中,功夫最好的一个。且他年长些,力气也足。 但见他上前,在那高丽小壮牛手里,推拉不过三下,就被壮牛抱着腰,举过头顶,扔出圈子,狠狠摔在地上。 崔十一疼得龇牙咧嘴……没哭,可能是他最后的倔强。 “你们不行啊!这也太弱了!有没有强点儿的?”高丽小孩儿们叫嚣道。 皇长孙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他是被人设了套了! 但这套,他已经钻进去了,这会儿退无可退,只能硬扛了! “杨谦!”皇长孙厉声道。 杨谦:“……”你吼我有什么用?我上,我也打不过啊! “小殿下,让小的来试试?”皇长孙身后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男孩,上前一步说道。 皇长孙不由眉头舒展,高兴道,“白榆,是啊,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快去,给我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在我北厉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真是气煞我也!” 王小公子立刻凑到景佑耳边道,“这个白榆是皇长孙的贴身护卫。从小培养在皇长孙身边,能文能武,可厉害了!” 这个厉害的白榆,确实有点儿功夫在身上。 但毕竟年纪小,实战经验不足,力气又跟不上。只见他占着身姿灵巧的便利,跟那个壮牛拉扯了十几个回合。 高丽壮牛这会儿喘着粗气,鼻孔哼哧哼哧,脸色涨红——他不是累了,更像是怒了! “他好像被激怒的疯牛啊!”崔小公子话音刚落。 “疯牛”一头撞在白榆胸前。 只听“咔嚓”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白榆的肋骨被撞断了。 只见白榆表情极其痛苦,他脸色也霎时惨白。 高丽壮牛,一把将他举起来,狠狠掼在地上。似乎这样还不解气,他全身的力气,都押在右肘上,准备用手肘,狠狠砸向白榆。 “住手!”景佑厉喝一声,忽而纵身向前。 他速度之快,让站在他身边的崔小公子和王小公子都没反应过来,便觉得什么东西“唰”地一下过去了! 第51章 他是我的偶像 景佑拉住白榆的双臂猛地往外一拽。 “砰!”高丽壮牛的胳膊肘,狠狠砸在地上。 平整的地面,愣是被他砸出一个坑来! 周围人不由吸气……乖乖!这一下,要是砸在白榆的胸口上,他命都要没了! 高丽小壮牛,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死死盯着景佑,“你要和我比摔跤?” “不是不是!” “他才不和你比!” 王小公子和崔小公子立刻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拉住景佑。 皇长孙看他刚才那么勇猛敏捷,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他竟然能冲上前来,救下自己的小护卫。 皇长孙心下不由腾起希望。 但定睛一看,哈?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儿?比崔十一还小几岁呢! 皇长孙看向杨谦。 杨谦冲他摇了摇头,他也没办法了! 看高丽小孩儿这架势,发起疯来,奔着弄残弄死来“玩”呢! 这谁敢上呀?没看见大家伙儿,脸都吓白了吗? 皇长孙长长叹了一口气……白榆都打不过,这群世家公子哥,小屁孩儿恐怕就更不行了! “我和你比。”景佑扒开拦着他的王、崔两小公子,“输了的,可不准哭鼻子。” “哈哈哈哈哈……”高丽那群小孩儿,笑得前仰后合。 有人笑出了眼泪,“哪来儿的小孩儿,这么逗?是你输了别哭鼻子!” “你怎么能不让人家哭鼻子呢?让他哭着去找娘亲!哈哈哈!” 高丽小孩儿笑成一团。 北厉国从皇长孙,到公主嫡子,再到崔、王两个小公子,所有的小孩儿,都绷着一张脸,谁也笑不出来。 今天这摔跤比赛,输的太难看了。 高丽这群小子,根本就是故意羞辱他们! “算了!景佑,你别逞强,他会下死手的!”王小公子道。 崔小公子这会儿也顾不得斗嘴,“王十二说的没错!咱们认输!” 皇长孙也摇了摇头,“你是谁家的小孩儿?勇气可嘉,不过……你太小了,莫逞强了。” 景佑见所有人都不看好他。 他不由微微一笑,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眼睛赤红的“高丽小壮牛”勾了勾手指。 “有种,”他态度轻蔑,“你过来呀。” “你找死!”高丽壮牛一头向他冲撞过来。 景佑伸手推开崔王两人。 他身形一闪,躲开“蛮牛冲撞”。 “我在这儿呢!你眼神儿不好吗?”景佑笑嘻嘻道。 “哇呀呀!”那头牛更生气了。 景佑就像耍猴儿一般,引逗着他,来回左右的冲撞。 别说撞飞景佑了,那头蠢牛,连景佑的衣角都没沾到。 一旁观战的两国小孩儿看得热血沸腾,好似在上场摔跤的不仅是景佑,更是他们自己。 “对!引逗他!累死这蛮牛!” “眼神儿不好吗?哈哈哈!小爷不在那儿了!” “敢撞小爷!让你连小爷的衣裳边儿都摸不着!” 北厉朝的小孩儿,喊叫的热火朝天,刚才压抑地愤怒与羞辱,这会儿似乎都发泄出来了! “有本事你真打呀!躲来躲去算什么好汉!”高丽的小孩儿气得面色涨红。 他们攥紧了拳头,给蛮牛助威,顺便激怒景佑。 “没出息的人才只会躲!” “没出息!没本事!有种你真上!” 景佑见把这头牛累得差不多了,便揉身近战。 小孩子们见景佑忽然靠近蛮牛,准备近身肉搏。 北厉朝的小孩儿们吓坏了,“哎呀!别上当呀!他们故意激怒你的!” “景佑!小心啊!他力气太大了!你不是对手!”被扔飞的崔十一,眼角还带着忍痛的泪,忍不住冲景佑大喊。 王、崔两小公子,双拳紧握,大气都不敢出,目光灼灼盯着景佑。 皇长孙虽面不改色,看似平静,但也默默屏住呼吸。 “小殿下,疼……疼!”杨谦在他身边,龇牙咧嘴道。 皇长孙低头一看,哦,他的手正紧紧掐着杨谦的胳膊呢! “抱歉。”皇长孙赶紧放开杨谦。 他更是连忙抬眼看向场中间。 “啊啊啊——”周围的小孩儿,忍不住惊呼捂嘴。 “哈哈!来受死!”只见蛮牛一把掐住景佑的腰,一下子就要把他摔倒在地。 但见景佑双手飞快地在他身上点戳。 他出手很快,但似乎力道并不很大。 “用拳头啊!” “用手肘!” “用头撞他!用牙咬他!” 周围的小孩儿真急眼了,连用牙咬这样的损招儿都喊出来了。 “完了完了,我不敢看了!” “咱们在灵活上占优势,近身作战,根本没戏啊!”有些小孩儿捂上了眼睛。 王小公子也不忍直视,“我不敢看……” 他正要背过脸去,一旁的崔小公子却猛地拉他一把。 “快看!景佑太厉害啦!啊啊啊,他是我的偶像!”崔小公子兴奋大叫。 嗯?王小公子闻言一愣,连忙转过脸来,瞪大眼睛。 只见景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蛮牛的脑袋,弹了一下,“倒!” 砰! 随着他的话音,那蛮牛一脸惊恐,不可置信地轰然倒地。 倒在地上之后,他竟像被人抽打着一般,蜷曲,打滚,嗷嗷叫着喊疼。 “疼疼,疼死我了!啊啊啊!救命啊!疼死我了!”小蛮牛满地打滚哭嚎。 景佑却微微一笑,冲高丽国的小孩儿勾勾手指,“还有谁想比试?来!” 高丽小孩儿们,震惊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面色惊恐,齐齐后退一步。 “你……你会妖术!” 景佑一脸认真地看他们,“没文化就要多读书!这叫武术!” “哇!帅!” “景佑太飒啦!” “赢啦!” 小孩子们像是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蜂拥而上,将景佑抬了起来,抛向空中。 小孩子们年纪虽小,却更好面子。 在小小高丽国面前,丢了面子,这不呕死人了? 但景佑不仅赢了!他还赢的极其漂亮! 特别是他弹蛮牛的脑门儿,说——倒! 他摇晃着手指说,没文化就要多读书! 简直太帅啦! 皇长孙见状,不由微微一笑,他看向杨谦,“他叫什么?是哪家的孩子?” 杨谦这会儿也正用崇拜的目光,灼灼看着被小孩儿们抛向空中的景佑。 若不是因为他乃东道主,得留在这儿招待皇长孙,他也想跑上前去,加入他们,跟他们一起欢呼快乐! 他也想把景佑抛向空中!他太太太厉害了! “我看崔十五和王十二跟他很熟,我把崔王两小公子叫过来问问。”杨谦说道。 第52章 他像一个人 皇长孙看着高丽那群小孩儿,搀扶起被揍得满地打滚那孩子,灰溜溜地站在一边。 那小蛮牛这会儿正忍着泪,眼圈儿红红,愤怒又带着几分惊惧地看着景佑。 “你打听好了,回头再告诉我,我先带他们走了。”皇长孙微微一笑,“我看这小子不但功夫厉害,人也机智。 “高丽毕竟是来作客的,若是把人打残打伤了,皇爷爷和父亲那边我不好交代。” 杨谦不由连连点头,“我瞧他没用多大力气,不过是把那小孩儿的力气耗干了,再用了巧劲儿。” 皇长孙十分满意地点头,“这才是大国的‘待客之道’,既有面子,又不落人口实!” 皇长孙拍了拍杨谦的肩,“你好好招待,我带他们回去看太医。” 皇长孙离开之前,又深深看了眼景佑。 他这才带着笑意,领着高丽的这群小孩儿,浩浩荡荡地走了。 皇长孙一走,杨谦立刻挤进人群,兴奋地拉住景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 周围的小孩儿们,也都目光灼灼盯着景佑。 景佑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一丝傲慢,甚至还有几分孩童的羞涩,“是二舅舅教我的点穴功法,人体有好多穴位,有些穴位,轻轻一点,就又疼又麻。还会让人暂时失去力道。” “哇!这么厉害!可以教我吗?” “王十二!你怎么什么都想学?景佑,教我,教我!” “原来你叫景佑,我拜你为师好不好?” 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热切的围着景佑。 这个第一次出现在宴席上,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儿,此时此刻,仿佛成了他们的大英雄,他们心目中的偶像。 小孩子的喜欢和讨厌,总是特别直白。 “你们都让开!今日我是东道主!”杨谦大喝一声,扒拉开其他小孩儿,他一把揽住景佑的肩,“他是我的客人!” “哼!杨谦!你太霸道了!”小孩子们争得面红耳赤。 “景佑,你是哪家的小孩儿,下次、下次我第一个给你送请帖,请你去我家府上作客!” “我们先认识景佑的!”王家崔家的小孩儿,立刻挡在别的小孩儿前头。 好似生怕“他们的景佑”被人抢走。 “哎呀,我给大家准备的礼物送到了,大家快去挑挑,挑自己喜欢的呀!”杨谦朝小厮们摆手。 小厮们颇为无奈,这礼物,原本是等大家离开时,才送上的。 怎么现在就要拿出来? 但小主子吩咐了,横眉瞪眼地朝他们使眼色,小厮们不敢怠慢,赶紧抬上来各种礼物。 精致的小木剑,奇妙的鲁班锁,还有坐上去就会自己跑起来的小木马…… 这些可是宫廷巧匠研究出来的精致玩意儿。 平日里最受欢迎的,今日却不如那被围在当中的小孩儿,更吸引大家关注。 杨谦叫人挡着,终于把景佑从小孩儿群里拉了出来。 “今日你是我的客人,不准跟别人那么亲近,只能跟我玩儿!”杨谦霸道说。 景佑微微一笑,好脾气道,“好。” “你父亲是谁?”杨谦问。 景佑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长宁侯顾世子。” 杨谦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认识,他待你不好吗?” 景佑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眸,脸上如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霜。 “咦?”杨谦打量着他,又扳过他的肩膀,退后一步,仔细看他的脸,“奇怪,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以前见过你吗?” 景佑这才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见过,景佑定会记得。” “那就怪了……”杨谦一拍脑门儿,突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像一个人!” 景佑嘴角抽了抽,“不然呢?还能像个猴儿?” “不是!你跟我来!”杨谦抓着他就跑,“我带你去找我娘!” “公子不招待客人了吗?”景佑提醒他。 “哎,那不重要!自有人替我招待!”杨谦不管不顾,拉着他就去找太华公主。 被杨谦拽着跑的景佑,目光扫过那一群群衣香鬓影的宾客们。 他在寻找宋明礼的身影。 他自信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娘亲。 可……他可能过于自信了,竟然看了好几眼,也没找到娘亲。 倒也不怪景佑眼神儿不敏锐。 其实,宋明礼这会儿不在满是宾客的园子里。 她被太华公主的女官,单独请到了另一处园子。 这里风景独好,蔷薇盛开,蝴蝶飞舞,花香阵阵。 园子里引活水流过假山,潺潺水声,更显此处静谧。 “夫人稍等。”女官把人领到就走了。 宋明礼茫然四顾,太华公主把她带到这儿干嘛?是要说云中山的事儿吗? “咳咳——”一旁被花墙掩映的小榭里,传来一声刻意的轻咳。 宋明礼朝小榭看去,隐约瞧见里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转瞬之间,宋明礼猜到了他是谁。 “你留在这儿。”宋明礼对紫苏说完,绕过花墙,走进小榭。 果不其然,靖王楚宴辰正等在小榭中。 宋明礼福了福身,“见过靖王殿下。” 楚宴辰抬眸看她,“当初答应你的事,我没全然照做,对不住你。作为补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本王定不推辞。” 宋明礼心下感激,也更佩服靖王的人品。 他堂堂王爷,贵人事忙,竟然还记得,答应过她一个小女子的一点小事。 甚至特地为此来道歉补偿。 宋明礼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爷言重了,当初本就是过分请求,王爷不怪,已经是您大度。” 宋明礼颔首笑道,“景佑得王家照顾,在学堂里很开心,也颇有长进,臣妇对王爷感激不尽。” 楚宴辰沉沉看她一眼,“答应过的事,本王理当做好。” 他这人言出必行,况且他颇得父皇宠信。京都多少人想巴结他,得他一个许诺。 如今,他把这诱惑摆在这女子面前,她竟无动于衷? “你当真别无所求?”楚宴辰有些着急。 他跟太子狩猎回来,便听说了顾家那些荒唐事……可见她在顾家过得并不好。 看在他与宋将军的情谊上,他想帮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帮她。 “不论你求什么,本王定当极力做到。” 只要你开口呀!你需要什么帮助,你倒是说呀! 宋明礼笑着摇头,“上次臣妇已是得寸进尺,多谢王爷海量。” 楚宴辰叹了口气…… 这女子,大概就是戏文里的痴情女子,爱惨了顾青山? “那好。今日就当告别,本王也该去往北疆了。”楚宴辰道。 宋明礼猛地抬眼看他,他还要走? 第53章 她暗恋他? 母亲不是说,宸妃娘娘着急他不娶妻生子吗? 拖了这么些时日,宸妃娘娘竟没能留下他,让他娶了王妃再走? 宋明礼心中焦急。 如果上一次,还是希望能救下靖王,希望将来靖王也帮宋家一把,她才提醒他的话…… 那么这次,单纯是因为他的人品令人钦佩,宋明礼也不希望他遭受无妄之灾! 靖王是守护北疆,守护北厉的英雄,他不该被奸人所害,险些丧命,无子无后! “王爷!”宋明礼忽然撩起裙摆,屈膝要跪。 楚宴辰余光瞥见她的动作,不由一惊。 顾不得男女之防,他伸手扶住她。 “你这是干什么?”楚宴辰皱眉看着她,“本王刚刚已经说了,你有何请求,尽管说。” 刚才花香太浓郁,两人也离着好几步,他未曾察觉……这会儿扶着她的胳膊,他才发现,她身上淡雅的香气,比花香更醉人。 他心中不由漏跳几拍,自觉唐突了面前的人儿,他连忙放开手。 “有话好好说,不许跪了。”他别开视线,脸红心跳,竟不由他控制。 搀扶过她那只手,这会儿竟酥酥麻麻的。 怪了怪了……这女人也没有内力,没有武功,怎么自己靠近她会这么紧张?他这反应,是紧张? “王爷可以……不离京吗?”宋明礼试探道。 楚宴辰狐疑地看向她,上次她也是求他不离京,这次仍是如此。 “理由呢?为什么不想让本王离京?”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为感激王爷,臣妇在庙里为王爷点了长明灯,向佛祖许愿,保王爷平安。” “哦?”楚宴辰闻言轻笑,“你有心了。” 难道……她对自己有意思? 宋明礼话锋一转,“但当夜,臣妇便梦见王爷遇险,正是在离京的路上。王爷被奸人埋伏算计,身受重伤。” 小榭里霎时安静,似乎能听见风轻轻吹过花瓣的声响。 楚宴辰脸上的笑意,化作深深的打量。 “臣妇只记得,梦里王爷的情况极其凶险。且点了长明灯之后,几次三番做了此梦。”宋明礼严肃道,“隐约记得,遇险是在玉泉一带,别的倒是记不清了。” 楚宴辰眯眼看着宋明礼。 如果她说这些,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可以说,她是京都这么多女子当中,做的最成功的! 还没人敢在他面前用“咒他”来吸引他,这女子有意思,反其道而行啊? 楚宴辰呵呵笑起来,“有意思的梦。不过,你小看了本王的身手和警惕性。” 宋明礼闻言,不由轻轻吐了一口气。 还是……不行啊? 她本不欲说的,因为知道,说了也没人信。 靖王不是她哥,不会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早知如此,还不如叫哥哥跟靖王说。 不管大哥编什么理由,总比她编起来更圆润。 “王爷若没别的事,臣妇告退。”宋明礼福了福身。 楚宴辰没作声,默默看她退出小榭,转身离开。 她好像……有点失落? 奇怪了,那种“她在关心自己”的直觉,又冒出来了。 “不对啊……”楚宴辰抬起手指,摩挲着下巴,他捋了捋脑中有些纷乱的思绪,“上次她求本王为她的小儿,找学堂读书……就是借口?” “她真正的目的,是把本王留在京城!” “这次没有借口可找了,才暴露真正的目的?” “我就说,上次她给本王的感觉,那么奇怪呢。” “可是,她为什么要把本王留在京城?” 楚宴辰抬眸看着花墙那边,那里早已经没了那对主仆的倩影。 “难道她……暗恋本王?”楚宴辰大胆猜测道。 想到这儿,他又不禁摇了摇头,“不对,她明明是个痴情怨女,死守着顾青山。” 楚宴辰撇了撇嘴,“罢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京都真不适合本王!说话弯弯绕绕,心思更是弯弯绕绕!” “本王还是更喜欢大西北呀!民风彪悍!天高地阔!哈哈哈!” 靖王浑不在意的朗笑一番,也没告诉阿姐一声,便离开了公主府。 杨谦拉着景佑,找到太华公主。 “娘亲,娘亲!你快看!”杨谦把景佑推到太华公主面前,“你看他像不像个人?” 景佑:“……”我谢谢你! 太华公主:“……?”他难道不是个人? 杨谦却趴在太华公主的耳边,小声嘀咕,“像不像舅舅?” 太华公主,闻言轻嗤,哦,那家伙啊……那家伙确实不是个人! “像不像嘛?”杨谦摇着公主问道。 太华公主重新打量景佑。 这小孩儿脸上,颇有几分无奈,但看向杨谦时,他眼底还有大哥哥看幼弟般的宠溺。 说来好笑,他明明比杨谦还小个一两岁呢……但这表情神态…… 太华公主心里咯噔一下……别说!还真别说! 这小孩儿有点儿人小鬼大,像那个舅舅看外甥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孩子?”太华公主笑问,“你别怕,谦儿喜欢你,本宫不会为难你。” “他才不会怕!他可勇敢了!刚才皇长孙带高丽小孩儿来玩儿!高丽小孩儿叫嚣得厉害,可惜没人打得过他们!” 杨谦与有荣焉道,“是景佑打败了高丽小孩儿!把他们打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给咱们北厉挣回了面子!” 杨谦边说边比划,好似那个勇武,金光闪闪的人是他本尊。 太华公主挑眉看向景佑,“叫景佑是吗?” “回公主殿下,是。小子敝姓顾,顾景佑。”景佑礼貌地说。 太华公主闻言笑起来,“你这样就不像他了,他从小就是个小霸王,从不会有这么彬彬有礼的时候!” 说话间,女官领了宋明礼回来。 宋明礼瞧见景佑也在,不由一愣,随即紧张起来。 “可是小儿不懂事,冒犯了谁?”宋明礼立刻上前福身。 “他是你的儿子?”太华公主也有些惊讶,但再一想,姓顾嘛,顾青山家的,可不正对? 太华公主摆摆手,“你别紧张,我看谦儿很喜欢景佑。这孩子你教的很好,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宋明礼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打量儿子身上,看可有摔打受伤的痕迹。 见儿子完好无损,衣着整齐,只不过额上略有些薄汗,面颊有些红,再无其他。 宋明礼这才安心。 太华公主叫儿子附耳过来,她轻轻揪着耳朵提醒道,“这话可别对人乱讲,否则你会害了他。叫你舅舅知道了,还要打你屁股!” 第54章 怎么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杨谦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哦了一声。 太华公主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努力了好多年,她和驸马都吃了好多药,拜了好多次菩萨,才求来的。 儿子是她的心头肉。 见宝贝儿子不高兴,她又妥协道,“回头我把他带到你舅舅面前,当面看像不像,如何?” 杨谦这才高兴,冲她灿烂一笑,“嗯!那我保证不乱说!” 杨谦又拉着景佑的手,飞也似的跑了。 景佑都还没来得及跟娘亲说话,就被他拽走。 太华公主交代道,“叫人看着点儿,照顾好小公子的伙伴。” 小厮连忙道,“殿下放心,小公子可宝贝着呢,生怕别家小公子把他新朋友抢走了。” 太华公主莞尔,她的宝贝儿子,还没这么在乎过哪个玩伴呢。 “谦儿被我和驸马宠坏了,脾气有些孤傲,难得他有玩得来的伙伴,”太华公主对宋明礼道,“日后,你可带着孩子常来公主府坐坐。” 宋明礼连忙颔首道谢。 这是贵人的抬举,客套话罢了。她并未当真,能这么说,已经是给她和景佑面子了。 宴席上,太华公主对宋明礼颇有抬举之意。 其他贵妇贵女们,焉能看不懂太华公主的意思,也都跟着对宋明礼客客气气。 宋明礼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嫌弃、被挤兑的准备。 毕竟,顾家最近名声太差了,她作为顾家妇,自然要受到波及。 而且,两次热闹,都是因她主动报官而起。 虽然她是受害者,但难免会有人觉得,她“不识大体”。 她是为太华公主而来,并不太在乎这些。 没想到,因为太华公主的照顾,大家一点儿没针对她,甚至站在她这边,痛斥顾家不像话。 不管是不是场面话,总之今日宴席,宋明礼参加的很舒心。也结交了几位聊得来的贵妇。 相比较前世,她龟缩在自己的壳里,背负着顾家的重压,踽踽独行…… 这辈子,她有自己的生意,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也在一点点壮大自己的实力——她过得既有目标,又舒心畅快。 唯二不太畅快的…… 第一,是顾青山这两日不知发的什么骚。 打扮得风流倜傥,连发髻都梳油光锃亮,他手持一柄折扇,总是在栖迟院内外转来转去。 他的眼睛,还总是在栖迟院的丫鬟身上打转,吓得院里没那种心思的小丫鬟们,门都不敢出。 宋明礼瞧见他,厌烦得很。 “找人告诉春桃,让春桃提醒小翠……” 小翠打扮的妩媚动人,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把顾青山勾搭走。 第二,当属靖王这事儿了。 靖王与她见面的第二天,便出发离京了。 “还是没劝住啊。”宋明礼听闻时,不由叹道。 她尽力了,奈何人微言轻。 不过以靖王的功夫和警觉,有了自己的提醒,他一定会格外小心的? 埋伏偷袭,不过仗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只要靖王有了防备,这次,定不会再像前世那么惨烈了? 但宋明礼怎么也没想到,几日之后,便传来靖王遇刺的消息! 宋明礼正品着大哥遣人送来的香茗,闻言,她手一抖,茶盏猛地滑落,砸在地上,碎了满地。 她怔怔看着墨兰的嘴,耳边反复回响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又遇刺了呢?” 她已经提醒了呀!连在玉泉附近都告诉他了呀! 难道位置变了?这一世,不是在玉泉? “在哪里?”宋明礼问道。 墨兰愣了一下,“啊?可能还在回京的路上?皇上已经派出太医院的太医赶去……” “我是问,靖王在哪里遇刺?”宋明礼道。 “听大少爷说,好像是玉泉一带。”墨兰抓抓脑袋,“要不,奴婢再回去打听打听?” 宋明礼怔怔坐在那儿…… 没变呀!连地方都没换!他怎么就躲不开呢? 难道说……即便她重生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可是,她不是改变了自己的境遇,也救下了景佑吗? “景佑呢?景佑在哪儿?”宋明礼忽然紧张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小少爷在练字呢。”紫苏赶紧推开窗,让她看东厢。 这扇窗,正好能瞧见景佑书桌那边的窗子。 景佑正坐在灯烛下,认认真真地写字。 宋明礼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景佑确实得救了。 落水那一茬儿,也已经过去了。她是被靖王的事儿,给扰乱了心神。 “墨兰,别的事,你不用打听了。”宋明礼稳了稳心神,“奶娘虽然处理了,但我担心,某些人不会死心!你仍注意景佑的安危,也督促他好好练功,别的事儿……你不管了。” 墨兰点点头,先前,小姐叫她打听靖王的消息时,她就觉得小姐奇怪。 现在,她觉得小姐更奇怪了。 怎么靖王遇刺,小姐倒吓成这样? 墨兰与紫苏交换了视线,紫苏叫她去陪小少爷。 屋里没了旁人,紫苏收拾了碎裂的瓷片,重新给她泡了安神静心的茶。 “小姐,您可是有什么心事吗?”紫苏欲言又止。 宋明礼这会儿,已经安稳了不少,她慢慢呷了口茶,“你想说什么?” 紫苏朝外看了一眼,满脸凝重,小声道,“虽然靖王帮了小少爷,但那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他,不是咱们能肖想的人啊!” 紫苏说得既为难,又颇为不忍。 似乎她正在亲手打碎自家小姐……美好的梦。 宋明礼怔了片刻,不由噗嗤一笑,越想她越觉得可乐,“你想到哪儿去了?哎呀我的好紫苏呀,你是不是想嫁人了?可有意中郎?” 紫苏紧张看着她,“小姐别岔开话题!当初世子弃您不顾,说走就走之后,奴婢和墨兰就跪在树下,对天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嫁人!我们要伺候小姐您到老!” 宋明礼心中长叹……你们已经奉献给我一辈子了!你们不欠宋家,更不欠我! “别因为一个男人,打翻一船人嘛,还是有好男人的,不过是要擦亮眼睛。” “小姐别说了!奴婢不嫁人!”紫苏盯着她,“您真没有那个……想法?” 宋明礼无奈道,“你家小姐又不是二八怀春女郎,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怎么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紫苏盯着她的眼看了好半晌。 “是因为,他帮过宋家,更帮过景佑,”宋明礼缓声道,“算是宋家和我们的恩人,我自是希望他好好的。” 紫苏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小姐已经嫁错了人,心里不能再装着一个更错的男人了! 那只会苦了她啊! 见宋明礼已然平复,紫苏这才去忙别的。 “宋明礼……” 被宋明礼担心的靖王楚宴辰,这会儿正好端端地坐在玉泉一处别苑里,手指轻捻,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 第55章 宋明礼的戏 “王爷!那些人皆是死士,什么都审不出来!”亲卫上前禀报。 楚宴辰眯了眯眼睛,既是死士,他们不会走漏消息。 宋明礼究竟是如何得知,他们埋伏此处的呢? 离京去往北疆,一路这么长,她连人埋伏在玉泉都能知道? “禀王爷……那箭上淬了毒,小伍,小伍怕是扛不过去了!”又一宿卫来报。 楚宴辰面色一沉,“他是替本王受的伤!叫太医全力救治!必须保住他的命!” “是,王爷!” 小伍是他的影卫,与他身形相似,刻意模仿过他的动作姿态。 此次离京,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但宋明礼的提醒,叫他心里莫名不安。 小伍得知后,主动请缨,扮作他,走在前头,去往北疆。 他扮作商人,混在去塞外的商队中,跟在后头。 他交代了小伍和身边护卫,定要小心。没想到小伍还是在玉泉遇刺。 如果没有宋明礼的提醒,就算他功夫高超,机警过人……如今会不会也已中毒倒下? 楚宴辰的心里,跟猫挠着似的。 他想尽快赶回京城,他想见她,问问她是如何得知…… 不对,她早就说过了。 她说,她为他点了长明灯,为他祈福,后有梦中异象提醒。 当真是梦中异象? 不论是什么,他想见她!非常想! 尚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的宋明礼,也在盘算一件事儿。 前世,苏怡一直等在府外,等着顾青山安排好了府中一切,为顾淮、顾佳铺好了路,苏怡才以孙氏外甥女的身份,“投奔”顾府,坐享其成。 这辈子,苏怡休想躲清净,享清福。 宋明礼原本不爱听戏,尤其不爱听男女情情爱爱的戏。 但这几日,她得空就在戏园子,包了雅间听戏。 “这个小桃红唱得好,赏。”宋明礼对紫苏道。 紫苏皱紧了眉头,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就算姑爷不靠谱,您也不至于这样自暴自弃?”紫苏都快哭了。 宋明礼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我怎么了?” 紫苏吸了吸鼻子,“您对男人绝望了,转而喜欢上女子了?” 宋明礼:“……” 紫苏眼圈红红的,“您别不敢承认了,您追着看小桃红的戏,带这回,您都赏了她五回了。” 宋明礼点点头,“是,她总该来拜谢我了。你赶紧擦擦泪,打赏下去,把她带过来见我。” 紫苏闻言,差点崩溃大哭。 宋明礼哭笑不得,“我是看她戏唱得好,想请她帮我演一场戏,你想到哪儿去了?话本子看多了?” “啊?” “赶紧去。” 紫苏这才将信将疑地去给小桃红打赏。 小桃红卸了妆,前来谢宋明礼。 宋明礼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惊艳了! 难怪这位小桃红,后来能红遍大江南北,连皇宫里都请她去唱戏。 她果然有本钱!就她这一双波光潋滟的双眸,叫女子看了都心生涟漪。 小桃红如今还青涩着,唱功也还不如前世大红大紫之时,但已经展现出花魁的潜质。 “原来回回打赏奴家的,竟是位夫人,奴家谢夫人!”小桃红赶紧收起那妩媚之气,规规矩矩地向宋明礼福身行礼。 宋明礼不由暗叹,有人真是媚骨天成。 小桃红去掉了刻意的风情,却更令人心动。 她一个女子,都想上前扶她一把。 “我很喜欢你的戏,”宋明礼笑着说,“也想请你为我唱一出戏,不知可不可以?” 小桃红有些为难,“奴家做不了主,恐怕要问过班主。” “不用整个戏班子,我用你一人,你私下有空的时候就行。”宋明礼道。 小桃红面带警惕,“奴家一人?那可唱不了戏。” “唱得了,”宋明礼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茶几上,“你若有信得过的朋友,也可一起来,不必多,带上你,两三人足以。” 小桃红瞪眼看着那张一百两的银票,眼底闪过渴盼。 “这戏,对你来说不难。”宋明礼微笑道。 小桃红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请教夫人,是哪出戏?” …… 宋明礼从戏园子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紫苏时不时看着她的侧脸,欲言又止。 坐上马车,她终于忍不住了,“小姐,您这是为什么呀?既然知道世子养了外室,直接去捉奸即可!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马车轻轻摇晃着,宋明礼的目光却平静安稳。 “主母捉外室,京都又有热闹可看了。”宋明礼道,“可我,除了能给京都人看个笑话,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啊?”紫苏怔了怔,“至少,至少能把那女子,抓起来狠狠打一顿,消消气呀!” 宋明礼摇了摇头,“倘若世子和侯府都护着她,吃亏的只会是我。 “再倘若,顾青山把她迎进府里做妾,那么每每他们在府中相见,都会想起这茬儿,继而恨我。” 宋明礼笑了笑。 “我倒不怕他们恨我,只是能让他们怨恨彼此,我何苦夹在他们中间挡枪? “而且远香近臭,苏怡也该早些进府,来体会体会这个道理。我倒要看看,他们真是郎情妾意,天造地设? “若他们中间多了日常琐事,柴米油盐,他们还能那么浓情蜜意吗?” 宋明礼刻骨铭心的记得。 她临终之前,顾青山揽着苏怡的肩头,在她病榻之前秀恩爱。 今世,她要打乱他们的如意算盘,让苏怡早早进府,看他们还能不能那么恩爱。 而且,只让苏怡做妾怎么够呢? 她还要让苏怡的那一双儿女,成为庶出。 他们一家,休想踩着她和景佑上位! 紫苏暗暗吸了口气…… 小姐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她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竟有些肖似宋大将军了! 小桃红非常敬业。 她收了一百两的银票,听了宋明礼的“戏文”,顿觉简单,这比她平日里排练上台还简单呢! 但她并没有马虎大意,仍旧和朋友排练了好些次,才前往这次的“舞台”。 这日清早,苏怡出门买米。 迎面瞧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失魂落魄地走着,眼里还噙着泪。 这女子身段婀娜,虽神情沮丧,却仍美得叫人心动。 苏怡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那女子却没像是没看到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第56章 鱼儿已上钩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从旁疾驰而过。 那白衣女子却像是疯了,一头撞向疾驰的马车。 “啊——”苏怡吓得惊声尖叫,手里的篮子,都掉在了地上。 “吁——”车夫也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勒马,同时甩鞭驱赶女子。 “不要命啦?要死死远点!”车夫怒骂道。 女子被那一鞭子抽倒在地,万幸躲过了被马车撞的命运。 她却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嘤嘤哭起来。 苏怡上前,“妹妹,你怎么了?摔伤了吗?” 那马车根本没停,见没撞着人,大骂一通,扬长而去。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哭。 “唉,别哭了。京都这地方,多得是仗势欺人,为富不仁的人!妹妹你生得这样好,只要找个好男人嫁了……” 苏怡说到这儿,女子却放声嚎啕大哭。 “哎呀,这是怎么了?我,我说错什么了?”苏怡脸色尴尬。 “姐姐……我命好苦啊!我能讨杯水喝吗?” 苏怡连忙扶她起来,“好,好,前头就是我家。” “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子,却跟了周郎。他说他会娶我,我那时年纪小,一派天真就信了他。 “哪知他家里早就为他安排好了婚约,他根本不可能娶我!我生气他骗我,一怒之下,一走了之。 “没想到,他竟找到我,跟我说,家里给他安排的人,他根本不喜欢,他心里只有我。他竟真的与我住在外头,数年不回家! “我们已经育有孩子,他也一直对我很好,我以为自己跟对了人……哪知道,孩子大了,他说家里的条件更好,我们的孩子,不能流落乡野,要带着孩子回家去,继承他的一切! “我以为,他都是为了孩子着想,我做母亲的,焉能不顾孩子将来?我便与他回京……可是,可是……” 白衣女子坐在苏怡家里,一边喝水,一边哭诉。 苏怡暗暗吸了一口气,神色古怪地看着眼前女子。 这女子的经历……怎么跟自己一模一样? “可是怎么了?后来呢?他又骗了你吗?”想起这女子,刚刚带着一股决绝之势,要撞死在马车上,苏怡不由一阵心悸,连忙追问。 白衣女子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看得人心疼。 “他把我的孩子,带回家里,逼着家里那位,认下孩子。我十月怀胎,走过了鬼门关,才生下的孩子,叫着别的女人母亲……我心痛啊!”白衣女子哭得极痛。 苏怡被她情绪感染,眼里也含了泪,心里也被揪着。 “那女人颇有手段,我的孩子也小,竟真的把她当做母亲。我被留在府外,不得见我的孩子,如今已有一年多。” 白衣女子捶着自己的胸口道,“我的孩子竟不认我了,他们说,外室丢人!叫我别丢他们的人!叫我滚远点! “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他们竟嫌弃我,不认我!我为什么让他们回周家?难道不是为他们好吗? “可他们却嫌我拖累他们!周郎如今感激他的妻子大度,愿意承认他的孩子,竟也与我离心。 “他以前,什么都由着我。可如今……” 白衣女子低下头来。 她头上简陋的包银首饰,展现在苏怡面前。 “周郎家里有钱,我们以前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可我如今……叫姐姐见笑了。” 白衣女子脸上,露出尴尬凄楚。 苏怡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抬手捂着心口,嘀咕道,“我说怎么今天起来,眼皮老是跳呢!原来是上天在提醒我呢!” “对不起……你看我!我跟姐姐说这些干什么。”白衣女子喝了水,仓惶地擦着泪。 “如今我孩子没了,相公没了,活着比死了都苦……我在京都没有朋友,心里的凄苦无人诉说。我看姐姐是好人,口无遮拦,竟姐姐莫怪。” 苏怡摆摆手,胡乱安慰了她几句。 还劝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人活着,总能找到出路。 具体安慰了什么,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楚……因为她心里太慌了。 这女子,生得那么美,简直媚骨天成。 可男人呢,说抛弃她,就抛弃了! 苏怡有几分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无论容貌还是妩媚之姿,都比这叫沈桃女子差远了。 “我有多久没见淮儿,佳儿了?他们还记得我吗?” “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 苏怡手心冰凉,头皮发紧。 她叫人往顾府送信,喊顾青山来见她。 连催了三次,顾青山才不情愿地来了。 “什么急事,你一直催?不是告诉你了,最近没事不要总是叫我!”顾青山没好气道,“我在辅导淮儿读书,忙得很!” 苏怡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想我催你,我也不想总见不到你和孩子!不如这样……” 苏怡盯着他的脸色。 “让我进顾府!” 顾青山闻言,立刻看向她,“你疯了?现在进顾府干什么?你现在进顾府,我们先前的努力、等待,不都白费了?” 果然! 苏怡心里更急了!顾青山的表现,跟那沈桃口中的周郎一模一样! 沈桃想进府的时候,那周郎也是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不让她进府! 苏怡脸色难看,“我就说,是投奔姨母去的,不言明我们的关系! “顾郎,我太想你了,我太想孩子们了!他们是我的命啊!见不到他们,我要死了!” 顾青山沉着脸,“还不是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宋明礼认下淮儿和佳佳,让他们成为顾家嫡出。到时候,我自然会接你进府!” “这是两件事!互不影响的!”苏怡急道,“我去投奔姨母,你上你的族谱!为什么非要让我在外面等?” 顾青山见她抬高音量,不由也急了。 “你以为宋明礼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根本不像母亲信上说的那么简单好骗! “她一直不肯认顾淮,说不定早就怀疑了!你再进府,你就不怕她看出来吗?” 苏怡心里咯噔一下。 她立刻想到,白衣女子口中,那位厉害的主母! 宋明礼不简单?那她是不是也已经拉拢了淮儿和佳佳的心?让淮儿和佳佳把她当做母亲了? 不行!绝对不行! 淮儿和佳佳是她的骨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我没钱了!”苏怡红着眼睛,瞪着顾青山,“你不让我去顾府,总要给我生活费? “一日三餐,租赁这院子的钱,还有春衫我都还没做,胭脂水粉也都没了!你让我一个人在外头,怎么过?” 一提钱,顾青山骤然火大。 第57章 中毒 顾青山豁然起身,脸面涨红。 “苏怡!我一直以为,你是懂事的!你怎么也变成了这样? “钱钱钱,你跟着我就是为了钱吗?你怎么变得这么世俗?你不知道顾府的情况吗?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吗? “我若有钱,会不给你吗?你这不是问我要钱!你是在往我心上捅刀子!” 顾青山说完,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苏怡僵硬地站在那儿,眼泪夺眶而出。 竟然……真是如此! 男人回来,就变了!当初他承诺的话,一句也不作数了! 自己还能相信他吗?还能傻傻地等在外头吗? 今日那个白衣女子沈桃,已经一无所有,被逼的不想活了! 她苏怡——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的孩子,她的一切,她都不会拱手让人! 等是等不来的,她要亲自去把这一切,都夺回来! 当年,宋明礼新婚之夜,她都能把顾郎夺走!如今,她依然能! 宋明礼,永远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 “小姐,”紫苏来到宋明礼身边,附耳道,“小桃红送信儿说,事情已经办妥。” 宋明礼微微一笑,“好,你把事后的一百两银票,给她送去。” 紫苏瞪大眼睛,“这么多?她唱一年戏,也没有这么多钱?” 宋明礼摇摇头,“不多哦,将来,她一场戏都不止这个数。” 紫苏愣了愣,小姐是未卜先知吗?转念一想,那女子戏唱的确实好,将来必成名角儿。 “行,奴婢这就去。” 紫苏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她回来了,又带回了那一百两银票。 “怎么?没找到人?”宋明礼问道。 紫苏摇摇头,“找到了,她说,这场戏,一百两足够了。她当时急需钱救她弟弟。她弟弟得了重病,班主却不肯给请好大夫,更不肯给买贵重的药。 “她说,小姐的钱,救了她和她弟弟两条命。若不是小姐的钱,她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卖去青楼了。 “她还说,她记着小姐的恩情,将来若有机会,定不要钱为小姐唱一场更精彩的戏。” 紫苏把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宋明礼面前。 宋明礼怔了怔…… 她竟无意间,也帮了小桃红吗? 不知前世这道坎,她是如何度过的? 不论如何,她重生能帮到别人,宋明礼甚觉欣慰。她笑了笑,让紫苏收起了银票。 此时,南星却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进来。 “不对啊?我怎么琢磨,都不对。”南星嘴里嘟囔着。 “她这是研究什么呢?”宋明礼看着她,问紫苏。 紫苏摇摇头,“给小姐把了几次脉,记录了脉案之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话音刚落,南星就在桌边坐下,放下脉枕,拉过宋明礼的手腕。 她指腹按在宋明礼的脉门处,神色专注,又开始把脉。 宋明礼哭笑不得,“我看她像是魔怔了,我这不好好的么?” “不对!”南星正色道,“我爷爷说过,高手治于未病。 “就是病人还没有出现症状,但真正的医道高手,就已经看出病灶,能够预见未来病症,提前除掉病灶!” 宋明礼忙连连点头,“对对对,你是高手,你说的都对。” 这一世,没有那个表哥和苏怡搅合进南星的生活。 宋明礼把她保护的很好,给她以清净的环境,足够的药材,让南星可以一门心思的扑在她那些医书上。 前世,南星总说愧对爷爷。 这一世,南星已经把她爷爷传给她的医书,病例脉案,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听丫鬟们说,她起早贪黑的看书,钻研。 有时突发灵感,半夜,她也爬起来挑灯记录。 她倒是越来越像个“医痴”了。 “南星,不许浑说!”紫苏笑骂道,“小姐身体好好的,可不许说丧气话!” 南星终于从自己的脉案上抬起头,“根据小姐的脉象,我发觉,小姐体内有淤积之毒……” 宋明礼呼吸一滞,毒? 紫苏更是瞪大眼睛,恨不得捂上南星的嘴。 “剂量不大,而且蛰伏在小姐体内,如今还未发动。”南星歪着脑袋,“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可又想不明白。”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手脚冰凉。 她体内有毒? 这不对呀!苏怡还没有进府呢! 苏怡才跟顾青山回到京城没多久,她有能力把手伸进栖迟院,给自己下毒? 更何况,自己已经截胡了南星。 前世,南星亲口承认,是苏怡逼她制作毒药,毒害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一天天垮掉。 别的大夫,若不细查,只会以为,是气血两亏引发的疾病。 “何人,何时给小姐下毒?”紫苏惊得面色苍白,“奴婢失职,竟无所察觉!” 宋明礼摇摇头,“不怪你,我自己也无所察觉。” 两人说话时,南星在一旁写写画画,不知道她在推演什么。 “看病还能用推演计算的吗?”紫苏惊叹。 宋明礼朝她摇头,“你别打扰她,燕窝粥送过来了,你去端进来。” 南星闻言,却眼睛一亮,她哦了一声,写写画画地速度更快了。 宋明礼也不催她,由着她痴迷。 厨房做的燕窝粥,味道不错,当初为了给侯爷用最好的参汤吊着,她把自己的燕窝都停了。 如今,侯爷有没有钱看病,是侯府的事儿,关她毛事? “别喝了!”南星突然拍桌道。 宋明礼吓了一跳,差点把碗扔了。 “别一惊一乍的!”紫苏也拍着心口道。 “我明白了,是药引子变了!下毒那个人,不懂这些!”南星拿过宋明礼的燕窝粥,尝了一口。 紫苏瞪眼。 宋明礼却朝她摆摆手。 “嗯,不错,正是这燕窝。”南星一边点头,一边咽下口中的粥。 宋明礼瞪大眼睛,“你是说,这粥有毒?” 南星点点头。 “那你还咽下去?还不吐了?” “这可是燕窝!吐了多浪费!”南星正经道,“况且剂量小,一次两次,不会有事的。” 宋明礼:“……” 行,艺高人胆大。 “小姐喝这燕窝多少年了?中间是不是停过?最近才又重新喝起来?”南星虽是再问,但她语气却很笃定。 紫苏脸色更白,“正对!可是这燕窝有问题?” 第58章 下毒之人 南星点头道,“这粥里下了一种剂量很小的慢性毒药,不易被察觉,但人体不会自动把这种毒代谢体外。年长日久,就会危害己身。 “等到出现症状时,已经药石难医了!” 宋明礼皱了皱眉,“我喝这燕窝粥已经好多年,中间因为觉得它太费钱的缘故,停掉了,换了便宜些的银耳粥。最近才又换回来。” “这就对了,原本的药方,是以燕窝为引子,将毒性藏匿的很好。但换了银耳,毒性便藏匿不住。 “特别是小日子来之前,脉象上,能明显察觉出不对劲儿!如今,换回燕窝,这种毒性又渐渐被隐藏起来。” 南星说着,忽然拍着大腿发笑。 “我说呢,怎么这脉象还变来变去的!我不可能诊错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南星只顾高兴,没发现紫苏的脸都黑了。 紫苏一巴掌拍在她背上。 “南星!你没有心!”紫苏哽咽道,“小姐都……都中毒了,你还在这儿高兴!亏我还帮你做香囊!下回不给你做了!” 南星闻言惭愧,连忙挠头道,“你别哭,小姐也别急哈!这毒我能解!能解!” 紫苏这才吸了吸鼻子,偷偷掐她一下,“你吓死我了!” 南星嘿嘿冲她赔笑脸,“这毒只是难以察觉,并非不能解,怪我没说清楚。” 南星对紫苏又是道歉,又是安慰。 过了片刻,两人才发现,宋明礼似乎太过安静了。 两人连忙围在她两边,“小姐,您没事?南星说了,这毒能解。” “对对,不会有大碍的!有我南星在,保准把小姐的身体,调理的好好的!能活蹦乱跳活到九十九!”南星也连忙道。 宋明礼却眯了眯眼睛,“你说,这毒已经下了多年。中间,虽然燕窝停了,但毒却没停?” 南星慎重地点了点头,“没错。” “所以,会是谁呢?”宋明礼眯起眼睛。 她前世今生一直以为是苏怡,可如今看来,早有人在苏怡之前,就对她动手了。 她究竟怎么得罪了顾家,让顾家求娶她过门,却如此容不下她? “这毒要蛰伏多少年,才会发作?”宋明礼问道。 “如果不改变剂量,再有十年,便会有‘中风’之症,四肢麻痹,瘫痪,药石难医……到时候,就时日无多了。”南星越说,声音越小。 她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高兴”实在不合时宜,难怪紫苏要打她。 还是打得太轻了。 宋明礼点点头……她前世,可不是瘫痪在床了吗? 原来祸根,早就埋下了呀? “会不会……是老夫人?”紫苏突然压低声音,颤抖说道。 宋明礼和南星,都看向紫苏。 “奴婢随便说,小姐也随便听听……”紫苏咽了口唾沫道,“小姐原本没有吃燕窝的习惯,是嫁进侯府之后。老夫人说女人保养,当趁早。名门大族的女主人,都要每日用燕窝,以保养身体。 “当时小姐还以为,她是问您要孝敬。您给她和夫人每日都加了燕窝。后来老夫人却说,您出了钱,自己不吃,她也不好意思吃了。” 紫苏这么一说,宋明礼也想起这回事儿来。 吃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她倒是忘了,这习惯的由来了。 “可是……顾老夫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南星小声道。 宋明礼哼笑一声,“且不管她为什么,只用一试,便知是不是她。” “怎么试?”两人都好奇地看着她。 宋明礼叫紫苏附耳过来,叮嘱她几句。 紫苏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小姐放心!” 次日厨房又送来燕窝。 紫苏接过去,转身去了小厨房。 过了一会儿,宋明礼带着紫苏,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往崇明堂去。 顾老夫人正抱着顾佳,含饴弄孙。 顾淮被顾青山领去书房教导,顾佳每日陪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也越来越疼爱顾佳。 顾佳起初,还会哭着要找娘亲。 近来却是只晓得叫“曾祖母”,忘了找娘亲这回事儿了。 听闻下人说,宋明礼来了。顾老夫人舍不得叫顾佳离开,便叫她坐在自己身边。 宋明礼进了崇明堂,向老夫人见礼,抬眼看见顾佳正咬着手指,看着她。 宋明礼不动声色的叫紫苏送上食盒。 “前些日子,在公主府的春日宴上,尝了这道粥,味道十分不错。” 宋明礼轻笑道,“回来叫小厨房学着做,竟一直做不来,这两日才得知,原来是公主府的私房菜。公主大度,将配方赏给了孙媳,孙媳不敢独享,连忙做了,给祖母送来,请祖母一同品尝。” 顾老夫人闻言,面上既有酸涩,也有几分高兴。 “你倒是好运气,竟得了公主的眼缘。” “都是托祖母的福。”宋明礼笑着,亲自盛了一碗,交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她看顾佳一副眼馋的样子,又盛了一碗,叫丫鬟拿给顾佳。 顾老夫人也没拦着,公主府的私房菜配方,她可没尝过,当即舀了两勺,她不由点头。 “嗯,味道确实不错!这燕窝做的好,比府上做的更顺滑可口。” 宋明礼微微一笑,“祖母见笑,公主府给那配方,燕窝要文火炖上许久,而后放凉再用。 “孙媳怕耽误工夫,直接用了大厨房给孙媳送过来的燕窝,时辰火候倒是正好。” 顾老夫人手里的勺子,顿时僵住。 她含着嘴里那一口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余光瞥见,顾佳小孩子贪吃,还正大口大口地吃着。 她脸色一沉,砰地放下碗,一巴掌拍翻了顾佳的碗。 “小孩子家家,吃什么燕窝?这滋补的东西,是你小孩儿能吃的?”老夫人硬邦邦说道。 顾佳怔怔看她,见她脸色难看,“哇”地一声便哭了。 顾老夫人心都要碎了,却是板着脸,“不懂事!把她抱下去!” “祖母!一碗粥而已,怎么就吃不得了?”宋明礼心底冷笑更浓,脸上却和蔼可亲。 她从手心里变出几颗糖,递给顾佳,“佳佳别难过,婶婶给你糖吃,好不好?” “不许吃!”老夫人怒喝道。 顾佳和宋明礼,都诧异地看着老夫人。 “祖母,佳佳还小,不用这么严厉?”宋明礼疑惑道。 顾佳瘪瘪嘴,小脸儿上尽是委屈。 顾老夫人无法解释,只得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小孩子,就要从小严加管教,才能有出息! “你瞧,淮儿就是被惯坏了,先前才那么浮躁。如今山儿对他严厉,他已经大有进步!” 宋明礼同情地看了顾佳一眼,不再多言。 顾佳瘪瘪嘴,跟着丫鬟离开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刚才还赞那粥味道好,这会儿却是一口不肯再碰。 宋明礼正欲提醒她,再喝几口呗? 她还没开口,老夫人却先发话了。 “明礼啊,有两件事儿,祖母想跟你商量。”顾老夫人擦了擦嘴道,“第一件呢,我想让你认下淮儿和佳佳。 “你与山儿,只有景佑一个孩子,子嗣还是太单薄了些。人丁兴旺,家族才能兴旺嘛!” 第59章 送上门来 宋明礼垂着眼眸,没说话。 顾老夫人见她安安静静,似乎十分乖巧,便继续道。 “第二件呢,我想,往后还是你管家。你父亲身体不好,你母亲自己院子的事儿都忙不过来。 “山儿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府上庶务绑住?单是辅导顾淮,就够他忙的了!你是他媳妇,怎能不提他分担?” 宋明礼心中笑得更大声。 这算什么?一边想慢慢毒死她,一边让她趴下来,给顾淮顾佳踩着她往上爬。 再一边,还要她继续给顾府当牛做马,顾府跗在她身上,吸血噬肉。 她是欠了顾家的吗?就算欠了,她上辈子也已经还完了。 宋明礼轻叹一声,“祖母这是要断了堂兄一家的香火啊!人家父母都不在了,祖母还要过继人家的孩子。这叫族里知道,不知怎么骂我们家呢!” 顾老夫人脸色一僵,“你……” “我被骂也就罢了,若是祖父在那边儿,遇上堂兄家两口子,不知要怎么挨骂呢!”宋明礼一边整理衣服上的褶皱,一边缓缓说道。 顾老夫人脸色一阵青白。 “呵……” 哪来的堂兄?不过是山儿编出来的借口! 但宋明礼这会儿咬死了“堂兄”这借口,连已经死去多年的老侯爷,都搬出来了。 顾老夫人心绪起伏,这话头,也不得不就此打住。 “过继的事儿,先不提,这管家的事儿,你务必要担起责任来呀!”顾老夫人加重语气,“身为顾家妇,这本就是你……” “老夫人,禀告老夫人。”下人急急忙忙在门外道,“侯府门外来了位小姐,说是侯府的表小姐,前来投奔侯府。” 顾老夫人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位表小姐?她姓什么?是侯府的什么亲戚?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天儿都快黑透了,投奔亲戚,哪有这个时候来的? 宋明礼心中却乐了。 这必是苏怡等不及,前来“投奔”了。 小桃红的演技真不错,演到了苏怡的心坎儿里,这么快就来了。 “说是姓苏,夫人那边的外甥女。”下人说道。 宋明礼抬起头来,“既是母亲的外甥女,便把人请进来,请母亲也过来,看看是不是?” 顾老夫人脸色微变。 估摸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 当年,顾青山抛下一家老小,去追苏怡,很是惹了老夫人不开心。 连带着老夫人非常不喜欢苏怡。 但前世,苏怡很会哄老夫人开心,加上给顾青山生了一双儿女。 有顾青山,和顾淮、顾佳在老夫人面前,不断的为苏怡说好话,苏怡也在老夫人面前伺候了好一段时间。 老夫人也渐渐的喜欢了苏怡,恐怕后来,苏怡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孙媳妇? 宋明礼心中冷嗤……这辈子,苏怡提前进府,顾淮、顾佳的身份还没过了明路。 她倒要看看,苏怡和老夫人的关系,还能不能像上辈子那么亲近? 不多时,苏怡和孙氏,都来到崇明堂。 两人是在崇明堂外头遇见的。 孙氏脸上还带着愕然和不悦,眉头微拧。 苏怡脸上却是坚定和志在必得。 “见过老夫人,夫人,”苏怡给那两位见过礼,又看向宋明礼。 她当称呼“少夫人”的,可她却笑了笑,声音甜甜道,“这位就是表嫂了?嫂嫂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漂亮!不愧是京都美人儿。” 刻意的亲近中,带着几分轻佻。 苏怡脸上得意的笑容,似乎在嘲讽宋明礼——京都美人儿又怎样?还不是连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 宋明礼却不苟言笑,脸色严肃。 “先别叫得那么亲,”宋明礼冷淡道,“母亲,苏小姐真是您的外甥女吗?” 她这般直白的质问,叫苏怡脸上有些挂不住。 “姨母!”苏怡仿佛受到了羞辱。 孙氏虽不喜苏怡自作主张的前来,但面对宋明礼的时候,她还是跟苏怡站在一起,一致对外。 “这还能有假?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孙氏拉着苏怡的手,对老夫人道,“我那姐姐命薄,生下怡儿姐弟两个,便撒手人寰。 “姐夫到临州做官,三年前也去世了,留下姐弟两个,相依为命。我那外甥倒是个争气的,先前在衙门帮忙,后被人举荐,如今投军去了。 “我这外甥女一个人在临州太难,这才来投奔我。” 宋明礼安静听着,这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说辞。 孙氏提及苏怡的弟弟,宋明礼眼眸微眯。 前世苏怡的弟弟,确实运气不错,在苏怡来顾府一年多以后,他在军中,也抱上了一只金大腿。 后来,顾家上下都高看苏怡,对苏怡客客气气,也是因为看好她弟弟的前途。 不过如今,苏正阳还是军中一个无名小卒,离他抱上那只金大腿,还早得很。 “原来苏小姐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还是官宦之后呢?”宋明礼的语气,颇有几分看不起的意思。 苏怡当即脸色微变。 前世,宋明礼就是太好脾气了,任凭苏怡在她面前卖弄显摆,她都没跟苏怡计较。 但这辈子,苏怡既然送上门来,就要做好被嘲弄的准备。 “表嫂是不喜欢我吗?怎么这样说话?”苏怡委屈道。 孙氏也狠狠剜了她一眼。 宋明礼只当没看见,“呵,我这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毕竟来投奔侯府,我不能什么都不问,就叫表小姐住进来?” 苏怡面皮抽了抽,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 “既是官宦之后,识字吗?”宋明礼问道。 苏怡深吸一口气,下巴微抬,神色高傲,“我六岁启蒙,八岁便熟读《百家姓》《千字文》。” 识字吗?呵,看不起谁呢? “哦,识字啊,”宋明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过女子不考功名,读书都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会打理庶务吗?管过家吗?” 苏怡看宋明礼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似被羞辱了。 她挺起胸膛道,“我母亲没得早,爹爹未曾续弦,我十岁便跟着母亲的陪嫁嬷嬷学着管家。看账,打理庶务,管理下人,不敢说多么精通,但也是一把好手。 “呵,若论起管家的经验,说不定,我比表嫂管家的时间还长呢!” 苏怡受了小桃红的刺激,才提前来顾府。 她当然不是为了被宋明礼比下去! 相反,她要证明给顾青山、证明给顾家所有人看!如果她来做顾家主母,只会比宋明礼更强! 第60章 内讧 宋明礼点点头,笑盈盈地对顾老夫人道,“您瞧,老天爷都不叫祖母为难呢! “这不给母亲送帮手来了吗?我最近身体不好,精力不足。还担心景佑在崔家和王家惹祸。实在没功夫管理庶务。 “这不是精明能干,经验十足的表小姐来了。正好给母亲打打下手,帮帮忙!” 宋明礼一改先前冷淡态度,反而对苏怡热切一笑,似乎十分高兴她能来。 苏怡被她笑得一愣。 “我看表小姐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了?”宋明礼道,“嫁人之前,正好跟着母亲学着管家,将来到婆家,也不露怯不是?” 苏怡一脸懵懂……什么意思? 宋明礼叫她帮着姨母管家? 宋明礼把顾府的管家大权,拱手送到她手里了? 顾青山还跟自己说,宋明礼不好对付?她怎么觉得,宋明礼这么傻呢? 刚开始说话,夹枪带棒的,她还以为宋明礼真的难缠呢?没想到,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啊! “苏小姐,可以吗?你能行吗?”宋明礼似乎还有些怀疑地看着苏怡。 “不行!”顾老夫人急道,“她才刚来!且是来投奔侯府的!怎么能让她帮着管家?” “我行!表嫂,你放心,我肯定能帮上姨母!叫祖母姨母和表嫂都能省心!”苏怡也急忙道,“前来投奔,本就不好意思。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心里更过意不去。 “若是能帮上姨母和表嫂的忙,我心里的愧疚还能少些!” 宋明礼转向顾老夫人,“这不是解决了吗?” 宋明礼起身告辞。 “明日王家族学,有个骑射比赛,儿得回去给景佑准备了,祖母母亲早些歇息,儿告退。” 宋明礼又看了苏怡一眼,转身离开。 “嗐!你!”顾老夫人气得脸面涨红,抬手指着苏怡。 “老夫人!老夫人息怒!消消气,消消气。”一旁的嬷嬷见她脸色不对,连忙上前,为她抚胸拍背地顺气。 苏怡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她。 当年若不是老夫人拦着,也许她早就嫁进顾府了!她和表哥,就是被老夫人给拆散的! 孙氏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苏怡,“你……你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苏怡扯了扯嘴角……她要是提前说了,还能进得来顾府吗? 那沈桃,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姨母,我太想念淮儿和佳佳了。顾郎……顾郎他还和我生气,我心里害怕,这才……”苏怡说着,委屈地直抹泪。 “唉,你就算进府,刚才也不该答应她,帮着管家!”孙氏无奈道。 苏怡心下不悦,怎么?就连姨母现在,都开始偏袒宋明礼了? 幸好是她进府了,她若再不来,一家子的心,都牢牢绑在宋明礼的身上了?到时候,顾府还有她的位置吗? “姨母是信不过我吗?”苏怡更委屈道。 “唉……府上的情况,山儿都没跟你说过?”孙氏皱眉。 苏怡眨了眨眼睛,说了呀!还把她的首饰,她手里的余钱,都要走了呢! 她如今,春衫都还没做!等她管了家,她必会想办法,把自己亏的钱拿回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府就算遇见了难处,挺一挺也就过去了!能有多难? 毕竟还有个“长宁侯”的侯爵在呢,不是么? “回头,我慢慢跟你说。”孙氏在老夫人面前,还是想护着自己的外甥女。 “呵,”老夫人冷笑一声,“你跟她说清楚又怎样?如今只有明礼能帮顾家,她能干什么?” 苏怡的拳头,猛地攥紧。 宋明礼!宋明礼!老太婆眼里只有宋明礼! “娘亲?”顾佳从里间门口,探出头来。 她看着苏怡,有些不敢置信,揉揉眼睛嘟囔道,“我不是做梦了?” 苏怡许久没见孩子,终于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都化了,“佳佳,是我啊!” 顾佳大喜,张开手臂就朝苏怡跑去,“娘亲!” “回来!”顾老夫人脸色一沉,“拦住她!” 大丫鬟当即一把抱起顾佳。 顾佳眼看就要扑到朝思暮想的娘亲怀里,却被丫鬟抱走,她当即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娘亲!”顾佳又哭又闹,“你放开我!” 她趴在丫鬟的肩头,猛地一口咬下去。 小孩子不懂轻重,且顾佳又是情急之下,这一口下去。 丫鬟隔着衣服,都觉得自己被咬破皮了。 “啊……”大丫鬟惊呼一声,松开手。 顾佳落在地上,爬起来就朝苏怡跑。 “娘亲,她们坏!有甜粥,曾祖母打翻了都不给我喝!有桂花糖,曾祖母也不给我吃!” 顾佳扑到苏怡的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告状。 苏怡闻言,脸色骤然变了。 这就是顾青山告诉她——两个孩子,在顾家过得很好? 在乡下的时候,他们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从来没有短了两个孩子的吃穿! 老夫人就是这么对她的佳佳的? “顾家既然容不下这两个孩子,又为何要留下他们?”苏怡怒视老夫人,两行泪唰地下来了。 老夫人盯着苏怡怀里的顾佳,心里也凉了。 她捂着心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别胡说!”孙氏连忙打圆场,“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全听全信?” “小孩子不会说谎!”苏怡红着眼圈道。 “好,好……”老夫人气急,苍老的脸,颜色颓败,“我是个恶曾祖母,我对孩子不好!你们领走!” “母亲!现在把孩子领走,可怎么办呢?您不能不管孩子呀!”孙氏急道,“苏怡,快给老夫人赔不是!” 苏怡面色委屈。 “别!受不起!”老夫人道,“别叫我喊人赶你们!” 老夫人的亲信大丫鬟,立刻上前,“夫人,老夫人的身体,经不住这般受气了,还请您先出去!” 孙氏拧着眉头,长出一口气,带着苏怡和顾佳,出了崇明堂。 屏退旁人,两人带着顾家坐在凉亭里说话。 “姨母,佳佳是我和山儿的孩子,老夫人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对佳佳呀!”苏怡委屈地抹眼泪。 “这事儿必是有误会!”孙氏问顾佳,“你说得可是真的?小孩子不许撒谎!” 顾佳抱着苏怡的脖子,态度坚决,“佳佳没有撒谎!就是真的!” 这时,老夫人身边那大丫鬟香葵,远远地咳了一声,向这边走来。 第61章 苏怡是个狠人 “表小姐误会老夫人了。当时奴婢正端着碗喂佳佳小姐甜粥,老夫人自己也在喝那甜粥。但那甜粥是少夫人送过来的。” 香葵说道,“老夫人可能是想起了什么,才忽然打翻佳佳小姐的甜粥。老夫人自己的甜粥也不喝了。 “至于桂花糖,那桂花糖是少夫人给的。所以老夫人才不叫佳佳小姐吃。” 苏怡和孙氏闻言,立刻对视一眼。 “她已经知道了?”苏怡问道。 孙氏拧着眉头,“怕是有所怀疑……自打山儿回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以前那么乖巧懂事了! “最近长宁侯府出的几回事儿,都是她闹出来的!她如今,就是个搅家精!搅得家中不得安宁!” 孙氏气狠狠道。 看到孙氏因恼恨宋明礼而咬牙切齿,苏怡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原来是我误会了祖母,我这就去向祖母赔礼道歉!”苏怡当即说道。 香葵福身道,“表小姐心里明白就好,老夫人气得头晕,刚躺下。” “那就等母亲好了,怡儿再来认错。”孙氏道。 香葵退了下去。 孙氏叹气道,“宋明礼不肯认淮儿和佳佳,更不肯把他们接过去住。淮儿倒是可以单独开院儿,但佳佳太小!不住在老夫人这里,住哪里呢?” 苏怡眉头拧紧,“姨母,我知道错了,刚才是我冲动了。我看到佳佳大哭,我心都碎了……” 孙氏点点头,“老夫人其实很喜欢佳佳,这会儿是在气头上。 “等她消气了,你带着佳佳过来给她认错道歉,好好哄哄,就成了。” 苏怡连忙点头,“是,姨母,我都听您的。” 孙氏见她如此乖巧,不由高兴,“还有,你若真想在顾家立稳脚跟,最好也住在老夫人这崇明堂!不要住在客房!” 苏怡心思一转,当即连连点头,“怡儿明白。” 苏怡当即带着顾佳,去了老夫人院中的小佛堂,她在顾佳耳边叮嘱一番。 顾佳倒也听话,跟着她一起跪在佛堂。 苏怡是个狠人,这么一跪,就是一夜。 顾佳睡着了,她就把顾佳放在蒲团上,用自己的衣服盖着顾佳。 她却仍跪着。 老夫人气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气已经消了一半。 “抱佳佳出来吃饭……”老夫人话说完,才想起昨日发火,把顾佳推走了。 人老来寂寞,喜欢儿孙绕膝头的热闹。 崇明堂多了顾佳以后,似乎多了很多欢声笑语。 现在,骤然少了个小孩儿,似乎一下子空荡荡了很多。 大丫鬟香葵看着老夫人落寞的神色,连忙上前道,“表小姐领着佳佳小姐,在佛堂跪了一夜,这会儿还跪着呢。” “什么?”老夫人惊道,“她自己要跪便跪,折腾孩子做什么?” 老夫人叫香葵扶着她,连忙往佛堂里去。 她没叫人惊动苏怡,而是在佛堂外,悄悄地看。 顾佳还没睡醒,苏怡却是端端正正跪着。 “山儿可不在这儿,你这是演给谁看呢?”顾老夫人站在门外,冷声道。 苏怡闻声,连忙转身。 但跪了一夜,她腿麻了。身子不稳,她一下子扑倒在地。 “老夫人,苏怡错了!苏怡关心则乱,实在是糊涂了!求老夫人责罚苏怡!” 苏怡两眼通红,还微微有些肿,“您打我骂我,赶我走都行,求您……别不要佳佳。 “昨晚见不到您,佳佳一直哭,梦里也哭着叫曾祖母。都是我的错!请您原谅佳佳!” 顾老夫人亲自过来,便是舍不得顾佳。 但她对苏怡,可没那么多怜悯……特别是昨日,若不是苏怡爱显摆,宋明礼也不能借机推脱得干净! 都是苏怡坏了她的计划! 但老夫人转念又想到,当年山儿因为苏怡,一走就是七年。 如今自己若罚苏怡,罚得狠了,或是把她赶走了……她再把山儿拐走怎么办? 更何况,她毕竟是佳佳和淮儿的亲生母亲。 如果赶走她,佳佳和淮儿,也会恨自己的? “罢了,你起来!”老夫人道,“既然来了顾家,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你去洗把脸,带佳佳过来用饭。” 老夫人拄着拐杖,被丫鬟搀扶着转身向外。 “啊……”苏怡轻呼一声。 老夫人余光瞟见,她想站起来,但大约是腿跪麻了,直接摔在地上,吃痛又狼狈。 老夫人这才勾了勾嘴角,心气儿又顺了不少。 苏怡收拾好自己和顾佳,又叮嘱顾佳待会儿如何表现,这才来到崇明堂正屋。 顾青山和顾淮,这会儿也到了。 顾青山昨晚睡在翠微居,今早才听说表小姐来投奔的事儿。 他心下一紧,暗道,不好! 他这几天都没去苏怡那儿,就是故意晾着苏怡,好让她知道错了!别再提什么,她要来顾家的事儿! 没想到,她非但不知收敛,竟然还自作主张,偷偷来了顾家! 这会儿在崇明堂看见苏怡,顾青山脸色难看。 但顾淮和顾佳一样,看见娘亲,满眼都是欢喜。 顾淮毕竟年长几岁,比顾佳懂事得多。 他没有贸然叫“娘亲”,更没有扑进苏怡的怀里。 他只是朝苏怡眨了眨眼睛,眼底是雀跃的笑意。 有下人在摆饭,不是说话的时候。 苏怡和顾青山对视一眼。 苏怡道了声,“表哥。” 顾青山嗯了一声,两人便不再说话。 苏怡聪明地没有落座,而是拿着长长的公筷,在老夫人身边布菜,盛汤。 她颇有几分眼力劲儿,老夫人在哪个菜上多看一眼,她便立刻夹给老夫人。 就连一旁经常伺候老夫人的香葵,都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怡,怀疑她提前了解过老夫人的喜好。 一顿饭伺候完,老夫人对苏怡的脸色,已经不像在祠堂那么差了。 “苏怡的父母都不在了,还有个弟弟在军中打拼。她还未嫁人,日后便跟佳佳一样,住在我这院儿,当我亲孙女一般,侍奉我跟前。” 老夫人主动说道,“怡儿,你意下如何?” 苏怡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谢老夫人!” 老夫人对她的表现,也很满意,她点点头,“我腿脚不便,你替我去送送世子。” 见老夫人故意给两人制造说话的机会,香葵有些不解。 香葵扶起老夫人,往里屋走,不由小声问道,“您昨儿不还在生表小姐的气?怎么今日,竟这般抬举她?” 第62章 要饭都要出优越感来了? 顾老夫人哼道,“我是抬举她吗?我是做给山儿,淮儿和佳佳看呢!” 香葵哦了一声,不由深深点头。 顾青山叫身边小厮,带着顾淮和顾佳到一边去玩儿。 他和苏怡站在一株茂盛的九里香后头。 “你怎么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你这般自作主张,真是……” 顾青山还没说完,苏怡忽然抱着他的腰,扑进他怀里,“表哥,别生我的气了。我太想你了,太想淮儿和佳佳了。没有你们,我会死的!” 温香玉软在怀,顾青山深吸一口气,怒火有些发不出来。 “来都来了,表哥不能再赶我走?”苏怡抬眸,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忽然,苏怡的余光,瞧见远处有人影过来。 她连忙放开顾青山,并向后退了一步,“表哥别生气,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了!我以后,什么话,都听你的,好不好?” 见她又乖,说话又软,顾青山气儿已经顺了不少。 再加上,她刚才那么一扑一抱,顾青山还真有些想她了。 顾青山伸手想拉她的手。 苏怡却躲了一下,“表哥,你放心,我会好好跟表嫂相处,多向表嫂请教学习。” “她有什么好学的?”顾青山不屑道,“你别跟她学!一个宋明礼,已经够叫我糟心了!” “表嫂昨日还问我是否识字、是否会管家……表哥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苏怡娇声说。 顾青山嗤笑一声,“她还问你这些?呵,你可比她会管家多了!她怎么有脸问的!” “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苏怡像是刚发现正缓步而来的宋明礼。 她连忙向宋明礼福身,“表嫂。” 顾青山脸色一僵,回头看着宋明礼。 苏怡在顾青山没瞧见的角度,冲宋明礼露出得意又挑衅的微笑。 被自己的男人,如此贬损,宋明礼很没面子? 谁叫她昨天,在崇明堂,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宋明礼有意羞辱自己,今日,也该亲自尝尝被羞辱的滋味!且是被她自己的男人羞辱! 倘若,这个草包被激怒,扬手给自己一耳光……表哥必定更加厌恶她? 苏怡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但宋明礼就好像没看见他俩,没听见顾青山评价她的那些话似的。 她竟然面色平静,波澜不惊地从他俩身边,径直走过去了。 苏怡有些愕然,嗯? 她的反应不对啊? 她没听见顾青山的话吗? 跟在宋明礼身边的小翠,也不理解。 等走远了几步,小翠低声问道,“少夫人,那位表小姐分明是故意的,您怎么不教训她?” 宋明礼微微一笑,“她的对手不是我,我何必自降身份,跟她计较。” “啊?”小翠不明所以,“可她刚刚那些话,分明就是……针对您啊?” “那是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宋明礼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小翠,“我是顾青山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她是前来投奔顾家的表小姐。就算顾青山喜欢上了她,顾家也有意抬举她,最多给她个良妾的身份。 “她争的,不过是夫君的宠爱,我跟她计较什么?倒是你啊,小翠,以后棋逢敌手了。” 宋明礼说完,还有些同情地看了小翠一眼,她脸上当真是一点儿怒气也无。 小翠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僵在原地。 宋明礼一番话,叫她醍醐灌顶…… 不行!她是得了夫君的宠爱,才有了今日这般富贵悠闲,有人伺候的日子! 她绝不能让一个表小姐,把她的好日子给毁了! 小翠思索片刻,转身回去,她来到顾青山身边,伸手亲昵地挽住顾青山的胳膊,娇滴滴地冲他笑。 “世子爷,这位小姐是?” 顾青山原本想推开小翠的胳膊,在苏怡面前,与旁的女子如此亲密,他多少有些心虚。 “是来跟我们做姐妹的吗?”小翠娇俏问道。 顾青山心里猛地一紧。 是啊!苏怡这么贸然入府,本就容易引人怀疑!他若为苏怡推开小翠,岂不连小翠都怀疑了吗? 而且,苏怡这般不顾及他在府中的难处,一心只想着她自己,根本不与自己商量,就擅作主张……他也该给苏怡点教训! 念头闪过脑海的速度很快。 顾青山原本打算推开小翠的手,也变成了轻拍她的手背。 “别胡说,这是我表妹。她来投奔母亲的,等她服丧时间够了,母亲会为她觅得好婚事。”顾青山温柔对小翠道。 顾青山与小翠亲昵的举止,如同利箭,嗖地扎进苏怡的瞳仁中!更扎进她的心里! 当着她的面,都如此亲昵……那她不在的时候呢? 难怪顾青山留在顾家,不愿去见她! 既有明艳的宋明礼,又有这小狐狸精,他可不就忘了他们多年相濡以沫的情谊了? “请表小姐安!”小翠主动推开顾青山的手,朝苏怡福了福身,“婢妾还以为,是新来的姐妹呢! “也不知少夫人刚刚误会了没有?世子爷要不要去跟少夫人解释一下?” 顾青山受到提醒,连忙点头,“你说得对,我得去明礼解释,莫叫她误会!” 还指望她往外拿钱呢!如今可不能得罪她! 顾青山丢下苏、翠两人,急急忙忙去追宋明礼。 苏怡深吸一口气,垂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 她本想叫宋明礼吃醋!狠狠扎宋明礼的心呢! 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宋明礼毫无反应,顾青山倒着急忙慌的去追? 他刚刚不还在说宋明礼的坏话吗?难道都是哄自己的?他心里,其实更惦记宋明礼? 苏怡正百爪挠心,面前的狐狸精却发出一声嗤笑。 苏怡冷眼看她,“你笑什么?” “原来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连世子爷的贵妾都不是,还敢挤兑少夫人?”小翠嗤笑道,“要饭都要出优越感来了?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小翠哼了一声,领着丫鬟春桃大摇大摆的走了。 苏怡:“……你!” 苏怡盯着小翠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今日你瞧不起我,他日,我必叫你跪着求我!”苏怡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为顾家生儿育女,我才是顾家真正的世子夫人!” 苏怡满心妒火与愤怒。 她回到崇明堂的院子里,瞧见自己一双儿女,正趴在浅水池畔,看里头的小鱼嬉戏。 她走上前去,叫小厮远远守着,她低声问道:“你们在府上过得如何?府上的人可敬重你们?” 顾佳连连点头,“其实曾祖母对我挺好的,只除了那天。” 顾淮却皱着眉头,一脸沉郁。 “怎么了,淮儿?他们对你不好?”苏怡紧张道。 第63章 有奔头儿! 顾淮略显羞愤和委屈,他点点头。 “家里原本的先生,只喜欢景佑,不喜欢我。祖母把先生赶走了,少夫人却不肯给我请新的先生。 “她把景佑送去王家和崔家的族学读书,不肯为我求名额……爹爹叫我扮作书童,跟着去。瑞王府的小公子却骂了我。 “还说以后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所以,那些族学我也去不了了。如今我在家里读书,爹爹教我。” 苏怡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手心的软肉都快被她掐烂了,她却不觉的疼。 她满心的愤怒,“她、她竟然这么对你!” 顾青山还骗自己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淮儿好!哪里为淮儿好了? 幸好她如今进府了!若不进府,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表小姐!账册都在这里了,夫人今日疲乏头晕,请您自己看账册?”孙氏身边的赵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抱着一摞摞账册。 “夫人说,您看不懂的地方,再去问她。” 苏怡咽下怒火,看到那么多账册,她一下子头晕目眩。 她还以为姨母会亲自指点她,上手一定很简单! 没想到,姨母直接躲清闲,叫她自己看!这么多账册,她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表小姐?”赵嬷嬷还在等着她,“给您放哪儿?” 苏怡住的屋子,被安排在崇明堂的西厢房。 她指着自己的屋子,“劳烦,放我屋子里,我这就去……” 苏怡还想跟自己的一双儿女亲近亲近呢。 老夫人房里的香葵却快步而来,笑盈盈地抱起顾佳,“老夫人给佳佳小姐寻了新的玩意儿,佳佳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要!”顾佳抱着香葵的脖子,欢欢喜喜地去上房了。 似乎是一点儿都没想起她这个娘亲。 “淮少爷,该去读书了。”小厮在一旁催促顾淮。 顾淮倒是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苏怡。 但苏怡却知道,顾淮唯有学问好了,她这个生母才能被顾家人高看一眼。 “淮少爷快去读!”苏怡朝他点了点头。 顾淮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苏怡回到屋里去看那些账册,一本没看完,她便觉得头昏脑涨。 昨日在崇明堂,她说自己会管家那些话,多半是吹的。 她家里人口简单,她娘没得早,她爹是个清官,家里仆从很少。满打满算不过十来个人! 那账册简单得很,几页纸就算完了。 顾家少说得有上百口子人,还不说庄子上那些长工。 一个月的出入账,比她家一年、不,两三年的账都多! 苏怡看账看得想吐。 “不!我绝不能认输!宋明礼能管明白,我更能! “她想叫我知难而退?呵,做梦! “爹爹说过,有挑战的地方,也暗藏机遇!她宋明礼办不好的事,我苏怡办好了!在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中—— “我苏怡,就是比她强!” 这信念支撑着苏怡,她叫丫鬟给她泡了浓茶,一页一页,一本一本的翻看过去。 顾青山去追宋明礼。 追是追上了,他却没机会跟她解释。 因为宋明礼拿出太华公主府明晃晃的烫金请柬,“公主叫我过府小叙,不敢耽搁。世子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顾青山眼睁睁看着她蹬车而去,他捏着拳头在原地咬牙切齿。 “巴结上了公主,就了不起啊?”顾青山咬着牙根儿道,“那八万两给我,我能搭上朝中权贵!不比你巴结一个无权无势,只有一个虚名的公主强?” “头发长见识短的愚昧妇人!” 顾青山痛斥了几句,才觉胸口不那么憋闷了。 但他回到书房,想起又要教顾淮读书写字,他顿时胸口憋闷的更厉害了。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没让先生费这么大劲儿? 怎么顾淮这么让他头疼呢? 顾淮看着爹爹那拧紧的眉头,不由心中紧张。 原本昨夜已经会背的诗文……这么一紧张,他脑中一片空白,又忘光了。 “叔父……我没偷懒!我真的背了!别打手心行吗?” 书房安静不过一刻,又传出世子咆哮,孩童哭嚎的声音。 连小厮们都忍不住叹息…… 唉,先生这活儿,还真不是谁都能做好的! …… 宋明礼来到公主府。 娄女官一见她就笑脸相迎。 “娄女官有什么喜事吗?”宋明礼笑问。 “不是我有喜事,是少夫人你有喜事了!”娄女官眼底带笑。 “哦?什么喜事?”宋明礼心中已有猜测。 娄女官却卖关子道,“我可不能提前说,公主说了,要给你个惊喜。” 宋明礼含笑跟她去拜见公主。 太华公主正在教儿子杨谦抚琴,见她来了,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只对她点头。 “不必拘礼,赐座。” 宋明礼福身,在一旁坐下等着。 她倒不觉得公主是在怠慢她。相反,她觉得这是公主没把她当外人。 等公主教杨谦抚完一曲,这才起身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连忙起身,“公主琴艺精妙,臣妇真是好福气。” 太华公主哈哈一笑,“你确实有福气!但跟我的琴无关!来,送给宋氏。” 太华公主叫人端上一只红木托盘,上头盖着华丽锦布。 宋明礼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娄女官上前解开锦布。 “嗬!”宋明礼和身后的紫苏,不由一声惊叹。 红木托盘上一套华贵的赤金掐丝嵌红宝石头面,简直要亮瞎人眼! 那宝石晶莹剔透,是京都银楼里难得一见的极品。 头面掐丝的工艺极其精致,市面上更是罕见如此手艺的匠人。 这么昂贵的东西,宋明礼可不敢接。 她诧异地看向太华公主。 “赏你的,收了。”太华公主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无功不受禄,臣妇不敢。”宋明礼颔首道。 “怎么是无功呢?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太华公主笑起来,“云中山下那片地,果真勘出温泉了!” “泉眼极好!而且离里面很近,不用挖得很深,便有充沛的温汤水! “不仅如此,我叫宫里的太医和术士去看了,那边的温汤下面的土质、矿质有强身健体,治病养疾之效!真是天赐之宝呀! “父皇说了,那块地既是我买下的,其开发使用,都归我支配! “你怎会没有功劳?你为本宫立了大功啊!” 太华公主很高兴,她摆摆手,叫侍女把头面放在宋明礼身边的小几上。 “你不必在意,只管收下。你与童家小姐都有,本宫不会厚此薄彼的!这么好的礼物,你们最先想到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太华公主在京都贵妇中,一向颇有人缘儿。 想来,跟她出手大方阔绰也有关系。 这泉眼还没开发出来,还没开始赚钱,她的赏赐便已经下来了!足见她为人之慷慨。 跟着这样的“上峰”,宋明礼觉得,有奔头儿! 第64章 你爱慕本王? “我听童小姐说,是你最先发现那块宝地。你如何知道,那是块宝地的?” 太华公主抿着茶,打量着宋明礼。 宋明礼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道,“臣妇求神拜佛,偶得一梦,梦见一位财神……” 有些谎,撒得多了,就顺理成章了。 宋明礼发现,以梦为借口,嘿!找不出破绽,谁还能证明,她没做那梦吗? 听她这梦讲得精彩,且她还在梦里隐晦地提道,“有三颗星,照在在云中山上,将整个山都笼罩在他星辉之下,连月亮的光辉都不及他…… “臣妇愚钝,尚不明白这梦是何以。正打算得空去寺里,请大师给解梦呢。” 太华公主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她语气略显低沉,“你不必找大师解梦了,解梦最厉害的人,不是在司天监么?本宫会找人解梦的。” “是,公主。”宋明礼想了想,又道,“臣妇还记得,梦中云中山下,泉水涌动,仙气袅袅虽美。 “却不及云中山上,金光灿灿更美!而且那财神身上的金珠子,掉了好些在那山上……” 宋明礼的话还没说完,太华公主便大笑起来。 “你呀你呀!”太华公主指着她,“本宫原以为,那童小姐已经是个财迷了,原来你比她还要财迷! “单是这泉眼,好好开发,便能把本钱,几倍几十倍的赚回来,你还觉得不足够吗?竟还惦记山上? “你该不会觉得,那山上还有金子?” 太华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梦,做做就罢了!当不得真!人不可太贪心!” 宋明礼笑着颔首,表示受教。 太华公主如此知足,倒是在她意料之外。 不过这样更好,等发现金矿的时候,就不用担心太华公主因贪婪,而不上报皇帝,招来祸事了。 “母亲……”杨谦没走,一直安安静静地听两人说话。 但等了半天,他似乎再也等不及了,不由蹙着小眉头,催促公主。 “哦,瞧我,只顾高兴,把谦儿的事儿给忘了。”太华公主宠溺地笑笑,“明礼,你家那孩子呢?怎么没带他一起来?” 似乎是因为涉及了彼此的孩子,公主对她的称呼,都更加亲昵。 宋明礼这会儿,倒是借了儿子的光了。 她心中不由温暖又好笑,“王家族学今日有骑射比赛,景佑去王家比试去了。” 杨谦一听,当即坐不住了。 他一跃而起,“母亲,我也要去!我要去看景佑骑射!他可厉害了!你不知道,他上次打高丽那头牛……” 太华公主颇有几分无奈,“我知道,我知道……你都讲了八百回了!” 话虽无奈,眼底却溢满慈母的宠溺。 太华公主对宋明礼笑笑,“你在这儿等着,本宫去安排这皮猴子!” 宋明礼连忙起身行礼,目送公主带着杨谦离开。 公主走后,宋明礼还有些纳闷儿……公主是有什么话,没交代完吗?要不,干嘛叫她等在这儿? 她刚坐下,不过片刻,便瞧见门外的下人都退下了。 屋里屋外,只剩下她跟紫苏。 主仆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点儿紧张。 这……这是什么意思呀? 公主不会想独吞那温泉,不跟她分利了?所以,设了圈套等着她钻呢? 宋明礼的目光,落在那套华丽名贵的头面上……又暗觉不可能。 虽然她跟太华公主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公主不像是此等阴险小人啊? 宋明礼还在胡思乱想,后堂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谁?”紫苏大惊。 宋明礼却是明白了。 “紫苏,你去外头等我。”宋明礼道。 “啊?可是小姐……”紫苏眉头紧蹙,目光死死盯着屏风。 宋明礼朝她点点头,“放心。” 紫苏这才躬身退出屋子,她在门口一旁站定。 她正用眼角余光,扫着屋里头。 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风——砰地一声,竟将门给吹上了! 紫苏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盯着紧闭的门。 屋里头,宋明礼也屏住呼吸,盯着那扇硕大的屏风。 她听那一声轻咳,下意识觉得,是靖王…… 但转念一想,靖王受伤了呀,听说伤得特别重。皇上把最好的御医都派到玉泉去了,也只是勉强保住了命。 人到现在,都还没醒呢……也不知会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命虽保住了,留后的希望却绝了。 但无论如何,他人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这儿啊? 宋明礼悄悄活动脚腕,觉得,情况不对,她就第一时间跑! 念头闪过的速度很快,屏风后头那人却出现的不紧不慢……好像故意挑逗她紧绷的神经。 “宋明礼,你很会做梦啊?”楚宴辰似笑非笑地站在屏风处,看着她。 宋明礼:“……” 早知道靖王在这儿偷听,她就不偷懒,换个别的借口回复公主了。 “托靖王和公主的福。” 宋明礼秉着只要我不心虚,就没人能证明我说谎的信念,面无表情的福身行礼。 “偏偏,你的梦还都应验了?”楚宴辰走到公主的位子上,大大咧咧地坐下,看着宋明礼,“本王看,司天监那些人,白领俸禄了!不如跟着你学做梦。” “能看到王爷好端端的在这儿,臣妇的梦,便没有白做。”宋明礼颔首道。 楚宴辰闻言一笑,“多亏了你的提醒,但本王还是折损了一名爱将!若没有你的提醒,现在是不是……” 楚宴辰话没说完,却戛然而止。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宋明礼,突然问,“你为什么会梦到本王?” 宋明礼微微一怔,“嗯?” 上次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不信,还是忘了? “因为王爷庇护宋家,更是把景佑送去王家族学,臣妇对王爷感激不尽,为王爷点了长明灯……” “你爱慕本王?” “什……什么?” 宋明礼耳朵里嗡的一声,她看着楚宴辰那张硬朗俊美,无可挑剔的脸,顿时心里一沉。 “臣妇有罪!”宋明礼慌忙低头,福身请罪,“倘若臣妇言辞不当,让王爷误会,求王爷赦免臣妇! “臣妇已经嫁人生子,断不敢对王爷有任何非分之想!臣妇只是感激王爷,没有别的心思!让王爷误会,臣妇万死!” 楚宴辰见她如此反应,微微蹙眉, 第65章 本王是坦荡直率,又不是傻 “本王不是……” “王爷若没别的事,臣妇告退!”宋明礼一边退向门口,一边说道,“王爷若有事,可遣个嬷嬷来问臣妇! “为免王爷误会,更有人言可畏,臣妇愿与王爷,不复相见。臣妇告退。” 宋明礼说完最后一句话,像只受惊的兔子,拉开门就逃了出去。 不等紫苏问她,她拽起紫苏的手就跑。 主仆俩也不顾形象了,竟在公主府一路小跑,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楚宴辰:“……本王话都没说完,你跑什么跑?” 楚宴辰拧着眉头,沉闷地坐在那儿,心口莫名有些堵得慌。 他不过略微试探她一下,竟把她吓跑了。 他扶着膝头,不由深思,“喜欢本王,那么可怕吗?人言可畏……但这儿又没别人!” 楚宴辰一抬眼,瞧见阿姐赏给她的头面,她都忘了拿。 楚宴辰脸色更显无奈。 他悄悄离开公主府,还没试探出什么,就把人吓跑了。 他越琢磨,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楚宴辰不喜欢把未完成的事儿憋在心里,他次日便潜入了宋家。 宋砚舟正在书房读书,忽然神色一凛,“谁?” “嘘,是本王。”楚宴辰身形一晃,便从窗口跃进书房。 他身形极快,如同一道虚影。 宋砚舟吓了一跳,“王……王爷?” 来就来,干嘛还偷偷的来?他光明正大的来,谁还敢拦着他不成? 呃,不对……王爷不是在玉泉,遇刺重伤了吗? 宋砚舟上上下下打量靖王,“您……您这是?” “遇刺了,”楚宴辰挥手,带着几分郁闷道,“不过受伤的不是本王,是扮成本王的影卫。” 宋砚舟轻轻地哦了一声。 敢情“王爷重伤快死”的假消息,是这位故意散布的呀? 是为了让刺杀他的人,放松警惕? 作为绣衣使,他本想查这件事,但皇上却说,有其他绣衣使在查。宋砚舟便没有坚持。 “王爷看起来,不太高兴?”宋砚舟道,“是行刺之事,查不出眉目吗?” “那事儿不着急……”楚宴辰脸上更显烦躁,“本王把你妹妹得罪了。” “啊?”宋砚舟愣了愣,把谁得罪了?明礼? “说起来,本王能躲过此劫,一点儿伤没受,多亏你妹妹提醒。”楚宴辰表情有些纠结地说道。 宋砚舟脸色茫然……妹妹提醒?什么时候的事儿? 妹妹怎么没告诉自己? 等等,王爷什么时候见过明礼? “她……” “她如何得知本王会在玉泉遇刺?你也好奇这个?” 楚宴辰见他一脸茫然,立即说道,“本王也好奇啊!问她,她说,她在庙里为本王点了长明灯,回去便做一梦,梦见本王遇刺之事,这才提醒本王! “你说,一个女子,她没事儿,梦见一个男子,况且这男子英俊威武,仪表堂堂! “本王问她,是不是暗恋本王,这很正常?” 楚宴辰一脸无辜和郁闷道。 宋砚舟表情管理已经崩溃,他完全跟不上靖王的思路。 他还在疑惑,靖王什么时候,见过妹妹呢。 靖王这边,已经跳到……妹妹是不是暗恋他上头了? 宋砚舟脑子没跟上,不妨碍他动作快。 他攥起拳头,一拳打在靖王爷的胸膛上。 哪知楚宴辰连躲都不躲,甚至没运气护体,就生生受了他一拳。 宋砚舟脸色难看。 他知道自己冒犯了。 人家是王爷,扣他个大逆不道之罪,够他去死一死的。 但不动手,他又实在生气。 “明礼已经嫁人了!王爷这不是毁她闺誉,要害死她吗?”宋砚舟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愤怒。 楚宴辰无奈叹了口气,“私下里问问,又没有别人知道……本王只是好奇,何以她那么会做梦,还梦得那么准?” 宋砚舟气得脸色涨红,“怎么没人知道?王爷知,她知,天知地知!如今,我也知道了! “王爷这话,还跟谁说过?” 楚宴辰摇了摇头,“没有了,本王是坦荡直率,又不是傻。” 宋砚舟:“……您是王爷,说话做事,都可随性而为!没人敢说您的不是! “但明礼不一样!娘家帮不了她太多,她在顾家已经够难了!” 楚宴辰揉了揉额角,他第一次觉得,宋砚舟也有点迂腐。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就不叫“没人知道”了? 他原本只是私下问问宋明礼……毕竟,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关切关怀。 他一向不喜欢跟女子打交道,觉得她们麻烦、矫情、事儿多。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见见宋明礼,也不排斥跟她说话。 他并没有责怪她之意,只是要问清楚她的心意。 不管是冲她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冲着跟宋大将军的关系。 他都可以设法帮她……即便是她想离开顾家,也不是不行。 她若真爱慕自己,他多得是地方安顿她。 他如果单靠自己猜,什么时候能猜透她的想法? 所以他叫阿姐遣退所有人,给他和宋明礼制造见面的机会,他单独来问她! 怎么就没有顾及她的闺誉了? 谁知道,她那么胆小,一句话就被吓跑了? 他在西北的时候,那儿的姑娘可没有这么胆小! 她们敢折了花枝,当众投向他,对他喊,喜欢他,想嫁他。 “本王都叫你打了,也不计较你冒犯之罪,”楚宴辰正色道,“你替本王,跟她道个歉。 “本王没别的意思,况且,那顾青山也绝非良人。她倒不至于,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宋砚舟:“……” 他捏住拳头,用力隐忍。如果面前这人不是靖王爷,他早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了! 但靖王爷嘛,一来是身份高贵,二来是……他打不过。 “王爷……这话,臣没法儿说。” “那本王……” “您也别说!”宋砚舟连忙打断他,“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没有您这么劝的。” 楚宴辰耸耸肩,“迂腐。这就是本王不愿意回京的原因,你们活的,无趣极了。” 楚宴辰掸了掸衣服,来到窗口,正欲跃窗而出。 他又突然转过身来,“不过你还是告诉她,她救过本王一次。他日,她若有所求,可以来找本王。” 宋砚舟拱手。 正在此时,景佑和他二舅舅在墙外打闹。 景佑被追急了,竟然一跃跳上墙头,纵身一跃,跳进宋砚舟的书房院中。 “王爷别走!外头有人!”宋砚舟连忙把靖王推到窗户一边,叫他躲在那儿。 “靖王重伤”他是悄悄回京的,必然不能叫太多人看见。 宋砚舟身侧是靖王,窗外是景佑。 第66章 堂堂靖王爷,不会抢别人家的孩子吧? 景佑躲在假山后头,还冲窗户内的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宋砚舟眼皮子直跳……娘呀,太像了! 身侧的靖王和窗外的景佑,那眉眼,那神态,甚至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相似。 “哥!你瞧见景佑没?” 宋云启也跃上墙头儿。 他不敢像景佑那么莽撞地跳进他哥的院子。 打扰了他哥,他哥会揍死他。 “没!你去别处找!”宋砚舟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宋云启悻悻地跳下院墙,在墙外咕哝,“明明是往这边跑了呀?” 他大概是不甘心,又再次跃上墙头。 “哥,你真没看见……” “滚!” “哦。” 宋云启被他哥一骂,果然老实了。他再不敢来打搅。 宋砚舟也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手,“王爷海涵,得罪了。” 楚宴辰却眯眼盯着假山外头那小孩儿,“那小孩儿是谁?” 宋砚舟狐疑地看他一眼……王家人说,是靖王爷举荐景佑,去他们王家族学读书。敢情王爷就没见过景佑啊? 没见过都敢举荐,靖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叫……景佑?”楚宴辰见他不话说,便自顾自回忆道,“宋明礼的孩子?” 宋砚舟呼吸猛然一停。 “景佑!”楚宴辰喊了一声。 晚了! 宋砚舟想捂他的嘴,但一来,不敢。二来,已晚。 景佑这会儿,已经手脚敏捷地纵身跳上假山,正欲从假山上,往墙头儿上蹦。 忽听有人唤自己名字,他险些没站稳。 “大舅舅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搅你的,我这就走了!”景佑回过头来,一手扒着假山,一手朝宋砚舟拜了拜。 小孩儿一副被他刚才那凶巴巴的样子,吓坏的模样。 宋砚舟哭笑不得,他对弟弟凶,又不会对景佑凶! “我不打你,你快下来,那上头危险。”宋砚舟连忙温声说道。 他自己都没注意,他跟景佑说话时,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温柔到了骨子里。 楚宴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外头那小孩儿。 “年纪不大,功夫倒是不错,颇有几分天赋,跟当年的本王,也差不了多少了!” 楚宴辰勾了勾嘴角,似乎对景佑颇有几分兴趣,“本王去摸摸他的骨头,看他究竟有几分天赋。” “诶,王爷,别……” 宋砚舟根本拦不住他。 他手还没伸出去,王爷人已经在窗户外头了。 “喂,小孩儿,会点儿功夫啊?”楚宴辰抱着手臂,笑眯眯看着景佑,“敢不敢跟我比划比划?” 宋砚舟:“……”敢情您即便偷偷回来,也不怕人知道?就这么大大咧咧跳出去? 景佑对楚宴辰抱了抱拳,“景佑刚学,学艺不精,您见笑了!” 说完,他便飞身而上。 “哟,步伐不错,下盘还挺稳健。”楚宴辰目露惊喜,兴味儿更浓。 他如同威武雄狮,逗弄着一只小狮子一般,一推一拉,试探着景佑的功夫。 顺势,他也捏捏景佑的骨头,看他筋骨体魄。 这么越看,他越是心头发热。 “天才啊!跟本王一样是天生奇才!”楚宴辰心中惊叹,天才总是寂寞的,除非…… 他再遇见另一个天才! 楚宴辰那灼热的目光,叫一旁的宋砚舟看得害怕……堂堂靖王爷,不会抢别人家的孩子? 他怎么觉得,王爷想把景佑抢走呢? 宋砚舟不由自主,有些紧张地盯着楚宴辰。 习武之人的直觉,总是格外敏锐…… 宋砚舟莫名其妙的直觉,也准得可怕。 楚宴辰这会儿,已经在想,他不喜欢女子事儿多,矫情,也不想跟有夫之妇,有太多牵扯。 先前他看宋大将军的面子,帮一帮宋明礼。 她若想离开顾家,他自然可以帮她。 但她若心系那顾青山,他也实在不愿多此一举,招惹麻烦。 如今若跟她儿子走得近,说不定,她又要害怕,多生误会……倒不如直接偷了她孩子,带去大西北! 天高地阔,宋明礼和顾家,都休想找到景佑!他就把景佑当自己儿子养…… 楚宴辰这离谱的想法,已经快要成型。 门口忽然一道明丽的身影,映入眼帘。 “娘亲!”景佑也发现了那道身影。 小孩子欢呼雀跃,他小脸儿之上的严肃,瞬间被童贞和发自内心的快乐取代。 这会儿的景佑,才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而不仅仅是一个“武学天才”。 楚宴辰不由微微蹙眉,抬眸向门口看去。 那道明丽的身影,却一闪而出——她看见他,就像看见洪水猛兽一样!她跑了! 她、又、跑、了! “咦?”景佑抓抓脑袋,“那不是娘亲吗?她怎么走了?” 楚宴辰:“……” 她倒也不必如此回避,以证明她对自己没有非分之想! 楚宴辰心气儿不顺,他蹲下身来,认真看着景佑,“景佑,你习武很有天赋,若勤加练习,将来必成骁勇大将!” 堂堂靖王,很少夸人,但他此刻却夸自肺腑,目光真挚。 偏偏眼前的小孩儿,却稳如泰山,喜怒不形于色,让他多少有点挫败感。 “本王可以亲自教你,你愿意跟本王去西北吗?” 怕这小孩儿被偷走了会哭,不如哄哄他,拐他主动跟自己走! 楚宴辰还以为,他要犹豫上一会儿。 哪知景佑当机立断,“不愿意。” “为什么?舍不得京都的荣华富贵?告诉你,本王在西北也有王爷府,衣食住行并不比京都差!”楚宴辰开始诱惑小孩儿。 景佑摇头,“当年我爹为一己私欲,抛下一家老小,独自快活去了!我娘忍辱负重,操持侯府整整七年,身心俱疲。 “我是她儿子,怎能做出我爹那样的行为,再伤她一次? “多谢王爷抬爱!景佑怕是要让您失望了,但景佑要先做人,而后才盼望成材。” 童声稚气的一番话,却如一道惊雷。 正劈在楚宴辰的脑门儿上,劈得他浑身一震! 先做人,而后才盼望成材! 他小小年纪,已经这么有主见,有自己的信念了吗? 景佑躬身朝楚宴辰行礼,“多谢王爷今日指点,景佑有所领悟,回去一定会好好琢磨。” 楚宴辰愣愣怔怔地看着他行礼,后退,转身,一步步远去…… “景佑!”楚宴辰心中猛地一紧。 不知为何,他看见这个小孩儿转身远去,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着一般。 他朝景佑招了招手,让景佑回到他身边。 “本王跟你打个商量。”楚宴辰小声道。 宋砚舟在一旁,支棱着耳朵。 楚宴辰斜睨他一眼,“回避一下。” 宋砚舟:“……”我怕你把我外甥拐走! 第67章 两个男人的秘密! 楚宴辰不悦地瞪了宋砚舟一眼。 宋砚舟这才不情不愿地退远了几步。 楚宴辰转过脸来,面对景佑,摆出自以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我收你为徒,教你功夫,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不可告诉旁人……如何?” 他堂堂靖王,北厉朝战神王爷,功夫一流。 多少人想巴结他,多少学功夫的人想得他指点! 但他性格乖僻,能入他眼的人不多,他又不喜欢京都那些客套委婉,弯弯绕绕的一套。 所以,京都贵圈儿里都觉得他高冷,难以接近。 他如此主动伸出橄榄枝,还是平生头一回——并且是对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他也许是疯了。 但看着小孩儿转身远去,他真的,心都痛了。 “不行。”景佑犹豫片刻,竟然摇头拒绝。 楚宴辰深吸一口气,捂住抽痛的胸口,“为…为什么?你是不是不知道本王的厉害?” 景佑蹙起小眉头,“王爷确实很厉害,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怕你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呵!这么有原则,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小孩儿,为什么不是他的小孩儿啊啊啊! 苍天不公!他好想把这个小孩儿偷走啊! 楚宴辰思量片刻,一再妥协,“本王保证,不会让你做违背良心的事。如有违此言,咱们的师徒情分,就不复存在,如何?” 景佑咬着指头尖儿,似乎在认真思索,他这话里有没有漏洞。 楚宴辰看着这小孩儿,一时间觉得又爱又恨。 既爱他聪颖,又怨他太聪颖。 楚宴辰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这是本王佩戴多年的玉佩,本王亲随亲信都认得这玉佩,见佩如见人。 “今日本王把这玉佩送给你,作为你我师徒情分的见证。 “另外,如果你有需要,可拿着这块玉佩,自由出入靖王府,调动王府护卫保护你,如何?” 景佑这才甜甜一笑,双手接过他的玉佩,“谢谢师父。” 哎哟,这一声师父,叫得他心都化了……值了值了,总算把这小娃哄到手了! 还有,他刚刚说什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听着咋那么悦耳动听呢? “哈哈哈哈……”楚宴辰朗笑。 景佑和不远处的宋砚舟,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今日的靖王殿下,似乎有点,不正常! “保密哦。”楚宴辰冲景佑眨眨眼。 景佑乖巧点头,把玉佩揣进怀里藏好,“我们两个男人的秘密!” “哈哈哈哈……”楚宴辰心情大好。 他忍不住揉了揉景佑的脑袋,太可爱了这小孩儿! 如果母妃再逼他成婚,他就告诉母妃,除非那女人能给他生出,像景佑这么聪明可爱,招他喜欢的小孩儿! 否则,免谈。 楚宴辰悄悄离开宋家,除了太华公主和宋家人,没什么人知道他如今并未受伤,且全须全尾地悄悄回了趟京城。 当然,他没瞒着皇帝,只是没去见皇帝。 “母妃见了,又要问长问短,儿臣就不去拜见父皇了,父皇见谅。”他只送了口信儿进宫,人便走了。 宸妃娘娘一开始不知,他是假受伤。 只听说他伤得严重,性命不保。 宸妃娘娘当即哭晕过去,“他只要好好留在京城,他便是不娶王妃,不成婚……我也不逼他了!只求他留在我身边,别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呜呜呜……” 皇帝安慰宸妃娘娘几句,但怕她不够悲伤,令人生疑,他便也没有告诉宸妃娘娘实话。 宸妃娘娘以泪洗面了好几日,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皇帝见了不忍,才偷偷告诉她实情。 经此一遭事儿,宸妃娘娘倒是看开了很多。 “活着就好……别的,我都不强求了。” …… 宋明礼诚如她所保证的,她瞧见楚宴辰,便立刻回避。 未免误会,不复相见。 她说到做到,这样靖王就不会以为,她对他,有非分之想了?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靖王如此信得过宋家? 他悄悄回京,并未受伤的事儿,竟不瞒着自己和宋家人? 靖王对自己和宋家人的态度……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宋明礼想不明白的事儿,便搁在一旁,不去纠结。 见景佑回来,她立刻笑起来,询问了他在王家的骑射比赛情况,又问了杨谦对他的态度。 景佑都一一答来。 “我原能拿第一的,但我让了王十二一箭,我俩并列第一。”景佑说道。 宋明礼认真看着他,“为什么要故意让王家小公子?可是怕王家不喜你太冒尖?” 景佑摇了摇头,“王家人没那么小气,王十二是我的好友,朋友嘛,就是今天你让我一次,明天我让你一次。我喜欢和他并列。” 看他小脸儿上全是满足,并未有受了委屈的不忿,宋明礼暗暗松了口气。 她伸手刮了下景佑的鼻子,“小小年纪,你的道理倒还挺多?” 景佑嘻嘻一笑,“先生说了,人这一生,就是寻找自己的道理,践行自己的道理,心有所得,便为‘道德’。” 宋明礼再次被儿子的见解所震撼。 想到前世,他虽痴傻,却仍固执而有所坚持。 他会为了给娘亲争取馒头,而不畏恶犬刁奴,用自己的软弱单薄的身躯,去跟恶犬抵死搏斗。 他会带着满身的伤,却对她扬起最灿烂的笑脸,把抢来的馒头给她。 他确实在用自己的生命,践行自己笃信的道理。 宋明礼眼眶湿润,忍不住轻轻抱了抱景佑……儿啊,阿娘这一生的道,就是要守护好你!再不叫人欺你,辱你,害你! “杨谦也去王家骑射比赛了,”景佑拍了拍她的背,语气轻快道,“他重在参与嘛,成绩就不必说了,哈哈。” 宋明礼看着儿子明快的笑容,也跟着轻笑。 母子俩开开心心地回了顾家。 但住在崇明堂西厢的苏怡,可不开心极了。 她看了一天一夜的账册,除了起身去净房,几乎都没离开过桌前。 看账看得她头昏脑涨,但功夫不是白费的! 一天一夜的辛苦,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宋明礼果然是挖了个坑给我跳啊!让我管账!侯府这账面上根本就没钱了!”苏怡气得摔了账本。 天亮了,熬了一宿的灯也灭了。 苏怡的脸上带着疲态和愤懑。 但不过片刻,她就嗤地笑了,“她以为我是她吗?把这烂摊子推给我,我就得接着?呵,她真是太天真了!” 第68章 我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我现在的身份,只是顾府的表小姐,客居在此,帮帮忙而已!我进可攻,退可守,才不会被她绑死呢! “她以为我是跟她一样,是任人宰割的大傻子?” 苏怡当即整理好账册,叫了几个丫鬟,搬着账册,跟她到栖迟院去。 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苏怡才不做!谁爱做谁做! 她不过低个头,服个软,骂自己两句蠢,就能把这麻烦,丢回给宋明礼! 宋明礼想什么呢?想让她当冤大头?做梦! 苏怡还没到栖迟院门口,就看见乌泱泱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栖迟院。 前头还有人,挡着道儿,不准顾家的仆从上前。 “这什么人呐?在顾家还这么大派头?挡着主人家的仆从?”苏怡好奇问道。 有前头过来的下人朝她福了福身,“回表小姐,是公主府的女官和仆役,据说公主殿下的奶娘亲自来了,怕冲撞了,才拦了路。” 公主的奶娘,无品无阶的,但谁敢冲撞得罪? 那是贵人跟前儿的人。 苏怡的手,不由紧紧攥着帕子,她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眼神中已经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嫉妒艳羡。 “敢问,公主殿下的人来,是要做什么?表嫂跟公主还有来往吗?”苏怡心里打翻了醋坛子,嫉妒的发酸。 “说是送赏赐来了,别的就不知道了。”下人回道。 苏怡等公主府的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之后,才带着人去了栖迟院。 栖迟院的下人,个个面带喜色,喜气洋洋的氛围,比过年还浓郁呢。 呵,叫她操心费力,出力不讨好。宋明礼在这儿坐享其成!她想得美! “给表嫂请安。”苏怡在门外道。 宋明礼慵懒的声音,叫她进去。 苏怡深吸一口气,她进屋的时候,只觉这屋子里金碧辉煌,亮堂堂地,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但定睛细看,宋明礼屋子里的装饰,是清新淡雅风格的,并不奢华。 再一看,原来是那桌案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一套头面! 赤金的头面,镶嵌着透亮的红宝石!映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简直金光灿灿,亮瞎了她的眼。 苏怡屏住呼吸,惊叹地看着那套头面。 太美了!精工巧匠的手艺,纯度极高的赤金,透亮明媚的红宝石! 她从未!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首饰! 苏怡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天呐!一个女人,若能拥有这样一套首饰,该是怎样的幸福? 做梦都要笑醒了? “表嫂……好、好福气!”苏怡声音发颤。 她两手在袖中攥紧,心底的羡慕嫉妒,就快要藏不住。 “你好好管家,将来也能有这样的福气。”宋明礼淡声道。 “嗯?”苏怡微微愣了愣,管家,跟公主府的赏赐有什么关系? 宋明礼温声道,“我曾经也不懂经营,就是在管家的过程中,磨练出来的。听闻公主要做生意,便去凑了一份子。这不,公主那生意前景不错,觉得我有眼光,特地赏我的。” 苏怡眨巴着眼睛,心里一时有点儿乱。 宋明礼又道,“不信,你去问问母亲和祖母。当初我要跟着公主做生意的时候,她们还极力反对呢!说我是给公主送钱,是拿钱打水漂。 “唉,她们长久不管家,眼光已经不行了。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呢!” 苏怡不由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 “哦,表妹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宋明礼问道。 苏怡心思转了几转,“哦,我这两天不眠不休一直在看账,有几个地方,我不懂,我想请教嫂嫂。” 宋明礼呵呵一笑,“表妹是个勤勉又踏实的人,我也不与你绕弯子。顾家现在的情况,若不开源节流,就转不起来了。” 苏怡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可是开源节流……哪有那么容易?表嫂既有赚钱的机会,不如带着顾家……” 苏怡话还没说完,宋明礼就摇了摇头。 “顾家可不信我,他们还逼着我,让我把钱跟公主要回来呢! “况且,公主那山头儿还未开发出来,离赚钱还早得很,顾家人可等不及。” 苏怡扯了扯嘴角,她回头看着那一摞摞账册,神色晦暗。 她已经熬了这么久,现在放弃?前头的付出都白费了! 她除了两个黑眼圈,什么都没得到,还要落人耻笑,说她根本不会管家,牛皮吹得响,才两天就撒手不管了! 若是不放弃,虽然开头是艰难的……但宋明礼说的也对,开源节流,先让顾府转起来。 毕竟这么大一个侯府,转起来之后,机会还不多的是? 到时候,顾府上下都知道她的厉害,还不是都得围着她转? 宋明礼现在躲了清闲,到时候就被完全架空!顾府任何人,任何事,她都休想再染指! 苏怡想到这儿,不由又看了那炫目的头面一眼…… 至于宋明礼的东西——将来,全都是她苏怡的! 就先让宋明礼得意一阵子,看谁笑到最后! “知道了,打扰表嫂了。”苏怡告退。 苏怡出门的时候,恰和南星撞了满怀。 “哎哟!”苏怡险些崴了脚,幸好被丫鬟扶住。 她瞪了南星一眼,“怎么毛毛躁躁的!” 南星本想道歉,但看她一眼,不由愣住,她捂着心口,眉头轻蹙。 “你干什么?想讹人啊?是你撞的我!我还崴了脚呢!”苏怡皱眉,十分不悦。 南星拧着眉头,退了一步,一声不吭地离她远了些。 苏怡见状,更加生气,冷哼一声,“表嫂院子里的丫鬟,都规规矩矩的,偏偏你一个冒冒失失,撞了人还不道歉,真是差劲极了!” 苏怡狠狠甩了下帕子,气哼哼离去。 南星又在门外站了片刻,直到苏怡离开栖迟院,她才通禀进屋。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宋明礼打量着南星。 她听见苏怡和南星的对话。 宋明礼虽然一直在屋里,没出面,但她心里也是紧张的。 前世,南星是苏怡的爪牙。 虽然并非心甘情愿,但南星到底是受苏怡驱使。 这辈子,她撬了苏怡的人,也不知命运是否会把南星再次推向苏怡? 就比如今天,她根本没想让南星和苏怡撞见的! 但两人偏偏就撞了满怀……有时候,命运的力量会强大到,让人怀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有用。 南星缓缓抬起头,认真看着宋明礼,“小姐,你信前世今生吗?” 宋明礼呼吸一滞,沉默不语。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我应该没见过那位小姐才对……”南星拧着眉头,表情凝重,“但我看她第一眼,就十分不喜。” “我从来没对别人有过这种感觉……哦,还有一个,就是我那恶心的表哥。” 提到那人,南星表情嫌恶。 她这人,除了对医术痴迷,对其他的好恶都是淡淡的。 鲜少见她,如此厌恶什么。 “人都有气场,可能有些人,生来就气场不合。”宋明礼温声道。 南星摇了摇头,“不止。我觉得,她对我来说,十分不详。看见她,我遍体生寒。” 南星说着,还打了个寒颤。 “背后不该说人坏话,但请小姐原谅我这次,”南星认真地看着宋明礼,“小姐还是远离刚才那女子,我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第69章 让宋明礼背黑锅 宋明礼顿时心宽了许多。 她低头呵呵地笑起来,命运啊,还是转道而行了呢! 这辈子,苏怡休想再对南星有“救命之恩”,休想再“挟恩图报”。 “小姐,我认真的!”南星还以为,她不当回事儿。 宋明礼连忙郑重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会小心她的。” 南星这才满意。 但宋明礼的眸子却微微一凝,还有一个祸根,不能留了。 南星的表哥,还好端端活着,对南星来说,总是个威胁。 她得找二哥…… 不对,二哥太莽撞,这次还是找大哥帮忙! 南星给宋明礼把脉,针刺加上艾灸。 宋明礼觉得,经过南星一番折腾,她的精力,体力,确实比以前更好了,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效果真就这么立竿见影。 “告诉墨兰,教大家练功的事儿,可以安排起来了。”宋明礼告诉紫苏。 她则起身来到桌边,给大哥写信。 这次的信,她也用了宋家独门密信手法。 苏怡还不知道,她的一只“利爪”已经提前被宋明礼剁掉。 苏怡正钻研着该如何开源节流,让顾府转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很快就发现,“侯府主子不多,如今进项也少,没有必要养着这么多下人呀?” 特别是老夫人那边,单是洗衣服的婆子都七八个,完全没必要!都是闲吃饭的! 但第一刀,肯定不能砍在老夫人那儿。 苏怡又琢磨了两日,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叫来顾青山的小厮,“你把这些名单交给外院管事,说,是少夫人的意思,这些人,侯府不用了。叫他们过来结清月钱,自谋出路。” 小厮怔了怔,“这是……少夫人的意思?” “是啊,前几日,我在栖迟院,表嫂亲口跟我讲,侯府必须开源节流。”苏怡一丝不苟道,“侯府下人太多了,不能总养着这么多闲人。 “这还不足一月,但侯府按一整月给他们结算月钱,已经是侯府仁义了,叫他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不要拖拉! “拖延超过三日,便连月钱也没有了,直接逐出侯府。” 小厮瞪大眼睛,“这也是少夫人的意思?” 苏怡微微一笑,“当然,若不是表嫂说话了,我一个表小姐,哪敢做这样的主?你快去办。” 小厮迟疑地点点头,拿了名单就去了前院。 “三日?三日就叫我们走?我们找下家,也需要时间的?” “这是卸磨杀驴啊!我们年纪这么大了,一辈子都给侯府效力了!当初侯爷可是说了,侯府给我们养老的!” “哦,现在我们老了,没年轻时候的力气了!赶我们走?” “侯府这还叫仁义?!我呸!没这么做人做事的!” “侯府撵我们走,我们就满京城去说,侯府不仁不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侯府都要砸了这些人的饭碗,不给人留活路了,这些人自然也无所顾忌了。 小厮眼看着这群人在气头上,要抓着他打。 小厮慌忙说道,“这是少夫人的意思,侯爷又不管家!你们要闹,找少夫人闹去。” 这群人一合计,选出一帮子粗壮的婆子,前往栖迟院。 “我们不能进内院,但我们就在二门等你们消息!” “她若不把这件事儿,给我们个交代!我们就……”几个人压低了声音,“我们就在这儿捉了小少爷!逼她来见我们!” 几个婆子,有人莽,有人却不敢。 “人家都要砸你的饭碗,让你饿死了!你还不敢去争!活该你们被人欺负死!” 胆怯的婆子一听,也来了几分血气,“走!怕她个鸟!被赶出去,也是饿死!不如拼一拼!”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的栖迟院外。 周嬷嬷消息灵通,外院闹腾起来,那小厮快要挨打的时候,她已经得了消息。 她这会儿已经关了院门,上了门闩,气喘吁吁地把事情跟宋明礼说了。 宋明礼眸子微沉,她还没说话,栖迟院外头,便已经吵吵嚷嚷,闹腾起来。 “少夫人何时要赶他们走了?”紫苏愤愤道,“少夫人这次回来,根本就没再管侯府的庶务! “他们怎么这么糊涂?别人挑拨一句,他们就信了啊?” 周嬷嬷满脸焦灼,“外院的下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听风就是雨。” 紫苏听着外头闹哄哄,使劲儿拍着院门的声音,不由心里发紧。 “奴婢去跟她们说!咱们小姐根本就没管这事儿!她们凭什么找咱们小姐闹?” 紫苏还没出门,就被周嬷嬷拉住。 她狐疑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叹气道,“我听了,外头那几个,都是外院做粗活儿的婆子,你跟她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而且,你一张嘴也说不过她们那么多嘴!她们敢来,就是来闹的!闹不好,撕扯起来,你一定会吃亏!” 紫苏脸色白了白。 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什么粗活儿都没干过,听这声音,她还真不是外头那群婆子的对手。 “这可怎么办呀?要不叫人去寻墨兰回来?”紫苏懊恼道,“早知道,奴婢也该早几年开始学武,不该偷懒怕吃苦的!” 宋明礼被她这话逗乐,“你当习武那么简单呢?再说,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靠武力解决呀?” “那现在怎么办呀?”紫苏急道,“这顾家摆明了故意坑小姐!他们要赶人走,就赶呗!凭什么按在小姐头上!叫小姐背黑锅?” 宋明礼笑了笑,“急什么?这锅不是咱们的,咱们可不背。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紫苏和周嬷嬷都诧异看向宋明礼。 “小姐有办法了?”周嬷嬷激动道。 宋明礼歪着头想了片刻,“咱们院儿里现在有多少人?” 周嬷嬷立刻掰着指头道,“连扫地烧火的,一共有十几个。” 宋明礼点点头,“那还是咱们人多,这就不怕了。” 紫苏闻言,叹道,“还是要打架呀?” “把大家都召集到院子里,给大家发钱。”宋明礼说道。 “啊?发钱?”周嬷嬷惊了,“咱还有钱发吗?” 宋明礼微微一笑,眨眨眼睛道,“为了不拖欠大家的月钱,我从我哥那儿借了点儿。快叫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儿,去院儿里等着。” 周嬷嬷去召集人。 紫苏准备好名册账册。 待人都在院子里站齐,周嬷嬷清了清嗓子,“都别说话,小姐有话说!”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主要是,门外那些拍门叫嚷的声音,弄得她们人心惶惶。 这会儿小姐又召集她们,不知是何事呀? 第70章 四两拨千斤 周嬷嬷嗓门儿大,她这么一嚷,不仅院子里安静了,院门外也安静了。 门外那几个婆子侧耳贴在院门上,听听里头打算怎么对付她们! 宋明礼声音不大,她温温柔柔道,“景佑落水,婆母护着奶娘,不在乎景佑死活……我一怒之下回了娘家。没想到,世子又砸我库房,窃取我嫁妆…… “这两件事,你们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们,我实在被伤透了心。所以,顾府的中馈,我已经交还给婆母,从上次回娘家至今,我未曾过问。” 院子里的下人们纷纷点头。 何止小姐伤透了心,就是她们这些下人都觉得寒心! 但孙氏和世子毕竟是主子,她们不敢说什么。 “不知道世子和婆母,是不是跟下人们闹了什么误会。现在人都砸到我们上来了。 “我听说,顾府上个月,拖欠了下人的月钱,闹得人心惶惶。为了叫你们安心,我特地回娘家,跟哥哥借了银两来。” 一旁的紫苏拿着账册和钱匣子。 “今日,我就给大家提前发放接下来三个月的月钱,好叫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干活儿不心慌!”宋明礼温柔笑道,“干活有钱拿,心才不慌嘛,我能理解的。 “我的日子也不会一直清苦,你们瞧见了,我的钱拿去跟着公主殿下做点小生意。等公主那边见了回头钱,我手头自然也就宽裕了。 “若是生意做得好,往后过年,除了该有的赏赐,再多给你们发一个月的月钱!如何?” 下人们闻言,立刻你看我我看你。 要多发钱啊?那谁能不乐意?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主子仁义啊!” “主子体恤下人,知道我们的难处!再仁义不过了!” “您是好主子!我们知道您的难处!” “不用提前发三个月!主子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我们也体谅主子!” “是啊主子!我们相信您!” 宋明礼微微一笑,对众人微微颔首。 该花的钱,她不会吝啬的。把钱发给下人,总比喂给顾家那群白眼儿狼强。 再说,不过是提前发月钱而已,这本就是人家该拿的工钱。 “大家排队,过来领月钱,领好的,这边按手印。”周嬷嬷熟练地招呼大家。 紫苏给大家发钱,让他们按手印,另外,还一人给了一小包点心。 “这是公主殿下赏的,说是御厨的手艺,给大家尝个鲜。” “哟!御厨做的呀!天呐,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小姐有什么好事儿,都惦记着咱们下边儿人,跟着这样的主子,踏实!” “请小姐放心,我们不会听信外边儿的人瞎传!这事儿,咱们占理!” 下人们领了三个月的月钱,又领了一小包御厨做的点心,心里有底,肚子里踏实。 门外的几个婆子,听不清宋明礼说了什么。 人家是大小姐,说话温温柔柔,嗓门不大。 但她们听见了叮叮当当的铜钱声!还听见了下人们欢呼感谢的声音。 “里头发钱呢?” “发钱?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几个婆子也顾不得嚷嚷了,趴在门缝上,往里看。 门栓得紧,她们哪能瞧见什么。 几个人挤在门口,不防备里头忽然开门。 “哎哟哟……” 门口几个婆子,踉跄着摔进院门。 “哟,这几位嬷嬷,趴在我们栖迟院门口干什么呢?” 几个婆子仗着自己有力气,立刻爬起来想嚷嚷。 但抬头一看,哎哟,对方一二十个人,都在门口这边杵着,而且一个个眼里生光,满面春风。 若真动起手来,自己几个婆子恐怕一点儿便宜占不了,还要吃亏呢! “你们发钱了?” “发了啊!还提前发了三个月呢!” “瞧见没有?公主府赏的点心,主子舍不得独自享用,分给大家尝尝鲜!” “这可是御厨的手艺,有钱也买不到的!这是啥?这是荣宠!” 栖迟院不管老的少的,各个脸上带着骄傲自豪。 外院的婆子,气焰顿时更矮了下去。 “不是……凭什么给你们发钱,却要把我们赶走啊?” “当初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可是说了,我们踏实在顾家干,将来老了,顾家给我们养老!” 婆子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院子里人多,立刻跟她们怼着嚷嚷,“顾家给你们养老,你们找顾家去呀!找我们小姐干什么?” “我们小姐受顾家的气还不够吗?还要受你们的气?” “我们小姐早就不管顾家的中馈了!我家小姐当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拖欠过你们月钱?” “哪怕最难的时候,我家小姐典当嫁妆,也没赶你们走?哦,我家小姐不管家了!有人要赶你们走!就赖到我们小姐头上?” “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我们小姐提前给我们发月钱,还不是被顾家给连累了!怕我们心里不安!她专门从娘家借了钱来,提前发月钱!” “你们被人当枪使,还真傻乎乎的找我们小姐闹!” 院子门口吵得热闹。 宋明礼带着紫苏,坐在屋里品着香茗。 “大哥这次给的茶叶,怎么这么香,赶上当年爹爹被赏的贡品茶的品质了。”宋明礼浅饮细品道。 紫苏的心思,不在茶上,她从窗口看着外头,“啧啧,小姐真是厉害,奴婢一张嘴吵不过她们!但咱们院子里那么多张嘴! “奴婢看,那几个婆子被怼得灰头土脸,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宋明礼笑道,“想叫马儿跑,得叫马儿吃饱。咱们院儿里的人,刚领了钱,领了御厨做的点心,正是中气十足的时候。 “单是这‘正气’都压她们一头,更何况人多,吵架没有吵不赢的。” 几个婆子被怼的灰头土脸,悻悻地离开栖迟院门口。 被一群丫鬟婆子,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她们也渐渐回过味儿来,她们好像就是给人当了枪使。 可在少夫人这儿拿不到好处,她们该找谁去闹呢?该怎么闹呢? “几位老姐姐!”周嬷嬷从后头追上她们。 几人转过头来,看着周嬷嬷,“你们院子的丫头们,嘴皮子利索,已经把我们骂了一通了。” “看,我脸上的唾沫星子还没干呢,周姐姐你不是还要来骂我们?” 周嬷嬷人缘儿好,无论内外院,她都消息灵通吃得开。 她闻言嘿嘿一笑,“老姐姐说什么呢!我哪能骂你们呢?我家小姐脾气软和,心也善。 “她见你们闹成这样,怕我们院子里的丫头们心里慌乱,才把从娘家借来的钱,赶紧给大家发了!” 几个婆子,眼里露出艳羡。 她们怎么就没摊上这样的主子呢……哦,不对,少夫人就是他们的主子呀! 她们连忙抬头看向周嬷嬷,“周姐姐……” 第71章 分而治之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家小姐掏心掏肺地对顾家好。就这么一个人守着,在内院耗了七年呀! “一个女子,有几这样的七年?况且,她生小少爷的时候,那是九死一生,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她换来了什么?” 周嬷嬷跟几个婆子说着私房话,见几个人脸上都露出唏嘘动容之色。 她话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瞒着几位老姐姐,顾家跟我家小姐这儿置气呢!你们夹在中间,被当了枪使!” “嗐!我们也才回过味儿来!”几人连忙拉住周嬷嬷,走到一旁。 “周姐姐,你有主意,我们做下人的,我们哪儿敢为难主子呀?” “我们但凡有条出路,今日也不敢闹到少夫人门前呀!” “我们得活呀!主子们斗气,不能砸了我们的饭碗呀!这叫我们这么大岁数了,怎么活?” 周嬷嬷叹了口气,“唉,确实,咱们一把年纪了,不比小姑娘,出了这家,还能到别家找个轻省的活计。” “是啊是啊!周姐姐说的是啊!”几个婆子连连点头。 “那边儿怎么说?”周嬷嬷朝孙氏的院子努努嘴。 几个婆子争先恐后地跟她解释,生怕自己说的慢了,就跟周嬷嬷的关系远了。 “说叫我们结清这个月的月钱,三日内离开,自谋出路!” “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周嬷嬷皱着眉头道,“我家小姐倒是有个庄子上,还缺些人手,但并不要很多……” 几个嬷嬷对视一眼,“周姐姐,你看我,我向来是做粗活的!我去庄子上也行!” “僧多粥少,你们不要声张。”周嬷嬷压低声音道,“我能帮几位老姐姐的不多。我回去叫紫苏准备长工的契书。你们拿回跟顾家的契书,就悄悄来找我。” “哎!好嘞,周姐姐!多谢你!” “那工钱方面……” “嗐,你这还不放心嘛,少夫人多忠厚的人,刚刚还给院子里的人提前发了三个月的工钱呢!” 周嬷嬷呵呵一笑,压低声音道,“小姐说了,她在外头的生意赚了钱,以后过年,多给大家发一个月的工钱。我家小姐,向来说到做到!” “几位老姐姐,来得早的,工钱不会比你们之前少……来得晚,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几个人一听,连二门也不去了。 二门有好些人在等着她们回去报信儿呢。 但这个出路,叫旁人知道了,她们或许就没机会了。 这几个婆子一合计,当即去找了管家,拿回他们自己的契书。 他们原本就是长工,并非顾家的家奴。 领了这个月的工钱,她们从此跟顾家再无关系。 二门口等着的人,左等右等,也不见那几个婆子回去送信儿,他们坐不住了。 有头脑灵活的,赶紧托了内院的人打听。 有时候,越是“保密”的消息,越是传得快。 越是大张旗鼓的告诉人,人家反而越不信。 二门处的人,花了好几个大钱,打听出来…… “她们已经领了银子,拿走了契书,去栖迟院找周嬷嬷了!” “为什么呀?” “听说,少夫人自打上次从娘家回来,就不再管府上中馈。她的栖迟院自负盈亏,不用中公的钱!” “所以这削减开支,裁减下人,不是少夫人的主意?” “就那几个婆子,如果是少夫人的主意,她们能拿了自己的契书,去找少夫人?她们恨不能吃了少夫人呢!” “那这是……” “肯定是少夫人软和,好说话,被她们一闹一哭,给她们寻了新出路呗!” 二门外的人一合计,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些婆子,自己找了出路,把咱们给蹬了啊?” “那咱们怎么办?” 二门外的人,进不了内院,他们正在发愁,眼见崔家的马车,送小少爷回来了。 他们立刻一哄而上,围住了崔家的马车。 “小少爷您发发慈悲,行行好,别叫顾家赶我们走了!” “小少爷跟少夫人说说好话!给我们留个出路!” 崔小公子从棋盘上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景佑,“这是怎么了?” 景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待我问问清楚,你见笑了。” “嗐,咱们是好兄弟,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什么见笑不见笑!” 崔十五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话就见外了,你快去问,我等着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不要跟我客气!” 景佑下了马车,正欲询问。 却见宋明礼从里头迎出来接他。 这群人瞧见宋明礼,也不围着崔家的马车了,立刻转过身去跪宋明礼。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宋明礼一副被吓坏了,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的模样。 “你们别吵着小姐,又在客人面前咋咋呼呼!没规矩!”周嬷嬷上前呵斥道,“都跟我来这边亭子里,一个一个说!” 那几个已经“跳槽”到宋明礼的庄子上干活儿的婆子,也从内院出来了。 她们悄悄地朝跟自己关系要好的人,偷偷点头,使眼色,叫他们跟着周嬷嬷去。 有眼色的人,立刻心领神会。 他们不再围着宋明礼和景佑,跟着周嬷嬷离开。 其他人一看,领头儿的几个都走了,他们也走? 分而治之,这些人势单力孤,便成不了什么气候。 “景佑!”宋明礼冲景佑温柔一笑。 崔十五掀开窗帘子向外看,正好瞧见宋明礼温温柔柔的样子。 他不由羡慕暗叹,“景佑,你可真幸福呀!我娘总是对我很严厉,除非我得了祖父、先生夸赞,她才会对我这样笑。” 宋明礼闻言,不由轻叹。 在崔家那样的大族里,子孙众多,哪个母亲不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出类拔萃。 越是身份尊贵的孩子,越是被寄予厚望,其母的压力也愈大。 宋明礼很能理解这种心情……但重活一世,她只盼着景佑健康、活泼、开心就好。 景佑的天赋和出息,是他的福气,也许也是上天对他前世遭遇的怜惜和补偿。 宋明礼对崔家小公子颔首道谢。 崔十五挥挥手,跟景佑告别。 他放下车窗帘子,待马车动起来,他又连忙掀开帘子,羡慕地看着景佑和他娘亲手牵手,蹦蹦跳跳往内院去。 “他在我们面前,老成稳重。原来在他娘亲面前,也这么孩子气呀?” 崔十五咧嘴笑起来,“嘿,我现在可比王十二跟景佑更好了!因为我知道了他家里的事儿!哼,我肯定会帮我兄弟的!” 第72章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怡听说那些婆子堵了栖迟院的门,在外头又嚷又骂,恨不得拆了院门。 她心中暗自得意。 不过两日,管家便带着名单来找她了,“回表小姐,名单上的人,都遣走了,领了这个月的月钱,还了他们的契书。” “都走了?”苏怡惊讶道,“他们愿意走?没闹事?” “怎么没闹?”管家叹道,“都闹到栖迟院了,差点打起来呢! “外院那些人,也是不像话,竟然围了小公子的车!把少夫人吓坏了! “估摸是少夫人给钱安抚了他们!他们这才同意走!” 苏怡冷冷勾了勾嘴角。 那些人,胆子真大,敢想敢做!他们围了景佑,景佑是宋明礼的命根子,她可不得出一次血吗? “表嫂还说自己没钱了!这不是有钱吗!”苏怡故意在管家面前不满道。 管家叹了口气,“听说是回娘家借的钱,本是做半年花用的,这下全给出去了。” 苏怡心下得意,她削减了开支,宋明礼出了钱。 回头顾老夫人和姨母夸起来,也是她的功劳。 宋明礼出钱,且领不了功劳,还要被顾家人记恨! 看她以后还如何在顾家立足! 才半年的花用而已!便宜她了! 送走管家,苏怡心情不错。她拿着名册去找孙氏,把她削减开支的事儿给说了。 “这些都是侯府的老人,把他们赶走,不好?”孙氏迟疑道,“其实最无用的,是老夫人院子里那些个人! “那些多是她娘家那边的穷亲戚!单是洗衣服的婆子,养了七八个!哪有那么多衣服要浆洗?” 苏怡心里冷嗤,当她傻吗? 刚进侯府,就朝老夫人的院子开刀? “这些人也都老了,出不了多少力。把他们遣散,一个月能省下来十两银子呢!” 苏怡得意一笑,“而且呀,他们怨不到侯府头上,他们只会记恨宋明礼……” 苏怡把她坑了宋明礼一笔的事儿,跟孙氏说了。 孙氏最近,总是在宋明礼这儿遇挫,闻言,顿时笑逐颜开,“好!还得是你来! “山儿早该接你进府!若是你早来,我也不至于总在她面前受气! “且等着!别看他们是下人,下人的嘴毒着呢!日夜骂她!咒死她!” 因为周嬷嬷交代了,叫那些被遣散的人不要声张。 如果他们声张,少夫人就没法儿给他们安排活计了。 事关自己的饭碗,这些人嘴巴倒也严实。 顾家人问起,这些人也三缄其口,只说少夫人给补贴了遣散费,他们找到了下家。 三日之内,这些人都从顾府离开了。 从顾家离开,去了少夫人给他们安排的去处,这些人的嘴,可就没有那么严实了。 京都各府上的下人,少不了有同乡,或是沾亲带故的。 顾家如何小气,如何苛待下人,少夫人如何宽厚仁善,如何不当家,还要为顾家收拾烂摊子…… 早在京都各府的下人口中,不胫而走。 顾青山不知道这些。 他听苏怡说,她给顾府节省了一笔开支,遣散了一群只拿工钱,不干活儿的人。 一个月可以省下十两银子的开支。 十两银子虽不多,但能少点,他的肩头就轻松点儿。 “还是你肯帮我,她们都只会逼我,让我想办法。”顾青山在崇明堂的西厢,偷偷摸摸地和苏怡亲热。 苏怡暗暗得意,这家,也没什么难当的嘛! …… 过了没两日,顾青山好不容易借了昔日老友的面子,终于厚着脸皮,挤进了一群公子哥儿的酒席上。 没想到,这酒席竟请来了崔家四郎。 这顶级门阀家的郎君,他若是在自家长辈面前,提携自己。 那以后往上攀爬的机会,多得是呀! 顾青山心里热忱,频频找机会,向崔家郎君敬酒。 崔家郎君原本没正眼看他,但听旁边人说,他是长宁侯世子,顾青山。 “顾青山!我知道你!”崔四郎忽然说道。 顾青山心里怦怦一阵跳,上天眷顾!他的机会来了! “你娶了个贤妻啊!家有贤妻,真是好啊!”崔四郎笑眯眯叹道。 顾青山脸上一僵……跟宋明礼有什么关系?该不是故意调侃他? 酒桌上的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顾青山脸上,有几分挂不住。 “你们别笑,我认真的!”崔四郎收起笑意,“我听我家小十五说,你们家遣散了一批,老侯爷那时候就在府上做活的老仆人。 “老侯爷当年说过,只要他们好好干活,会为他们养老!你们却只多发半个月的月钱,就把人打发了! “嗐!你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就算你有难处,总比他们好过?让人三日之内,搬离侯府,你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顾青山暗暗吸了一口气。 这事儿,崔四郎怎么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三日之内搬离?苏怡没这么告诉他呀? 苏怡只说,宋明礼给他们补了遣散费,他们自愿离开了! “崔四郎是不是误会了?怎可能是只给多发半个月的月钱?我们侯府给补了遣散费的! “侯府不复昔日荣耀,也没那么多主子,自是不该铺张浪费,这才遣散他们……” 崔四郎却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怎么骂你们侯府? “若不是你那贤妻,为他们安顿了去出,还贴补了银子,你当他们不会把这事儿喧嚷的京都人尽皆知?我家小十五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能有假?” “哦,是了,我家下人也听说了。还当笑话讲给我听呢!”桌上立即有人附和。 “嗐,你们不知道,那宋氏的钱,还是跟宋家借的!”桌上有人知道的更多,“那宋家都被排挤到朝廷边缘了,若不是靖王爷念着老将军,宋家定都被排挤出京城了,竟还要宋家接济长宁侯府?” “顾世子,你这样可不行,老这样我们还怎么带你玩儿啊!”有那以调侃别人为乐的纨绔,故意取笑他。 顾青山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他原本是站起来,向崔四郎敬酒。 结果现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好身边的友人,一把将他拉坐下,“喝酒,喝酒!” 顾青山不知自己是如何硬着头皮,喝完了这场酒。 崔四郎那番话之后,他只觉得桌上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和嘲弄。 崔四郎肯定是故意的! 顾青山郁闷之下,酒没少喝,他醉醺醺地回到顾府,直奔崇明堂。 苏怡刚刚睡下,就听闻轻轻地拍闷声。 “这么晚了,谁呀?”苏怡不想起身。 “我,开门。”顾青山低沉压抑的声音传来。 第73章 酒后失态 苏怡先是一惊,继而大喜。 这么晚了,顾青山来找她,还能为别的事儿吗?肯定是那点子事儿呗! 但在崇明堂,那么多下人眼皮子底下,到底是不方便……所以他在夜里,悄悄而来。 可见顾郎是想她,念她的。 苏怡连忙披上衣服,起身为顾青山开了门。 顾青山裹着一身寒气和酒气,刮进她屋子里。 苏怡连忙关门上闩,“表哥,这么晚了,叫祖母院子里的人听到……不好?” 苏怡的声音娇滴滴的,肩头的衣服也不听话的滑落,露出她白皙细嫩的香肩。 顾青山却猩红着一双眼睛,如狼一般盯着她。 “你遣散顾家自祖父那时候,就在伺候的老仆人?”顾青山咬牙切齿地问。 苏怡微微一愣,“是啊,先前不是跟表哥说过了吗?一个月省了十两银子的月钱呢!他们干活儿不多,却是白拿银子……” “啪——” 苏怡话没说完,却被顾青山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愚蠢!小家子气!妇人之见!” 苏怡捂着自己的脸,惊愕地看向顾青山,“表哥,你……” “本世子在外头的面子,还不值每月十两银子吗?”顾青山双眸愈发猩红,他死死地盯着苏怡,“你替宋明礼管家?你比她差远了! “你知道现在外头都怎么骂我吗?都是你——都是拜你所赐!” 苏怡委屈又震惊地看着顾青山。 看着顾青山那恨不得撕了她的猩红目光,她既委屈又害怕…… 她明明是为了他,才做这一切,为何到头来,他却要怪她!还夸赞那宋明礼! 顾青山发泄了一通,本想回去书房。 但他却转错了方向,他一头栽倒在苏怡的床榻上。 “表哥!表哥!你不能睡在这儿!这里是崇明堂!”苏怡焦急的摇晃他。 顾青山头晕脑胀,被她这么一晃,更加难受。 “你别……呕……”他张嘴吐了一滩污秽之物。 苏怡的屋子里,顿时满是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 顾青山却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苏怡有意跟他置气,不理他,不给他收拾……但,这是她的房间啊! 苏怡欲哭无泪,被甩了一耳光,被骂了一顿,被指着鼻子说比宋明礼差远了……结果,她还得捏着鼻子伺候这个男人! 她来侯府,是来享福的! 现在倒好,福没享到,反而吃苦受累受委屈! 苏怡一边掉眼泪,一边收拾那一滩污秽之物。 她忙活了大半夜,才收拾利落。 又开窗通风,又点熏香驱散屋子里那难闻的味道。 她累得腰酸背疼,却不敢去床榻上睡…… 她怕自己睡死了,被下人们看见她和世子…… 这毕竟是在崇明堂,被那些不是亲信的下人看见,她的“世子夫人”梦,就算是做到头儿了。 苏怡只得坐在桌子旁,趴在胳膊上休息片刻。 她满心酸楚,趴在那儿忍不住气得落泪。 迷迷糊糊刚睡着,就听见外头有下人起床的动静。 苏怡吓了一跳,赶紧去摇醒顾青山。 “表哥,表哥!快醒醒,下人们起来了! “不能叫人看见你从我这屋出去!你快醒醒呀!” 苏怡真想就此不理他,跟他生几天闷气。但在侯府,在崇明堂……她真不敢。 好不容易摇醒了顾青山。 “我……我怎么睡在这儿了?”顾青山皱着眉头,有几分不满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苏怡的眼泪,再也绷不住。 她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表哥回来就骂我,打我耳光,占了我的床,吐了一地……” “我给表哥收拾,伺候表哥,可在表哥心里,我竟远不如宋明礼!既如此,你追我回来做什么?你干脆让我和淮儿死在外面算了!” 顾青山揉了揉疼得发紧的脑门儿。 “昨天喝多了酒,失态了……”顾青山起身,轻抚她的脸颊,“还疼吗?” 苏怡点点头,“心里疼……” 顾青山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酒后之言,你别放在心里。我得赶紧走了,被人看见,对你不好。” 苏怡一肚子委屈还没说完,但也知道,确实不能再留他了,一会儿下人们都该起来了。 苏怡拉开门,向外看了看,见无人在院中,这才叫顾青山赶紧出门。 顾青山离开崇明堂,原是要回书房的。 但他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栖迟院门前。 天光尚未大亮,栖迟院也还没开门,但院子里却传来呼呼喝喝,像是练武的声音。 顾青山觉得奇怪,他趴在门上听了听。 果然听见女子们娇喝练功之声。 呵,这宋明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叫她院子里的女子们,都练起了功夫? 她想干什么?想造反么? 顾青山不由再次想起那日惊鸿一瞥的明黄色身影……倘若那道身影练起功夫来,会是何模样? 顾青山越想越觉得心头发热。 他搬了块石头来,趴在墙头,想向里张望。 “世……世子爷?”洒扫的仆妇经过,揉揉眼睛,再揉揉,也没老眼昏花啊?怎么看见世子翻墙头儿呢? “咳!”顾青山赶忙从石头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襟,“没事,你什么都没瞧见!” “……是。”仆妇躬身。 顾青山脚下生风的跑了……他定是宿醉未醒!或是中了那女子的毒! 否则,怎会在自家宅院里,做出如此荒唐离谱的事? 宋明礼还不知院子外头发生了什么,她带着院子里的丫鬟,跟着墨兰练练拳脚功夫。 不图能像墨兰那么厉害,单是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她单薄的春衫下,一身薄汗。 回头看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们,个个小脸儿红扑扑的,以前晨起有些迷瞪的眼睛,这会儿也都神采奕奕。 宋明礼不由点头,“练功果然是好!” 就连南星那个医痴,身形都比以前更挺拔,小脸儿也比以前更有精神了。 “大家练功辛苦了,今早给大家加餐,每人加一碗牛乳,一个鸡蛋。”宋明礼宣布。 “哇!多谢小姐!” “练功不亏!还能强身健体,还能吃的更好!” “小姐,不必了!牛乳和鸡蛋都是矜贵东西!奴婢们哪能吃那么好,加个馒头就行!”也有憨厚的丫鬟,闻言有些惶恐。 宋明礼微微一笑,“南星说,单是锻炼还不够,还要吃得好。我还指望着你们吃得好,身体强健,给我看好院子呢! “想叫马儿跑,哪能不叫马儿吃饱?放心吃,等你家小姐赚钱了,不差你们这点儿饮食!” 众人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由大受鼓舞。 “多谢小姐!”丫鬟们高高兴兴去忙。 小厨房里,不多时就飘出阵阵牛乳的香味儿。 北厉朝牛乳和鸡蛋都挺贵,不是寻常下人能吃得起的东西。 小姐待她们好,这群丫鬟也懂事,这种好事儿,悄摸摸地享受就是,绝不能说出去,给小姐惹祸! 大家有了共同的秘密,栖迟院众人的心,也更齐了。 说不出为什么……但顾家都能感受到,栖迟院里的氛围,跟顾家别处不一样!特别不一样! 第74章 表哥找上门 苏怡被打了一耳光,又被指着鼻子骂了以后。 她渐渐回过味儿来。 “我定是被宋明礼给坑了!”苏怡从角门出去,想打听打听那些离开侯府的下人,都是如何编排侯府,编排她的。 刚出了角门,她就看到一个衣着普通,贼眉鼠眼的男子,在顾家外头,探头探脑地看。 “什么人?干什么的?”苏怡厉声呵斥。 “小姐!小姐别生气!我不是贼人,我亲戚在侯府做工,我来看她的!”男人连忙拱手,连连作揖。 瞧他恭敬的样子,苏怡冷哼了声,“你的什么亲戚?做什么工的?” “我表妹南星,她会医术,听说被府上请来做医女,专门给女眷看病调理身体的。”男人笑容谄媚,“我是她表哥,叫田勇,您不信,可以去问她!” “南星?会医术?”苏怡眯着眼睛,心思转得飞快,“我怎么不知道这号人?” “怎么会没有呢?我打听了好久,才打听明白!不会有错的!”田勇急了。 苏怡上下打量田勇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找你表妹作甚?你们若是关系好,她在哪儿做工,能不告诉你?还用你打听?” “嗐,我们有误会。她定是故意躲着我!这不……我特地找她赔礼道歉来了!” 田勇谄笑道,“都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再说,她是我表妹,我们处好了,不是亲上加亲嘛!” 苏怡歪着头想了想。 顾家下人的名册,她看了好几遍,没有叫南星的女子。 那么,这女子一定是在栖迟院,只有栖迟院的名册,她没见到。 “我可以替你问问……”苏怡话说了一半,淡淡看着田勇。 她要看这田勇上不上道儿,值不值得她帮。 宋明礼身边的医女……若是能挖过来,为自己所用,她还用担心宋明礼总是压在她头上吗? “多谢多谢!小姐真是人美心善!多谢小姐!”田勇谢了半晌,却见这位衣着华贵的女子,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无所行动。 田勇是个街溜子,察言观色还是懂的。 “小姐放心,只要您帮了小人,小人定会报答小姐!”田勇搓着手道,“若是我能跟表妹亲上加亲,我那表妹,还不是随您指派?” 苏怡满意地微微一笑,“在这儿等着。” “好嘞!多谢小姐!多谢!” 苏怡转身回了府,她找了个小丫鬟,叫她去栖迟院找南星,“她家人在角门等她,说是家里有事找她,看起来挺着急的,叫她快点过来。” 小丫鬟得令,急急忙忙就往栖迟院去了。 苏怡也没离开。 她猫在角门附近的花丛后头,悄悄地看着。 她要看看宋明礼身边,哪个丫鬟,是会医术的医女。 如此有用的人才,岂能让她留在宋明礼身边? 苏怡却不知道,这田勇早就被人盯上了。 暗中盯着田勇的人,看见他在顾家角门外探头探脑,觉得不好…… 眼看左右无人,时机成熟。 “上!把人带走!” 一口麻袋套上去,一个手刀劈晕。 “呃……”田勇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软倒在麻袋里,被人扛走了。 南星被那小丫头火急火燎地叫来。 她出了角门,左右看去,却不见个人影。 “人呢?谁找我?”南星狐疑皱起眉头。 苏怡在角门里头,等了片刻。 她心思转得极快。 她在乡野见多了田勇那等人。 那等人丑陋的嘴脸之下,暗藏怎样龌龊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与其等着田勇收服了南星,再为她效力——不如她直接收服南星! 苏怡向来敢想敢做。 她左右瞄了一眼,抄起一块有棱角,大小合适的石头,便出了角门。 她正欲去找南星和田勇,却见南星独自个儿回来了! 两人脸对脸,撞个正着。 “南……南星?”苏怡心下一惊,尴尬笑道。 南星狐疑看着苏怡,又看见她手里的石头。 “你……你想?”南星本就对苏怡,有极其危险的直觉。 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时间让她细想。 她精神瞬间紧绷,墨兰每日清晨傍晚,教她们练功夫的身体本能,瞬间被激活。 南星给了苏怡一拳,拔腿就跑。 速度之快,苏怡捂着被捶痛的胸口,还没缓过气儿来,南星却连人影儿都没了。 “哎?我不是……”苏怡揉着胸口,疼得吸气,“不是个医女吗?怎么这么大力气?腿脚那么快?” 苏怡把石头丢在一旁,左顾右盼,也没见着刚才那个田勇。 “不是叫他在这儿等着吗?他跑什么呀!蠢货!”苏怡暗骂了一句。 田勇若能听见,定会辩解,是他想跑吗? 他被人打晕了,手脚都反绑着,眼被蒙着,嘴也被塞着。 他现在觉得浑身都疼,不知道那些人打了他多少下,他只觉的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但偏偏!他连打他的是谁,都不知道! 他想放几句狠话,吓唬吓唬那些人! 可人家做的绝,嘴给他堵着,不单塞了布,还在外头绑了绳子,他舌头都要顶断了,布也没顶开。 “绑些石头,丢进河里喂鱼,死得干干净净,不污染地土。”宋砚舟表情冷漠,淡声吩咐。 他手底下人正要照做。 “爷……”忽然有他的眼线回来禀报。 这眼线年纪不大,但眼神却很灵活。 他附在宋砚舟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 宋砚舟冷峻的脸上,忽然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手底下人,不由纷纷打了个冷颤……大少爷笑起来虽然好看,但咋叫人这么害怕呢? “顾青山的表妹?” “不单单是表妹,上次老李去跟踪过,还听了墙角呢……”少年线人又在宋砚舟耳边嘀咕一番。 宋砚舟不笑了。 周围的人,却更害怕了。 大少爷最近不知秘密地在做什么事,总觉得他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阴沉可怕。 “爷,还沉塘吗?” “不必了,打一顿,丢在这儿即可。”宋砚舟吩咐那线人,“去找个年轻女子过来。” 宋砚舟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那少年线人眼睛一亮,“明白!” 第75章 不好了!世子爷不好了! 田勇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小命儿,刚刚在阎王殿前走了一圈,兜兜转转,侥幸回来。 他忽然听到脚步声,立刻在麻袋里挣扎起来。 这些人抓自己,总要为点儿什么、图点儿什么? 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什么…… 田勇还没想明白,突然暴风骤雨的拳头,脚踢落在他身上。 “唔唔……唔!”他吃痛地在麻袋里哼哼。 “敢来我顾家要人!没眼力劲儿!哼!”女子轻嗤的声音,从麻袋外钻进耳朵。 田勇心思急转……他去顾家找人,根本没遇上别人! 只有那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她还叫自己等在角门处,别走! 原来是她!她跟自己来这套! 还以为她真是好心帮自己叫人,没想到她阴自己! 呵!人美心善?啊呸!她真是蛇蝎心肠! “唔!唔唔!”田勇疼得要昏过去了,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 没人管他了?把他就这么丢在麻袋里,不管了? “唔唔……” 救命!有没有人啊!救救他啊! 田勇不知道自己被困在麻袋里多久。 当麻袋被打开,他眼上的布被人揭开时,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生生死死好几回了! 原来,他被人丢在破庙里,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解救了他。 田勇非但没感谢小乞丐,反而夺走了人家好不容易求来的一只胡饼。 他大口大口咬着胡饼,暗暗在心里发誓,“顾家那女子!我田勇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绝不会放过你!” …… 田勇被人抓走之后,南星一口气跑回栖迟院。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宋明礼跟前。 “小……小姐!我……我再也……” “这是怎么了?被狗撵了吗?”宋明礼好笑道,“快歇歇,喘口气再说,要喝水吗?” 南星喘息了片刻,急不可待道,“墨兰让练功,我再也、再也不偷懒了!” 宋明礼点头,“你能这么想是好事,可你这是怎么了?” “那个表小姐,她想杀了我!”南星瞪大眼睛道,“从第一次见她,我就有不祥的预感,她果然想杀我!” 宋明礼:“……” 前世,你知道她太多秘密,她确实灭了你的口。 但这辈子,你俩毫无交集,比起杀你,她更想拉拢你才对。 但这话,宋明礼没法儿说。 她笑了笑,“大白天的,你癔症了?” 南星却一脸严肃,“她叫人骗我去角门,我去了,谁知角门根本没有人找我! “但她却拿着块石头,跟在我后头!她想偷袭我!” “幸好小姐这段时间一直逼着我跟墨兰练功!要不然我反应也没那么快,可能就跑不掉了!” 南星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宋明礼觉得……南星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但这误会,若能叫她往后不偷懒,主动练功,那也没什么不好。 宋明礼未曾多解释,送她了一些安神茶,叫她自己煮了喝。 这天晚些时候,大哥的密信,送了进来。 宋明礼看了那信,才知道前因后果。 “田勇果然找来了,幸好大哥有防备……不然……” 宋明礼顿时明白,苏怡为什么会拿着个石头,出现在南星背后。 她甚至不由想到……前世,苏怡对南星的“救命之恩”,是否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刻意为之? 宋明礼眼眸微眯。 前世苏怡的“机缘”终究是失去了。 看南星如今对她防备地样子,她休想再利用南星。 至于田勇……宋明礼垂眸看着大哥的信,大哥说了,他留了人手,盯着田勇。 如果田勇对付顾青山的表妹,他的人就远观,只当给宋明礼出口气。 如果田勇胆敢对宋明礼的人不利,他的人,绝不姑息。 “大哥办事儿,就是比二哥靠谱!” 宋明礼微微一笑,将大哥的信处理掉,却突然一愣…… “奇怪,看大哥信里的语气,似乎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尽在他掌握? “可是宋家在京城,不是处处受限吗?就算上次进献了宝珠……但皇上也没有给予任何封赏,更没有给大哥个一官半职…… “大哥哪儿来的底气呀?” 她大哥可不是那等爱吹牛、说大话的人……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心安? 宋明礼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 算了,与其在这儿瞎猜,不如下次回家问问大哥。 既然大哥说他有把握,那就信大哥! 宋明礼没再纠结此事,但她也属实没想到,田勇动作那么快! 不知该说田勇“勇武”,还是该说苏怡倒霉。 这天晚上,宋明礼带着景佑,在崇明堂陪老夫人用饭。 这段时间,一直都乖巧伶俐地站在老夫人身边,给老夫人布菜的苏怡,却不在。 大丫鬟香葵,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苏怡没来的时候,布菜本来就是她的活儿。 她连忙净手拿起长长的公筷,站在老夫人身边。 “怡儿呢?”老夫人问道。 孙氏摇摇头,“不知道呀?” 她下意识看向顾青山。 顾青山余光瞟了眼宋明礼,立刻皱眉道,“表妹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宋明礼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顾青山脸色顿时更加难看,饭桌上的气氛,颇有些古怪。 顾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老夫人立刻往她的碗里,夹了个虾仁儿,“吃饭!” 小孩子其实很会看人脸色,顾佳在老夫人身边久了,也学精了。 见状,她没有多嘴。 众人正要动筷子,却有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跑来。 “不好了!世子爷不好了!” “我好着呢。”顾青山不悦道。 “世子夫人不好了!”小厮又道。 宋明礼挑了挑眉,“嗯?” “咦?少夫人您在这儿啊?”小厮看见屋里的宋明礼,不由一愣,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字条,又看了看宋明礼,“是谁这么无聊,搞这样的把戏!真是……” 小厮一脸哀怨,连忙低头,“小人莽撞,错信了外头递进来的字条!小人愚钝!” 他把手里的纸条揉了,正要认错告退。 孙氏却尖叫一声,“等等!什么字条,拿进来看看!” 屋里的丫鬟连忙出去,把那张字条拿进来。 孙氏展开字条,“长宁侯世子夫人在我手里,若要我们放人,送一千两银子到城外破庙!若敢报官,就等着给世子夫人收尸!” 屋里众人都齐刷刷看向宋明礼。 第76章 宋明礼!你要造反呀! 宋明礼似笑非笑看向顾青山,“原来世子,还有一位夫人呐?世子怎么不接回府里来,让我见见?” 顾青山脸色一沉,一把夺过孙氏手里的字条。 他仔仔细细看了两三遍,“呵,定是那些贼人弄错了!吃饭!” 宋明礼一言不发,拿起筷子。 孙氏和顾老夫人却对视一眼,没心思吃饭。 老夫人和孙氏身边的小孩儿,更是看着大人的脸色,不敢动筷子。 “祖母母亲怎么不吃?”宋明礼道,“我不是好端端在这儿么?” 孙氏深吸了一口气,“会不会……是怡儿?他们误以为是侯府的少夫人?” 宋明礼笑道,“怎么可能是表妹?我看表妹知书达理,她岂会让人误会成我,凭白坏我的名声?” 孙氏一噎,焦灼地看向顾青山。 顾青山啪地放下筷子,“别乱猜,表妹定平安无事!是那贼人弄错了!” 顾佳似乎是被饭桌上的气氛吓住了,她瞪着大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姑姑……姑姑出门的时候说,一会儿就回来。”顾佳哽咽道。 “不如派人出去找找,”宋明礼温声道,“毕竟客居我们家,出了事,我们主人家脸上也不好看。” 宋明礼越是客气大度,屋里其他几人脸上,越是不好看。 “不成!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岂不叫人知道,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吗?” 孙氏皱眉看着宋明礼,“宋氏!你安的什么心?这样去坏一个姑娘家的名声?” 宋明礼身后的丫鬟都听不下去了,个个表情义愤填膺。 宋明礼冷笑,“贼人说绑架的是我,婆母不觉得坏了我名声。我说让人去找表姑娘,婆母却说我坏表姑娘的名声? “没有错的人,就该背黑锅。夜里不归的人,却要被好好呵护着名声?这是婆母的道理吗?” “你!牙尖嘴利!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孙氏气得拍桌。 老夫人的碗,都被她拍得蹦了起来。 顾老夫人烦闷地皱了皱眉头,“行了,都少说两句。山儿,你说……” “世子,有人送了东西进来!”又一小厮,慌慌张张跑来。 看来那贼人也不傻,知道不送信物进来,顾家人未必相信。 “那人说,这是世子夫人的信物……咦?少夫人?”小厮瞧见宋明礼,也是微微一愣。 宋明礼冷笑,“呵,这是奔着坏我名声来的呀?” 顾青山接过那玉佩。 “这是姑姑的!”顾佳立刻嚷道。 顾青山皱起眉头,“这……” “怡儿!我那苦命的外甥女啊!我那苦命的姐姐……呜呜呜,山儿,你可得把怡儿给我救回来啊! “我姐姐姐夫都没了,唯一的儿子还去了军中,毫无音信!如今就剩这么一个女儿,托付在我身边! “山儿,山儿啊……” 孙氏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宋明礼目光平静地看着孙氏……她怎么能不看呢,孙氏这不就是演给她看的吗? 苏怡给顾青山生了两个孩子,孩子还在这儿坐着,顾青山能不管她? 孙氏不过是让顾青山的紧张焦急,显得更合理,好让她这个正妻没话说罢了。 为她演的戏,她怎么能不捧场呢? “明礼,你……你借我一千两银子!”顾青山转过头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心里冷笑,脸上却是愁苦,“世子,报官!不能姑息这贼人!被贼人牵着鼻子走。” “宋明礼!你好歹毒的心肠!你想害死怡儿是不是?”孙氏指着宋明礼的鼻子骂。 宋明礼长叹一口气,“婆母总是这样误解我,冤枉我,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好心也要被当成驴肝肺,我还是不说话了。” 宋明礼垂手垂眸,安静坐着,一言不发。 “你……”孙氏气得咬牙切齿,“你把管家的责任推给怡儿,她现在出事,你不能不管她!” 宋明礼只是坐着,一言不发。 “明礼,算我求你了!我借你的!我一定还!”顾青山上前,抓着宋明礼的手道,“先把怡儿救出来,你心里若有气,有不满,你对我撒,成吗?” 宋明礼使劲儿挣脱他的手……真恶心。 “世子难道不知道?我没钱了。为了打发那些老仆人,我把从娘家借回来,原打算花用半年的银子,全花了!” 宋明礼冷着脸道,“别说一千两,我现在十两都没有。” “你……”顾青山捏着拳头道,“你娘家不是还陪送了两个铺子吗?你把铺子抵了……” 顾青山话没说完,宋明礼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 崇明堂里,鸦雀无声。 “啊!宋明礼!你造反呀!”孙氏尖声叫起来,“你都敢当着我们的面!打爷们儿的脸了? “背地里,还不知道你怎么样嚣张跋扈呢!休了她!山儿你休了她!” 宋明礼的眼泪,却猝然滑落。 “那是我爹陪送我的!我爹临上战场之前,亲手把铺子的契书,交到我手里! “我爹战死沙场,再也回不来了,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顾青山,你若是个男人,就自己想办法,救苏怡!你逼我,求我,让我用嫁妆,救你的表妹?你算什么男人?” 宋明礼牵起景佑的手,转身就要离开崇明堂。 戏演得差不多了,她不想陪他们演下去了。 “站住!”顾老夫人沉声开口,“关门!” 下人将崇明堂的门,砰的关上。 宋明礼回头看着顾老夫人,目露疑惑,“祖母,这是何意?” “明礼,都是一家人,顾家有难处,你不能袖手旁观啊!”顾老夫人轻轻握着顾佳的手,目光严厉地望向宋明礼。 宋明礼垂下眼眸轻叹,“祖母,我已经说了,我没有钱。就算您逼着我抵铺子,那也得等明日白天,才能找钱庄办理?” 宋明礼说完,斜睨着顾青山。 “但表妹,怕是等不起明日呀?所以我才说,应该报官。” 顾老夫人沉着脸,“那是一条人命!匪徒什么事做不出来?若是报官,他们真敢杀人怎么办?” 宋明礼不再说话。 耗着呗,反正最着急的,也不是她。 “叫你身边的丫鬟,回娘家借点儿。”顾老夫人沉声道,“都是亲家。如今宋家在朝廷,在京都的位置,很尴尬。宋家的日子不好过。 “今日宋家帮了侯府,等山儿起势了,不会不帮宋家的!” 宋明礼在心里翻个了白眼……跟这儿给她画饼呢。 “哦,敢情我这侯府的世子夫人,还不如侯府的一个寄居的表小姐有分量。 “我在这儿还不够,得宋家帮着救了顾家的表小姐,才够将来顾家得势了,帮一帮宋家?”宋明礼看着老夫人问道。 “你……”顾老夫人皱眉语塞。 第77章 靖王!靖王殿下来了! 宋明礼叹道,“而且祖母,你想过我吗?你们只想着,赶紧送钱,把表小姐救回来。可你们为我考虑过半分吗? “就连咱们自己府上的下人,都以为,被绑走的是少夫人宋明礼……这话传扬出去,传到别的府上,京都人会怎么议论我? “他们会说,宋明礼被劫匪绑走了一夜,也不知都遭遇了什么事儿!若是个贞洁烈妇,就该一根绳子吊死自己! “我冤不冤呐?我好好在家中坐,一口黑锅天上来呀!唾沫星子淹死人呐,祖母!” 顾青山攥紧了拳头,怒道,“自家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就够了吗?我知道你清清白白的,不就够了吗?” 宋明礼目光幽幽看着顾青山…… 好奇怪,他说“清清白白”的时候,为什么咬牙切齿的?像是要咬人一样? 这是担心,苏怡过了今晚,就不清白了吗? “你若想保住自己的名声,就赶紧想办法帮帮忙,把苏怡救回来!” 顾老夫人见事情闹到如此地步,索性开始耍无赖,“你若袖手旁观,今晚就都别出这崇明堂的门了! “明日,景佑也不必去王家、崔家读书了!就告诉他们,景佑病了!若是公主府,或是你那些个手帕交来请。 “也统统都说你病了,出不了门,见不了人……届时,你的名声,更保全不了!” 宋明礼回眸,冷眼看着老夫人。 这是威胁她呢! 想把她困在崇明堂,在外人面前露不了面,坐实“她被人绑架”的传言。 “小姐……”墨兰轻轻唤她一声。 墨兰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害怕,只有怒火和信心。 宋明礼相信,只要她点头,墨兰就是死,也会为她和景佑杀出一条路,不叫任何人困住她。 但是…… 宋明礼垂眸看着站在她身边儿子。 景佑也正仰头看着她,年少稚气的眼眸里,此刻却泛着点点冷意。 “景佑,害怕吗?”宋明礼蹲身问他。 景佑摇摇头,他垂在袖中的那只手,正在摸着一只玉佩。 那是靖王给他的玉佩。 靖王说,如有需要,拿着玉佩,他可以直入靖王府,可以调动靖王府护卫,为他所用。 他还太小,单靠自己,保护不了母亲……但他会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外力! 宋明礼叹了口气。 她不想直接跟顾老夫人、孙氏动手。 即便她占理,但跟长辈动了手,于她名声极为不利。她就更难以带走景佑了。 她不会把景佑独自留在顾家。 “叫墨兰去找我大哥。”宋明礼平静道。 宋砚舟给她的信上说,留着人盯着田勇呢,若是田勇干的这事儿,大哥一定有办法解决。 顾家人却以为,她这话的意思是,找宋家老大借钱。 “小姐,叫紫苏去!”墨兰皱眉。这个时候,她可不想离开小姐。 “就你去!你家小姐叫你去!你还敢推脱!”孙氏愤然嚷道。 宋明礼也朝墨兰点了点头……大哥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墨兰刚走到门口。 又一小厮疯跑而来,“世子爷,世子爷!靖王!靖王殿下来了!” 此言一出,屋里屋外的人都愣住了。 顾青山捏紧了拳头,扭头狠狠瞪向宋明礼。 宋明礼也一阵心虚纳闷……靖王这个时候,来这儿干什么? 他不是还“重伤”未曾回京吗? “啊?靖王,靖王怎么来怎么来咱们府上了呀?”顾老夫人刚才吓唬宋明礼的时候,镇定自若。 但一听靖王的名头,她竟也六神无主,“这,这也没准备呀?太、太突然了!” “世子爷……人已经到门口了,去不去接王爷大驾啊?”小厮紧张问道。 顾青山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环顾屋里这些女眷,攥着拳头道,“都……都随我去接王爷大驾!” 宋明礼差点笑出声…… 顾青山看着气势汹汹,原来是害怕呀? “不行不行……我腿软了。”孙氏连忙摆手,犹如耗子听见了猫叫。 “我们女眷,就不必去了,”顾老夫人也道,“这都晚上了,王爷来得突然,应该也不能计较这些!” 顾青山脸上一阵青白。 他恶狠狠看着宋明礼,“你随我去!” 宋明礼挑了挑眉,提步出了崇明堂。 呵,不说别的,靖王来得真是时候,老夫人这下不能把她关在崇明堂了? 老夫人回过神来,想拦的时候,宋明礼已经跨出崇明堂的院门了。 “嗐!怎么叫她走了!”老夫人拍大腿道。 宋明礼从来不知,顾家人竟这么怕靖王? 靖王的名声确实可怕,但他长相俊美英气,潇潇肃肃,丰神隽逸,通身带着贵胄之气,看起来还是很养眼的。 宋明礼打小就见惯了爹爹那些武将同僚部下。 他们多是从战场的腥风血雨中杀伐过来的人,身上自带那种凶煞狠厉之气。 见多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宋明礼同顾青山一起来到外院正门口。 一辆宽大的楠木马车,正停在院子正中央。 一个被蒙着眼睛塞着嘴的女子,正被几个侍卫盯着,跪在冰凉的青石地上。 顾青山一看到那女子,当即慌了,正欲向前。 却有一侍卫飞身而上,既拦住他,又捂了他的嘴。 顾青山身子一抖,惶惑不定地看着周围玄衣铁甲的带刀侍卫们。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此时已经顾不得担心地上跪着那女子,他更担心自己的小命儿。 他求助地看了眼宋明礼。 马车前头站着那侍卫,却冲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宋明礼点点头,没有作声。 她悄悄看了一圈,并没有瞧见靖王爷的身影……也许他正在马车里坐着? 宋明礼看向地上跪着的女子,正是苏怡。 所以……是靖王爷救了苏怡? 但为何,苏怡还被反绑着胳膊,蒙着眼睛,堵着嘴呢? 宋明礼正疑惑不解。 靖王府的侍卫上前,一把拔出苏怡嘴里塞着的破布。 不等他喝问。 苏怡自己便开了口,“我警告你们,你们最好赶紧放了我!我乃长宁侯世子夫人!你们绑架我,长宁侯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顾青山立刻瞪大眼睛,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挣扎着要开口。 第78章 农夫与蛇 控制着顾青山的侍卫,焉能叫他得逞。 顾青山在孔武有力的侍卫手中,就像个小鸡仔儿似的,他的挣扎,丝毫撼动不了那侍卫。 “呵,少吹牛。我们见过长宁侯世子夫人,不长你这样啊?”侍卫故意用吊儿郎当,带着轻佻嘲讽的语气道。 苏怡立刻嚷道,“你们记错了!我就是世子夫人!如假包换的世子夫人! “你们不是已经送了我的信物回侯府了吗!你们且等着!侯府一定会来救我的! “所以,你们最好给我放尊重点!客气点!否则,长宁侯府不会放过你们!” 靖王大驾,前来侯府,这可是大事儿。 所以,这会儿前院儿来了不少侯府的下人,这会儿不当值的人,几乎都在前院儿了。 众人闻言,顿时交头接耳。 但有靖王的大驾,以及那么多玄衣铁甲的侍卫在,大家声音都很小。 苏怡似乎察觉了异样,她蹙起眉头,侧了侧耳朵,“这是哪儿?你们把我带到哪儿了?” 控制着顾青山的侍卫,终于松开手。 顾青山赶紧喘了一大口气,“靖王见谅,表妹、表妹她是被贼人吓坏了,为了震慑贼人,才这般说的!” 顾青山对着马车躬身行礼道。 马车外头的亲卫,轻嗤一声,“被贼人抓获,一口咬定,自己是世子夫人。全然不顾这样的话,会给世子夫人带来怎样的污名。 “世子难道没读过农夫与蛇的故事?竟一张嘴,就是为自家表妹开脱。” 那亲卫说完,看了眼宋明礼,“若非我家王爷回京途中,路过破庙,偶然遇见此事,世子夫人的清白名声,怕是难以保全了。” 宋明礼当即福身道谢,“谢王爷,谢将军。” 那亲卫朝马车里看了一眼。 马车里安安静静。 他又转过身来,“绑架侯府表姑娘的贼人,已经被押送京兆府,世子若关心此事,可前往京兆府打听。” 顾青山脸色青白一片,连忙躬身。 亲卫跳上马车,“走!” 靖王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来,耍了通威风,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他们在这儿的时间不长,却在侯府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表小姐被抓,竟然冒充少夫人!侯府好心收留她,她却这么对侯府!抹黑少夫人的名声!” “这样恩将仇报,连靖王都看不下去了!” “呵,早该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上次赶走老吴他们,就是这位表小姐的主意!却推到少夫人头上!少夫人素来仁义宽厚,从来没做过那种事!” 靖王的马车一走,下人们当即议论纷纷。 顾青山奔上前去,为苏怡松绑,揭开眼上缠着的黑布。 “顾……表哥!呜呜呜,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苏怡看到站在眼前的顾青山,当即便哭了起来。 宋明礼没兴趣看他们“郎情妾意”,她转身离开。 毕竟有那么多下人看着,顾青山瞪了眼想靠在他身上的苏怡。 苏怡也连忙收敛情绪,她转而看向宋明礼。 噗通一声,苏怡冲宋明礼跪了下来,声音悲切。 “表嫂,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抹黑你,我只是想……只是想震慑贼人。” 苏怡嘤嘤哭泣,可怜兮兮,“我真没想那么多……表嫂,你、你若气不过,就打我,骂我!” 苏怡哭声悲切可怜。 顾青山听得心疼,十分不忍。 他正欲呵斥宋明礼,却见周围的下人们,都正目光灼灼看着他,看着苏怡。 灯光昏暗,但顾青山还是在下人们的脸上看到了不屑,看到了鄙夷。 他当即一惊……经过上次,赶走老仆人的事儿。 苏怡已经得罪了家中的下人们。 他这会儿倘若再为苏怡说话……也不知这些碎嘴子的下人们,出去了会如何编排他呢!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咽下口中的话。 苏怡哭了一阵子,见没人理她……甚至顾青山也不帮她。 她抬头一看……宋明礼早已经走得没影了。 顾青山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表……表哥……”苏怡突然有点慌。 “人回来就好,明礼宽仁大度,这不都解释清楚了?她不会怪你的,你起来。”顾青山在众目睽睽之下,故作冷淡道。 只是这话,也叫周围的下人们不屑撇嘴。 “祖母母亲都在担心你呢,你赶紧去崇明堂,给她们报个平安。”顾青山又道。 苏怡点点头,抹了眼泪,往崇明堂去。 顾青山不远不近地跟着。 路过园子里,一处僻静,没有灯光,也没有下人的路时。 苏怡忽然回头,扑进顾青山怀里。 顾青山身形一僵,“别这样,再叫人看见!” “顾郎,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苏怡颤声问道,“我还是清白的!他们是想要钱,没有碰我!” 苏怡说这话之前,顾青山还没来及想到这层。 但她这么一提醒,顾青山顿时遍体生寒。 他当初对宋明礼的嫌恶,排斥,以及那种难以言说的屈辱,顿时涌上心头。 他僵硬地推开苏怡,“我当然相信你,先回去,她们都等着呢。” 苏怡点点头,心中却仍惴惴不安。 她紧紧的拉着顾青山的手,到崇明堂院门口,才松开。 顾老夫人和孙氏,听闻是靖王回京,途经破庙,把人救回来的,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心情复杂得很。 “山儿啊,靖王这算是对我们府上有恩,你明日准备些谢礼,去靖王府拜谢。”老夫人说道,“如此一来二去的,关系不就近了吗?” 顾青山脸色难看。 靖王亲卫,嘲讽的话犹在耳畔。 他去送谢礼,就跟扇自己耳光一样难堪。 孙氏瞪了眼老夫人,缓缓吐了一口气,小声嘀咕,“好歹省了一千两……可惜宋明礼的铺子,又要不成了。” “苏怡,你不是才来京吗?怎么会得罪了贼人,叫人绑架了去?”顾老夫人转向苏怡。 苏怡脸色发白,茫然摇头,“回老夫人,我,我不知道啊!他们……他们是不是冲表嫂来的?误将我认成表嫂,所以把我绑架了?” 孙氏一听,立即附和,“就是就是!定是宋家招惹了祸事!连累我们侯府!” 顾青山这次,却没说话。 刚才在正门口,他看得清清楚楚。 靖王府的侍卫拔了苏怡口中的破布,她就立刻、主动说自己是“世子夫人”。 第79章 坏了他的好事 “表哥,你要相信我啊,我在京都不认识什么人的!”苏怡看出顾青山脸色异样,她连忙楚楚可怜道。 顾青山嗯了一声,“许是想讹些钱财……没事就好。” “时间不早了,都早些歇息。” 顾青山起身,似乎不愿与苏怡多说,他牵了顾淮的手,离开崇明堂。 苏怡心中惶惶不安,她觉得……表哥对她的态度,不似从前了。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温声软语,好好安慰她一番,绝不会如此冷漠的。 宋明礼这边,回到栖迟院,连忙宽慰景佑一番,便叫他洗洗睡了。 她不知靖王前来侯府,并嘲讽顾青山……这事儿里头有没有大哥的手笔? 若不是大哥请了靖王出马,那靖王出现的也太巧了。 所谓兄妹连心,大概就是,宋明礼刚想回宋家问大哥。 大哥的信,就悄悄送来了。 宋明礼看了大哥在信上所说……更觉玄妙。 苏怡当真是被田勇伙同几个地痞流氓给绑架了。 大哥的人,原本没打算管闲事。 但苏怡口口声声嚷着,她是长宁侯世子夫人。 宋砚舟一听……这是败坏自家妹妹的名声啊!苏怡被救回来,宋明礼的名声可就被糟践完了。 所以,他对手下人下了令:替绑匪撕票。 苏怡死了,被绑架的女子死了,宋明礼还好端端活着。 “世子夫人”被绑架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没想到,他的人刚要动手,就遇上“靖王回京养伤”,靖王的人,以为他们是刺客,追着他们来到破庙。 正好撞上绑架这事儿。 宋砚舟跟靖王解释一番,靖王主动揽过这件事,让他带着人先撤。 宋砚舟信里说,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靖王竟然亲自去了趟长宁侯府。 宋明礼处理掉大哥的信。 她看着火苗蹿跳着,吞没了信纸,不由暗想……若不是靖王撞见,也许这会儿,苏怡已经死了。 但叫她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她了? 苏怡该感谢靖王救了她的命。 宋明礼微笑,她也感激靖王,救了仇人的命! …… 靖王回京,亲临长宁侯府的事儿,不知怎么在京都传开了。 顾青山的朋友,听说了这事儿,当即前来长宁侯府拜访。 “上次你托我帮你打听,看金吾卫是否有空缺,你想去金吾卫补个缺的事儿,我给你打听到了!”友人态度热情。 上次在酒桌上,顾青山被崔家公子挤兑,他的朋友们都避着他。 别说托他们打听的事儿,没有着落了,就连见他们一面都难! 如今朋友竟亲自上门,主动说补缺这事儿,顾青山心下激动。 “多谢多谢!”顾青山热忱道,“可有空缺?需要多少银钱?” “嗐,你都搭上靖王爷的船边儿了,还谈什么钱呀!”友人笑道,“没缺也得给你腾出来个缺呀!” 顾青山呼吸一滞……靖王!又是靖王! 他根本不想搭上靖王的边儿! 他心里虽这么想,脸上却端着笑意,“嗐,不能这么说……还是得等有空缺才行。” “有!刚好有两个空缺,你可以补上。”友人拍了拍他的肩,“你什么时候,结交了靖王殿下的?关系如何呀?有这样的关系,你怎么不早说? “我要是早知道,你有这关系,金吾卫的事儿,早就成了呀!还用拖到现在!” 顾青山的面皮抽了抽,心里憋闷。 友人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道,“你放心,我跟我爹说过了……” 顾青山心头发热,对金吾卫空缺的期待,总算把心里那酸涩发苦的感觉压下去了。 友人话未说完,他家里的小厮突然找来,在门口急切地冲他摆手。 “你等等!那是我爹身边的人。”友人出门去。 家里那小厮,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 只见他脸色大变,扭头冲顾青山道,“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了!” 他甚至连屋都不再进,拔腿就走。 “哎……金吾卫的事儿,还没说完呢!”顾青山急切地追出来。 他那朋友,却沉着脸,脚下生风,好似生怕走的慢了,就被顾家沾染了什么晦气似的。 顾青山皱起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叫了个小厮,叮嘱几句,“快去,快去送客!” 小厮脚步快,匆匆追在后头。 顾青山在会客厅外头,踱来踱去,神色焦急地等待着。 等了一阵子,才见他派出去那小厮,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可说什么了?”顾青山急忙问道。 “世子爷,您那是什么朋友呀!上了马车就开始骂!说话可难听了!”小厮脸色难看的嘟囔道。 顾青山更着急,“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呀!” 小厮看他一眼,连忙垂下头去,小声道,“说……说顾家完了,说您不像话,说靖王看不下去了,才管这等小毛贼的事儿……还说,您府上住着那位表小姐,真是……” 小厮深吸一口气,闭紧了嘴,多一字都不想再说了。 顾青山脸色颓然泛白。 他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完了……金吾卫的空缺,又……没了。” 小厮摇头轻叹。 “他怎么知道的呢?”顾青山抓脑袋道,“一开始他还对我客气热情呢!怎么就知道了呢?” 小厮连忙道,“哦,这个小人探听到了!他的家仆说,他家老爷派了人去京兆府衙门打听,那几个贼人被靖王爷送去了京兆府。 “还没上刑具,那几个人就把事情全招了。那几个贼人说,他们早知道,那女子不是侯府少夫人。 “但那女子偏说自己是,还敢给信物,证明自己是!所以那几个贼人也顺着她,将错就错。” 顾青山脸色一青,差点儿没缓过气儿。 苏怡害他啊! 若不是苏怡在这儿搅和,或许他去京兆府补缺的事儿,就已经成了! 但叫他像恨宋明礼那样恨苏怡……他立时想起,苏怡平日里对他的温柔小意,又想起苏怡生两个孩子时,在屋子里痛得死去活来。 顾青山闭了闭眼睛……毕竟是他两个孩子的母亲。 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他不能恨她。 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她懂什么? 虽然坏了他的事儿,但苏怡毕竟不是故意的…… 第80章 自保 顾青山就这么开导自己一番。 老夫人和孙氏请他去崇明堂。 顾青山沉着脸去了,孙氏问他,在朝廷里找个差事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昨日的事,会不会有影响? 顾青山虽然开导自己半晌,但心中仍有郁结。 他当即忍不住道,“若非因为昨日的事儿,事情便已经成了!今日太常寺卿家的公子来找我,就是告诉我,金吾卫有两个空缺…… “话没说完,他爹打听到昨晚的事儿……派了个小厮,急急忙忙把他叫走了!事情也黄了!” 顾青山一点儿也不提,李公子之所以前来,是因为,看到靖王殿下回京,第一站先来了长宁侯府。 人家误以为,长宁侯府和靖王殿下有交情,才着急赶来送“人情”。 “我早已经说了,这苏怡不能住在顾家!会坏了我们家的风水!” 顾老夫人沉着脸道,“如今,只有让宋明礼当家,才能让侯府重新立起来! “那位大师早就看过了!宋明礼能旺长宁侯府!你们就是不听!” 孙氏偷偷剜了老夫人一眼,又担忧看向儿子。 “若是不行……不如,叫她先到庄子或是家庙里住一段时间,避一避风头?” 顾青山还没表态。 躲在里间偷听的顾佳,却是瞪大了眼睛。 她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立马从后门离开崇明堂正屋。 顾佳着急忙慌地往外跑。 她跑得太急了,几乎没看路,一头撞在一位身着丁香色暗花云锦长裙的女子身上。 顾佳抬头一看,竟是长宁侯的少夫人宋明礼。 她退了一步,咬着指头尖,仰头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顿时想起前世……她把顾佳抱在怀里,给她梳头,给她绾发,给她买京都最时新,最美的簪花首饰…… 但临终时,顾佳却亲昵的挽着苏怡的胳膊,满脸嫌恶地说,“我们也不想叫她母亲,可谁叫她占着主母的位置…… “她死了,母亲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和父亲在一起了!” 宋明礼呼吸间,心口被前世的回忆,牵扯得生疼。 但顾佳如今才四五岁……她懒得跟一个小毛孩子计较。 宋明礼不欲理她,抬脚就走。 顾佳却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婶婶!” 宋明礼微微蹙眉,看着云锦长裙上,被顾佳拽出的褶皱。 “婶婶,他们要赶姑母走,你帮帮姑母!我不想叫姑母走!”顾佳童声稚气的哀求道。 宋明礼挑了挑眉,他们要赶苏怡走? 孙氏舍得吗?顾青山舍得吗? 宋明礼微微一笑,“你许是听错了,他们怎么会赶苏姑娘走呢?苏姑娘人美心善,他们喜欢还来不及。” 顾佳急得要哭。 宋明礼不欲跟她纠缠,免得她哭了,旁人还要以为她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子。 “陪你玩儿的丫鬟呢?怎么只有你自己在这儿?一个人,可不安全。”宋明礼问道。 顾佳吸吸鼻子,“我偷跑出来的,我得去找哥哥商量。不能让他们把姑母赶走!” 宋明礼心中冷笑。 多么大的破绽啊,怎么她前世就一点儿没察觉呢? 顾佳和顾淮,是顾氏“族里的孩子”。 苏怡是临州前来投奔孙氏的表小姐,他们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何以刚认识,就这么亲近? 宋明礼心中好笑,这辈子,他们还能遮掩多久? “佳佳真聪明,”宋明礼微笑道,“若真有此事,你确实应当找顾淮商量。他是你亲哥哥,兄妹连心,其利断金。 “你也瞧见了,婶婶在崇明堂说不上话,帮不了你,但你哥哥聪明好学,他定有办法。” 顾佳闻言,有些惊喜地看着宋明礼,“真的吗?婶婶觉得佳佳聪明?” 宋明礼微笑点头,“当然,不但聪明,还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 顾佳连连点头,“谢谢婶婶,我这就去找哥哥。” “最好还是叫个丫鬟陪着你。” 宋明礼话还没说完,顾佳就已经撒丫子跑了。 她边跑边回头道,“谢谢婶婶!” 宋明礼站在原地冷笑……真讽刺啊。 前世,她掏心掏肺对顾佳好,却只换来一句“恨不得她早点死!” 这一世,她懒得搭理这对兄妹。 没把他们算在要报复的仇人当中,不过是因为他们现在年纪还太小。 没想到,顾佳倒是学会了对她尊重和礼貌。 果然,人要先学会对自己好,尊重自己,才能赢得外界的尊重。 关爱自己,才能满怀希望,在自己的生活里所向披靡。 至于,顾佳说的,他们要赶苏怡走…… 宋明礼觉得,没那么简单。 苏怡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让他们自己斗去。”宋明礼转身回了栖迟院。 顾佳来到书房,找到顾淮。 “佳佳,你怎么来了?”顾淮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在顾青山三天打两顿的强压之下,顾淮的字,确实写得比以前工整多了。 但贪玩偷懒,是孩子的天性。 见妹妹来了,他连忙跟小厮交代一声,带着妹妹来到门外。 兄妹两个坐在廊台上,吹着小风,喝着甜甜的饮子。 “哥哥,快想想办法,我听见曾祖母说,要把娘亲送走。”顾佳左右看了眼,见附近没人,便小声说道。 顾淮立刻皱起眉头,“你听谁说的?不可能!” “我在后堂,亲耳听到的!”顾佳说,“好像是因为,娘亲耽误了爹爹谋差事。曾祖母说,娘亲坏了顾府的风水。” 顾佳能记得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 但顾淮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他拧着眉头想了半晌,“我们不能管!” “啊?为什么呀?”顾佳急了。 “我听院儿里的老人儿说,老夫人特别信风水大师! “当年爹爹被老夫人硬逼着,跪在宋家门口,求娶宋家女儿,就是因为大师的话。” 顾淮托着下巴,灵活乱转的眼神,倒有几分像孙氏,“祖母说,如果不是老夫人逼迫,也许娘亲早就嫁给爹爹了,我们也早就是顾府嫡出的孩子了!” 顾佳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可我们是爹爹的孩子呀,只要我们在曾祖母面前,多说娘亲的好话,不就可以了吗?” 顾淮眯着眼睛道,“我们现在还没有嫡出的身份,府里最好的东西,还不是我们的!所以我们现在得先自保! “我们得让顾家那些人,不讨厌我们,喜欢我们。更重要的是,我们得把景佑比下去! “把景佑的一切都夺过来!等我们成了顾家嫡出,我们才能让娘亲回来做我们的母亲!光明正大地叫她母亲!” 第81章 今非昔比 顾佳听完顾淮的一番话,却生气地撅着嘴。 “婶婶还说,你会帮我出主意!还说兄妹连心,其利断金!你根本就不跟我连心!” “婶婶?”顾淮瞪大了眼睛,“哪个婶婶?” “就是少夫人呀!”顾佳道。 “你个蠢货!”顾淮气得从廊台上跳起来,“你怎么能告诉她!?她是个家里最坏的人!就是因为她,娘亲才做不了正头夫人!就是因为她,我们才是庶出!她是我们的敌人!她说的话,都是骗你的!” 顾佳被哥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她小脸儿涨红,眼里噙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哥哥。 哥哥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宠她,哄她,很多时候都让着她的哥哥了! “我讨厌你!你坏!” 顾佳太伤心了,她哭着跑走。 她跑回崇明堂时,恰遇上苏怡在自己的门口,翘首以盼。 “佳佳,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苏怡瞧见顾佳满脸泪痕,心疼得不行,连忙拉进怀里,又抱又哄。 “跟姑母说,是谁欺负你了?是宋明礼?还是景佑?或者是那个小蹄子小翠?”苏怡咬牙在她耳边问道。 顾佳摇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姑母,我不想叫你走,你不走好不好?” 苏怡心里咯噔一下,“走?谁要让我走?走去哪里?” 顾佳担忧地朝上房看了一眼。 苏怡立刻想到了什么。 她连忙把顾佳抱到自己屋里,“佳佳,跟我说说,你听见、看见什么了?” “爹爹说,你坏了他谋的差事。曾祖母说,你坏了顾府的风水,让你去庄子或是家庙……” 顾佳抓着她的手,“我去找哥哥,哥哥不肯帮我想办法,还骂我蠢……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自保!” 苏怡脸色一怔,她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最重要的是自保…… 她的淮儿啊!她一心为他打算的淮儿啊!遇到点事儿,就把她这娘亲抛到一边了吗? 小小年纪,尚且如此冷情,等他长大,等自己老了……还能指望他吗? 苏怡一时间,心里发寒,口中泛苦。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听信顾青山的话,带着两个孩子跟他回来京城! 但现在说那些已经晚了! 事已至此……她绝不能离开顾府! 她不过短短几个月不在儿女身边,儿子就已经跟她离心。 倘若她再离开顾府!她十月怀胎,鬼门关里走一遭生下来的孩子,就成了宋明礼的孩子了! 不行,绝对不行。 “好佳佳,娘亲知道了!我们佳佳最聪明了!”苏怡摸着顾佳的脑袋,温声道,“你只管跟曾祖母亲近,看她开心的时候,就替我说几句好话。 “你放心,我不会离开顾府的,我一定会留下来。我还想看着佳佳长大呢!” 顾佳点点头。 哥哥因为她告诉少夫人而骂了她,顾佳不傻,在娘亲面前,她半个关于宋明礼的字都不提!省得娘亲也骂她。 顾青山从崇明堂正房出来的时候,苏怡正站在自己屋门口等他。 见他看过来,苏怡立刻把柔软的腰肢一扭,帕子捂脸,转身进了屋。 顾青山左右看了一眼,院子里没什么人,他连忙阔步进了苏怡的屋。 他正欲开口说话。 苏怡却将身子一扭,背对着他,嘤嘤哭了起来。 在乡下的时候,苏怡跟他生气时,也会这么哭。 他总觉的,女人好像是水做的,这么一哭,又软又惹人怜惜。 见苏怡一哭,他便忍不住道歉认错,说软话,哄她开心。 可如今,不一样了。 在京都,他可谓诸事不顺。 内有侯府一家老小的压力,外有故交旧友权贵公子哥们的压力。 他整日心头都是沉甸甸的。 苏怡不但不再是他的解语花,反而给他添麻烦,让他惹人嘲笑…… 他今日,顶着祖母、母亲的压力,一意孤行地留下她! 她非但没有关心自己一句!反而一见他就哭!好似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就她委屈!就她不如意! 既然委屈,她又何必非要来顾府!如果不是她一声不吭的跑来……也许自己跟宋明礼的关系,已经缓和许多了! 也不至于家里家外地碰壁! 看着苏怡越哭越伤心,顾青山非但没上前温声哄劝。 他反而沉着脸,满心厌烦。 苏怡左等右等,都不听顾青山开口。 她的眼泪都要哭干了,“你是不是怪我?是不是怀疑我?是不是嫌弃我了? “早知今日,我就不跟你回京了!不,你就不该去追我!你让我一个人在外头生活,我一个人也会好好抚养淮儿长大!” 苏怡又委屈,又故作坚强道。 她说完,仍不听顾青山回应。 她有些慌,连忙转过头去看顾青山。 这么一转头,她却愣住了。 屋里空荡荡的,哪还有顾青山的身影? 苏怡豁然起身,人呢?顾郎人呢?看见自己哭成这样,他竟然无动于衷?他竟然一声不吭的走了!? 苏怡顿时又气又委屈,她抬手想将桌上的茶盏砸在地上。 但抬眼一瞧,油滴天目盏,砸了她可赔不起。 苏怡又把茶盏放回了四方几上,她气哼哼坐下,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 顾郎他,是不是变心了? …… 心神不宁的人,不止苏怡。 堂堂靖王殿下,回到靖王府,也有些心神不宁。 顾府表小姐被绑架,却谎称“世子夫人”那件事,他算是帮了她? 照她的性情,她必会悄悄登门拜谢……就算她不敢来靖王府,也会遣人请他去宋家,以便当面感谢他? 楚宴辰特地交代了门房,若是她来了,或是她的丫鬟小厮来了,切莫为难!好好招待! 可等来等去,等了好些天。 门房一直没有信儿传进来。 “凌霄去问问门房,可有人登门,说要感谢本王?”楚宴辰吩咐身边亲卫。 凌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回王爷……今早才问过门房,没有。” 自家王爷,也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呀?这回是怎么了? 凌霄不解地偷偷打量王爷。 “故意躲着本王呢?”楚宴辰皱起眉头,“上回问她两句话,还真把她给吓坏了?” 楚宴辰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正琢磨这事儿。 外院突然跑来一个小厮,“王爷!启禀王爷!来了!顾家来人了!” 第82章 靖王后悔了 楚宴辰连忙躺回床上,他正“重伤”将养着,回来以后,连卧房的门都没出过。 凌霄连忙阔步出门,“顾家谁来了?说了什么?” “顾家那个小孩儿来了,要求见王爷。”小厮道,“我们原本想挡回去,王爷重伤未愈,哪有功夫见个小孩儿?” 凌霄脸色不由一急。 王爷有功夫!这不,天天惦记着呢! 不等凌霄开口,小厮话音一转,道,“可谁知那小孩儿手里有王爷的玉佩,小的不敢拦着,所以过来问王爷的意思。” “等着!” 凌霄连忙进屋,还没等他开口。 楚宴辰就迫不及待朝他点头,打了个手势。 凌霄心领神会,停了片刻才出门,对小厮道,“把人带过来。” 小厮微微有些诧异……还真见啊? 重伤之中,多少大臣权贵都被挡回去了,一个小孩儿却能得王爷亲见。 看来这小孩儿在王爷心中,地位不一般呐! 小厮连忙将顾府的小孩儿领了过来。 凌霄瞧见景佑,不由微微一愣。 呵,这小孩儿,通身的容貌气质,竟莫名有些熟悉感! 没等凌霄仔细琢磨,自家王爷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 “景佑,果然是你!怎么样,许久不见,想念师父了?”楚宴辰笑问。 师父? 凌霄又是一愣,自家王爷可没有好为人师的毛病。 别说好为人师了,他甚少指点旁人,在指点方面,王爷简直惜字如金…… 王爷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 身为王爷亲卫的他,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徒儿给师父请安,师父安好!”景佑一丝不苟地行礼。 楚宴辰摆摆手,叫凌霄退下。 屋里只剩下师徒两人,楚宴辰的脸色,不由变得更加慈爱温和。 “上次教你的两招,可有勤加练习?”楚宴辰问道。 景佑认真点头,“有!请师父过目!” 他说着就喝地一声,扎了个稳健的马步,要在屋里比划比划。 “等等,等等!”楚宴辰连忙拦住他,招手叫他上前,“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景佑点点头,严肃道,“我还小,遇事帮不了娘亲,所以,我想勤加习武,总不能叫娘亲被人欺负的时候吃亏! “听闻师父回京了,所以,我先回了宋家,又请大舅舅派人送我过来。我想好好跟师父习武!” 楚宴辰心中微动……她在顾家,真是水深火热啊。 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都在操心她的处境。 “那她……可曾让你带什么话给我?”楚宴辰不由问道。 景佑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没有啊!她不知道我们的秘密!景佑没有泄密!” 哦对,当初他叫景佑保密来着。 楚宴辰叹了口气,“她是你娘亲,不是外人……你可以稍微透露给她一点。” 楚宴辰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距离。 景佑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不行!我听见娘亲跟紫苏姑姑嘀咕,说她以前做错了事,叫王爷误会了。以后要远离王爷,免得开罪了您。 “我若是告诉我娘亲,她不让我来学武,怎么办呀?” 楚宴辰:“……” 他没嫌弃她已婚妇人带个娃!她倒着急忙慌的避嫌了! 他上次问她——是那个意思吗? 呃……虽然多少有点试探加敲打的意思,但,那不是因为,他还不了解她嘛! 她至于如此耿耿于怀!小肚鸡肠吗!? 女人真是……小心眼儿! 亏他以前还觉得她跟别的京都女子不一样!大度、飒爽! 哼,他真是看走眼了! 楚宴辰拉着个脸,轻哼一声…… 他才不会承认,他多少有点后悔之前对宋明礼的态度了。 “我把上次的招式,练给师父看看?” 景佑好像一点儿没受他情绪的影响,这孩子,一门心思就想在他这儿学点儿厉害本事。 楚宴辰颇有几分无奈,“好,你打来让我看看。” 景佑立马把小身板儿站得笔直,一声轻喝,他马步扎得一丝不苟。 呼呼喝喝的拳头,颇有他当年的风范。 楚宴辰看着看着,不由也愈发投入。 这孩子的天赋,真不错啊!他的领会能力,融会贯通的能力,跟自己当年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当年习武之时,还有些调皮贪玩,是师父想了招儿,专门刺激他,才叫他一门心思钻进去,将天赋发挥出来。 但景佑不一样。 这孩子,目标很明确,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也愿意为自己的目标,付出百分百的努力。 楚宴辰看着景佑,不由眼眶微微发热,内心激荡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景佑,好了,你练的很好……过来歇会儿!”楚宴辰沉声唤他。 习武不是个轻松地差事。 想要练出点名堂,更需刻苦。 但景佑还小啊,他习武之时,能咬牙,能对自己拿出来那个狠劲儿……让他这个成年人,都不由动容。 “你还小,天赋极佳,不用……太过刻苦,该歇歇,该玩玩。”楚宴辰摸着他的脑袋道,“是有人逼你吗?你娘亲……叫你要如此用功吗?” 话一出口,楚宴辰就知道,他说错了。 一个人是被逼着努力,还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努力,一眼就能看出来。 果然,景佑连连摇头,“娘亲从不逼我,她总说,只要我开心快乐,健健康康就好。” 景佑小口小口饮着茶水。 他小脸儿红扑扑的,脸上都是汗珠。 楚宴辰拿过一方净白的帕子,轻轻为他抹了抹汗。 这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的动作……竟叫他心底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满足感。 呵呵,原来做人家师父,是这么幸福的感觉吗? “王爷,太华公主来了。”亲卫在门外道。 景佑立即起身,“那徒儿先告退了。” “不必,你跟凌霄去玩儿一会儿。阿姐待不了多久就走,等会儿我们一起用膳。” 楚宴辰忍不住想跟他的小徒儿多亲近,忍不住想对他的小徒儿好一点,再好一点。 “等用罢午膳,叫凌霄送你回宋家,放心,有师父在。没人敢为难你。” 景佑拱手道谢,跟凌霄离开楚宴辰的卧房。 太华公主带着宝贝儿子杨谦一起来的。 但杨谦给“病榻”上的舅舅请了安之后,立马溜出了房间,去靖王府的园子里玩儿去了。 “阿姐怎么来了?”楚宴辰懒洋洋地坐起来。 第83章 外甥随舅,你比我更像我舅 楚宴辰“受伤”的情况,太华公主一早就知道。 所以她没有客套,一坐下,便难掩激动之色,“宋明礼!宋明礼她是……” 一听这名字,楚宴辰眉心就是一跳……怎么又是她! “她是阿姐的锦鲤!”太华公主眉飞色舞,“她找人求到我跟前,求我一起买云中山,说梦到有财神落了宝物,就掉在云中山! “我找人去勘了!果然发现了温泉!而且那温泉下方的土质矿石,能治病,能健体!温泉水量充沛,离地面近!好好开发,可不是宝贝嘛!” 楚宴辰懒散地点点头,“阿姐上次说过了,不还赏了她头面嘛,现在又激动什么?” “不止这个!”太华公主激动得声音发颤,“她说,还梦见那山上有金矿! “我还嘲笑她痴人说梦,太贪心!但你猜怎么着?” 这还用猜吗? 阿姐的眼睛都快冒出金光了! 楚宴辰不由端正了脸色,“真发现金矿了?” 太华公主不说话,连连点头,双目明光闪烁。 楚宴辰深吸一口气,“做梦?锦鲤?阿姐是说,这些事,当真是她梦到的?” 上次在公主府,听她这么说,楚宴辰只觉的是托词。 “是啊!若不是梦中机缘,她一个内宅女子,又如何得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 “不过她也是聪明,有了这机缘,没想着独占,反而向本宫投诚。”太华公主满意地笑笑。 楚宴辰闻言,心思不由转了好几个弯儿…… 敢情,她说做梦,梦见他遇险……也并非托词,不是暗恋爱慕,不是故意借机接近他啊? 是她真的有这“梦里的机缘”吗? “前朝也有这等人梦中有看到预兆的人,但传说,那人贪心不足,妄想独吞所梦到的财富,结果呢……得了财,但守不住财,被人杀害,身首异处。” 太华公主啧啧两声,眼底还带着对宋明礼的赞许之色。 “说起这个……如今发现金矿,你说,我该怎么办?” 楚宴辰闻言,垂眸沉思片刻,“你是女子,喜欢宴饮出行,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父皇对你的戒心小,你只管对父皇孝顺,对其他人跋扈……问题不大。” 太华公主舒了口气,微微点头,“若把这金矿上交,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你可以跟姑母走的近些。父皇对他这位长姐,颇有些感激之情。”楚宴辰道。 太华公主微微一愣,“你是说惠和姑姑?也没见父皇对她有格外恩赐呀?” 楚宴辰微微一笑,“父皇的性情嘛,他不喜欢被人看得太透。” 太华公主连连点头,“知道了,回头我就去看望姑母。” 姐弟两个说悄悄话的时候。 杨谦也在园子里遇上了景佑。 凌霄知道太华公主跟王爷感情好,太华公主的儿子也不是外人。 杨谦实在无聊,景佑跟他又是早就认识。 凌霄便让景佑去找他玩儿。 “咦?景佑,你怎么也在靖王府?”杨谦见到景佑,又惊又喜。 原本他正觉得无趣,准备用弹弓,打湖里的锦鲤玩儿呢。 景佑来了,杨谦立刻笑逐颜开。 “我来感谢王爷,前些日子,他从贼寇手里,救了姑母。”景佑稳重道。 “哦……略有耳闻。”杨谦点点头,他忽然眼底一亮,“啊!对了,你跟我来!” 杨谦拽着景佑的手,就往舅舅的卧房跑。 “你要干嘛呀?他们大人在说话?”景佑跟上他,并不费力。 杨谦十分兴奋,“没事,我们不进去打扰,就在外头看看!” 杨谦一口气跑回舅舅的卧房院落。 他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被他拽着跑的景佑,却气定神闲,一点儿疲惫也没有。 “你……你……” “哦!”景佑似乎明白他在惊叹什么,也连忙装模作样的喘息了几下。 杨谦:“……”倒也不必! 等杨谦喘匀了气,他拉着景佑的手,猫着腰,来到后窗口。 亲卫们:“……”当我们瞎? “咳咳!”亲卫轻咳提醒。 杨谦毕竟是王爷的亲外甥。 亲卫只是善意提醒,并未出声喝止。 杨谦却对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惊动舅舅,不然让舅舅打你们屁股!” 亲卫们:“……” 看看等会儿挨打的是谁! 楚宴辰早在亲卫们轻咳以前,便朝后窗瞄了一眼。 隐约瞧见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他无奈地摇摇头,没作声。 杨谦朝床榻上飞快地看了一眼,又扳过景佑的脸,仔仔细细打量。 “像!真像!”杨谦歪着脑袋道,“人家说,外甥随舅,可我觉得,你比我更像我舅!” 景佑怔了怔,连忙道,“是景佑的福气。” 他也朝屋里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正好撞上楚宴辰往外看的目光。 景佑微微一惊,连忙蹲下身子。 杨谦见状,捂着嘴,嗤嗤地笑,“你也怕我舅舅吗?” “还好,是敬畏仰慕之情,不是怕。”景佑认真道。 杨谦点点头,“对,我对舅舅也是敬畏。我娘说,我小时候还敢尿我舅一身呢! “那时候的我,可真勇啊!太佩服我自己了!” 景佑忍俊不禁。 太华公主果然没在王府久留。 她问完了楚宴辰的意思,便带着杨谦离开了。 杨谦走后,凌霄又把景佑带回楚宴辰的房间。 凌霄极有眼色,很快退出去,还关上房门。 景佑抬眸看着楚宴辰……杨谦说,自己跟师父长得像。 他第一次见到师父,就觉得亲切……也是因为肖似他的缘故吗? “本王瞧见,刚才有两只硕鼠在后窗……” “师父!” 楚宴辰调侃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个软软香香的小身体,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撞过来,抱着他的脖子。 软软的小脸儿,趴在他脖子上,轻轻的呼吸,扑撒在他脖颈处。 楚宴辰浑身僵住! 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 就像……就像他的内功突然突破了某个瓶颈,突然升华了。 这小孩儿,不是撞进了他怀里!是堪堪撞进了他心里啊! 第84章 干架?单方面被揍 楚宴辰小心翼翼地收紧双臂,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想回抱他一下,又怕弄疼他似的。 但还没等他抱紧景佑。 景佑却已经松开手,后撤几步,眼圈儿红红,满脸歉意地看着他。 “对不起,师父!徒儿失礼了……”景佑声音闷闷的,“我从小,没有感受过父亲的陪伴。 “我爹在我出生以前,就抛弃我和娘亲,不知去向。今年才回来,但又带回两个孩子。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刚刚,听到谦哥儿说,他小时候,师父抱过他,他尿在师父身上,师父也不会生气,不会怪他…… “景佑忽然,很羡慕…… “对不起,师父……” 楚宴辰怀里一空。 他只觉得,就好像心里头,也突然空了一大块似的。 眼前小孩儿那种真切的濡慕之情,叫他心跳怦怦。 他竟有些喜欢这小孩儿突然扑上来,抱着他。 只觉得,他装着家国天下的心,竟被这一个小小的拥抱,塞得满满的。 “不要道歉,道歉没用。”楚宴辰看着景佑道。 景佑吸吸鼻子,十分歉疚。 “光道歉,我可不会原谅你。”楚宴辰道,“除非,你再抱一下。” 景佑灰暗的小脸儿,微微一愣,惊讶,惊喜,雀跃……将他稚嫩的脸庞照得熠熠生辉。 这次,楚宴辰没有犹豫。 在景佑扑进他怀里时,他一把就抱住了孩子软软小小的身体。 这小孩那么坚韧的性格,习武时那么强硬。 原来,他的小身体,也是这样的柔软啊? 怎么办…… 他舍不得放这个孩子走了。 顾青山不喜欢他,不想要他……这么好的孩子,顾青山是不是瞎? 不过,顾青山不喜欢正好! 他楚宴辰喜欢! 他要好好待他这小徒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他更想偷孩子了,怎么办? 想归想,楚宴辰知道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极有想法,有主见。 他与他那娘亲,感情甚笃。 他若是拐了孩子去西北,这娘俩估计要恨他一辈子。 楚宴辰同景佑在卧房里用了膳。不知道景佑的口味,他叫厨房把拿手的菜系,全都做了两三道名菜,送了上来。 两个人用膳,愣是吃出了流水大席的感觉。 景佑揉着吃饱的小肚子,看着亲卫还在络绎不绝的端菜时,都震惊了。 “师……师父?”这是要把他撑死在这儿吗? “我真吃不下了。” 楚宴辰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爱不释手。 原来养孩子,这么好玩啊? “再吃一个虾仁,就一个,”楚宴辰认真道,“你太瘦了,咱们家的功夫,浑身没肉,使不出功夫的精髓来!” 景佑眨了眨眼睛,当真? 但……一顿也吃不成个胖子呀? “要不……我打包带回去?”景佑迟疑道。 “那怎么行!”楚宴辰沉着脸道,“怎么能让你吃剩菜剩饭?” 顾家肯定苛待他小徒儿了!饭都不给吃饱! 不行,回头他得叮嘱王家!课间多加些美食! 孩子正在长身体,不吃饱吃好怎么行? 楚宴辰甚至瞬间就盘算起了王家课间茶点应该加点什么。 景佑很懂事,“今日已经叨扰师父太久了,师父正在‘养伤’,我就不打扰师父了!徒儿告退,师父好生休息!” 楚宴辰目光落在他小小的身体上,心里满是恋恋不舍。 唉…… “凌霄你去送景佑,”楚宴辰吩咐道,“亲自去,送到宋家再回来。” 凌霄连忙拱手,“王爷放心。” 凌霄带着景佑离开,人影都不见好久了,楚宴辰还怔怔望着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景佑回到宋家。 宋砚舟又要留他吃晚饭。 景佑摆手摇头,吃不下,他真的吃不下了! “二舅舅不在家吗?”景佑脆生生问。 他还想跟二舅舅切磋几下,试试他的新招式呢。 “他跟几个朋友出去……” 宋砚舟话没说完,家里的小厮着急忙慌的跑回来。 “大少爷,二少爷跟人打架,把人打伤,被官府抓起来了!”小厮急道。 宋砚舟脸色一沉,并不见惊慌。 他扭头看向景佑,还能面带微笑,“景佑别担心,大舅舅去看看情况,先叫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景佑乖巧点头。 “先不要告诉你娘,免得她担心,对不对?”宋砚舟笑容温和。 景佑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大舅舅。” 宋砚舟命人送景佑回了顾家。 景佑没多嘴,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天傍晚时候,宋明礼就听说了二哥被抓的事儿。 “什么时候的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明礼皱眉,苦思冥想,前世二哥虽然进过大牢……但不是这时候啊! 前世是因为,宋家被人构陷。 爹爹兵败的事儿,又被人翻出来,说爹爹之所以惨败,是因为通敌叛国,结果中了敌军的奸计,才败得那样惨。 大哥二哥,都被抓进大牢。 如今,大哥不是已经取信于皇上了?爹爹的事儿,也渐渐在朝堂上平息了吗? “听说是二舅舅跟人打架,把人打伤了,才被抓起来的。”景佑童声稚气,却说的很清晰。 “跟人打架?跟谁打架?你怎么知道的?”宋明礼立刻拉着景佑的手问道。 景佑便把今日在宋家,遇见的事儿,以及宋砚舟的叮嘱都说了。 “墨兰,你快去打听。”宋明礼吩咐。 墨兰早就急了,就等宋明礼这话呢。 墨兰这一去,倒是用了不少时间。栖迟院已经掌灯,她才从外头回来。 墨兰垂着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打听不到?”宋明礼问道。 墨兰摇了摇头,“打听到了,二少爷在茶馆,跟秦国公家的三少爷干架了。 “那三少爷是个绣花枕头,他怎么可能是二少爷的对手,说是干架……其实是他单方面被二少爷揍了。” 墨兰说完,还长叹了一声。 宋明礼点点头,“所以,秦国公府咽不下这口气,压着衙门,严惩二哥?” 墨兰点点头,“正是啊!更愁人的是,二少爷怎么都不肯说,他为什么跟秦国公府的三少爷打架。 “大少爷亲自去问,他也不肯说。若是说不出个缘由,再有国公府那边压着,衙门一定会重判的!” 宋明礼也微微皱眉。 二哥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再有大哥平日里严加管束,他不会冲动妄为。 “我跟二哥关系好,不如明日让大哥带我去牢里,我去问问二哥,看他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都是一家人,他说出来,家人才好帮他一起想办法。我去劝他。”宋明礼道。 墨兰目光热切,连连点头,“好,奴婢叫人给大少爷传个口信儿。” 第85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看墨兰对这事儿关切紧张的模样,宋明礼不由心中一动。 难道墨兰,对二哥有好感? 二哥对武学有天赋,但对于儿女情长这等事,他怕是个榆木脑袋,肯定无所察觉。 等二哥出来了,麻烦解决了,她再问问墨兰。 第二天一早,宋明礼叫墨兰仍旧陪着景佑去学堂读书。 她则带了两三个丫鬟,准备前往宋家。 但她没想到,她还没到二门,就被孙氏的人,挡住了去路。 “少夫人可是要回娘家?”赵嬷嬷沉着脸问。 赵嬷嬷是孙氏的奶娘,后来跟着孙氏,嫁到了顾家,是孙氏身边的大嬷嬷,在顾家颇有几分脸面。 就连顾青山,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宋明礼微微颔首,“是。” “夫人说了,少夫人娘家刚出了事,此时不宜回去!免得连累顾府。”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她带了五六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挡住了垂花门。 “二哥跟人发生了口角,不是什么大事,我怎么就不能回去了?” 宋明礼冷声道,“娘家出事,嫁出门的姑娘就躲得远远的,这是为人子女的道理? “难怪当初顾家出事的时候,顾家二小姐连面都不露,原来家教如此!” 赵嬷嬷面皮一紧,“你……” “再者说,京兆府大牢,咱们家世子应该很熟了?” 宋明礼冷嗤一声,“又不是没进去过,这会儿避嫌呢?” 赵嬷嬷气得脸面涨红。 顾青山都得给她几分薄面,不受待见的宋明礼,反倒当面嘲讽她? 赵嬷嬷气不过,她冷哼一声,“夫人有话放在这儿,今日这门,少夫人出不得!” 宋明礼朝身后看了眼,唔,自己这边的人有点少,而且墨兰也不在,有点吃亏啊? 她朝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不愧是陪她一起长大的大丫鬟,立刻心领神会。 趁着宋明礼跟赵嬷嬷争执时,她悄悄的撤了。 “我二哥的事儿,连累不到侯府! “这还没出什么大事呢!就不叫我回娘家了,怎么?这亲家是不打算走动了吗?”宋明礼扬声道。 赵嬷嬷冷笑,“以宋家如今在京都的地位,不走动也好,省得将来出什么事,牵连侯府!” “前几日,还逼着我回宋家借钱,给侯府用呢!今日就不叫我回娘家了,侯府的脸,变得是真快呀!”宋明礼嗤笑。 赵嬷嬷气哼一声,“少夫人说的事儿,老奴可不知道!随您怎么说! “但夫人有话放在这儿!今日您敢为了宋家的事儿,踏出侯府半步……” 赵嬷嬷脸上,露出威胁轻蔑的表情。 “怎么?要休了我啊?”宋明礼道,“叫世子亲自跟我说。” 宋明礼听到急促又稳健的脚步声,不由微微一笑。 大家跟着墨兰习武,也练了有这么些个日子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也该叫大家练练手了。 墨兰之前还愁着没有实战的机会,嘿,这不机会就送上门了。 赵嬷嬷抬眼一瞧,宋明礼身后,竟来了七八个丫鬟,个个横眉怒目,看起来气势汹汹。 “少、少妇这是要干什么?”赵嬷嬷不由惊道。 “我要出府。”宋明礼正色道,“我是嫁进侯府,又不是卖进侯府,凭什么不叫我出门? “娘家哥哥出了点小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去看看!说破天,你们也没道理拦着我!” 宋明礼话音落地,身后七八个丫鬟,列队整齐,气势威武。 墨兰平日里训练严格,真不是白训的。 如今事到临头,丫鬟们一个个目光坚定,腰杆儿笔直,没有一个怂的。 赵嬷嬷轻嗤一声,尖着嗓子道,“几个小丫头片子,给你们胆了!你们敢闯着垂花门试试!给我把门拦住!” 几个嬷嬷还真没把对面的七八个小丫鬟放在眼里。 毕竟,小丫鬟们年纪不大,身材又纤细。 几个嬷嬷可是做惯了粗活儿,膀大腰圆,连手指头都比对面的小姑娘粗了好几号。 别说七八个小姑娘,就是再多来几个…… “啊!啊啊!” 对面的嬷嬷还没扎好架势,就被放倒了一个。 她被两个小姑娘反剪着胳膊,压在地上,俩人坐在她腰上背上。 她被小姑娘死死抓着头发,一挣扎,头皮都要被薅下来了! 她一动不敢动,只剩惨叫连连。 赵嬷嬷吓了一大跳,“少夫人,你……你……” “婆母才不是这等眼皮子浅薄,薄情寡义之人!定是你这老嬷嬷假传婆母的话,在这儿仗势欺人,欺压小辈儿!” 宋明礼轻喝一声,“等我回来,定禀明祖母、母亲,请她们好好管教你这等刁奴!” 赵嬷嬷脸色一僵,怒目看着宋明礼,“才不是……” “奶娘李氏,你还记得吗?”宋明礼忽然提醒她道。 赵嬷嬷猛地打了个激灵,浑身一冷。 她当然记得! 奶娘李氏,是夫人的人。可是出了事儿,夫人护住她了吗? 并没有! 奶娘李氏死在大牢里,她的丈夫儿子,都被赶去了庄子上。听说没多久,也出意外,父子俱亡。 一家三口啊!全都死了。 这事儿不可能是少夫人做的,少夫人是想借他们,问出幕后主使。 所以……一家三口的死,是夫人和世子爷弃车保帅。 赵嬷嬷心里怂地那一会儿,宋明礼院子里的丫鬟,已经摁倒了三个嬷嬷。 剩下两个嬷嬷一看这架势,竟都直接认怂,闪到一旁,恨不得躬身请宋明礼赶紧出去。 宋明礼点点头,小姑娘们没白练,牛乳鸡蛋也都没白吃! 配合不错,会使巧劲儿,懂得四两拨千斤的招式。 “回来给大家加鸡腿!”宋明礼对丫鬟们道,“你们回去,锁好院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准放进去!” “是!小姐!”丫鬟们齐齐应了一声。 第一次实战,就大获全胜,小姑娘们的气势更足了。 赵嬷嬷被她们吓得缩了缩脖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明礼出门,蹬车离开。 小丫鬟们也都回去栖迟院,关了门,上了闩。 宋明礼先来到宋家。 宋砚舟正拧着眉头,坐在前厅等她。 “耽误了点时间,我们走,去见二哥。”宋明礼不曾落座,便急忙说道。 宋砚舟却摇了摇头,“秦国公府那边发了话,在衙门交代了人,升堂审问之前,不许我们私下见云启。” 宋明礼闻言蹙眉,“那怎么行?那二哥不是明摆着要吃亏吗?” 宋砚舟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宋明礼,“他吃亏?” 宋明礼不明所以。 宋砚舟无奈扶额,“你是没见秦国公府那三公子。” 宋明礼:“……” 看来二哥,确实下手不轻。 第86章 靖王要插手 “那……总得让我们为二哥请讼师?我和讼师一起去见二哥!”宋明礼道。 宋砚舟又摇头,“衙门指派了讼师给云启,不用我们请。” “衙门指派的人,怎可能用心?”宋明礼皱眉道,“大哥,想想办法嘛!二哥性子执拗,他连你都不肯说,又怎么可能告诉讼师? “若不让我们进去劝劝他,就他那个脾气,明摆着要被人整,要吃大亏的呀!” 宋砚舟叹了口气,拧着眉头。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有腰牌节杖,可以直接进宫面圣。当面向皇上求情。 也可亮出腰牌,让衙门配合他,直入京兆府大牢。 绣衣使的身份,连天牢都能去,京兆府大牢更是不在话下。 但二弟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么早,就亮出自己的底牌……对宋家来说,并非好事。 也会叫皇帝怀疑他的能力。 宋砚舟正在迟疑之间,靖王府却派了人来。 来的正是楚宴辰的一等亲卫,凌霄。 凌霄不苟言笑,看见宋明礼时,不由多打量了一眼。 但未曾叫人觉得失礼,他便已经转开目光。 “我家王爷正在养伤,听闻宋家二公子之事,心中着急,无法亲自前来。 “特命属下前来,看看宋大公子,可需什么帮助?”凌霄态度平和地说道。 宋砚舟连忙拱手,“多谢王爷挂怀!实乃宋家荣幸……” “不知将军可否带我们去大牢,见见二哥?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宋明礼福礼道。 宋砚舟不由看了妹妹一眼……秦国公府已经交代了。 现在,求着靖王爷的人,带他们去大牢看人。这不是借着靖王爷的势,压了秦国公一头么? 靖王的身份,自然是高过国公府。 但靖王肯帮这个忙吗? 凌霄也诧异地看了宋明礼一眼。 宋砚舟连忙清了清嗓子,“小妹不知轻重,还望……” “杀鸡焉用宰牛刀?”凌霄微微勾了勾嘴角,“王爷的意思是,可需王府直接出面调停? “年轻人血气方刚,几句口角不是什么大事儿,双方都有错,若要罚,便要都罚。只抓一边儿的人,怎么成?” 宋砚舟:“……” 什么关系啊这? 靖王不是要借势给他们宋家!靖王是要直接干预这事儿啊! 爹爹没了以后,靖王确实对宋家颇为照拂……但也没照拂到这份儿上? 连此等小事,他都要出面护着宋家? “谢靖王爷好意,但宋家不敢奢求王爷这么大的恩情。”宋明礼颔首道,“我家二哥确实有些冲动,叫他吃点亏,长长记性,在大牢里好好反思也好……但求王爷薄面,帮我们进得大牢,见见二哥。” 宋砚舟再次惊讶看向妹妹……宠辱不惊,进退有度。 他那个被全家娇宠着长大,温柔内敛的妹妹……不一样了。 她长大了,知道人情债最不好还。 她有自己的想法,有主见,也会表达了。 她成熟了,稳重了…… 明明是好事,宋砚舟心里却酸酸的,眼睛也有些胀胀的。 让一个人成长最快的,是痛苦。 妹妹这些年,在顾家……没少受苦啊。 “好。”凌霄叹了口气,表情有几分无奈。 等他跨上马背,与宋砚舟并肩策马时,他才说,“王爷是想,这事儿今日就帮你们料理了,赶紧把人接回来。” 他朝身后宋明礼的马车看了一眼。 “你们还真等着升堂啊?” 凌霄似乎有些不理解,王爷主动大包大揽要帮人忙的时候可不多。 唯有宋家,频频叫他破例,可见宋家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那日,凌霄亲眼见证了王爷对宋家那小孩儿的喜欢,凌霄觉得,王爷也许并非是要宋家欠他什么人情。 他可能纯粹是出于对那小孩儿的喜欢,所以对宋家也更偏爱? 宋砚舟冲他拱手,“且看看二弟怎么说?我们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凌霄点点头。 一行人一起来到京兆府大牢外。 宋砚舟和凌霄翻身下马,宋明礼也被紫苏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她正要跟着大哥往大牢去,却瞧见远处一棵大枣树后头,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探头探脑看着这边,目光焦灼。 宋明礼皱着眉头,思量片刻。 “大哥先去,我随后就来。”宋明礼让其余丫鬟等在原地,她和紫苏,朝那棵大枣树走去。 枣树后藏着的人,盯着大牢院门口,起初没注意她们。 但见宋明礼是冲她来的,她扭头,拔腿就要跑。 “站住!”宋明礼低喝一声。 那小姑娘吓了一跳,僵在原地。 “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只是来看、看看。”小姑娘转过身,见宋明礼衣着华贵,气质高雅,不由更加害怕。 “这里是大牢,又不是戏园子,你探头探脑,窥伺什么?”宋明礼严肃问道。 小姑娘快要吓哭了,揪着衣角,不敢说话。 “若不说清楚,就是要劫狱?同伙何在?如实招来!”宋明礼轻喝。 小姑娘吓得噗通跪在地上,“不不不,我不是!没有同伙,不是要劫狱……我,我只是个卖唱的歌女,我怎么敢啊?夫人饶命啊!” 宋明礼故意吓唬她。 小姑娘也真不经吓,噗通跪得那一下,听着都疼。 “扶她起来,擦擦泪,老实说,你来干什么的?可是来看人的?”宋明礼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儿,温声哄劝道,“正好,我们也是来看人的,若是顺路,说不定,还能帮你看看你要找的人。” 小姑娘一听这话,眼睛唰地亮了。 她推开扶她起来,给她擦泪的紫苏,又跪了下去。 “夫人,奴家是来见恩公的。昨日恩公为了保护奴家,跟别人打了架。 “他们人多,恩公拦着他们,叫奴家跑!奴家躲起来,偷偷地看了……恩公被抓来了这里! “恩公都是为了我,才动手的,他不是坏人!” 小姑娘说完,着急忙慌地从身上摸出几小块碎银子,还有些铜板。 “这些,这些是奴家卖唱所得,奴家身无长物,只有这点儿银子,求夫人带去给恩公,让他能打点狱卒,少吃些苦头。” 小姑娘虽然很怕,但目光澄澈明净。 看她穿着打扮,实在是不富足的样子,这点儿钱,是她全部家当了? 才不过第一次见面而已,她就敢把自己的全部银钱拿出来,给一个陌生人,且是刚刚吓唬她的陌生人。 这小姑娘,还真是天真又淳朴。 宋明礼叫紫苏拉了他起来,温声问道,“救你那恩公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 小姑娘呼吸一紧,小脸儿倏儿红了,“看起来年纪很轻,不知是否到了弱冠之年?墨染的剑眉,目光如炬……” 宋明礼和紫苏对视一眼…… 呵,这是英雄救美,撩动芳心了啊? 第87章 机缘 再仔细一听。 宋明礼叹了口气……难怪瞧见这小姑娘,她的眼皮子就老跳呢! “那男子,是不是这么高?不胖不瘦,精壮结实,鼻子、嘴跟我还有点儿像?”宋明礼比划道。 小姑娘这才敢抬头,仔细打量宋明礼。 “诶?真的耶!像!” 能不像么,她亲二哥。 “原来我二哥不肯说,他为什么要打秦国公府三公子,是为了护着你呀?”宋明礼叹道,“他怕他说出来了,秦国公不饶你?” 小姑娘一听,两眼噙泪,“恩公是好人!我不想再连累恩公了! “夫人,您说的是哪家?奴家去给他们家磕头赔罪!求他们放过恩公!” 小姑娘膝盖真是软,说着又要跪。 宋明礼赶紧拦住她,“别动不动就下跪,上跪天地君主,下跪父母先祖,你给我站直了! “我二哥为了救你,进了大牢也没把你说出来,你也得争点儿气! “是那秦家三公子非要调戏你,你有什么错?长得好是错吗?唱的好听是错吗?明明是他见色起意,小人行径! “咱们有理,不用怕!” 小姑娘闻言一震,惊讶又崇拜地看着宋明礼。 她小声喃喃,“恩公一家子,都是英雄好汉啊!” 宋明礼忍俊不禁,“跟我讲讲昨日事情的详细经过,哦,还有你的身世来历,都告诉我。 “我们会联系讼师,只要我二哥真是路见不平,为了救你才出手!他不但不会被重罚,那秦国公府还要跟我们赔礼道歉呢!” 小姑娘一听,连连点头,“我叫叶蓁,是个孤女,被干爹干娘收养。干爹眼盲,但拉得一手好二胡,干娘会唱曲儿,但…… “她坏了身子,不能有孕。所以他们收养了我……上个月,干娘走了……我跟干爹一路卖唱到京城。 “干娘说,我生父母家里,应该是京城的,他想带我找到我生身父母……因为干爹他身体不好,怕不能陪我几年了。 “他也思念干娘……说,等安顿了我,他就可以去陪干娘了……” 小姑娘脸上带着微笑,眼里却全是泪。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往下掉。 紫苏泪窝浅,听着听着,也跟着频频抹眼泪。 但宋明礼却盯着小姑娘,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儿来——孤女,卖唱,拉二胡的瞎子收养…… 好像都对上了呀?! “走,我们上车,坐在车上慢慢说!”宋明礼拉着叶蓁的手就走。 紫苏赶紧抹了眼泪追上。 “小姐!小姐!大少爷他们还在大牢那边等着!我们不去见二少爷了吗?”紫苏见宋明礼坐上马车,连忙问道。 “告诉大哥,我不去见二哥了!”宋明礼果断道,“想问的都清楚了,还问他作甚!他想瞒,就叫他憋在肚子里!” 紫苏也赶紧爬上马车,“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去找讼师?” “去秦国公府!”宋明礼笃定道。 紫苏愣了愣。 叶蓁这次,倒是反应快,她连忙抹去脸上的泪,“夫人您放心,奴家这次不会怂了!是他们家三公子调戏奴家,奴家已经告诉他了,奴家卖唱不卖身!他却要硬来,还推倒了我爹,我爹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我还没问他们要医药费呢!” 宋明礼闻言,不由笑了。 这小姑娘虽小,但跟着父母卖唱,混迹市井,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呀! “对,就是这样!所以,你不用怕。”宋明礼笑着朝她点头,“而且,还有我呢。我二哥既然救了你,我们家救人救到底!不会不管你的!” 叶蓁感激地看着她,“夫人,您一家都是好人。” 宋明礼笑了笑。 也是这叶蓁,值得他们救。 若是昨天,叶蓁脱身之后,自顾自跑了,今日也不来大牢,她遇不上叶蓁,便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宋明礼的马车,停在秦国公府。 秦国公府的管事,问明她身份,一脸不悦的嘲弄。 “哟,宋家是真不行了呀?二少爷闯了祸,大少爷、宋夫人都不来,叫一个出了门的闺女来赔礼道歉?” “像话吗?!” 宋明礼哼笑一声,“谁说我是来道歉的? “我二哥路见不平,出手相助,避免你们家三公子铸成大错!你们当好好向我二哥道谢才是!” 秦国公赵家的管家一听这话,好险把鼻子气歪。 “哈!宋家二少爷打了人,你一个宋家嫁出门的女儿,还敢跑到我们国公府大放厥词!简直岂有此理! “来人呐!把这不知所谓的妇人给我打出门去!” 管家叫了赵家的家仆上前。 宋明礼却平静道,“我是来见国公府夫人的,夫人的一块心病,我如今得了‘治病’的准确消息,你不要拦着!耽误了你家主子的大事!” 管家闻言一震,狐疑看着宋明礼,又看向宋明礼身后的丫鬟。 宋明礼的丫鬟,穿着也都很讲究。 唯有一个女子,一身粗布衣裳,已经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跟宋明礼一行格格不入。 只是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容貌。 管家拧着眉头,“世子夫人不可乱讲!这些年,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我家夫人已经不堪其扰……身体愈发不好了! “若是公子们之间的矛盾,倒还好说。若是欺骗、刺激了我家夫人,那罪过可就大了!便是国公爷,也绝不能饶你们!” 宋明礼微微颔首,“管家放心,都是做母亲的人,我能明白国公夫人的心情,此等事情,我断不敢开玩笑。” “你等着!”管家觉得,宋明礼是忽悠他。 但这么多年,主子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信错,不愿错过。 但凡有消息送上门,一定派人去查证真伪。 但结果还是,一次次看到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如今全家上下,都不敢抱希望了……就连国公夫人自己都觉得,那孩子,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念想一绝,人立刻衰败下去,眼看时日无多。 如果宋氏不是诓骗国公府,她真有消息……或许夫人还有救? 管家心中惴惴不安,他既怀疑宋明礼,又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宋明礼等人,被请进花厅坐等。 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却只等来管家和一个老嬷嬷。 宋明礼有些失望……她原以为,能见到国公夫人呢。 第88章 母女相见 “这位是夫人的陪嫁嬷嬷,”管家道,“世子夫人有什么话,可以告诉嬷嬷。” 那嬷嬷脸面严肃,不苟言笑地打量宋明礼一眼,“世子夫人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我想见见国公夫人,当面告诉夫人。”宋明礼平静且笃定。 嬷嬷皱起眉头,“夫人身体抱恙,恕不见客。” “若不是客呢?若是她最想见的人呢?”宋明礼朝一旁的叶蓁看了一眼。 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叶蓁有些茫然紧张,也有些好奇。 见嬷嬷打量自己,她立即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恩公的妹妹说了,不能怂! 嬷嬷怔了怔,暗暗吸了口气,却又谨慎道,“这些年,前来认亲的多了去了,多得是比她更像的人!” “所以我才说,要见见国公夫人。母女连心,是与不是,恐怕要国公夫人亲自见了才知道。”宋明礼说道。 谁知嬷嬷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唉……晚了,太晚了……” 宋明礼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 前世,国公府可是认回了女儿,国公夫人大喜,请戏班子大张旗鼓的唱了五天的戏,摆了五天的流水席,大宴京都百姓。 她前世闷在顾家内宅,很少出门,都听说了这件事! 这一世……她来晚了?国公夫人……已经不在了? “夫人眼睛看不见了……”嬷嬷垂眸暗叹,“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哭,把眼睛哭坏了。” 宋明礼悄悄松了口气……吓死了,还以为人不在了。 “这样啊……我倒是认识一位医女,医术精湛,或许可以为国公夫人看看眼睛。”宋明礼温声道,“而且,这是心病,心药已经送到门前,何不试一试呢?” 嬷嬷迟疑地看了宋明礼一眼。 宋明礼立刻吩咐紫苏,“快回去,带南星过来。” 嬷嬷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虽然宫里的太医,都没能看好国公夫人的眼睛……但万一呢?万一这医女真是奇才呢? 嬷嬷自己都觉得……她老了老了,倒学会异想天开了。 但哪怕有一点希望,她也想让夫人再试试。 看着夫人一天天颓败下去,她心里疼得慌。 一直等到南星来了之后,嬷嬷才带了宋明礼一行去内院,拜见国公夫人。 “连娘,谁来了?”国公夫人听到脚步声,咳咳了几下,有气无力的问道。 连嬷嬷立刻跟宋明礼以及屋里的小丫头摆手。 她到床边,拉着国公夫人的手道,“府上请来了一位医女,医术精湛,让她给夫人看看。” “不必了,”国公夫人摇头,“我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必再折腾了。” 国公夫人脸色颓唐,似乎并没有什么求生意志。 她转身面朝里,拉上被子,懒得跟人交流。 嬷嬷起身,对宋明礼摇了摇头。 就这么离开?宋明礼可不甘心,想来日后国公夫人知道今日就这么错过,也要抱憾。 “国公夫人,晚辈今日遇见一位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她两三岁时被人拐走,带离京城……” “世子夫人!”连嬷嬷脸色大变,厉喝一声,“您!您胡闹!来人,把她赶出去!” “连娘,让她说……咳咳咳,让她说完。”国公夫人没转身,却是支棱着耳朵在听。 宋明礼看了叶蓁一眼,“你来说。” 叶蓁有点儿紧张。 她搓了搓衣角,尽管一开始不明白,但到这会儿,再怎么迟钝也该看明白了。 难道恩公的妹妹,怀疑她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女儿? 叶蓁不敢有太多期待,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她一边讲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边望着床榻上,那位夫人面朝里,背朝外,蜷曲在床上的背影。 国公夫人赵唐氏,听着听着,渐渐转过了身子。 她睁着眼睛,眼里浑浊一片,她似乎很努力地想看清说话女子的相貌。 但她的眼睛,却不肯配合。 赵唐氏脸上压抑着激动和焦灼,“你……你叫叶蓁?十五岁?” “也许十五,也许十六,”叶蓁实诚道,“干娘收养我的时候,拿不准我到底三岁还是四岁,她说我太小,太瘦了。” 赵唐氏哆嗦着嘴唇,茫然地向前伸着手,“让我……让我摸摸你,行吗?” 叶蓁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宋明礼。 宋明礼冲她微笑,“你自己决定。” 叶蓁深吸一口气,迟疑片刻,来到床边。 她抓着赵唐氏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赵唐氏轻轻摸着她的脸,不由热泪盈眶,“我想看看你……不管你是不是,我都想看看你!可我的眼……我的眼不争气!” “夫人,能否叫我看看您的眼?给您把个脉?”南星忽然说道,“依我的判断,您现在还能瞧见点光亮,一个月之前,也都还能瞧见模糊的人影,是吗?” 赵唐氏寻着声音,向南星的方向看过来。 连嬷嬷已经激动地连连点头,“对对!说的正对!” 连嬷嬷说完,忙不迭地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祈祷南星真是上天送来的奇才,能医治自家夫人。 “夫人,叫……叫这位医女,给您看看!”连嬷嬷激动得哽咽。 赵唐氏迟缓地点点头。 叶蓁正要起身,给南星让地方。 赵唐氏却一把拉住叶蓁的手,神色惶惶,不舍得松开。 “夫人,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着。”叶蓁也吸了吸鼻子,“不管您是不是我的母亲,我都在这儿等着。” “好……好孩子。” 赵唐氏这才恋恋不舍地松手,让南星为她把脉检查。 南星仔细地把了脉,又掀开她的眼皮检查。 “夫人,您的眼睛还能恢复,”南星声音低缓,“完全恢复有些难,但是依稀见人还是能做到的。” “真……真的?!”连嬷嬷惊呼一声,连忙捂嘴。 赵唐氏也十分激动,“当……当真可以吗?” 南星笑了笑,“我现在就给您扎针,立时就能缓解眼部到头上的疲劳,筋脉不那么紧绷着,您便能瞧见模糊人影。 “但这只是暂时的,若想要恢复,须得好好保养,不断巩固效果,日常注意休息,切不可再以泪洗面,方能见效。” “夫人!”连嬷嬷声音轻颤。 她神情急迫,想劝自家夫人,又怕刺激了夫人。 “现在……现在便可看见人影?”赵唐氏也激动而迫切。 “对,须得扎针,会有些酸疼。” “不……没有更疼的了!我这心,疼了这么多年,没有更疼的了!”赵唐氏热泪涌上眼眶。 南星轻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别哭了,为您自己,也为了见到您的女儿,更要爱惜身体呀!” 连嬷嬷赶忙上前,为她擦眼泪。 第89章 干娘 赵唐氏也深吸几口气,调整呼吸,压下眼泪。 宋明礼等人退出里间,等在屏风外头。 只有叶蓁,被赵唐氏留在里头,不肯让她离开。 紫苏这会儿,才找到机会,悄悄问宋明礼。 “小姐怎么知道……”紫苏好奇地眨着眼睛。 宋明礼:“……” 呃,总不能还说是做梦梦到的? “缘分。”宋明礼高深莫测道。 紫苏怔了怔,不由对自家小姐肃然起敬。 南星说“有点疼”还真不是瞎说。 赵唐氏这些年,心疼地都麻木了,也忍不住被扎得吸气。 不单纯是疼,还有种酸酸沉沉的感觉…… 而且,她一吸气,叶蓁就不由自主,温柔的握住她的手,用柔软的掌心,轻轻揉着她的手。 是讨好,还是关心——赵唐氏很能分得清。 眼睛看不见的人,其他感觉,似乎会变得更加敏锐。 她看不见叶蓁,但她越发觉得,叶蓁很亲切,太亲切了。 南星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留针一刻,她又开始取针。 “嘶……”赵唐氏吸了口气。 “取针应该不会很疼。”南星半是哄劝,半是安慰道。 “不是!”赵唐氏激动地说,“我看见了,我看见幔帐,屏风,看见窗户了!” 连嬷嬷在一旁激动地要哭。 她连忙拿帕子捂着口鼻,不敢哭出声,生怕勾的夫人再哭了。 南星却是笃定地微笑,“停一会儿看得更清,但要好好休息,不能看太久,这个效果还是暂时的。” “好!好!”赵唐氏这会儿不再固执,反而像听话的孩子。 等南星取了针。 连嬷嬷送她出来,“夫人说,想单独跟叶姑娘待一会儿,世子夫人请移步小厅,稍事休息。” 宋明礼带着丫鬟和南星,去了小厅坐着喝茶。 连嬷嬷回到赵唐氏身边。 也不知这母女、主仆三人都说了什么。 约莫有两盏茶的功夫,连嬷嬷又来请宋明礼,但态度已经和先前,大有不同。 她恭恭敬敬地朝宋明礼蹲身行礼,好似拜见地是自家主子一般。 “世子夫人,我家夫人请您过去。” 宋明礼来到内室。 “宋姐姐……”叶蓁眼圈儿红红,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我……我找到生母娘亲了。” 叶蓁趴在她肩头,呜呜哭了起来。 宋明礼诧异看向连嬷嬷。 “我们夫人亲自确认了,错不了!就是我家小姐!”连嬷嬷激动道。 国公夫人掀开被子,让人扶她起身。 她竟要向宋明礼行谢礼。 “诶!使不得!”宋明礼慌忙搀扶她,“国公夫人,您是前辈!这可折煞我了!” “不哭不哭……”国公夫人对自己嘟囔道,“养好了眼睛,我还要好好看看蓁儿呢! “明礼啊,我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这是我心头的一块病啊! “这辈子若是见不到蓁儿,我死了都不能安宁啊!是我大意,才把她弄丢了,我对不起她!” “母亲……我,我虽吃了苦,却也过得很好,干爹干娘都是好人!”叶蓁连忙扶着她说道。 看她们母慈子孝的样子,宋明礼心头暖洋洋的。 就算不为二哥,单纯能帮助她们母女早点相遇,早点相认……宋明礼也觉得,太值了。 “对了!快去!快去告诉国公爷!” 国公夫人急道,“快叫他去京兆府撤案,接宋家二公子出来!叫他亲自去!不可怠慢了宋家人!快点!” 国公夫人连声催促。 “是是是!”连嬷嬷也赶紧答应,“老奴这就去!” 连嬷嬷抹了下脸上喜悦的泪珠,拔腿就往外疾走。 宋明礼琢磨着,既然人家母女相认,自己也该“功成身退”了。 哪知国公夫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谢谢你啊,明礼!若不是你,我……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蓁儿……” 叶蓁连忙朝宋明礼蹲身行礼,“谢宋姐姐!” 宋明礼心中轻笑……见还是能见到的,只不过晚了些时候相认。 也不知前世,她们是如何相认的? 是那位盲人父亲,帮叶蓁找到了生母吗? 宋明礼突然道,“蓁儿的养父那边……” “一会儿就叫人跟蓁儿一起,把他接回来。他们夫妻,将蓁儿视如己出,照顾长大!是蓁儿的恩人,也是国公府的恩人……说起来,也是救我命的恩人。国公府会好好为他养老,让他安度晚年的!”国公夫人正色道。 叶蓁也重重点头。 宋明礼觉得,这结果挺完美的。 国公夫人却拉着她的手,将一枚触手生温的玉佩,塞进她掌心。 “这是……” “这是我祖传玉佩,原本是给蓁儿准备的,但蓁儿说什么都要将这玉佩送给你。”国公夫人道,“我越觉得,蓁儿说得对,若不是遇见你。若不是你家哥哥管了这闲事,我没有女儿,她也没有生母……你宋家兄妹,是我们的恩人! “这玉佩,是传给我家女儿的。愿明礼体恤我为母的心肠,让我今日再多个女儿!” 国公夫人的眼睛还看不清明,但她已经能瞧见宋明礼的人影儿。 她目光灼灼看着宋明礼,“做我的干女儿,你愿意吗?” “这……”宋明礼有些受宠若惊。 这可是秦国公府呀!异姓爵位的极位! 本朝异姓不得封王,人臣能作到秦国公,已是顶天儿的爵位。 “宋家地位尴尬,侯府名声还有些差,我不想连累国公夫人。”宋明礼坦言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国公夫人将脸一沉,“宋家那是朝中事,跟我们内宅女子有什么关系?侯府名声差,那是侯府的事儿,跟你明礼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为此,就不必推脱,宋家护不了你的时候,干娘还能护着你!” 叶蓁也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明礼,“姐姐!母亲是真心的!你不必有太多顾虑!我也想跟姐姐做姐妹!” 国公夫人将玉佩塞进宋明礼的手中,合上她的手掌,“叫声干娘,叫我听听?” 宋明礼:“……干娘。” “哎!”国公夫人笑起来,“一日多了两个女儿,我好福气啊!” “南星,以后日日来给干娘看诊,照顾好干娘的身体。”宋明礼对南星道。 国公夫人闻言一乐,“说到底,还是我占你便宜了!” “干娘,既是一家人,怎么还跟我算这个?”宋明礼笑道。 “对对,你说得对!”国公夫人欢喜不已。 第90章 孙氏的算盘 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经卧床不起,有半个多月的赵唐氏,今日说什么都要更衣梳头,亲自送宋明礼离开。 宋明礼劝她不必如此郑重。 南星在旁道,“久卧伤气,趁着这股心劲儿,稍微走动一下,对元气恢复大有好处。” 赵唐氏更高兴了,非要赏南星一匣子金豆子,金花生。 南星摇头摆手,说这“诊金”太贵了,要不得这么多。 赵唐氏却道,“我能亲眼看见蓁儿,再多十倍也不多!” 宋明礼冲南星点点头,叫她只管收下,这不是诊金,是国公夫人的心意。 管家听闻,国公夫人竟然亲自起身,往外院来时,惊讶极了。 他连忙带着人,过来迎接,看国公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但见自家夫人,对着那宋氏,竟然热情备至,亲切得跟见着自己“亲闺女”似的,他都蒙了。 管家挠挠头,暗自嘀咕,“难道那宋氏,是夫人走失的女儿?呃……不对,年纪不对呀。” “赵管家,以后明礼就是我的干女儿,是咱们府上的小姐!不可怠慢!记住了吗?”国公夫人盯着赵管家说道。 赵管家被夫人那么一看,不由一愣。 夫人不是瞧不见了吗?怎么一下子就看到他了? “还有!老三那个逆子!他真是大逆不道!他在哪儿呢?把他给我绑到家祠去! “请出家法,狠狠地打一顿!把他赶去庄子!国公府太小!装不下他!哼!” 赵唐氏想起自己的宝贝亲闺女,要靠和养父卖唱为生,就心疼。 再想到,小姑娘卖唱本就不容易,还差点儿叫老三那个庶子给调戏了——她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若不狠狠教训那个庶子!她简直咽不下这口气! “是是!”赵管家连忙躬身答应。 嚯!谁说夫人老了,不行了? 夫人这么一起来,威风不减当年啊! 赵管家擦了擦冷汗,带着几分敬畏看向宋明礼……这位小宋氏,不简单啊! “等国公爷回来,我跟他说,咱们府上要唱几天戏,摆流水席,好事儿!这是大好事儿!我要让京城的百姓跟我一起高兴!”国公夫人笑容明朗。 叶蓁有几分羞涩,“不,不用了母亲。” 她还不习惯叫娘,“母亲”带着恭敬,以及客气。 赵唐氏没有勉强她,能找回女儿,已经很好了。其他的……慢慢来。 宋明礼打听到秦国公府的国公爷,已经去了京兆府。 她便没有再往衙门或是宋家去。 临出门前,她的人跟赵嬷嬷打了一架。 她得赶回顾府,免得她的人,叫孙氏欺负了去。 谁知,她的马车到了顾家门口,却被门房拦了下来。 门房颇有几分为难道,“少夫人……那,那个……” “呵,少夫人好大的气性!敢跟婆母叫板!跟婆母的人动手!” 赵嬷嬷这次带的人更多,拦在门口,朝宋明礼冷嘲道,“这小小侯府,怕是容不下少夫人了!少夫人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 宋明礼连车都没下,掀开车窗帘子,“这是赵嬷嬷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亦或是世子的意思? “是谁要赶我回娘家?我不能只听你一个下人的一面之词?” 赵嬷嬷冷冷一笑,“夫人的意思,就是世子的意思!” “哦,”宋明礼淡淡道,“这是要和离?请世子把和离书给我,我今日就带着人走!” “呵?和离?”赵嬷嬷冷笑,“少夫人不敬长辈!跟长辈叫板动手!德行有亏!侯府要休妻!” 赵嬷嬷在门口叱骂宋明礼。 孙氏和苏怡,就在院内不远处,冷脸听着。 苏怡有些激动的挽着孙氏的胳膊,“姨母,宋明礼会走吗?” 孙氏不由瞪她一眼,“你盼着她走啊?” 苏怡垂头没说话。 孙氏不悦道,“眼皮子别那么浅薄!她在我们顾家住了这么多年!不让她吐出点儿什么,就叫她这么走了,岂不便宜了她? “你也管家这么些个日子了,侯府的情况,你也清楚!我这是叫她往外拿钱呢!她若聪明点儿,不愿做个侯府弃妇!就该乖乖的拿出钱来!” 苏怡闷闷地嗯了一声,“我明白,姨母。” 苏怡捶在袖中的手攥紧……宋明礼一日不走,她就一日不能光明正大的做正头夫人! 姨母说的轻巧!她懂自己的辛酸和憋屈吗? 她能体会下人、甚至连那个婢妾小翠,都敢踩她一脚的痛苦吗? “我自认才德无亏,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侯府老小,我宋家虽然不复昔日荣光,”宋明礼冷声道,“但宋家的女儿,也不是任由你们这般作践的! “侯府若要我离开,就给我和离书,且我要带走景佑!否则,咱们就衙门里见!我定要告侯府作践忠臣良将之后!” 赵嬷嬷被她冷峻,丝毫不怯的气势镇住,不由后退一步,气势大减。 赵嬷嬷正要退回去,问问夫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却见世子爷正好从外头回来。 “这是干什么呢?”顾青山看着门口对峙的阵仗,不由皱眉呵斥宋明礼,“你怎么整日都不消停?” 宋明礼懒得跟他说话,啪地放下帘子。 “你……什么态度?!”顾青山怒道。 赵嬷嬷连忙上前,对他耳语一番。 顾青山冷哼一声,“这不胡闹嘛!” 他阔步进门,瞧见孙氏和苏怡正在不远处。 他上前对孙氏道,“在门口闹,生怕街坊四邻不来看笑话?赶紧让她进来!” 苏怡一听这话……顾郎比孙氏还不想让宋明礼走呢! 她顿觉委屈,眼底浮起一层泪光。 孙氏哼道,“她二哥被抓了!国公府揪着这事儿不放,让衙门重罚!现在让她进来,万一连累了咱们呢?” 苏怡也帮腔道,“姨母也是为侯府考虑啊!” 顾青山沉吟片刻,“她是嫁出门的女儿,国公府就算揪着宋家不放,也不至于牵连到咱们头上?母亲多虑了!” “你傻呀!趁着这机会,你把她送回宋家去!宋家的事儿,她一个出了门的闺女,跑得那么快干什么!” 孙氏低声道,“届时,宋家看你把人都送回去了,肯定要慌了,他们免不了跟你说好话。也要给些补偿! “那时候,你再把她接回来!” 孙氏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顾青山却有些迟疑……主要是,上次宋明礼回娘家,他在那兄弟俩手里吃了亏,牙都摔出血了! 他现在想起那兄弟俩都犯怵。 “直接问宋明礼要就是了,让她回去跟她哥哥要钱!我可不想去宋家……”顾青山低声道。 第91章 拈酸吃醋,羡慕嫉妒 “世子爷,我家小姐问,和离书准备好了吗?”紫苏下了马车,冷脸朝院儿里问道,“若是准备好了,就让我们院子里的人,带着东西出来!” 顾青山脸色一沉,“谁说我要和离了?” “表哥……是心里舍不得她?”苏怡在一旁,酸溜溜的小声道。 顾青山一听,更为恼火,“你怎么只会拈酸吃醋?正事儿帮不上我一点儿,这上头倒是会计较!” 苏怡一听,顿时更加委屈。 她两眼含泪,惊愕不已地看着顾青山。 顾青山心里正烦着,也顾不上照顾她的情绪,他转身去跟宋明礼说话。 顾家的二少爷,顾长海,今日从学院回来。 瞧见自家门口,这么热闹,他没直接回府。 却是躲到一旁,叫小厮去打听,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等小厮打听完回来,顾长海听得一乐。 “大哥是不是眼神儿不好?宋明礼那么漂亮,他跟那苏怡搅和什么?”顾长海摇头道,“若是我,我肯定把宋明礼调教得服服帖帖,唯夫是从!” 小厮听得一愣,这话……有点儿轻佻啊? 不过,二少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小厮赶紧岔开话题道,“二少爷要过去劝劝大少爷吗?” “劝什么劝?”顾长海轻嗤,“现在劝,还早了点!等等看,等我那好大哥欺人太甚,把宋明礼这小娘子给欺负哭了,我再去…… “我来个英雄救美,义正严辞地怒斥我大哥一顿!宋明礼肯定对我感激不尽!呵呵,我这嫂嫂,人美心善。 “她若是感激我,好处自然少不了我的!就是……替我哥‘照顾’嫂嫂,也不是不行!” 顾长海摸着下巴,笑容意味深长。 小厮暗暗吸了一口气,恨不得堵上耳朵。 娘呀!二少爷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不是怕被宋家连累吗?”宋明礼冷声道,“让我陪嫁的人出来,景佑归我,和离还是休妻,都随你的便。” 顾青山看着油盐不进的宋明礼,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的他,此时更气。 “你下来,咱们院儿里说话!”顾青山沉声道。 “不是不让我回去吗?”宋明礼道,“我的马车,可都停这儿半天了。” 顾青山咬了咬牙……他远远看见一行宽大的马车,正往侯府这边来。 那么大的车架,定是什么权贵人物。 惟恐叫人再看了热闹,顾青山连忙对门房摆手,“开门,叫马车进去。” 顾青山原以为,那宽大的马车,只是路过侯府。 可没想到,宋明礼的马车还没完全进院子,嘚嘚而来的大马车,却是恰恰停在了侯府门口。 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位衣着不俗,气质更是不俗的大管事。 “那不是侯府少夫人的马车吗?”大管事热切道,“少夫人,少夫人留步!” 顾青山狐疑看着这大管事,上前问道,“这位是?” 赵管家朝他拱了拱手,“在下秦国公府大管家,跟了家主姓赵,特来拜谢贵府少夫人。” 顾青山听得一愣一愣的。 是他听错了?还是这赵管家说错了? 秦国公府不是要找宋家的麻烦吗?拜谢是什么鬼? 紫苏已经扶着宋明礼下了马车。 宋明礼上前,“赵管家?你怎么来了?” “是国公爷回来了,瞧见夫人竟然起来了,而且更衣梳妆,神采奕奕。国公爷太高兴了! “细问之下,是少夫人您救了我们夫人呐!国公爷对先前的事儿,心里十分愧疚! “这不,无论如何,叫赵某送来这些礼物,既是道歉,更是道谢!” 赵管家十分客气热情。 顾青山在一旁看得很清楚,这不是客套,是发自肺腑的热切。 他眯着眼睛,心中正疑惑不解。 那赵管家却挥手,叫后头的几辆马车上前,“这是我们国公爷专门给少夫人准备的谢礼,您看,给您放在哪儿? “赵某带了人手,直接给您搬进库房放好如何?这是礼单。” 赵管家将礼单双手递给紫苏。 顾青山浑身一震…… 国公府的大管家呀!他便是把礼单直接给宋明礼,都用不着这么客气! 可他竟然恭敬地给了宋明礼的丫鬟? 这是把宋明礼当主子一样敬着了! “国公爷太客气了,不过是叫我碰上了。”宋明礼含笑道。 “碰上便是缘分!”赵管家道,“国公爷说,您这是给他找回来两个至亲的亲人! “国公爷与夫人,感情甚笃,看我家夫人卧病在床,国公爷比谁都心焦。今日回府,看到夫人像换了个人! “您不知道他有多高兴呢!国公爷交代了,您说什么都不能拒绝,过几日的宴席,您和四小姐都是主角儿!” 宋明礼闻言便没有再客套。 她叫赵管家带的人,把送来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搬去栖迟院的库房。 顾家人见状,哪里还敢拦着宋明礼,不叫她进府? 顾青山恨不得叫人铺了红地毯,一路给她铺到栖迟院去。 孙氏在一旁,眼巴巴看着那一抬抬贵重的礼物,忍不住吞了好几口唾沫。 “怎么回事?打听的消息出错了?” 孙氏满脸满心地纳闷儿,“不是说,宋二打了赵三公子,国公府气得要重罚他?送礼给她,是什么意思?” “你们真是……”顾青山狠狠瞪她们一眼,忙不迭地去招待赵管家。 别看只是个管家,也看是什么门第的管家! 秦国公府的管家,如今比他这落魄侯府世子都有面儿! 苏怡嫉妒又怨恨地看着那一抬抬的礼物,她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撕烂了。 “顾郎……”她想唤住表哥。 哪知表哥追着那赵管家,跑得比兔子都快。 苏怡眼睛都嫉妒得发红。 “我这岂不是……又得罪她了?”孙氏有些懊恼,“哎哟,我头晕,我得回去躺躺。等会儿山儿问什么,你替我应着!” 孙氏对苏怡交代一句,立刻躲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苏怡更气了……姨母这是不想面对表哥的怒气,让她来顶包呢! 国公府这一趟礼物送的,整个侯府都盯着栖迟院。 小翠忙不迭的梳妆打扮,要去给宋明礼请安,“春桃,你得提醒我啊! “虽然少夫人宽厚,不让我站规矩。但小妾伺候主母,这是我的本分!你得提醒我去晨昏定省呀!” 春桃:“……”你这讨好的样子,不要太明显! 顾青山送走了赵管家,隐约知道了宋明礼帮着国公府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 至于别的,赵管家不肯多说,他也琢磨不明白。 赵管家一走,他便马不停蹄的往栖迟院来。 第92章 她本事不小! 不止顾青山,就连顾长海,都借口给祖母母亲请安,进了内院,借机跑到嫂嫂的院子外头晃荡。 小翠也在这儿,这栖迟院内外,可热闹极了。 宋明礼懒得应付这些个人。 她帮了二哥,又能护住自己院子里的人,便已经是达成所愿。 至于其他的,都是额外收获,是上天所赐的礼物。 “小翠,我乏了,得去睡会儿,你替我送送世子。”宋明礼打发两人道。 “明礼!”顾青山急了。 “世子有话,明日再说!今日担心我二哥的事儿,我起了个大早,那赵嬷嬷,假借母亲的口,拦着不叫我出门。 “甚至领着几个粗壮的婆子,打了我院子里的丫鬟,我这心口呀……闷得慌。” 宋明礼淡淡看着他,“世子问清楚了这些事,咱们再聊。”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起身道,“你放心,这次,我肯定给你个交代!” 小翠扶着顾青山的胳膊,要送他出门。 顾青山却避嫌似的,赶紧甩开了她的手,又连忙去看宋明礼。 他发现,宋明礼根本没看他,而是径直进了内室卧房。 他心里顿时一空,酸酸涩涩的感觉蔓延开来。 顾青山一出门,就瞟见顾长海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 他立时想到宋明礼那张明艳的脸。 他脸色一沉,“长海!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给我过来!” 顾长海没见着宋明礼,被他哥揪着耳朵提走了。 崇明堂的顾老夫人听说了今日这些事,惊得瞪大了眼睛,喝水都呛了。 “不能?”顾老夫人眉头紧缩,“这势头不对呀? “顾家现在形势走弱,越来越吃力……宋氏反倒扶摇直上,逢凶化吉,如鱼得水…… “不对!这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顾老夫人叫来自己亲信的石嬷嬷,“你去找那位大师,带上我的信物,不加他人之手,你亲自去请!” 石嬷嬷连忙收起顾老夫人的信物,躬身答应。 当天傍晚,石嬷嬷便换了身粗布衣裳,从角门,悄悄离开顾府。 靖王府这边,安安静静。 但楚宴辰心里,可一点儿都不安静。 “装受伤真不是人干的事儿!”楚宴辰烦躁道,“本王回了京,却哪儿都去不了,真是麻烦!” 他还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只等着凌霄赶紧回来禀报。 凌霄陪着宋大少爷进了大牢,见了宋二少爷,他便回来了。 “怎么样?把人放出来了?”楚宴辰见他回来复命,立刻问道。 凌霄摇了摇头,“宋家小姐不让卑职去京兆府要人。” “嗯?为什么?”楚宴辰一脸疑惑,“她跟宋二,关系不好?” “那倒不是……”凌霄抓了抓脑袋,“依卑职之见,她可能是不想欠王爷这么大的人情。” “她只求卑职带她去大牢见宋二少爷。” 楚宴辰一听,一肚子闷气。 “呵……现在又不想欠本王人情了?由得了她?” “不过到了大牢门口,宋家小姐忽然走了……连大牢的院儿都没进。 “卑职只带着宋大少爷进去了一趟。但宋二少爷也是固执,什么都不肯说,把宋大少气得拂袖而去。” 楚宴辰闭了闭眼睛,被这一家子气笑。 “一个胆小,一个迂腐,一个固执! “都是宋大将军的儿女,怎么就没有一个像宋大将军那么豪爽的人!” 凌霄愣了愣…… 胆小?说得是宋家小姐么? 凌霄觉得,自家王爷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他抓抓脑袋,正琢磨着如何跟王爷解释……那宋大小姐不像是胆小的人。 但豪爽的楚宴辰已经发话了,“不必她求了,本王就当还她人情! “你现在就去京兆府,传本王口谕,让京兆府放人!国公府那边,你去告诉赵毅,他若管教不好儿子,本王不介意替他管教!” 凌霄怔了怔,“王爷这么偏帮着宋家?” “启禀王爷,”亲卫在门口小声道,“小伍已经醒了,太医说,人醒了,问题就不大了。余下慢慢恢复即可!” 屋里静了一瞬。 凌霄喜上眉梢,“今晚卑职想去看看小伍!” 他与小伍,皆是少时便跟在王爷身边,一明一暗,保护王爷安全。 楚宴辰也不由嘴角微弯,“宋家值得本王这么偏帮。” 凌霄微微一怔,想起小伍受伤的缘故,连忙正色拱手,“是,王爷!” 凌霄前往京兆府,传靖王口谕,让京兆府放了宋云启。 京兆府尹惊讶地看着凌霄。 “凌将军是不是搞错了?” 凌霄不悦皱眉,“哪里搞错了?两人当街打架,而且赵子业带人更多,五六个家仆都动了手!凭什么只抓宋云启一个人? “若要抓人,把赵子业和他的家仆全都抓起来,一起关着!” “不是不是……”京兆府尹连忙解释,“宋云启已经放出来了,而且是秦国公亲自来接的人。 “阵仗还挺大的,专门备了鞭炮,山泉水,锦衣华服把人从牢里请出来的……” 这回轮到凌霄惊讶疑惑地看着府尹,“府尹大人没睡糊涂?” “凌将军说笑了,这才申时呢,本官怎么会睡糊涂呢?”府尹笑道,“我还以为是凌将军去了国公府交代,原来您不知道这事儿啊? “那秦国公这一出儿,是为什么呀?” 凌霄哪里知道为什么。 他出了京兆府衙门,立即去打听这事儿。 虽然人已经出来了,但不问明白,他也没法儿回去向王爷交代呀! 这回,楚宴辰在府上等了更久…… 等得他都想亲自出去了,凌霄才表情古怪的回来了。 “怎么?京兆府不肯放人?”楚宴辰已经换好外出的衣服。 凌霄连忙摇头,“人已经放了……” “那你为何回来这么晚……” “而且是卑职去之前,就已经放了。”凌霄说道,“秦国公亲自去牢里,客客气气把人请出来的。” 楚宴辰:“……” 赵毅那老小子消息还挺灵通的,知道他关照宋家,所以故意给他面子? “卑职纳闷其中缘故,专门去打听了!可您猜怎么着?” “信不信本王打你?” “王爷息怒,竟然是宋家小姐帮着秦国公府,找回来他们失散多年的嫡出小姐!” 凌霄瞪大眼睛道,“不但找回嫡小姐,还因此挽回了国公夫人的性命,治好了她的心病! “秦国公府对宋家小姐感激涕零,送了几大车礼物去顾家。” 楚宴辰呆坐在床边上,表情由惊讶到茫然,再到狐疑,变幻莫测。 宽敞的卧房里,安静了许久,才听他轻轻的吸了口气,“她本事不小……这难道也是她梦到的?” 第93章 鼠目寸光,自私自利 “哦,对了!要说那女子,卑职今日也遇见了,只是不像宋小姐那般细心关注。” 凌霄又把今日,他们在大牢外头,遇见一个年轻小姑娘,探头探脑望向大牢的事儿说了。 还说,宋明礼正是跟那女子说了一番话,才突然不去大牢,直接带着那女子离开了。 楚宴辰眼睛微眯,眼底的兴味儿越来越浓,“真有意思,她一个内宅女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楚宴辰现在满脑子都是对宋明礼的好奇和兴趣。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从未对哪个人,有过如此浓厚的兴趣。 “欠她的人情,又没还成……”楚宴辰微微一笑,“那就记着,下次再还。” …… 顾青山也叫人打听到,宋家老二不但没等到升堂受审。 反而被秦国公亲自接出大牢了,还把跟宋二打架的三公子,给家法伺候了一顿,发落到一个小庄子上。 三公子本就是庶子,这么一发落,这辈子算是完了,难有出头之日了。 顾青山心中震撼,“看来国公府对那嫡女的看重,远超过一个庶子!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宋明礼给碰上了!她运气真好!” 顾青山嘀咕完,转念想到母亲和苏怡,今日拦着门不叫宋明礼进门! 甚至还叫赵嬷嬷带人动手,打了宋明礼的丫鬟! 他越想越气,黑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去了孙氏的院子。 苏怡也在这儿。 明知宋明礼刚得了脸面,表哥一肚子火气。 她可不想独自承受表哥的怒火,守在孙氏这里,不但能免于做受气筒,还能扮演孝顺,一举两得。 苏怡洁白的素手,绞干帕子,搭在孙氏的额头上。 顾青山进了孙氏的房间,正欲发火,眼见母亲躺在床榻上,闭着眼哀哼。 苏怡在一旁伺候着。 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火气。 “母亲这又是何苦?何苦与她作对?” “世子爷,侯爷身体不好,卧床不起。您可得为夫人做主啊!”赵嬷嬷噗通在一旁跪下。 顾青山皱眉盯着赵嬷嬷,“赵嬷嬷也在,那正好,我找的就是你!母亲身体不好,还请表妹多多费心!赵嬷嬷跟我走一趟!” 赵嬷嬷脸上一慌,连忙向孙氏看去。 孙氏也顾不得装病,连忙睁开眼,“你找赵嬷嬷做什么?” 顾青山沉着脸道,“清早,明礼出门,赵嬷嬷领着人打了她院子里的人,如今我得给她一个交代!” 赵嬷嬷急忙道,“冤枉啊!世子爷!少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厉害得很!她们把老奴和其他几个仆妇给打了一顿啊! “她院子里的小丫鬟们,才是一点儿亏都没吃呢!” 孙氏也咬牙切齿道,“就是!整个侯府,谁不看我的面子,对赵嬷嬷客气几分? “她可倒好,连赵嬷嬷都敢打!人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这是根本没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孙氏正在气头儿上,连“病弱”都忘了装,说话中气十足的。 顾青山皱眉看了她一眼。 苏怡赶紧提醒,“姨母,小心气坏身子。” “哎哟,哎哟,我头疼……”孙氏赶紧扶着额头,又躺了下去。 顾青山转脸看向赵嬷嬷,“这么说来,赵嬷嬷承认,你今早带着人,拦着她不叫她出门这回事儿了?” 赵嬷嬷怔了怔,“啊?这……” 她瞥向孙氏,希望孙氏救她。 孙氏却闭着眼,捂着头,皱眉装晕。 “想来这眼皮子浅薄的事儿,定不是母亲做的,是赵嬷嬷仗着母亲亲厚,侯府敬重你是老人…… “所以奴大欺主,自作主张,欺负到明礼头上!” 顾青山厉色道,“看在赵嬷嬷是母亲陪嫁的份儿上,我也不为难你,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你跟我去栖迟院,向明礼赔不是。明礼大度,定会原谅你。此事,便揭过不提。” “世子爷!”赵嬷嬷脸色骤变。 让她去栖迟院道歉? 她带的人挨了打,还等着少夫人赔钱道歉呢! 现在不但没有补偿拿,还要她去低头? 她以后,威严何在? 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她们看见这势头,以后还能听自己驱使吗? 世子爷这不是、不给她留活路吗? “您这般抬举少夫人,岂不是踩着夫人,往少夫人脸上贴金吗?”赵嬷嬷黑着脸,见孙氏不为她说话,她便自己说道。 顾青山冷哼一声,“你少拉扯母亲!明礼说了,是你自作主张去拦她!你假借母亲之口!这事儿母亲根本不知情! “再者,母亲身体不适,难受成这样,哪有功夫去管她出不出门的事儿?” 赵嬷嬷急了,眼睛微微发红。 她焦灼地看向孙氏。 孙氏却只顾装病,竟不理会她的求助。 苏怡垂眸思量片刻,缓缓开口,“表哥,话虽如此,但赵嬷嬷毕竟是姨母身边的人! “谁不知道她说话代表姨母?表哥今日叫赵嬷嬷去道歉,就是折损姨母的面子!为了表嫂……值得吗?” 顾青山猛地转脸看向苏怡。 他严厉带着责备的目光,不由叫苏怡心中一凛。 她甚至惊得倒退一步,撞在了床沿上,“表……表哥?” “不叫宋明礼进门,把她的马车挡在外面——是你给母亲出的主意?” 顾青山冷声道,“在你进府以前,母亲和明礼的关系远不像现在这般僵硬! “表妹在乡下住的久了,也学会乡下人那等眼皮子浅薄,只顾眼前蝇头小利的事儿了! “你这样鼠目寸光,如何能撑起顾家的内宅?看看你表嫂,得公主赏识,交好国公府!你当虚心向她请教学习才是!” 苏怡闻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她的心口,如同被捅了一刀,血肉模糊,疼得难以呼吸。 顾郎这是嫌弃她了!明晃晃的嫌弃! 说她是乡下人!说她眼皮子浅薄!说她鼠目寸光! “好了!”孙氏终于听不下去,“她门也进了,脸面也有了!现在让赵嬷嬷去道歉,不等于让我认怂吗? “不冲赵嬷嬷的面子,还要冲我这婆母的面子!她还若要道歉,不如叫我去向她道歉?!” “母亲!”顾青山心头烦躁。 她们怎么就这么固执?完全不为他考虑呢! 宋明礼得国公府这般看重!母亲和苏怡,竟都不帮他想想,如何才能挽回他和宋明礼的关系! 她们只顾她们自己的面子!明明是她们把宋明礼得罪了! 这些女人不但目光短浅,且自私自利! “行了,别说了,我头疼得很!你若得空,不如多辅导淮儿读书!盼着淮儿有出息!”孙氏摆手叫他出去。 顾青山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头出去。 话不投机,彼此都憋着一肚子气。 但另一边,国公府的流水宴和搭台唱戏,已经准备上了。 第94章 沾光 叶蓁叫丫鬟代笔,写了信给宋明礼。 她说,她如今改名,叫“赵叶蓁”,秦国公府姓赵,她认回了生父母家中,自然要跟国公爷的姓。 但她不想忘记养父母的恩情,所以叶字不改,仍保留在名中。 她说国公爷夫妇待她真心好,不嫌弃她礼仪规矩不好,国公夫人亲自教导她,还给她请了女先生,教她识字。 国公府接了她的养父,去府上住着。 但养父习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在府上住不惯,他说看到养女找到亲生父母,且对她好,他就安心了。 他主动要求,搬去庄子上,没事儿就唱唱小曲儿,拉拉二胡,也怡然自得。 国公夫人在她朝夕相处的陪伴,以及南星隔日去扎针调理之下,精神越发好了。 国公爷说什么都要搭戏台,唱大戏,设流水席宴请宾客百姓。 “届时,母亲会宣布我的身份,以及认姐姐做干女儿的事儿,请姐姐务必要来!” 信是南星给带回来的。 宋明礼交代南星道,“你明日再去给国公夫人扎针时,告诉她们。认女儿这事儿是大喜事,叶蓁才是主角。 “叶蓁把我当姐姐,夫人把我当女儿,我心里已经十分感激了!宴席上,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心里有行了!” 南星嘿嘿一笑,“我看她们挺热忱此事的,恐怕不会听劝。” 宋明礼望着窗外,目光幽幽…… 让顾家人知道,宋家虽然被排挤,但她宋明礼在京都并非没有依仗。 让顾家人有所忌惮就行了…… 若是太过,顾家人反而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反而叫人烦不胜烦。 顾家人此时,也得知国公府设戏台,摆大宴的事儿。 顾老夫人本想趁晚膳的时候,对宋明礼说,让她明日参加国公府的宴席,把顾家老小都带上! 那可是秦国公府呀! 若能交好秦国公府,山儿、长海都能得到帮扶! 甚至将来淮儿的前途,都能看见光明了! 顾老夫人打算得很好。 但谁知,这天晚膳宋明礼根本就没来。 她遣了个丫鬟来说,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就不来一起用膳了。 栖迟院里设了小厨房。 顾青山回来以前,宋明礼为了节省开支,她院儿里的小厨房就没开火。 可自打顾青山回来以后……特别是她交出府上中馈不管了以后,她那小厨房的火,就没停过。 她说,景佑正在长身体,总是饿,小孩子吃不多,老叫大厨房做也麻烦,自己院儿里开火方便些。 她自己有灶,可不是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都方便得很嘛! “哼!”顾老夫人不悦的哼了一声。 孙氏立刻尖声道,“哎哟哟,她这孙媳妇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找个借口,都敢不来陪老夫人用饭了! “山儿,你再不管教她,她就越发不把顾家放在眼里了!” 顾青山沉着脸,放下筷子,“我去栖迟院看看。” “罢了!”老夫人皱眉道,“我也不是在乎那一顿两顿饭!” 她还想叫宋明礼带一家老小,去秦家宴席呢!现在可不能得罪宋明礼。 “她既是病了,就叫她好好休息!”顾老夫人缓声道,“明日就是秦国公府大宴的日子了,她总不能病着不去?” 孙氏冷哼,“到了明日,她必好了!” “好了就好。”顾老夫人有几分看不上的瞥了眼孙氏……蠢货,到现在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明日明礼去秦国公府,叫她带上一家老小同去!这是大宴,她若自己去,算怎么回事儿?要一家人同去,才像话!” 话说到这儿,孙氏才明白过来。 “对对对!那可是秦国公家里的宴席呀!同去!必须同去!”孙氏热切道。 苏怡站在老夫人身后,拿着公筷的手,都微微颤抖。 她面色发白,心里酸苦不是滋味儿。 孙氏和顾青山都只顾盘算自己,竟没一个人顾得上她。 倒是老夫人回眸看了她一眼,“你是孙氏的嫡亲外甥女,明日就跟着你姨母一起去!若是有聊得来的少夫人或是贵小姐,也好结识几个朋友。” 苏怡眸子一亮,惊喜又有几分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夫人,“我……我也可以去吗?” 孙氏高兴地笑起来,“母亲说得对,你是我的嫡亲外甥女,我带着你,宋明礼她能说什么!哼!” 顾家人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宋明礼人都没来,却被他们盘算的干净。 次日,顾家人都起了个大早,个个衣冠楚楚,打扮精致。 就连顾淮和顾佳,脸上都带着欣喜期盼,大人们更不必说。 “怎么还不见明礼?”顾老夫人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神采奕奕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但见宋明礼不在,她又皱起眉头。 “我去看看!”顾青山今日一袭靛蓝色暗花云纹云锦长衫,头发高束,一根碧玉簪簪起。风流倜傥的模样,叫苏怡看着他,眼底不由流露出爱慕。 顾青山也对自己今日的打扮十分满意。 自信的他,走路带风,大步来到栖迟院门口。 却见院子里的丫鬟们,惫懒散漫地干着活儿,一点儿不着急的样子。 有人瞧见他,行礼问安,“见过世子爷,您来找少夫人吗?” 院子里的人,这才打起精神,干活儿地动作也快了些。 “她人呢?” 总不至于睡到现在还没起? “少夫人染了风寒,头疼发热,还在床上歇着呢。”下人连忙低声说道,“从昨儿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 “世子爷要不去劝劝?人是铁饭是钢,越是不舒服,越是不能饿着呀!” 顾青山微微一愣,“真病了?” 丫鬟们连连点头,“是啊,两顿都没吃了。” 顾青山垂眸沉默片刻,低声问道,“那秦国公府,没有送帖子给少夫人吗?” “贴子?没有啊,没听说。”丫鬟摇头。 顾青山眯了眯眼睛,打量那丫鬟衣着,“是你不知道?” 二三等的丫鬟,连主子的屋子都进不了,她不知道也有可能。 那丫鬟却说,“都在一个院儿里,若是有,奴婢也该听说才是。世子爷若不信,可以去问门房啊,若有帖子递进来,门房一定知道。” 当局者迷,顾青山拍了下脑门儿,还真是! 他这会儿连正屋都不进了,只在门口打了声招呼。 听着宋明礼的声音闷闷地,带着慵懒和浓浓的鼻音,从内室传来。 顾青山知道,她是当真没起。 他招呼一声,便走了,径直去问门房,“这几日,可有秦国公府的请柬递进来?” “回世子爷,没有。”门房摇头。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顾青山皱眉,那日赵管家明明那么客气热情! “世子爷,您真是开玩笑了,若是多,小人可能会记错!但没有……怎么会记错?”门房挠头道。 顾青山沉着脸回到一家老小面前。 “怎么?她不肯带我们去?反了她了!”孙氏怒道。 顾青山看了母亲一眼,“她病了,而且……国公府并没有给她送帖子。” 第95章 宋明礼指望不上 顾老夫人也瞪大眼睛,迟疑道,“什么?可那日,在正门口,国公府的赵管家不是说……” “会不会是……客气话而已?”苏怡打量众人的脸色,小声开口,“表嫂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这才‘病了’。” 孙氏一听,连忙点头,“我看她就是没脸了,所以装病! “毕竟是宋二跟国公府三公子打架,送礼是私下的,旁人也不知道,事情了了就行。 “但宴席,众目睽睽之下,国公府才不想跟宋家人牵扯太多,惹人嘲笑?” 孙氏说完,厅堂里静了一静。 众人的心劲儿提得高高的,这会儿突然是这个局面,大家不由大失所望。 “那咱们……不去了吗?”孙氏皱眉,“唉,多可惜的机会……” “去!”顾老夫人眸色一凝,“明礼不去,咱们自己去! “听说国公府设了流水席,宴请京城的百姓,也没规定谁不能去!咱们没请柬,也能去!” 孙氏这才高兴起来,连连点头,“宋明礼真是指望不上!还不如不指望她!” 孙氏连忙起身去搀扶老夫人。 顾老夫人对孙氏道,“原打算明礼去,一定会备上礼金。如今她不去了,你准备些礼金。” 孙氏:“……” 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 可她哪还有钱呐! 顾老夫人见她表情为难,便推开她的手,“你若没有,咱们便不去了! “没有礼金,恐怕只能跟寻常百姓一样,坐在府外的席面上,连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咱们还去干什么?去丢人现眼吗?” 孙氏垂眸,暗暗咬牙。 这老虔婆!她该不会是知道,自己抵押了侯府仅剩的一个庄子,借了印子钱? “祖母!祖母!” “母亲!” 顾淮,顾佳,甚至顾青山,此刻都看着孙氏。 孙氏心头在滴血,“好,儿媳去准备!” 以前花宋明礼的钱时,孙氏大手大脚,从来不心疼。 如今让她往外拿钱,她却如剜肉一般疼! 一家老小坐了两辆大马车,前往秦国公府,他们甚至没派人告诉宋明礼一声,他们去国公府赴宴了。 宋明礼没病,她只是小日子来了,人懒洋洋的不想起。 至于两顿没吃饭……全是因为南星。 “辟谷治疗法,小姐听过吗?”南星神采奕奕,“这种方法,由道士发明,且身体力行!经验证,是对排出身体毒素是最有效的! “是药三分毒,人吃五谷杂粮还会生病呢!所以,阶段性辟谷,是副作用最小,收效最快的方法! “小日子,本就是女子排出身体污垢的一次机会,当然,若没有大夫指导,不建议小日子辟谷! “但小姐您不用担心呀!南星全程为您保驾护航!” 南星拍着胸口跟她打包票。 宋明礼当然信她,毕竟,经过南星调理,她的身体,越来越好,精神头儿越来越足,就连皮肤都比以前亮白了几个度。 事实胜于雄辩嘛。 宋明礼平日里要练功,都起得很早。 趁着小日子,墨兰给她放了两天的假,她正好睡个懒觉。 顾青山扰了她的清梦,她醒了也就睡不着了,索性起来。 “小姐真不去吗?”紫苏拿出秦国公府送来的烫金请柬。 宋明礼不但有秦国公府的请柬,且还是国公夫人亲手所写,国公爷还专门盖了他的私印在上头。 以表这是他夫妻二人,共同邀请之意。 请柬,国公府本要派人亲自来送。 但南星拦住他们这般大张旗鼓,“我家小姐特地交代我,她不喜欢这样,正宴那天,她也不能来! “国公爷和夫人的心意,她心领了。等过了正宴,回头她在登门道谢。” 南星好说歹说,才劝住他们。 但他们也请南星无论如何,把请柬给带回去。 所以,顾府的门房,不知有请柬这回事儿。 叶蓁,哦,如今是赵叶蓁了。 她被国公夫人亲自打扮一番,小姑娘年轻漂亮,眼神纯粹灵动。 人靠衣装,这么一拾掇,她也是妥妥的京都贵女。 “姐姐来了吗?”叶蓁时不时朝外张望。 国公夫人轻笑劝道,“她说了,今日不来,今日你才是主角,她不与你争风头。她过了今日再来。” “什么争风头?”叶蓁急了,“我都在信里说了,若是没有姐姐和宋二哥,我早就…… “哪里还能跟母亲相认……说不定已经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了!” 国公夫人心头一滞,闷闷的痛,“呸呸!今日是你认祖归宗的日子,说什么丧气话!可不许这么说!” “我亲自去请姐姐!”叶蓁提着裙摆起身。 赵管家急匆匆来报,“长宁侯府顾家人来了!” “姐姐来了?”叶蓁眼底一亮。 赵管家表情复杂,“没……没有。顾家人全都来了,就连寄居的表小姐,族里的俩小孩儿都来了……就是世子夫人没来。” 叶蓁小脸一垮,“为什么呀?” 叶蓁不明白,但国公夫人见多识广,闻言眯了眯眼睛,“这里头,可有什么缘故?” 赵管家迟疑片刻,低声道,“那日小人奉国公爷之命,去顾家给世子夫人送谢礼…… “却瞧见世子夫人的马车,被门房挡在外头,不叫她回府……” 赵管家将那日所见,以及自己的猜测,告诉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脸色一沉,“你是说,长宁侯府因为宋家的缘故,为难明礼?” “母亲!姐姐是好人呐,宋家哥哥也是好人!”叶蓁听得似懂非懂,急声道。 国公夫人重重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娘知道,蓁儿别急。她不但帮娘找回了你,更是救了娘的命啊! “如今,娘能看见你的五官,虽还看不清,但一日强过一日!娘心里有数!” 国公夫人正色对管家道,“赵管家,你去备车,送小姐前往顾家,亲自请明礼过来!你告诉她,她不来,席不开!” “是!小人这就去!” “另外,你不可在称呼她为世子夫人,”国公夫人缓缓说道,“她是我认下的女儿,于咱们家来说,这也是她的娘家!她是这儿的小姐!” 叶蓁一听,笑逐颜开。 她用力抱了抱国公夫人,“谢谢……娘!” 国公夫人浑身一震……眼眶微微发热。 “连娘!连娘!你听见了吗?” 一旁的连嬷嬷连忙抓住国公夫人的手,“夫人,老奴听见了!听见了!” 第96章 她算哪门子的嫡出小姐 叶蓁已经高高兴兴地跑去请宋明礼。 国公夫人激动得轻颤,望着她模糊远去的背影,“她叫我娘了…… “母亲这称呼,总觉得疏离,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她喊娘……她喊娘了!” 连嬷嬷连连点头,“是啊,小姐性情纯良,知恩图报,这是好事儿啊!” “是……她不记恨我把她弄丢,我已经十分欣慰了,原不敢奢求太多……” 国公夫人赶紧深吸一口气,“以后要对明礼更好些,这女子,是有福气之人!” “老奴晓得!” 宋明礼正穿着家居服,在窗边写些什么。 紫苏急急忙忙来报,“秦国公府来人了,来接小姐去府上。” “哦?我不是说了……” “姐姐!你说话不算数!当日答应我做好姐妹的!今日怎能不去?” 叶蓁被秦国公夫妇充裕的爱浇灌着。 短短几日,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也敢在陌生的院子里声音朗朗地说话了。 宋明礼闻言,向窗外看去,只见叶蓁一身海棠色彩绣百花云锦襦裙,精致的发髻,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曳,美丽娇俏如小仙子一般。 “姐姐,你可得去!”叶蓁进屋,紧紧握住宋明礼的手,“没有姐姐,就没有我的今日。 “其实我也想请宋二哥的,可是父亲见了宋家大哥,两人在书房里说了许久的话。 “爹爹说,宋家不适宜高调露面,若是勉强宋家去,反倒不是报恩答谢……宋二哥不能去,姐姐你一定得去啊!” 宋明礼微微一笑,正欲再劝。 叶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娘也说,姐姐不去,席面不开!你就去嘛!” 宋明礼看着叶蓁眼底的灼灼明亮的期盼,想到国公夫人那话,她们当真想把她当一家人,才这般来请。 “我去可以,但你也说了,宋家人不宜高调,”宋明礼轻叹,“我虽然已经出嫁,但到底是宋氏的女儿。 “所以,国公府宣布女儿之时,我只在一旁默默看着你,默默祝福你就好,可不要提及我。” “啊?这样啊……”叶蓁对这些不懂,但她见宋明礼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便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我还有一个请求,请姐姐当我是妹妹,就允了我!” 叶蓁叫丫鬟呈上来一套衣裳首饰。 宋明礼狐疑看着,“这是……” “与我身上的一样!”叶蓁兴奋道,“我本想和姐姐一起,站在母亲左右。但既然姐姐还有旁的顾虑,我不勉强姐姐。 “只求姐姐也穿上这套衣裳,是母亲为我们姐妹二人准备的!” “你真是……” “姐姐~~”叶蓁到底小她好些岁,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撒娇喊姐姐时,她也不免心软。 “好。” “谢谢姐姐!我等姐姐!” 叶蓁坐下等宋明礼更衣。 丫鬟上了茶和点心,叶蓁笑容自在。 她莫名觉得,在宋明礼的院子里,很舒服,很亲切,一点儿都不用拘谨。 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看起来都很和善,而且有种让人舒服,放松的和谐氛围。 待宋明礼更衣出来。 叶蓁端着茶杯,呆呆地看着她。 小姑娘看傻了一般,眼睛都直了。 过了好一阵子,她咕咚咽了口唾沫,才痴痴开口。 “哇……姐姐真好看! “太美了! “我后悔了,姐姐,我不该跟你穿一样的!” 宋明礼见状,连忙要去换下来。 叶蓁上前,一把拉住她,“我开玩笑的!要换也是我去换,姐姐可别换!太好看了! “上次,姐姐穿的衣服颜色太老成了!就该是这年轻,鲜亮的颜色,才配得上姐姐!” 叶蓁高高兴兴地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上马车。 “我做梦都想有个漂亮姐姐,一个人,太孤单了……” 宋明礼被赵叶蓁亲自请到了国公府。 既然大哥跟国公爷已经见过面了,她用一样的借口,想来国公夫人也必能理解。 宋明礼去跟赵唐氏请安。 赵唐氏见她这年轻俏丽的模样,也不由一阵惊艳。 “江氏好福气,得空我得请她来坐坐,跟她请教,如何生出如此漂亮的姑娘!”赵唐氏拉着宋明礼的手道。 “娘亲不用了,如今这漂亮姑娘,也是娘的女儿了!”叶蓁笑着说。 赵唐氏顿时笑得更开心,“蓁儿说得对!那还是我更厉害!” 屋子里笑声一片,其乐融融。 顾家人来了那么一大家子,原以为,二十两银子的礼金已然不算少。 却见那礼单上,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礼金少说也是五十两起底。 顾青山觉得面上无光。 但国公府的下人,却没有给甩脸子,仍旧是笑脸相迎,只问他们有没有请柬。 听闻他们没有请柬,只是闻讯来道贺。 下人连忙伸手,“这边请!” 原来国公府早有预料,送出的请柬,已经算好了桌面。 没送请柬的,也预留了十几个席面,有备无患。 “看看!这才是豪门大府的做派!”顾老夫人不由叹服。 宾客众多,下人们却应付的有条不紊,一点不见慌乱。 越是大场面,才越能看出一个府上的底蕴实力。 “我们府上,已经许久没有办宴席了?”顾老夫人艳羡道,“上次还是送长海去学院读书,办了个小宴席呢!” 那时候,还是宋明礼掌家,一切都由她操持。 宴席虽然不如秦国公府排场大,但也是热热闹闹,菜肴精致,衣香鬓影,让人怀念啊! 顾老夫人正无限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余光忽然瞟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看起来,像是宋明礼? 她连忙定睛看去,只见一位贵妇,一左一右两边各挽着一个海棠色襦裙,头上珠翠耀眼的年轻女子。 她们身后还有一大群丫鬟仆妇,恭敬伺候着。 “那便是国公夫人了?好大排场啊!”苏怡忍不住惊叹。 孙氏眼睛都看直了,侯爵,公爵,只差了一级而已,怎么待遇就能差这么多呢?! 她什么时候,也能那么大的排场!那么华丽的衣衫!那么多仆从簇拥啊! “旁边的两个年轻女子,是丫鬟吗?”苏怡问道。 “什么丫鬟!看衣着首饰,还看不出来吗?那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才能有的规格!”孙氏鄙夷道。 外甥女哪儿都好,就是眼界还是太小,见识浅薄,这都不懂! 苏怡也自觉尴尬,脸上微微发热,“咦?我怎么觉得,里面那女子的身形,有些像宋……表嫂?” 国公夫人一行,从远处的长廊经过。 顾家这一桌离得远,她们能瞧见那大场面,却是瞧不清楚人脸儿。 孙氏闻言,定睛看去,“你眼花了?我不是告诉你了,那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才能有的打扮规格! “宋明礼就算来了!她是哪门子的嫡出小姐? “她若真跟国公府刚找回的嫡小姐打扮一样!你看国公府的人,会不会把她打出去!” 苏怡一想,也是,国公府的嫡小姐,那可是今日的主角儿呢! 谁愿意在这样的场合,看别人跟自己穿的一样啊?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畅快多了。 第97章 让宋明礼站着布菜 顾家的席面,安排在园子里,这里不是单间,摆了有二十来桌。 男女不同席,中间有绿植掩映,顾青山那桌离得也不远。 他正与同桌人攀谈之时,也看到了远处长廊经过的国公夫人等人。 就这么一瞥,他不由浑身一震,立刻定睛看去! 那女子! 走在里侧那身着海棠色衣裙的女子,多像那日在顾家,一身明黄色长裙的女子呀! 那日娇俏如迎春花一般的女子,惊鸿一瞥之后,竟再也找不到了! 他去栖迟院,去顾家其他院子……他到处找,竟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 要说身材,宋明礼倒是和那女子很像。 只是宋明礼这人,实在无趣,她的衣裳只有深兰,绛紫,松绿,玳瑁这等老气横秋的颜色,简单又笨拙的发髻,看着都叫人觉得严肃沉闷,令人不喜。 “我与她果然有缘……原以为是我梦里的仙子,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 顾青山心里怦怦直跳。 “顾世子!顾世子!”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身边人拽了拽顾青山,他才愕然发现,看得太专注,他竟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现在一桌儿的人都在看他。 就连远处女眷桌儿上,孙氏和苏怡都正看着他。 孙氏眼神疑惑,苏怡却是满脸怨妒与吃醋。 顾青山讪讪一笑,连忙坐下,“我看那边有个熟人……呵呵,许是认错了。” 男宾桌上,众人笑笑没有多说。 顾青山却神色怔怔,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以及当初在顾家长廊上,惊鸿一瞥的明黄色背影。 他心中焦灼,默默祈祷,盼今日能叫他知道……那女子究竟是谁! 只要能叫他认识那女子,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顾青山的心不在焉,全然落在苏怡的眼中。 她太了解表哥了! 而且,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表哥正是盯着走在里侧那女子,盯得出了神! 苏怡心中危机感爆棚。 苏怡手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扎得她手心生疼。 正在这时,却见一婢女领着一身海棠色华服,头上点缀着朱钗步摇,仪态高贵端雅,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女子,往这边席面上走来。 这次,看呆的可不止顾青山了。 满院子一二十桌的宾客全都在惊艳中带着几分呆滞。 这般华服的女子,是主人家嫡出的小姐? 而被安排在这边院子里的,并非国公府的贵客。 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怎么会往这边院子里来敬酒呢? 就算来,也不会先往这儿来! 其他桌的宾客还在猜测来人的身份目的。 顾家女眷们却是神情复杂,心头郁闷又窝火。 “宋明礼?她怎么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这儿?”孙氏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她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不肯来吗?” 苏怡拧着眉头,“姨母,你觉不觉得,这身衣服很眼熟啊?” 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跟刚才国公夫人身边那两个女子的衣着很像啊! 顾老夫人扫了眼自家席面,又看向宋明礼,“不是生病不来了?怎么又带病跑来?这儿都是贵客,你再过了病气给大家!” 席面上的人闻言,诧异看向宋明礼。 就连旁边几桌的人,都嫌弃地拿帕子捂上口鼻。 宋明礼也皱眉看向给她带路的丫鬟。 “我的位置在这儿?”宋明礼狐疑问道。 丫鬟笃定道,“奴婢问过了,长宁侯府顾家的位置,就在这里!” 宋明礼看了看顾家坐这桌儿,就连顾淮顾佳都被带来,顾淮也跟着孙氏坐了女眷这桌儿。 苏怡坐在孙氏身边,比她更像顾家的少夫人。 这桌席面还安排了别家的女眷,所有的座位都被占满。 丫鬟见状,颔首道,“您稍等,奴婢叫人给您添个座儿。” 顾老夫人端着长辈的姿态道,“你说你不来,主人家没安排你的位置,也是应该的。” 桌上没一个人起身让座,宋明礼被晾在一旁。 倒是其他家的女眷,抱起了自家孩子,“来,先坐这儿!” 那孩子坐的,是这桌的最末尾的位置。 宋明礼看着苏怡,没动。 苏怡不过是顾家寄居的表小姐,在外头的席面上,竟坐在她的上手位。 叫人弄明白了关系,不但顾家要被人嘲笑,就连她宋家,也会被人嗤笑。 顾老夫人见她不动,对那妇人摆手道,“叫孩子坐,她昨日染了风寒,不宜坐席。” 苏怡本不想让座,但她感受到了另一侧,顾青山那灼灼的目光。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顾青山正盯着这边。 在顾青山眼里,她可不能做那不懂事的“表小姐”。 苏怡当即要起身让座。 孙氏却一把摁住她的手,“你坐着,不用动。她自己说的不来,现在又巴巴的跑来,自讨没趣呢!” 苏怡却再次打量宋明礼的衣着,她眉头微凝,“我怎么觉得,表嫂的衣裳,同国公府嫡出小姐的衣裳好像呀?” “嘁,”孙氏发出一声轻嗤,“以为穿的像,就能被国公府高看一眼了?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桌上的人,闻言不由窃窃私语,更是低声窃笑。 国公府那丫鬟让人去加个座,竟是一去不回。 宋明礼听着孙氏的嘲弄,受着顾老夫人斥责的白眼,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落座。 顾老夫人沉声道,“你既来了,便站在我旁边布菜。” 宋明礼多少有些无语。 国公夫人说,为她安排了座位,没想到丫鬟却把她领到顾家这儿来。 早知是这边,她便不来了。 宋明礼百无聊赖地往顾老夫人身后一站……不过这样也好。 席面上人多嘴杂,让其他府上的人也看看,顾家是如何苛待儿媳妇的。 刁奴谋杀景佑,顾世子砸锁窃取嫁妆还不够的话。 就再来一出,“宴席不让孙媳妇落座,寄居的表小姐、堂子侄都在座上,孙媳妇却只能站着布菜。” 岂不是更好玩,更精彩了? 宋明礼端的是一脸冷静,宠辱不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她垂眸,显得十分恭顺,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 只是,她隐约觉得,背后似乎有人正盯着她看,那目光太过灼热直白,让她没回头,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衣香鬓影的丫鬟们,端着冷盘出现在园子里。 各桌儿都开始上冷盘瓜果。 只有宋明礼还在那儿站着,园子里的人,都在盯着她看。 “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啊!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一声惊呼。 第98章 顾家人被嘲笑 与宋明礼穿着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赵叶蓁,快步来到宋明礼身边。 赵叶蓁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丫鬟。 她上前立刻亲昵地挽着宋明礼的胳膊,“母亲为姐姐安排的座位上,一直不见姐姐过去,我与母亲都急了,姐姐怎么在这儿?” 众人起初不知赵叶蓁是谁,但见她身后仆从众多,也猜到她身份必定不简单。 “许是丫鬟领错了位置。”宋明礼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姐姐快走!宴席快开始了!”赵叶蓁挽着她的胳膊,笑容明媚,态度亲昵。 众人心下疑惑又好奇。 倒是赵叶蓁身后的大嬷嬷,清了清嗓子道,“这位便是我们国公府的嫡小姐,今日宴席,正是为庆贺我家嫡小姐平安归来,国公夫人身体康复!真是祖宗保佑! “感谢诸位前来道贺,诸位吃好喝好!” 众人闻言,连忙起身道贺。 这么一站起身,才瞧见,原来在盆栽掩映的小隔断外头,国公夫人也在翘首等着。 等宋明礼一出去,国公夫人立刻笑容满面的拉着她的手。 “什么?哪个丫鬟如此蠢笨?”国公夫人沉了脸,“连娘,去问清楚,这等愚蠢丫鬟,还留在国公府做什么?” 连嬷嬷立刻福身而去。 园子里席面上那些人,面面相觑,暗自震惊。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让国公夫人如此看重?” “国公夫人对她态度亲昵热情,不像是客套!” “国公夫人亲自来接人,这还能是客套?就算是客套,也是极大的面子了!” 众人一面议论,一面神色古怪地看向顾家人。 “那女子是顾家的少夫人?怎么顾家人对她是如此态度呢?” “你忘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顾家人不喜欢她,她儿子被刁奴谋害,侯夫人竟护着刁奴,不让处罚!” “还有还有,她气得回了娘家!顾世子便砸了她的库房门锁,打了她的丫鬟,要窃取她的嫁妆!” “出了这么些个事儿,关系能好了才怪!” …… 众人虽是窃窃私语,声音不大。 但看向顾家人的目光,却叫顾家人如坐针毡。 “还说什么她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大家……国公夫人都没嫌弃她生病,与她手挽手呢!” “故意嫌弃一个人,什么理由编不出来!” “这样的宴席上,让外人坐着席,让儿媳妇站在一旁布菜……顾家人是昏了头了?” 顾老夫人耳朵不灵,但还未老眼昏花。 旁人看她的目光,让她脸上臊得发烫! 呵!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难怪被国公府安排在这不受重视的园子里坐席! 国公府没来接宋明礼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一个人说宋明礼好话? 哦,现在看见宋明礼被看重,被国公夫人亲自接走!他们倒马后炮起来! 顾老夫人愤愤腹诽……她似乎忘了,自己一家,也是被安排在这不受重视的园子里。 苏怡被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以及指指点点的样子,弄得很不自在。 她尴尬地低下头,用余光看向顾青山。 这席,就非吃不可吗?已经如此丢人了,还不走吗? 却见顾青山愣愣怔怔,他凝望着宋明礼离开的方向,似乎难以回神儿。 苏怡心下一紧……女人的直觉,让她顿感不安。 桌上的人,扯了扯顾青山的袖子,悄悄跟他打听,“那位是顾世子的夫人吗?” “世子夫人跟国公府是什么关系呀?怎么那般得看重?” 更奇怪的是,世子夫人那么备受重视……怎么顾家却沦落到坐这边园子的份儿上? 这话,众人没问出口。 看顾家人对宋明礼的态度……其中缘故,似乎也不难猜。 而且,大家猜出来的说法,比当事人自己的说法,往往更离谱。 顾老夫人知道,如果这会儿走了,顾家人只会更加受人耻笑! 她只能硬着头皮,稳住一家老小,直到宴席结束。 国公府的宴席,那真是没话说!满桌子的珍馐美味,昂贵的菜肴,顾淮和顾佳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 大人们心里,杂七杂八,五味杂陈。 倒是小孩子心思单纯,吃了个肚子溜圆。 宋明礼被请到国公夫人那一桌儿,就坐在国师夫人手边。 她倒是有意坐下手位置。 却被国公夫人的两个儿媳妇,硬是给驾到了国公夫人旁边的位置坐下。 “我们都听爹爹说了,母亲能康复,国公府今日能有这喜事、这宴席,全是明礼的功劳!”国公府大儿媳笑容满面道。 宋明礼连忙谦虚推辞。 但桌上的女眷,频频向她道谢敬酒。 宋明礼也逐渐回过味儿来……如果国公夫人真的在这时候亡故。 家里的男丁皆要守孝三年。 如今皇子们已经长大,皇上也已年迈,朝堂之上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动荡。 这个时候,如果远离朝堂,回乡丁忧,等三年之后,国公府未必还有今日的荣宠地位。 难怪她们言语态度,都透着恳切。 宋明礼与国公府的众女眷,相处甚欢。 宴席结束的时候,宋明礼听说,把她错领到园子里那丫鬟,已经被国公府给发卖了。 下人们打听到发卖的原因,不由对宋明礼敬畏有加,再不敢小看怠慢。 宋明礼被叶蓁亲自送回顾家。 “姐姐,是你和宋二哥改变了我的命运,你们是我和我爹的恩人!”叶蓁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我不说什么涌泉相报的话了,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亲姐姐! “母亲说,顾家人若是为难你,你定要告诉我们,我不懂,但母亲一定会帮你!” 宋明礼微微一笑,“好,谢谢蓁儿。” 叶蓁又握了握她的手,才送她下车。 叶蓁刚离开,顾老夫人院里的香菱便上前道,“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到崇明堂。” 宋明礼点点头,这是要炒后账了? 前世,她被他们随意拿捏。 这辈子……她无所畏惧。 顾老夫人扶着心口,听着嬷嬷回报来的消息。 “不是她主动去的?是国公府来了人,亲自接了她去?” “国公府究竟看重她什么?为何这么给她脸面……却对我们顾府这么冷淡?” “国公府难道不知道,她是我们顾家的媳妇吗?!国公府的人是不是糊涂了?!” 老夫人越说越生气。 “老夫人,少夫人来了!” 顾老夫人原本板着脸……但她想了想,既然宋明礼已经搭上太华公主,如今又叫她搭上了国公府。 再用以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想几句好话,就哄得她掏心掏肺那套,已经不适用了。 顾老夫人连忙调整了脸色,端上自以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明礼过来啦!快,快进来!” 第99章 他对宋明礼的事儿,太好奇了 宋明礼进了崇明堂正屋。 顾老夫人笑得有些僵硬。 她福了福身,在一旁坐下。 “明礼呀,听说你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这会儿怎么样了?” “好多了。” 宋明礼半句客套没有,态度冷淡疏离。 顾老夫人嘴角僵了僵……这是有人撑腰了啊,连面子活儿都懒得做了! “国公府跟你,是什么关系呀?今日怎么对你那般热情?” 顾老夫人带了几分埋怨道,“你有这关系,就该早说……我们若是知道,今日也会备上厚礼。” “没什么关系。”宋明礼依旧冷淡。 顾老夫人有些装不下去。 她暗暗咬了咬牙。 “明礼,你是在怨怪祖母吗? “那样的场合,你突然出现!那么多宾客,我叫旁人起来,给你让座……丢的,不还是咱们侯府的脸吗?” 宋明礼目光淡淡看向老夫人。 “您误会了,我没有怪谁。领错位置的丫鬟,已经被国公府处置了。” 顾老夫人闻言,不由心头一震! 竟这般看重她! “我说没关系,也不是搪塞。 “祖母知道,我二哥跟人打架,被抓的事儿吗? “我二哥打的,就是国公府的三少爷。而他之所以打架,是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子。 “可巧,那小女子,就是国公夫人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顾老夫人闻言……跟听戏文一样,恍恍惚惚,震惊不已。 “若非我二哥出手,国公府这事儿就闹得……无法收场了。”宋明礼淡淡道。 顾老夫人也不由连连点头……这倒是啊! “国公府本来是要重谢我二哥的,但我大哥为人低调,不喜欢张扬,便婉拒了。” 宋明礼笑笑,“国公府也是实诚人,见我大哥那边拒绝的果断,便想到了我这儿。 “他们觉得谢我,也等于谢了宋家。这才与我亲厚。” 顾老夫人思来想去,也没找出宋明礼这话的破绽。 宋大将军那事的影响尚在,宋家确实十分低调。 国公府是要给宋家面子,所以才特殊照顾宋明礼…… 顾家没能沾上这光,如此想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顾老夫人口中泛苦。 “不管是为着什么,你如今已经是顾家的人!这儿才是你的家! “明礼,你是懂事的孩子……” 又来这套了。 宋明礼起身道,“也得顾家人把我当一家人才行。 “前些日子挡着不叫我进门,今日顾家的席面没有我的座儿,这便是所谓的一家人? “我在国公夫人面前,从未说过一句顾家的坏话,我也不会说。但人都有眼,人家会自己看。” 宋明礼说完起身福了福。 “时候不早了,祖母也早些歇息。” 宋明礼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离开崇明堂。 顾老夫人猛地坐直身子,伸手想拦她。 但想到她如今的依仗……还真没敢拦。 宋家虽然不复昔日荣光,但宋家两兄弟却运气不错,也并非那扶不上墙的烂泥。 就连一直是个软和性子的宋明礼,如今都越来越不受拿捏! 捏她一下,简直扎手的疼! 顾老夫人心里突突个不停…… 原想叫她也帮着点儿侯府,可看宋明礼那样子,似乎没踩顾府一脚,都是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了。 顾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样下去可不行! “石嬷嬷呢?还没消息吗?让她去寻那位大师……寻到了吗? “不管她用什么办法,让她一定要把大师给请来呀!” 顾老夫人压低声音,对香葵叮嘱道。 …… 顾青山回了侯府,就迫不及待要往栖迟院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竟然真的是宋明礼! 不会有错的!今日他不可能再看错! 但苏怡一下马车,就用顾淮和顾佳的事儿,牵制住顾青山的脚步。 “时候不早了,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不行!此事要紧,必须今日说清楚!否则……否则……” 苏怡看着顾青山眼底的焦急,她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浓。 “否则,我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这次我会躲得远远的,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们!” 苏怡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顾青山皱眉瞪了苏怡一眼。 “跟我来书房!” 两人到了顾青山的书房。 苏怡立即抹泪道,“你知道今日宴席上,别人怎么说这两个孩子吗? “你把他们带回京城来,不是为了给他们嫡出的身份吗?可现在呢?他们被人耻笑! “旁人说,他们是寄人篱下的野孩子!没爹没娘!没人疼!他们可是你的亲生孩子!” 顾青山皱起眉头。 “为什么非得等宋明礼点头?你认下他们不就行了?顾家的家谱,还要让宋明礼点头,才能让他们落上名字吗?”苏怡急道。 顾青山吐了口浊气。 “她是我的正妻,她若不同意,他们这嫡出便做不得数! “再者,宋家那两个哥哥若闹起来,我又要在京都‘出名’了,你还嫌我最近丢人不够吗?” 苏怡两眼含泪,“你为了自己的面子,叫两个孩子承受了多少屈辱啊?” 两人即便都压低了声音,书房的气氛却也越来越僵硬。 宋明礼还不知道,因为她的缘故,苏怡和顾青山的感情,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回到栖迟院,便叫人关门落锁。 她看了儿子今日的功课,又跟儿子聊了今日的趣事,便哄着儿子睡觉。 看景佑睡下之后,宋明礼也叫人备了水。 她泡在温暖的浴桶之中,洗去今日的疲惫,也要为日后做好打算…… 天气已经逐渐炎热。 宋明礼所泡,乃南星配制的药浴,药浴比平常的水更热。 “院门已经锁好了?院子里没人,把后窗打开。”宋明礼闭着眼睛,吩咐紫苏。 紫苏应了一声,推开后窗,朝外看了看。 后窗略高,即便院子里有人,也瞧不见屋里。 紫苏却不知道,院子里没人——但树上有人呐! 堂堂靖王殿下,此时正在栖迟院外,那棵高大繁茂的梧桐树上蹲着。 楚宴辰对宋明礼的事儿,太好奇了。 特别是他听说今日,国公府的宴席上,国公夫人对宋明礼亲昵如同亲女儿一般。 国公夫人还为她准备了同亲生女儿一模一样的装扮。 虽然没有对外宣布,视宋明礼为女儿,但明显透露出这般意思。 楚宴辰叫人打听了其中细节,知道的越多,越觉得玄妙。 夜探臣子府上,这等事,楚宴辰以前也做过,因此驾轻就熟。 但夜探臣子内宅,而且是女子住的地方——还是头一回。 他自欺欺人道,“本王是去看我那宝贝徒儿的,这么好的徒儿,可不能被人拐走了!” 他刚在那棵梧桐树上藏匿好身形,就听见开窗的声音。 他立刻转头看去。 “嘶……” 楚宴辰心头一跳,浑身一紧,好险从树上掉下去。 第100章 宋明礼喜欢这样的人渣?她瞎了吗? 其实,楚宴辰也没看见什么…… 那么大的浴桶,氤氲的水汽,只能看见女子的半张侧脸。 仅半张侧脸,还被散落的青丝遮挡着。 浴桶里似乎煮了药材,温汤成褐色……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但也不知为何,他的心却突突掉得很快,半点不受控制。 “算了,本王改日再来……” 楚宴辰正欲离开。 却瞧见一个人影,快步往这边来。 他不由停下动作,眯起眼睛。 这么晚了,是谁往宋明礼的院子这儿来? 待人走近了些,楚宴辰眯了眯眼睛……原来是顾青山呀? 人家夫妻见面……他不能再看了。 楚宴辰打算等他进了院子就离开。 但还没等顾青山拍门,路边却又蹿出一人来。 那人一把扯住顾青山的衣袖。 “表哥着急打发我走,就是要往这儿来?” “你……你跟踪我?”顾青山压低了声音。 “我可没有!我先行离开,等在这里,想看表哥会不会来!你果然来了!” 顾青山清了清嗓子,“我是来找她说,过继淮儿佳儿之事的!你休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今日在宴席上,表哥盯着她,眼睛都看直了!” 女子带着几分哭腔,“你是在骗我,还是自欺欺人? “难道你忘了,她根本是不洁之人!她给表哥带了绿帽子!她还生了别人的孩子! “景佑的存在,就是表哥抹不去的耻辱!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住口!”顾青山压低声音怒斥。 树上的楚宴辰浑身一震,如遭雷劈,外焦里嫩。 什么情况? 宋明礼给顾青山戴了绿帽子? 景佑不是顾青山的孩子? 宋明礼会是这种人吗? 那景佑是谁的孩子? 如果景佑不是顾家的孩子……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把他拐走了? 楚宴辰摩挲着下巴,目光幽幽盯着小路上那两个人,只觉今晚实在没白来! 他更盼着两人多说点儿!这些事儿,他以前怎么就没打听到呢? 看来,他手底下那些人的本事,还不到家呀! “过去的事,以后不准再提!”顾青山压抑着怒火,威胁地盯着苏怡。 苏怡惊得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他,“你变了……” 月光下,苏怡的眼泪扑簌而落。 她无声哭泣,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 顾青山抬头看了眼栖迟院紧闭的院门……唉,今晚不能去见她了。 顾青山心中扼腕,他闭了闭眼睛,轻轻将苏怡揽入怀中,“怡儿误会我了,我岂能忘记这等耻辱? “但你也看见了,她如今结交贵人,我只是想缓和与她的关系,让她别那么防备我,防备顾家…… “怡儿,这也是为我们的孩儿考虑啊,你要理解我的苦心!” 树上的楚宴辰:“……” 头回见如此无耻的人! 宋明礼喜欢这样的人渣?她瞎了吗? 哦,不对……听这两人的话音,宋明礼喜欢的,另有其人。 这人是谁? 他为何不肯娶宋明礼? 让宋明礼生了他的孩子,却要屈居顾家,被顾青山这等人渣欺辱利用! 看来,宋明礼还是眼神不好! 她喜欢的那个,也不是东西! 楚宴辰抱着膀子,蹲在树上,心中莫名郁闷。 哗啦一声水响。 宋明礼从浴桶中起身。 楚宴辰连忙用手挡着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但他的手却不听话,愣是在两根指头中间露出一条很宽的指缝。 他目光顺着那指缝,落在窗户里头……不由自主,咕咚咽了口唾沫。 她背影很纤细,刚从热水里出来,浑身冒着白汽。 看得他口舌干燥,嗓子冒烟儿。 她的腰好软,好细…… 楚宴辰浑身燥热。 砰! 屋里的丫鬟关了窗。 “小姐,热身子,别着了风。” 楚宴辰悄悄吁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哪有洗澡开着窗户洗的! “真是……眼神儿不好!脑子也不好!” 楚宴辰运气,压下心头燥热。 他再扭头朝外看,外头的小路上,那一对狗男女已经离开了。 楚宴辰蹙起眉头,“这顾家是个狼窝啊,宋明礼舍不得离开也就罢了,我那小徒儿可不能遭了这些人的毒手!” 楚宴辰垂眸思量片刻,纵身离开顾府。 他身形蹁跹,如黑夜中的鹰,无人察觉。 楚宴辰刚回到王府,他的卧房之中。 凌霄就进门禀报,“王爷,您可回来了!刺杀您,使得小伍受伤的人,查出来了!” 楚宴辰连忙收敛心神,将顾家的事放在一边,“是何人手笔?” “经查,那些人皆是大内高手,功夫路数,以及行事作风,像是……出自东宫。”凌霄沉声道。 “太子殿下?”楚宴辰轻哼一声,“不可能是他。” “太子对本王的了解,亦如本王了解他。 “本王虽有战功在身,但论政治手段,以及在文人学子中的地位,本王差其他皇子,差太远了。 “更何况,北边儿除北狄外,还有诸多外族虎视眈眈,太子才不希望本王现在死。” 凌霄闻言,连忙抬起头。 “如此说来,这是个局?想要一石二鸟,既伤了王爷,还要把脏水泼在太子身上?” 楚宴辰不悦地看向凌霄,“你才是鸟!” 凌霄:“……卑职失言!” “呵,想让本王跟太子斗,他好浑水摸鱼,渔翁得利?”楚宴辰嗤笑。 凌霄挑了挑眉,渔翁得利? 王爷这不还是自比作鸟了吗?要不然,他是蚌? 念头刚过,凌霄赶紧甩甩脑袋。 若叫王爷知道,他刚刚想了什么,非一掌劈了他不可。 “本王伤了这么久,也该好了。” 楚宴辰摸着下巴道,“让太医对外说,本王虽救回一条命,却是伤了身体……恐,难有子嗣。” 凌霄:!!! 凌霄大惊,猛地抬头,直愣愣看着自家王爷。 “王爷!您……” 对自己也太狠了?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楚宴辰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瞧你那是什么表情,争储,子嗣是一大竞争力。 “本王‘伤了身体、难有子嗣’,等于未战,便已经下场。 “争储有什么意思?叫他们争去,本王没功夫跟他们算计来,算计去。” 凌霄还是难以接受,他屏着一口气,憋得难受。 “又不是真的不行了!你瞧你那如丧考妣的表情!” 楚宴辰敲了下凌霄的脑袋。 “不是,王爷……此等事,攸关男人的尊严面子啊!您……”凌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尊严?面子?” 楚宴辰嗤笑,“这点事儿就能决定一个男人的尊严和面子了吗? “那尊严和面子也太不值钱了!” 话到此处,楚宴辰忽然想起,在栖迟院外的树上,听到的“艳事”。 “男人行不行,外人说了不算,唯有让自己的女人服了才算数……”楚宴辰嘀咕一声。 “什么?”凌霄没听清。 第101章 追!给本宫追上那个小孩儿! 楚宴辰清了清嗓子,“你只管如此告诉太医!如此一来,本王等于是在告诉父皇和太子,我绝无不臣之心。 “二来,让那个等着坐收渔利的人,急得跳脚,自己蹦出来。 “三来嘛……母妃又在催婚了,如此流言一出,看她还拿什么催!本王也乐得安宁。” 凌霄嘴角抽了抽…… 您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呀! 楚宴辰主意已定,凌霄怎么劝都没用。 他唉声叹气地出去,暗道,自家主子这想法,他这辈子恐怕都拍马难及。 真不敢想象,此等流言传出去……京都会如何炸开了锅。 那么多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嫁进靖王府的人家…… 恐怕都会庆幸,没把女儿嫁进来? 给小五医治的太医,听闻此等命令,也是震惊地下巴掉在地上。 “当……当真?” “凌将军不会开玩笑?这可是拿我等的人头开玩笑啊!” 太医吓得脸都白了。 凌霄脸色并不比他们好看。 “呵,我的人头也开不起这个玩笑。” 太医们不放心,临回宫复命之前,还是亲自来拜别靖王殿下。 从靖王口中,听到这等命令。 他们终于相信,靖王怕是被行刺的事儿给“气疯了”。 这是“玉石俱焚”的玩儿法呀! 太医们赶紧收拾药箱,回宫复命。 这等消息,他们可不敢外传,他们只敢悄悄地告诉皇上。 哪知爷儿俩一个性情。 皇上听闻之后,竟然哈哈大笑。 “辰儿这孩子,打小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即便生在帝王家,他也能让自己活得潇潇洒洒! “尔等被规矩、人言、世俗所约束。 “但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他可以拿来作为助力。 “让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自在而活的东西。 “尔等不明白他的境界,他的心,不在这庙堂之上啊!” 皇帝朗笑之后,幽幽一声轻叹。 他阅尽人间荣华富贵的眼底,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羡慕。 皇帝没有责怪太医,甚至送了好些大补之药,到靖王府。 什么人参鹿茸鹿鞭虎鞭…… 还送了两个擅长做“大补汤”的御厨,去靖王府。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儿子需要“补”! 但宸妃娘娘,可没有皇上那么淡定。 她听说楚宴辰这么拿他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如此“糟践”自己的名声,她当即就坐不住了。 她一连派出七八个宫人,去宣儿子进宫见她。 楚宴辰置若罔闻,只说自己“深受打击,起不来床,无颜见母妃”。 这可把宸妃娘娘给气坏了! 他什么情况,别人不知,宸妃娘娘现在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宸妃气不过,哭着求皇上,让她离宫,亲自去教训儿子。 原本后妃不得离宫,但宸妃哭得梨花带雨,又急又恨。 皇帝思量片刻…… 急得母妃都出宫了,也就更让旁人笃信靖王确实“伤得重”? 皇帝便允准了。 宸妃此时,还没想到连她出宫,都能被父子俩利用上。 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她只想着,等到了靖王府,看她如何收拾那个逆子! “他以为,他‘伤了身子’,我就不能让他娶妻了?他做梦!” 宸妃咬牙切齿。 楚宴辰今日不肯进宫,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宝贝徒儿来找他了。 这小孩儿难得来找他一趟,他怎么舍得撇下小孩儿,独自进宫呢? 他正在王府的校场上,教景佑骑射功夫。 王家族学的孩子们,还在练习射静止的靶子。 楚宴辰却已经带着景佑练习射移动的靶子了。 “看清楚了,眼要准,手要快,心要稳。” 嗖—— 利箭破空,当!正中靶心。 景佑用的还是力道较小的弓,楚宴辰的弓,他可开不动。 景佑用的靶子,也近了许多。 景佑屏住呼吸,盯紧移动的靶子,他拉开弓弦。 一双稚嫩明澈的眼眸,此时却泛出点点凌厉的肃杀寒光! 对!楚宴辰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大喜—— 弓箭不是软弱之人的玩意儿! 若骨子里不带着点儿狠劲儿,趁早别练了! “禀王爷!宸妃娘娘来了!”王府侍卫来报。 嗖—— 景佑的箭,脱手而出。 楚宴辰摆手没说话,他盯紧了景佑射出那支箭。 当!偏离靶心。 “可是被扰乱了心思?”楚宴辰笑问。 景佑挠挠头,“第一次打活靶子,还有点儿不熟练。” “第一次?不脱靶就很好了!”楚宴辰高兴地摸摸他的脑袋,“以后有时间,师父再带你慢慢练习。” “师父有事,景佑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拜见师父。” 景佑抹了把汗,拱手作揖。 楚宴辰心中不舍,但还还是点点头,“好,你去,让凌霄送你。” 景佑转身离开。 只是他们没想到,宸妃娘娘来得这样快! 她甚至没有去花厅,也没去病房。 得知楚宴辰偷偷摸摸来了校场,她径直杀到了校场。 宸妃娘娘快到校场门口时,恰看到凌霄带着一个小孩儿,从校场出去。 宸妃娘娘眼神儿好,她盯着那小孩儿的侧脸,一时呆愣当场。 等那小孩儿转身走远,宸妃娘娘才忽然惊醒。 “追!给本宫追上那个小孩儿!” “别让他跑了!把他带回来见本宫!” 瞧见有人在后头追,景佑不禁吓了一跳。 “坏了!不能给师父惹祸!”景佑也纵身跑起来。 二舅舅教他的功夫,本就脚步灵活,加之靖王的点拨,他进步神速。 他不仅甩开了后面追他的人,甚至凌霄都被他甩下了。 凌霄有点儿懵……这什么情况啊? 在自家王府,他跟着跑什么呀? 凌霄停下追景佑的脚步,又拦住追逐的宫人。 “干什么呢?这是靖王府,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凌将军!刚才那小孩儿是谁?他去哪儿了?宸妃娘娘要见他!” 宫人气喘吁吁。 凌霄腰杆儿一挺,眼都不眨。 “哪有小孩儿?什么小孩儿?没看见呀?” 宫人:“……” 宸妃娘娘来到校场,她眼尖的叫人夺下那把小弓箭。 这一看,就不可能是楚宴辰用的东西。 “他是谁?!” 宸妃娘娘胸膛一起一伏,似乎正在用力的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楚宴辰一脸茫然,“谁是谁?” “你别跟本宫装蒜!” 宸妃娘娘目光一沉,压低声音,“你让凌霄去送的那个小孩儿,他是谁?” “哪有什么小孩儿?靖王府没小孩儿。” 楚宴辰呵呵一笑,“母妃看错了。” 宸妃娘娘:“……” 打孩子要趁早! 现在儿子这么大了,她是打不动了! “母妃眼睛还没老花呢!我已经叫人去追了!你等我把他抓回来!” 宸妃娘娘咬牙切齿。 第102章 你的私生子? 楚宴辰耸耸肩,拿过自己的弓箭,继续拉弓射箭。 次次正中靶心,他却随意得跟玩儿一样。 不一会儿,宸妃娘娘派出去那些宫人就回来了。 但他们一个个如斗败的公鸡,气喘吁吁,耷拉着脑袋。 “人呢?” “回禀娘娘,没……没追上。” “一个小孩儿,你们这么多人追不上?” 宸妃惊怒,扭头瞪着楚宴辰。 “你跟我过来!” 宸妃娘娘让人带着那把小号弓箭,回到厅堂。 她遣退宫人,只留了心腹嬷嬷,跟楚宴辰在屋里说话。 “说!他究竟是谁!” 宸妃娘娘把小弓箭拍到桌子上,厉声质问。 “哎!别摔坏了!” 楚宴辰眉心微蹙,他亲手做的呢! 宸妃娘娘拧着眉头,“你的私生子?” 楚宴辰心头一跳,瞪大眼睛,愕然看着宸妃娘娘。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这是个好主意啊! 他一直想拐走景佑,但一直没有好的借口。 这不是最好的借口嘛! 至于他的名声,以及顾青山的名声——统统不重要。 “呵!”宸妃娘娘看到他那愕然的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猜中了。 “你那么惊讶做什么? “母妃眼睛毒着呢!一眼!只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他的侧脸,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还有这般能跑!是得了你的真传了! “你小时候,番邦进贡的孔雀,还没看几天呢,就被你用弹弓打死了! “你父皇要抓你挨板子,你在整个皇宫里上蹿下跳,抓了两天,愣是没叫人抓到你!” 宸妃娘娘说起儿子过往的事儿,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那是父皇舍不得打我,故意放了水。” 楚宴辰笑着坐在一旁。 宸妃娘娘这会儿,已经不像刚出宫时那般生气。 她看着身高腿长,仪表堂堂的儿子,她既欢喜又发愁。 “你何苦给自己那样不堪的名声?”宸妃娘娘叹道。 “母妃,儿子不愿跟他们争。儿子只想孝敬父皇,孝敬您。 “将来效忠太子哥,守护我北厉疆土,护百姓安宁。” 楚宴辰灿烂一笑,“至于虚名,儿从来都不在乎那个。” 宸妃娘娘想起,她刚听说“靖王遇刺重伤”时,她简直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如今想来,他既没有这等心思,与其平白被牵扯进去受累,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特别是……在她看见刚刚那个小孩儿以后。 她朝思暮想,所盼之事,好像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开花结果了! 她对眼前这个“不孝子”,也宽容了许多。 “那孩子有六七岁了?” 宸妃娘娘放缓了语气,“你瞒得倒是紧! “他母亲是谁?你堂堂靖王,竟弄个私生子出来,你真是……” 宸妃叹了口气,立刻想到,儿子不肯公开,恐怕是因为那女子身份极其低微,不堪入王府。 “把那孩子叫过来,让我瞧瞧,你还能瞒一辈子不成?” 宸妃娘娘道,“他若成器,本宫给他安排更好的出身,去母留子,也不是不行。” 去母留子? 楚宴辰猛地抬头,看着宸妃娘娘。 这可使不得! 拐人家孩子还不够?还要杀人家母亲? 楚宴辰自认不是仁善之人,却也做不来此等狠毒之事。 “母妃有误会……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楚宴辰忙说道。 “不是那样是哪样?” 宸妃朝外张望一眼,心底急切又带着期盼,“还没找到那小孩儿吗?” “唉,母妃,这事儿复杂……等以后,我再慢慢跟母妃解释。”楚宴辰一头乱麻。 宸妃皱眉道,“便是以后解释……你先把他叫过来,叫我见见! “我早盼着你成婚生子,你可倒好!躲去北疆,叫我见不到你! “如今又说自己重伤,伤了身子!你…… “你且叫我见了那孩子,我便不再逼你!” 楚宴辰叹了口气,他思量片刻。 反正母妃不能出宫,她也不认得宋明礼和她的儿子。 先把母妃这边糊弄过去就是! 他起身来到门外,却见凌霄满面急色。 “他呢?”楚宴辰压低声音问道。 “找不到了!” “什么?”楚宴辰也急了,“在自家府上,还能丢了不成?” 凌霄看了眼另一旁立着的那些宫人…… 都怪他们!为了拦下他们,他才把人跟丢了! 楚宴辰回到屋里,“那孩子没见过这么多宫人,他一时害怕,搞不清状况,躲起来了。 “母妃先回宫,等人走了,儿臣叫人找找他。 “日后有机会,再带他进宫见母妃。” 宸妃娘娘一阵失落。 唉,她太冲动了,不该吓到孩子的。 那孩子会不会已经在心里害怕她了? 其实她是个很慈爱、很和善的祖母,绝不会凶他的。 “好!”宸妃娘娘叹气起身,“早日叫母亲心安!” “儿臣遵命。”楚宴辰拱手。 宸妃娘娘满脸颓丧地回到宫里。 她那个遗憾啊……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她就能看到自己的乖孙儿了! 但她这副颓丧的样子,落入旁人眼中,那就成了—— 靖王怕是真“不行”了。 京都想跟靖王结亲的人家,一时间,还真都打了退堂鼓。 …… 楚宴辰经母妃提醒,他暗自琢磨。 或许,他可以跟宋明礼商量。 他帮助他们母子离开顾府。 反正她喜欢那个狗男人,不要景佑——但他想要啊! 他设法给景佑一个新身份,把景佑过继到自己名下。 她想追随她心中所爱,就去追! 那男人若不要她,自己也可以买个宅子给她,吃穿用度不会短了她的。 楚宴辰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他只担心景佑会舍不得娘亲。 这孩子,脾气像他,有自己的想法,执拗得很。 “可以让宋明礼劝他! “宋明礼若是真为孩子好,必然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最利于景佑的!” 楚宴辰暗自想到。 这天晚上,景佑才被人找到。 原来他躲到厨房的房梁上去了。 他躲得太久,竟然在房梁上睡着了。 厨房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愣是没一个人发现他。 后来厨房做饭,太香,他肚子饿了,在房梁上闻着香味儿醒过来。 他跳下来拿包子时,被凌霄给找到了。 “小祖宗诶,可找到你了!” 凌霄简直要给他跪了。 “再找不到你,我恐怕要以死谢罪了!” 不仅王爷不会放过他,宋家那兄弟俩过来接人。 听说他把人弄丢了,一副恨不得生吃了他的样子! “对不住,我太困了,躲在上头睡着了。” 景佑挠挠头。 凌霄:“……” 行,师徒俩一样的心大! 第103章 找大哥做生意 景佑回到宋家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宋家给宋明礼送信儿,说太晚了,今晚景佑就睡在宋家了。 “换了个地方,也不知小少爷睡得惯,睡不惯?” 紫苏一边给宋明礼拆去发簪,一边说道。 宋明礼闻言怔了怔…… 犹记得前世,她身体日渐破败,一天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根本没有能力照顾景佑时。 偶然听到下人说,景佑想来见她,却被顾家下人拦着。 他常常就在园子里,假山上……不拘何处,一等就是一夜。 草地上,石头上,亭子里…… 他待哪儿睡哪儿,天为盖,地为铺,在自己家里“风餐露宿”。 被顾家人嘲笑他是“野人”。 还是个“傻子野人”。 宋明礼知道以后,主动搬去顾府最破败,最偏僻的小荷院…… 这样,儿子想见她的时候,就能见到她了? …… “小姐?” 紫苏瞧见镜子里的宋明礼,忽然眼圈儿红了,不由停下手中的梳子。 “奴婢弄疼小姐了吗?” 宋明礼摇了摇头,“没事,胸口有点闷,有点不舒服。” “是啊,今年的天儿好怪啊!还没立夏呢,天却这么热了!热得人透不过气来!” 紫苏应道,“小姐不必担心小少爷,大爷二爷肯定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夫人更是心疼小少爷,少爷在宋家,肯定睡得好。 “再不然,明日一早,咱们去接小少爷,再送他去学堂,也省的小少爷两头跑了!” 宋明礼微微点头。 “好,叫人传信儿给大哥,让他们在家等我,明日一早,我回宋家一趟。” 宋明礼看着镜中人,重新打起精神。 如今已不是前世! 景佑没有被害,宋家的亲人,也没有蒙冤入狱! 大哥虽未被封官重用。 但她隐约觉得,皇上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针对宋家。 上次“进献明珠”,也许已经助宋家度过了危机。 景佑这一世,是被家人疼爱呵护的孩子。 他不会再像上辈子那么可怜了! 她要回宋家,不仅仅是为了接景佑,更是因为,她想起了今年的极端天气,曾造成了很大的天灾。 这辈子,她要提前做足准备,护好自己的家人。 顺便赚些银子,如果能再救些百姓……那便是苍天厚爱,祖上积德了。 次日一早,宋明礼便乘车前往宋家。 上次,她被秦国公府的人,亲自来接,前往参加宴席。 又被秦国公府的主子,亲自送回之后,顾家人总算不敢在明面儿上为难她。 她一大早要出门,顾家人也不敢拦着。 这倒是叫打扮的衣着笔挺,想跟她清早见面的顾青山,又扑了个空。 宋明礼来到宋家时,大哥和景佑,都已经梳洗好,早膳也摆好了。 “用罢早饭,我同你一起送景佑去学堂。”宋砚舟道。 “不必,叫紫苏和墨兰去就成,我有事儿跟大哥商量。”宋明礼坐下道。 宋砚舟怔了怔,这么郑重其事的,是什么大事吗? 景佑乖巧,见母亲和舅舅有正事儿,他也不闹。 他乖乖地同母亲舅舅一起用了饭,便蹦蹦跳跳地坐车走了。 昨日在靖王府,被宫人追着躲在厨房房梁上的事儿—— 他一个字也没跟家人透露。 王爷说过嘛,他们师徒二人的事,是他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是男人,就要保守秘密! “看你这般严肃,是什么大事?”宋砚舟沉声问道。 他下意识地琢磨…… 妹妹莫不是想和离? 现在宋家已非昔日宋家,他查出了一些臣子结党,以及贪污之事。 皇上对他很满意,妹妹即便要和离,他也有把握能护着妹妹。 但只怕,妹妹舍不得景佑。 别说妹妹舍不得,他也舍不得。 “我们家还有钱吗?”宋明礼问道。 宋砚舟一愣,“有,你要多少?是顾家人逼你,还是你自己要用钱?” 看着大哥那紧张又关切的样子,宋明礼不由心中一暖。 “不是,”宋明礼笑道,“我想组织两支商队,前往西北一趟。” 宋砚舟闻言更加惊讶。 “组织商队?去西北?做什么?” “买些动物皮毛,买些棉花等保暖的物件儿。” 宋明礼说道,“再腾出些钱来,趁着夏秋价钱低囤些炭。” 宋砚舟怔了片刻,哭笑不得。 “你若缺钱,就跟哥哥说,日常花用,维持宅院的开销缺不了你的! “不是哥小看你,做生意这等事,不适合你!” 宋明礼瞪大眼睛看着大哥。 “大哥就是在小看人!” 宋砚舟无奈地指着外头的天,“还没立夏呢,跟往年盛夏一样热了!天儿这么热,你备保暖的东西?” 宋明礼正要开口。 宋砚舟却摆手道,“你别说这东西是给冬天准备的! “司天监已经测算过了,今冬,是个暖冬!而且是近二十年来,最暖的冬天!” 宋明礼惊讶的瞪大眼睛。 就是因为司天监这错误预测,前世经历极寒冬日的时候,才会冻死那么多人吗? 宋砚舟看着她惊讶的表情,不由轻笑。 “做生意,也要靠信息,不能仅凭一腔热血。”宋砚舟道。 “今年是极端天气,夏季极热,冬季极寒。” 宋明礼认真道,“司天监测错了,今冬特别特别冷!若不提前做足准备,会冻死人的。” 宋砚舟眼角和嘴角都微微抽了抽。 呃……妹妹咋这么轴呢? “你凭什么认为,司天监测错了?” 宋砚舟盯着她,难道又是爹爹托梦,告诉她的? 这等大事,爹爹怎么不托梦告诉自己呢? 宋明礼垂眸沉默了片刻。 “哥哥不信我就算了,我去找别人帮忙!” 宋明礼佯装生气。 她知道,大哥和爹爹一样宠她。 特别是爹爹没了以后……大哥颇有种“长兄如父”的使命感。 既然没法儿“摆事实讲道理”,那就索性来个胡搅蛮缠。 果然,宋明礼这边眼尾红红,豁然起身。 宋砚舟立马就妥协了,“诶,你找什么别人! “自家人都不信你,你以为别人能信你呀?” “哼!”宋明礼重重地哼了一声,红着眼睛盯着大哥。 “信你信你!大哥信你还不行吗?” 宋砚舟宠溺地笑着,“不管对错,那些东西又放不坏。 “今年市场不行,就先屯着,明年再卖也一样,好?” “你这哪里是信我?分明还是信不过我!” 宋明礼假装气呼呼地坐下,“那我们立契书,白纸黑字写清楚,各投多少钱,赚了钱如何分!都写上。” 宋砚舟笑着摇头,“你还跟我计较上了?” 宋明礼认真点头,“得计较,亲兄弟,明算账。不能让大哥吃亏。” “自家妹妹,有什么吃亏的?”宋砚舟摇头不赞同。 “我认真的大哥!你能拿出多少钱?” 宋明礼掰着指头算起来,“如果手头宽裕,就组织两到三支商队,去西北收动物皮毛,采购棉花……” “等等……”宋砚舟一脸纠结。 第104章 兄妹连心 宋砚舟沉吟再三,还是忍不住道。 “不是哥想打击你……你知道动物皮草,硝制工艺很复杂? “若是硝制不好,皮草就会变硬,缩水,掉毛。 “非但卖相极差,而且保暖效果也差……十张皮草,能出一张精品,就算是老师傅了!” 宋明礼歪了歪脑袋。 宋砚舟以为她不明白其中路数。 “也就是说,皮草生意,成本高,风险大……” “如果我会硝制呢?”宋明礼平静道。 “嗯?”宋砚舟微微一愣。 宋明礼不是吹。 前世,为了帮侯府赚钱,她不能只靠自己的嫁妆。 她的嫁妆虽丰厚,但侯府那么多人,也会坐吃山空。 人有多少潜力,有时候,总要逼一逼才知道。 她本是被父母兄长呵护着长大的娇花一朵。 但在夫家,她却不得不撸起袖子,在许多事上亲力亲为。 她尝试了很多生意,其中就包括硝制皮草。 她潜心去跟老师傅们请教,自己买了东西,养了兔子,貉子,反复实验了两年。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摸索出一套有效的办法。 她硝制的皮草,柔软,光滑,不缩水,不掉毛,且成功率有八九成。 后来“顾家皮草”风靡京都。 成为贵族争相购买的紧俏东西,也为顾家赚的盆满钵满…… 这辈子,顾家想屁去! 有钱,她当然要和真正关心她的人一起赚! “即便你会硝制,你总不能去西北?” 宋砚舟无奈道,“皮草要硝制好,才能长途运输,不然路上就臭了烂了。” 宋明礼点点头,“所以,商队里要有咱们的亲信。 “若是能在西北,建立咱们稳定的供货商,或是工坊,更好。” 宋砚舟瞪大眼睛看着宋明礼。 她认真地?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呵,你……你……” 宋砚舟一时有些磕巴,想说她异想天开,又怕打击了她。 刚刚才说过,要相信她呢。 “皮草先不说,棉花又是什么?”宋砚舟皱眉道。 “啊?”宋明礼也疑惑了。 大哥不知道棉花? 哦……宋明礼敲了敲脑袋,她记混了。 棉花是几年之后,由出塞的大将,带回来的农作物。 棉花在北厉的广泛种植,还在好几年之后呢! 如今诗文有云:“深秋采芦花,装入布被中。” 如今百姓做被子棉衣,还多用布,杨絮柳絮,以及芦苇等物。 这些毛絮不用花钱,百姓自己随意采摘。 但是僧多粥少,且这些毛絮也难以收集。 往往花费许久,才能攒出一件冬衣的用量。 条件好些的,会积攒家畜的羽毛,但能养许多家禽,需要家底殷实的才能做到。 “是一种植物,棉花的花朵毛絮量大,比柳絮杨絮产量高,保暖效果好!适合做棉被,棉衣,防寒效果极好!” 宋明礼认真说道,“我可以画出它的样子,到时候,让去西边的商队留意这种植物。 “棉花大概在秋季收获,也有略早些的,让一只商队先收了棉花带回来,我们可以尝试赶制一匹棉衣棉被试试。” 宋砚舟愕然看着自家小妹,颇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试探地问道,“你见过棉花?在何处见过?” 宋明礼轻咳一声,垂下眼眸,神情哀伤。 “我出嫁前,爹爹曾给过一本札记,是他征战四方时记下的。 “我跟爹爹说,我没见过四方院外的大好河山,很羡慕男儿的自由自在。 “爹爹便亲手写了札记,赠予我。”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宋砚舟也挺直了脊背,屏住了呼吸,“爹爹的札记……” “可惜,上次顾世子砸我门锁,闯入库房…… “那本札记就弄丢了。” 宋明礼声音低沉,带着浓浓鼻音。 宋砚舟豁然起身,脸色黑沉,眸底翻滚着怒意。 “一开始查对,只顾及了大件儿,就没顾得上札记之类的东西…… “后来发现丢了,却也晚了,毕竟不是值钱的东西,衙门不会管的。” 宋明礼长叹了一声,“也是我保管不善,但愿爹爹不会怪我……” 宋砚舟捏紧了拳头,额上隐隐透出青筋。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关于棉花,还有皮草硝制,都是你从爹爹的手札上看到的?” 宋明礼眨了眨眼睛……嗯? 她只说棉花是呀! 至于硝制皮草,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 既然大哥这么说,那就,这么说。 “既然如此,你这般考虑,倒是周全。” 宋砚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又坐了下来。 “不管是硝制皮草的秘法,还是收棉花,都需要信得过的人去一趟……” “我去啊!”宋云启突然从门外跳进来。 他不知何时就在外头偷听了,听到这儿,他终于忍不住,冒了头。 宋云启拍着胸膛道,“还有比我更靠谱的‘心腹’嘛! “你们俩太不够意思了!这样的事,竟然背着我商量!真是过分!” 宋云启说着,对宋明礼扮了个鬼脸儿。 “二哥若是能带队前往,自是最好。” 宋明礼皱眉道,“只是……宋家人,能离京吗?” 宋云启脸上的亮光,随着这一句话,瞬间黯淡。 “唉……我也就那么一说……” 青年人颓丧地倒在椅子里。 宋明礼和大哥对视了一眼,她小声道。 “总是被圈在京都,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人会废的。 “二哥年轻气盛,正是该出去走走,闯荡,吃苦,历练的时候……” 人不历练,焉能成材。 宋明礼有她的私心,如果她的两位大哥,都能在历练中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大树。 将来,即便她遇着什么意外,两位兄长也能帮她照拂景佑? “这件事……也并非全无可能。” 宋砚舟沉吟道,“事在人为嘛!” “大哥!”宋云启瞬间坐直了身子。 他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那我乔装打扮,偷偷出京?” 宋砚舟白了他一眼。 “被人发现,就是欺君之罪,你想让全家获罪吗?” 宋云启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是你说事在人为……”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宋砚舟自信道,他又看向宋明礼。 “明礼,你把爹爹手札上,关于棉花的样子,特性,用法,都写下来。” 宋明礼点头,“好,准备笔墨,手札虽然丢了,但我都记在心里呢。” 爹爹对不起啦,又借您当幌子了! “那我呢?我干什么?”宋云启看着他俩,急道。 “你……” “我把硝制皮草的秘方,告诉二哥,二哥去买些兔子来试试,能在离京之前,把秘方练熟,就再好不过了!”宋明礼笑道。 宋云启当即脸上一亮,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行!你放心,二哥不会叫你失望的!” 第105章 皇上知道了 “像小妹这般,把东西记在自己心里,手艺加身,才是最稳妥的。” 宋砚舟带着几分威严地看着二弟。 不得不说,这大哥实在有点儿偏心。 他对宋明礼,永远都是支持鼓励,温柔以待。 对二弟,却是棍棒教育,不服就打。 宽以待妹,严以律弟。 好在宋云启早已皮实,他冲宋明礼眨眨眼,“我先去准备兔子!” 宋砚舟无奈摇头,“永远都是风风火火,不能稳重一点儿。” 宋明礼笑道,“经历太少罢了……等二哥从西北回来,肯定跟如今大不一样。” 宋砚舟颇有几分诧异地看着宋明礼…… 他如今面对小妹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他才是家中老大。 可面对小妹时,却总有种一切尽在她掌握,一切由她主导的错觉? “你说的炭,倒是可以多囤些。” 宋砚舟继续刚才的话题,“因为今夏炎热,加之司天监预测,今冬也是暖冬。炭的价钱不会太高。 “但是,如果组织两支商队往西北去收皮草和棉花,恐怕腾不出太多钱,来购买炭啊?” 宋明礼点点头,宋家也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呢。 且爹爹出了事以后,宋家的家底都被掏了不少了。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宋明礼道。 宋砚舟没说话。 他只是暗暗琢磨,小妹在顾家那么难,她能有什么办法? 等他先把云启离京的事儿办妥,他再来设法帮妹妹。 “我看看,去西北,宋家还能拿出多少钱来。”宋砚舟道。 宋明礼则去了自己出嫁前的院子,让人备了笔墨纸砚。 许久都没有画画的她,重新拿起画笔,一种熟悉又温暖的感觉,由笔端蔓延至心田。 出嫁前,她也爱好丹青…… 只可惜,后来的她,每日沉浸在柴米油盐以及如何赚钱营生的俗事当中。 再没有了当初单纯的热爱。 不能赚钱,不能获利的事,对那时的她来说,似乎都成了浪费时间。 宋明礼轻叹一声,这辈子,她不要迷失自己,不要丢掉本心。 她要顺应本心而活,勇敢的活出自己,活出自在的样子。 宋明礼稳了稳心神,落笔纸上。 …… 洁白的宣纸,一朵奇异的花绽放在纸上。 这朵花,与养在皇宫园林暖室里的花都不一样。 它谈不上美观,却洁白得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皇帝盯着摆在御案之上,画笔勾勒的清晰精致的“棉花”。 帝王的视线渐渐挪移到下面一行行娟秀的小楷之上。 “棉花,一年生木本,高一尺半到四尺半…… 花朵乳白色,开花后不久转成深红色然后凋谢,留下绿色小型的蒴果,称为棉铃。 棉铃成熟时裂开,露出柔软的纤维,可用于织布。” 皇帝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向那朵“棉花”。 “也就是说,这不是花,这是棉籽裂开之后的样子?” 皇帝迟疑地抬头,看着宋砚舟。 宋砚舟点头,“臣也未曾见过此物,听臣小妹描述……当是如此。” 皇帝的表情更加疑惑。 “你说,这是你爹当年留给你妹妹的手札上所记……” 皇帝迟疑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但看了看那朵饱满的棉花,他还是郑重道,“你爹留给女儿的手札,本是私物。 “但此物若当真如此神奇,若能引进北厉,大规模种植……必定功在千秋! “所以,砚舟不妨将你爹这手札献上……你放心,赏赐必定不会少了你家妹妹。” “唉……”宋砚舟长叹一声,撩袍跪地。 皇帝不悦皱起眉头,还以为他舍不得这东西。 正欲责备,却听闻宋砚舟微微带着点鼻音。 “爹爹的手札并非贵重之物,都是他写给妹妹各地的风土人情,给小女儿看的,无甚要事,理当献上! “只是那本手札……丢了。” 宋砚舟悲痛惋惜,带着隐忍的愤怒,“我那妹夫,砸了妹妹的私库,窃取妹妹的嫁妆…… “一些东西追回了,另一些,却再也找不到了…… “爹爹的手札,正在遗失之物当中。” 皇帝闻言,瞪大眼睛,错愕看着宋砚舟。 “砸了女子的库房,窃取女子的嫁妆?! “我朝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妹夫是谁?” “回皇上,正是长宁侯之子,顾青山,顾世子。”宋砚舟颔首道。 皇帝皱眉看着宋砚舟,似乎在回忆他所说之人。 京都权贵众多,皇帝并不能人人都记得,更何况是已经没落的长宁侯府。 一番思索之后,长宁侯此人,皇帝尚且有些印象。 “长宁侯身体不好,当年其子为求娶宋家嫡女,在将军府门前,长跪三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宋砚舟神色悲戚。 皇帝点点头,目光落在宋明礼工笔勾勒的棉花上,轻叹一声,颇为惋惜。 “当年那般求娶,可见诚意,没想到时过境迁,人心易变。”皇帝叹道。 宋砚舟低声道,“也是我们做兄长的没用,不能为妹妹撑腰。” 皇帝抬眸看着跪在那儿的宋砚舟。 虽是自责的话,但皇帝明白,他心里是委屈的。 若非朝廷故意冷落、疏远、边缘化宋家,长宁侯府绝不敢如此怠慢欺辱宋家的女儿。 “事在人为,卿近来做事颇有章法,有功却不居功,年轻人有此心性,实在不错,”皇帝微微一笑,“朕就准了卿的奏请! “回去叫你家二弟收拾行装,组织商队,前往西北。 “另外,朕派些农工匠人,随他一同前往。 “若是能将这‘棉花’引入北厉种植,便算做你家弟弟的功绩!” 宋砚舟大喜过望,但脸色却十分平静。 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恭敬叩谢皇恩浩荡。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事成之前,不宜声张,就叫他们扮作普通的商队前往。” 宋砚舟更是高兴,他原本还打算奏请此事,没想到皇上已经想到了。 宋砚舟领命告退离宫。 宋云启已经在家研究起小妹告诉他的硝制皮草的法子。 “这也太难闻了……” 宋云启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我就是按妹妹说的法子做的呀?哪里搞错了? “也不知大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顺利离京不能? “倘若他那边不行……我还能想什么法子呢?” 宋云启嘀咕着,不由自主就走了神儿。 “二少爷!二少爷!毁了,毁了!这块兔子皮坏了!”一旁贴身小厮急声喊道。 第106章 钱庄里的男人 宋云启一惊,这才发现,刚刚自己走神儿,没注意手里的活儿,一块儿兔子皮,被他做毁了。 “哎呀!又废了一块。”宋云启扼腕叹道。 宋砚舟远远看着弟弟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眯眼摇头,轻叹一声。 宋明礼手里拿着一幅画卷,向大哥走来。 “大哥怎么叹气摇头?出了什么事?二哥不能离京?”宋明礼问道。 宋砚舟轻叹,“皇上准了,云启可以扮作普通商队离京。” 宋明礼大喜过望,不由惊叹,“大哥真厉害!” 宋砚舟深邃的眼眸中,有点点明光,“不是我厉害,是明礼你厉害。” 宋明礼微微一笑,“是大哥有办法,我不过一个小妇人,若没有大哥,我只能坐在内宅空想罢了!” 宋砚舟目光宠溺又颇为赞赏地看着小妹。 但他余光瞟向二弟时,不由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既然皇上准了,怎么大哥还这么不高兴呢?”宋明礼问道。 这会儿,宋云启也看见了他俩。 他立刻扔下自己手里忙活的东西,随便擦了下手,便几步蹿跳到兄妹俩跟前。 “大哥,事情怎么样?我能去吗?”宋云启满目骐骥。 宋砚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圣上不准。” “啊?!”宋云启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失望。 宋明礼也看着自家大哥,嗯?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呀?”宋云启不甘心。 他攥着拳头,急得眼圈儿发红。 “难道我们一辈子就只能被圈养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吗?” “你跟秦国公府三公子打架的事儿才过去多久?若不是小妹帮你!你现在还在大牢里呢! “你的脾气不改改,做事还凭着一股子冲动,叫你出门,不如叫你呆在京都!”宋砚舟严厉道。 宋明礼挑了挑眉。 她好像明白大哥的用意了。 宋云启委屈又不忿的撇撇嘴,小声嘟囔,“那种欺男霸女,欺软怕硬的恶霸,我打他是他活该!” 宋砚舟叹了口气,摇摇头,负手离开。 宋云启垂着头,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 宋明礼想了想,低声道,“二哥,硝制皮草的法子,你掌握了吗?” 宋云启抬起头来,“还没…… “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呀,可是毛皮不光滑,会变硬,而且稍微一用力,毛就会掉,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宋明礼也叹了口气,“硝制工艺须得有耐心,一步一步,敷衍不得。 “倘若我们敷衍了过程,结果也会敷衍我们。” 宋云启怔了怔,“大哥对我摇头叹气,小妹你也叹气……是我叫你们都失望了吗?” 宋明礼微微一怔,认真看着二哥,“没有,二哥,我相信你能做好,只是还缺乏练习罢了。” 宋云启闻言,微微有些激动,“真的?你相信我能做好?” 宋明礼笑着点头,“当然,你可是我最崇拜的二哥,景佑最佩服的二舅舅呀!” 斗败的公鸡,如同被打了鸡血,又重新振作起来。 他昂头道,“好!虽然不能离京,但我不会半途而废,这硝制的工艺,我定要学会学好!技多不压身嘛!” 宋云启冲她笑了笑,立刻转身回去,认认真真地通读了一遍宋明礼写给他的法子。 “哦!我知道了……刚才真是马虎大意!” 看到二哥重新振作,且克服了刚才的敷衍和急躁。 宋明礼握了握手里的画卷,转身去追大哥。 “你且不要告诉他实话。” 宋砚舟对妹妹道,“你看他,冲动,浮躁,粗心……离开京都之后,你我都不可能跟在他身边。 “他若不成长,将来只会惹更大的祸,倒还不如被养废在京都!” 宋明礼看着恨铁不成钢的大哥,不由点头,又温声安慰道,“大哥也是在困难和挫折中成长起来的。 “如今不能离京去西北,对二哥来说,算是个小挫折。 “若是二哥没有被这挫折打败,反而愈挫愈勇,不正说明二哥的潜力嘛。 “我们想让二哥去西北,不正是想让二哥在事上磨练?大哥也别太心急。” 宋明礼把手里的画卷递给大哥。 “这个,等二哥离京时,我若不能来送二哥,请大哥替我转交二哥。” 宋砚舟展开画卷,一幅一尺来宽的卷轴,竟然描绘了棉花各个阶段的模样状态。 “是了!这棉花在不同月份,模样是不一样的!明礼,你太细心了。”宋砚舟惊喜道。 宋明礼笑了笑,“我是担心,这东西在西北或许不叫这个名字。 “且我也不晓得二哥去到那边时,这东西应该是什么样子,索性把爹爹手札上的模样都描绘下来。” 宋砚舟深深点头,“只盼他不要叫你失望。” “不会的,二哥从来没叫我失望过。”宋明礼很有信心。 去往西北,囤皮草和棉花的事儿,有大哥和二哥操心。 宋明礼打算囤炭的事儿,她自己来办。 只是,前头的投资以及“富养”自己身边的人,让她手里也几乎没什么余钱了。 虽有公主府和国公府的赏赐和礼物。 但是那些东西,不能变卖。 宋明礼整理了自己手上的铺子庄子的地契。 她挑了其中两个,来到京都她前世所知,信誉最好的一家钱庄。 她打算抵押了自己的两个铺子,借些钱款来,趁着天热干燥,炭价低廉,多囤些炭。 待到今冬天冷时,再售出,届时便可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 宋明礼看着钱庄的金字招牌“盛隆钱庄”,她叫马车停下。 她清了清嗓子,跟紫苏对视一眼,两人一同下了马车。 两个年轻俊俏的“男子”,走进盛隆钱庄。 伙计立刻热情招呼。 “两位要通兑还是存钱?” “抵押借钱,利息几何?如何办理?” 宋明礼粗着嗓子问道。 伙计一听,立刻道,“您稍等,我给您请掌柜的。” 掌柜的此时正在二楼,跟钱庄背后的主子汇报近来各种消息及经营状况。 伙计上楼,推开门。 门口的珠帘挡着外头人的视线。 但屋里的人,却能透过珠帘瞧见外头的情形。 此时,屋里主座儿上的人,目光淡漠随意地扫过一楼大堂。 他目光已经收回,神情却是微微一怔…… 他刚刚瞧见什么了? 似乎是怕自己看走眼,他起身来到珠帘旁,凝眸朝楼下看去。 这么一看,男子不由勾了勾嘴角。 他伸手摸着下巴,“女扮男装?她来这儿干什么?” 主座儿上的人一站起来,掌柜的也连忙跟着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颔首立在一旁。 男子摆摆手,“回头再汇报,你先去招待她,看看她来干什么的。 “多探听几句……但不要叫她怀疑。” 掌柜的诧异看着主子,却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道,“是。” 第107章 他做好事不留名 掌柜的叫伙计请了宋明礼主仆到二楼雅座儿商议。 主子所在那屋,虚掩了门。 宋明礼主仆二人在二楼落座,紫苏拿出地契。 掌柜的仔细检查了地契,“哦,这两间铺子我知道。 “在东街,位置还不错。公子要抵押这两间铺子借钱款做什么呀?” 宋明礼神色淡定,前世这抵押借钱的事儿,她也办过。 虽说并非在这家钱庄,但流程都差不多,她一点儿不露怯。 “手里压了些货,需要流动资金周转。” 宋明礼道,“借款一年,这两间铺子,能借款多少?利息几何?” 掌柜的立刻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算。 他正要报上数额,却听主子所在的房间里,传出一声轻咳。 掌柜的当即心头一紧。 对了,这是主子特地关照过的客户。 他可不能随意回答,恐怕得问问主子的意思。 掌柜的打量宋明礼一眼,把算盘珠子拨回原位。 “公子做什么营生?”掌柜的笑眯眯问道。 “这几年,形势微妙,各种生意发展势头差别很大。 “咱们开钱庄,也是要赚钱,不是做慈善的,审核比以往更严格些。” 宋明礼微微点头,“理解。这两家铺子,一家做绸缎生意,一家做粮食生意。发展都还不错,我打算进些高档丝绸……” 掌柜的问了好些问题,宋明礼都一一作答。 掌柜的见问得差不多了,这才叫她稍等,他要进去再核算一下。 掌柜的回到主子屋里,“她抵押两家铺子,欲借三千两。 “经小人核算,按照惯例,可借给她两千两,一年期,年十取一的利息。” 主子摆摆手,朝门口看了一眼。 此时门关着,他根本瞧不见外头雅座儿上等着的人。 但俊朗的脸上,却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的掌柜的心头一跳。 他还从没见过主子这样莫名其妙的笑容呢。 似乎比大赚一笔,还让他开心? “两千两怎么够,给她三千两,一年期,利息减半。” 男子唇角微勾,心情不错地说道。 掌柜的嘴角一抽。 主子今日上这儿做慈善来了? 他还没作声,却见主子眉头一皱,“不行……” 是啊!肯定不行! 钱庄是用来赚钱的! 这么低的利息,您赚什么! “借给她五千两,利息取原本的三成……这样应该够了,她还钱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主子点点头,似乎这才满意。 掌柜的:“……外头那两位,主子您认识?” 主子斜睨他一眼,“爷的事儿,你少打听!” 掌柜的连忙颔首道,“是!” 掌柜的说完,仍迟疑站在原地。 男子挑眉看他,“还有事儿?” “如此高的额度,如此低的利息,她若了解行情,必定生疑…… “万一不敢在咱们钱庄借钱,岂不好心办了坏事?” 掌柜的说道,“要不……小人暗示她,是主子给了这人情?” 男子立刻皱眉,“不妥……” 迟疑片刻,男子又点头道,“也行,叫她记住爷的人情也好。只是不可告诉她,爷的身份!” 她正躲着自己呢,让她知道,自己是这钱庄的幕后东家,又把她吓跑了可怎么办? 她可小心眼儿着呢! 等她把借款办好,契书留下……白纸黑字落下,这人情,她不想要——也得要! 楚宴辰勾起嘴角,眼底尽是满意。 掌柜的写好契书,来到宋明礼主仆面前。 “公子来的巧,恰好我家东家也在。我东家心善,给您提了额度,减了利息。” 掌柜的客气说道,“您提供证明身份的契籍,将商铺的地契留下。 “再签了这份契书,待我们审查无误,三日之内,便可拿到银两。” 宋明礼知道流程,该带的东西,她都带了。 只是当她看到掌柜的写好的契书时,不由微微一愣。 “五千两,百分取三的年利息?”宋明礼瞪大眼睛。 掌柜的心里直突突……看看! 她若了解行情,必定怀疑有诈!钱庄又不是搞慈善的! “咱们盛隆钱庄的信誉,公子尽管放心……”掌柜的心里慌,脸上却不显。 虽说是主子的主意,但事儿要是办岔劈了,主子骂的不还是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盛隆钱庄,我放心。”宋明礼却是很高兴。 前世盛隆钱庄的口碑一直很好,有两年北厉起战事,许多钱庄都倒台了,唯独盛隆一直坚挺。 宋明礼仔细看了掌柜给写的契书,紫苏也拿出宋明礼的鱼袋鱼符。 鱼袋乃装鱼符所用,鱼符乃方便随身携带的银质小牌子。 牌子上写着姓名籍贯年龄身份相貌特征等……乃是一个人的身份证明。 掌柜的双手接过宋明礼的鱼袋鱼符,仔细一看。 嗬!原来是位女子! 他就说嘛,怎么瞧着如此秀气!也难怪主子对她格外照顾。 咦?不对呀,她乃有夫之妇,东家这是…… 掌柜的立刻打住,不敢往下瞎猜。 他登记了宋明礼鱼符上的信息,将鱼袋鱼符还给紫苏。 “三日之内,必定办妥,银钱是送到府上,还是……” “不必,我会来取。”宋明礼道。 掌柜的连连点头,他悄摸摸朝主子那屋看了一眼,不闻主子有动静。 他便恭恭敬敬送了主仆二人离开。 宋明礼正待上马车,脚步却猛地一顿。 她盯着盛隆钱庄外头的一个身量消瘦的年轻人,眉头猛地簇紧。 待看清那人相貌,宋明礼心头一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主子,怎么了?”紫苏诧异,连忙低声问道。 宋明礼闭了闭眼睛,“有些闷气,扶我上车坐会儿。” 紫苏以为她身体不适,连忙扶她上车,交代车夫先不急着走,等小姐缓过气儿来再走。 宋明礼坐上马车,却是立即掀开车窗帘子,盯紧了那个瘦削的男子。 紫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小姐认识他吗?” 宋明礼眯着眼睛,抿嘴不语。 她当然认得!三皇子的得力干将,齐良! 齐良擅长商贾之道,前世效力三皇子麾下,为三皇子赚的盆满钵满。 三皇子能顺风顺水,广结党羽,齐良为他所赚银钱,起到了大作用! 但也不知为何,前世这齐良总是针对长宁侯府。 长宁侯府本就渐渐沦为京都末流,不过是她苦苦支撑着。 齐良却不肯放过侯府……直到后来,顾青山也投在三皇子麾下。 齐良才放过侯府的产业,却不肯放过她…… 宋明礼百思不得其解,她也没得罪过这齐良啊? 甚至于,齐良应该没见过她才对! 齐良怎么对她有那么深的敌意呢? 第108章 苏怡狐假虎威 宋明礼好不容易,才从前世,令她窒息的回忆中回过神来。 “不对呀?他怎么在这儿徘徊?还一副为难纠结的模样?” 宋明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打量眼前的齐良。 齐良一身朴素的细麻衣裳,比一般百姓的粗布讲究许多,却绝不是前世那等巨贾所穿顶级的丝绸。 他身上几乎没什么配饰,脸上还带着几分愁苦。 他这一会儿功夫,已经仰头看了“盛隆钱庄”的招牌四五次了。 “他也是来抵押借钱的?”宋明礼暗自嘀咕。 “小姐?咱们走吗?”紫苏见她盯着那陌生男子,默默出神,不由低声问道。 “叫车夫远远跟着他,别叫他发现。”宋明礼低声吩咐。 紫苏愣了愣,虽满脸疑惑,却还是悄悄去叮嘱车夫。 齐良没进钱庄,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快步离开。 车夫远远跟着他。 这会儿街上人来人往,车马不少。 而且齐良大概是有心事,并未发觉有马车悄悄跟随。 “奴婢不明白……” “莫问。” “哦!” 宋明礼一脸严肃,眸子沉沉。 紫苏疑惑不解,但见小姐也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便只好闭嘴不言。 宋明礼在前世今生的记忆里,梳理出个大概…… 大概是齐良如今还未被三皇子收入麾下。 他那飞黄腾达的巨贾人生,尚未开始! 她如今,还不足以匹敌三皇子。 但她悄摸摸的,已经夺了三皇子“进献宝珠”“发现金矿”两次大机缘! 前世这个时候,三皇子已经被封“平王”。 但今生,两个大功劳被夺,三皇子依旧只是皇子而已。 这叫宋明礼生出了无比的信心。 也许,她能够在齐良腾飞之前,斩断他的羽翼! 谁叫他前世,老是针对自己!! 一个不被夫君敬爱的女子,要支撑一个朽坏的家族,本就不易! 偏偏这个齐良,还处处针对她,让她内忧外患,夹缝里求生。 “停车停车!”紫苏看着车窗外,忽然低声催促道。 “吁——”车夫赶紧勒停马车。 宋明礼不由看向紫苏,“怎么了?” “小姐,你快看!那不是表小姐和世子吗?”紫苏指着窗外,不远处的一家酒铺。 宋明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呵,果然是一身华服的苏怡,以及头发梳得油亮的顾青山。 “表小姐怎么梳着妇人的发髻?而且他们两人一起,看起来就像、就像……”紫苏欲言又止。 “像夫妻。”宋明礼淡然补充道。 “小姐……”紫苏担忧地看着她。 宋明礼嗤笑一声,“咱们走近点儿看看,叫马车去外头等着。” 宋明礼和紫苏下了马车,两人都是女扮男装,打扮并不惹眼。 两人到酒铺对面的茶馆里,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们叫了一壶茶,盯着对面的酒铺。 苏怡打量着酒铺,眉飞色舞地跟顾青山说着什么。 顾青山倒是意兴阑珊,似乎心不在焉。 苏怡对他的态度,略有不满,但她的欢欣期待,却是压过了那一点不满。 “他们要干什么?”紫苏嘀咕道。 “估计是要盘下这酒铺,苏怡会酿酒。”宋明礼饮了口茶水。 宋明礼微微皱眉,喝惯了大哥给的茶叶,这茶馆里一般的茶叶,喝起来极其不顺口。 “咦,那不是小姐让跟的那个人吗?他怎么也来了这酒铺?”紫苏盯着齐良道。 宋明礼挑了挑眉,可真巧,齐良也走进了那家酒铺。 酒铺里的小二立即迎上前,向他介绍苏怡和顾青山。 宋明礼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看向那家酒铺的牌匾,“中山酒酿”后面还有两个小字“齐氏”。 看来这是齐良的酒铺。 他去盛隆钱庄,是想抵押这家酒铺吗? “五百两不少了!别太贪心!”苏怡突然高声道。 齐良闻言,满面愤慨,但他并未高声,模样似乎在送客。 苏怡却趾高气昂,并不离开,“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你一个在京都无依无靠的小小商人,得罪了我长宁侯府!我叫你在京都待不下去!” 紫苏闻言瞪大了眼睛,愕然看着苏怡。 她又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向宋明礼,“她这么说……岂不,岂不……” “她就是故意让人误会,以为她是世子夫人!”宋明礼目光幽幽。 前世也有这回事儿吗? 宋明礼不清楚,她只知道,前世苏怡开了家酒铺,酒水卖得很好,赚了不少银子。 只不过,苏怡的钱却不交给顾家中公,都在她自己手里攥着。 至于苏怡的酒铺,是从旁人手里买来的,还是租赁了铺子,她却不甚清楚。 “她这般趾高气扬,又是叫嚣,又是威胁……还让别人误以为,她是小姐您!岂不是给小姐您结仇吗?!”紫苏愤愤不平道。 宋明礼目光冷淡。 也许前世,她就是这么“得罪”齐良,而不自知的? 齐良被苏怡威胁羞辱一番,他气得脸面涨红,抄起一把舀酒的大勺,把苏怡和顾青山赶出了酒铺。 苏怡站在酒铺外头,盯着“齐氏”的匾额,冷声道,“这里马上就要改名字了! “你且等着,你若不把酒铺卖给我,我保证,没人敢买你的酒铺!” 苏怡冷哼一声,同顾青山转身离开。 “东家,这长宁侯府也……也太欺负人了!”小二愤懑又委屈道。 齐良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酒铺。 “我们走。”宋明礼起身向外。 紫苏赶紧放下茶钱,追在她后头,“主子,去哪儿?” 宋明礼径直走进对面齐氏酒铺。 “客官,买酒啊?我们中山酒有十年陈酿,十五年陈酿,二十年陈酿,您要哪样?要多少?”小二还是挺敬业的。 他用袖子抹了把脸,抹去被气出的泪,赶紧摆上笑脸,热情招呼。 宋明礼看着坐在柜台后头,拨拉着算盘,一脸苦闷的齐良。 “这家酒铺是要卖吗?”宋明礼问道。 小二紧张看向东家。 柜台后的齐良也立刻抬起头来。 他狐疑地看了眼宋明礼,“这位……公子,铺子是要出售,可惜……您来晚了。” “东家!”小二急了,赶紧冲他摇头。 “哦?”宋明礼挑眉,“铺子已经卖出去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被人瞧上了。”齐良垂头丧气。 “哎呀!东家!您说这个干什么!”小二急得跳脚。 宋明礼笑道,“既然还没卖出去,那就谁买都可以,你卖给谁不是卖呢?价钱合理即可。” “就是、就是啊!东家!”小二频频给他使眼色。 齐良就像看不见小二那眨巴得快抽筋的眼皮。 他耿直道,“看上我酒铺的,乃京都有身份的贵人。她把价钱压得极低,我没答应卖给她。 “但若是卖给您,只怕到您手里也是麻烦。您若不怕麻烦,咱们再来谈价钱。但实际情况,我得说到前头。” 宋明礼颇有些惊讶地看着齐良。 看不出来,他倒是个诚信忠厚之人? 怎么前世他对自己下手之时,就只剩下狠厉和雷霆手段呢? 第109章 买下酒铺 齐良迎着宋明礼诧异的目光,不由自嘲地笑笑。 “我爹把这家酒铺留给我,酒铺我没经营好。但我爹所留‘以诚待人’之言,我不能也给丢了。” 宋明礼点点头,“好,那谈价,酒铺你打算卖多少?” 齐良诧异看着宋明礼,又打量她和紫苏的穿着。 片刻之后,他沉声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那家人,怕公子招惹不起,徒添麻烦。” 小二此时,已经无力劝阻。 他长叹一声,耷拉着脑袋,上一边整理酒器去了。 宋明礼似笑非笑,“什么人家,我招惹不起? “这里是京都,是天子脚下,她若不讲理,不还有王法管着呢?” “她是长宁侯府少夫人,又是宋大将军的女儿,”齐良低声道,“听她说,她与公主府,与秦国公府,都颇有渊源。 “我一介平民,虽不认识这些豪门,却也知道,这些的门第,没有一个是好招惹的!” 紫苏:“主子!!!” 这表小姐也太不要脸了! 竟然打着她家小姐的旗号,在外头欺压百姓!给小姐招惹仇恨! 宋明礼哂笑,“你不了解,才被她唬住,她说是便是了?这年头,招摇撞骗的人多了。” 齐良苦笑道,“她身边那男子,腰间挂着符袋,我认得那符袋,是侯府世子所用。” 宋明礼垂眸,难怪要拉着顾青山一起来,原来是狐假虎威来了。 “既是招摇撞骗,肯定做戏做全套了,伪造一个符袋有什么难的?”宋明礼道,“你已将事实告知,报价。” 齐良已经晦暗的眼睛,不由微微一亮。 “公子真……真不怕他们找麻烦呀?” “那是我的事。”宋明礼道,“我诚心买这铺子,但你要给我个公平合理的价钱。” 齐良脸上一红,似乎有些窘迫。 他低声道,“家中急需用钱,否则,我说什么也不能卖了父亲留给我的酒铺…… “公子若诚心要……五千两,这铺子是我父亲那会儿就买下来的。后头还带一小院儿,方便囤酒卸货。也有睡觉的地方。” 五千两,价钱高了。 刚刚听到,苏怡给价五百两。 五百两确实太少太少!分明趁火打劫的意思。 三千两上下,还算差不多。 “贵了。”宋明礼淡声道。 齐良的脸更红,“我家这酒是陈酿!味道极好,是正宗的中山酒酿,祖传的方子!” “中山酒在京都并不好卖,”宋明礼笑道,“若是销量好,你如今也不至于变卖酒铺了。” 齐良眼眶发红,“若非家中急需用钱,我是不会变卖酒铺的。 “不止铺子,连铺子里所有的酒,都连同铺子一并卖给您。” “你这酒不好卖,你倒当成好酒卖给我家主子!” 紫苏生气道,“我家主子不怕麻烦,诚心买你的铺子,你倒把我家主子当冤大头了呀?!” 齐良看着紫苏,又看向宋明礼,他急得攥紧拳头,却并未松口。 宋明礼沉吟片刻……心中暗暗叹息。 嗐!老天是算准了,她刚刚在盛隆钱庄借了五千两嘛! 这是一分钱不打算给她留啊? “写契,我买了。”宋明礼说道。 “嗯?当真?” “主子!您着什么急呀!” 齐良和紫苏,都一阵惊讶。 就连不远处整理酒器的小二,都诧异地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宋明礼心中轻叹,由不得她不着急呀! 看眼下的情况,三皇子还没把齐良收入麾下呢! 就算她不买这酒铺,三皇子恐怕也会助齐良度过难关。 苏怡不还在那儿借着她的名头,蹦跶呢? 不论是冲着齐良,冲苏怡,还是冲三皇子——这个酒铺,她一定要买! 等她买下酒铺,齐良自然明白,苏怡是假的“世子夫人”。 而她才是真正的宋家小姐,宋明礼。 也许前世,被这位巨贾处处针对的命运,就此转弯了呢? “大致如下,您过目?”齐良像是生怕她反悔,忙不迭地写好转卖酒铺的约定。 宋明礼接过,一条条看下来。 齐良的字不错,条款也写得简洁清晰明了。 “再加上两条,”宋明礼道,“五千两,返聘你为这家酒铺的大掌柜,酒铺仍由你经营,每月初一十五报账。 “酒水经营范围,你定。酿酒仍由你负责。经营净利润,抽两成为你的工钱。” 齐良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宋明礼。 “你……你认得我?还是认得我爹?” 就连紫苏,都愕然看着自家小姐。 买下酒铺,又把酒铺交给对方经营? 对方都经营不善,要关门了!小姐跟这儿做慈善呢? 还是说……小姐看上这小白脸儿了? 紫苏立刻瞪眼看着齐良……这长得也挺……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说好看嘛,那真谈不上。 毕竟看惯了大少爷那等深沉内敛英俊型,二少爷率性洒脱阳光型,还有顾世子,虽人品不咋地,但他长相颇有些风流倜傥,蒹葭玉树,还是比较养眼的。 再看这瘦得一阵风能吹走的齐良……紫苏觉得,小姐就是真想养个小白脸儿,也不至于这么不挑! “你也说了,是你爹留给你的。若不是遇见难处,你绝不会割舍。” 宋明礼淡淡道,“人生在世,谁还没个难处。你对你的酒,以及继续经营,有信心?” 齐良还有些错愕,但他连忙点头,“公子放心!你既将这酒肆托付与我,不论是为了这份信任,还是为了我爹……我都会好好经营!” 齐良眼眶有些湿润,他努力憋回情绪,认真看着宋明礼。 “嗯,那就把这两条加上,”宋明礼道,“五千两,三日内,我必给你送来。” 嗐,这钱还没到她口袋呢,就被她给花出去了。 她囤炭的钱,看来还要另想办法…… 齐良迟疑地再次提笔,写下新的条款。 宋明礼起身来到酒缸旁,一一去闻酒香。 小二愣怔的看着新东家,他摸了摸后脑勺……眼里透着几分狐疑:这新东家,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这是陈酿的中山酒?”宋明礼问。 “对,这是三十年陈酿!酒香浓郁,入喉顺,味道甘醇,但有后劲儿,酒量小者不可贪杯。”涉及自己专业领域,小二连忙回道。 宋明礼掰着指头算了算,“给我打上八坛酒,封好,我要拿去送人。” “诶!好嘞!”小二答应一声,立刻去拿分装的酒坛子。 “我要最好的酒坛子。”宋明礼叮嘱道。 齐良从契书上抬起头来,“东家要拿酒去送礼?只是,这中山酒酿,在京都没什么名气……” 宋明礼笑了笑,“名气不是闯出来的吗?酒香也怕巷子深。我既买了这酒铺,就要想办法让它转起来呀!” 钱都给了齐良,她还要用钱呢! 之前结交了那么多贵人,如今,借一借这人情的光,没什么毛病? 人情嘛,不就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才越来越深厚的嘛! 第110章 知己难寻 “东家等着,我那儿放着些上好的陈酿。” 齐良连忙去后院儿,叫上小二,从他的屋里抱出几小坛子的酒。 “这酒缸上的字,以及门匾上的字,是谁写的?”宋明礼问道。 齐良拍了拍手,忙说,“我爹请了小有名气的文人给写的。” “备纸,重新提字。”宋明礼道。 齐良以为她要亲自题字,连忙备上红纸,站在一旁研墨。 宋明礼不由看他一眼……呵,让一代巨贾、且是她前世宿敌给她研墨,这滋味儿……就还挺爽! 宋明礼心中呵呵一笑,却没有提笔,“你来写。” “嗯?”齐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看了,你字不错,以前想过读书考功名?”宋明礼笑问。 齐良轻叹一声,没有推脱谦让,反而是挽起袖子,提笔沾墨,“写什么?” “就写‘中山酒’。”宋明礼道。 齐良屏息,下笔稳健甚至带着几分虔诚。 仿佛短短三个字,饱含了父亲的殷切期盼,以及他的诸多责任与使命。 宋明礼看着这三个字,微微点头,“回头,你重新提字,将外头的门匾换了,换上你的字。” 齐良惊愕看着宋明礼。 这才认识不到半日的陌生人,短短一会儿功夫,已经震惊他太多次了。 她不怕麻烦,她信任自己,她赞赏自己…… 齐良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他至亲的家人,从来没有哪个人,如此信任看重他。 “你究竟……”他遍寻回忆的每个角落,也没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眼前人。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年轻的女子,女扮男装。 他从不认识眼前人,她凭什么这么相信自己?凭什么这么帮他? “……为什么?”齐良忍不住低声问道。 宋明礼斜睨他一眼,“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齐良怔了怔,“啊?公子是说,前世我们有渊源?” 宋明礼哼笑,“前世你欠我的,今世你欠我更多,将来你飞黄腾达之时,切莫忘了今日之谊。” 听她这么说,齐良便知,她是在开玩笑。 他心底一轻,压在他心头的重担,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举起来了。 齐良笑着拱手,“一定一定!承东家之东风,齐某将来飞到哪儿,也不敢忘东家之情谊!” 宋明礼微微一笑,提笔在契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宋……东家也姓宋啊?”齐良略微诧异道。 紫苏亮出宋明礼的鱼符,却只叫他看见名字,相貌特征,至于身份籍贯等信息,没等他看清,宋明礼就将鱼符收了起来。 “待银钱送来,钱货两讫,契书落成,你自然都明白了。”宋明礼笑着说。 齐良点点头,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宋明礼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五千两对我来说,也不是小数,不是随手就能拿出来的。三日,最多三日,一定给你送来。” 齐良点点头,眼底有些许庆幸和释然。 反正地契还在她手里,写好的契书上,他也尚未签字按指印。 就算这位宋氏女子反悔,他也不过是赔了几坛子好酒而已,并未有太大损失。 “东家的车在哪儿?我把酒给东家送到车上去。”齐良说道。 紫苏去叫车夫,小二去抱酒。 宋明礼和齐良站在一旁。 齐良皱着眉头,有意无意地扫着宋明礼的侧脸。 “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宋明礼道。 “哦……差点忘了!” 不等齐良开口,宋明礼连忙叫紫苏拿出一只荷包,“铺子钱还未给你,酒钱怎能也不给呢?” 齐良脸上一红,连忙推拒,“铺子都是东家的了,东家拿自己的酒,怎么还要花钱?记账就是!” 宋明礼笑了笑,并未执着。 齐良低声道,“我不是想说这个…… “东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且如此信任看重我,我也想帮东家赚钱,只是这主意……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盼望东家,切莫笑话。” “什么主意?”宋明礼倒是颇有兴趣,一代巨贾的主意呀!她可得好好听听。 “今夏炎热,炭价低廉,此时囤炭,待到今冬炭价高时售出,必定能赚一笔。”齐良说完有些局促。 宋明礼愕然看着他。 齐良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民间都说今年冬日极暖。但我觉得未必……” 齐良有自己的判断依据,只是他在宋明礼愕然的目光中说得支支吾吾,似有些紧张。 宋明礼听完,舒了一口气……还好,这齐良是根据他自己的判断,而并非跟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人! 吓她一跳! “我信你!”宋明礼等他说完,便点头道,“先把酒铺的事儿办完,你腾出手来,帮我囤炭。 “届时我给你银子和地方,你在外行走方便,就帮我办此事。” 齐良咕咚咽了口唾沫,他盯着宋明礼,好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一位女子,简直太失礼了。 他脸上一红,慌忙转开目光,“东、东家……” 是这女子太容易轻信他人?还是她唯独对自己这般? 齐良眉头轻蹙,心中如擂鼓一般,咚咚个不停。 宋明礼轻笑道,“你不必有负担,信任都是相互的,你信我,才告诉我这些。我也信你,合作愉快。” 齐良心中再次一震……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这女子却有如此胆识气度,如此信他……他齐良,绝不、绝不会叫她失望! 齐良郑重拱手,对宋明礼躬身。 宋明礼蹬车离去。 她没回侯府,反倒是先去送酒。 她先去了明华公主府,也不多言,只说自己得了些好酒,是京都不常用的酒,但酒香浓郁,味道不错,盼公主喜欢。 酒怎么样,明华公主不知道,但宋明礼这个人,她很喜欢。 父皇诚如楚宴辰猜的那般,她把采出的金子,先献给了父皇,又打了赤金的头面送给姑母。 父皇就没收走那小金矿,如今那小金矿都是她的,好处她自然少不了宋明礼的! 宋明礼离开公主府,又去了秦国公府,也送上两坛中山酒。 “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但胜在酒香浓郁,顺口不上头,干娘和妹妹尝尝可还喜欢?”宋明礼笑着送上礼物。 国公夫人还为上次宴席,没招待好她而心下不痛快。 却见她一点儿没放在心上,反而高高兴兴来送酒。 国公夫人再喜欢没有了,当即就叫人开了酒坛,浅饮一杯。 “嗯,酒不错,干娘很喜欢。”国公夫人连连点头。 若不是怕贪杯影响她治眼睛,她高低要多喝几杯。 宋明礼没有久留,送了酒便告辞离去。 看着马车上还剩下三坛子酒,宋明礼微微皱了眉头。 “剩下的,咱们还送吗?”紫苏问道。 宋明礼沉吟片刻……靖王爷那儿,送,还是不送呢? 这酒,她闻着确实不错。 而且前世,这中山酒在齐良飞黄腾达之后,确实成了名酒,有时候甚至一壶难求。 她不懂酒,但想来应该是不差的。 但靖王殿下,怎么会缺好酒? 自己这么“殷勤”,会不会又被他误会? 她一个带着娃的有夫之妇,还是多多避嫌! 第111章 苏怡的手段 “剩下的,给大哥二哥送去。”宋明礼道。 送完了酒,宋明礼才回去侯府。 她叮嘱了院儿里的丫鬟,留意一下表小姐的动向。 按说,一个未出阁、寄居亲戚家中的表小姐,该深居简出,尽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苏怡为名声着想,不该频繁出府。 但她执掌中馈,侯府账上没钱,她大概是急了。 苏怡太想做出点儿名堂了。 自打她进府,一直被宋明礼压了一头,就连顾青山都当着她的面讲——她不如宋明礼。 苏怡焉能咽得下这口气? 才不过两日,她就迫不及待地又出府了。 苏怡得意洋洋来了“中山酒铺”。 她呵呵一笑,“小二,你东家呢?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小二斜睨她一眼,冷脸道,“东家不在,不劳您费心,我们酒铺不卖了!” 苏怡微微挑眉,“不卖了?你们东家不是急需用钱,经营不下去了吗?怎么?嫌我给的钱少?” 苏怡冷笑一声。 “做人,不要太贪心!我肯要,让他见好就收!否则…… “这生意他做不下去,这铺子,他也别想要了!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小二也哼笑一声,“不瞒您说,铺子我们已经卖出去了!五千两! “带着您的五百两银子,和您的‘好意’,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小二没好气地赶人。 苏怡脸色一沉,“谁?谁买了你们的铺子?” 苏怡垂眸暗自琢磨,她打听过了,这么小个铺子,若是京都贵族,那铁定瞧不上。 侯府虽然不复昔日荣光,但好歹也是个“侯爵”呢! 在普通人眼中,那仍是高不可攀的高门大户! “这是明摆着跟我们侯府作对呢!你们等着!”苏怡冷冷一笑,“不管谁买了你们的铺子!我保证,他生意做不成!这铺子,我志在必得!” 苏怡气哼哼离开。 她倒也没有鲁莽行事,她花了点小钱,找人去打听,看看是谁买下了中山酒铺。 若是侯府招惹不起的人……那就算了,算她时运不济。 倘若不是,呵呵…… 苏怡就在不远处的茶楼里等着,等了不久,给她打听消息的人就回来了。 “没听说是什么高门大户,而且都还没给钱交付呢,只是说定了五千两,立了字据,那人回去筹钱去了。”打听的人道。 苏怡闻言,差点儿笑出声来。 “五千两还要筹这么几天,果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苏怡大概忘了,她再多筹几天,大概也筹不出五千两来。 苏怡沉思片刻,微微一笑,对那人道,“你给我找几个人,去酒铺闹一闹……” 如此这般一说。 那人微微愕然,“夫人,这……这不妥?”主要是,这法子也太损阴德了! 苏怡眸子一沉……这酒铺,她一定要拿到! 得了这酒铺,她就可以把家中酿酒的手艺拿出来赚钱。 等她赚了钱,顾郎对她的态度,一定会改观的! 苏怡深吸一口气,褪下手腕子上的金镯子……她的手在抖,心在痛,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不下本钱,如何能赚大钱。 “能办吗?”苏怡冷声道,“你若不能办,我去找别的能办的人。” “能!一定给夫人办妥!您且等着好消息!”这人收了金镯子,立刻眉开眼笑地告退了。 苏怡身边的丫鬟,担忧看她,“小姐,这事儿能成吗?” “把吗字,给我去掉!”苏怡不悦地瞪她一眼,“一定成!” 这丫鬟是她从孙氏的院儿里挑出来的,赐名柳叶。 她以前就是个洒扫的粗使丫鬟,连名儿都没,就被人叫大丫儿。 柳叶长得一般,皮肤有些黑,但胜在勤劳肯干,从不抱怨。 “知道为什么你干活儿最多,却只是个粗使丫鬟吗?”苏怡斜睨了柳叶一眼。 柳叶实诚地摇摇头,“她们说,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嘴也不甜。” 苏怡哼笑一声,“是因为你胆子太小!若想要往高处爬,就要敢于把别人踩在脚下!” 柳叶闻言一愣,有些惊愕地看着苏怡。 苏怡却笑容得意,眼底泛着贪婪狠厉的光。 …… 齐良去订做的新匾额送来了。 酒铺放了一挂爆竹,换上了新匾额。 匾额才挂上不久,就有好几个大户人家的家仆来买酒。 “可找着你们这‘中山酒铺’了!主人家说要这酒,我们满京城打听,可叫我们好找呀!”家仆们说着,打开怀里揣着的红纸。 红纸上写着“中山酒”三个大字,与那门匾上的字一模一样。 “找对了,找对了,就是这家!”家仆们蜂拥进铺子,叫小二赶紧打酒来。 “先打上十坛子,另外,我家主子下个月要办宴席,要定上三十坛好酒,你们快快备好,给我们送到府上去!”家仆吩咐道。 “诶!诶!您稍等,我给您登记。”小二欢喜地有些懵了。 怎么换了招牌,生意忽然就这么好了呢? 这中山酒,也不是京城名酒呀? 怎么这些大户人家,办宴席,竟然肯订他们的中山酒了呢? 早知如此,少东家还卖什么铺子呀?!也许咬咬牙,挺一挺,就挺过了这难关呢! 小二心头灼热,满脸堆笑,笑得脸都酸疼了。 “这大好的消息,等东家过会儿回来了!得告诉东家,让他再聘几个伙计,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了!”小二欢喜想道。 他正忙着打酒,忽然见几个相貌不善的人,走进酒铺。 “中山酒铺?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家的酒?”来人是一群面相凶恶的男子,看衣着打扮,像是哪条街上的混子。 小二心中一凛,看了那酒坛子道,“酒坛,是我家的,但里头的酒……” “认就行!你家的酒坛,你家的酒!里头竟泡着一只死老鼠!”面相凶恶的男子,把酒坛子往地上一砸。 哗啦一声! 酒水肆意,碎裂的坛子里,果然泡着一只死老鼠。 “呕……” “太恶心了!” “怎这样?这酒还敢买吗?” 小二见状,顿时急了。 “你!你血口喷人!我们的酒都是封存好的!怎么可能掉进去死老鼠!”小二气得眼睛都红了,“怎不说是你自己放进去,故意诬陷我们酒铺!” “哈!你们听听,大家伙儿给评评理!我买了酒是喝的!现在酒没喝着,我还放进去一只老鼠来恶心自己?” 男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诬陷你?你是说,我想讹你? “告诉你,爷不要钱!爷只要你证明,你剩下这酒缸里,没有脏东西!” “酒都是封好的……” 眼见周围来订酒的人,这会儿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小二更急了,突然上门这么多生意,他以为这酒铺要起死回生了! 怎么跑来这么一群无赖呀! 他们的酒都干干净净!绝不可能有死老鼠呀! 但叫他证明? 他怎么证明?酒都是封在酒窖酒缸里的! “怎么?没话说了?不敢证明给大家伙儿看?”无赖笑道,“这是被我发现了!没被发现的,还不知道都有什么脏东西呢!” “我们家酒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脏东西!”小二急声嚷道。 “你是卖酒的,你肯定这么说了!”无赖冷笑,“若要我们相信,就证明给我们看呀!我不要你钱,也不讹你们!我只要个证据!” “兄弟们!开酒缸!”无赖挥手道。 “不能开!酒缸不能开!你们是在毁我们酒铺!毁我们的酒啊!”小二拦着这些无赖。 那些前来买酒的人,也都迟疑地站在一旁。 看眼下这情况……这酒不能买。 虽是主子交代,但若叫主子知道今日这事儿,怕是要恶心吐了。 “住手!”忽然有男子,声音低沉冷喝。 男子身后侍从,呼啦啦上前,将那些地痞无赖挡开。 第112章 半路杀出 “这位爷!他们酒铺的酒不干净!我们在酒坛子里发现老鼠!正要让他们开酒缸,以证明里头没有脏东西!”无赖见来人衣着华贵,且带着这么多随从,虽不认识他,却知道这人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连忙拱手道。 男子冷嗤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酒若混入脏东西,早就坏了!还能酿成醇香美酒?” “酒要密封严实,才能保持其香味,你告诉我,老鼠怎么进去?” “既然没有脏东西……那怎么不敢证明给大家伙儿看呐?”无赖胡搅蛮缠道。 男子冷笑,“人家卖酒,卖一缸开一缸,你现在叫人家开酒!开了你买吗?开酒的时候,你扔进去脏东西怎么办?” “证明?呵,你若想看看酒里有没有脏东西——不如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放进酒缸里看看!” 男子面色一冷,气场全开,惊得酒铺里,没有一人敢说话。 那几个地痞无赖,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不是打听了,这酒铺没有什么后台吗?这男人哪儿冒出来的? 他是谁呀?气势那么吓人…… “您……您这话也太不讲理了……”无赖赔着笑脸,半开玩笑道。 “讲理?你是讲理的人吗?”男子冷笑,“还要证明吗?来人,挖眼!送他的眼睛去酒缸里看看!”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无赖连忙摆手摇头。 他可是看见了,这男子的随从,袖中直接滑出匕首……这是要当街行凶呀! “小二,打酒来。”男子神情倨傲,气势高冷。 他接过小二打来的酒,二话不说,仰头喝下。 众人猜出这人身份尊贵,又见他喝这酒,毫无芥蒂,不由暗暗点头。 看来这酒没问题……这等人,那是什么酒都会赏脸喝的吗? “我想起来了……”有个仆人,一拍脑袋,“这位是……三皇子殿下!” 周围的仆人们不由肃然起敬,这可是皇子呀!千金之躯! 他都敢喝的酒,岂会有问题? “好酒!”三皇子豪饮几大口,咣地放下酒碗。 众人脸上的担忧尽去,神色放松下来。 也不由暗想,这中山酒,是京都将要流行起来的“新贵”吗? 不然,自家主人怎么会点名要中山酒。 就连三皇子殿下,都屈尊亲自前来?还亲自证明这酒没问题? “来人,报官!这几人在酒铺胡搅蛮缠!破坏酒铺声誉!影响酒铺生意!” 三皇子冷下面孔道,“吾怀疑他们用心险恶,动机不纯!还望京兆府查明真相!还酒铺清白!” 众人闻言,纷纷鼓掌,“好!正当如此!不然以后谁还敢做生意!” “就当如此惩处!查明真相,严惩不贷!” 众人纷纷叫好。 小二对三皇子连连作揖拜谢,感动地热泪盈眶。 若非这位贵人,他今日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几个无赖顿时懵了,怎么这样? 他们知道酒铺没法儿“自证清白”,就算他们真开了酒铺的酒缸,证明里头没有脏东西,他也能说,脏东西已经被清出去了! 谁知道以前有没有脏东西! 反正这入口的东西,他一口咬定不干净,酒铺如何也证明不了清白! 但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厉害的男人来!根本不顺着他的话走! 还要挖他眼睛,让他去酒缸里看!这……这不仗势欺人嘛! “你……你们仗势欺人,我,反正我以后不会再来这儿买酒了!”无赖小声说了一句,带着人就想走。 三皇子一挥手,门口立时有侍卫挡住去路。 “诬陷了人就想走?吾的话,你们没听见吗?”三皇子道,“是谁诬陷谁,去衙门里说清楚!” 三皇子命人报官,衙门里的捕快来的非常快。 这几个地痞无赖,见动了真格,当即就慌了。 “别呀,爷!误会!都是误会!” “哥几个手头紧!是被人收买了,才做这等事……” “爷!这位爷!您高抬贵手……” 三皇子懒得听他们废话,起身问小二,“你家少东家,可是姓齐,单名一个良字?” “正对!爷认识我家东家呀?”小二抹了把热泪,激动道。 三皇子勾了勾嘴角,“吾要见他,他如今何在?” “东家家里出了点儿事儿,这会儿不在。”小二忙说。 “哦……那吾在此等他。”三皇子看了看铺子里的人,似乎嫌人多,他略有些蹙眉。 小二连忙道,“怎敢叫爷您等着呢?待我东家回来,小的必定告诉东家今日之事,我东家必定要登门拜谢爷才是!” 三皇子微微点头。 他府上幕僚,有人举荐了齐良,说此人有大才,若能收入麾下,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他亲自前来,还替齐良解决了问题,足算得上“礼贤下士”了? 难不成,他还真在这小酒铺里等人吗? 三皇子身边人,悄悄告知小二,三皇子的身份,以及让齐良前去拜谢的地方。 小二吓了一跳,暗道少东家这是时来运转了呀! 三皇子离开。 苏怡还在茶楼里等着,等来等去,不见那些人告诉她事成。 她急不可待,正要亲自去酒铺外头看热闹。 却听闻一行路过的人,说着什么“中山酒铺”“地痞流氓”“三皇子殿下”…… 苏怡眉头一跳,心中不安,“柳叶,你去打听,怕是……事情没办妥!他们不敢来回话了!” 苏怡暗恼!拿了她的金镯子,竟然不为她办事! 那还是外祖母给她的金镯子呢! 她下了这大本钱,若不能得偿所愿…… “小姐!” 苏怡正咬牙切齿,柳叶慌慌张张回来。 “他们去闹了,眼看那些人都不敢买酒了。偏偏三皇子来了!不但让衙门抓了那些人…… “三皇子还亲自、当众喝了中山酒,大赞是好酒!于是那些人,冲三皇子名头,争相购买! “那酒铺甚至都挂出‘今日售罄’的牌子了!” 苏怡愣怔看着柳叶的嘴一张一合,每个字她都听见了,但连在一起,她就仿佛听不懂一般。 好半晌,她才怔怔道,“三皇子?不是打听了,那酒铺没有后台?怎么就冒出个三皇子来?” 柳叶茫然地摇摇头,这她怎么会知道。 “完了……这下完了!”苏怡颓然瘫在椅子里,“酒铺没捞着,镯子也没了,这下更是把三皇子给得罪了……完了完了……” 苏怡不复一开始的得意,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第113章 都不许反悔 柳叶见状,沉吟片刻,低声安慰道,“小姐安心,没人知道是您……他们不都以为,您是少夫人吗?” 苏怡闻言,仿佛吸了一口仙气儿,瞬间活了过来。 她眼底生光,惊喜看着柳叶,“对呀!我真是当局者迷了!没人知道我苏怡,三皇子要记恨,也只能记恨宋明礼! “哈!哈哈!镯子没了不亏!给她拉了这仇恨,她被三皇子记恨上!表哥早晚要休了她!到时候……” 宋明礼如今的一切,都是她的! 苏怡仰头灌下茶碗里的香茗,“走,回府!” …… 三皇子回到府上,京兆府那边儿很快有消息传回。 “那几个地痞很快就招了,都还没用刑呢,就全说了。” 随从对三皇子禀道,“说是长宁侯府,世子夫人想买那家酒铺,但她给的价极低,齐良不肯卖,反倒转手卖给旁人。 “那位世子夫人气不过,找了人上门闹事,要让酒铺做不下去。” 三皇子闻言,微微一愣,“内宅夫人,这般蛮横无礼?仗着她是侯府的人,欺人太甚了。” “主子可要敲打他们一番?”随从忙问。 “不急,”三皇子微微一笑,“等齐良来了,可以问问他,可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侯府少夫人。 “若非为齐良,吾犯得着跟一个女人计较吗?” “是!”随从退下。 三皇子琢磨着……今日这事儿,倒是帮了他的忙了。 他送了这人情给齐良,不怕他不效力自己麾下。 …… 宋明礼今日也没闲着。 她知道苏怡离府,猜到她也许会去酒铺。 今日正好也是三日之期,盛隆钱庄借给她银子的事儿,应该也差不多办妥了。 宋明礼先去了盛隆钱庄。 掌柜的格外客气热情,“妥了妥了,都办妥了!昨儿就办妥了,等着您来呢!” “咱们钱庄,效率可真高啊!”宋明礼惊叹道。 要知道,她前世抵押借钱的时候,那钱庄拖上十日都是常事儿。 哪有三两日,就办妥的?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主子恨不得自掏腰包,倒贴钱给她,办得能不快嘛! 至于主子跟她什么关系……呵,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猜。 “多谢,多问一句,”宋明礼低声道,“我若提前还款……” “咱们利息按日算,您若提前还,利息自然不能算您一年的!”掌柜的反应极快。 主子交代了,怎么省钱,怎么给她算!对旁人可没有这样的! “您可别对外讲,咱们独一份儿!”掌柜的也连忙压低声道。 “哦……”宋明礼笑着点头,“多谢多谢。” “别介!这可不是我做主,我家东家特地交代的!”掌柜的说道。 “你家东家到底是谁?能问吗?”宋明礼狐疑道。 掌柜的摸着下巴,高深莫测,“该知道的时候,您自然就知道了,东家的身份……不好张扬。” “哦……”宋明礼点点头,“了解,那替我谢过你家东家。” 掌柜的连忙拱手。 送走了宋明礼,他竟头上一层薄汗。 太难了……既怕太殷勤,让她怀疑。又怕不够殷勤,让主子不满,唉!他难啊! 宋明礼拿到钱,立刻去了中山酒铺。 她到的时候,酒铺外头已经挂上了“今日售罄”的牌子。 她抬头看看酒铺招牌,已经换上了齐良题字。 宋明礼微微一笑,看来,她那些“人情”还是挺好用的嘛! 她迈步进了酒铺,齐良恰好也刚到不久。 “今日生意不错啊?酒都售罄了?”宋明礼笑道。 “可不是!”小二激动道,“今日原本有人闹事,眼看要把生意搅黄了!别说卖酒了,咱们铺子都未必开得下去! “幸好!幸好三皇子来了!三皇子竟是那般仗义,叫官府抓走了那些闹事的地痞无赖!还大赞咱们酒好! “这不,今日备好的酒,一下子就被抢购一空!” 宋明礼闻言,心头一紧。 来了!这么快! 她堪堪只早了两天…… 不对,她才刚拿到钱,铺子还不是她的呢!齐良也还不是她的“大掌柜”呢! 当初的契书是写了,彼此双方都还没签名盖印呢! 宋明礼缓缓看向齐良。 “钱我带来了,但……你若后悔……”宋明礼是有些遗憾的。 齐良的才干,前世已经证明。 囤炭这事儿,她原本还想着,交给齐良去办,妥妥的。 结果,该来的还是来了。 三皇子的橄榄枝,比她一个内宅夫人的,可粗太多了! 更高的跳板,能叫人飞得更高。 而她和三皇子,无论身份地位财力,都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换位处之,她若是齐良,也未必会选自己? “那日你答应我的话,可还记得?他日你飞黄腾达,切莫忘了今日之谊。”宋明礼笑了笑,没往外拿银票。 齐良深深看她一眼。 他摆上笔墨,拿出那日写好的契书,提笔签下自己的大名,按上指印。 “你想反悔?那日的酒钱可还没结呢!”齐良似笑非笑道,“君子立约,仅凭白纸黑字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过的话,出口之时,便已成契约!今日见到好处就反悔,你把我齐良,当什么人了?” 这回,轮到宋明礼震惊了。 她愕然看着齐良,前世她不算了解齐良,只知这人做生意很有一套,整起人来,更有一套。 听人说,他在商场之上,杀伐果断,难逢对手。 但凡他看上的生意,要么就把人家收购过来,变成他的……若是不肯卖,他就收购人家的对手,然后狠狠砸钱,硬是把对方干垮。 没想到啊,他青涩之时,竟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宋明礼迟疑道。 她可不想因为这一点儿小恩小惠,叫这位商界巨鳄记恨她。 “我也不好耽误你光明前途不是?你知道,我毕竟是女子。” 齐良收起笑意,认真看她,“你是女子,尚且能这般相信我,我一男子,却要背信弃义? “你这是在骂我。莫要小看人,赶紧签!我不会后悔,你也莫反悔。” 齐良把蘸了墨的笔,放在她面前,目光不错地盯着她。 宋明礼心头震撼不已,前世的命运,看来要彻底转弯了! 宋明礼提起笔,正要落下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小二却在那嘀咕,“那长宁侯府世子夫人,也太气人了! “今日她又来铺子里,威胁恐吓!说让我们的生意做不下去!还说,谁买了我们的铺子,都得倒霉! “我看今日那些地痞无赖,就是她找来的!东家……” 小二仍唤齐良为东家。 齐良却瞪他一眼,“以后我是大掌柜,这位才是咱们东家。” 小二深吸一口气,又对宋明礼道,“东家!咱们若不投靠三皇子,那长宁侯府世子夫人,再来找咱们麻烦!咱们如何应对呀?” 宋明礼目光幽幽地看了小二一眼。 第114章 堂堂王爷,您至于吗 小二连忙抓了抓脑袋,陪笑道,“您别生气,小的没什么见识,大掌柜相信您!小的自然也相信您! “只是那长宁侯府世子夫人,她太坏了!哪有这么搅合别人生意的!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人家毕竟是侯爵,咱们平头老百姓,怎么斗得过?” 宋明礼在契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又拿出自己的鱼符。 鱼符上不但有姓名籍贯,还有身份住址。 齐良看了一眼,便转开目光。 但他整个人猛地一僵,又立刻把视线落回鱼符上。 “长宁侯府世子夫人——宋氏,明礼?” 齐良猛地抬头,看向宋明礼,速度快的,差点闪了脖子。 “世子夫人,在哪儿?她又来了?”小二忙向门口张望。 但见齐良盯着宋明礼,他这才后知后觉看向宋明礼,以及,她的鱼符。 “长宁侯——世子夫人?是您?”小二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啪——”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哎哟,疼!” 紫苏站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 她收起鱼符鱼袋,瞪了那呆愣愣的小二一眼,“你刚才说,谁坏得很?” “啊?”小二连忙摆手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说世子夫人,我是说……那女子! “她……她是冒充的啊?也太大胆了?她就不怕被人揭穿吗?” 齐良勾了勾嘴角,“好一招祸水东引。她自然是有所依仗,才敢明目张胆地冒充。” 宋明礼看向齐良。 齐良竟也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短暂接触,他立刻转开视线,“她虽不是真的世子夫人,但那日的男子,却是真的世子。” “啊?那世子就看着别的女子冒充自己夫人啊?”小二还在抓脑袋。 宋明礼轻嘲般笑笑,“现在你知我处境了,后悔吗?” “你!”齐良却仿佛被羞辱一般,气愤地看她一眼,“快拿钱!契书在此,休要多言!” 眼前的齐良,跟前世,传说中那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商界巨鳄,不太一样啊? 该不会是因为,她的出现,就连齐良的命运也就此转弯了? 少了一个巨贾做敌人,就还……挺划算的。 宋明礼高高兴兴给了钱。 五千两啊!“买断”一位巨贾,给她做大掌柜,是她赚了。 要知道,前世这位巨贾,包个画舫,游玩一晚上,花费都不止这个数。 “那三皇子那里,不去拜谢了吗?”小二问道,“他可留了时间地点,叫您去呢。” 齐良似乎是怕宋明礼不放心,“同去,如何?” 宋明礼微微一怔,“我也去?不合适?” 齐良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么去,的确不合适……但若委屈一下,想来三皇子不会计较。” 见三皇子啊? 宋明礼是想去的! 前世景佑被三皇子的儿子,割了舌头……这一世,她断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提前见识一下三皇子,且不暴露身份,对她来说是有利的。 “那就……多谢了。”宋明礼点头。 齐良微微一笑,真心的愉悦从眼底溢出,“彼此彼此。” 三皇子约定的地方是云客轩茶楼。 齐良应约而来,他没带什么贵重礼物,三皇子那等身份,他也没什么贵重礼物可送。 他只带了两坛子中山酒。 他身后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公子,我来拿!” 齐良亲自抱着酒,却叫“小厮”空着手,这像什么话? 小厮连忙去拿酒,齐良看她一眼,“很重。” “拿得动。”小厮接过酒来抱着。 这比墨兰让她练功时,在她腿上绑的沙袋可轻多了!哪里重了? 齐良见她气定神闲,举重若轻,这才笑笑,提步走进茶楼。 齐良走在前头,小厮抱着两坛子酒,走在后头。 他们上楼梯时,恰遇主仆两个正在下楼。 双方擦肩而过。 对方那主子,却突然眉头一蹙,回头盯着“小厮”目光微凝。 “爷?”身后的凌霄低声唤他,“您看什么呢?” “看那小厮。”楚宴辰眯着眼睛道。 凌霄也连忙回头,盯着那“小厮”的背影,“有点瘦,腰肢纤细,身量单薄,不像……” “谁叫你看那么仔细的!?” 楚宴辰听着凌霄的描述,竟然莫名有点不爽。 凌霄:“……不是您叫卑职看的吗?” 我委屈!但我不敢说! 楚宴辰暗暗磨牙,“宋!明!礼!你可真会玩儿呀!女扮男装还不够你耍的,今儿还扮起了小厮?” 凌霄:“……?” 是宋家小姐吗?王爷眼睛可真毒,这么一瞟就看出来了! 他都没认出来呢! “爷,咱还有事儿呢!”凌霄提醒道。 “不急,”楚宴辰眯眼道,“看看她扮成这样,还抱着酒,是去见谁!” 凌霄神色莫名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说,他对有夫之妇不感兴趣,他只是对那小孩儿有兴趣! 看您这样子,不太像啊? 凌霄只敢心里偷偷想想,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跟着自家主子,返回二楼。 眼瞧着“小厮”跟着前头的男子,进了一间雅室。 凌霄立刻去打听,不消片刻就回来禀道,“禀爷,那是三皇子留的雅室。” “三哥?她要去见三哥?”楚宴辰那张俊脸上,表情转瞬间变了几变。 他暗暗咬牙,捏紧拳头,“呵,跟本王避嫌!不想欠本王的人情!她却抱着酒送老三! “她知不知道老三是什么样的人!?那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又胆小!又愚蠢的笨蛋!” 凌霄:“……”说好的不在意呢? “给本王开隔壁房间!” 楚宴辰黑着脸,阔步去了三皇子所在雅室的隔壁。 凌霄瞳孔一震……您这是要偷听吗? 堂堂王爷,您至于的吗?派个人来听,不就是了? 凌霄正要毛遂自荐,他来监听即可! 却见自家王爷,已经拉了椅子,在墙边侧耳坐下了。 凌霄摇摇头,正要给自家王爷倒茶。 却见王爷摆摆手,让他别发出动静。 楚宴辰眉头越蹙越紧。 凌霄好奇……他内功不如王爷,什么都没听见…… 所以,隔壁在说什么?能让王爷表情如此烦躁? 楚宴辰突然起身。 凌霄不由神情一紧……到底说了什么? “这家茶楼!”楚宴辰黑着脸道,“隔音做那么好作甚?!” 真是太气人了!什么都听不到啊! 凌霄:“……”敢情您也没听见啊? 第115章 各怀心思 楚宴辰开门出去。 凌霄以为,总算可以走了。 却见自家王爷竟然径直朝三皇子的雅间走去。 “诶?不是……”凌霄瞪大眼睛,您偷听不着,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去呀? “王爷……”三皇子的随从,在门外拦人。 “滚。”靖王面色不善。 “我家爷在里头会客……” 凌霄见状,二话不说,立刻上前将人扭到一旁。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何如此盛气凌人……但王爷要进去,他作为王爷的人,当然要为王爷开路! 屋里的人听闻外头动静,都诧异向门口看去。 凌霄推开门,楚宴辰沉着脸走进茶室。 他扫了屋里一眼,老三跟一瘦削男子相对而坐。 宋明礼垂着头,存在感很低的站在一旁。 “喝茶呢,三哥?”楚宴辰皮笑肉不笑,“瞧见你的人,过来打个招呼。” 三皇子见是他,似乎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 虽然他年长,楚宴辰得叫他一声哥。 但谁叫人家年纪轻轻,便能领兵作战,且战功赫赫,早早就封了王! 兄弟几个,除了太子殿下,就属他楚宴辰最有排面儿! 做哥哥的见他,还得起身相迎。 虽满心不情愿,但三皇子还是客客气气地站了起来,朝楚宴辰拱手,“靖王殿下。” 楚宴辰没跟他客气,一进来就往最里头的主位上一坐,好似他才是今日的主角儿。 “三哥不介绍一下,这是?”楚宴辰眸子沉沉地盯着齐良。 宋明礼怎么会扮作他的小厮呢?这货是谁?他怎么不认识这号人? 三皇子瞧见楚宴辰的表情……心里头也是一震! 不会? 齐良刚刚,婉拒了做他幕僚的提议,说,已经有人助他渡过难关,他也答应了,要帮那人做点生意。 但齐良却不肯说那人是谁……莫非,是靖王? 三皇子立刻紧张地眯了眯眼睛。 靖王竟然跟他抢人?! 看来,举荐齐良的幕僚没说错!这齐良是个人才! 但靖王……他不是不行了吗? 他连子嗣都不能有了,还想在这上头,跟兄弟几个争一争? 要争,他怎么不争别个兄弟的!偏偏抢他看上的人! 三皇子越想越气。 这个楚宴辰!他怎么不死在外头!他一回来就跟自己争! 三皇子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笑容不减。 “齐良,齐贤弟。” “不敢不敢!小民齐良,小小末流商人,承蒙三皇子抬爱。”齐良早已起身,恭敬行礼。 听闻三皇子介绍他,他连忙诚惶诚恐地自我介绍一番。 他这边恭敬谨慎,落在三皇子眼中,却是另一层意思……果然叫他猜中了! 齐良就是被靖王给拉拢去了!这是怕靖王误会,忙着跟他避嫌呢! 楚宴辰的目光,却在齐良和三皇子身上绕了一圈儿,落在了宋明礼身上…… 她扮成个小厮,混进来干什么? 想求三皇子办事儿? 有事儿她不求自己!犯得上求别的男人? 宋大将军被构陷,就跟三皇子一党脱不了干系! 这个蠢女人!真是气死他了! “齐良,做什么的?”楚宴辰问道。 “祖上有些薄田,原本是种地的,但遇了荒年,田产都卖了……父亲年少便跟人学酿酒,如今经营一家酒铺……”齐良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三皇子在一旁,心里翻着白眼……装!人都挖走了,还在这儿装! “卖酒啊?”楚宴辰道,“中山酒倒是没怎么听过。” “原产自中山,在京都没什么名气。”齐良躬身道。 “虽没名气,但酒却是好酒,所需的,不过是扬名立万的时间和机遇。”三皇子意有所指,不像在说酒,更像在说人。 说完,他还深深看了齐良一眼。 齐良就像没看见他的暗示,垂眸不语。 “这便是中山酒?三哥,不介意叫本王尝尝?”楚宴辰笑道。 三皇子扯了扯嘴角,“靖王什么好酒没喝过……” “中山酒没喝过。” 楚宴辰好似不懂什么叫客套。 不等三皇子请他,他便自顾自打开酒坛子,叫人上酒碗。 酒坛子一开,便有酒香扑面。 “唔,是陈酿,酒味浓郁甘醇,酿制不错,存放得方。”楚宴辰道,“倒酒。” 凌霄立刻要上前。 楚宴辰凉凉看了他一眼。 凌霄立刻被他眼神,钉在原地……嗯?自家王爷嫌弃他了? “倒酒啊,愣着作甚?”楚宴辰看了眼宋明礼。 宋明礼:“……” 哦,这屋里,属她身份最低,确实该她倒酒。 齐良抢在她前头,欲要上前倒酒。 三皇子却故意挡了他一下……三皇子心中不满。 挖了他想挖的人也就罢了!还在他面前显摆“宾主情谊”,老四太过分了!他就不让他显摆! 宋明礼上前给楚宴辰倒了一碗酒。 她放下酒坛子,正欲后退。 楚宴辰目光锐利,冷冰冰看了她一眼。 宋明礼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铁定是被靖王给认出来了。 但她不晓得靖王要干什么? 靖王不会揭穿自己的身份? 迎着楚宴辰刀子一般的目光,宋明礼连忙把酒碗奉上。 她冲楚宴辰眨了眨眼…… 那双极漂亮的眼睛,似乎在对他说:求您看在这碗酒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楚宴辰勾了勾嘴角,接过那碗酒,一饮而尽,“好酒!” 三皇子请齐良重新落座。 宋明礼又退回去,低着头,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三皇子见靖王来搅局,挖人是挖不了了,但离间一下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对了,那日在你酒铺里闹事的人,你知道是何人所派吗?” 三皇子吹了吹茶叶道,“据那些地痞交代,正是长宁侯府世子夫人宋氏所派!” “咳咳咳咳……”楚宴辰被口水呛了。 老三说是谁? 楚宴辰眼角余光,扫了宋明礼一眼……她派的? 齐良也连忙道,“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 三皇子继续吹着茶叶冷笑,“有什么误会?那些地痞不等用刑就交代了……哦,懂了懂了。 “靖王跟那宋氏的爹,已故的宋大将军颇有交情,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三皇子得意地放下茶盏,似笑非笑看着楚宴辰。 第116章 不是,他三哥有病吧? “如今宋大将军不在了,那小宋氏也太不像话了!人家几十年的酒铺,家里遇着点儿难处,她也不能这么趁火打劫呀! “买卖全凭自愿。人家不愿卖给她,她就雇了地痞流氓,诬陷人家酒里有老鼠……这人品,也太差了! “靖王跟这等人,还是走远点儿好,免得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楚宴辰斜睨了宋明礼一眼。 不是……老三在乱吠什么? 她这么坑齐良,齐良还能让她扮作小厮,跟他来见三皇子? 看来……三皇子并不认识宋明礼啊? 要不,哪个傻子当着人家面,说人家坏话呢? 不知为何,楚宴辰忽然就很开心。 看,三皇子说她坏话,她有事儿还得求自己! “本王在乎什么名声?”楚宴辰不屑道,“家里遇着什么难处了?你那酒铺要卖?” 齐良连忙拱手,“已经解决了。” 三皇子暗暗撇嘴。 老四又开始装了! 人都挖走了,解没解决,你不知道啊? “也是,靖王这次受伤太重……咳,都不行了,名声什么的,更是浮云。”三皇子一脸惋惜嗟叹。 楚宴辰闻言,勃然大怒。 他砰地拍桌! 虽然这流言,是他让散布的—— 但为什么要当着宋明礼的面说?! 楚宴辰怒目看着三皇子,他一身煞气,仿佛罗刹,下一刻似乎就要有人毙命在他掌心。 三皇子脸色霎时一白……冲动了。 没事惹他干嘛!他把齐良挖过去,恐怕齐良根本不知道,他夺嫡根本没希望了? “是三哥失言,靖王莫生气,莫生气!” 三皇子亲自为楚宴辰添茶。 楚宴辰眼角余光瞥着宋明礼……但见她略微惊讶之后,脸上却露出轻松和了然…… 哦,对了,她知道自己受伤是假。 那流言,自然更是假的! 楚宴辰这才火气略减,目光如剑,扫过三皇子的脖子。 三皇子一背的冷汗,心惊后怕……这混不吝的,他要是不想活了,拉自己垫背,自己岂不太倒霉了! 冲动了,冲动了!下次不能这样了。 “卖酒是?酒确实不错,本王跟你订些酒,送去军中。”靖王凉凉扫过三皇子,淡淡开口。 齐良地眼睛,唰地亮了。 那敢情好啊!军中的单子,这是大单啊! 宋小姐果然是他的贵人!以前中山酒,哪入得了这些权贵的眼呢! 更不要说朝廷的大单了!想都不要想! 眼看齐良看向楚宴辰的目光,越发热切。 三皇子见状,心里不是滋味儿…… 呵,挖走他的人还不够!还要当面扎他的心! “靖王都说好,那定是不错。”三皇子浅笑道,“军中量大,但要的都是年份浅的。 “你铺子里的陈酿,都送到我府上!正好这几个月宴席多,少不了要用些好酒。” 楚宴辰斜睨三皇子…… 他三哥有病?怎么什么都爱跟他攀比? 宋明礼见两人争相订酒,心中暗暗高兴。 她隐约猜到,三皇子怕是误会了。 齐良没说,买下他酒铺的人是谁。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 以她现在的能力,若是叫三皇子知道,齐良因她而拒绝三皇子的招揽。 她和齐良,怕都要完。 但看三皇子这会儿既生气,又无奈,又颇有几分如临大敌的模样…… 不难猜,他把齐良背后的人,当成靖王殿下了。 这不,俩人别着劲儿呢。 连订酒,都争先恐后的。 见俩人越说,给中山酒铺的单子越大…… 宋明礼轻咳一声,粗着嗓子道,“东家,单子太大咱们酒铺怕也吃不下,不如先收些定金,咱们也好周转开,让后续的订单跟得上。” 三皇子闻言,皱眉看向宋明礼。 主子们在这儿说话,没看见齐良都不怎么敢开口! 一个小伙计!谁给他的胆,叫他说话的? 这么一瞪,三皇子有些错愕…… 他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这存在感很弱的小伙计,但这会儿细看,这小伙计长得……就还挺俊啊? “说的也是!”楚宴辰突然起身,挡住三皇子的视线。 “凌霄,派人送三千两定金,去中山酒铺。” “是!”凌霄立刻拱手。 “多谢靖王殿下!多谢靖王!”齐良更是连忙起身,拱手行礼。 三皇子的注意,被扯回到他和靖王的斗气上。 他轻笑,“来人,回去府上取银子,送……也送三千两去中山酒铺,定下美酒。” “是!” 三皇子似笑非笑看着楚宴辰。 他故意也给送三千两,不多不少,就是为了气楚宴辰。 比他多了,不好。以这货那臭脾气,万一不管不顾,把自己打一顿……自己虽是哥哥,却还没封王,且也打不过他。 不论讲理,还是讲拳头,自己都要吃亏。 比他少?呵,那自己不是丢了面子? 干脆,一模一样,叫他难受! 三皇子琢磨着,果然见楚宴辰瞪了他一眼,“三哥真是……”有病! 齐良见今日非但没有得罪三皇子,把“招揽”的事儿,给糊弄过去了! 还意外接了两笔大单子!简直天上掉馅儿饼,怕他接不住——直接喂进他嘴里! 齐良暗喜不已,连忙起身告退。 三皇子见楚宴辰是不打算走了,今儿这事儿,也谈不成了。 他摆摆手,叫齐良告退。 齐良一走,楚宴辰也起身离开。 三皇子身边随从,皱眉上前。 “靖王怎么老跟您作对?这齐良明明是爷您看上的人!” “他从小就是个讨厌鬼。”三皇子一脸烦闷。 但他转念间,想到了什么,不由呵呵一笑。 “爷?” “不过今日,也不是全无收获。”三皇子乐道。 随从不解,小声嘀咕,“是……爷订了好些酒呢!” 三皇子抬腿给了他一脚,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想要的是酒吗? 他想要的是人! 人没拉拢来,反倒买了那么些酒! 若不是跟楚宴辰斗气,他犯得上买那么多酒? 他府上又不是没有好酒! “那爷的意思是?” “之前吾怀疑,老四不行……是装的。” 三皇子勾了勾嘴角,“但见他刚才恼羞成怒,恨不得杀了吾的样子,呵呵,看来是戳中他的痛脚了。” “爷是说,靖王……当真不行了?”随从却仍旧有些怀疑。 三皇子抿了口茶水,神色怡然。 不能有子嗣,就难以继承大统,少了老四这个竞争对手,三皇子心情不错。 第117章 马屁拍到马腿上 楚宴辰跟齐良,宋明礼前后脚离开茶楼。 他正欲蹬车离去时,恰看见两人也要蹬车。 那齐良竟欲扶宋明礼上车。 宋明礼瞪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 齐良反应过来,朝她歉意一笑。 宋明礼回他以微笑,示意他赶紧上车。 齐良这才上了马车,宋明礼也跟了上去。 她也!跟了!上去! 楚宴辰远远瞧见这一切,不由地呼吸一滞。 她跟齐良什么关系?女扮男装混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应付三皇子,还一起乘车,同来同往! 难道……那齐良是景佑的生父? 不不不!绝不可能! 齐良那瘦得跟猴儿似的模样,怎么可能生得出景佑那么钟灵毓秀的孩子! 楚宴辰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头憋闷。 “王爷……”凌霄在一旁,看着短短一瞬,自家王爷的表情,却是几番变化,不由暗自惊奇,王爷到底在想啥呢? “要不要派人跟上去看看?”凌霄揣摩王爷心意,低声问道。 没想到,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楚宴辰非但没赞他,反而瞪他一眼。 “莫名其妙!” 宋明礼跟别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关他屁事! 他是因为宋大将军和景佑这孩子,才多关照她一点! 既然她不识抬举!那就算了! 她爱如何就如何!他再也不管她了! 楚宴辰不悦冷哼,蹬车离去,甚至都没等凌霄上车。 凌霄一脸纳闷儿。 诶?王爷!不是您盯着人家的马车一直看吗? 怎么是卑职莫名其妙呢? 唉……凌霄一边抢了旁的侍卫的马,翻身上马去追王爷的马车,一边在心里哀叹,自家王爷,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啊! 另一边,齐良的马车上。 齐良沉声道,“今日这事儿,还要多谢靖王殿下。 “若不是靖王突然出现,三皇子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我们。” “哎呀!”宋明礼低呼一声,“只顾高兴,把他给忘了。” 齐良:“……无妨,改日再特地去拜谢。您何时有空?” 宋明礼讪讪一笑,“我就不去了,你去谢他。他应该,不想见我。” 齐良怔了怔,“可听三皇子那话,靖王跟宋家,关系应该不错?” 宋明礼点点头,“靖王与我爹,颇有些情谊,与我大哥也有交情……不过我是女子,多在内宅,跟他不熟。三皇子那话,是故意激他。” 齐良觉得这话有理,他深深点头。 “待定金送来,我便为少夫人囤炭。” 宋明礼高兴点头。 资金短缺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三皇子那边也暂时应付过去。 说起来,真得好好感谢靖王。 但恐靖王误会,她得避嫌,还是回去告诉大哥一声,请大哥帮她向靖王道谢最合适。 宋明礼在景佑休沐这天,带着景佑回了趟宋家。 刚进院子,就听见二哥兴奋的声音,“成了!成了!我做成了!” 宋明礼寻着声音往宋云启院儿里去,还没到他院子,就嗅到一股奇怪刺鼻的味道。 就连家里的下人,都躲着二哥的院子走。不得不经过此处时,也都捂着口鼻,脚步飞快。 “这是……硝制毛皮的味道。”宋明礼挑眉道。 她还没进院子,宋云启便从自己院儿里冲出来。 兄妹这么一打照面,彼此都是一愣。 “小妹和景佑回来啦!” “二哥瘦了好多!” 宋云启瘦了,看着也有疲态,但他眼底却是矍铄的光。 “你瞧,二哥硝制的如何?”宋云启把一张完整的狐狸皮交给宋明礼。 宋明礼还没接过,就已经被这油亮的毛色,完整的皮毛给惊艳了。 入手更是喜欢不已,狐狸皮毛柔软光滑,油光水滑的毛结结实实地留在皮子上。 二哥院子里虽然味道刺鼻,但入手的毛皮却一点儿异味都没有,甚至还有处理过的,淡淡的松香味。 “这皮毛做得真好,是二哥做的?”宋明礼暗自惊叹。 爹爹以前总说二哥做事没长性,性子浮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但手上这块皮毛,似乎证明着二哥的无限潜力! 这皮毛比上一世,宋明礼最后做出来的上好皮毛毛色更油亮,更水滑,更柔软。 “嗯!怎么样?没让你失望?” 宋明礼重重点头,“二哥真是……太厉害了。” 宋明礼看着二哥,二哥瘦了,黑了,憔悴了。 但他的气质却沉淀了,瘦削的身体,却似乎更挺拔,更高大了! 宋明礼暗自高兴……她眼角余光,却不由地瞥见墨兰暗暗焦急地神色。 哦对!怎么把墨兰这事儿给忘了! 当初她打算,等二哥出狱以后,就问问墨兰,再问问二哥来着…… 但岔着事情,加之墨兰现在天天跟着景佑去学堂,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宋砚舟听说二弟研制硝制工艺,大有成效,正好宋明礼带着景佑回来,他便让厨房准备了家宴。 江氏闻讯,也十分高兴,亲自张罗家宴。 家里的宴席还没准备好,秦国公府的礼物,倒是送到了。 一匹骏马良驹,一身可套在里头穿,又轻又软却韧性极强的金丝软甲。 真正的良驹,可遇不可求,若是遇见,价值千金。 上等的金丝软甲,能防冷箭,极难制成,这么一件,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咦?这金丝软甲可是好东西,套在里头,既不影响穿衣,还能防身……” 宋云启爱不释手地反复抚摸着金丝软甲,脸上却是纳闷儿,“但咱们又出不了京都,这东西有什么用?” 说完,他脸上是深深的落寞。 他轻叹一声,喃喃道,“若是以前,宋家还能上阵杀敌时,这可真是能救命的宝贝。” 宋砚舟见二弟那傻乎乎,尚不明所以的样子,不由拍了拍他的肩,“你用的上。” “我用得上?”宋云启呵地一笑,“京都太平,我就算出去玩,偶尔跟人有个口角,也不至于用得上金丝软甲!” 宋砚舟跟宋明礼对视一眼,兄妹两个暗笑。 宋云启抓抓脑袋,“你们别逗我了!谁不知道,你俩是亲生的,我是捡的!” 这话恰让刚进门的江氏听见。 她一巴掌拍在宋云启的后脑勺上,“老娘怀胎十月,鬼门关里走一遭,才生下你! “哦,你一句‘捡的’就把老娘吃得苦都磨灭了!看老娘揍不揍你!” 江氏说着,就要撸起袖子。 宋云启连忙告饶,“娘,我错了!我错了!我嘴欠,跟大哥小妹开玩笑呢!” 第118章 这德缺的! 宋砚舟和宋明礼早就笑成一团。 宋云启反应迟钝……但墨兰似乎已经看明白了。 她悄悄拽了拽宋明礼的衣袖,“小姐,二少爷是不是要出远门呀?” 宋明礼心里咯噔一下……墨兰舍不得了?这丫头心思,真在二哥身上呀? 但宋明礼立刻想到,叶蓁问起二哥时,那含羞又明亮的眼眸。 叶蓁跟二哥相识时,她还是个卖唱的小姑娘,二哥救她于危难,甚至为她入狱……恐怕二哥在叶蓁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秦国公府在这个时候,送来如此贵重的礼物,又是何意呢? 可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 不论二哥与秦国公府的小姐,是否有这等缘分。 但墨兰恐怕都不能嫁给二哥做妻。 她是年幼时被宋家买回来的奴婢,就算给她改了良籍,最多不过能做二哥的良妾。 宋明礼心中叹息,她原本是打算,给墨兰找个府里府外能管事的,嫁作正头儿娘子呢…… 但那只是她的想法,若墨兰真心喜欢二哥,宋明礼也不拦着。 “等饭桌上,听大哥怎么说。”宋明礼低声对墨兰道。 肉眼可见的,墨兰更着急了。 唉,这丫头,该不会想跟着二哥一起去西北? 去西北,哪怕不是打仗,是走商,那也不是好玩儿的。 一路艰辛,吃苦受累是少不了的,让二哥去西北,也是奔着让他好好磨练去的。 真是……爱情使人盲目啊。 宋明礼并不心疼二哥,她倒是更心疼自己身边的丫鬟,特别是前世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却没能得善终的大丫鬟们。 待江氏张罗好了宴席。 宋云启拿出自己硝制好的毛皮送给江氏,大哥和宋明礼。 “这是我这段时间,反复琢磨,不断改进,硝制出来的皮毛。” “嚯,油光水滑,比宫里赏下来的皮毛还软和油亮!”江氏惊叹道。 宋云启有些失落地笑笑,但他很快打起精神,“大哥,你准备好商队了吗?叫哪个管事的带队去?我教他如何硝制。 “你放心,工艺我已经打磨熟练了,失败率很低!咱们这皮毛不但漂亮,造价还比如今市场上的普遍造价低!” 宋砚舟目光沉沉看着二弟,“不低落了?不消沉了?不乱发脾气了?” “嗐!”宋云启讪讪一笑,“大哥的难处我知道,我能帮大哥的地方很少……如今连小妹都成熟了,稳重了,能自己扛事儿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遇见点儿挫折,就跟炮仗似的,真是……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大哥你就别笑话我了!” 宋砚舟点点头,“吃饭,吃完饭收拾行李。明日去见见几个商队的队头。 “秦国公府也有两个商队往西北走,咱们跟他们的商队一起。” “嗯?”宋云启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收拾……行李?” 看他那呆呆的样子,宋明礼忍不住笑。 宋云启眼睛一亮,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啊?让我去啊?” “这是你研制出的秘方,你不去,能保证这皮毛做到如此水准吗?”宋砚舟道。 “那不能!那肯定不能!有妹妹的秘方,我还失败了好多次呢!”宋云启如打了鸡血般兴奋道,“我若不亲自盯着,旁人连我这一半水准也做不到! “哈哈!太好了!谢谢大哥!” 宋云启眼睛有点儿湿,他连忙低头,假装扒饭。 若是以前,他定要高兴得疯闹一阵子。 他喜怒都在脸上,不加掩饰。 但这会儿,他明显已经知道,当初大哥说,他不能离京,是故意诓他,他竟没闹。 他分明高兴地整个人都要冒泡了,他却还沉稳地坐在那儿,四平八稳地吃着饭。 “不一样了啊,二哥?”宋明礼朝他眨了眨眼睛。 二哥他,成长了呢! 江氏也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 待饭毕,宋云启正要去收拾行李。 宋明礼却叫住他,“二哥,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紫苏,你陪着我娘去遛遛弯儿,消消食。墨兰,你留下陪着我。” 墨兰微微一愣,但明显有些高兴。 宋明礼心头却有些沉甸甸的…… 这傻丫头,她二哥,不是她的良配啊! 不过,日子嘛,是人家自己过,冷暖自知。 有情饮水饱,吾之砒霜,许是彼之蜜糖呢! “娘亲,我去跟大舅舅下棋了。” 景佑见状,也不等宋明礼安排,便自觉地拉着宋砚舟的手,跟着大舅舅蹦蹦跳跳地走了。 丫鬟们上了饭后茶,也都退了出去。 屋里除了兄妹俩,就只剩下墨兰。 宋明礼清了清嗓子…… 前世没这事儿,她也不知道墨兰这心思。 她完全没有经验,该怎么开口呢? “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儿?”宋云启看着小妹。 宋明礼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先委婉提醒。 “秦国公府今日送来的礼物,还是有些贵重了……他们什么意思呀?” “咳……”别的事儿都有些迟钝的宋云启,竟然轻咳一声,红了脸。 嗯?二哥不正常啊? “我不是救了……咳,那个蓁儿……赵小姐嘛!” 宋云启竟然吞吞吐吐的,“他们家,可能,是……感谢我?” “感谢你,你脸红什么?你紧张什么?” 宋明礼一边问二哥,一边用余光瞄墨兰。 她的好丫头啊!看到了? 二哥这榆木疙瘩也会开花……但不是为她开呀! 但见墨兰仍旧有些急切地看着宋云启,眼底灼热,一丝不减。 宋明礼暗暗叹息……她二哥好福气! 就这么块没什么风情,也不懂哄小姑娘开心的木头疙瘩,还挺招小姑娘稀罕哈? “我哪里紧张了!我这不想着,终于有机会出门一趟!一定要做出点成就来!不能叫你,不能叫……大家失望嘛!”宋云启急声道,“你可别乱想!” 宋明礼摇头,“我什么都没想,难怪你这次这么用功钻研……”原来是爱情的力量。 “二哥才不是怕我们失望呢!你是怕……” “嗐!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宋云启急了,脸红不已。 宋明礼摇摇头,“没事了,秦国公府上次给我送了厚礼,如今又往咱们家送礼,我是怕欠了人家的情谊。” “那你不必多想,一码归一码。”宋云启起身道,“你没事我走了。” “诶……”墨兰张口欲言。 宋明礼看向她时,她却又闭了嘴。 宋云启已经跑了。 如今宋家还未翻身,宋云启也没什么功业,还是家中次子。 叶蓁毕竟是国公府嫡女,若是嫁给宋云启,那是宋家高攀了。 宋云启心底是有些傲气的,他想凭自己的本事,做出点成绩,不叫人小瞧了去。 好在叶蓁年纪还小,且刚找回来,议亲的事儿,国公府肯定不着急。 宋明礼叹了口气,在墨兰这儿,她决定打直拳了。 两个选择,摆在墨兰面前,不管她怎么选,宋明礼都会支持她。 “墨兰啊,你想跟我二哥去西北吗?” “啊?”墨兰愣了一下,瞪大眼睛,“奴婢,可以去吗?” 宋明礼心头沉甸甸的,闷闷的,她点点头,“不过你可想清楚了,你若跟了我二哥……再好不过是妾。 “若是换做管事,或是大哥二哥身边,尚未建功立业的兵吏,便能做正头娘子。 “他们若得了机会,能建功立业,也未可知!你……” 怎么选,都是人家的自由,宋明礼只是不想她被爱情冲昏头脑。 墨兰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宋明礼。 “不是……小姐,奴婢上次不是跟您发誓,绝不嫁人了吗?您为什么要把奴婢送给二少爷做妾呀?” 宋明礼:“???” 什么叫她要送墨兰给二哥做妾?她有那么缺德?更何况,她图什么呀? “你不是喜欢我二哥?那你目光灼灼看着他,几乎要把他盯出个洞来,是干什么呀?” 宋明礼狐疑看着墨兰,她是不是不好意思承认? “二少爷拿了奴婢的东西,一直不还!还欠了奴婢的钱!也不给!”墨兰憋了半晌,终于憋不住,吐露实情,“他出了这远门儿,回来再不认怎么办呀?” 宋明礼:“……” 她二哥这德缺的! 害得她瞎担心半晌!这心操的! 第119章 要账 宋明礼哭笑不得,“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会欠你钱?” 墨兰一听这话,急得简直要哭,“是真的啊!小姐! “是奴婢年少时候,大将军送给奴婢的一本心法书!二少爷前阵子看见了,非要借去读! “奴婢视若珍宝,不愿外借,二少爷说,一天给五百钱!他借几天就还!可他这么一借,都三个月了,他也不还!” 宋明礼瞪大眼睛,已经不知说什么是好。 墨兰却挨着她脚边跪下来,“小姐!您可得为奴婢做主!帮奴婢把那心法书要回来啊! “还有二少爷欠的银子,一天五百钱,他借了一百零三天。奴婢给他抹个零,就按一百天!五十两!他得给!” 宋明礼:“……”原来你是这样的墨兰。 提及五十两时,墨兰眼底的光,可比看见她二哥时,亮堂多了! 原来,这丫头还是个小财迷! 原来,银子比她二哥招墨兰稀罕! “还有,小姐别再提把奴婢嫁人的事儿了,奴婢自己攒银子,跟着小姐过日子!” 墨兰一脸认真,“老了有银子傍身,不怕没人伺候,何必非得嫁人生子,伺候男人一家子?” 许是想到了宋明礼先前的处境。 墨兰连忙愧疚地低下头去,“奴婢,奴婢不是……” 她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一时急得冒汗。 宋明礼并未放在心上,她伸手拉墨兰起来。 “你若真这么想,我倒觉得很好,以前是怕耽误你们,现在我倒是放心了。” 宋明礼笑笑,“你放心,我肯定不能叫二哥耍赖!” 墨兰一听,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嗐,还是银子有魅力。 宋明礼带着墨兰杀到二哥的院子里。 “二哥!你借了墨兰的书,也该还了!” 宋云启懵了片刻。 墨兰急得都想动手了,但她也只是想想,并不敢造次。 “哦!瞧我这记性!”宋云启拍了下脑门儿,翻箱倒柜地找。 “我当时想复习口诀,来教景佑的,没想到景佑触类旁通,不过两三日便会了。那几日没见你,这书倒是忘在我这儿了。” 宋云启把书递给墨兰。 墨兰直愣愣看着他,没接。 “拿着呀!”宋云启把书塞给她。 墨兰求助地看向自家小姐。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二少爷会耍赖!所以她才一直没来要! 二少爷真跟她一个丫鬟耍赖,她也没办法不是? “二哥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宋明礼哼道。 宋云启抓了抓脑袋,“我忘了什么事吗?没有? “行了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二哥还要收拾行李,就不送你了!早些回去休息! “想要什么记得告诉二哥,二哥给你带回来!” 宋云启把妹妹往外送。 墨兰急得拳头紧握,恨不得打人的样子。 宋明礼可不吃她二哥这套,“借一天五百文,二哥不是要耍赖?你若耍赖,我就去告诉大哥!” “别呀!谁耍赖了?”宋云启一听这话,赶紧拦住妹妹。 “小事靠不住,大事焉能靠谱!”宋明礼挑眉看他,“看大哥放不放心让你去西北!” 宋云启连忙告饶,“我的好妹妹!我的亲妹妹!咱们不是自家人嘛,二哥跟你开玩笑呢!” 宋明礼把手一摊,“一百零三天,给你抹个零,一共五十两!给钱!” 宋云启闻言,瞪大眼睛,“你们敲诈啊?” “二少爷!一天五百文,是您自己定的价!怎么是我们敲诈?”墨兰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插话了。 宋云启磨牙瞪了她一眼,“你怎么早不问我要?偏偏现在才提醒我!是不是就等着今日,好讹上一笔呢!” “你少冤枉人!你的事儿凭什么叫我的丫鬟提醒你?”宋明礼哼笑道,“墨兰整日陪景佑去学堂读书,哪有功夫提醒你? “再者说,这心法口诀,墨兰也能教,你为何非要讨过去亲自教?还不是你想摆舅舅的谱? “你拿了书想摆谱,还不想掏借书的钱,啧啧,我那顶天立地,英雄伟岸的二哥呀…… “等我下次见蓁儿,定要给她讲讲今日趣事!” “诶,别呀!”宋云启连忙赔笑告饶,“你是我亲妹子,不能坑你二哥!我给,我给!” 墨兰低头偷笑。 宋明礼也彻底放心……她故意提叶蓁,想看看墨兰有没有勉强之意。 现在她明白了,墨兰眼里心里,没有二哥,只有二哥欠的银子! 宋云启一脸纠结的表情,磨磨蹭蹭拿出五十两的银票,他还不愿给。 “大哥一共就给我二百两的路费,其余乃是商队用的钱,我不敢挪用。”宋云启嘀咕道,“这二百两零用,除了路费,我还想买些新奇玩意儿呢……” 二百两零用,一下拿走他五十两,确实有点多了。 他若不是要出远门,拿了就拿了,大不了平日里他自己节省着些。 墨兰并非不通情理,她闻言也有些纠结。 “要不,我给你打欠条?等爷回来,再还给你!”宋云启眼底一亮,“给你计利息!一个月,两成的利息!够高利了?” 墨兰低着头,小鹌鹑似的没出声。 小鹌鹑可不是她的个性,她这是不乐意,却没法儿说呢。 宋明礼能理解自己的丫鬟。 二哥是主子,她是仆,主子要耍赖,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墨兰总不能,每次都让自己冲在前头。 为着她这一点儿银子,若是破坏了兄妹情谊,墨兰更是会自责死。 “我借给二哥,二哥把欠条打给我!”宋明礼想了个变通的法子。 丫鬟想攒点儿私房钱,宋明礼是支持的。 “行!” “不用!” 宋云启和墨兰同时开口。 墨兰慌忙摇头,“算了算了!奴婢这不是变着法儿的问小姐要钱了吗?小姐平日里给奴婢够多了!” 墨兰知道宋明礼最近手头也不宽裕,她的钱,都拿出来做生意了。 宋云启心大得很,见状,他呵呵一乐,“就是嘛!都是一家人,书也还你了……” “还是二少爷给奴婢打欠条!把利息比例也写上!”墨兰不苟言笑道。 宋云启:“……” 还以为她是不要钱了,原来,她只是不要小妹的钱! 可一点儿没打算放过他! 宋明礼的目光在墨兰和二哥脸上扫过,“算了,这事儿还是就此打住! “我记得二哥的书房收藏了不少新奇玩意儿,不如卖我一个!这样,你不就有钱还账了吗?” 宋云启嘶地吸了一口气。 他算看明白了——小妹主仆俩,绝对是趁火打劫来了! 他那些稀罕玩意儿,好多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特别是那些毒针,暗器,名剑,名刀……啧啧,要心疼死他了! 第120章 神书 宋明礼一点儿没跟他客气,径直来到隔壁的小书房。 宋云启的小书房,书桌不大,倒是摆着几个花梨木的博古架,架子上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宋明礼瞧见一只色彩斑斓的鸟雀,她正要摸。 “诶!别动别动!小心伤着自己!”宋云启赶紧伸手阻止,“鸟嘴里有毒针!” 宋明礼诧异看着自家二哥。 “我这屋的东西,都是我自己收拾,不敢让他们乱碰。”宋云启有些得意地说道。 他一样样介绍他那些宝贝,面有得色。 宋明礼的目光却落在一沓子破书上。 宋明礼没看她二哥嘚瑟,却是蹲下身来,翻看着那些破书。 破书上记载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草药,有些甚至是毒药,还有毒虫,蛇蚁…… 宋明礼前面的还能看懂些,后面的日月星辉,阴阳术数就完全看不懂了。 但她却突然想起前世一件事儿来。 前世,宋家被抄家的时候,据说,抄出了一本上古神书,记载了许多已经失传的治病秘术。 能结合阴阳五行之气,治各种疑难杂症,许多当世不治之症,在那本书记载的秘术面前,啥也不是!术到病除! 那本书原本是要被珍藏在皇家藏书楼里,结果却遗失了,不知所踪。 有人说,是被人窃取了。 也有人说,是神书自己藏匿了。 毕竟是神书嘛……总之传得神乎其神。 她之前回来,还专门在家里的大书房,以及大哥的书房专门看过。 但都没有看到任何有关医术的书。 她还以为前世那书,是世人以讹传讹。 没想到啊!那“神书”竟然藏在二哥这儿! 宋明礼不由心头发热,虽然她看不懂,但可以拿给南星看呀! 南星那个医痴,她或许能研究出点儿什么!若能学到一二,也算是赚了! “我要这本书!”宋明礼当即拿出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二哥。 二哥看着她手里的破书,再看那五十两的银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二哥小气…… “你看二哥这一屋子的珍宝,那样不是费钱费力淘换来的!” “好啦,我不是帮你,我真喜欢这本书!这书我买了!”宋明礼认真道。 这神书放在她二哥这儿,才是暴殄天物! 二哥肯定也没看懂,不然不能压在这博古架的最下头。 “行,你既真心想要,二哥就给你了!” 宋云启把银票递给墨兰,“两清了啊!可不许说你家二少爷不讲信用!” 墨兰接过银票,点了点头。 她有些惭愧地看向自家小姐,“对不住小姐,叫您吃亏了,这钱还是给您……” 看她那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宋明礼好笑得很。 她佯装要拿钱……墨兰虽不舍,却还是闭着眼,松开了手。 “收好你!”宋明礼高兴地将古书放在胸前衣袋里,“这可是个宝贝!” 莫说五十两!但凡南星能懂个一成两成,五百两,五千两的价值都不止! “走,我们赶紧回府!”宋明礼倒像是一副怕二哥后悔,把神书要回去的样子。 她带着丫鬟,叫上景佑,急匆匆赶回侯府去了。 宋明礼回到栖迟院,就让人把南星叫过来。 南星这姑娘,如今是越来越“不修边幅”了,以前她穿衣打扮,还像个女孩子。 如今,她一身灰色短打,头发随意一挽,两根极其朴素的木簪簪住,身上再无多余配饰。 宋明礼惊愕看她,“我记得你挺有钱的呀?衣裳首饰,我也没亏待你呀?” “嗐,那些东西,做药的时候碍事!都在箱子里放着!”南星随意地挥了下手,浑不在意,“我打扮给谁看?给药材看吗?” 宋明礼哭笑不得,“我有个礼物要送你,想来你应该会喜欢。” “不用不用,我首饰够多了!都在那儿堆着……”南星连忙拒绝,似乎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却见宋明礼从怀中掏出一本看起来非常陈旧的书。 “咦?是什么?医书?” “不用?那我收回去了?” “别呀!小姐!我要!” 南星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那本书。 她当即小心翼翼翻开,前头关于草药毒虫部分,她看得很快。 但看到中段,她翻页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她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书册里,甚至忘了……她还在小姐屋里站着呢! 紫苏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宋明礼也已经翻完了一本账册。 南星还是刚才的姿势,刚才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书里的内容。 唯一不同地是,她眼底光芒熠熠,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里。 “南星!南星?”紫苏忍不住轻轻推她。 “神了!神了啊!”南星猛地抬起头。 她那兴奋的样子,把紫苏给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癫呢!吓我一跳!” 紫苏拍她。 南星却一把抱住紫苏,原地转圈圈。 “哎呀呀!疯了疯了!小姐,她疯了!”紫苏拍打南星后背。 南星却只是兴奋地笑,她把紫苏放下,又想扑到宋明礼身上。 紫苏连忙拉住她,“你行了啊!” “小姐哪里得来的这神书!妙啊!太妙了!这书里把人身体的阴阳五行内环境,与外界更大的环境,如何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解释地太透彻了!妙不可言!神书也!” 透彻吗?宋明礼歪了歪脑袋,她咋没看懂呢? “你喜欢就好。” 宋明礼点点头,她看不懂无所谓,南星能懂就行。 “太喜欢了!小姐!我太喜欢了!”南星兴奋不已。 若不是紫苏拦着,她恐怕要扑上来,亲香宋明礼几大口。 “那你拿回去,慢慢看,慢慢研究。”宋明礼道。 “我能拿回去?我能拿回去看啊? “天呐!小姐,你对我太好了! “你是我的恩师,是我的仙女!是我的菩萨啊!” 南星已经高兴地开始胡言乱语了。 紫苏怕她再发癫,赶紧把她送出去。 “行了行了,你心里知道咱们小姐好就成。 “放好了,别叫人瞧见你的宝贝!” “对对对!你说得对!不能叫人瞧见!” 南星赶紧将宝贝神书,揣进怀里。 紫苏摇头,哭笑不得。 “当初国公夫人送她一匣子金豆子,都没见她兴奋成这样。 “一本破书,她倒看得似乎比性命都重。” 宋明礼微微一笑…… 原来,南星的潜力如此无穷。 她醉心医术,原该在她痴迷的领域绽放独属于她的光彩。 可前世,她在苏怡的逼迫利用之下,整个人灰暗,阴沉,如未见阳光,生长畸形的小树。 且年纪轻轻,就“失足”落水而亡。 但这一世,南星没有被毁容,没有用治病救人的手去害人杀人。 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且把这一院子的老老少少都调理的健健康康。 连小丫头们,这几个月,身量都蹿高了不少。 换季时节,别的院儿的丫鬟仆妇,不少生病的,栖迟院却连声咳嗽都不闻。 相互成就,真是美好。 次日清早,宋明礼送景佑去学堂读书时,瞧见老夫人院儿里的石嬷嬷,从外头领进一个妇人来。 第121章 神秘妇人 那妇人头发半白,看起来比老夫人还大上一些。 却见她脸面光洁,容光焕发,连皱纹都没几根。若单看脸,她似乎比孙氏还要年轻。 宋明礼看那妇人看的时候,妇人似乎立时察觉她的目光,犀利地向她看过来。 两人接触的刹那。 那妇人盯着宋明礼,微微一愣,口中默默嘀咕了句什么。 宋明礼心中却猛地一颤,隐隐有些不舒服、甚至不安之感。 “紫苏,你叫周嬷嬷去打听……” “明礼!明礼!可叫我等到你了!” 宋明礼叮嘱紫苏的话还没说完,顾青山就阔步而来,盯着她,目光灼灼。 宋明礼不想搭理他,转身欲走。 顾青山却如同个愣头青一般,挡在她面前,他如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大束还带着露珠的牡丹花。 宋明礼微微一怔,错愕看他。 “明礼,你就如同这牡丹,雍容华贵,端庄高雅……”顾青山目光热切,“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我去你院中,总是寻不到你。虽不见你,但我却日日念着你。念及我们被耽误的这些年,念及我们之间的误会…… “我心里总是格外难过,我们该坐下来,好好聊聊……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我们应该尽早冰释前嫌。” 宋明礼:“……” 顾青山发的什么癫? “我记得,侯府没种牡丹,世子哪里采的牡丹?”宋明礼问道。 顾青山嘴角抽了抽,只觉她这问题,大煞风景。 女孩子看到俊朗的男子折了花枝送花,不应该是含羞带怯,娇柔妩媚,欣喜又矜持的模样吗? 他在脑海里,已经预演了无数遍,宋明礼看到他送的牡丹时,那副妩媚又娇艳的样子…… 怎么她却是冷冷淡淡,甚至带着几分嘲讽地质问他——牡丹哪里来的? 牡丹哪里来的重要吗? “咳,那不重要……” “不会是,国花园里偷的?”宋明礼低声道。 顾青山:“……怎么叫偷?你怎的……如此不解风情?本世子,折几只花而已!用得着偷?!” 宋明礼挑了挑眉,“先太后娘娘独爱牡丹,各地培育各种名贵牡丹,送来京都,栽种在国花园,由宫里的园丁精心培育。 “也是先太后娘娘隆恩,允许大家在牡丹盛开的时候,进入国花园,共赏牡丹。 “如今虽然先太后娘娘不在了,但国花园的牡丹,可没人敢乱采。 “这么大,这漂亮的牡丹,除了国花园,恐怕别处没有?” 别处自然是有的,不过那都是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园林,闲杂人等进不去。 顾青山:“……” 顾青山脸已经青了。 他一片心意,竟被宋明礼如此践踏! 这牡丹花,他若是送给苏怡,苏怡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她盯会满眼崇拜地看着自己,又甜又软地叫他“顾郎”“表哥”,那声音能苏到人骨头里。 可宋明礼呢? 她竟冷冰冰地分析这牡丹的来历! 她还是个女人吗? “是我在国花园折的又怎样?花堪折时只须折!”顾青山那点儿旖旎之情,这会儿全变成了羞愤。 他折花送她,竟被她说是偷!士可杀不可辱! “你爱要不要!” 顾青山扔下一把花朵比脸还大的名贵牡丹,气哼哼地扭头就走。 “先太后所爱之牡丹,怎可如此扔在地上,令人践踏?”宋明礼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不由心情很好。 大清早地,偷花送她,真是癫得没边儿了! 没抽他让他清醒一下,都是给他面子,他还想要什么反应? 宋明礼摇了摇头,“快把这花捡起来,寻了上好的泉水插了瓶,给祖母,母亲,表小姐都送过去。” 顾青山在乡下七年,真是把脑袋住傻了。 他折国花园的花也就罢了,说偷,是故意嘲讽他。 男子折花送人,在京都也算文人风流之事。 但他把折来的牡丹扔在地上,那可就过分了! 叫人知道了,告他一状,说他不敬先太后,全家怕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宋明礼把花枝修剪好,插了瓶,给老夫人,孙氏,苏怡都送了几朵。 周嬷嬷被她派去给老夫人送花。 她还交代周嬷嬷,顺便留意打听下,石嬷嬷带回来那妇人是什么人。 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那妇人给宋明礼的感觉却非常不舒服。 前世她没见过这妇人,看石嬷嬷对妇人恭敬的样子,妇人应是对老夫人来说,很重要的人? 周嬷嬷回来得很快。 她向来消息灵通,办事牢靠,宋明礼对她颇有信心。 却见周嬷嬷回来,垮着脸,连连摇头,“石嬷嬷把花接过去,老奴连院门儿都没能进去。” “崇明堂那些人,一问三不知,什么都探不出来。 “也不知她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被交代了不能说。” 一个妇人,竟如此神秘。 宋明礼愈发觉得,这妇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她手指轻敲着桌面,正在琢磨办法。 紫苏却来到她身边,趴在她耳畔道,“又来了!” 宋明礼微微一愣,谁又来了? 紫苏示意她往外看。 宋明礼这么一看,呵,顾青山换了身风光霁月月白色的长衫,他又来了! 但这回,宋明礼没有冷下面孔,反倒是叫小丫鬟把人请了进来。 “我回去想了,你教训的对,我乃世子,行事不当如此不稳重。” 顾青山看到她把他扔在地上的牡丹花,重新修剪插瓶,送给祖母母亲。 他便知道,自己“错怪”宋明礼了。 “你是为我好,忠言逆耳,是我误会你了。” 顾青山看她的目光里,竟流露出一丝敬意。 宋明礼心中无语…… 什么忠言逆耳,她就是嘲讽他来着。 至于捡回来插瓶,不过是怕被他连累,跟珍惜他的心意,有毛关系呀? “给祖母送花时,听闻祖母院中来了一妇人,祖母不准我们进去。” 宋明礼抬眸看着顾青山,“世子知道,那妇人是谁吗?” 她目光清澈,明亮生光。 顾青山心头一跳。 一直都知道她很漂亮,先前他带着敌意看她,也仍会被她的容貌惊艳。 只是那时候,他会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她是他的屈辱! 娶了她,自己对不起苏怡!对不起一双儿女! 但现在,忽略那些过往……他才发现。 宋明礼比他记忆里的更美。 第122章 大师 被如此明艳清澈的眸子看着,顾青山只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在这漂亮的眼眸中,似乎有着伟岸的形象。 他轻咳一声,“是个算命的神婆。 “你知道,祖母一向特别相信这个。” 宋明礼哦了一声,微微垂下眼眸。 “只是个算命的?” 她轻声嘀咕。 见她似乎是不信自己,顾青山着急要表现。 “听说她特别灵,以前在京都小有名气!给许多贵胄都算过。 “她还懂风水运势,能改风水借运。 “以前听人说,她师从一位大道,但她自己却不肯表露师门,神神秘秘的。” 顾青山目光有些灼热,祖母不叫人议论这位神婆,还尊称其为“大师”。 但他想在宋明礼面前表现,便顾不得祖母的叮嘱。 明礼,感受到他的热切真诚了吗? “多谢世子告知,世子还有别的事吗?” 宋明礼笑得眉眼弯弯,但眼底却一副疏离的样子。 顾青山不由皱起眉头,“没事……” 眼见宋明礼要起身“送客”。 顾青山按捺不住。 “我们是夫妻,即便没事,我就不能在你这儿坐坐吗? “我们夫妻二人,先前错过那么多好时光,如今……该好好培养感情才是。” 宋明礼诧异看他,她突然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脸上不但有冷淡,更有嫌恶。 “世子是想说过继顾淮,顾佳的事儿?祖母已经说过了,但我不同意! “世子若一定要过继他们,不如我给世子出个主意?” 顾青山微微一怔……啊这,他今天没想提这茬的。 他就是想在宋明礼屋里,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她,陪着她。 她屋里清新淡雅,还有淡淡馨香,在她这儿,他身心都很舒服。 “世子与我和离,叫我带走景佑,如此一来,世子娶妻,过继子嗣都顺理成章,何乐不为?” 宋明礼笑了笑,“而且,眼下就有个合适的人选。 “世子的怡儿表妹,年纪不小,还未嫁人,与顾淮顾佳的关系也好,由她做世子夫人…… “想来不论是母亲,还是两个孩子,都会非常乐意。世子以为呢?” 顾青山耳边嗡的一声……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她看出来了? 还是苏怡跟她说什么了? 顾青山心里的那点儿旖旎之情,这会儿全被紧张和愤怒取代。 “你……胡说什么! “她只是我的表妹!你才是我的夫人! “我不会跟你和离!以后这样的话,休要再说!” 顾青山愤怒地吼了一通,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宋明礼微微眯了眯眼睛。 紫苏连忙端了杯清肝解郁的茶进来,“小姐,您别生气,喝口茶。” 宋明礼淡然地吹着茶叶,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咦?小姐不气?” “早知他是这样的,有什么好气的?” 紫苏却一脸愤然,“世子当别人都瞎呢! “他跟那表小姐眉来眼去,两人在一起时,表小姐的眼睛都快黏在他身上了! “表小姐还对那两个孩子特别好!一看就是用心不纯! “既然他们有这心思,小姐也愿意成全他们……世子为何是这样的态度?!”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顾家人,既要,又要。 现在宋家不像前世那般,在朝堂上一味被践踏。 而她,也不像前世那般无用。 前世顾家趴在她身上吸血,所以不肯放她。 这一世,顾家没从她手里讨到好处,却看到她比前世更大的“价值”。 他们或许还想借着她,攀附公主府和国公府呢。 怎么会放她带着景佑离开? 她刚才故意那般说,不过是想赶顾青山走罢了。 稍微提醒他一下,自己不是傻子,不是他舔着脸来示好,她就会为他掏心掏肺。 也免得他老像个苍蝇似的,在自己眼前乱晃。 “那……老夫人院中,那个算命的神婆,咱们还打听吗?”紫苏低声问。 宋明礼摇摇头。 “老夫人迷信那个,不必管她。她既防得严,就不用打听了。” 紫苏点点头,照着小姐给的单子,去库房里给二少爷准备些行李。 崇明堂,正房之中。 云姑盘腿坐在正中间的蒲团上。 她右手拿一只黄铜铃,左手掐指算着。 石嬷嬷扶着老夫人站在一旁,神色紧张的盯着云姑。 “奇了!命格已变,难怪你顾家借不到她的运势,反倒被她压上一头了!” 云姑突然睁开眼睛,褐色的双眸,精光乍现。 顾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命格变了?不能借她运势了?那……那怎么办?” “当初逼着山儿娶她,就是因为,可以借她的运势,让侯府越来越好啊……这……” “急什么?” 云姑轻哼一声,笑容随意。 “侯爷不还吊着命呢?若非她的运势,侯爷那身体……人早就去了。” 顾老夫人心口一阵钝痛。 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苦啊! 但儿子已经卧床那么久,这钝刀子的痛,也渐渐能忍受了。 “那大师说,她命格已变,压住侯府,是什么意思?” 云姑笑了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把黄铜铃铛放在四方几上,整理了一下衣摆,这才慢悠悠开口。 “当年我能借她的运势,为侯府所用,现在自然也可以。 “她命格变了有什么要紧?再做一次法即可!” 顾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心头发热。 “那可太好了,还要有劳大师啊!” 云姑淡笑不语。 老夫人也很上道儿,“您放心,让您做这等事,自然不能白让您费力。” 云姑仍只是笑笑。 老夫人对她也算有所了解,若是以前,她当即便甩出一张千两的银票,保管云姑服务周到。 但现在嘛…… 老夫人叫石嬷嬷从自己的妆奁里取来一只赤金镂空雕花簪。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云姑略微有些蹙眉。 老夫人暗暗咬牙……这大师,也太贪财了些! 不过,她若不是贪财,也不会帮内宅夫人做这种事。 老夫人面上装可怜道,“你知道,我们的运势压不过她,最近手头吃紧。 “但等大师做法之后,我们的势头回来,这手头不就宽裕了嘛!” 云姑迟疑片刻,点点头,收下那赤金簪子。 “如此,需拿来她一样贴身之物,不拘是什么,只要是经常戴在身上的即可。 “若是能取到头发,指甲等物,那是更好,再将她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贴身之物? 老夫人微微皱眉。 经过前几次的折腾,宋明礼将她和孙氏,安插在她院子里的人,全都踢了出去。 如今的栖迟院,跟铁桶一般。 那些丫头婆子,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不论许给她们什么好处。 她们就是不肯出卖宋明礼一星半点儿。 老夫人也是管过好多年家的人,她就没见过这么全员都死忠的情况。 忠心的下人多得是,但这么满院子的下人,一个都挖不动的情况,还真是少见! 也不知宋明礼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夫人,世子来了。”下人在门外禀道。 老夫人眼底一亮。 第123章 要她乖巧听话 山儿已经长大了,这事儿也该叫他知道了! 老夫人让顾青山进来。 没想到,顾青山却是带着苏怡一起进来的。 老夫人的眼皮垂了垂,似有些不喜。 却见那云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扫。 “这便是世子和……意中人?” 云姑一开口,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顾青山面色一沉,“神婆!你乱说什么!” 老夫人却是慌忙拦住自己孙子。 “大师别生气,孩子不懂事!” 她又扭过头来,声音严厉道,“不可对大师不敬!” 她从来没告诉云姑,关于苏怡的任何事。 大师也不认识苏怡,却能一眼看出她和山儿的关系! 这不正说明大师厉害嘛! 云姑非但不怒,反而笑眯眯道,“我早看过,世子与少夫人,没有夫妻之相。 “勉强娶来,也是一对怨偶。倒是世子身边这女子,一看就是世子良配。” 苏怡闻言,心花怒放。 她恨不得给这位大师磕一个! 这大概是她入府以来,听过的最最顺耳的话了! 她原本想,拿下酒铺,卖酒挣钱,等表哥看到她的能力之后,就会放弃宋明礼,对她更加体贴爱护。 可惜,酒铺被人截胡,她派去捣乱的人,也被三皇子抓走。 好在……这一切,三皇子都会算在宋明礼头上。 不然,她前前后后投入那么多,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正心情郁闷,大师的话,却为她驱散阴霾,重见希望。 苏怡欢喜之余,偷偷瞟着顾青山。 却见顾青山脸色沉沉,好像并不开心。 他似乎想发怒,但有老夫人压着,他才没轻举妄动。 他气哼哼在一旁坐下。 苏怡心中不安……她听了大师的话高兴,怎么表哥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他该不会是…… 对宋明礼动了真心? 苏怡暗暗心惊,攥紧了两手,目光死死盯着顾青山的侧脸。 “只要拿到了她的贴身之物,她就能像以前一样恭敬顺从?”老夫人问道。 云姑抿了口茶,不由微微蹙眉。 她没说,但她已经尝出来了,顾老夫人这茶,品质大不如前呀。 “正是,她的运势被顾家借来,此消彼长。 “顾家愈强,则她愈弱。” 顾老夫人长舒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她如今可比以前有价值多了!她跟着公主做生意,国公府待她如女儿! “她若肯听我的话!那日后,侯府很快就能重振门楣啦!” 顾老夫人面庞生光,一扫前些日子的疲惫和颓丧之态。 顾青山听得不明所以,但他心头猛跳,隐隐猜到了什么。 “祖母和……大师,在说什么?” “宋明礼以前听话懂事,孝顺我与你娘,从不忤逆长辈,乖巧得很! “但凡家里有需要,她从不吝啬,她嫁妆里有的,她不吭声就给填补上! “她嫁妆里没有的,她也会想方设法的给添置。里里外外绝不叫侯府丢了面子!” 顾老夫人想起宋明礼以前如何如何,不由心口抽痛。 她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孙媳妇! 那个听话懂事,心甘情愿为顾家当牛做马,且不抱怨一句的宋明礼。 “但近来,她越来越放肆!顶撞于我,甚至不把自己当顾家的人!一味自私自利! “根本不顾全侯府的脸面!胳膊肘往外拐!不能让她这样下去了! “大师有法子,叫她还像以前那样!你们且听大师安排!” 顾老夫人一番话,把顾青山和苏怡全都镇住了。 他们错愕看着云姑。 世上还有这等事? 顾青山听得心头发热,“真能叫她……乖巧听话?” 想起宋明礼那张娇艳的脸,想象着,她对自己不再冷眉冷眼。 只要她乖巧,他便可以不计较……她在新婚之夜,失去贞洁。 他也可以为了她,将景佑视如己出…… 虽然侯府的爵位不能给景佑,但侯府的家产,他可以留给他一些。 顾青山把宋明礼的嫁妆,以及宋明礼如今所有的一切,也默默地算在了“侯府家产”之中。 “大师真有法子?”顾青山热切问道。 云姑嘶了一声,皱眉看向顾老夫人。 “咱们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呀? “你只说借她的运势,没说让她乖巧听话! “这两者,可不是一个价钱!若叫她乖巧听话,事事依从,是会损我阴德的!这价钱嘛……” 顾青山却豁然起身道,“就要她乖巧听话!价钱不是问题!” 云姑闻言,笑盈盈看向顾青山。 苏怡却猛地攥紧了椅子扶手,她心中隐隐不安。 她觉得,表哥变了! 每每谈及宋明礼,表哥都变得让她感觉陌生。 好像一个曾经被自己掌控左右的事情,现在越来越脱离控制。 云姑伸出一只手。 “五百两?”顾青山道。 云姑不屑地笑笑。 顾青山眼皮子一跳,“五,五千两?” 云姑转过头不再看他,对顾老夫人道,“能借运势就不错了,侯府如今在难处,我知道。” 顾青山攥紧拳头,暗暗咬牙。 这神婆,她该不会想要五万两? 若是以前,他狠狠心,咬咬牙,或许还行…… 但是被宋明礼折腾这几次之后,侯府真的是元气大伤,他借的印子钱都还没还完。 诶?等等…… 他没有钱,侯府没有钱。 但宋明礼有钱啊! 只要能让宋明礼听话,唯夫是从,那宋明礼的钱,不就是他的钱吗? 宋明礼的库房里,还堆着国公府的重礼,太华公主的赏赐! 想到那些东西,以后都是自己的……顾青山觉得,他真的又行了! “你若真能做到,五万两不是问题。” 顾青山心潮澎湃……想到宋明礼的库房,想到宋明礼那张明媚娇艳的脸,想到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顾青山恨不得神婆立马给他“做法显灵”。 “表哥!”苏怡惊呼一声,急得站起身来。 “你不是着急让淮儿和佳佳上家谱么? “只要宋明礼听话,这还不是点个头的事儿?” 顾青山瞪了她一眼。 苏怡皱着眉头不说话……但她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这大师,该不会是个神棍?她是来骗钱的? 若真有这本事,她自己不早就大富大贵了吗? 还用做这等损阴德的事儿? “好,我先准备做法,你们写好她的生辰八字,取来她的贴身之物即可。”云姑点头道。 石嬷嬷连忙去准备房间。 宋明礼的生辰八字是现成的,但她的贴身之物,却要现取。 “我去!”顾青山心头热乎。 第124章 贴身之物 “要不,还是我去?”苏怡心中不安,她不想让顾青山和宋明礼亲近,“我们都是女子,方便。” “她对你不喜,且有防备,你怎能拿得到她的贴身之物?”顾青山道。 “她如今对表哥也有芥蒂,表哥又如何拿到?” “我们是夫妻!我自然有办法!” 苏怡一听这话,急得眼睛都红了。 “行了,二位不用争。” 云姑笑眯眯起身,“我对这位少夫人也很好奇。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亲自去会会这位少夫人。 “你们只管将其他东西备好,等我取了她贴身之物回来。” 云姑已经想好了借口,正欲去见宋明礼,不曾想正好在花园里遇见宋明礼。 “这位便是侯府少夫人?” 云姑瞧见宋明礼,不由眼前一亮。 几年不见,当年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越发美丽,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的牡丹花。 她不但美丽,且富贵逼人! 一身云锦料子的衣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令人目眩神迷。 她头上的珠钗,竟是镶嵌着好大一块透亮的红宝石! 那红宝石红如鸽子血,红得纯粹。 各色宝石之中,数红宝石最为北厉贵妇们喜爱,但偏偏红宝石稀少。 物以稀为贵,红宝石价钱高得离谱。 更何况是如此大块,如此透亮,红得纯粹的宝石! 云姑悄悄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了计较。 这等年轻的内宅夫人,好哄得很。 “少夫人气色真好,肤如凝脂,肌肤赛雪,真真是美人儿一个! “只是少夫人这夫妻宫颜色黑沉黯淡,夫妻有不和之相啊!” 紫苏一听,立时横眉怒道,“什么人?满口胡言!” 宋明礼摆摆手,“这位想来就是祖母院中请来的大师了? “祖母信任的大师,必定有真本事。” “少夫人好眼光!”云姑得意地笑笑,“只要少夫人信我,我自然能帮少夫人。” “那敢情好。” 宋明礼微微一笑,什么都没问,便叫紫苏看赏。 紫苏递上一只荷包,薄薄的,没多少分量。 云姑接过,在袖子里一摸……却不由一喜。 嚯,是银票! 还是少夫人敞亮!这多大方! 什么都没求,什么都没问,钱就先给到位! 求人办事儿嘛,就得这样! “少夫人可否给我一样贴身之物? “我自会为少夫人做法,让少夫人夫妻和睦,关系如胶似漆。 “旁人再想离间、介入你二人,也是不能!” 云姑看肥羊一般的眼神看着宋明礼。 贴身之物啊? 宋明礼迟疑片刻,把身上带的香囊摘下来。 “这个可以吗?我日日佩戴,都有些旧了。” 云姑却盯着她头上那根簪子,舍不得移开目光。 “越是贵重之物,这做法的效果才越好呢!”云姑道。 “紫苏,把簪子取下给大师。”宋明礼吩咐。 紫苏愕然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这是怎么了?早上故意提和离,把世子气走。 现在竟用这红宝石簪子,来换“夫妻和睦”? “小姐……” 紫苏动作迟疑,脸上带着不情愿。 “拿下来给大师。”宋明礼又吩咐一遍。 紫苏这才不情不愿将那红宝石簪子取下来,交给云姑。 云姑笑得朵儿盛开的大菊花似的,满脸都笑出了褶子。 “有劳大师。” “少夫人放心,我保您心想事成。” “好。” 云姑没想到,她讨要贴身之物,如此顺利。 那少夫人也太好哄了! 顾老夫人还如临大敌? 可见她平日里是太作威作福,太苛待人家孙媳妇了!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 云姑回到石嬷嬷为她准备好的房间里。 她打开那只荷包一瞧,呵,随手打赏,就是一百两的银票! 跟老夫人那只赤金簪子,价值也不相上下了? 但她跟老夫人可是老交道了!且老夫人求着她办事儿呢!才给这么多。 少夫人单一只红宝石簪子,恐怕不止千两! 云姑摸出那只红宝石簪子,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待我做了法,她心智迷糊,乖乖听话。 “看世子那样子,也是恨不得将她吃干抹净……这也算是夫妻和睦了? “哈哈,一场做法,两家生意,真是划算!” 云姑准备着做法要用的物什,祭台,香炉,朱砂…… 石嬷嬷将写着宋明礼生辰八字的纸拿来。 “告诉老夫人,今晚我就让她达成所愿!” “好好,太好了!多谢大师!” 云姑将一切准备好,只等夜幕降临。 傍晚时候,却突然有个身量瘦削的丫鬟来敲她的门。 “你是?”云姑看着门外,陌生的丫鬟。 “奴婢是少夫人院儿里的墨兰。 “我家小姐说,今日遇见大师太仓促,没有准备像样的礼物,所以在院子里摆了酒席,准备了礼物。 “请大师务必赏脸。” 墨兰不苟言笑,气势有些骇人。 但她话说得客气,目光也坦荡。 云姑心中隐隐不安,但想到那少夫人衣着讲究,贵气逼人的样子。 她心中的贪念压过那隐隐的不安。 “呃,这……” “美酒佳肴已经备好,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少夫人客气,请!” 云姑还是心动了。 做成这一单,她就离开京都,去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 这最后一单,她要把后半辈子的花用都赚回来! 云姑来到栖迟院,还没进院子,就已经嗅到扑面而来的酒肉饭香。 她自称“方外之人”,但到底是肉体凡胎,这酒肉香气,诱得她食指大动。 进了栖迟院一看,嚯!更不得了了! 桌上已经摆上了餐前小吃。 鲜果盘便有甘蔗、石榴、椰子、红柿子、切绿橘、花木瓜、番葡萄、鹅梨饼子等。 这些鲜果许多都非京都所有,乃是从外地运送而来,因而价钱极高。 云姑便是被顾老夫人“盛情款待”,也没见过这么多鲜果! 这一趟没白来! 她若是不来,才真的是亏死! 云姑脸上堆满笑意,还是少夫人懂事呀! 宋明礼见她来了,笑脸相迎,还叫丫鬟拿上菜单。 “不知大师饮食可有忌讳,我自作主张准备了这些。 “若是有不合口味的,或是您更喜欢的,您说了好叫她们准备。” 云姑惊喜地看着那菜单。 正式的菜有“下酒十五盏”,每盏两道菜,是成双作对送上来的,共计30种菜。 菜单上更准备有诸多美酒,什么中山酒、流香酒、银光酒、雪醅酒…… 看得她眼花缭乱,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听说如今京都盛行一种地方新酒,名中山酒。 “其产量不高,陈酿更是一壶难求。偏偏贵胄之家,点名要此酒。 “这中山酒,少夫人也有吗?” 云姑是好酒之人,她藏身京郊,也听说了贵族们正在追捧的一种新酒。 这中山酒是近来新贵,她还没尝过,没想到在少夫人的菜单上看见了!若是真有,她可得尝尝! 第125章 反间计 宋明礼没有多言,招手叫丫鬟端上来。 “我不懂酒,还请大师亲自品鉴。”宋明礼谦虚道。 云姑嗅酒香,斟上美酒,看酒色,酒色清亮,酒香馥郁。 她端起来酒杯,抿了一口。 “嗯?”云姑眼睛不由一亮,“陈酿!至少得有五十个年头儿!” 云姑惊喜道。 宋明礼微微一笑,“看来酒家没骗我。” “好酒,好酒啊!”云姑喜不自胜。 宋明礼摆手叫一流水的丫鬟,呈上一壶壶美酒。 “看来大师是懂酒之人,我存了一些酒,不知优劣,还请大师帮我看看。”宋明礼笑容温婉。 云姑心里熨帖。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 请她喝酒,不说请她喝酒,反倒说请她帮忙品鉴酒水优劣! 说得她心里美滋滋的。 若不是答应顾老夫人在先,她都想交好少夫人了! 不过想到多年前,自己已经为顾老夫人算计了她……还是罢了! 云姑在栖迟院里吃饱喝足。 “少夫人真是不错!酒不错!人也不错! “你放心,你拜托我的事儿,我今晚必给你办成了!” 云姑吃了不少酒,且陈酿的酒,不辣喉咙,后劲儿足。 她只觉得自己跟走在云端一样,脚步轻飘飘的。 “大师别忙着走呀,我家小姐给您备了礼呢!” 紫苏抱来一只匣子。 云姑打开一看……嚯!满匣子的珠玉宝石! 她微微有些醉了的眼眸,都噌地亮了起来! “大气!爽快!”云姑抱紧了那匣子。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但稍微一想,酒意就在她脑袋里晃。 没什么不对!这是少夫人自愿、主动给她的! 她连吃带拿,也没什么不妥! “留步,留步!”云姑摆摆手,不叫栖迟院的小丫鬟们送她。 她抱紧了宝贝匣子,脚步踉跄地回到崇明堂。 她进了石嬷嬷给她准备的房间,祭坛等物件儿,已经准备妥当。 她又看了眼漏壶的时间。 “不早不晚,还差一刻钟,就是做法的最佳时段。” 云姑拿出她准备好的纸袋子,将宋明礼的红宝石簪子以及宋明礼的生辰八字,放进纸袋子里。 “大师?大师?您回来了吗?” 门外传来石嬷嬷的声音。 云姑起身去开门。 却听“吱呀”一声,窗户被风吹开了。 云姑看了眼窗户,风不大,她懒得去关。 石嬷嬷又在敲门,“大师?” 云姑没管那窗户,她径直向门口走去。 一阵清风,吹动窗扇。 似有一黑影,落进屋里。 云姑皱眉去看,只见窗外的桂花树,树影婆娑,从窗口映入,被风吹地微微摇曳。 “什么事?我正要开始做法,不可打扰!” 云姑拉开门,不悦地对石嬷嬷道。 “老夫人还有事叮嘱,想请您过去一趟。”石嬷嬷往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 云姑有些不耐烦。 “还有不足一刻,就是最佳时段了,若是耽误了时间,可不是我的责任!” “不会耽误您很久的!”石嬷嬷赔笑脸道。 “那走!” 云姑转身关上门,让石嬷嬷带路。 石嬷嬷走了两步,忽然捂着肚子,似乎内急。 石嬷嬷叫了香葵过来,她则急奔向净房。 云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但呼吸间的酒气,让她反应慢了半拍,她没能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云姑进了老夫人的正屋。 石嬷嬷却悄悄推开云姑做法的房间。 祭坛上正放着一只信封。 信封上画着她看不懂的符。 石嬷嬷小心翼翼上前,迅速打开信封。 “啊!”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信封里赫然放着老夫人赠予云姑的那只簪子,生辰八字,也并非宋明礼——而是老夫人的! “她果然……被少夫人收买了!”石嬷嬷咬牙切齿。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石嬷嬷迅速将簪子和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塞回信封。 她将信封在祭坛上放好。 自己则快步退到幔帐后头,屏住呼吸,躲藏起来。 “吱呀”云姑推门进来。 她摇了摇脑袋,“真是人老啰嗦,已经交代过的事情,非要叫我过去,再交代一遍! “若不是这年头儿,生意不好做,这样的老妇人,我还不伺候呢! “呵呵,不过还好。一次做法,两家生意。那少夫人倒是个大方的!” 云姑不知道,她这话全都落入石嬷嬷耳中。 石嬷嬷藏在幔帐后头,犹如五雷轰顶。 幸好老夫人留了个心眼儿!让她来探探! 不然被人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害的! 石嬷嬷悄悄探出头来,看见云姑一手握黄铜铃,一手掐诀,双目紧闭,摇头晃脑。 石嬷嬷屏住呼吸,悄悄从她背后靠近过去。 石嬷嬷很紧张……这等会术法的人,恐怕警惕性也很高? 她只有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石嬷嬷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来到云姑身后,她猛地举起厚重的黄铜烛台,狠狠砸下去! 砰! 烛台重重砸到云姑的脑袋上。 云姑身子晃了晃。 她似乎正要回头。 石嬷嬷牙一咬,心一横—— 砰砰! 又是两下,咬牙切齿,狠狠砸下! 砰—— 云姑的身体软软倒在祭坛桌子前。 石嬷嬷也被吓得不轻,她一面喘息,一面拿起桌上的信封,拔腿就跑。 她逃出云姑的屋子,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顾老夫人的卧房。 “老夫人!老夫人!果然被您猜中了!” 石嬷嬷将那信封交给老夫人过目。 老夫人从信封里倒出自己的赤金簪子,以及自己的生辰八字。 她当即面如死灰。 “好啊!好啊!” 顾老夫人拍着大腿,咬牙切齿,“她竟然出卖我,投靠了宋明礼!” 顾老夫人气得胸膛剧烈的起伏。 石嬷嬷怕她气出个好歹,连忙上前为她拂背顺气。 “老夫人别担心,老奴已经打断了云姑做法。” 顾老夫人却瞥到她的袖角。 “啊……” 顾老夫人惊呼一声,推开石嬷嬷的手。 石嬷嬷抬起袖角一看,“啊,血!” 定是她刚才拿烛台砸死云姑时,沾上的。 “怎……怎么办,老夫人…… “为了阻止云姑做法,老奴、老奴把她杀了!” 顾老夫人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你、你杀人了?” 石嬷嬷噗通跪地,“老夫人救我啊!我怕她害老夫人,就趁她做法的时候,在背后偷袭了她!” 第126章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利用 顾老夫人捂着心口,心思急转。 “不怕不怕……除了咱们府上的人,没人知道她来。 “这云姑似乎不想在京城露面,她自己都躲躲藏藏。 “即便她死了,恐怕也没人知道……我们悄悄把她埋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下定莫大决心,相互一点头。 时辰已经不早,石嬷嬷却搀扶着顾老夫人起身。 两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悄摸摸来到云姑房间外。 屋子里静悄悄的。 没人知道,这里刚刚才发生过一场命案! 顾老夫人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看了石嬷嬷一眼,点点头,“没人看见?” 石嬷嬷坚定摇头,“绝对没有。” 顾老夫人舒了口气,“开门。” 石嬷嬷轻手轻脚推开门。 她和顾老夫人正要踏过门槛,抬眼一看! 两人如遭雷击,浑身震颤,连瞳孔都跟着震了震。 “人……人呢?”石嬷嬷抖得厉害。 她一开口,牙齿打颤。 “你不是说……你把她……杀了?”顾老夫人也瞪大眼睛,错愕看着石嬷嬷。 石嬷嬷揉眼,使劲揉眼,再看…… 没有!没有人! 屋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跳动的烛火,寂静的祭台,熟悉的黄铜铃孤零零在祭坛上放着。 石嬷嬷“啪”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这不是做梦? 嘶!疼! 她的老脸,火辣辣的疼! 但眼前空荡荡的房间,似乎在嘲笑着她的自欺欺人。 “我癔症了?我没杀人?” 石嬷嬷嘀咕着,低头看见自己袖口的血迹。 嘶!血! 她若没杀人,哪里来的血迹? 她猛地抬头,往屋里看。 云姑刚才倒下的地方,并没有血迹。 她杀人所用的黄铜烛台,却不翼而飞。 “完了……” 石嬷嬷腿一软,跌坐在门口,“她没死,她走了! “她拿走黄铜烛台,这是告诉我,她知道我要杀她!她会来索命的! “她是大师啊,不是普通人,我怎么会那么糊涂!以为我能杀得了她?” 石嬷嬷后悔不已,拍着大腿,无声落泪。 她甚至没注意到,顾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差。 顾老夫人踉跄一下,险些栽倒。 她紧紧抓住门框,才没一头栽在地上。 “扶……扶我回去。”顾老夫人脸色发乌,整个人摇摇欲坠。 石嬷嬷赶紧抹了抹泪,强压下心中惧怕,搀扶着老夫人,哆哆嗦嗦地回去老夫人的卧房。 她们本来是要去藏匿“尸体”的。 但现在“尸体”不翼而飞,她们反倒无事可做。 顾老夫人不敢熄灯,不敢独自一人在房间。 她叫石嬷嬷躺在脚踏上守着她。 但她一闭眼,就是各种魑魅魍魉来找她的画面。 顾老夫人吓得赶紧睁开眼睛。 石嬷嬷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两个老妇人,吓得魂不守舍。 …… 城郊一处庄子里。 宋明礼用帕子捂着口鼻,这屋子好久没用了,一股子尘土味儿。 “她什么时候能醒?” 宋明礼看着被包扎了脑袋,头颈上,还被扎了好些银针的云姑,问道。 南星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兴奋的光,“小姐放心,不出一刻就能醒! “这针法结合了阴阳五行的阵法,效果比单单刺激穴位更好! “正是小姐送给我那本古书上所讲的!我正愁没人叫我试试呢!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宋明礼看着眼里只有兴奋,没有半点恐惧担忧的南星…… 她不由暗自嘀咕,是这南星本来就有点“疯批”的血脉在骨子里? 还是跟了自己之后,因为自己背负前世的血海深仇,南星也被她带偏了? “嗯……” 躺在地上的云姑,眉头紧蹙,鼻腔里发出痛苦哼声。 南星兴奋的拨动着她头面部的银针,眼底的光专注而亢奋。 “神书啊!真有效!被人狠狠砸了后脑勺,头破血流…… “却能这么快清醒,啧啧,若非那神书上的法子,单凭我的医术,可做不到!” 云姑眼皮颤颤,猛地睁开眼睛。 她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对焦在宋明礼的脸上。 “啊——” “叫什么叫!若非我家小姐救你,你早被石嬷嬷砸死了!” 墨兰抱着膀子,站在宋明礼身边,不屑哼道。 云姑脑袋有些晕,她努力回想…… 她正在做法,忽然觉得后脑勺有劲风袭来。 她正欲回头之时——砰! 剧痛让她整个人都要裂开了,她余光瞟见,石嬷嬷又举起烛台,狠砸下来…… 后面……后面她就不记得了。 云姑想要抬手,揉一揉她酸沉疼痛的脑袋。 但她试了几下,才发现,她胳膊绵软无力,根本不听使唤。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用惶惑不安的眼神,看着宋明礼,以及她身边的墨兰,南星等人。 少夫人年纪轻轻,她身边的丫鬟们,也都没多大年纪。 怎么这会儿,却给她以如此恐怖的威压和震慑呢? “说,顾老夫人请你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墨兰不苟言笑的问。 她坦然透亮的目光,先前叫云姑觉得,这些年轻姑娘们好骗。 但这会儿,云姑突然明白过来,这透亮的目光也许不是好骗——而是坦然无惧! 云姑眼睛急转,她堆上笑脸道,“少夫人莫生气,咱们也算早有渊源! “你先放开我,我便把七年前的事情一并告诉你!” 墨兰眉头一蹙,惊讶与宋明礼对视一眼。 七年前? 宋明礼嫁入顾家那年? “大师误会了,我不是在害你,而是在救你。” 宋明礼指着南星手里的银针,“若不是我的人会医术,你这会儿哪还有命在?” 宋明礼又笑了笑,语气淡淡。 “不过你也该知道,大夫手里的针可了不得,既能救命,但手稍微一抖,扎错了地方,更能要命。 “这还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若是扎偏了,半死不活,那才是受罪。” 南星嘻嘻一笑,眼底的明光让她看起来,颇有几分医痴的癫狂。 “还有个针法,我头回见!就让我试试!” “不不不!”云姑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拒绝,顾不得卖关子,她连忙开口。 “当年顾老夫人请我算了一众命格好的贵女,其中你的运势最好。 “顾老夫人请我做法,叫世子娶了你进门,便可借你运势,助长顾家运势! “借运只是其一,还要借你的命,给侯爷续命! “若非如此,侯爷那身体,早就一命呜呼了!” 破败的屋子里,霎时只听见云姑急促的喘息声。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屏住了呼吸,震惊地看着宋明礼。 借运、甚至借命! 原来所谓的求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利用!顾家,谋的是她的命啊! “哦……我明白了,那有毒的燕窝方子,也是你给顾老夫人的?” 第127章 王爷明鉴,我们没杀人 宋明礼没有被云姑的话吓到。 女子听说,自己被婆家这般谋算,第一反应都应该是生气,是出离愤怒,是狂躁不安? 云姑咕咚咽了口唾沫…… 她本想趁着少夫人情绪失控的时候,找到她的软肋,好扭转不利局面。 可看着面前,这个清清冷冷,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还有空冷静分析细节的少夫人。 云姑心里一下子没底了。 她迟疑半晌,缓缓点头,“是……唯有你的气息弱了,借你命那人,气息才能强。” “如此邪恶妖术,留着也是害人。” 宋明礼冷漠道,“把她送官。” “别呀!少夫人!我可以帮您! “当初我如何帮了老夫人,现在就能如何帮您!”云姑急声道。 宋明礼漠然看她,“帮我?用你的邪术?” 宋明礼鄙夷地笑笑,摇头道,“别脏了我的命格。” 云姑没想到,这宋明礼竟一点儿也不动心。 但她可不能被送官,她知道,官府正在秘密通缉她呢! “少夫人不是问,老夫人又请我来干什么吗? “前头几年,顾家借了您的运势,过得还不错!侯爷的命也吊住了。 “您想想!他卧床不起这么多年,没生一点褥疮,没萎缩咽气,真是身边人照顾的好吗? “说句狂话——是我的术法好!也是少夫人的命格好!” 云姑见她说着,宋明礼又好奇地看向她。 她以为,宋明礼是被她说动了。 这可是她活下去,逃出生天的机会!她绝不能错过! “但不知为何,少夫人的命格变了!顾家再不能借到您的运势。顾家反而处处被您压了一头! “老夫人心中不安,许我以高价,叫我再来做法!” 宋明礼哼笑一声,“你果然是个江湖骗子,人的命格,还能说变就变?” “是不容易啊!人的命运与性情有关,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云姑抬眼看着宋明礼,“所以少夫人这命格大变,是有大机缘的! “少夫人若肯放了我,我可以少收……不,我可以不收钱! “再把前头顾家夺了您的运势,给您做法!反夺回来! “让顾家在您面前,永世不得翻身!” 云姑目光灼亮看着宋明礼,“少夫人你信我,我保证说到做到!” 云姑觉得,她开出的条件已经够好了。 却见,宋明礼还是淡漠地摇头,“我救你,只是为了知道真相。 “如今知道了,你我的纠葛,就已经结束了。” 宋明礼转身向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叫庄子上的人,把她送官。” “少夫人!少夫人别走啊!” 云姑见她不被诱惑所动,不由又急又怒,“宋明礼!你敢把我送官,就不怕我咒你吗? “你别太小看我!就算我身陷囹圄,也能以血做咒!我咒你不得好死! “我咒你家破人亡!我咒你……” 她话没说完,南星一针下去。 她便只见张嘴,不听发声。 她急得张大嘴,满脸涨红,似乎在用力嘶吼。 只可惜,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包括她自己。 云姑这才怕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年纪轻轻,手里捻针的南星。 她张嘴祈求,无声流泪。 南星哼道,“小姐说的对,你这种邪恶阴狠的人,就不该……” “留她性命!” 外头传来一声厉喝。 宋明礼刚好来到门前,墨兰打开门,屋里的人齐齐吓了一跳。 嚯!门外竟然围着一圈玄衣黑甲的带刀侍卫。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来救那神婆的吗? 宋明礼用眼神询问墨兰:若动起手来,你有几成胜算? 墨兰眨了眨眼,她怀疑小姐在开玩笑! 这么多玄甲侍卫,她若能以一敌十,并且打平,就是算是高手了! 但还要带着小姐和南星离开……几成胜算? 说一成,她都觉得自负了。 “我们没杀人,那婆子还活着!你们是……” 宋明礼让自己镇定下来,冷静问道。 包围此处的玄甲军,却突然让出一条道。 让他们身后的指挥使走上前来。 宋明礼瞧见迎面走来的人,心头狂风过境,有些凌乱…… 怎么就,这么冤家路窄呢? “又见面了,宋大小姐。”楚宴辰似笑非笑看着她。 宋明礼福身行礼,“见过王爷。” 她连忙从门口让开,“王爷明鉴,我们没杀人。 “那婆子是被旁人打伤,我有话问她,所以请了医女,为她止血,救她性命。” 楚宴辰挥了下手,叫玄甲军进去看看。 楚宴辰则垂眸看着宋明礼。 “她叫云姑,是朝廷的通缉犯,前些年在京都活跃,骗了不少世家贵妇。 “她颇有几分聪明,师从一位大道。但其心不正,过于贪财,好虚荣,被大道逐出师门。” 宋明礼闻言惊讶,不由抬头看向楚宴辰。 原来他们是来抓云姑的? “朝廷秘密通缉她,因为涉案的有些人,不便让人知道。 “总之,她有点儿本事,会些邪术。”楚宴辰解释道。 “朝廷一直以为,她逃走了。没想到,这些年,她竟一直躲在京都附近。 “真是灯下黑呀,前两日有线索报,云姑又出现在京都,不知藏匿在哪个家族之中。 “刚摸查到顾家……她就被你给抓了。” 楚宴辰眸子深深,意味不明地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心中一紧。 他们已经摸查到顾家了? 所以…… 楚宴辰是不是也知道,她故意请云姑喝酒,故意送云姑好些贵重的东西? 顾老夫人生性多疑,云姑来她的院儿里,又吃又拿,老夫人必定要多想。 如此一来,墨兰潜入云姑房间,换掉簪子和生辰八字,老夫人必定更加相信——云姑是被她收买了。 等她们反目,宋明礼就能从云姑口中,问出她想问的。 “顾家宅中阴私,还请王爷……” “你举报此人,将这玩弄邪术的婆子交官有功,想要什么赏赐?”楚宴辰突然问道。 嗯?不罚她,还有赏赐? “刚才你们在屋里那番话,本王和玄甲军都已经听见了。” 楚宴辰道,“玄甲军可作证,你被这邪恶神婆威逼利诱,皆没有变节,实乃有德之人。 “本王定会奏明父皇,为你请功。” 哎呀!没想到,竟还有这意外之喜。 第128章 幸好有表妹 宋明礼垂眸暗笑。 刚才有多紧张,这会儿就有多高兴。 但,咳,人不能骄傲嘛。 “王爷过誉了,我朝百姓,受皇上隆恩,理当谨记圣贤教诲,不沾染着怪力乱神、邪恶阴私之事。 “小妇人不敢居功,不过是做了该做的。” 宋明礼福身谦虚道。 楚宴辰勾了勾嘴角,压低声音问,“你想要诰命,还是赏银?选一个。” 嗯?赏赐还能选的? “本王为你请赏,必会向父皇美言。赶紧选。” 楚宴辰说完,竟也有些紧张。 诰命夫人乃是本朝对有才德贡献的妇人,一种荣誉嘉奖。 也不单是虚名,有了诰命品阶的妇人,便有朝廷俸禄可领。 女子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自然被夫家高看一眼。 二来,诰命可进宫参加宴席,甚至能面见皇上皇后。 宫宴之上,结交权贵机会很多,对家中男丁仕途也颇有助力。 三来,诰命夫人还可穿戴小面积的凤凰图案、首饰,那在任何宴席之上,都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诰命夫人若是触犯律法,基层衙门不可直接抓人,须得上报京都,经批准才能抓人。 细数起来,要“诰命夫人”这赏赐,真是好处多多。 但若是得了诰命夫人的荣誉,便不能和离改嫁! 楚宴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明礼……他拳头轻轻握紧,她会选什么? 楚宴辰想到的好处,宋明礼也想到了。 她若是得了诰命,别说孙氏,就是老夫人都不能像以前,对她吆五喝六,欺压在她头上。 但…… “小妇人要赏银,多谢王爷!”宋明礼轻声说完,赶紧福身道谢。 她若得了诰命,顾家人也跟着脸上有光。 凭什么呢? 她还欠着盛隆钱庄银子呢! 不如要赏银来的实惠,让她能赶紧还了欠钱庄的银子。 朝廷俸禄又不高,还不如做生意赚得多。 楚宴辰笑了一声。 宋明礼偷偷抬眼瞟他……也不晓得为什么,靖王爷好像听了她的选择挺高兴的。 莫非,他也觉得,这么点儿小事儿,要诰命,太自大了吗? 那他还问? 故意给她挖坑呢? “启禀王爷,婆子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她不能开口说话。”玄甲侍卫上前禀道。 楚宴辰看向宋明礼,“叫你的丫鬟……高抬贵手?” 宋明礼看向南星。 却见南星急得抓耳挠腮,“我都说了,这个针法,我第一次见……第一试用,谁知道效果这么好! “但我刚学,我还不会解呢!” 宋明礼:“……” 玄甲侍卫:“……” 楚宴辰摆摆手,“罢了,带走。” 别呀! 云姑瞪大了眼睛,看着靖王,再看宋明礼。 “别带我走!我看出来了!你俩缘分不浅啊!你俩命里有红线! “只是红线之间,纠葛太多!我能解!我能解啊!” 云姑张大嘴,心里喊得声嘶力竭。 但嘴里一点儿声音发不出,她焦急万分,憋得面红耳赤,被玄甲军拖走。 …… 宋明礼从庄子回到顾府,就听下人说,“老夫人病倒了!” 宋明礼心中暗笑。 哪里是病倒,分明是吓倒了。 石嬷嬷自以为将人砸死,“尸体”却不翼而飞。 她们不知云姑究竟有多厉害,迷信云姑的本事。 顾老夫人特别信这个,越是相信,她就越害怕。 她恐怕以为,云姑是自己遁走了,也恼了她,正躲在暗处等着报复她呢! 她们哪里知道,墨兰当时就蹲在房梁上,见石嬷嬷转身离开……墨兰扛着云姑就跑了。 离开之前,她还专门把地上的血迹清理了。 老夫人自己吓自己,可不就吓病了吗? 宋明礼准备了两盏燕窝,过来瞧老夫人。 苏怡正在老夫人床前伺候。 老夫人害怕得很,跟前儿离不开人。 她最是信任的石嬷嬷也病倒了,香葵忙不过来,苏怡和她轮换着来。 “祖母,我来看你啦,还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燕窝。”宋明礼笑盈盈地站在老夫人床前。 “啊——”顾老夫人吓得惊叫一声,用被子蒙上头。 “你走!快把她赶走!我不要见她!把她赶走!” 顾老夫人在被窝里嚷道。 宋明礼站在那儿没动,她认真看着老夫人。 前世,她可从没见过老夫人如此仓皇失态的样子。 这辈子也是头一回见,可不得好好看看嘛。 “祖母,是我啊,我是明礼呀!” “啊……赶走!把她赶走!” “表嫂,祖母病了,可能认不清人,要不你先出去?”苏怡拿帕子沾着眼角,像个女主人一般,来请宋明礼离开。 宋明礼叹了口气,目光温和地看着苏怡,“本该是我伺候祖母身边的,却叫表妹你我操劳,辛苦你了。” 苏怡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 她本来觉得,她能伺候老夫人身边,挺荣耀的。 怎么叫宋明礼这么一说,她就只觉得辛劳,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了呢? “祖母,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宋明礼温声道,“我给您炖的燕窝,照着您的方子上炖的,你记得喝啊!” “啊!我不喝!拿走拿走!快拿走!”顾老夫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呵。 宋明礼暗笑,人呐,不能做亏心事。 瞧老夫人把自己吓得。 她送来的燕窝,可是干干净净呢。 宋明礼也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顺着苏怡的意思,来到外头。 顾青山也恰好赶来。 瞧见宋明礼在这儿,他不由眼睛一亮,立即上前。 “听说祖母病了?明礼,你也不要太担心,祖母身子一向康健,会没事的!” 顾青山眼里似乎只有宋明礼,一上前来,就只顾得和她说话,还连声安慰。 一旁站着的苏怡,牙都快咬碎了。 老夫人是她伺候的! 今早天不亮,她就被喊起来,又是喂药,又是喂饭。 老夫人不但不配合,还把饭打翻,甚至啐她口水,说她是害人的小妖精。 表哥非但没心疼她、感激她,反而一个劲儿安慰宋明礼!? 宋明礼就过来送个燕窝,就转身出来了! 她还有功了? 苏怡气得掰断了两根指甲。 宋明礼余光瞧见苏怡那张气到扭曲的脸,不由垂眸暗笑。 她再抬头时,却是盈盈两汪泪。 “嗯,世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祖母一向疼我,我该伺候祖母的…… “可惜祖母不认得我,只认得表妹!幸好有表妹,衣不解带的伺候祖母! “表妹辛苦了,表妹替我们尽孝,世子可得好好感谢表妹!” 顾青山闻言,连忙转过身对苏怡抱拳欠身,“多谢表妹。” 苏怡:“……” 她是想让顾郎看到她的好,夸她,认可她,感激她! 但……不是替他和宋明礼,他们夫妻二人来感激她呀!这算什么? 第129章 靖王来了 苏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愤懑。 “对了,表嫂屋里不是有个会医术的丫鬟?也该叫她过来照看祖母。” 宋明礼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正是,不过那丫头今日被国公夫人叫去了。 “我这就派人把她叫回来!” “不用了!”顾青山连忙摇头,“祖母这边,有相熟的大夫,突然换人,未必能摸得准病情。一事不烦二主,叫那丫头先忙。” 宋明礼颔首…… 看,在顾家人面前,利益大于亲情。 不过也可能是顾青山,信不过她院儿里的丫鬟。 她可不想让南星给老夫人看诊,就算顾青山同意,她也会刺激得老夫人不同意。 “世子快去看看祖母,若是祖母好些了,还请世子遣人来告诉我。”宋明礼抬脚离开。 她再不走,苏怡眼里喷薄而出的妒火,都要把她烤焦了呢。 不用为老夫人侍疾,宋明礼真是乐得自在。 她回去栖迟院,立刻就躺下补觉了。 昨儿为了云姑的事儿,她几乎一夜没睡,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同样困得睁不开眼睛的苏怡,却还要在顾老夫人身边,经受老夫人的“精神摧残”。 苏怡靠在床柱上,刚闭上眼睛打个盹儿。 “啊!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老夫人突然惊叫。 苏怡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惊惶地看着老夫人。 她余光瞟见,顾青山竟然轻手轻脚,打算偷偷离开。 “表哥!”苏怡满肚子委屈,“表哥既来了,你在这儿守一会儿,我还不到卯时就被叫起来,这会儿头晕目眩的。” 顾青山迟疑道,“你辛苦了,我在金吾卫谋差事的事儿,就要谋定了! “上次被搅黄了,这次可不能再黄了!我得去盯着些!祖母这儿,就拜托你了! “待我谋定差事,我定不亏待表妹!” 顾青山眸子里写着“情深”二字。 苏怡本想拒绝,但迎着他这目光,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好……” 刚答应,她就想扇自己耳光! 应该叫宋明礼或者姨母过来侍疾的! 她只是表小姐!表小姐呀! 凭什么她们儿媳妇、孙媳妇躲清闲! 叫她一个表小姐在这儿吃苦受累!啊啊啊! 苏怡呕地要死。 下人却突然来禀,“世子爷,您快去看看!靖王爷来了!” “什么?谁、谁来了?” “靖王爷带着圣旨来了!说是来赏赐侯府的!”下人道。 顾青山人有点儿懵,靖王、圣旨、赏赐侯府? 这几个词儿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块儿就那么难懂了呢? “表哥还在愣什么?快去看看呀!”苏怡激动道,“皇上的圣旨赏赐!靖王亲自来宣赏!这必是大赏!大恩典呢!” 苏怡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困倦发红的眼睛,一时间也亮晶晶的。 “祖母若是听了这好消息,说不定一下子病就好了呢!” “哦!是,你说的是!”顾青山这才回过神来。 但他心里却隐隐不安。 靖王亲自来宣赏……他怎么觉得那么玄乎呢? 不论如何,有赏赐,总归是好事! 顾青山整理衣裳发冠,忙不迭的去恭迎靖王。 侯府正门大开,隆重恭迎靖王殿下。 靖王一袭玄衣,身形伟岸,上位者威严的气势,让他尚未开口,就压的顾青山直不起腰来。 “恭迎靖王殿下宣旨!” 顾青山连忙撩袍跪地……心情极其复杂。 靖王扫了他一眼。 顾青山的头,不由埋得更低。 “宋氏何在?”楚宴辰问道。 顾青山心头猛地一酸! 哈!想干什么?宣旨就宣旨!还要借着宣旨见宋明礼! 靖王殿下,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父皇赏赐宋氏,宋氏竟不亲自来接旨谢恩?未免太不敬了。”楚宴辰淡淡说道。 顾青山猛地抬起头,啊? 不是赏侯府吗?怎么成了赏宋明礼? “下人不知实情,请王爷稍候!”顾青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命人去请宋明礼。 站在靖王旁边,顾青山不由自主矮上一头。 他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儿。 宋明礼若不在这儿也就罢了!靖王还偏偏要宣她来! 宋明礼被紫苏和丫鬟们,从被窝里拔出来,她眼皮都还没睁开,就被丫鬟们一通拾掇。 总算叫她不失隆重地前来谢恩。 但她眼皮还有些沉,即便是拜见靖王殿下,她也有些无精打采。 顾青山看她那副慵懒的样子,不由又惊又怕又生气! 皇上亲自下圣旨赏赐啊! 他都激动的心头发颤,怎么宋明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呢? 她昨晚干嘛了?偷人去了? “……宋氏协助朝廷,破获一起大案!功劳甚伟……然宋氏不居功,不自傲,品行高洁,德才兼备,是为妇人之表率…… “今赏赐白银万两,以示表彰!” 楚宴辰似笑非笑地看了宋明礼一眼,见她跟没睡醒似的。 他不由提醒,“宋氏,领赏谢恩。” 宋明礼这才半梦半醒,连忙屈膝行礼,谢皇上隆恩。 一旁的小宫人抬着箱子,打开来给宋明礼看,内装着铸好的银元宝,足足一万两。 箱子一打开,厅堂里霎时被银子照亮。 顾青山的脸,都被银子照的亮白亮白的。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 “另外,皇上还赏了一样东西,宋氏,上前领赏。”靖王忽而开口。 他盯着宋明礼的眼神,犹如猎豹盯着自己的猎物。 顾青山见状,雄性本能,让他立时危机感爆棚。 他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他竟上前一步,“王爷!这不妥?请允许臣替宋氏领赏!” 顾青山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这话说完,他一背的冷汗,心中更是后怕不已! 但靖王殿下,当着他的面,跟他的正妻“勾勾搭搭”,实在让他太没面子了! “哦?不妥吗?” 楚宴辰像是没看见顾青山已经羞愤涨红的脸。 “可是父皇交代说,务必亲手交给宋氏。 “顾世子若觉得不妥,就亲自去跟父皇说。” 靖王连赏赐也不给了,长腿一迈,说走就走。 “别啊!王爷!”顾青山慌了。 让他去拉住靖王,他可没那个胆。 他快跑两步,躬身挡住靖王去路。 “微微微臣……错了!求靖王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去问皇上? 他也得能见到皇上呢! 就算见到了,他难道真有胆问皇上? 再者说,皇上让亲手赏——肯定是让太监赏!绝不会让靖王亲自伸手! 但这话,他敢问吗? 就算问了,靖王是皇帝亲儿子,皇帝难道还会偏袒他不成? 第130章 侯爷没了 顾青山一肚子酸苦的泪,却只能屈辱地看着自己的正妻,来到楚宴辰面前,屈膝福礼。 靖王伸出手,将一只洁白无瑕的羊脂玉雕成的玉牌,交给宋明礼。 “父皇特地赏给你的玉牌,有这只玉牌,可出入宫门,求见皇上皇后。” 靖王勾了勾嘴角,“你倒挺有本事,竟让父皇特地给这恩典。” 宋明礼双手捧过羊脂玉玉牌。 这鱼符背面雕刻有她的名字,年龄,身高特征。 羊脂玉上雕小字,绝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 也就是说,这玉牌,皇上早就准备好了? 皇上为什么会给她准备这玉牌呢? 宋明礼狐疑看向楚宴辰。 “别看我,玉牌是父皇赏的,我可不知内情。” 靖王又看了眼顾青山,意有所指道,“以后若有什么事,你连京兆府都不必找,可直达天听。” 顾青山不由猛地哆嗦了一下。 吓……吓唬谁呢! 他才没有惦记宋明礼那一万两银子呢! “恭送王爷——” 靖王真是来宣赏的,赏赐留下,他便走了。 宋明礼打了个哈欠,指挥着下人,把银子给她抬去钱庄,兑换成银票。 皇上赏赐,肯定是赏赐真金白银,看着好看! 但她自己花用,还是换成银票方便。 “宋明礼!”顾青山沉着脸追上她。 “圣旨上没说清楚,你一个内宅妇人,协助朝廷破获了什么大案?” 顾青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几天,宋明礼也没干什么呀?她怎么就协助破案了? “圣旨上没说,靖王也没说……可能是这事儿,不能说。”宋明礼想了想,认真道。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 “对别人当然不能说!我是你丈夫!是你丈夫!” “哦……”宋明礼点点头。 “对了,听说世子在金吾卫的差事,已经谋定了?” 宋明礼拿出她的御赐玉牌,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你说,我用不用为此,进宫谢恩呢? “毕竟,我现在能进宫了不是?理应进宫谢恩?” 顾青山瞪大眼睛,错愕看她。 她这是……变相威胁自己呢? 打着进宫谢恩的旗号,进宫告状? “不……不用了,一点小事!还去打扰皇上?”顾青山脸色发青,连忙摇头。 他在金吾卫的那个差事,还是花了钱,找了关系,才谋定的。 谢什么恩呀! “世子去当差挺好的,侯爵虽有俸禄,却是闲爵,且是祖上蒙荫。 “不如自己打拼来的更荣耀,更有成就,也更能做孩子的表率!”宋明礼夸了他几句。 顾青山心头发热,“你……你真这么想?” “当然,世子必能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宋明礼收好玉牌,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嗐,靖王人真不错! 说为她请赏,这么快就请到了! 一万两白银呀!她马上就可以把欠钱庄的银子还上了! 余下的银钱,还能让齐良帮她做别的营生。 顾青山得了宋明礼两句夸赞,酸溜溜的心里,总算有那么一点点安慰。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 “侯爷没了!” 宋明礼正在床榻上睡得香。 紫苏过来摇她,在她耳边说道,“不知几时没的,人已经半冷了!” 宋明礼从床榻上坐起来。 她下午睡多了,这会儿被叫醒,倒不觉得困,脑子反倒特别清醒。 “明日一早,你叫墨兰找我大哥打听,是不是云姑已经死了。” 宋明礼觉得,侯爷吊着命,瘫着也活了这么久,如今风平浪静,他却忽然没了…… 必定跟云姑有关。 如果真是如她所猜……那可太好了! 宋明礼微微一笑,她对顾家的报复,终于可以推进得更快了! 侯爷没得突然,但他身体一直不好,棺椁寿衣,早就准备好了。 所以,侯府倒也不算忙乱。 各院儿的人都起来,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孙氏一边给侯爷换寿衣,一边抽泣。 唯有顾青山,是真伤心! 他哭得稀里哗啦,“呜呜,我的爹啊!您怎么没了呀!您怎么能现在没了啊!您不能没了啊! “呜呜呜……爹啊!你睁开眼!你再看看我啊!你醒过来啊!” 顾青山哭得太伤心了。 下人们都被他哭得震惊了。 紫苏愕然凑近宋明礼,“世子爷,有这么孝顺吗? “侯爷身体不好,咽下这一口气,也是早晚的事儿!他怎么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侯府的下人们,也都诧异……连孙氏都没哭那么伤心。 怎么世子爷,哭得简直痛不欲生呢? 宋明礼勾了勾嘴角……死者为大,她不想笑的。 但看顾青山趴在床榻边,哭得痛不欲生的样子,她实在忍不住啊! 简直……太好笑了。 “因为祖父没了,家中男丁,都要丁忧去职。”景佑低声跟紫苏解释。 “他才刚谋了金吾卫的差事,这下,又去不成了。” “啊?”紫苏惊讶咋舌,“那是挺惨的了……” 才刚送了钱,谋定了职位,还没上任,就要丁忧去职,实在倒霉。 他送的钱,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说不定又欠了债呢! 真是,太惨了! 难怪世子哭得那么伤心! 宋明礼安排下人设灵堂,准备后事。 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嬷嬷和管家年纪不小,有办红白事的经验。 宋明礼没什么好操心的。 就是顾青山哭得太伤心了,他嚎啕之声,几乎传遍侯府每个角落。 “我还是去看看祖母!” 宋明礼对孙氏道,“虽说祖母病着,这事儿得瞒着祖母,但世子哭得这么大声,保不齐祖母已经听到了。” 孙氏红着眼睛,怨毒地瞪了眼宋明礼。 她这眼神儿,对宋明礼来说,不痛不痒的。 “你说的是,能瞒到什么时候呢?”孙氏抹了抹眼泪。 “母子连心,说不定老夫人是预见到了,所以才病了! “若是瞒不住,你就实话告诉老夫人! “她最疼你,你也好在一旁劝劝她!” 宋明礼觉得好笑…… 孙氏竟然会在这上头算计她? 让她去告诉老夫人,侯爷没了,好破坏老夫人和她的关系? 真可笑! 孙氏以为,顾老夫人是真的疼爱自己呢? 原来连孙氏都不知道,顾老夫人谋算的是她的命呢。 宋明礼也正想告诉顾老夫人,侯爷没了的事儿。 孙氏让她来说,她简直求之不得。 崇明堂,卧房之中。 苏怡惶惶不安地看向门口。 她等啊等,没等来表哥,没等来姨母,却见宋明礼娉娉婷婷的来了。 宋明礼拿帕子沾了沾眼角,“表妹,你过来。” 苏怡心下不安,但料想宋明礼也不敢在崇明堂把她怎么样! 她磨磨蹭蹭来到宋明礼身边。 宋明礼低声道,“你听到世子的哭声了?” 苏怡心里咯噔一下,她点点,“隐隐约约,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没听错,”宋明礼道,“侯爷,没了。” 嘶…… 苏怡倒吸一口气,立马回头看着老夫人。 顾老夫人刚睡着。 “婆母伤心欲绝,你也过去磕个头。”宋明礼道,“祖母这儿,我守着。” 第131章 她要把你们都握在掌心 苏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怎么一夕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 老夫人病倒了,侯爷没了,表哥哭得满府皆闻…… 不管怎么说,表哥正在伤心的时候。 宋明礼这个傻子,不但不留在表哥身边,安慰表哥,反而过来陪着老夫人! 她真傻!难怪笼络不住男人的心! 苏怡也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但嘴角全是笑意。 男人脆弱的时候,正是攻占其心的好时机! 宋明礼竟然把这样的机会,拱手让给自己! 苏怡忙不迭的去换了身素白的衣裳。 她连头上的步摇首饰,都换成白色小花,脚步如轻盈的蝴蝶,奔着表哥而去。 宋明礼来到顾老夫人床边。 人的潜意识,可真厉害。 宋明礼刚在床边坐下,熟睡之中的顾老夫人,就唰地睁开眼睛,惊愕又紧张地看着她。 “你……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顾老夫人紧张道,“香葵!石嬷嬷!苏怡!” 她喊了几声,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宋明礼,笑容不变地看着她。 “祖母别喊了,香葵休息了,石嬷嬷病倒了,至于苏怡嘛……她去给侯爷磕头去了。”宋明礼淡淡道。 “给侯爷磕头?为……为什么?”顾老夫人茫然中带着忐忑。 “您听?”宋明礼笑了笑,“哦,我想起来了,祖母耳背,没听见世子哭嚎的声音。” 顾老夫人倒抽一口冷气,“你……什么意思?” 宋明礼道,“侯爷没了,他们这会儿,都在侯爷那儿呢,顾不上您。” 顾老夫人仓惶摇头,“不……不会的。” 宋明礼眸子微眯,目光如剑,冷厉地看着老夫人,“侯爷的命,早就该尽了! “是你!你让云姑用了邪术,借我的命,给他续命!祖母,你好狠的心呐!” “啊……”顾老夫人惊叫一声,往床里侧挪了挪。 宋明礼哼笑,“云姑说了,她会把你借了我的,都归还我。看来,她已经开始行动了呢!” 顾老夫人连连摇头,面色惊惶。 “不如祖母告诉我,除了给侯爷续命,你还借了我什么?”宋明礼问道。 “不……没有!云姑是骗子!什么都没有!她胡说的!” 顾老夫人脸色蜡黄,双眸紧缩,脸上写满了惊恐。 宋明礼点点头,“哦,你跟云姑说的不一样呢,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不!”顾老夫人心思急转,“你和云姑联手,你要害了侯府! “我……我叫山儿休了你!” “休了我?”宋明礼笑靥如花,“休了我,侯府还剩下什么? “侯府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我也不怕告诉你,之所以没有离开侯府…… “是因为,侯府上辈子欠了我们娘俩的,这辈子,该还了! “上辈子,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这辈子,我要看着你们去经历。” 宋明礼笑起来很明媚,很美。 但老夫人看着她明艳的笑容,却只觉的冷极了。 她好像那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她来索命了! 她来索她的命、来索侯府的命了! “山儿!山儿!你快来呀!孙氏!孙氏! “来人!给我叫夫人,叫世子来!快!” 顾老夫人趴在床边上,冲外头大喊。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老夫人狠狠瞪了宋明礼一眼,“你休想得逞!” 宋明礼却一点儿不着急,也不拦着她声嘶力竭地大喊。 一个纤细的人影绕过屏风,进来的却是南星。 “你怎么过来了?”宋明礼问道。 南星看了看老夫人,又看宋明礼,她从怀里摸出枕囊,捻出银针,“我帮小姐封口!” “你们要干什么?你要杀人?你敢杀我?” 顾老夫人抱起被子,护在自己跟前。她后退,一直到脊背贴着墙。 宋明礼却冲南星摇头。 “你的手,是救人的手,莫脏了手。” 顾老夫人恶狠狠地瞪了眼宋明礼。 顾老夫人的嚎叫,还是惊动了顾家人。 孙氏,顾青山和苏怡,都闻讯赶来。 “祖母,你怎么了?”顾青山看顾老夫人瑟瑟缩缩的样子,不由问道。 “她——她要杀我!”顾老夫人指着宋明礼道。 宋明礼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我看祖母精神不太对,就叫南星过来,给祖母把脉,没想到祖母却说,我要杀她。” 宋明礼垂眸,似乎有些委屈。 “不是!她要杀我!她联合云姑!要报复咱们侯府!” 顾老夫人急赤白脸,“她说咱们侯府上辈子欠了她的!她要报复!” 宋明礼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看着顾青山。 “祖母说,云姑很厉害,她多年前,买通云姑,借我的命给侯爷续命。 “我说这不可能,世上哪有这种邪术!祖母便说,我不信云姑,要让世子休了我。” 顾老夫人瞪大眼睛,错愕看着宋明礼。 “我没说!我没说啊!是她买通云姑!她买通云姑害了你爹啊!山儿!你休了她!你休了她!” 宋明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并无过错,若要休我,莫说我不认,就是宋家族里也不会同意。 “还请世子写和离书给我,我带走景佑,从此一别两宽,不复相见。” 顾青山看了看老夫人,又看宋明礼。 说宋明礼联合云姑,害死他爹……他是不信的。 宋明礼是跟母亲信中说的不一样,她没那么乖巧,没那么听话,但若说杀人,她绝对不敢! 况且,父亲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这一口气咽下,是早晚的事儿! 祖母跟云姑大师,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云姑大师,怎么会背叛祖母投靠宋明礼呢? 况且,刚才表妹还跟他说,祖母像是癫狂了,抓着她打,说她是坏了顾家风水的小妖精。 顾青山叹了口气,摇摇头,祖母年纪大了,病这一下,恐怕是病糊涂了。 “祖母好生休息,孙儿还得办爹的后事。” “不行!你休了她!现在就休!”顾老夫人指着宋明礼道,“她图谋的是整个侯府!你不休她,侯府不得安宁!” 顾青山苦笑……侯府除了一个虚爵,还剩下什么? 他没说出口,但孙氏已经嘀咕出声了,“说的好像,侯府还有什么可图谋似的? “现在休了她?她把嫁妆一带走,侯爷的葬礼,恐怕都没钱办!” 顾老夫人闻言生气,抓起枕头就砸孙氏。 “你们糊涂啊!她图谋的就是侯府!她要把你们都握在她的手掌心啊!” 第132章 真正的管家之权 顾老夫人粗声嚷嚷着。 宋明礼轻叹,“世子当初就不愿娶我,是老夫人逼着你娶。 “宋家当初不知情,只看到世子长跪宋家门前。若是知道,求娶并非你所愿,父亲不会把我嫁过来。 “如今,连老夫人都不信我了。这日子,实在不必纠缠下去。 “紫苏,去取我上次在宋家时,就写好的和离书,请世子签字。” 顾青山脸色一白。 祖母的逼迫,宋明礼的毫不眷恋,让他如同腹背受敌。 “就把侯府交给她打理又如何?”孙氏急了。 宋明礼可不能现在走! 还指望着她给侯爷办葬礼呢! 她要是走了,这葬礼怎么办?难道借钱办吗? 要是让人知道了,侯府连侯爷的丧礼都办不起……那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辈子都别想在京城抬起头做人! “老夫人老糊涂了!明礼,你是懂事的孩子,你跟老人家计较什么! “母亲信你!山儿也信你!这管家之权就该是你的!” 孙氏说着,推了一下苏怡,“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库房钥匙,账册,全都还给你嫂子!” 宋明礼摇了摇头,“库房的钥匙、侯府的账册,可不是管家的权利。” 只拿着这些东西,那是给顾家当牛做马呢! “如果让我管家,就要把各处管事,都换成我的人,如此我才能管得了。 “不然,还是请母亲和表妹,多多操劳!” 宋明礼神情冷漠,态度坚决。 “不行!这就是她的打算!” 顾老夫人急声说,“管事都换成她的人,你们就被她架空了!侯府就成她的侯府了!” 孙氏和顾青山对视一眼,两人走到一旁,小声嘀咕。 “山儿你想休她吗?” “母亲说什么呢……父亲刚走,如今不是时候!”顾青山心中猛地一紧。 “我说也是!不如就叫她管家,我不信媳妇还能大过婆婆去?”孙氏哼道,“先哄着她办了葬礼再说!” 顾青山才是一家之主! 父亲没了,他马上就子承父爵,变成侯爷了! 就算管家之权,都给了宋明礼又能如何? 还不是什么都得听自己这一家之主的? “可以,就依你说的办。”顾青山对宋明礼道。 “哎呀!毁了!毁了!我长宁侯府要毁在你们手里了啊!”顾老夫人立刻拍着大腿哭起来。 宋明礼颔首道,“多谢母亲,世子信任。那就等父亲丧事过后,再交接。” “别呀!等什么过后!”孙氏急道,“你表妹没有办这事儿的经验!我精力不济!现在就交接!交接了你好上手!” 宋明礼看了苏怡一眼,“好。” 苏怡哀怨地看着孙氏。 趁宋明礼先转身出去,她小声跟孙氏抱怨,“管家这么久,我没一点功劳,现在就这么给她?” “不给她,你出钱办葬礼吗?”孙氏瞪她。 “那葬礼……还有礼金可收呢!”苏怡说道。 孙氏伸手要打她,算计钱,都算计死人身上了! 苏怡连忙拉着她的手,“姨母……” “你傻呀!让她出钱办葬礼,礼金当然是我们收!”孙氏得意的笑笑。 苏怡:“……”哦,原来您把死人的钱,早就算计好了。 苏怡要把账册和库房钥匙都交给宋明礼。 宋明礼却道,“表妹不急,我等几个人过来一起核账。 “交接之前,还要核对账目库房,表妹不介意?” 苏怡在心里,已经把白眼翻到天上了。 “侯府什么情况,表嫂又不是不清楚!” “我清楚啊,但未免以后拉扯不清,所以,还是让人核对了,才好交接。” 宋明礼淡淡道,“这对表妹,也有好处不是?” 苏怡叹口气,只好等着。 但她没想到,宋明礼叫来好些人,这些人的气质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管事。 看他们神情严肃中带着倨傲……倒颇有几分官架子! 他们核对账目,也非常迅速认真。 一板一眼,一点儿和稀泥的意思都没有! 苏怡狠狠瞪了眼宋明礼,跟这儿等着坑她呢! 呵!那真是小瞧她了! 她的账目做得一丝不苟,一点儿油水都没捞…… 主要是,侯府实在没有油水让她捞了! 侯爷的俸禄,连府上开支都要不够了!若不是她哭求孙氏贴补,她早就支应不下去了。 大半日的功夫,账目核对完成。 那些脸面严肃傲慢的管事,连口茶也不吃,写了单子就走了。 “这是表嫂家里的管事?”苏怡问道。 宋明礼摇头,“哪里,外头请的。” “竟然请外头的人……” “他们算账快,而且是第三方,既不是我的人,也不是侯府的人,更公正,不是吗?” 苏怡无话可说,暗自腹诽……还不是你花钱请的! 女人花这个钱,还不如买套漂亮首饰! 她这个表嫂,就是不聪明! 苏怡在穿着老成持重的宋明礼面前,总是有种奇怪的优越感。 待账目库房交接完毕,就是各院各处的人事调动了。 凡是跟孙氏,苏怡走的近的,宋明礼一律不用,全换成她的人。 但一开始就敬重她,敬重景佑的侯府下人……包括前世,没有对他们母子落井下石的家生子。 宋明礼并没有一竿子全打死,反而将他们调到了重要的岗位上。 人事调动,才一个下午,宋明礼便已经全都安排妥当了。 孙氏有些惊了,“这么多人,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她不用提前摸查的吗? “莫非,老夫人说的是对的,她早就盯上侯府的管家之权,她要架空我们吗?” 苏怡哼道,“不是还有表哥在嘛,她再厉害,还能越过表哥去?姨母别自己吓自己了! “老夫人是糊涂了!她若不说,宋明礼还不知道云姑的事呢!” 孙氏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反正宋明礼也不敢苛待了她吃穿用度,不敢换掉她院儿里的人。 其他的,随她怎么折腾去! 念头刚过,宋明礼就派人传来侯府以后的新规矩。 “以后每人每季五套衣裳,五十两银子花用,这还包括给各自院中,下人的月钱?” 孙氏当即气得跳起来,“这怎么够啊?她打发叫花子呢!” 苏怡则拉住那下人仔细询问。 待问过之后,她脸色发白。 “姨母,她说的主子,只算了祖母,你,表哥,表弟,她和景佑……根本没算我和淮儿,佳佳!” 苏怡仓惶倒退,跌坐在椅子里,“她这是赶我们走呢!呜呜呜,侯府容不下我们,我这就带着淮儿、佳佳离开!” 孙氏当即屏退屋子里的下人。 “闭嘴!你哭什么! “你是我外甥女,淮儿和佳佳,是顾家族里的孩子!你凭什么带走他们?” 孙氏狠狠瞪了苏怡一眼,埋怨道,“定是你平日里跟两个孩子走得太近,叫她怀疑了!” 苏怡抹着眼泪,“她连花用都不给我们!这侯府,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急什么!”孙氏哼道,“这事儿咱们不出面,叫长海跟她闹!” 第133章 并战,反客为主 “侯爷没了,长海很快就从书院回来了!这钱,还不够长海一个月的酒钱呢!一季? “你看长海跟不跟她掀桌子!” 苏怡抹了抹泪,“有用吗?” 孙氏得意一笑,“小叔子跟她闹,只要挑好了时机……我叫她出钱出力,还不落好!临了,还要在京都丢大脸!” 苏怡看着姨母眼底的精光,不由暗自高兴。 一直在宋明礼那儿吃瘪,终于要出口恶气了! 宋明礼的新规矩定下来,各院儿都有怨气和不满。 当然,这是没投靠宋明礼的那些人。 已经效力在宋明礼这边的人,月钱比之前还提高了一些。 宋明礼持家之时,从来没有拖欠过他们工钱不说,逢年过节还有福利。 他们也听说了,少夫人院儿里那些丫头嬷嬷们,过年还能多发一个月工钱呢! 不仅如此,他们平日里总有外头买都买不到的精贵点心,普通人家小姐都未必吃的起的牛乳酪! 如今,他们终于也算是少夫人的人了! 比以前,跟着顾家人时,月钱总是拖着不发,那日子肯定要好多了! 顾家一部分人虽有不满,却都压抑着火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连顾长海回来,都被孙氏压着没闹腾。 紫苏和墨兰,都暗暗提醒宋明礼。 “他们说不定是在等丧礼上闹……” “丧礼上人多,他们闹起来的话,恐怕不好看。” 宋明礼却不以为意,“没事,他们最好挑人多的时候闹,不然,不是白闹,白费劲了吗?” 紫苏和墨兰,诧异地看着宋明礼……小姐怎么如此淡定? 若是小叔子闹起来,她这长嫂该如何应对? 景佑这两日也没去上学。 但他一点儿没偷懒,晨起读书练功,午后射箭,晚间还要再练一套拳法。 宋明礼心疼他小小年纪,太刻苦了。 他却灿烂一笑,“儿不觉得苦啊!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会苦呢?” 景佑认真看着她。 “娘亲需要帮助吗?祖父葬礼上,是不是会有人找您麻烦呀?” 宋明礼蹲下身子看他,“怎么,你想帮娘亲呀?” 景佑认真点点头,“景佑长大了,可以保护娘亲!” 就算他不行,还有他师父呢! 他师父对他可好了!师父还说,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他! 宋明礼笑着嬷嬷景佑的脑袋,“不,这辈子,娘亲要保护你!” 景佑蹙了蹙小眉头,唉……娘亲还是把他当小孩儿。 他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像师父那样,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大英雄呢! 葬礼这天,前来吊唁长宁侯的人,真是不少。 太华公主没有亲自来,却派了娄女官前来,也算是给足面子了。 靖王府也派了人来。 其实楚宴辰亲自来了,不过他没露面。他只远远地看着。 上次见景佑的时候,见他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对葬礼有所担心。 问他,他却说,娘亲有把握。 宋明礼那个单纯、软弱又胆小的女人!她能有什么把握! 她还傻乎乎的让齐良去他府上道谢! 若不是他后来查清楚,原来齐良是老三想挖,没挖走的人,他定叫人把齐良打一顿再轰出去! 不过,既然是三哥想要的人,他不介意让三哥误以为,人是他撬走了。 看三哥生气,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他就高兴。 楚宴辰远远看着,“她面子还不小。” 秦国公府大公子也来了,他身边那女孩子,就是宋明礼帮他们找回来的嫡小姐? 赵叶蓁一来,就连忙搀扶要拜谢的宋明礼,“姐姐,节哀!” 宋明礼冲她眨眨眼,“嗯,谢谢你来。” 童婉玉也跟着她哥来了。 她安慰宋明礼两句,便去吊唁侯爷。 眼看着宾客众多,顾长海狠狠瞪了眼宋明礼,突然冲到他爹的棺椁前嚎啕大哭。 “爹啊!你快睁开眼看看! “你才刚走,大嫂就不让我们好过啊! “爹啊,你回来看看!堂堂侯府,大嫂掌家,竟苛待我们!我们马上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呀!” 侯府院中,灵堂内外,全是前来吊唁之人。 孙氏,顾青山,宋明礼和景佑,也都披麻戴孝,一身素白。 孙氏在灵堂里,正呜呜哭着抹泪。 宋明礼牵着景佑,与顾青山在门外冲前来吊唁的宾客磕头拜谢。 当然,一般人都不会叫她们真跪下去,就赶紧搀扶起来。 但一身缟素的顾长海,这么扯着嗓子一嚎。 院子内外,灵堂内外,全都安静了。 人头攒动的侯府,竟是安静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本就明艳,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 一身缟素的她,如同一株冷艳的雪莲花,高贵,端庄,美丽不可方物。 这样美丽的女子,她竟在侯爷刚刚过世,就苛待婆母、小叔子? “我们好歹也是侯爵!一个主子,一季五套衣裳,五十两银子!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我男子也就罢了!简朴点无所谓!但我听说,祖母,母亲院中,也是这规矩! “长嫂就是这么管家的吗?你就不怕,父亲他在那边不能安息? “不怕父亲,他老人家来找你吗?!” 顾长海红着眼睛,凶恶地瞪着宋明礼。 宾客们不由窃窃私语。 “堂堂侯府,一个月五十两,倒还说得过去,一季五十两……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世子夫人看起来冷艳无双,原来这么贪财小气啊?” “看着她冰清玉洁,出尘之姿,原来竟是贪恋俗物之人?” 顾长海听着周围的声音,心中得意。 远处暗暗观察一切的楚宴辰当即脸色一冷。 顾长海这狗东西!竟敢当众让她丢脸! 顾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当然,景佑除外……对了,景佑本就不是顾家人! 楚宴辰正欲上前,替宋明礼解围。 但他冷眼一看,却见宋明礼不慌不忙,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更没有半分意外。 怎么?她早就知道,顾家人会在葬礼上刁难她? 楚宴辰不由托着下巴……有意思。 她会如何应对顾家人的发难? 楚宴辰收住脚步,继续静观。 顾长海暗自得意。 他瞪着宋明礼道,“知道的,说长嫂勤俭持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落魄了呢!” 宋明礼也听到周遭议论,多是说她太小气,太抠搜。 她深深看了顾长海一眼,呵,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然,你以为呢?” 宋明礼声音不大,且脸上尽是淡然平静。 既没有被挑衅后的恼羞成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她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反倒让周围人俱都一震。 “什、什么意思?”顾长海愕然看她,“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堂堂侯府……” 宋明礼不紧不慢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盖有官府红印的纸来。 “什么叫,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宋明礼声音清冷,“侯府资产为负,是母亲说,我若不管,今日葬礼便办不了。 “我这才临危受命,不得不接管侯府管家之责。” 她手中白纸黑字,且盖有衙门朱红色的大印。 “由衙门出据的公证契书在此!我接手之时,侯府共欠债三万五千两银子。庄子,铺子,俱都抵了债。 “侯爷每年三百两俸禄,要偿还债务,还要顾及侯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吃饭。 “每季做五套衣裳,五十两额外花用,我苛待你了吗? “我一边拿自己的嫁妆,填补侯府的窟窿。 “一边被小叔子当着众宾客的面,在灵堂上污蔑我苛待祖母、婆母! “小叔子读书多年,当真读了好圣贤书!” 周围宾客瞪大眼睛,看着宋明礼手里的东西。 嗬!白纸黑字!红得扎眼的官府大印! 还真是官府衙门给出具的公证契书! 第134章 阴招儿 原来侯府早已是空架子一个! 全靠宋明礼一人撑着! “我北厉有律,女子嫁妆,归女子自行处置。 “侯府老小,花用着我的嫁妆,我叫你们吃饱饭,穿暖衣。放下筷子就骂我苛待! “还真是……让人寒心呢。” 宋明礼幽幽一声长叹。 周围宾客看顾青山和顾长海兄弟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也……也太不要脸了! 软饭硬吃也就罢了!还真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啊? 顾青山脸上挂不住。 他被宾客们指指点点,简直从头到脚都在发烫。 他连忙上前几步,一个耳光扇在顾长海脸上。 “让你去读书,你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青山怒道,“还不给你嫂嫂赔礼道歉!” 顾长海捂着脸,又羞又闹看着大哥。 打他!大哥竟然打他! 若不是大哥借了那么多印子钱!若不是大哥七年前一去不归!若不是大哥…… 侯府会变成这样吗? 明明是母亲撺掇他找嫂子闹!还要挑人多的时候闹!让嫂子没脸,好归还掌家权! 好把今日葬礼上收的礼金要过去!他会跳出来闹吗? 哦……丢人了,就全是他的错了? 难道他不嫌丢人吗?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顾长海捂着脸,眼睛红的像狼崽子,“又不是我一个人花嫂子的钱了!软饭男!” 噗…… 周围宾客,绷不住偷笑。 远处看热闹的楚宴辰也笑了,这词儿用得好。 不过……她凭什么让顾青山吃她的软饭? 这么一想,靖王殿下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他哼了一声,不大高兴地拂袖而去。 侯府院中,宾客们依旧窃笑不断。 顾家这兄弟俩,还真是……亲的!绝对是亲的!专门往对方软肋上捅刀子。 顾长海连他爹也不顾了,竟然捂着脸跑走了。 顾青山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这么多宾客在啊!这么多双眼看着呢! 顾长海这厮! 顾青山牙咬得咯咯作响。 宋明礼却被一群夫人给围上了,“你这招好啊!你是怎么叫衙门给你出的这公证契书?” “那我们日后嫁女儿,嫁妆是不是也能叫衙门给出这公证契书?” “出了这公证契书,嫁妆就是归女子自己处置了?” …… 侯爷的葬礼,被顾家两兄弟这么一闹,一点儿严肃的氛围都没了。 顾家人,也彻底成了京都的笑话。 反倒是宋明礼既照顾顾家老小,又适时拿出衙门出据的契书,保护自己名声及财产,狠狠赚了一波儿好评。 “这孩子善良,也不是愚善!” “她总得给自己的孩子留点儿东西?” “她若没有这契书,今日这屎盆子就扣她头上了!”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女子呀,也不能太软弱,我回头就得告诉闺女……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时候,不到事儿上,你都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是鬼!” 侯府的葬礼,扮成了一出儿闹剧。 但这闹剧,丢脸的不是宋明礼,宋明礼才不管那些,她数算着收到的礼金。 “把这两万两欠债先还上,把侯府抵押出去的良田和东街的铺子赎回来。 “但不挂在侯府名下,直接转到景佑名下。店铺的掌柜,咱们另外派人过去。” 宋明礼交代紫苏去办。 紫苏一面连连点头,一面愕然看着宋明礼。 “小姐,您早就猜到顾家人会这么做了?” 宋明礼哼笑一声,她不是猜到,而是前世,顾家人的嘴脸,她太清楚了。 她对顾家的报复,才刚刚开始呢。 和离?离开顾家? 不,那对她名声不好,对景佑的名声也不好。 即便她带着景佑离开,景佑怕是也会被人说,“爹爹不要的野孩子!” 景佑前世已经受了那么多委屈,这辈子,她决不许景佑再受委屈! 这侯府,本就该是景佑的! 孙氏院中。 孙氏正在抹眼泪,“还没找到长海吗?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孙氏有些埋怨地看向顾青山。 “你下手也太重了!那么多人,他不要面子的吗?” 顾青山怒拍桌案,喘着粗气,“他要面子?跳起来丢人现眼的不是他吗? “你听听他说的话……说我软饭男?我还要不要脸面了?” 顾青山拍着自己的脸,气得要吐血。 孙氏暗暗咬牙,“她太毒了!她怎么会有衙门的公证契书?她防备着我们呢! “那契书,会不会……是假的?” 顾青山无语扶额,“伪造官府大印,还当众亮出,她是不想活了吗?” “啊!我知道了!那是真的!”一旁的苏怡,忽然惊叫一声。 顾青山和孙氏,都看向她。 “你又知道什么了?” “交接那日,她从外头叫来好些查账的,我以为是宋家的管事!”苏怡道,“但看那些人气度,很是高傲,原来他们是衙门的人! “对了,就是衙门的,他们对表嫂也没有多恭敬客气,甚至连茶都没吃一口!” 孙氏瞪她,“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苏怡缩了缩脖子,“我没想到,他们是衙门的人呀?” “罢了,现在说那些都晚了,”顾青山道,“父亲过世,应当收了不少礼金。我去找她问问……” “对对!这是吊唁你爹的钱!不能让她私吞!得让她吐出来!”孙氏重重说道。 顾青山还没出门。 外头的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世子、世子爷……二少爷被学院除名了! “葬礼上的事,传到了学院里。学院说,二少爷枉读圣贤书,连累学院名声!把他开除了!” “什么?”孙氏尖叫一声,两眼一黑。 顾青山又气又急。 他看看孙氏,又看看小厮,“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二少爷!先把他找回来再说!” 顾家人四处寻找的顾长海,此时,正躲在一驾马车里。 他眉头紧锁,目光发狠,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忽然听到一群小孩儿说笑的声音越来越近。 “景佑,我送你回去?”王家小郎君的声音。 “不必啦,看,我家马车就在那儿!”景佑脆生生,带着稚气的声音传来。 顾长海勾了勾嘴角。 来了! 宋明礼让他在爹爹下葬那天,在众宾客面前丢脸! 让他在整个京都都丢脸。 昔日的同窗都嘲笑他! 学院再无他的容身之所!这一切,都是拜宋明礼所赐! 他要让宋明礼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顾长海听着外头,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脚步声,停在马车外头。 “咦?你不是老张?”景佑带着稚气的声音问道。 第135章 你是不是傻? 外头车夫嘿嘿一笑。 “老张今儿请假了,我替他当值,明儿他就回来了。” 顾长海眯了眯眼睛……小兔崽子!还挺机灵! “小少爷快上车,少夫人在家等着您呢!”车夫哄他道。 “哦,好。”景佑答应一声,“不用你抱,我自己上车。” 车夫讪讪缩回手。 景佑上了马车,进入车厢,微微一愣。 顾长海连忙扯出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景佑呀,二叔来接你回家。” 景佑看着顾长海,歪着脑袋想了想。 见他站在马车门口,一动不动。 顾长海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这还在王家门口呢!这小孩儿嚎一嗓子,王家肯定立刻冲出来一群人! 虽说自己是景佑的亲二叔,王家人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今日想要绑架景佑,报复宋明礼,再从她手里敲一大笔钱的计划就泡汤了! 所以,坚决不能让景佑在这儿喊起来。 “二叔饿不饿?”景佑看了他一眼,似乎没发现面前这位嫡亲的二叔,正在算计他,算计他娘亲。 他反倒乖巧的在车厢里坐下来,从他的小书箱里,拿出一盒子精致的点心。 “王家从南边儿请来的面点名厨,专门做的课间小点心。”景佑打开盒子,将点心摆在四方几上。 顾长海心里藏着事儿呢! 他要绑架景佑!他哪有心思吃点心? 但王家的点心可真好看啊!这酥油牛乳是不要钱吗? 馥郁的甜香,直往他鼻子里钻啊! 顾长海咽了口唾沫,他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在花楼里玩儿的时候,也从没吃过这么香甜的点心呐! 他的手不由伸向点心。 嚯!这点心竟然做成玉兔的模样,就连兔子身上柔软蓬松的绒毛感,都做得栩栩如生! 真不愧是顶级门阀啊! 给小孩儿的课间点心,都做得如此精致! 顾长海不由嫉妒地瞪了眼景佑,他凭什么!? 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别说吃了,这么精致香甜的点心,他甚至是第一次见! 景佑才几岁?他凭什么天天都能吃到? 景佑就好像没感受到二叔那嫉妒的目光,他正好奇的看着车窗外。 “二叔,这不是我们回家的路呀?” “咳咳咳……” 顾长海刚把点心放进嘴里。 景佑一句话,立刻把他吓得噎住了。 点心真不错,闻着香,吃着甜,入口即化,又酥又甜。 就是他没想到,景佑这么大点儿个小孩儿!他竟然记路? 要知道,他十岁都还不太认识路呢!这小屁孩儿,他竟然能看出了,这不是回府的路? 顾长海正欲哄他,说不用担心,这是回府的近道儿。 只是他还没开口,景佑就一脸兴奋。 “二叔,你带我去个地方?娘亲在那里给我藏了钱!我们去把钱拿出来,买好吃的!”景佑兴致勃勃,眼底生光。 顾长海怔了怔,什么东西?宋明礼在府外,给景佑藏了钱?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藏在哪里,你知道吗?大概有多少钱?” “有多少钱?”景佑歪着脑袋,咬着指头尖。 “大概这么大的箱子,里面放着银元宝!有公主给的,还有国公府给的,还有……” 景佑皱着小眉头,似乎努力地回想。 “不管谁给的,有多少?”顾长海眼睛发亮。 钱啊!宋明礼的小金库啊! 他这嫂子可以啊!平日里闷声不响,原来在府外藏了一手儿! 哈哈哈! 可惜她儿子不聪明!竟然把她藏银子的地方,说出来了! “有好大一箱子呢!这么大?不不,有这么大!”景佑伸开双臂,比划了一只超大的箱子。 顾长海欢喜疯了! 他心头灼热,搓着双手,“好好好,你记得那地方吗?” “我记得,我认识路,就是那地方有点远,有点偏僻!”景佑为难道,“我们若是去了,回府肯定就晚了!” 顾长海伸手想捏景佑软乎乎的小脸儿。 他的笑容,比景佑刚上马车时,真诚多了。 “不怕,你娘亲若是怪你,自有二叔保你呢!不会叫你挨骂的!”顾长海心中高兴地冒泡儿。 他都要绑架景佑了! 还能让他回家“晚”? 他今晚都别想回家! 景佑高兴的点点头,“那我带二叔去!我们拿了银子,买好吃的!买糖人儿!” “买买买!你要什么,二叔都给你买!”顾长海乐得合不拢嘴。 他早该想到的! 他大哥也是真傻!跟宋明礼硬碰硬干什么! 早点儿绑了宋明礼的亲儿子,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想到宋明礼那张冷艳无双的脸,顾长海胆子越发大了! 等他拿到钱,再讹宋明礼一大笔!以后这顾家,就是他说了算了! “一直往西,城郊方向,有个荒废的破庙!”景佑探出头,给车夫指路。 车夫驾着车,一路往西。 路上的车马行人,越来越少,几乎半天都见不着人影。 日落西山,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路上就更没什么人了。 但无论是车夫,还是车里的顾长海,都只觉得,真是“天助我也”。 这小孩儿竟然傻乎乎的,自己往坑里跳! 路上没人好啊!那就没人知道,他们绑了景佑的事儿了!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他还能翻出花儿来? 顾长海看着自己的侄儿,如同看着碗里的肥肉,肥美流油! 马车在破庙外头停下。 顾长海牵着景佑的手,下了马车,“就在这儿?” “对,就在……”景佑没说完,突然看了车夫一眼,他对顾长海勾勾手指。 顾长海心中好笑,他弯下腰,把耳朵凑近景佑。 景佑趴在他耳朵旁,小声跟他咬耳朵,“二叔,他是外人,我不带他去,我只带你去!” “好好好!聪明!我侄儿真聪明!”顾长海摸着他的头赞道。 顾长海牵着景佑的手,对车夫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跟我侄儿去里头看看。” 车夫嗤笑,冲他点了下头。 叔侄两个手拉手朝破庙走去。 进了破庙,景佑拉着顾长海,仍旧往后走。 “到底在哪儿?你可别蒙我!”顾长海警告他道。 “这里有个机关!二叔你试试,我好像扳不动!”景佑扳着墙上一块凸起的砖块,费力说道。 顾长海不疑有他,甚至越发笃定——他马上就要发财了! 这么破的破庙!还有机关暗格! 可不就是藏宝的好地方嘛! 看来宋明礼真的带景佑来这儿藏过钱!不然景佑怎么一进来,就直奔这机关? 顾长海把袖子一撸,“你起开,我来!” 顾长海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摩拳擦掌。 他弯下腰,去扳那“机关”。 突然觉得,背后一股劲风——直击他后脑勺。 没等他回头,“砰!”他后脑勺,猛地剧痛! 他两眼一翻,余光隐约瞧见,景佑手里拿着块砖。 小屁孩儿脸上,还噙着一抹嘲讽的笑。 “你是不是傻?” “你……你骗我?” 第136章 倒霉催的 顾长海话没说完,人就倒在地上。 “小少爷!你没事?”墨兰一脸急色,冲进破庙。 瞧见景佑不屑的拍着手上的尘,顾长海已经软倒在地。 “他也太不经打了,我都还没动手,一块砖头就把他解决了!” 景佑有些遗憾道,“师父上次教我的扫裆腿,我都还没试呢!” “要不,墨兰姐姐,你把他扶起来,我再试试?” 墨兰:“……!奴婢还纳闷儿呢!您干嘛打手势,不叫奴婢上车,叫奴婢悄悄跟着! “原来你打算把他们拐到这儿来!” 景佑嘻嘻一笑,“你去马车上找找,他座位底下,应该准备有绑我的绳子! “我一开始没打算拐他们的!但他脸上明晃晃写着‘景佑是只大肥羊’,我不绑他,对不起二叔对我的误会呀!” 车夫已经被墨兰打晕。 墨兰去马车上找绳子的时候,顺便把车夫也扛进破庙。 主仆两个通力合作。 墨兰扶着人,景佑将两人五花大绑,捆在破庙里破败的柱子上。 “小少爷会打绳结吗?不如让奴婢来?”墨兰扶着人,看不见景佑打的绳结。 景佑淡然道,“师父教我的,这绳结越挣扎越紧,放心,他们挣脱不了!” 景佑一口一个师父。 墨兰还以为,他说的是宋家大少爷,或是二少爷。 她便没细问。 等景佑打完绳结,她还专门检查了一下,发现果然是军中常用的绳结打法。 宋大将军的军中,便要求将士们会打这种牢固的绳结。 墨兰没多想,把人绑好,又看向景佑,“接下来呢?要等他们醒吗?” “等什么呀?你不饿吗?娘亲还等着我们回去用饭呢!再不回,娘亲该着急了!” 景佑蹦蹦跳跳地出了破庙。 墨兰回头看了一眼被打晕的顾长海和车夫,心里为他们默哀一秒。 干什么不好,非要来“绑架”小少爷! 这下好了,被骗,被绑了? 墨兰跟着景佑离开破庙。 虽然没有车夫,好在墨兰也会驾车,她技术不如车夫熟练,但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侯府还是没问题的。 路上墨兰忍不住问景佑。 “小少爷上车之前,就给奴婢打手势……那时候您还没瞧见顾二爷呢,”墨兰疑惑道,“您怎么就打手势,叫奴婢别跟过去,别上马车呢?” “那车夫眼神不简单,他脸上有紧张,眼神里有防备和试探。” 景佑说得理所当然,“而且,我听到车厢里有气息,有人正坐在我的马车里。 “我的车夫明明姓王,他却说,老张请假了。说明他根本不认识我的车夫,综上,不是很好判断吗?” 墨兰:“……” 很好判断吗? 对于宋大将军,或是宋大少爷那样的年纪、那样的阅历来说,确实很好判断。 但小少爷,您是不是忘了!您还不满七周岁呢!?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她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练个功,还想法儿偷懒呢! 但看看小少爷,七岁,已经玩起了智谋! 景佑回到顾家,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 宋明礼正焦急地在二门处翘首以盼。 她甚至打发了人,往王家、宋家去问,看看景佑是不是拐弯儿了。 “今日学了新课,还学了棋,儿子下棋太投入,忘了时间!对不起娘亲,娘亲打我!” 景佑拉着宋明礼的手,乖乖仰着头,一脸认真认错的表情。 宋明礼哪里舍得打他,原本想好好训他的! 但看他小脸儿上,尽是知错后的“紧张惶恐”……她能忍住没安慰他,就已经是极限了。 顾家人这会儿还在找顾长海。 景佑朝急匆匆出入侯府,着急向顾青山禀报的下人看了一眼。 他勾了勾嘴角,等回到栖迟院,他再好好跟娘亲认错! 顾长海迷迷糊糊,神志回笼。 他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有人在扒他的衣裳。 “别……别动!” “小兔崽子!敢骗你二叔!看我不打你……” 他用力掀开眼皮一看! 嗬! 吓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啊啊啊!你们干什么?”顾长海想护着自己的身体。 小风儿一吹,他发现自己的衣裳全被扒了,连块遮羞布都没给他留啊! 一群叫花子,正在瓜分他的衣裳。 “大哥!他醒了!”一个小叫花子,眼睛如饿狼一样冒着绿光盯着他! 顾长海色厉内荏,心里直打鼓。 抢衣裳,就抢衣裳!他们不会想……把他吃了? 北厉还没穷到“人吃人”的地步? “啪——” 叫花子里,一个年长的男人,一耳光抽得顾长海眼冒金星。 “看什么看!这是我们的地盘!”叫花子凶巴巴道,“你跑到我们的地盘,还敢瞪我们!?” “你……你们把我衣裳还给我!”顾长海心虚道。 “呵,出现在我们地盘上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叫花子冷笑,拍着他的脸道,“连你都是我们的!” 顾长海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不不,我是长宁侯府的少爷! “你们去找我大哥!找我娘!他们会给你们钱的!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钱!” 叫花子嗤笑一声,“放了你?放了你叫你报官抓我们吗? “老大,长宁侯,是个什么猴儿?”小叫花问。 “管他什么猴儿,”大叫花道,“把他俩扒干净,再绑上去,咱们换地方!” “我告诉你,别想着报官抓我们!京都这么大!叫花子在京都,随便一藏,官府就找不到! “你光着身子的模样,我们可都看见了!你要是敢报官抓我们!我们就把你光溜溜的样子,告诉别人!” 大叫花威胁顾长海道。 顾长海奋力挣扎,但他好吃懒做,不好好读书,贪恋酒色。 年纪轻轻,身体却很虚,他根本不是这些叫花子的对手。 他越挣扎,叫花子们摁他摁得越紧。 “绑好绑好!”几个叫花子合力,又把他绑在了柱子上。 比上次更倒霉的是……上次他被绑的时候,至少是穿着衣裳的! 但现在——他是赤条条地被绑在柱子上! 耻辱啊! 简直奇耻大辱! 顾长海余光一瞟,嚯,他的车夫,跟他一样,也赤条条的被绑着! 甚至车夫更惨,他额头上,被叫花子们拍了一砖,这会儿还正流着血呢! “啧……” 叫花子嫌弃地啧了一声。 顾长海不由地一抖,目光立刻转向他。 却见大叫花子的视线落在他腰部以下,盯着他身体某处,那表情…… 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嫌弃中,甚至透出一丝丝同情! “你!你看什么看!”顾长海出离愤怒!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第137章 实惨顾老二 “算了,给他留条破布,挡一下。”大叫花子道,“不然,我怕他羞愤自杀。” 顾长海:“……”你还是杀了我! 没有这样侮辱人的! 小叫花脱下自己身上又脏又破的衣裳,在他腰里一围。 “我!我……”顾长海想放狠话。 但他见小叫花抄起地上的砖头,“你说啥?” 小叫花个子有点儿矮,他这一砖拍下来,该不会直接拍到自己命根子? 顾长海两腿加紧,咕咚,咽了口唾沫。 “没……我说,谢谢!” 就……屈辱! 被一个小孩儿骗来! 被一群叫花子欺负! 还被羞辱……太小!他不想活了! “走!赶紧换地方,别叫这孙子家人找来!” 大叫花子一挥手,这群叫花子,一眨眼儿功夫,全都不见了! “呜呜呜……”顾长海实在绷不住,竟哭了起来。 他为何,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呀!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救他呀! 呜呜呜…… 顾长海既想被人救,又不太想被人救……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腰腹以下。 不是……真的很小吗? 那大叫花同情地眼神,是他娘的什么意思?! 顾长海偷偷瞟了眼同样被剥得干干净净的车夫…… 这么一瞟。 “呜哇哇……”他哭得更大声了。 许是上天也觉得他可怜。 又许是他的哭声,令人动容。 破庙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就是这儿!这里头有哭声!” “这破庙都废了,哪有什么哭声!是鬼?” “亏你还读圣贤书!太平盛世,哪有怨鬼?” “太阳刚落山,就哭?这怨鬼的怨气好大呀!你们听,还是个男鬼!” “我还没见过男鬼呢!走,快看看去!” “听你这话,你见过女鬼?” 一群年轻男子,说笑间翻身下马,结伴向破庙里走来。 “不……别进来!别进来!”顾长海连连摇头。 那说话声,他听着耳熟……像是书院里,跟他不对付的那几个世家公子的声音! 对了,他们前些日子约好了,要在休沐的时候,外出去打猎的! 他们说,还要宿在外头,看谁胆子小,不敢去! 若是叫他们看见自己这副样子……顾长海觉得,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他宁可不要得救! “嚯!快看!真有人!” 那几个年轻郎君,举着火把,拿着弓箭,走进破庙。 “这是谁呀?看着眼熟……啧,真可怜啊,连个衣服都……” “这不顾长海吗?” “长海兄弟!你怎么这副样子?谁呀?谁把你扒光了绑在这儿?” “你跟我们说!我们替你报仇出气!” “快!赶紧报官!长海兄弟,受此奇耻大辱,岂能善了?快快报官!” 顾长海:“……” 听听他们幸灾乐祸的声音! 他们是要替他出气吗? 他们是想让他羞上加羞!辱上加辱呢! “别……别报官!”顾长海哽咽道,“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行不行? “你们先帮我解开!给我件衣裳!让我回家……” 呜呜呜……他为什么这么惨! 这群世家公子,戏弄他一番。 见他真的哭了,脸都绿了,这才把绳子解开。 至于给他衣裳? 他们嘻嘻哈哈笑着,给他说找了件小厮的外衣——没错,只有外衣,叫他光着腿儿,披了件外衣回家去。 “我们就不送你了哈!你自己雇辆车回去!哈哈哈!” 这群鲜衣怒马的青年人,策马而去。 他们扔给他几枚铜钱,大笑着离开。 天都黑透了,顾长海上哪儿雇车去? 他跟车夫敲了好几家的门,开门的若是女主人,他们必被骂,“啊!登徒子啊!” 若是跑得慢了,他们还要被举着锄头的男主人追着打。 好不容易,才遇见个好心的老伯,套了牛车,送他们回府! 但牛车没棚子,且走得慢……这简直是另一种酷刑——游街的酷刑。 顾长海大半夜回到侯府,一进侯府的大门,他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他真是一口气硬撑着,才撑到现在啊! 这一日丢得脸,受的磋磨和羞辱,比他前头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他为什么要去招惹景佑? 他起初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孩儿天真可爱又好骗? 那小孩儿他就是个恶鬼! …… 顾青山听说弟弟回来了,他本想去,狠狠地骂弟弟一顿。 听说顾长海昏厥,顾青海以为他是装的! “他还昏了!他被学院开除!被京都嘲笑!他这辈子都完了!他还有脸昏!?” 但毕竟是他亲弟弟,他总不能不管。 请了大夫来看。 说是受刺激过度,精神紧绷,心智紊乱。不可再受刺激了。 当夜,顾长海就发起热来,还烧得呓语不断。 次日,京都世家公子之间,还传出一笑话来。 说顾长海被叫花子绑了,扒光了衣裳,绑在破庙里欺辱……他被欺负得都哭了,哭得跟个小娘们儿似的。 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顾青山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多看几眼。 顾青山一头邪火,偏偏,他还没法儿问弟弟,这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孙氏守着顾长海,生怕身边人说了什么,再刺激了他。 顾长海也黏着孙氏,好像他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反倒成了几岁的小娃! 顾青山气得恨不得打他一顿。 顾长海却躲在孙氏身后。 “打!打!你弟弟都病成这样了,你不想着给他找名医治病!” “你还想打他?来,你连我一起打!” 孙氏护犊子,她越是护着顾长海,顾长海越表现出“退化”的迹象。 反正管家大权,已经被宋明礼牢牢掌控。 孙氏想把自己的人,渗透进中高层管事当中。 但宋明礼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把管事之权,把控得牢牢的。 别说她的人进不去,就是曾经站在她这边儿的顾家家生子,现在都避着她。 能不见她就不见她,若是因为职责躲不开……也绝不单独见她! 她们奉命前来,一定会带个同伴! 似乎这样,才能证明,她们跟她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下往来! 孙氏心力交瘁,索性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小儿子身上。 “长海呀!你快点好起来!” 孙氏一边喂顾长海吃饭,一边嘀咕,“等你好起来,你要设法帮你大哥,把宋明礼的钱!和管家之权,都给我夺过来! “这里是顾家!不是她宋家!” “啊……” 孙氏话还没说完,顾长海便惊叫一声,拉过被子蒙住头…… 提及宋明礼的钱…… 他似乎又回到了倍受羞辱那一天。 …… 宋明礼还不知道,她儿子一出手,竟然把顾长海修理得没脸见人了。 她用侯爷去世时,收到的丧礼金,还了侯府借的印子钱。 转手把侯府那几处肥沃的田产,庄子,位置好的铺子,都过到了景佑的名下。 眼看就要到侯爷的“五七”了。 五七,是人死后的第三十五天。 北厉习俗,在五七这天,要祭奠死者,还要宴请当初前来吊唁的宾客。 宋明礼如今管着家,这样的宴席,自然是她负责操办。 第138章 有孕 办宴席,很锻炼人的各种能力。 宋明礼便把这机会,交给周嬷嬷和紫苏,让她们带着新上任的各处管事,及她院儿里的年轻丫鬟们,好好锻炼。 领导能够放权,下面的人才能成长的更快。 小翠看见宋明礼如今掌握着管家大权,全权握住了侯府的命脉。 她再不像往常惫懒。 她甚至懒得往顾青山身边凑,倒是日日给宋明礼请安。 即便宋明礼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也照样来请安。 “讨好世子有什么用,我费尽力气伺候他,他也不给我赏赐。” 小翠偷偷跟春桃吐槽,“我给少夫人请安,遇见少夫人高兴,随手就给我金银首饰,金瓜子银花生的打赏!” 她傻呀?她去讨好那个抠搜的男人? “婢妾给少人请安……” 小翠来到前厅,给正在看宴席当日菜单的宋明礼请安。 话没说完,她却忽觉一阵恶心干呕。 请安的时候失态,可实在要不得。 小翠深吸一口气,生生把这干呕的感觉给憋了回去。 但她一转身,正好看见顾青山同苏怡,一前一后,来到前厅门口。 “呕……”小翠忍不住,狠狠干呕了一下。 她连忙捂住嘴,冲了出去,“呕……” 顾青山:“……” 苏怡:“……” 苏怡怒目盯着小翠的背影,“表哥,她这什么意思?谁把她恶心成这样?” 顾青山眉头一皱,瞪了苏怡一眼,“少说两句!” 宋明礼却微微出神……前世,小翠给顾青山生了个女孩儿。 却因为苏怡的暗害,那孩子生出来,先天不足,十分孱弱。 看小翠现在的反应……她和前世一样,是怀孕了? “去把南星请过来。”宋明礼吩咐道。 小翠被春桃扶到偏厅里坐着。 顾青山与苏怡,在正厅坐下。 “明礼,苏家表妹前阵子帮你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顾青山看着宋明礼娇美的侧颜,不由捏紧了拳头…… 他想要的是,宋明礼对自己俯首帖耳,温柔小意! 而不是自己全家的经济命脉,都捏在她的手里! “你过了河就拆桥,把她晾在一边,不合适? “还有,父亲过世时,前来吊唁的宾客所给的礼金,你该拿出来了?” 顾青山盯着宋明礼。 宋明礼微微一笑,“这是表妹的意思,还是世子的意思?” 顾青山皱起眉头,“是我的意思。” “既然是世子的意思,那我就直说了。”宋明礼道,“表妹是客居,由她管家不合情理。 “前阵子是母亲管家,表妹帮母亲,母亲作为长辈,指点她管家,这倒还说得过去。 “如今母亲都放手不管了,表妹再来管家,就有越矩之嫌。 “当然,如果世子执意让表妹协理,那得给表妹一个身份。抬为妾室,如何?” 苏怡紧张看向顾青山。 顾青山却怒哼一声,“父亲五七还未过,我在丁忧期间,纳良妾?你是想让我被官员参奏!丢了侯爵吗?” 宋明礼垂下眼眸,“原来世子也知道不合适啊?” “你……”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他今日不是来跟宋明礼吵架的! “吊唁父亲的礼金……” “世子和母亲当初借的印子钱,人家堵上门来要钱了!”宋明礼道,“若不是我答应了他们,待葬礼结束,收到丧礼金,就立马还他们。 “世子以为,那些人不会在葬礼上闹起来吗?敢放印子钱的人,他们的手段,多得是。” 顾青山瞪大眼睛,愕然看着宋明礼,“全……全都还了?” “没呢,还欠着一万多两呢!”宋明礼道,“等世子承爵之后,就从侯爵的俸禄里慢慢还。 “毕竟有侯爵在,他们也不敢逼得太紧。” 顾青山瞪眼看着她…… 这么说来,从她这儿是一分钱也要不出来了吗? 顾青山喘了口粗气,“你那每位主子每季五十两的花用,太少了! “就算是为了还钱……你至少要把投靠侯府的亲族算上!你如今安排,是打算以后亲族都不来往了吗?” 顾青山说的是苏怡,顾淮和顾佳。 宋明礼却像听不懂似的,“给顾家族里的贴补,几个月前,母亲管家的时候,便已经停了。 “侯府自顾不暇,就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了? “当然,世子若是想要这份体面,那就要自己想办法了,中公没有余钱。” 顾青山脸色涨红,“我说的是……淮儿和佳佳!” “那不是族里的孩子吗?”宋明礼道,“我刚刚已经说了呀,世子想要这份体面,就自己想办法!” “你!”顾青山正欲发怒。 南星却进来了。 春桃搀扶着小翠,也从偏厅过来。 “翠姨娘怎么了?”宋明礼问道。 “恭喜世子,恭喜少夫人,翠姨娘有身子了,已有一个半月。”南星说道。 “什么!”顾青山豁然起身。 苏怡面色一沉,攥紧了拳头。 “有身子了?好事啊,快坐。”宋明礼笑着赐座。 顾青山也温柔小意地扶小翠坐下。 他故意和小翠举止亲密,并斜着眼睛,打量宋明礼的神态。 他似乎想从宋明礼脸上看到吃醋,妒忌。 但宋明礼吹着茶叶,嘴角噙着笑意,半分妒忌也无。 倒是顾青山背对着的苏怡,一口牙都咬碎了。 宋明礼心中好笑,“真是侯爷保佑,侯府又要添丁了!这是好事呀!想来祖母若是知道,也必高兴,说不定病还能好几分呢!” 宋明礼合上手里的菜单。 “宴席上的菜,今晚各备一小份,在崇明堂里摆上一桌,咱们侯府自己人先尝尝菜。 “既是悼念侯爷,也是欢迎新生命。” 小翠连忙起身,向宋明礼福礼道谢。 宋明礼这是抬举她,抬举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小翠不是好歹不分,世子都没想到的事,少夫人却想到了! 少夫人可比世子体贴她! 顾青山皱了皱眉,最终没说什么。 苏怡却是气得脸色都变了,怕是强忍着,才没有当众失态。 当晚,宋明礼真叫人在崇明堂摆了一桌。 顾家能上桌儿的都来了,老夫人坐在主位,孙氏带着顾长海也来了。 只是顾长海埋着头,不敢往宋明礼和景佑这边看。 甚至,他听到景佑的声音,都要轻微地抖一抖。 顾佳这回,没坐在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精神不济,平日里吃饭还要带围嘴儿,已经没有精力照顾她。 顾佳挨着顾淮,坐在景佑下手。 苏怡和小翠,这会儿都没落座。 苏怡站在老夫人身后,手里拿着较长的公筷,等着给老夫人布菜。 小翠站在宋明礼身后,她也准备伺候宋明礼。 宋明礼往桌子上看了一圈儿,如今还剩下一个位子。 她回头对小翠道,“今日是你的喜事,不用你伺候,你去坐下。” 小翠眼底欢喜,但连忙谦逊摇头,“谢少夫人,婢妾乐意在这儿伺候少夫人。” “你养好身子,给世子生下孩子,才是侯府的大功臣。布菜这等小事,不用你来。”宋明礼叫春桃扶她去坐。 “谢少夫人!”小翠欢喜不已。 老夫人和孙氏,诧异看着宋明礼。 苏怡拧着帕子,帕子都要被她拧烂了。 第139章 嫉妒有毒 宋明礼笑着道,“给祖母母亲报喜,侯爷在天之灵保佑,咱们侯府要添丁了。 “小翠肚子争气,已怀有子嗣一个半月。” 老夫人反应比以往迟钝,她停了片刻,才点点头道:“好,添丁好啊!” 孙氏也微微点头,表情不冷不热。 她们冷淡的态度,叫小翠脸上的笑意收了收。 宋明礼笑道,“紫苏,给翠姨娘赏。” 紫苏端上一只托盘,托盘里是一套镀金的头面。 虽然只是镀金,但其做工精巧,掐丝的工艺,十分漂亮。 上头还镶嵌了颜色鲜亮的碎宝石,水晶石,虽然宝石个头儿不大,但颜色饱满,十分精美。 小翠一看,惊喜不已! 她伺候顾青山这么久,顾青山也没送过她这么漂亮的一整套头面! 这……这也太好看了! 小翠连忙起身,“谢……谢少夫人!” 小翠眼睛发热,这个家,只有少夫人最大方! “嘁!对个小妾那么大方,对祖母婆母却是小气!”孙氏不满道。 宋明礼神色淡淡,“小翠,这可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你要为侯府添丁了。 “侯爷刚走,想来侯爷若泉下有知,定然希望侯府多子多福,子孙有才有德,兴旺昌盛。” “是!婢妾省得!”小翠连忙福身颔首。 孙氏被驳了回去,却也只能憋着气,无话可说。 “赶紧开饭……”孙氏正要催。 景佑却也突然开口,“墨兰,把我给弟弟准备的礼物,送给翠姨娘。” 小翠闻言惊讶。 不止她惊讶,满桌子的人都惊讶了。 墨兰上前,送上纯银的银三样,银项圈,银锁子,银手环。 这银制纯度高,亮堂堂的,把小翠的眼睛都照亮了。 她惊愕地看着墨兰端上来的银三样,更惊愕地看着景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福身谢景佑时。 意外却发生了! 顾淮突然从自己的位置上跳起来。 他猛地冲到小翠面前,一头撞向小翠的肚子。 “我不要弟弟!” “你这贱妾!你凭什么怀侯府的孩子!” “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都去死!” 顾淮恶狠狠骂道。 他速度很快,目光凶狠,叫嚣时咬牙切齿。 幸好墨兰反应快,她一只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抓住顾淮的领子。 顾淮见没撞上小翠,却当即伸手,猛推了小翠一把。 小翠没站稳,向后踉跄,险些跌倒。 春桃见状,慌忙搀扶小翠,这才免了她摔倒。 小翠吓了一跳,惊魂未定。 她看着顾淮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惊慌不已。 她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快去叫南星来,给翠姨娘安胎。”宋明礼沉声道,“头三个月,胎像不稳,极易小产。” “我不要弟弟!我都没有这礼物,凭什么他有!”顾淮恶狠狠道。 “啪——” 顾青山抬手,一耳光扇在顾淮的脸上。 顾青山又愤怒,又失望地看着顾淮,“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苏怡倒吸一口冷气,既心疼,又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顾淮挨了耳光,他捂着脸,如同狼崽子一般,盯着顾青山。 “我没有的,凭什么他们都有?”顾淮眼中满是妒恨。 顾佳看看哥哥,又看看顾青山。 她哇地一声哭了,“佳佳也想要!佳佳想要首饰!佳佳想要银锁子,银项圈! “景佑哥哥不跟佳佳玩儿,也不送佳佳礼物!呜呜呜……” 突然被点名的景佑,诧异看她一眼。 “你又不是我们侯府姨娘的孩子,我为什么要送你? “翠姨娘肚子里,是我的庶弟庶妹,我做长兄的才要送他呀。” 顾佳抹抹眼泪,她看向苏怡,又看向顾青山。 苏怡心中一惊,恐怕顾佳年纪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连忙上前,哄着顾佳,“佳佳别哭,姑母带你去擦擦小脸儿,小脸儿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你把小脸儿洗干净了,景佑哥哥就会喜欢跟你玩儿了!” 景佑却立即道,“不,男女有别。” 苏怡面皮一抽……你们都不满七周岁,男女有别你个头! 顾淮也被顾青山连拉带拖的弄出去修理。 南星过来给翠姨娘诊脉。 翠姨娘脸色极差,呼吸急促,她隐约觉得小腹也一阵阵发紧,这让她更加紧张害怕。 宋明礼站在她面前,沉声道,“翠姨娘,深呼吸,平复心情。为母则刚,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翠姨娘深深点头,两眼噙泪,“谢少夫人。” 苏怡站在门口,怨毒的眼神,隔着众人,以及这么远的距离,仍叫翠姨娘心里发紧。 “受惊吓导致有小产先兆……胎儿还太小,对母体来说,它就像个外来入侵之物。 “倘若母体感受到威胁,第一反应就是自保,会排斥‘外来物’。所以,若想胎儿健康发育。 “母亲心情愉悦,放松,保持健康和营养非常重要。” 南星尽量用好懂的话解释道。 小翠含着泪,连连点头,“多谢少夫人,多谢南星,婢妾日后,定会小心。” “这段时间,你尽量呆在翠微居,少出门,缺什么少什么,叫春桃报给我。”宋明礼叮嘱。 “谢少夫人!”小翠起身行礼。 宋明礼摆手免了她的礼。 她又叫下人送了些孕妇能吃的饭菜,到翠微居,叫春桃扶着小翠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我……我也想回去吃!”顾长海拽了拽孙氏的衣袖,同时惊恐地看了眼景佑。 孙氏不满,狠狠地剜了景佑一眼。 “显摆什么!” “你一个做二叔的!怕他做什么!” “小兔崽子……” “走!走!回去吃!”顾长海恨不得捂上孙氏的嘴。 孙氏气哼了一声,指着桌子上大半的菜到,“送到二少爷院子里!” 孙氏扭着肥臀,跟顾长海一起走了。 等他们母子已经离开院子,顾老夫人才拍着桌子不满道,“走!都走!没人爱搭理我这老婆子了!” 宋明礼牵着景佑的手起身,“那我们也走。” 栖迟院小厨房,早就准备了饭菜。 宋明礼原以为,在崇明堂,她肯定吃不好,所以叫小厨房备了饭菜。 没想到,哪里是吃不好? 根本是,一口没吃,尽看闹剧了。 栖迟院里,暖黄的烛光下,宋明礼母子吃得很开心。 但有些人,今晚注定开心不起来。 “你竟然为了一个贱妾——打淮儿耳光!”苏怡双目通红,恼恨地看着顾青山。 “你说会给我们好日子!这就是你给的好日子吗? “淮儿和佳佳还不够委屈吗?他们才是你的嫡子!等你承爵,淮儿才应该是世子! “可你给他什么了?他到现在,还不能在外人面前喊你一声‘爹’! “他们处处低景佑一头还不够!如今连贱妾的孩子,都要骑到他们头上了!?” 顾青山皱紧眉头,“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怕人听不见? “娶则为妻,奔则为妾!宋明礼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她的孩子才是我的嫡子! “你想让淮儿当众喊我爹?承认他庶子的身份,不就行了!” 苏怡闻言一惊,“你……你说什么?” “是你一直逼我!我不想让淮儿做嫡子吗?”顾青山沉着脸道,“可你体谅过我的难处吗?你只会逼我,从来不会帮我!” 第140章 小产 苏怡惊退一步,捂着心口,费力喘息。 她每呼吸一口,都觉得心头撕扯得生疼。 她惊惶,害怕,事情越来越脱离控制。 “你……你果真对宋明礼动心了! “她在京都,能攀附权贵!还有手腕,能收服小妾! “她还有娘家,有银子,能为你打理侯府,还能让小妾给你开枝散叶! “顾郎,你变了!你变得贪心了!你想要的太多了!” 顾青山扶额轻叹,“我想要的太多了?你想要的少?可愿做我的良妾?” 苏怡惶惶摇头,“不,当初,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会给我正妻之位!你会把宋明礼的一切,都给我!” “那你就不要着急,不要再催逼我了!相信我,给我时间!行吗?” 顾青山皱着眉头,看着苏怡,“你不能像宋明礼那么能干,至少要比她听话,懂事?” 苏怡白着一张脸,踉踉跄跄离开顾青山的书房。 她离开院子的时候,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暗处看着她。 “淮儿?” “我恨你们!”顾淮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跑走了。 苏怡呆呆立在原地,心如刀绞。 她攥着拳头,浑身颤抖,“顾郎变心了,我不能再失去淮儿!” “淮儿,你放心,娘亲会为你报仇的!” 长宁侯府为了侯爷五七宴,忙忙碌碌。 小翠有了上次的教训,特别小心,整日躲在翠微居,安心养胎。 苏怡想找她麻烦,都见不着她人。 这日,苏怡带着柳叶出去了一趟。 等她回来时,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这天夜里,宋明礼已经睡下,却听闻后宅突然传来几声尖叫。 紧跟着,栖迟院的门就被下人拍响。 “少夫人!少夫人!翠微居里有蛇!翠姨娘被咬伤了!”下人在门外喊道。 宋明礼赶紧披衣起来,领着南星和墨兰前往翠微居。 翠姨娘靠在春桃身上,嘴唇发紫,呼吸急促,眼皮发沉。 但主仆两个,却站在门廊下,不敢进屋。 “少夫人,屋里有蛇!翠姨娘被蛇咬伤了!” “白花蛇,有剧毒!”南星眼尖,瞧见了那迅速游弋,滑溜溜冷冰冰的东西。 “先把人带去客房,叫人来捉蛇!”宋明礼吩咐道。 “这蛇胆子小,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别吓坏它们!”南星说道。 其他人闻言,立时诧异看向南星。 南星拍了下脑袋,“呃,你们看到的是蛇,我看到的是药材。那个……捉蛇的时候小心点,别被咬伤!” 南星说完,连忙追着被人抬走的翠姨娘,往客房院子去。 墨兰领着人,在翠微居里捉蛇。 一直捉到天亮,又用雄黄来驱赶,再没看见蛇的影子,才收工。 一共捉到了五条大小不一的银环白花蛇。 “这蛇怎么办?”下人们看着墨兰。 墨兰想起南星临走前,对她咬耳朵叮嘱,她无奈扶额。 “给南星留着,她说,这蛇通体都可入药。” “她一个小女子,竟不害怕蛇!” “还要入药?真……真厉害!” 就连小厮们看着这嘶嘶吐着芯子,又凉又滑的东西,都怕得不行。 他们难以想象,南星那个清瘦年轻的女子,如何把这可怕的毒蛇炮制成药材。 下人们在翠微居捉蛇时,客房里也忙成一团。 南星在屋里救治小翠。 宋明礼守在外头,“快去把世子请来。” 不管小翠有没有事,都不能她在里头冒着“一尸两命”的危险,顾青山却在呼呼睡大觉。 顾青山被下人急匆匆催来的时候,连鞋子都穿反了。 “家里怎么会有毒蛇?”顾青山沉着脸道,“宋明礼,你是怎么管家的?” 宋明礼挑了挑眉,“世子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严查到底。” “已经把人咬伤了!你怎么严查到底!”顾青山哼道,“万一小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你严查到底,又有什么用?” “那世子以为,该怎么做?” “你治家不严!才出了这等事!”顾青山瞪她一眼,“你引咎交出管家之权!” 宋明礼面色不变,“没钱给侯爷办葬礼时,便叫我管家。 “葬礼办完,就叫我交出管家之权。世子这过河拆桥的本事,真叫人佩服。” “你!那是因为你管家不严!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才叫你交出管家权的!”顾青山愤怒道。 宋明礼仍旧面色平平,“世子自打过来,到现在,没有关心翠姨娘一句,没有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张口闭口,都在对我兴师问罪。翠姨娘如今正在抢救,如果她能听闻世子的声音,不知该有多伤心。” 顾青山面色一滞,他捏了捏拳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屋里,正在被南星施针抢救的小翠,眼睛一闭。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没入鬓中。 她听见了! 她都听见了! “一石二鸟。”小翠嘀咕道。 “想害我,再借我,拉少夫人下马!他们……怎么这么狠?” 她越说越伤心,眼泪把鬓角都湿透了。 南星看了她一眼,“你别想那么多了!孕妇血流速度快于一般人,蛇毒在你身上作用的比一般人更快! “还是顾及自己的身体!” “南星!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小翠泪眼汪汪地看着南星,祈求道。 南星擦了擦额上的汗,“我会尽力,但……月份太浅,蛇毒之下,能救下你都不容易。 “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啊……”小翠忽然痛苦的呻吟一声,双手捂着肚子,“不要……不要走,我的孩子,不要离开我……” 她感觉到,小腹发紧,坠坠的疼。 蛇毒有麻痹之效,痛感并不那么明显,更多得是惊恐。 她觉得,有一股股热流,直冲向体外。 “不要,不要……”小翠崩溃大哭。 南星看着她发白的脸,痛苦的眼泪,长叹一声。 她转动手腕,一针针落在小翠的身上。 屋里的哭声,渐渐没了。 又停了一阵子,南星开门出来。 她一脸疲惫。 “怎么样?”宋明礼问道。 南星轻叹,“翠姨娘已经脱离危险,没有性命之忧,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她还年轻,身体可以慢慢调养。” 宋明礼听明白了,她暗自叹息。 前世,那个女婴,生来便先天不足。 这辈子……她大概觉得太苦,所以,不想来了? “孩子呢?没保住?”顾青山瞪眼看着南星。 南星幽幽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小姐,我有些头晕,这儿有春桃她们守着,我……” “你快回去休息。”宋明礼拍了拍她的肩。 扎针是个极耗精力的活儿,南星一夜没睡,这会儿脸色也有些白了。 “诶,话都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顾青山不满道,“宋明礼,你看看你的丫鬟,什么态度?” 宋明礼叫了两个自己院儿的小丫鬟,守在小翠门外。 她也不搭理顾青山,转身离开。 “你……” 第141章 侯府是景佑的,该离开的,是别人 折腾了一夜,天都亮了。 宋明礼正好送景佑去学堂,她顺道去了趟宋家,找大哥。 “银环小白花。”宋明礼道,“南星说,这种蛇在南方常见,京都不常有。” “你是说,有人故意将毒蛇放进翠姨娘的院子?”宋砚舟蹙眉问道。 宋明礼点点头,“不错,只是还需大哥帮我调查,需要人证物证,才能令顾家人无话可说。” 宋砚舟沉思片刻,微微一笑,“你放心,既是南方常见的蛇,便好找出破绽。 “这事儿交给大哥,你放心回去等消息。” “多谢大哥!”宋明礼颔首道。 宋砚舟摆摆手,“你我亲兄妹,说这个干什么?不过,明礼啊……” 宋砚舟迟疑片刻,终于为难地问出埋藏心底许久的问题。 “你不打算离开顾家,离开侯府吗?” 宋明礼眉头一皱。 宋砚舟立刻补充道,“当然,我是说,如果能带走景佑的话!” 宋明礼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离开侯府?为什么要让景佑离开侯府?” “为了成全顾家人,把侯府留给顾家人吗?呵,侯府是景佑的,该离开的,是其他人。” 小妹说话间,眼眸明亮,自信而笃定。 她淡然的气场中,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宋砚舟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失败者才应当灰头土脸的离开。” 宋明礼笑着起身,“那我就回去,等大哥的消息了!” 宋砚舟送她上车离开。 他立即着手调查“银环小白花”的事儿。 堂堂绣衣使,连官员收受贿赂,结党营私都能查得一清二楚,查内宅妇人这等龃龉,真是大材小用。 …… 宋明礼回到侯府,顾青山却给她准备好了“三堂会审”的架势。 她被请到崇明堂,就看到这三人都沉着脸。 顾老夫人坐上座,孙氏和顾青山分坐两边。 苏怡和顾长海,这会儿倒是都不在。 顾青山本想让老夫人先开口,但他斜眼一瞧,老夫人精神不济,已经开始打瞌睡。 孙氏低着头,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顾青山清了清嗓子,“明礼,不是我迁怒你,只是你治家期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翠的孩子没了! “你也说了,她这个孩子,对侯府来说,意义不同!爹爹刚走,这个孩子是爹爹对侯府的祝福!” 宋明礼有些不耐烦,“世子还有别的事吗? “毒蛇的事情,我已经在查了,三日之内,必定给世子交代。 “这等毒蛇,并非京都土蛇,是南方贩来的毒蛇。所以说,它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翠姨娘院子里的! “是有人故意投放,要陷害翠姨娘!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待我查明真相,世子再来兴师问罪不晚。” 宋明礼说完,也不等三人开口,转身就走。 “我说完了吗?你走什么走?你站住!”顾青山气得拍案而起,“给我拦住她!” 然而崇明堂外的丫鬟婆子,却像一只只小鹌鹑似得,低着头,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顾青山愕然瞪眼,看着门外那些人。 少夫人给发月钱,世子又没钱。 世子的那点儿花用,还要贴补表小姐,贴补顾淮、顾佳那两个小孩儿。 他又能给家里的下人几个大子儿? 听他的话,有什么好处吗?没有。 但听少奶奶的话……没看见,她院儿里的丫鬟们,现在都成各处管事了吗? 小丫鬟们,个个自信有胆气。 她们穿的戴的,吃的用的,都是不僭越的情况下,最拔尖儿的! 下人的自信和勇气,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是主子给捧出来的! 侯府里的下人,现在都巴望着,能被少夫人给看上,也给她们提拔重用的机会! “世子与其跟我置气,不如好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件事。” “为何翠姨娘刚刚有孕,她院子里就出现了毒蛇,且还不是本地蛇。” “什么人,这么容不下翠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此阴险歹毒的人,留在顾家内院,只能搅得家宅不宁。” “这点事儿都想不清楚,世子如何撑得起侯府?” “侯爷泉下有知,恐怕也难以安息。” 宋明礼说完,阔步离去。 她又去看了小翠。 春桃说,小翠醒了,知道了自己情况,大哭一场,又哭得昏了过去。 宋明礼明白丧子之痛,这种痛,痛彻心扉。 有些人会在痛苦中沉沦,也有些人,会在痛苦中蜕变。 她等着看,看小翠是哪种人。 宋明礼离开小翠的院子时,瞧见有个纤细的身影,躲在墙角窥伺。 她朝墙角看去,是个小丫鬟,但那小丫鬟机灵地躲了。 紫苏也看见了那丫鬟,“好像是表小姐身边的丫鬟柳叶,婢子叫人去捉她?” “不必,”宋明礼淡淡道,“在大哥查明真相之前,她还有机会替自己选一条出路。 “等大哥查明真相,她便没有出路了。” 宋明礼转身离开。 以她对顾青山、苏怡的了解。 倘若出事,他们才不会保下头的人,他们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自保,永远要把自己摘干净,永远都是又当又要。 宋明礼以为,给大哥三天时间,足够他查清楚了。 没想到,她太低估大哥的能力了。 当天傍晚,宋砚舟便带着一个有南边儿口音的小贩,来到了侯府。 “两日前,有两位小姐,跟我买了五条‘银环白花蛇’。我跟她们说了,一定要小心,这蛇剧毒。” 小贩操着南方口音说道,“她们说,知晓了,不会叫咬伤的!” “我卖蛇这么多年了!这蛇入药的,每次卖蛇,我都会跟人交代清楚!一定要小心!” 小翠听说,找到卖蛇之人了,且那小贩被带来府上。 她硬是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倚在春桃身上,也来了小花厅。 小贩瞧见她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嘴唇,不由暗暗吸气。 “您就是被银环蛇咬伤的人?”小贩小声嘀咕,“真是命大啊,被这蛇咬伤,还能活下来……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下地走路!比猫命都大!” 小翠听闻他的嘀咕,眼泪唰就涌了出来。 “我命大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可我未出世的孩子,命不够大啊!” 小贩微微一惊,瞟了眼她的肚子,暗暗吸了口气。 他紧张看向宋砚舟,“大爷,我只是个小贩,我只管卖蛇……没说家里有孕妇的,不能卖给人蛇啊?” “而且我再三交代了,那蛇有毒……” 小贩话音未落。 顾青山领着几个人一同前来。 他听闻大舅哥前来,他是有点怕宋砚舟的。 宋云启咋咋呼呼,损招儿都在明面儿上。 但宋砚舟不同,跟他接触,总觉得他彬彬有礼,克制有度,但……他的损招儿都在看不见的地方! 有时候,在他面前吃了大亏,跌了大跟头,他还一脸和蔼,对你笑得慈眉善目的! 顾青山觉得,这样的人才更可怕! 所以,他不敢独自来面对宋家兄妹俩。 他把孙氏,苏怡都叫上,来给他壮胆。 “诶!就是她!就是她们买我的蛇!” 第142章 人证物证俱在 哪曾想,顾青山刚进花厅,小贩就指着苏怡和她身后的柳叶,惊呼起来。 唰,所有的目光都随着小贩的手指,落在了苏怡和柳叶的身上。 柳叶狠狠抖了一下,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这两位买了我的蛇!”小贩对着苏怡和柳叶道,“小姐,你还记得?买蛇的时候,您戴着面纱!” “但我记性好,您的身形,您走路的姿势,我都记得!” 小贩一急,语速快了不少,南方口音更重了。 苏怡冷声道,“哪里来的狂徒?我不认识你!我也没见过你!你乱指什么?!” 小贩更急,“你咋能不认勒?你说家里有病人,需要这蛇入药!” 宋明礼微微眯,盯着越抖越厉害的柳叶。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柳叶!” 噗通,柳叶立刻跪在地上。 “柳叶!”苏怡也惊了,急声喊道。 此时,连顾青山都皱眉看着苏怡。 苏怡深吸一口气,紧抿住嘴唇。 “哦,你们不认也没关系!这是你们的东西?东西认就行了!”小贩从怀里掏出一只耳坠子。 翠绿色水滴形玉石吊坠儿,银钩子锃亮。 “是你们落在我铺子边儿上的,我不知你们是哪家的,没法儿送还。”小贩眼睛一转,义正严辞道。 这小贩会捉蛇,蛇速度很快,他能捉蛇多年,而不被咬伤,他恐怕早已练就了眼疾手快的本事。 这耳坠子,是他捡的,还是偷的,恐怕还两说呢。 但捡的偷的,此时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耳坠子的另一只,还挂在苏怡的耳朵上呢! 耳坠子丢了一只,她也没换掉——是等着顾青山问她,为何只戴一只耳坠? 只要顾青山,问了,她就能哭穷,卖可怜。 说耳坠只剩一只,但她再无能带的出门的别的耳坠了! 让顾青山疼惜她,补偿她! 可没想到! 顾青山根本没注意到她只戴了一只耳坠。 而丢得那只,却成了她买蛇的物证! “表小姐买蛇,是为了泡酒的!”柳叶忽然叩头道。 “表小姐说,泡了这种药酒,可以强身健体,给老夫人治病!” 柳叶一脑门儿的汗。 “许是我们没经验,没放好,所以叫那蛇跑了!” 苏怡看她一眼,连忙附和,“对……是为了泡药酒,给老夫人治病!” “我家中有酿酒的方子,还有泡药酒的方子!表哥,你是知道的呀!” 顾青山迟疑片刻,点点头,“嗯……我知道。” 小贩将那只银勾碧玉耳坠放在小几上。 “那……没小人的事儿了?小人可以走了?” 宋砚舟看向顾青山。 “你自己的表妹,买了毒蛇,没放好。你却责怪我妹妹管家不严?” 宋砚舟嘴角噙着笑,“怎么,是打量着,没人为我妹妹出头?我妹妹好欺负?” 顾青山拱了拱手,“大舅哥说笑了! “我原以为,这蛇是野的,没想到竟是买来的……这当然不能怪明礼!” 他扭头斥责苏怡,“你既买了蛇,怎的不放好,还叫它跑出来伤人?” 小翠豁然起身,她头晕目眩,差点儿栽倒。 但她手扶着四方几,稳住身体,冷眼看着顾青山和苏怡,“一句没放好,世子就打算揭过不提了吗?” “没放好,五条毒蛇,都跑进我的院子?怎的,我院子里有蛇窝啊?” “我孩子没有了……我也差点死掉!若不是少夫人仁慈,若不是南星医术高明……” “表小姐一句‘不小心’婢妾已经是一尸两命了!” 顾青山皱了皱眉头,他余光看着宋砚舟,心里暗暗埋怨小翠。 大舅哥还在这儿呢!小贩也还没走呢! 就算要算账,不得等外人都走了再算? 当着外人的面!一点儿脸面都不给他留啊! “好了!你先坐下!”顾青山不满道,“我没说揭过不提!” “大舅哥,剩下的,便是我的家事了,您看……时候也不早了。” 宋砚舟轻笑一声,回头看着宋明礼。 “皇上还是念旧情的,你若有什么事,就回去告诉大哥,大哥若没办法,还能进宫求圣上。” 宋砚舟这话,自然是提醒顾青山。 顾青山呼吸一滞。 他欺负宋明礼? 大舅哥怕不是对宋明礼有什么误会? 她是能被欺负的人? 别说在外头,宋明礼走到哪儿都比他有面儿。 就是在侯府里头,下人们也都巴结着宋明礼,不往他跟前凑了! “多谢大舅哥!大舅哥慢走!”顾青山把宋砚舟送走。 顾青山回到小花厅。 他一进门,小翠就冲着他跪下了。 她脸是惨白的,膝盖是弯的,但她的头却抬得高高的,一双眼睛,如利剑一般盯着他。 “求世子,为婢妾、为婢妾尚未出世的孩儿做主!” “给婢妾,给婢妾的孩子,一个公道!” 顾青山被她冷厉的目光,咬牙发狠的语气,逼得倒退一步。 他皱眉看向宋明礼。 他刚想呵斥宋明礼,又想起宋砚舟离开前的那些话。 这花厅几个女人里头……数宋明礼最不好惹了。 他干嘛非要去踢宋明礼这块铁板呢! “小翠,你起来!”顾青山沉着脸道,“苏怡!” “表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片孝心,整日起早贪黑照顾祖母,照顾佳佳小姐。” “我只想着,祖母原本还硬朗,身体突然颓败成这样……药酒效果好,祖母用了药酒,定能好起来!” “我没想到……没想到柳叶如此不小心!她竟把蛇放了出来!” 苏怡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柳叶闻言一惊,错愕看着苏怡。 苏怡却只顾抹泪,看也不看她一眼。 柳叶怔了片刻,突然咧嘴笑了,“是了,表小姐说过,人要胆子大,要踩着别人往上爬……” “奴婢也是表小姐的踏脚石。” “你浑说什么!”苏怡厉声呵斥她,“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诬陷我?” “少夫人,您知道吗?表小姐在外头冒充您……” “啪——”苏怡急了,扬手狠狠抽了她一耳光,“住口!” 顾青山也连忙叫人,“来人!把这贱婢拉下去杖毙!” “慢着,”宋明礼缓声道,“话都还没说完,怎么就要杖毙呀?” “便是侯府,也不能随意杖杀奴才!传出去不好听,若是被弹劾,世子承爵的事儿,怕会有变呢!” “你……你少威胁我!这等胡乱攀咬,颠倒黑白的贱婢,就该被杖毙!”顾青山恼怒道,“留着也是祸害!” 顾青山恼羞成怒的样子,终是让小翠看明白了,也心凉了。 第143章 誓要报仇 小翠拉着春桃的手,让春桃扶她起来。 “罢了,婢妾,也只是个贱妾……” “婢妾的孩子,也只是个贱种……” “贱妾,贱种,有什么资格要公道?” 小翠咧嘴笑了,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顾青山看着她苍白,惨笑,泪水涟涟的样子…… 不由想起,他们过去的甜蜜时光。 他和小翠,是甜蜜过的。小翠特别会伺候他,她的身段,比苏怡更软,她比苏怡更伏得下身,更会讨好他,哄他开心。 可现在,小翠看他的目光是冷的,她眼里没有濡慕了,没有渴求了。 甚至,在她泪水之后,还藏着点点恨意。 小翠恨苏怡,也恨他。 顾青山想叫住小翠,却最终没有开口。 他看着春桃搀扶着小翠离开。 “你满意了?”顾青山扭头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神经! 她本来不想多管,看看顾青山对苏怡究竟是什么态度就够了。 但现在,顾青山既然问了。 那她也不介意多管一点儿。 “柳叶送去庄子上做工,至于苏小姐,”宋明礼淡淡道,“毕竟是婆母和世子的亲戚,客居在我侯府。” “你的去留,还是由婆母和世子决定。” 宋明礼让人把柳叶带走,她也离开小花厅。 柳叶被送上马车前,突然挣脱婆子,转身对宋明礼跪下。 “少夫人,奴婢跟错了人,昧了良心,奴婢后悔!” “谢少夫人救奴婢不死!” 柳叶明白,宋明礼让人把她带出来,并且让人连夜送她去庄子……是为了保她的命。 看世子和苏怡的眼神儿,她若不走,绝活不过今晚。 “奴婢不是挑拨离间,苏小姐真的在外假扮您,欺压小店铺,给您招惹仇恨。” “西街有个齐氏酒铺,您可命人打听,就知道奴婢没有撒谎!” 宋明礼点点头,“我救你命,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良知还未全丧尽。日后别做害人的事了。” “苏怡说的不对,人若想过得好,并非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坑害别人的债,早晚要还的。” 柳叶点头,泪如雨下。 临被拉走前,她含泪对宋明礼道,“小心枕边人啊,少夫人!” 宋明礼点头,叫人送她上车。 柳叶虽是好意,不过“枕边人”嘛……她误会了。 她宋明礼的枕头,顾青山这辈子都别想再碰! 宋明礼回去栖迟院,却发现小翠跪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上。 “你怎么在这儿跪着?身体不要了?”宋明礼叫春桃拉她起来,“南星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就这么作贱自己?” 小翠闻言,呜地一声哭了。 “少夫人……婢妾看明白了,顾家无论是夫人,还是世子,都没把婢妾当人看。” “他们只看婢妾是牲口,有用的时候,叫过来用。没用的时候,一脚踢开,半点留恋都没有。” 小翠泪眼朦胧地看着宋明礼,“只有少夫人,把奴婢们都当人。奴婢谢少夫人。” 她又要跪。 宋明礼示意春桃拉住她。 “行了,女子在这世上,不管是奴婢,是小姐,都有诸多不易。” “你们更辛苦些,同为女子,我能照拂你们,就照拂一些罢了。” 宋明礼看她脸色惨白,站在那儿摇摇欲坠,便抬脚离开,“你也别在这儿吹风了,赶紧回去歇着。” “你这身体,比小月子还虚弱,静养两个月。” “少夫人,奴婢身体不要紧……但心里要紧!”小翠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宋明礼诧异看她一眼。 原来她在这儿等着自己,并非只为一句感谢。 宋明礼点点头,“进屋说话,外头有风。” 小翠谢过她,跟她去了栖迟院。 进了屋,小翠跪在她脚边,“求少夫人为奴婢和奴婢的孩儿报仇!” “得知奴婢有孕时,奴婢看出来了,只有少夫人是真的在关心奴婢,关心奴婢肚子里的孩子!” “现在孩子没了……奴婢的心也死了!” 宋明礼叹了口气,“你想要什么结果?如何才算报仇?” 小翠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苏怡害我,害我孩儿!我要她不得好死!” 宋明礼勾了勾嘴角,嗤笑,“你可知,她不仅仅是世子的表妹,更是顾淮和顾佳的生母?” 小翠闻言怔住。 她似乎努力地在梳理这其中的关系。 想了好一阵子,她才倒吸一口冷气,“您是说……顾淮顾佳,是世子的孩子?” “可……可为何世子不认他们呀?还说是族亲的孩子?” 宋明礼笑容灿烂,“为什么?因为我和景佑在这儿,他和苏怡的孩子,若承认,就只能是庶出。” 小翠深吸一口气,跌坐在脚脖子上,半晌没说话。 小翠不笨,经历了这次“毒蛇咬伤”导致小产之后。 她沉迷男人的心,死了之后,人似乎也更通透了。 “您的意思是,苏怡的目标,不单单是奴婢,她真正想取代的人……是您?”小翠震惊道。 如果不是这样,何必回来这么久,还遮遮掩掩,什么表妹、族亲孩子。 直接做妾、庶出,不就解决了? 这是等着坐上正头娘子的机会呢! “呵……呵呵,”小翠忽然笑起来,“奴婢知道该怎么报仇了!” “她杀我孩儿,我也要绝了她的希望!慢刀子杀人,才最疼。” 宋明礼目光幽幽看着小翠。 小翠跪正了身子,冲她磕头,“少夫人,奴婢不会对付您,您对奴婢有大恩,求您对奴婢要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宋明礼叹了口气,淡淡道,“不要踩了我的底线,我最关心的是景佑,是我的人。至于顾家其他人……” “他们没把我当自己人,我,也一样。” “奴婢明白了。”小翠哭着来的,却是擦干眼泪,目光坚定地离开的。 她脸色仍旧是那般惨白,但她的脚步,却比之前有力量多了。 人可能,真的需要有目标,才能活的下去。 不管这目标究竟是什么。 侯府风平浪静了几日。 小翠没再闹腾,她像蛰伏在暗处的狩猎者,冷眼看着她的猎物。 顾青山果然没有赶走苏怡,只是把她“禁足”在了崇明堂。 许是在宋明礼和小翠那儿都遇冷。 顾青山最近去崇明堂越发频繁,有时也带着顾淮一起去。 以前小翠不懂,但现在,她明白,那是他们一家四口团聚呢! 每当想到这点儿,她的心口,都血肉模糊得疼。 她的孩子死了,苏怡却可以儿女双全,一家团圆。 “孩子,阿娘不会忘了这心痛的感觉,阿娘不会忘了给你报仇!” 第144章 圈套 侯爷五七的日子,宾客众多。 侯府大约一年多,都没办过像样的宴席了。 这五七宴,算是这一年多来,最大的宴席。 宋明礼把各处的下人,都调到前院去帮忙。 因为宴席,苏怡也被解了禁足。 她也想去前头宴席上透透气,去认识几个真正的京都贵妇、世家小姐! 但苏怡没想到,她刚离开崇明堂,就遇见了被春桃扶着散步的小翠。 这儿没有旁人,两女迎面相逢,真是冤家路窄。 特别是小翠看见她时,眼底毫不掩饰的恨意。 苏怡心虚,故意做出高傲姿态。 “哟,这不是翠姨娘吗?怎么,身体好些了?不在屋里歇着,出来吹风啊?” 苏怡冷笑,“我听说,小月子不坐好,可是会落下许多病呢!说不定,就再难有孕了!怎么,少夫人的医女,没告诉你这些吗?” 小翠冷冷看着她,闻言,扬手想打她。 “打!来你打!”苏怡非但不躲,还逼近一步,“看看表哥是为了我这主子罚你,还是会罚我?” “我可是孝顺老夫人,孝顺姨母,体贴表哥,还照顾了淮儿,佳佳两位小主子的人!” “你一个连孩子都照顾不好,小产的贱妾,也想赶我走?” 小翠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 苏怡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见小翠一言不发,低着头退到路边,给她让路。 苏怡心中既得意,却也犯嘀咕。 这个小翠,这么快就认怂了?她连一句话都不说? 不敢动手,能理解……但她一句话都不说,似乎也太过隐忍了! 该不会是憋着什么坏呢? 人往往会以自己的行事作风,揣度他人。 苏怡也如此揣度小翠。 她走了一段,又不放心,折返回去,想找人盯着小翠。 柳叶被赶走了,她只能回去崇明堂,找老夫人身边的人。 谁知,还没等她走到崇明堂,就看见小翠领了佳佳出来。 “佳佳!”苏怡吓了一跳,大声喊道。 但双方离得有些远,顾佳似乎没听到。 小翠倒是听到了,她自己还孱弱呢,却是拉着顾佳快跑起来。 “小翠!站住!你给我站住!”苏怡慌了,拔腿就跑。 “来人啊!拦住翠姨娘!拦住她!” 苏怡边追边喊,但下人们,几乎都被调到前院,招待宾客去了。 竟无一人回应她。 小翠拐了个弯儿,带着顾佳,消失在她眼前。 苏怡急得心焦火燎,“怪不得一声不吭!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不、不对呀……她就算恨我,也不知道我跟佳佳的关系?” “她怎么会想到报复佳佳呢?” 苏怡心里想这事儿,没留意脚下,竟被翘起的石头绊了一下。 她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时,掌心都破了皮。 苏怡疼得眼冒泪花。 “小翠!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你敢伤害佳佳,我叫顾郎杖杀了你!” 苏怡一瘸一拐向前追去,如此一来,她慢了好几拍。 她眼睁睁看着小翠把顾佳带去了翠微居。 “她……她不会是想,叫毒蛇咬佳佳?” 苏怡想到这儿,顿时吓得脸面惨白,她再顾不得疼径直冲进翠微居。 正屋屋门紧闭,院子里不见人影。 “佳佳?佳佳你在哪儿?”苏怡喊道。 正屋传来细微动静。 苏怡连忙朝正屋跑去。 她一把推开门,屋里没人,床帐垂着,幔帐里头,似乎躺着个人? “佳佳?别怕!姑母来了!”苏怡冲进里间,掀开床帐。 “唔……怡儿,怡儿……” “表,表哥?”苏怡有点儿慌,这,什么情况啊?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顾青山便抱着她的肩,将她压倒在床上。 “表哥!这是圈套!这是陷阱!你冷静一点儿!” “不行!我们得离开!我们得赶紧走!” “嘘……怡儿,别吵,我难受,我好难受……你救我,你帮帮我……”顾青山低头吻她,一边吻,一边呼出灼热的气息。 苏怡一开始,还拼命抵抗。 但她发现,这屋里淡淡的馨香,让她意乱神迷。 …… 翠微居后头的小院儿里。 小翠和顾佳蹲在兔子笼前。 “没骗你?”小翠看着顾佳道,“我这儿真有小兔子,眼睛像红宝石,嘴巴是三瓣儿。” 顾佳兴奋地点点头,“我可以把兔兔带走吗?带回祖母院子里?” “可以啊,送你了。”小翠提起兔子笼,“我送你回去。” 前院儿的宾客们,已经开席,但左右不见世子的身影。 只有宋明礼领着小小的景佑,在答谢宾客。 宋明礼在女眷这边敬酒道谢,也说得过去。 但男宾那边儿,叫她去道谢,就太失礼了。 “还没找到世子吗?今日是什么日子,世子岂会忘记?” 宋明礼一脸焦急,“便是他忘了,身边的小厮也不晓得提醒吗?” 跟宋明礼相熟的女眷,纷纷到她身边安慰,“别急别急,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会过来的!” “少夫人,有小丫头说,看见世子清早往翠微居去了!”有下人来报。 “去翠微居?”宋明礼嘀咕,“莫不是去安慰翠姨娘?” 女眷们相互交换了视线……这内宅的八卦,似乎藏着事儿呢! “走,咱们陪你去找找!” “咱们这么多人去请世子,肯定能把世子请过来!” 宋明礼尴尬地笑笑,“众位是客人,怎么能叫客人去请世子?我自己去……” “别跟咱们客气!走走!”几位好事儿好热闹的贵妇,簇拥着宋明礼,叫她带路。 宋明礼领着众人,径直去往翠微居。 一行人刚进院子,便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 站在前头的都是妇人家,既吃过猪肉,更见过猪跑的! 不过,没见过别人家的猪,在老父亲五七这天,还跑得这么“激情”的! 听听,床都摇地嘎吱作响。 宋明礼脸色一白,紧张地揪着帕子,“算了算了,咱们回去!” “你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还能叫你被欺负了去?”张夫人上前一步,一把推开门。 “世子……啊!” 第145章 景佑承爵 明明都已经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张夫人却故意夸张地叫了一声。 引得其他好热闹的夫人,也纷纷探头…… 别人家这香艳的场面,咱也没见过不是! 反正丢人的也不是自己! 看一眼,不吃亏! 顾青山和苏怡回头。 两人惊恐的发现,门口竟然探着那么多颗脑袋! 那一双双眼睛,亮得跟灯笼似的,正盯着赤条条的他俩! “啊……”苏怡惊叫一声,连忙扯过被子想盖在自己身上。 顾青山也想退出战斗。 太,太,太……他娘的丢人了! 但那药太猛了……他竟然退不出来! 救命!这铺天盖地的羞耻感,都没能让他偃旗息鼓! 他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世子爷真威猛啊!” “啧啧,真厉害!” “父亲五七这天,不去招待宾客,却在这儿宠幸小妾!真是……” “她不是小妾!”宋明礼惊呼一声,拿帕子捂着脸,“关门关门!快关门!” 宋明礼似乎又羞又怕,只觉没脸见人。 “少夫人,你说她不是小妾,她是谁呀?” “明礼!咱们不是外人,错得也不是你!你不必如此!” 张夫人一边安慰宋明礼,一边继续打探。 宋明礼今日特地请了张夫人来。 怕她不肯来,还叫送请柬的人透露消息说,国公府和太华公主府,都会派人来。 张夫人果然巴巴的前来了。 张夫人记恨顾青山,因为她的儿子,也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 张夫人托了人,给她儿子,在金吾卫谋了个空缺。是个闲缺,点个卯就没什么事儿了。 偏偏顾青山找人,把她儿子的位子给挤了。 张夫人记恨在心。 不过因为侯爷咽气,顾青山丁忧,那个缺才又回到张夫人儿子头上。 张夫人为此,还特地摆了场宴席。 看到顾青山倒霉、丢脸,她大概是这群妇人当中,最开心的。 敌人的敌人,有时候,就是友军。 “那是我们府上的表小姐,客居在此……”宋明礼拿帕子捂着脸,哀怨愁苦,又似十分无奈地说道。 “什么?客居的表小姐?” “这也……也太不像话了!” “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老侯爷五七这天!这是有多着急呀?” “简直、简直是京都败类!猪狗不如!” 这些妇人们纷纷痛斥,她们甚至不愿意留下来用饭,安慰宋明礼一番,便告辞离开。 她们走了,自然也叫下人去通知自家男人,把还不知情的男宾们也叫走了一大半。 其他不明真相的人,见桌上剩下的没几人了,自然诧异得不行,连忙去打听。 待打听清楚缘由,甚至都没告诉主人家一声,就急急忙忙离开。 顾世子这行为……实在惹了众怒。 前来的宾客中,不乏犀利地言官。 回去便写了折子,参了顾青山一本。 原本,侯爷五七之后,顾青山就该承爵了。 然而,长宁侯五七这天,至少十几个奏本,加急送到了皇上案头。 言官之所以称之为言官,其言辞,便是他们最犀利地兵器! 他们骂人不带脏字儿,但字句之间,骂起人来,见血见肉。 皇帝看着那些奏本,尚未看完,就气得把奏本拍在御案上! “砰!” “简直大逆不道!枉顾人伦!” “来人!传朕旨意,废黜长宁侯……” “父皇!” 皇帝话没说完,楚宴辰便在门外喊道。 他不等太监通传,便将一只脚迈进御书房。 见皇帝面色不悦。 楚宴辰又把踏进御书房那只脚,慢吞吞收了回来,“父皇,儿臣求见。” 皇帝:“……”朕不瞎,看见你了! 皇帝吐了口浊气。 “进来!” 楚宴辰进入御书房,小声道,“父皇是因为长宁侯府的事儿,生气吗?” “你也听说了?”皇帝皱眉看向他。 “何止听说,儿臣也在。”楚宴辰皱了皱眉道,“那顾青山实在不像话,儿臣与他打过几次交道。” “当初儿臣回京之时,恰遇上一群匪徒绑架了今日那位表小姐,那表小姐却恬不知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世子夫人宋氏。” “儿臣有意看她品性,故意蒙了她头,将她救下,送回长宁侯府。” “当着顾青山和宋氏的面,质问她是谁,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当儿臣的人是劫匪,仍一口咬定,自己是宋氏。” 楚宴辰摇了摇头,“品性真是差极了。” 皇帝微微蹙眉,他忽然想起,先前宋砚舟给他的“棉花图”。 “顾青山窃取宋氏嫁妆之事,你可曾听闻?”皇帝问道。 “呵!”楚宴辰嗤笑一声,“这事儿臣知道,顾青山趁着宋氏回娘家。” “打了她看守嫁妆的婆子丫鬟,领着一群小厮,砸了宋氏的库房门锁,把里头值钱的物件儿都抬出来。” “若不是京兆府行动快,宋大将军当初给女儿的嫁妆,现在恐怕已经流落到京都各处了!” 皇帝原本怀疑…… 怎么一个长宁侯府内宅的事儿,你一个久在边关的王爷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但听他提及“宋大将军”时,语气里那深深的缅怀,神情中的落寞。 皇帝释然。 皇家人多薄情,偏偏他这个儿子,重情重义。 他对宋将军那亦师亦友的深厚感情,有时候,叫皇帝这个老父亲都羡慕。 “你现在跑来,对朕说这些,不是巧合?”皇帝似笑非笑看着楚宴辰。 楚宴辰立即拱手躬身,“父皇,可否看在宋大将军的面子上……只处罚顾青山,给宋氏和她儿子以体面?” “这件事,宋氏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她并无过错!” 皇帝沉默看着楚宴辰。 嘿,这回儿子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皇帝近来,对宋砚舟的表现很满意。 宋家二儿子,前往西北,表现也不错。 他们已经送回几株棉花,不过如今棉花苗情还处在早期生长阶段,尚未开花结果。 棉花如今正秘密的培育在他的寝宫后头,由专人照顾。 是否能结出棉籽,开出手札上所描绘的,大朵大朵的云朵一样的“花”,让民众冬日可以穿暖……尚未可知。 倘若真的能引入北厉腹地,广泛种植……那必定功在千秋! 他正琢磨如何奖赏宋家人呢……顾青山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倒是送了个机会。 宋家的两个儿子,可以再锻炼锻炼。 宋家的女儿嘛,就给她以体面! 免得宋大将军人都不在了,还被世人戳脊梁骨。 “顾青山德行有亏,伤风败俗,不配承爵。”皇帝冷声道,“令其在家中闭门思过,修身养性。” “其子,顾景佑承袭长宁侯爵位。” 楚宴辰对父皇此等恩典,格外感激。 他并不知道,皇帝本就有意对宋家人格外开恩。 他还以为是父皇是听他劝,给他面子。 但不知为何,听到“其子、顾景佑”——顾。 他心里别扭得很。 “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父子俩在御书房的对话,没人知晓。 但圣旨却很快传到了长宁侯府。 第146章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传旨的太监,命长宁侯所有人都来接旨。 就病榻上的顾老夫人和顾长海,都被下人搀扶过来,跪地接旨。 “顾青山……闭门思过……” “顾景佑替父承爵……” 太监声音清亮,吐字清晰。 顾家众人跪在地上,闻言,纷纷惊讶的抬起头来。 宴席上的丑事,顾家人知道捂不住。 那么多长舌妇看见了!这事儿必要在京都传开! 但顾家人怎么也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 而且,皇上甚至等不到明日! 今天!就在侯爷五七这当天!就颁布旨意,让顾景佑承袭爵位! 顾青山抬眸,震惊且略带惶恐地看向宋明礼。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主导的,对不对?” 顾青山连接旨谢恩都忘了,他瞳孔震颤地看着宋明礼! 什么和离!什么带走景佑! 她根本没想和离!她也没想带走景佑! 如今这局面——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她要的是——整个顾家! “我……我杀了你!”顾青山出离愤怒,他当即要站起来,去掐宋明礼的脖子。 宣旨太监,见状,气得眉毛都在抖。 “放肆!” 太监大喝一声。 陪同来宣旨的侍卫,当即拔刀。 噌楞—— 冰冷的刀刃,贴在顾青山的脖子上。 “圣旨当前,顾青山,你胆敢如此不敬!”太监厉喝。 脖子上传来清晰的痛觉,顾青山,这才一个激灵,冷静下来。 他膝盖一软,神情恍惚。 哪知他还没跪下,他亲儿子受他感染,也从地上跳了起来。 “凭什么!”顾淮愤怒嚷道,“凭什么让他承袭我爹的爵位?” “他根本不是我爹的儿子!他是个野种!我才是我爹的长子!” “一个野种!也想夺走我家的爵位!凭什么?” “要继承,也是我继承我爹的爵位!顾景佑!呸!你根本不是顾家的种!” 苏怡和顾青山闻言,吓得脸色青白。 俩人都没想到,顾淮会在这个节骨眼儿,跳起来,把这话全都抖搂出来。 苏怡连忙去捂顾淮的嘴。 但为时已晚。 顾淮一边叫嚷,一边要冲上去,跟景佑撕打。 景佑没动,他蹙着小眉头,疑惑地看着顾淮,又看向娘亲。 “娘亲,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景佑轻轻拽着宋明礼的衣袖问道。 宋明礼抬起那张冷艳的脸,疑惑看着顾青山。 “顾青山,顾淮不是你族亲的儿子吗?他为何叫你爹?” “我清清白白嫁给你,大婚之日,尚是完璧之身,除你之外,再无旁的男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太监也懵了。 他完全没想到,他来宣圣旨呢! 竟然会听到这么劲爆的事儿! 太监不由向那看起来乖乖巧巧,将要承爵的景佑看去。 这么一看,他不由狠狠打了个颤! 娘耶! 他看见了谁? 这张小脸儿,特别是侧脸……咋那么神似靖王殿下? 太监赶紧闭眼,使劲儿闭了闭,再睁眼打量。 娘啊,更像了! 不……不会! “小孩子胡说八道!”顾青山铁青着一张脸解释。 “唔唔……”顾淮终于被苏怡抓住,摁在怀里,死死地捂了嘴。 他使劲儿挣扎。 苏怡却不敢放松半分。 太监暗暗吸了口气……这顾家的事儿,有点儿复杂啊! 他得赶紧回宫复命去! “顾……”太监本来想叫顾青山来接旨。 但转念一想,不对呀,这顾青山现在就是个庶人! 太监脚步一转,来到景佑面前,“小侯爷,接旨。” 太监也不知道为何…… 怎么对着这张小脸儿,他的语气,不自觉的就带上几分“谄媚”了呢! 他可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太监。 就连朝廷大员,见了他,都得客气几分! 他对一个小孩儿,犯得上谄媚嘛? “谢主隆恩!”景佑规规矩矩行礼接旨。 同时送上一个大大的红封给宣旨太监,“辛苦公公了。” “不不不,应该的!杂家分内之事。” 宣旨太监第一回觉得,这红包收得烫手,他不敢收。 连忙把红包推回给景佑。 景佑诧异看他,“劳烦公公这么晚了还要出宫跑一趟,该给的。” 小孩儿还挺认真。 别说,真别说! 就他这认真的神态,跟靖王殿下,像得很。 靖王殿下若给赏,那就是真心给赏,跟他客套,他反而不喜欢。 太监连忙收了红包,轻声道谢。 只见小孩儿这肖似靖王的脸,也露出满意神态。 像极了! 太监片刻不想耽搁,当即回宫复命去了! 他得把这惊天发现,禀明圣上! 宣旨太监和带刀侍卫一走。 顾青山豁然从地上站起。 “宋明礼!你给我站住!”顾青山瞪着她,目眦欲裂。 景佑微微皱眉,他手中握着圣旨,仰头看着娘亲。 “娘亲,这是皇上的圣旨吗?”景佑问道,“皇上的话,大家都得听吗?” 宋明礼点点头,“当然,不听皇上的话,叫抗旨。抗旨,是杀头的罪。” 景佑点点头,“来人,把他送回他自己的院子。” “若不能好好闭门思过,修身养性,就送去庄子上疗养。” 顾青山惊愕看向景佑。 他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说我?” 没等顾青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早已候在周围的下人,便已经上前,左右架着顾青山,要把他送去书房。 “你,你放肆!你们放肆!我是你爹!我是你老子!” “你敢这么对我!你大逆不道!” 景佑跟着师父,学会的不止功夫。 还有这遇事不慌的从容气质。 他被顾青山扯着嗓门儿,大声吼叫,却不惊不怒,淡然扬了扬手里的圣旨。 “不是我让爹爹闭门思过,是皇上的圣旨。”景佑目光坚定,“带走。” 有眼光的下人,早已站队宋明礼母子。 那些只恨自己站队晚的下人,此时更是急着表现自己。 看看! 宋明礼母子不但把持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就连外头、连皇上都偏向他们! 这是大势所趋啊! 顾青山被几个孔武有力的下人架起来,送回了书房院子。 他们甚至将院门一关,从外头上了锁。 还留人守着门儿。 “安排两组人,轮番巡逻,别叫他翻墙出来!”外院管事的说道。 顾青山在院子里,气得吐血。 第147章 风水轮流转 顾青山都被下人架走了。 剩下的这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明礼母子俩,既紧张,又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宋明礼看向苏怡,“表小姐今日跟了顾郎,且被众人看见。便抬了姨娘。” “但丁忧持丧期间,不允许此等事,良妾是不能了。你自甘堕落,成为贱妾,也算求仁得仁。” 苏怡红着眼睛,愤恨看向宋明礼。 “我们是被人算计了!是小翠……不,定是你指使小翠! “你们一伙儿的!你们设计陷害我和顾郎!” 宋明礼闻言,呵地冷笑一声,“哦?苏姨娘是想把这事儿深查下去? “可以呀,是该仔细查一查,这两个族亲的孩子,跟顾青山是什么关系? “跟你苏姨娘,又是什么关系?” 苏怡脸色一白,她惊恐地看着宋明礼……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顾淮又想喊叫。 苏怡忙不迭捂上他的嘴。 宋明礼倒是有些遗憾……喊呀,刚才当着太监的面,“爹爹”都喊出来了。 这会儿再冲苏怡喊“娘”,不就把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捅破了么? 顾淮气得拍打苏怡。 苏怡咬着牙,忍着疼,就是不松手。 顾淮突然发了狠,在苏怡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苏怡吃痛,眼泪都冒了出来。 顾淮也是够狠。 苏怡手上那一圈儿牙印上,甚至冒出血珠子来。 “淮儿!不可胡说!” “我恨你们!你们都是孬种!你们都没用!” 顾淮气得抹着眼泪跑走了。 “宋明礼!你,你就是个祸害!你是来害我们侯府的!”顾老夫人握着拐杖,狠狠地戳着地。 宋明礼笑盈盈看着她,“这不是你求来的吗?七年前,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谋财害命,毒燕窝,下降头,诅咒……让我猜猜,你还做了什么?” “北厉禁止巫咒术,顾老夫人知法犯法,以为年纪大了,就可以躲过律法处罚?” 顾老夫人闻言脸色一白。 她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你……你……” “你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宋明礼笑容更灿烂,“不是你那位大师告诉我的。” “而是,你已经达成所愿,成功害死了我。而我的冤魂,从地狱里爬出来,找你索命来了!” “啊——”顾老夫人吓得惊叫一声,扔了拐杖抱着头,跌坐在地上。 “宋明礼!”孙氏也吓得脸色惨白。 但她不像老夫人那般迷信,也没有老夫人那么做贼心虚。 所以,即便宋明礼如今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冷厉得令人心惊。 但她的话,其实没多吓人。 稍微大点儿的小孩儿,都知道她是在故意吓唬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忌讳这些!你怎么这么说话!” “你儿子承爵了,你就无法无天!不敬长辈?” “他的爵位如何得到,也会如何失去!你给我等着!” 孙氏想去搀扶老夫人。 老夫人却吓得对她又抓又打。 孙氏也懒得理她,她拉着顾长海回去了。 “送苏姨娘去小荷院,把厨房的二丫拨给苏姨娘。”宋明礼吩咐道。 苏怡再次一惊,她红着眼睛瞪着宋明礼。 “宋明礼!你、你好狠的心!” 宋明礼神色平静。 这就狠了吗? 但她还觉得,远远不够呢。 小荷院,是她前世病得几乎下不了床时,搬去住的院子。 那时墨兰已死,紫苏也被他们送到了某个贵胄府上…… 她的陪嫁全被打发了,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自己至少派了二丫给苏怡呢! …… 苏怡回到崇明堂收拾行李,她哪里甘心搬走。 她去求老夫人,但香葵守着门,冷眼看她,不叫她进。 “老夫人不想见你,”香葵冷声道,“苏姨娘,老夫人说了,若不是你,不要脸皮勾引世子。 “顾家绝落不到如此地步!你来之前,少夫人乖巧懂事!恭顺长辈,是你坏了顾家风水! “你别再克了老夫人,赶紧走!” 苏怡踉跄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香葵。 “不!你让我进去见老夫人!我不信老夫人会这么说我!这么对我!” “叫她滚!我不见她!” 老夫人沧桑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香葵面带讥讽,“听见了?” 苏怡腿一软,顿时跌坐在老夫人门前。 “苏姨娘呢?”一个粗憨的声音传来,“夫人叫我来给苏姨娘收拾行李!” 苏怡听到这粗犷的声音,不由一抖…… 不,不是? 来的,这是二丫? 苏怡颤巍巍地回头,打眼一看,她恨不得立时昏过去。 二丫粗壮黑胖,一脸不好惹的凶相。 二丫的腰身,比她粗了三倍! 二丫的胳膊,比她的腿都粗! 她怀疑,二丫一巴掌就能拍断她几根肋骨! 二丫两手一拧,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宋明礼果然没安好心! “你就是苏姨娘?丁忧服丧期间,勾引世子的狐狸精?”二丫粗声问道。 崇明堂躲在暗处看热闹的下人们,闻言,纷纷嗤笑不已。 苏怡窘得恨不得刨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走,别磨蹭了!奴婢伺候你搬去小荷院!”二丫把手往腰上一叉。 苏怡猛地一抖。 她怀疑二丫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打她。 “不!让我见老夫人! “老夫人!老夫人你救救我!看在我衣不解带,照顾你这么久的份儿上! “你不能不管我啊!你救救我!” 苏怡想冲进屋子,香葵岂能叫她得逞。 香葵死死的守着门,“二丫!你是死人吗?不知道把她拉开?” 香葵呵斥道。 二丫皱眉看了香葵一眼,“太夫人给我发月钱,你算哪根葱,也敢来呵斥我?” 二丫一撸袖子,眼睛一瞪,香葵也不由打了个冷颤。 怪不得苏怡害怕,这二丫瞪着人的时候,是挺吓人的。 但二丫没跟香葵动手,她揪着苏怡的后衣领,如提着小鸡仔儿似的,将她拽回来。 “我最烦你们这些小娘们儿,磨磨唧唧! “说,哪是你屋?” 二丫的大巴掌,厚实得跟熊掌一样! 苏怡咕咚咽了口唾沫…… 她怀疑,以二丫的耐性,她再不说,二丫那“大熊掌”下一刻就呼她脸上! 苏怡连忙抬起手,抖着指头,指着自己的屋子。 二丫提溜着她,便进了屋。 “快收拾。”二丫一声粗憨地催促,使得院儿的下人都不由抖了抖。 “少夫人是怎么挖到二丫这个宝……来对付苏姨娘的?”院儿里有人嘀咕。 “呸!还少夫人呢?没听见二丫都改口了!” “小少爷如今是侯爷!少夫人已经是太夫人了!孙氏是老夫人,咱们伺候这位呀,是老太夫人!” “哦,对对对!要改口了!” 苏怡被二丫催促着,当晚就搬到了小荷院。 听说,她在小荷院哭了半宿。 小荷院破败荒凉,仅有的一床新被子,还被二丫给抢走了。 苏怡看着她的大巴掌,敢怒不敢言。 她嘤嘤的哭声,惹得二丫烦了,不由呵斥道,“哭哭哭!今天是老侯爷五七,你是打算把老侯爷招过来?” 一句话吓得苏怡哭也不敢哭出声了。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默默流泪。 第148章 皇上很重视 宋明礼回到栖迟院,小翠跪在她门前,身边还放着个小包袱。 宋明礼看了那小包袱一眼,“惹了事儿,就准备跑啊?” 小翠叩首道,“奴婢不想连累您,奴婢跑了,今天这事儿,就是奴婢一个人做的了!” 宋明礼垂眸笑了笑,“这话说的,你不跑,今儿这事儿,我也没参与呀?” 她只不过是推波助澜,让事情更顺利、影响面更大罢了。 “是……奴婢失言。” “起来,”宋明礼道,“你小月子还没坐满,若是不着急,不如身体养好些,再离开。 “若是没地方可去,也没有亲人可投奔,侯府也不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小翠惊讶抬头,错愕又惊喜地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冲她微微一笑,“我早就跟你说过,夫君的宠爱,从来不是我要争的东西。你的敌人,也从来都不是我。” 小翠慌忙叩首,“谢夫人!谢夫人恩典,谢夫人宽宏大量!” 宋明礼叫春桃扶小翠回去翠微居。 她则连忙去看景佑。 景佑也刚回来,净了手就要去练字。 “今日给自己放一天假,不成吗?”宋明礼心疼他小小年纪,这么用功。 景佑冲她微微一笑,“写字能叫人心静,很舒服。放假,不就是要做让自己舒服的事情吗?” 宋明礼点点头,“所以,你心不静吗?” 景佑怔了怔,他铺好宣纸,提笔沾墨,没有说话。 “顾淮的话,影响到你了,是吗?”宋明礼小心问道。 景佑小小年纪,却写得一手规整的小楷。 虽笔触稚嫩,但他从没觉得练字苦,反而自觉的坚持每天都练,让教过他的先生,都十分赞赏。 先生常说他,心志毅力,过于常人。 “娘亲可以认真地告诉你,娘亲绝不是那等不知自爱,不知自重的女人。 “娘亲从未做过越矩之事,从未!” 顾淮污蔑她,顾青山误解她,顾家谋害她……这些她都不在意,也懒得解释。 但她不想、一点都不想让景佑误会她。 不想让景佑以为,她是个不检点,不知羞耻的女人。 “娘亲,我相信你!” 景佑提笔沾墨,一笔一划地写着,“但你真的觉得,我是顾青山的儿子吗?” 宋明礼浑身一震,什、什么? “他不喜欢我,真的是因为,娶娘亲,非他所愿吗? “他后来,向娘亲示好,给娘亲送花……可他却似乎从没想起,我是他和娘亲的孩子?” 景佑敏锐的洞察力,一针见血的言辞,让宋明礼从头麻到脚。 可是……你爹不是顾青山,难道还会是别人吗? 宋明礼看着景佑小小的身体,却在桌前,站得笔直。 他握着笔,挥洒自如,落笔时那种磅礴大气,那种自信,那种似乎天生尊贵的气质…… 真的一点儿都不像顾青山。 反而有点儿像…… 宋明礼心头一慌。 立刻按捺下自己所有荒唐的想法。 她真是疯了! 怎么谁都能联想到? 难怪人家当初要警告她,不要肖想…… 她还真是会因为人家照拂宋家几分,就把念头打人家身上啊! “你练字……”宋明礼本来是担心儿子被顾淮影响了心情,所以过来解释,安慰儿子的。 没想到,她却因为儿子几句话,落荒而逃。 …… 宣旨太监回到宫里,马不停蹄向皇上复命。 来到皇上面前,他却欲言又止。 这事儿……是他瞎猜的,能说给皇上听吗? 若是引发圣怒,他会不会掉脑袋呀? 毕竟,伴君如伴虎,不是开玩笑的。 “你是鲶鱼上身了?”皇帝斜睨他一眼,蹙眉道。 太监一愣,“啊?” “那嘴一张一合的,再黏两根须,妥妥鲶鱼精。”皇帝轻哼,“有什么话就说,朕又不是那无道昏君,还听不得身边人的话了?” 太监连忙惶恐跪地,“奴才有罪……只是这事儿,是奴才去宣旨时,偶然听到,加之奴才自己的瞎猜,实在不敢乱讲。” “那就别讲了。”皇帝不屑道。 嗯?皇上竟然不追问? 可是不讲,他急得慌啊! 要不然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做“鲶鱼精”。 “事关宋家小姐名节,而且那孩子太像……太像靖王殿下了。 “皇上便是要砍了奴才的头……奴才也不敢瞒着皇上,斗胆要说!” 太监在心里,反复权衡过了,他要赌一把! 赌皇上对靖王的怜爱,超过对面子的爱。 靖王已经不行了。 如果靖王能有子嗣流落在外……哪怕是在别的臣子家中! 对靖王、对皇帝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 “你说什么?”皇帝皱眉看着太监。 靖王二字,果然让皇帝也不淡定了。 御书房里没有旁人,太监小声,一五一十将在长宁侯府听来的话全都说了。 “族亲的孩子说,自己是顾世子的亲儿子,说宋明礼的孩子是野孩子…… “但奴才看了,那孩子跟靖王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皇帝眉头紧皱,睥睨天下的眸子里,此时涌动着万千思绪。 御书房里,安静了好半天。 太监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他额头贴着手背,额上手上都是冷汗。 他的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儿,一张嘴,就要跳出来。 正在他紧张的要死了,皇帝开口了。 “朕要去看看。” 太监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他当即应道,“是,奴才去宣小长宁侯,明日进宫谢恩!” 宣那小孩儿进宫,皇上就可以亲眼见到他了! 等皇上见了他,就知道,自己所言非虚!真的很像! “不,朕要去看他。”皇帝又说了一遍。 太监疑惑地抬起头来……是他紧张得脑子不好使了吗? 他怎么就是没懂皇上的意思呢? “你还记得朕刚当皇帝的时候吗?”皇上忽然笑了笑,“朕为了了解民生,悄悄离宫……” 嘶…… 太监倒吸一口冷气——微服出宫?! 夭寿了! 他想到皇上重视靖王,所以也会重视跟靖王有关系——哪怕是半分关系的小孩儿。 但他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重视! 竟然要微服!出宫! “皇上,您……您也说了,那时候,您才刚登基,而现在……” 您都一大把年纪了! 怎么还做这种冲动的、不靠谱的、冒险的、荒唐的事情啊! “闭嘴!”皇帝斜睨他一眼,“你上报有功,若不想去,就别去了! “本来朕还想带你一起!如今看来,你不够格!留在宫里看家!” 第149章 偷偷见孙子 太监立马瞪大眼睛。 不是……您怎么能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呢? “奴才……奴才错啦,求皇上开恩! “奴才认识人儿,奴才带您去!” 半句不敢劝,劝了不带他! 难怪老话儿说,老变小!皇上这也是“老变小”了? 次日朝廷休沐,没有早朝。 皇帝寝宫很晚了,还没开门。 大太监守着门,说,皇上昨夜看书到太晚,今儿要睡个懒觉,谁也不许搅扰。 实则,太阳还没出来,皇帝已经坐着一辆看起来普通,但实则内壁都是金丝楠木的结实马车,悄悄离宫。 方公公一边偷偷打量皇帝神色,一边警惕着马车外头的任何风吹草动。 看着皇帝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兴奋…… 方公公有点儿怀疑…… 皇帝说,要亲自来看看那小孩儿,是不是借口? 他是不是就是觉得宫里太无聊了,想出来找点儿刺激?找点儿乐子? 方公公咕咚咽了口唾沫,小声问,“爷,看过那小孩儿之后,要不要安排别的项目?” 如果找刺激,找乐子,那肯定得去好玩儿的地方。 “再说。”皇帝懒得理他,兴奋的看着窗外的街景。 这就是他的京城,他治理之下的天下呀! 皇帝确实心潮澎湃,虽起早了,却一点儿不困。 “你看着路,别叫他们走错了!”皇帝道。 方公公:“……” 那长宁侯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还能走错? “回爷,快到了。” “诶!别叫他们进去!”皇帝立刻坐直身子,“咱们两个,悄悄进去。 “最多带几个暗卫,别惊动他!朕要……悄悄看看他!” 方公公深吸一口气,“是!” 他就知道! 这一趟任务,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任务! 皇上若有半点闪失,他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个内藏乾坤的马车,停在离长宁侯府还有段距离的大路上。 方公公搀扶着皇帝,就像寻常富贵人家的老人家,带着随从出来走走。 只不过,不能细看。 细看之下,就会发现,这老人家,气度不同寻常。 他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势,太强了! 强得令人不敢直视他。 他周围分明不见什么侍卫,却流露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杀气。 方公公一脑门儿的汗,他小声斗胆道,“若想不叫府上人知道,那只能委屈爷……走角门。” 他说完,自己都想砍了自己! 万岁爷诶! 长宁侯府就是正门大开,丝绸铺地,都不够格请这位爷从正门莅临! 而他,狗胆包天,竟然建议爷走角门! 呜呜呜……他太惨了,昨天就不该鬼迷心窍,说要跟爷一起来的! 这事儿就该交给别的公公去做! “行,你去办妥,别惊动府上之人!”皇上竟然格外好说话。 方公公不由多看他一眼……这是盼孙儿心切? 要不爷的眼里,怎么全是兴奋的光? 方公公不敢耽搁,连忙准备了一块金子!是金子!宫里的精金! 他叩开角门,把一小块精金给了看门的婆子。 “我们是顾府的远亲,想过来看看老太夫人。不想惊动太夫人和侯爷,就悄悄的看看,看看就走!”方公公一脸谄笑,点头哈腰地说道。 那婆子倒是谨慎,接了精金,咬了一下,验证真伪。 婆子上下打量他,以及他身后那位爷一眼。 冷脸道,“等着,我叫人知会老太夫人一声!” “不必不必,听说老太夫人身体不好,我们就去看看她,看看就走!”方公公连忙道。 婆子轻哼,“行,那我找个人,给你们领路!” 方公公以为事情搞定,呵呵一笑,道了谢。 哪知那婆子关上门,就招了个小丫头过来。 “快去告诉太夫人,有人塞了金子,想混进咱们侯府!” 方公公还以为自己的法子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直到角门吱呀一开,里头露出大内侍卫那张冷峻,不苟言笑的脸。 “公公,请进。” 方公公:“!!!???” 为什么是自己人,给他开的门? “那婆子没有被您收买,她收了银子,却要报给宋氏知晓,被卑职打晕了,她叫过来那丫鬟,也被打晕了。” 大内侍卫道,“您放心,您跟爷离开这儿之前,她们不会醒。” 方公公:“……” 方公公嘴角抽了抽,他给的不是银子!是金子!金子! 不想看见大内侍卫那张冷峻,他却觉得满是“嘲讽”的脸。 他赶紧回头搀扶老爷子。 “都摆平了,您请……”方公公躬身谄笑,偷偷抹一把辛酸泪。 没想到,一个女人管家,家里的下人,还挺忠诚哈? 由大内侍卫悄悄探路。 方公公扶着老爷子,来到了院子里。 他们躲在一大簇九里香后头的回廊上,远远的看着正在喂兔子的某小只。 这是翠姨娘,专门买来的小兔。 不知谁把小兔的笼门打开了,小兔竟跑到了园子里。 景佑正拿着一大把甜甜的节节草,诱骗小兔,好把它捉进笼子。 “爷您瞧,就是那个小孩儿,他如今便是小长宁侯。”方公公压低了声音。 皇帝的目光,灼灼落在景佑的身上。 他的角度,还只能看见景佑的后背。 看不见脸,也辨不出什么……但不知为何,他心头竟灼灼发热,心跳怦怦。 怪了,他做皇帝多年,什么大事儿没见过?心态早就不动如山了。 但这小孩儿一个背影,竟然让他心跳都快了。 “哎哟!调皮!”景佑去捉那小兔,小兔竟然跳走了。 他舍不得伤了那小兔,动作有所顾忌,让它逃了。 他笑嘻嘻地站起来,转身又去追那小兔。 看见了!看见了! 皇帝呼吸一滞,仿佛一下子被带回到年轻时候…… 回到了他小儿子,才六七岁的时候! 他养了那么几个孩子,从来没有哪个孩子,像老四! 那么惹他疼爱,又那么能惹他生气! 南方官员送来的五彩搏鱼,颜色炫丽,尾巴硕大美丽如孔雀开屏。 映着阳光,鱼身鱼尾炫丽得如同五彩的霞,落在了鱼缸里。 那鱼成了他的新宠,还没好好观赏几日……就被老四给喂死了! 官员进献时说过,五彩搏鱼不能多喂,会撑死。 老四不听,非要偷偷喂,太监看都看不住! 五彩搏鱼喂死也就罢了!皇帝老爹亲自质问他时。 他竟然瞪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无辜道,“父皇,鱼缸里的水太多了,小鱼是淹死的!” 皇帝看着景佑,不由想起过往的趣事,不由噗嗤一笑。 怕惊动景佑,他连忙捂嘴。 目光却冷不丁地瞥见假山头儿上。 这么一看,他眸子顿时一冷! 假山头儿上,竟然还趴着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跟景佑差不多的年纪。 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支弹弓,弹弓上拉着一颗尖尖的石子。 那颗尖锐的石子,正瞄着景佑的眼睛! “嗖——” “不!小心!”皇帝禁不住大喊,“救人!” 第150章 他喜欢这个小孩儿 景佑身子一晃,速度奇快。 尖锐的石子,啪地打在草地上。 倒是趴在假山头儿上的顾淮,被皇帝那一声大喝,给吓得手脚一颤,骨碌碌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躲在暗中的侍卫,只听“救人”的命令。 也不晓得皇帝要救谁。 但见一个小孩儿,好整以暇的揪着兔子耳朵,抱起小兔。 另一个小孩儿,正从假山上摔下来。 暗卫便一把揪住顾淮的衣领,将他提到一旁,免于他直接脸面着地。 皇帝也顾不得“暗中观察”。 他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 此时,他索性来到景佑面前,上下看他,“可有受伤?” 景佑摇摇头,好奇看他,“没有,雕虫小技,我才不怕! “不过,这位爷爷,你是谁呀?” 哎哟!他叫他爷爷了! 皇帝绷不住露出慈爱笑意,抬手摸着景佑的脑袋。 “好,好样的!你功夫不错呀,谁教你的?” “爷爷,是我先问您的,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景佑眨巴着大眼睛。 他望着老爷子的清澈眼神中,只有好奇,没有畏惧。 “放肆!爷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还敢……” 方公公话没说完,就被老爷子冷冷瞪了一眼。 方公公立刻缩了缩脖子,闭了嘴。 看重!皇上比他想象中还要看重这孩子! 照现在的势头来看……不管这小孩儿,跟靖王有没有直接关系。 单凭他像靖王小时候这一点,就已经赢得了皇上的偏爱了! 他昨晚,果然赌对了! “朕……真是聪明的小孩儿,我是你家远房亲戚,你叫我爷爷就成。”皇帝慈爱道。 他余光一瞥,瞧见侍卫救下的顾淮。 他眉头不由蹙起,面色不悦。 “这小孩儿是谁?小小年纪,怎的如此歹毒? “倘若不是你功夫好,人又机警!那么一块尖锐的石头,打到眼睛上……” 皇帝倒吸一口气冷气,不敢往下想。 看着面前如此钟灵毓秀的景佑……不敢想象,他如果只剩下一只眼睛!! “你救他作甚!小时候就如此歹毒!长大了还得了?!”皇帝怒斥暗卫。 暗卫:“……” 您说救人,也没说救谁呀? 眼见皇上脸色越来越臭…… 暗卫赶紧松开手。 “噗通!” 腿已经吓软的顾淮,跌跪在地上,“你……你们是谁?怎么会在顾家?” “爷爷……哦!爷爷,我才是您孙子!这个顾景佑,他不是我爹的儿子!他是个野种!” “住口!”皇帝怒斥。 野种,两个字,如同一支淬了毒的箭。 正中皇帝胸膛。 他看着景佑那张可爱又亲切的小脸儿,慈爱之心,不由发动。 孩子有什么过错? 小小年纪,竟被人当面骂野种! 皇帝疼惜地看向景佑。 却见景佑小脸儿之上,尽是平静淡然,他还有心思低头,轻轻抚弄着小兔子柔软的毛。 竟是半分受伤与在意,都没有。 “你……不恨他吗?他这样骂你。”皇帝试探地问道。 景佑扬起小脸儿,“他嫉妒我,却又拿我没办法,才会用这种君子不齿的言辞,中伤、污蔑、谩骂于我。 “他的这些行为,只能让他自己的品性,越来越不堪,越来越恶臭。 “他都这么可怜了,我还恨他做什么?” 皇帝不由一震,这是个小孩子能有的见识?! 不错!真不错! 他倒当真希望,这孩子,是楚宴辰那厮的崽了! “你娘教的不错,你更不错。”皇帝对景佑点点头。 他转过头来看着顾淮,“但此等歹毒小人,也绝不可姑息! “姑息则养奸,养奸则是当权者的无能和失职,你明白吗?” 皇帝说完,又暗暗叹息。 这小孩儿还太小,自己对他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来呀,把这小孩儿……” 皇帝话没说完,忽然顿住。 他堂堂皇帝,叫人打一个小孩子,传出去惹人嘲笑。 子不教,父之过。 “他是顾家族亲的孩子?”皇帝问道。 方公公立马趴到皇帝耳畔,嘀嘀咕咕说着顾淮头天晚上那些话。 “原来如此,”皇帝冷笑一声,“既是族亲托付,叔父亦为父。将顾青山拖到侯府门口,扒去裤子,重打三十大板!” 顾淮:“!!!” “老头儿!你是谁!你凭什么打我爹?!” 他虽年纪小,却也知道,扒去裤子,在侯府门口挨板子……那不只是挨板子。 那是屈辱,是再也抬不起头的奇耻大辱! 景佑伸手拽了拽皇帝的袖角。 皇帝低头看他,不由微微蹙眉。 他不太喜欢过于心慈手软的人。 特别是对敌人,对奸恶之徒的善良,妇人之仁是最大的愚蠢! 但是做了皇帝,过于强硬,就会被史官评价为“暴君”。 他其他儿子,都学着他现在的样子,仁爱、和善、大度。 但老四不同,老四善恶分明,手段干脆利落。 所以老四才最对他的脾气。 倘若这小孩儿,只是容貌像老四,但脾气过于软和…… 短短一个瞬间,皇帝心中就已经翻滚过许多想法。 皇帝甚至觉得,是不是养在妇人身边,才养得景佑这小孩儿过于“妇人之仁”。 他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把这小孩儿拐到宫里去养? “嗯?你想为顾青山求情?”皇帝沉声问道。 “他是我爹,不管他认不认……为人子,当孝。” 景佑声音带着稚气,却也有中不可撼动的坚定,“但面对您,不管是爹爹,还是景佑,更当尽忠! “所以,景佑不敢为爹爹求情。景佑只是想,今日之事,必要伤及爹爹颜面。 “可否求您的恩典,打完板子之后,叫爹爹暂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既能养伤,也免得他留在京都难堪。” 哈!好一张会说的小嘴儿! 皇帝要笑死了。 这孩子可真是既忠又“孝”啊! 他不但不为顾青山求情,还要把顾青山送到庄子上去! 送到庄子上,就相当于“流放”了。 儿子把老子送到庄子上,免不了要被世人戳脊梁骨! 但听听他说的,人家是为了顾及老父亲的脸面! 不求情,是为尽忠。 送去庄子,是为尽孝。 而且,这小孩儿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小孩儿在明白自己身份的一瞬间,就想到了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打下一片江山! 再看看那个瞪着眼,质问自己是谁的顾淮……真是蠢得没边儿了! 皇帝不由皱起眉头。 若真是顾青山的种……他能生出差别如此大的两个孩子? 那顾淮的蠢样,一看就是顾青山真传! 这景佑嘛,嘶…… 第151章 还真是你的私生子? 皇帝对方公公道,“留下两个人行刑,朕要去靖王府!” 他要亲自去问问楚宴辰那厮! 他这么蠢的吗?自己的崽流落在外,他都不知道? “不见见宋氏吗?”方公公问道。 “楚宴辰若不认,她必不敢说!不见了!”皇帝急匆匆离开。 顾青山在书房院中,终于找到一处便于翻墙的地方。 没错,他打算翻墙出去,看看外头什么情况! 他不能坐以待毙!让宋明礼这个妇人,斩断他的前路! 哪知,他刚爬上墙头儿。 院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两个身着便装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那精壮的肌肉,那满脸的煞气!岂是一身常服,就能盖得住的? “你们……你们是谁?私闯侯府,你们就算是靖王府的人!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 “你们敢动我!我要告御状!” 两个大内侍卫,对视一眼。 靖王府?还真跟靖王有关啊? “告御状?”侍卫摸出腰牌,“说,我等行刑之后,定会禀明皇上。” 顾青山看着那大内腰牌,不由愕然。 “你……你们是……” “皇上亲卫,御前一等带刀侍卫。”侍卫不苟言笑,“顾青山教子不严,顾淮冲撞圣上,其罪当诛! “但念其年龄太小,圣上宽仁,不与一个孩童计较。 “子不教,父之过,顾青山罪责难逃,重打三十大板!” 顾青山脸色青白一片。 不是……顾淮怎么就冲撞圣上了? 顾淮算老几?他能见到圣上? 等等!子不教,父之过……皇上知道,顾淮是他儿子了? 皇上怎么知道的? 再等等……皇上日理万机,那么忙!一个没落的侯府,怎么就入了圣上的眼了? 顾青山一脑袋浆糊。 大内侍卫可没功夫给他解惑。 他们把顾青山带到侯府门口,从衙门拖来刑杖,扒下裤子、砰砰砰打完三十杖,赶紧交工就成。 至于别的,不归他们操心。 “啊!啊!啊!”顾青山疼得死去活来。 不单单是疼!重要的是丢人啊! 在他家大门口,扒了裤子打板子……他还有脸见人吗? 大内侍卫看他捂着脸,咬着下唇,假装昏厥的样子……许是可怜他。 最终安慰他一句,“倒也不必太担心,等打完板子,送你去庄子上住着。 “不必见京都这些人,至于丢脸这等事儿。京都人没什么记性,过段日子,有了别的热闹,就淡忘了。” 什么?! 顾青山瞪大眼睛……挨打还不够?还要把他送去庄子?! 听听!这是人话了?! 疼痛加上惊怒,顾青山一口气没撑住——真被打晕了过去。 大内侍卫可不在乎他真晕假晕。 打完三十杖,好收工交差! 顾青山根本不知后来有多少街坊四邻看热闹。 有些人挤不到跟前来,甚至搬了梯子,趴在自家墙头上往这边看! “哎哟!顾世子的屁股还挺白!” “这会儿不白了!红肿一片,皮开肉绽,还白什么白呀!” “他这辈子,也就当了个世子,盼望着能当侯爷!没想到,侯爷直接落他儿子头上了!” “他儿子都是侯爷了,他还是个‘老世子’,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顾青山幸好是昏厥了,他若是醒来,听到街坊四邻这番议论之声。 恐怕就不是气晕,而是直接气得见他爹去了! 顾青山被侯府下人抬进府门。 他们甚至连书房都没让他回。 直接从外头请来几个大夫,给他包扎一番,上了药,又开了几副煎服的药,直接把他抬上了马车,送往庄子。 宋明礼倒是非常“仁义”。 她遣下人去问顾家剩下的几个人,“谁愿意跟着世子去庄子上,照顾世子起居?” “等将来世子好了,这丢脸的事儿也过去了,再和世子一起回来就是!” 顾家剩下的几个人,无论是顾老老夫人,孙氏,顾长海……甚至是住在小荷院的苏怡。 竟没有一个人愿意随顾青山去庄子! 紫苏愤然道,“苏姨娘就该去!小姐何必再问她,直接把她绑了,跟世子一起送去就是!” “不急,”宋明礼笑容和煦,如春日暖阳,“我送她去,哪有顾青山抓她去,更扎心呢?” 嗯? 紫苏眨了眨眼睛,有道理! 小姐真是……够诛心! 顾青山还没醒,人已经在去往庄子的马车上了。 守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随从小厮。 随从小厮也知道,这么一去,就相当于流放了。 景佑少爷,如今已经是小侯爷了!侯府已经完全在宋氏和小侯爷手中。 顾世子难不成还能回来,再夺回侯府吗? 不能了……大势已去啊! 随从小厮,如丧考妣,一路都在抹泪。 …… 皇帝离开侯府,直奔靖王府。 靖王正在校场,指挥着两队玄甲军,练习骑射对战。 校场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吓了他一跳。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他能百步穿杨的视力,应该不会花呀? “你们先练着!” 楚宴辰把鞭子扔给副将。 他快步来到校场外头。 这么当面一看,他如遭雷劈,“您……您怎么在这儿啊?” 王府下人也不来通禀一声! 他是养了一群酒囊饭袋吗? “朕不让他们说的,来看看你。”皇帝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个儿子在想什么。 “你跟我过来,朕有事问你!” 皇帝老爹沉着脸,似乎不太高兴,但……又似乎隐隐有什么期待? 楚宴辰不明所以,跟在自家老爹身后。 就连方公公都落后几步,远远跟着。 皇帝几次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这个话题。 楚宴辰忍不了了,“父皇,您究竟想问什么?您这是钝刀子杀人呢?能不能干脆点儿?” 皇帝瞪他一眼,你还着急了! “你在外头有个私生子?你睡了臣子之妻,叫人家替你养儿子?” 楚宴辰:“!!!” 不是……您这话说的! 我是娶不来媳妇,还是养不起儿子?! 楚宴辰差点暴走。 但他忽然想到宋明礼那张明艳的脸,想到景佑那个软软香香的小孩儿。 “您见到那孩子了?”楚宴辰忽然之间,就不生气了。 他甚至莫名其妙……有点儿高兴。 可能,在京都这个大环境呆久了,人都变得奇奇怪怪了。 “还真是你的私生子?”皇帝瞳孔一震。 楚宴辰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儿臣、儿臣从未做过这种事啊!” “您知道儿子的性情,景佑若是儿臣的孩子!儿臣怎么可能把他留在顾家?” “便是屠了顾家满门,儿臣也会把他夺回来的!” 第152章 奸夫是你? 皇帝皱眉沉思片刻,不由微微点头。 是啊,老四的性情,他是知道的。 景佑那么可爱,他才见过一面,便念念不忘,记挂在心。 若真是老四的血脉,老四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跟你小时候……真是很像!” 皇帝一脸怅惘,“朕今日见他,忽然就想起你小时候,又顽皮又会逗朕开心的样子了。” “等等……”楚宴辰一拍脑门儿,“儿臣记得,那顾青山确实私下里说过,景佑不是他的儿子! “他说得难听,说是宋明礼与奸夫所生……那奸夫,不会是……” “是你?”皇帝皱眉看他,表情复杂。 皇帝似乎,既希望是他,又颇为嫌弃这个说法。 楚宴辰迟疑道,“儿臣已经收了景佑为徒,平日里,偷偷见面,教他功夫。” “儿臣也觉得,与这个孩子有莫名的缘分,儿臣从来不喜欢小孩子,但是瞧见景佑,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 “还有这孩子的性情,以及在武学上的天分,儿臣都觉得……” 皇帝皱眉看着楚宴辰。 他似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四儿子,有点傻。 “你既有此怀疑,何不去查!” “儿臣查了!没有查到任何疑点。”楚宴辰委屈,“宋明礼嫁给顾青山之后,顾青山就带着他那表妹私奔。” “靠着孙氏偷偷给他钱,以及顾家族里给他们银钱花用,在外生活了七年。” “这七年间,宋明礼深居简出,几乎跟外界没有什么来往。特别是宋家被弹劾后,她连娘家都不敢回了。” “莫说奸夫了,就是个雄的,她都没接触过!” “也是在顾青山回来之后,她才忽然性情大变,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 楚宴辰觉得,这宋明礼简直是个包子! 新婚第二天,顾青山就跑了!她还留在顾家干什么? 直接和离回宋家呀! 她竟然在顾家待了七年!真是气死他了! 七年之后,才幡然醒悟!她真是……真是丢了宋大将军的脸! 等等…… 楚宴辰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宋明礼。 就是在宋家的祠堂,宋大将军的灵位前! 她说什么来着? 她说她被世俗教化蒙蔽一世,死过一次才明白……她对不起爹爹,给宋家丢脸了。 楚宴辰以前一直以为,这个“死过一次”是夸张地修辞。 如今看来……倒有点儿玄妙了。 “想什么呢?朕问你话呢!”皇帝伸手敲楚宴辰的脑袋。 楚宴辰虽然走神儿,但反应并不慢。 他身子一侧,轻松随意地躲开皇帝老爹的手。 皇帝眼睛微眯,“真像……他今日躲过射向他眼睛的小石子,也是这般矫健的身姿。” “什么?”楚宴辰微微一愣,“谁用小石子,射景佑眼睛?!” 楚宴辰忽然暴怒,额上青筋都绷起来了。 他那眼神凌厉威严。 若非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皇帝老子,这会儿恐怕要被他吓跪了。 “还能是谁?顾青山的种,说叫……叫什么来着?”皇帝偏过头,问方公公。 “回爷,叫顾淮!”方公公道。 楚宴辰眯了眯眼,“顾…淮。” “朕不好跟一小儿计较,便打了顾青山的板子。景佑要送顾青山去庄子,朕也准了!” 皇帝叹口气道,“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男人!” “是不是自己睡过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你都不知道?” “你说说你!先前还着急离京!你赶紧把这件事给朕查清楚!” 皇帝气哼一声,提步欲离开。 “哦对了,不管是不是……查清楚了,第一时间禀告朕!” “是,父皇!”楚宴辰拱手道。 “父皇,儿臣送您回宫!” 这么大年纪了,不在宫里好好待着,竟然偷偷溜出宫来! 真是……还好意思说别人? 楚宴辰心里默默吐槽。 皇帝斜睨他一眼,“朕不用你送!你赶紧去查你的事儿!” 楚宴辰原本只是喜欢景佑。 他也叫自己身边之人,去查过宋明礼,景佑的过往。 但没有查出任何端倪,他便按下不提,只把景佑当做宝贝徒弟。 可如今,就连父皇都如此关注、喜欢景佑。 楚宴辰再次觉得……此事,恐怕不一般。 要知道,父皇孙儿并不少,太子嫡子庶子好几个,二哥三哥都努力生孩子。 没见过父皇对哪个孙子这么上心的,还偷偷溜出宫来,看孙子! 楚宴辰决定,这次,他要亲自去探一探顾青山的口风! 顾青山到了庄子上,才醒了过来。 也是小厮为了喂他吃药,才设法把他弄醒。 “只有我自己来了?他们呢?”顾青山愕然瞪眼,“母亲呢?长海呢?淮儿呢?佳佳呢?苏怡呢?” 小厮叹了口气。 “太夫人叫人去问了,他们都不肯跟着来照顾世子。” “二少爷病着呢,老夫人说,要照顾二少爷,走不开。” “顾淮少爷和佳佳小姐,都搬去了老太夫人院儿里。” “苏姨娘染了风寒,自顾不暇,也无法来照顾世子。” 顾青山气得拍床大骂,“他们放屁!” “以前,这也指望我,那也指望我!如今我挨了打,被送到了庄子上!” “他们竟然都离弃我!” “没有我在侯府,他们以为,他们能斗得过宋明礼?!” 顾青山愤怒之下,用力捶床。 小厮想劝他都劝不住。 等他发泄一通,才发现,刚才动作太大,扯到了屁股大腿的伤。 “嘶……疼疼疼!” “小的重新给您上药,世子忍一忍!” “啊!疼啊!你粗手笨脚的!疼死我算了!” 顾青山骂道,“去!叫人去府上送信儿!把苏怡和小翠,都送来庄子上!” “我不好过,她们还想好过!特别是小翠!若非她害我,我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看我怎么收拾她!” 顾青山咬牙切齿。 小厮不敢碰他的伤口,只好赶紧叫人去府上送信儿。 庄子上的人,早就得了交代。 他们给小厮套了马车,“这事儿我们去传信儿,恐怕府上的人不听,不如您亲自走一趟。” 小厮不想留在顾青山身边挨骂。 能回府一趟,他当然求之不得。 若是能疏通关系,叫太夫人留下他,换了别人来伺候世子,那就更好了! 顾青山左等右等…… 一直到天色黑透,才听见马车滚滚而来的声音。 小厮的说话声,以及女子嘤嘤的哭声,从外头传来。 顾青山又骂了一句,“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屋里光线昏暗。 小厮进屋才点了灯。 “你死哪儿去了!”顾青山抓起床头的冷馒头,砸向小厮。 小厮接住馒头,讪讪道,“庄子上的人不肯去府上传信儿,小的只好亲自回去一趟。” 顾青山扭头一看,竟只有苏怡。 第153章 臣妇可没有觊觎王爷! 苏怡哭得双眼通红,目光凄苦哀怨地看向顾青山。 小厮一看这阵仗……两人不打起来,也得吵一架。 他还是赶紧跑。 “世子爷肯定饿了,小的去厨房看看!”小厮脚底抹油,溜了。 “怎么只有你自己过来?”顾青山沉声问道。 苏怡一听,哭得更伤心了,“我留在府上,还想着能跟姨母商量,想办法再接表哥回去!” “表哥怎么那么短见!非要把我接到庄子上来?” “我不来,难道是怕跟表哥一起吃苦吗?” “前头七年都过了!表哥竟然还不信我?” “怎么只有我一个人来?难道表哥是打算让我把淮儿,佳佳都带过来吗?” “若是如此,咱们当初回来京城干什么?还不如一直呆在乡下!” 顾青山被她一通指责,更加生气。 他问的是淮儿佳佳吗?他问的明明是小翠怎么没来! 苏怡说,自己不相信她! 她就相信过他吗? “若不是你当初不信我!一意孤行,非要去侯府!现在,咱们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吗?” 顾青山怒道,“若不是你!我早就拿下宋明礼了!至于被她赶出侯府?” “都是你的错!你行为不检点,被宋明礼看出端倪!早早有了防备!” 苏怡本就委屈得要死。 她从乡下来,当了自己的首饰,甚至她祖母、外祖母留给她的东西,都当了,换了钱给表哥了! 她什么都没了!丫鬟一般伺候表哥的祖母! 她在顾家做小伏低! 现在,表哥竟然怪她? “你怨我?” “你凭什么怨我?顾青山,你还是男人吗?” “你把自己的新婚妻子送到别的男人的床榻上!借她的身子去讨好人!她恨你、报复你!你活该!” 苏怡气急,口不择言,指着顾青山的鼻子大骂。 顾青山也气急,“你过来!贱人!你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若不是你逼我!你身怀六甲,却威胁离开我!我会丢下宋明礼去追你吗?” 两个人在屋里越骂越凶。 楚宴辰坐在屋顶上,托着下巴,听得三观稀碎。 原来宋明礼是这样怀上别人的孩子的? 所以……她有可能,根本不知情? 她并没有“奸夫”,她没有喜欢别的男人? 楚宴辰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说高兴? 他还真高兴不起来……宋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啊! 她遭遇了怎样的背叛和算计啊! 他想起她那张明艳的小脸儿,他……心疼。 换位思考,如果是他的女儿,被人这般对待——他定把顾青山这畜生碎尸万段!剁碎喂狗! 楚宴辰正想着那张明艳的小脸儿,忍不住心疼时…… 他好像看见那张小脸儿,在远处一晃。 嗯? 眼花了?宋明礼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待他定睛一看,嘿! 她竟带了十来个身量纤细,穿着夜行衣的人。 瞧她们的身材,应该都是女子,但她们却步伐稳健,脚下生风,动作又轻又快! 个个都有些本事在身上啊! 宋明礼身边,这么多厉害的人手吗?那她还能被顾青山这货算计? 楚宴辰坐在房顶上,静静看着,他要看看宋明礼夜里带着人手,来这儿干什么? “什么味儿?”楚宴辰动了动鼻子。 他自幼习武,六觉敏锐。 微风里似乎飘来火油的味道? 他定睛一看,那些个黑衣人手里,各提着一只小桶。 桶里是火油? 宋明礼是来放火的? 她想干什么? 烧死顾青山和他那表妹吗? 宋明礼那软软的包子样儿……她敢杀人? 楚宴辰不由摇头嗤笑,借她一百个胆,恐怕她也不敢…… 等等!她们还真把火油泼在这房子周围了?! 真要放火啊? 宋明礼,她真敢杀人啊?! 呵,她今日倒是叫他刮目相看了呢! 不过,还不行!现在可不能杀了顾青山! 他还没查清楚景佑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顾青山死了,这事儿怕就成了悬案了! “住手!”楚宴辰从房顶纵身而下,一个凌跃,落在宋明礼身后。 他的手搭在宋明礼肩头。 宋明礼不惊不惧,竟然抓着他的手腕子,就想给他来个过肩摔! 呵,呵呵,真是好样的! 不过,他是谁呀?堂堂靖王,能被个女子摔个跟头……他也不用带兵打仗了,不如去死一死。 “现在杀他,不是脏了你的手?” “等本王查清真相,本王替你杀他。” 宋明礼拽着靖王的手腕子,用墨兰教她的功夫,所有的技巧和力气,都用上了。 身后的人岿然不动,还慢条斯理地跟她说话…… 宋明礼这会儿也知道,这人自己对付不了。 待辨认出他的声音,宋明礼连忙松手,回头福身,“不知是靖王殿下,得罪了。” 宋明礼狐疑地看着他,真奇怪,靖王怎么会在自家庄子上? “叫她们撤了,我有几句话问你,等问清楚……” “你想让他怎么死,就让他怎么死,或者,你想让他生不如死,本王也都满足你。” 楚宴辰垂眸看着宋明礼。 这是他,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看她。 月光皎洁,她皎白的小脸儿,被月光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银纱。 白日里她小脸儿上显得冷漠的棱角,在月光下,似乎也变得柔和。 奇怪……他怎么心跳越来越快?呼吸都有点儿急了。 他乃堂堂靖王……紧张个什么! “王爷,真要掺和臣妇的家事?”宋明礼挑眉看着他。 这话听着真刺耳。 楚宴辰心中不悦,“未必是你的家事,说不定……也是本王的家事。”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 宋明礼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臣妇可没有觊觎王爷!” 楚宴辰:“……是本王觊觎宋小姐的美貌,行么?” 宋明礼:“……倒也不必!” 宋明礼冲为首的墨兰挥挥手,“撤!” 墨兰担忧又紧张地看着她。 墨兰似乎想告诉宋明礼,她……她打不过靖王啊! “别担心,靖王殿下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妇人的。”宋明礼看似对墨兰说,目光却瞟着楚宴辰。 第154章 你带着景佑,嫁给本王 墨兰带着人撤出庄子,她远远看着宋明礼……即便打不过靖王。 但倘若小姐有需要,她也会第一时间冲上去!责无旁贷! 宋明礼跟着楚宴辰,来到庄子上僻静的石亭里。 他在别人家的庄子,倒自在的像是自家庄子。 “坐。”他以东道主之姿,对已经坐下的宋明礼道。 宋明礼愣了愣……要不,她站起来,再重新坐下? 楚宴辰摆摆手,“你来得晚,许是没听见两人的争吵。” “他们争吵之间,透露了一件事……事关景佑的生父。” 宋明礼愕然看着楚宴辰。 “景佑的生父……不是顾青山吗?” 她还有别的男人?她咋不知道尼?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将新婚夜发生的事,说于本王。”楚宴辰沉声道。 宋明礼:“……”你丫是个变态? 让一个女子,深更半夜,给一个男人……讲她的新婚夜? 楚宴辰见她半天不作声,细看她表情,才发现她脸上的怀疑,眼底的鄙夷。 “哦,不是……你别误会,本王没有奇怪癖好。” “本王只是怀疑……他们口中那奸夫,可能是本王?” 这话咋那么烫嘴呢? “不是……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 楚宴辰迎着宋明礼的目光,不由皱了皱眉,“你不觉得,景佑跟本王,有七八分的相似吗?” 宋明礼哭笑不得,不是她想碰瓷靖王。 是靖王主动找上门来,让她碰瓷啊! “可是王爷……在宋家那次见面,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宋明礼简直无语至极。 楚宴辰却眯了眯眼睛,“未必。” 嗯? 宋明礼不明所以看着他,他们之前也见过吗?她怎么不知道? “所以,你新婚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宴辰看着她,甚至怀疑,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刚刚苏怡气急之中,说,是顾青山将自己的新婚妻子,送到别的男人的床榻上…… 如果将这话告诉她……虽然,看得出来,她对顾青山已经没有情分了。 但这话,还是会让她尴尬窘迫得无地自容? 虽然他觉得,这一切都并非宋明礼的错。 “新婚夜……”宋明礼见靖王不像是开玩笑,他神态中带着几分严肃。 她细细回忆,“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 宋明礼话音顿住,眉头紧拧,似乎在努力回忆。 楚宴辰心口处,却密密匝匝的疼起来,像是一记重拳,抡到他胸口上。 疼痛感,让他呼吸不畅。 掀起盖头,喝交杯酒?那男人也配? 他想一掌拍死顾青山! “不记得了!”宋明礼扶着额头,摇了摇头,“我好像太困了,世子去敬酒,我就睡着了,后面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只记得第二天在哭声中醒来,紫苏和墨兰告诉我,世子不在府上,不知去向。” 楚宴辰脸色沉了沉,她还真是天真! 新婚夜,新郎官儿不来,一个新婚小女子,她能睡得着? “怕是那交杯酒,有问题。” 宋明礼嗤笑一声,“时隔七年,无从查证,也不重要了。” “重要!”楚宴辰倾身靠近她,眼底深邃有光。 “如果景佑是本王的孩子呢?” 宋明礼看着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屏气凝声了数秒。 她噗嗤一笑,“王爷真会开玩笑。就算我的交杯酒有问题,那王爷又有什么问题?” “睡没睡,你不知道啊?” 楚宴辰:“……”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还……真不知道。 刚才还笑宋明礼傻。如今看来,他身为一个男人,似乎比她更傻。 “那王爷可‘真行’,不知不觉,就把事儿办了啊?” 宋明礼的话,不无嘲讽。 她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 她已经为景佑夺得爵位,景佑上头再没有顾青山压着。 顾淮和顾佳,仅靠孙氏和顾老夫人,难成气候,她会慢慢养废他们。 侯府已经尽在掌握,以后的侯府,是景佑的侯府! 她不想再旁生枝节,更不想给景佑找后爹。 “永初十年,九月十三,我嫁人的日子,那个时候,王爷在哪里?在京城吗?有可能吗?” 宋明礼说完,缓缓起身,“时候不早了,王爷也早些回去歇着,臣妇告退……” 楚宴辰见她要走,不顾礼节,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子。 他掌心很烫,宋明礼的手腕很细,皮肤很凉。 一冷一热,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惊。 宋明礼挣扎了两下,楚宴辰却全无松手的意思。 “永初十年九月初一,本王受召秘密回京,调查赈灾款贪腐一案。” 楚宴辰目光紧紧盯着她,“九月十二,本王被身边之人暗算,被亲信悄悄带回王府。九月十四,才逐渐清醒。中间发生了什么,本王都记不清了。” 原来他刚才闷声不吭,是在回忆七年前的事情。 “难为王爷记这么清,但您也说了,九月十二到十四,您被暗算、昏沉不省人事……” 宋明礼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强到,昏迷中,还能让人怀孕的?所以,景佑不是您的孩子。” “王爷请自重!” 宋明礼盯着他的手。 楚宴辰却不为所动……他如果现在能证明景佑是他的孩子,他还用得着跟宋明礼在这儿废话? 他直接就把这母子俩,绑到他府上去了! 来硬得不行,楚宴辰决定曲线“要儿子”。 “你做这一切,不就是想让景佑过得更好吗?”楚宴辰道,“本王给你指条明路。” “本王喜欢景佑,不管他是不是本王的儿子,本王都会视他如亲子。” “你带着景佑,嫁给本王。” “靖王府的门第,可比长宁侯府高多了!” “只要你带着景佑嫁过来,本王立即为他请封世子!” 楚宴辰觉得,他给的条件,非常优厚。 宋明礼但凡不傻,她就应该答应。 至于父皇那边,他就直接说,景佑就是他亲儿子!请封世子,也是水到渠成。 以后,父皇母妃,再也不会催他成婚生子了! 他时不时带景佑去宫里,给父皇母后见一见,想必,他们也很乐意。 宋明礼漂亮的眼睛,眸色复杂的看着他。 她简直是不要命地在嘀咕,“王爷不行了,臣妇马上要成寡妇了,臣妇带着儿子改嫁王爷,似乎对您,对臣妇,都有好处。” 楚宴辰:“……” 她明知他受伤是假!还说他不行了?! 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他不行! 她简直是在挑衅! 第155章 哪有稳赚不赔的事儿? 若不是宋明礼的侍女还在不远处盯着—— 楚宴辰现在就把她扛回靖王府! 让她知道——他究竟行不行! “但王爷,您是真的不行了吗?”宋明礼眸子发亮。 她好奇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 “你希望本王行,还是不行?”楚宴辰简直咬牙切齿。 宋明礼皱眉想了想,摇头道,“不行……” “你!”楚宴辰豁然起身,将她逼退,后背靠在石亭的柱子上。 “我是说,改嫁王爷这事儿,不行!”宋明礼赶紧解释道,“王爷英明神勇,喜欢景佑,觉得景佑像您。” “不过是一时新鲜,等您将来遇见可意的人儿,生了自己的孩子,您就会明白,骨肉里的亲,远胜过一时的新鲜。” “到时候,臣妇和景佑,又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前世靖王也是挺惨的。 太子身体越来越不好,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不臣之心渐渐遮掩不住。 二人争权夺位,陷害靖王,靖王那时已经受伤,捡回一条命,却也伤了根本。 他手中的兵权,更是逐渐被瓦解。 但他那两位兄长,可没打算放过他。 三皇子最后逼宫夺权,软禁太子和二皇子,他命人围剿靖王府时,靖王在其旧部的帮助下,才侥幸逃出京城。 京都一直有传言说,靖王迟早会反攻京都,打败三皇子,为父、为兄报仇。 但宋明礼直到死,也没听说靖王打回来。 不知道她死后,靖王是否打回来了,他又是否夺回了大位? 这辈子,宋明礼可不想掺和进皇权纷争之中。 长宁侯府没落,其实是好事,皇子们争得激烈,那些显贵们,都会被迫站队。 景佑年纪小,长宁侯府又不受重视,也就免了在这样的争斗之中做了炮灰。 “我们母子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不好高攀王府!多谢王爷抬爱!” 宋明礼想福身,但被他欺身逼近,她动弹不得,只好微微颔首。 “臣妇有自知之明,绝不敢肖想别的。” 宋明礼冲墨兰打了个手势。 墨兰立刻飞身上前——她早就按捺不住,想往前冲了。 楚宴辰觉察到,有拳头的劲风直冲他后脑勺。 他立刻回身一击。 但墨兰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这一拳,是虚晃一招。 宋明礼见着空档,立刻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湫地跑了。 墨兰步子一晃,站在宋明礼面前。 两个女子,目光炯炯看着他。 楚宴辰是要脸的……私下“欺负”宋明礼。 跟当着面,欺负两个年轻女子,那性质完全不一样。 楚宴辰背着手,盯着宋明礼道,“等本王查明此事……便由不得你!” 宋明礼见状,连忙拉着墨兰一起跑了。 等回到侯府,她的心还怦怦直跳呢。 景佑是靖王的儿子?可能吗? 宋明礼突然想起,前世,临死之时,顾青山当着她的面,骂景佑是“小杂种”。 她当时极其震惊……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恶毒的言辞,骂自己的骨肉——哪怕他不喜欢她! 如今想来,景佑还真有可能,不是顾青山的儿子啊? 所以……新婚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明礼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她真的一点儿细节都想不起来,她只记得自己“睡着了”。 次日醒来,浑身酸痛,腰像是要断了…… 元帕上的点点暗红,显示着,她已经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少妇。 “罢了……靖王会追查下去的。” 宋明礼打定主意,不管靖王查出的结果究竟如何。 她原本的计划都不会改变……无非是要不要给景佑换个爹的事儿。 已经收拾了顾青山和苏怡。 宋明礼也腾出空来,她带上最近收获的银钱,先去还了钱庄借的银子,又去找了齐良。 如今齐良隐隐成了她在外的“大掌柜”。 除了中山酒铺,还有她嫁妆里的丝绸铺子,茶叶铺子,齐良都帮她盯着。 宋明礼见到齐良的时候,他正满头大汗的从丝绸铺子赶来。 “拜见东家。”齐良抹了抹头上的汗。 他比两人初相见时,健壮了些。 那时候,他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如今他面色也红润了许多,看起来更有年轻人的健康和活力了。 但其实,他现在比原来更忙了。 “回禀小姐,炭已经囤的差不多了。”齐良一见面,不顾寒暄,直接就开始汇报工作。 “您给的钱有富余……因为暖冬的传言,炭价被压得越来越低,以前做炭火生意的,现在低价抛售,所以花费比预计少了三分之一。” “但是,齐某把这些钱……给、给用掉了。” 齐良越说越小声,脸色也越发窘迫。 宋明礼狐疑看着他,“用掉了?是家里又有什么需要了吗?” “不是不是!”齐良连忙摆手,“是投资了别的项目,只是……” 宋明礼笑了笑,原来不是他私自花用了,是投资了。 “赔了?”宋明礼笑着安慰他道,“没关系,赔了多少?我看看,我能否承受得住?” 她前后给了齐良不过一万两。 除了囤炭的钱,他能够挪作他用的,不会超过三千两。 就算赔了,这个损失,宋明礼笃信自己能够承受。 “做生意,就相当于赌,赌得是眼光,机遇,也赌运气。” 宋明礼见他似乎十分紧张,局促不安,语气越发温和的安慰他,“哪有稳赚不赔的事儿?” “我相信你,也不是说我就要求你一定只能赚钱,不能赔钱,那我也太不讲道理了,你不必紧张。” 齐良脸色放松了些,眼底还有许多感激。 “齐某买了个酒方子,那人说是祖传的方子,但他自己手艺不到家,一直酿不出好味道,他也志不在此,便卖了。” 齐良说着拿出方子,递给紫苏。 “东家请看,这方子,齐某花了五百两。” “五百两!”紫苏暗暗咋舌,“他自己都酿不出,咱们能酿得好吗?” “会不会是方子有问题?” 齐良连忙道,“齐某本就是酿酒出身,能看出这方子没有问题,许是他手法工艺,或是原料的问题。” “潜心研究,齐某有信心酿好这酒。” 宋明礼并不懂酿酒。 她一个外行人看酒方子,也就看个热闹。 但底下一行齐良写的小字,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给这酒取名叫什么?浮玉春?!”宋明礼惊愕地瞪大眼睛。 “啊?是啊!这名字不好吗?”齐良连忙道,“东家若是不喜欢,换别的名字也好!” 不不不!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浮玉春前世不知怎的入了皇上的眼,被选为贡酒! 还有一位文人崇拜的大文豪,专门为此酒赋诗一首。 这浮玉春成了臣子和名士们,争相追捧的名酒啊! 她原以为,中山酒被齐良卖成名酒,就够厉害的了!没想到,原来贡酒浮玉春,竟也出自他手! 宋明礼看向齐良的眼神顿时都变了! 第156章 财神转世? 是金子总要发光。 齐良不会因为跟着自己这么一个“内宅小妇人”,就遮掩了他一代巨贾的光芒啊! 他如今还如此年轻,就已经展现出过人的眼光、和气运了! “买得好!非常好!” “你只管干!需要钱就告诉我!”宋明礼将酒方子交还给他,语重心长道。 齐良似乎没想到,宋明礼非但没批评他,反而更加信任他。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感动得鼻子一酸。 “还有一件事……”齐良面红耳赤,“东家不是让齐某,盯着点儿您的嫁妆铺子么?” “正好,我认识了一个南方做丝绸的兄弟,他起步晚,人也年轻,丝绸是定好的,只是老字号的布行,他人微言轻,挤不进去。” “我便自作主张,跟他签了长期供货协议。” “他的要价高,所以我跟他约定,让他只能供货给我们,不允许再给其他布行。” 齐良越说,脸越红得厉害。 他“自作主张”的时候,一点儿没怯场。 但向宋明礼汇报的时候,似乎才突然发现,他僭越了!都没提前禀报宋明礼,就把人家钱花了。 宋明礼信任他,给他极大的自由,他却似乎得寸进尺了。 宋明礼却仍旧是笑笑,安慰他道,“这钱是你从囤炭的钱里省下来的,你拿来做别的投资,没什么不妥。” “赚了钱,有我的份。赔了钱,你自然也少了分成。” “很公平,你不必如此忐忑。我既让你做我的大掌柜,自然是信任你。” “你是男子,常在外与人打交道,眼光见地,定胜过内宅妇人。” “我爹以前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放在做生意上,也是一样。” “你看准了机会,若是在等我琢磨明白,说不定就失了先机。” “今日咱们就约定好,我给你自行决断的权力,这样,少了分成,你也无话可说。” 齐良身子微微一震。 如此信任,如此胸襟和格局……他便是在接触的男子中,也没遇见过。 这位宋家小姐,侯府夫人,实乃他的贵人啊! “这批丝绸不错,刚刚送到现货,东家要不要去看看?” “或者,我叫人给东家送到府上,东家拿来做衣裳?” 宋明礼起身道,“正好离得不远,就去看看,我挑个喜欢的颜色。” 紫苏扶着宋明礼上马车的时候,还忍不住小声抱怨。 “小姐!您也太信任他了!” “老字号都不收的丝绸,他不但敢高价收进来,还敢签独家供货契书!” “这是嫌一回赔得不够,要使劲儿的赔呀!” 坐上马车,宋明礼才低声道,“他年轻,前阵子卖酒太顺利,赚了不少钱。” “囤炭这事儿,我又大力支持他。他一时骄傲也是有可能的。” “年轻就要多摔跟头,才能长见识,就算赔,也不是坏事。” 紫苏抿了抿嘴,心疼自家小姐道,“那也不能拿着您的钱去亏呀!” 宋明礼笑着摇头,“你怎么不算他帮我赚的钱呢?两下一合,还是赚得多呀。” 紫苏闻言,歪了歪脑袋,自己想了一阵子,点点头。 “小姐说得有道理……是婢子眼界狭小了。” 宋明礼微微一笑,不是紫苏眼界小。 而是,自己把齐良这个人的价值也算了进去。 齐良是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如今交好他,给他以信任,比赚几千几万两银子,重要太多了。 所以即便赔钱,她也是赚的。 宋明礼来到丝绸铺子,看到齐良定来的“独家丝绸”。 她顿时惊掉了下巴……同时也发觉,她完完全全、想错了! 什么骄傲了、试错期! 什么多摔跟头长见识! 这齐良该不会是……财神爷转世啊啊啊? 他独家定制的丝绸,是后来世族贵妇们争相穿的最最紧俏的“新蜀锦”啊! 怎么他瞧上的东西,后来都身价倍增呢? 他买什么,什么就涨飞啊? 宋明礼错愕地、怀疑地盯着齐良。 齐良紧张地,咕咚咽了口唾沫,“您……您不喜欢啊?” “那,那要不……您等下批货?您喜欢什么颜色?我、我叫他们做啊?” 宋明礼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细腻柔软滑溜溜的丝绸。 这绸缎的光泽,这颜色! 她是疯了吗,她会不喜欢? “买的好!我是太喜欢了,都舍不得拿来做衣服了!” 宋明礼惟恐自己说得不够真诚。 齐良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舒了口气,擦了把头上的汗。 “嗐,以后就是咱们独家有卖,您喜欢哪一匹,只管拿去做衣裳!” “您放心,虽然现在这种蜀锦还没什么名气,也卖不过老字号。” “但齐某有信心,让这种布料,跻身‘明锦’之列。” 丝绸铺子的老掌柜,揣着手,在一旁露出不屑的表情。 他撇撇嘴,正要嘲讽齐良几句……这大小姐也真是的!这么个年轻人,他有多少经验啊? 也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这蜀锦是不错,但京都并不流行这种蜀锦,贵妇们也不爱穿这种。 如此高的价钱拿货,卖不出去,或是卖不上价,岂不亏死! 宋明礼却对老掌柜摆摆手,叫他别说丧气话。 她对齐良重重点头,“嗯,你一定能。” 宋明礼说得诚恳,她似乎比齐良更有信心。 老掌柜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作!你们年轻人就作去! 反正赔的也不是他的钱!他管这等闲事作甚! 宋明礼挑了几种布,裁了几尺带回去。 齐良送她从铺子里出来。 宋明礼好奇地打量着齐良。 “实不相瞒,有件事情,困扰我很久了。” 齐良连忙拱手,“您说。” “我看你颇有才干,行事也稳健,怎么之前……竟落到要卖铺子的地步?” 宋明礼眨了眨眼睛……这就奇怪了不是。 难道齐良的“财神特质”非要遇见某个伯乐,才能被激活? 齐良轻轻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家里有个小我几岁的弟弟,他体弱多病……” “前阵子他病得厉害,为了给他看病抓药,我实在没法了,不得不卖掉铺子救他。” “还不敢让他知道,他那性子,若知道我为医治他,要卖父亲留下的铺子,他宁可死,也不会再治病了。” 宋明礼瞪大眼睛,“原来是家里有病人呐?” “我该早点问你的!” 齐良莫名看着她,“嗯?” 宋明礼道,“我身边有个医术超群的医痴,她整日都在研究疑难杂症,各种医治妙方。” “令弟如今身体怎么样了?若是还需调理,不如让我认识这位医痴,给他看看?” 第157章 病娇美人 齐良闻言,颇有些激动,“方……方便嘛?” 宋明礼看出来,齐良对他这弟弟,感情非同一般。 看来,前世她对齐良有误解。 她一直以为,这位巨贾,是个冷血无情的商界阎罗。 没想到,提及他弟弟,他竟激动得手足无措,对她连连道谢。 “不必谢这么早,不过是介绍个机会,等让那位大夫见了令弟再说。”宋明礼道。 “还是要感谢东家!东家真是……是我一家的恩人!” “不论能不能治,东家这份心意,齐某铭记在心。” 齐良的话,发自肺腑。 听闻齐良的弟弟,齐栩现在就在中山酒铺。 宋明礼索性直接去了中山酒铺,她也命人回去接南星过来。 听齐良说,齐栩自幼体弱多病,且他性情有些内敛,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时常一个人闷在屋里。 齐良觉得,弟弟身体不好,跟太过内向、喜静不喜动有关,所以才让他到酒铺来帮忙。 宋明礼没见到齐栩,但料想,根据齐良的描述,他肯定比当初的齐良还要瘦弱。 她脑中是一个面黄肌瘦,病恹恹,没什么活力,一脸厌世的年轻儿郎。 可当齐良把他弟弟齐栩叫过来,叫他向宋明礼行礼时。 宋明礼径直看呆了! 这是什么神仙少年啊。 这颜值……简直逆天了啊! 他皮肤白皙,发髻略微松散,透着一股矜贵的慵懒之感,他眼尾轻轻上挑,妩媚多情。 他鼻梁高挺,唇峰完美,嘴角不笑而自然微翘。唇色粉粉的,如同初熟的蜜桃。 宋明礼出嫁以前,被称之为京都第一美人儿。她也觉得,自己长相不错。 但见到眼前这个少年……她觉得,什么叫天人之姿!眼前的少年,才是天仙下凡啊! 难怪齐良卖酒铺也要救弟弟! 这要是她弟弟,别说卖酒铺!卖血都行。 看呆的不止宋明礼,她身后的紫苏,以及后来赶到的南星和其他丫鬟,也都看呆了。 众女子竟齐齐露出一脸花痴相。 齐栩彬彬有礼地对宋明礼拱手躬身。 他确实不爱说话,他躬了躬身,一语未发地又退到他哥哥身后。 齐良替他解释道,“东家见谅,他不爱说话,太失礼了。” 宋明礼连忙摇头……要说失礼,她们这一群人,盯着人家的脸看呆了,岂不更失礼? “南星医术很好,叫她给你看看,若能调养好身体,也省得你哥哥为你担心,可好?” 宋明礼问齐栩的时候,不由自主放软了声调。 哎呀呀!这样的病娇美男子,谁能忍得住不对他温柔呢? 就连南星,都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上前为他把脉。 好在南星是专业的,把脉的时候,她一眼都不看对方的脸……恐怕她很清楚,这样神仙颜值,只会干扰她的诊断。 “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如今能调理到这种程度,已经属实难得。” 南星缓缓说道,“可见身边之人,非常用心,所用药材也都是极好的。” 齐栩回头看了齐良一眼。 神仙少年的脸上,有心疼,也有惭愧,他神色黯然的垂下头,他默默收回自己的腕子。 少年低声开口,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我知道,我的身体也就这样了。” “谁说的?” 南星瞪眼,“你要是没遇见我,可能身体也就这样了!” “但你遇见了我,就绝不可能只是这样而已!” 南星拍桌,气势十足。 “用我独门的南氏针法,针刺穴位,辅以增补益气汤,保你不出七七四十九天,整个人比现在健康有活力上十倍!” 提及她的专业领域,南星气场全开,自信又笃定。 齐良闻言,眼都亮了,“真……真的?” 南星拍着胸脯保证,“若有半句虚言,你砸了我南星的招牌,我从此不再行医!” 嚯!信心这么足! 就连那个病弱的美人儿弟弟,都起身,对南星深鞠一躬。 “那就……有劳了。” 齐栩回头看了他哥一眼,“我不想……让哥担心。” 哎呀,真是兄弟情深。 宋明礼看得眼热……她怎么就没这么一个可人儿的弟弟? 这要是她弟弟,她也愿意疼着,宠着。 等等!虽然不是她弟弟,但可以“借来”当她弟弟呀。 她是宋家最小的,她其实一直都想有个弟弟妹妹来让她“欺负”的。 宋明礼微微一笑,对齐良道,“南星在我府上住着,不如让齐栩也暂去我府上小住,就说,是我的表弟,景佑的小舅舅。” “这样,南星为他扎针调理,也更方便。” “我府上安静,有人伺候,对他调养也有好处。” 齐栩看着他哥没说话。 这个病娇弟弟,似乎很乖很好欺负呢。 齐良皱眉思索片刻,“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侯府地方大。”宋明礼微微一笑,而且现在,那是景佑的侯府! 她想让谁住让谁住! 顾青山的表妹能住侯府,她宋明礼的“表弟”怎么就不能住了呢? 齐良十分感激宋明礼对他的信任。 看他的眼神儿,似乎是对弟弟不放心,但他没理由不相信宋明礼。 况且,南星那般拍着胸脯保证……他着实不想让弟弟错过这个调理身体的大好机会。 “你跟着侯夫人去侯府小住,不要给夫人惹麻烦,若是有什么需要,就遣人告诉哥哥!”齐良叮嘱他道。 齐栩松了口气,乖乖点头,“知道了。” 看来,他真是的喜静,并不喜欢酒铺这个环境。 能离开酒铺,他紧绷的神色都放松了不少。 宋明礼了解到他性情,便把他的住处,安排在平湖居。 平湖居是客房最里头的院子,两层的小楼,临着侯府的小湖。 一层外头,是一片青竹,微风吹过,竹叶沙沙,安静闲适。 二楼赏湖景,风水湖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齐栩一看,就十分喜欢,他眼底那一抹亮色,叫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美艳。 不该用“美艳”来形容一个男子的。 但宋明礼看着这个“弟弟”,满眼都是,他太美了!也太美了! 宋明礼忍不住把刚带回来的蜀锦,都留给他,“你瞧瞧,喜欢哪个颜色,叫针线房给你做衣服。” “你是我‘表弟’,千万不要跟‘表姐’客气。” 齐栩仔细看着那几样蜀锦,他又看了看宋明礼。 这孩子也太不爱说话了! 你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呀! 你不说……表姐也猜不到啊! 宋明礼都替他着急,恨不得往他肚子里放个蛔虫替他说。 “我能自己画样子吗?”齐栩小声问。 “当然可以。”宋明礼一口答应,还以为是什么难题呢! “你习惯小厮伺候,还是丫鬟伺候?” 第158章 有人净想美事儿 不等齐栩回答。 宋明礼便道,“算了,小厮粗心大意,但出门又少不了,我调两个小厮,两个丫鬟过来伺候你。” “他们若不尽心,或是使不惯,你只管告诉我,我给你换!” 齐栩惊讶地看着她,目光有点儿呆呆的。 配上他这神仙颜值,简直太蛊惑人心了! 宋明礼恨不得立刻把画架子搬过来,立刻、马上挥毫泼墨,把他的样子给画下来! “多谢表姐。”齐栩躬身行礼,又美又乖。 宋明礼叮嘱他好好休息,听南星医嘱,便离开了。 很快,两个机灵懂事的小厮,及两个手脚麻利又细心的丫鬟,就被派了过来。 南星给齐栩扎了针,立马回去给他抓药。 齐栩大概真是很喜欢平湖居这两层小楼,他喜欢安静没人打扰的生活。 南星的扎针和汤药,似乎也补充了他的精气神儿。 他当晚便设计出两套衣裳。 他将两套衣裳的设计图给了小厮,“不要劳烦夫人,你送出去给我大哥,叫他找铺子,就用这种布料做衣裳。” 齐栩把宋明礼给他的新蜀锦,也给了小厮。 但小厮怎么可能全听他的? 毕竟是宋明礼派过来的人。 小厮拿了图纸和布料,就去找宋明礼了。 “他说不要劳烦我?”宋明礼笑了笑,“看起来挺孤僻的一个人,倒还挺细心。” 宋明礼看着他设计的花样子。 紫苏和墨兰也好奇地探头来看。 墨兰没见着齐栩,只听紫苏跟她描述什么“此人只应天上有”“谪仙下凡”“看他一眼,别的男人再难入眼”…… 紫苏将他夸得没边儿了。 甚至,紫苏描述齐栩的时候,都是一脸花痴相。 这深深激起了墨兰的好奇心,她还没见过紫苏这么花痴的样子呢! “咦,衣服设计的确实好看,修长纤细的腰恰,精致的绣花别出心裁……只是这套衣裳,怎么女里女气的?” 墨兰看着紫苏,“你说他是个男子,对?” 紫苏点头,“表弟!弟!不是男的,还能是女表弟?” 宋明礼则盯着那幅女装设计图,想象着齐栩穿女装的样子…… “别说,他要是穿女装,定是一副颠倒众生的妩媚模样!”宋明礼感慨道。 墨兰表情一言难尽的抓抓脑袋,“你们说的……究竟是男是女?” “有的人好看到,已经模糊了性别,男装女装都好看!”紫苏两眼放光。 宋明礼叫人把这设计图和新蜀锦的布料,都送去侯府针线房。 “如今侯府,没几个真正的主子,闲着也是闲着,叫她们精心把这衣服做出来。” 小丫鬟立即领命,带着东西往针线房去。 针线房的管事,已经换成了宋明礼院儿里的人。 得着自家主子亲口下的命令,管事的激动不已,她大展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可不能叫自家小姐失望! 她亲自盯着绣娘们干活儿,这可是她走马上任以来,第一次施展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也要交出令主子惊喜的答卷! …… 孙氏在屋里躺了两天。 顾青山挨了打,且是皇上的口谕,大内侍卫亲自行刑。 她可不敢冒头去劝,为免她也被送去庄子,她索性闭门不出,躲在自己院子里。 她就不信宋明礼能撕破脸,砸了她的院门,来把她抓走送去庄子。 躺了两天之后,她发现,宋明礼像是把她忘了,根本就不搭理她。 孙氏躺不下去了,她心里还记挂着顾长海,以及顾淮,顾佳。 而且还有一件事,叫她惦记。 “眼看着快到我生辰了!”孙氏喃喃道,“她去年送我的那套白玉头面,真好看啊!” “可惜叫山儿当了,换成钱了……” 孙氏想起来宋明礼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心尖儿就疼。 那么好的东西,硬是被儿子逼着,拿去换了钱。 “她今年会送什么礼给我呢?”孙氏眼底泛着憧憬。 一旁的赵嬷嬷瞄了她一眼。 如今这个局面,宋明礼已经是侯府里外,真正的“一把手”。 她是侯府正头夫人,没人能压在她头上。 孙氏待她和她儿子都不好,她还会给孙氏过生辰?送生辰礼物? “你去打听打听,看她有没有什么准备!” 孙氏对赵嬷嬷道,“她要是没有准备,我得想法儿提醒她!不能叫她忘了!” 赵嬷嬷:“……” 您怎么净想美事儿呢! 但赵嬷嬷什么都没说,她颔首退了出来。 孙氏大势已去,赵嬷嬷心思也动摇了。 虽然她是孙氏的陪嫁,但孙氏如今昏招频出。 她得给自己另谋出路了呀…… 赵嬷嬷悄摸去打听,没想到,还真叫她打听到令人惊讶的消息。 “宋氏叫针线房赶制华服,那衣服的款式,料子都是极好的!京都罕有!” “据说,针线房的绣娘,一看到那料子,眼睛都亮了,说这么好的料子,她们肯定要铆足了力气,做出最好的衣裳!” 孙氏一听,兴奋不已,“是给我准备的生辰礼?” “针线房那么着急赶制,眼下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也就离您的生辰最近了。”赵嬷嬷猜测道。 她如今比孙氏更不受待见。 过去那些小丫鬟,连跟她说话,都到不了跟前。 如今却是瞧见她都懒得搭理,她花了银子才打听到为数不多的事儿。 多问一句,人家都懒得理她。 她倒是偷偷瞧了眼那料子,当真美轮美奂。 光线一照,那锦布之上,光泽熠熠,看得她眼睛发直。 “这还像话!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婆母!”孙氏得意哼道,“不过,宋氏是越来越小气了!” “去年还是头面呢!今年竟只有衣裳?!” 赵嬷嬷小声道,“侯府外头欠了那么多印子钱,她不得想法儿还钱吗?这手头紧,自然就……” “哼!”孙氏哼道,“她若不把那么多嫁妆银子,给了太华公主,说什么跟着公主做生意!侯府的印子钱至于还不上吗!” 赵嬷嬷闻言,闭嘴不敢再劝。 但宋明礼这边,却收到了太华公主的请柬。 太华公主说,温泉今冬便可营业。 但云中山却已经为她带来盈利,她要分红给宋明礼和童婉玉,叫她们到公主府一聚。 宋明礼连忙回信婉拒。 “承蒙公主邀请,但我如今在孝期,不敢参与宴乐之事,云云。” 太华公主收到她婉拒的消息,非但没生气,甚至直接派了娄女官来。 “公主说了,没有声乐舞蹈,就是为了分红的一次小聚,知道你在孝期。准你素服前往。” 娄女官来到侯府,笑眯眯地看着宋明礼。 “你跟侯府那些人的事儿,公主都有所耳闻。公主对你赞誉有加,说你,没有丢了女子的脸!” “女人就当如此,即便嫁了人,也该自己立起来!公主最是看不上那些软弱哀怨的妇人!” 宋明礼连忙拜谢,“多谢公主厚爱,既然公主有此特赦,明礼定当前往。” “那便好,记得到时候带上小侯爷!我家小公子,可想他了!”娄女官笑着拱了拱手。 宋明礼送娄女官离开之后,就遣人去问针线房。 能不能在她去公主府赴宴之前,把齐栩的衣裳,给赶制出来。 若是齐栩愿意,她想带着齐栩一起去。 第159章 我是你娘亲的妹妹,宋二小姐 以齐栩的眼光,和他设计衣裳的天赋—— 若是能叫他给太华公主,设计一两套用新蜀锦订做的衣裳。 新蜀锦定能在世家贵妇中间,一炮而红! 针线房听说宋明礼催问衣裳的事儿,得知这衣裳似乎对主子来说,还挺重要? 她们顿时干活儿的心劲儿更足了! 不怕任务重,就怕主子看不到她们的价值! 重要好啊!事情越重要,就越能凸显她们的价值不是?! 针线房的管事,突发奇想,竟然自发“创造了”三班倒制度。 她把绣娘编排成三班,昼夜赶工。 并且挂了板子,记录展示每一班的工作进程,好叫下一班绣娘受到刺激和激励,形成一种竞争氛围。 结果,她们不但在宋明礼要求的时间之前完成了衣裳赶制。 甚至连绣工,剪裁,缝制工艺,比以前工时长的时候,做得更好! “绝了!咱们这是被激发了潜能了吗?”绣娘们自己都惊叹不已。 衣裳先送到宋明礼这儿。 宋明礼看了,十分满意,“他的设计好,绣娘们做的也好,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咱们府上绣娘的手艺这么好!” “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好了,质量更是超乎预期。” 宋明礼叫紫苏拿出十两银子,去犒赏针线房。 做领导的,要赏罚分明,才能叫底下人更有干劲儿嘛! 针线房管事,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一两银子,这一次赶工,就是十两的打赏。 虽然还要跟底下人分,但也叫整个针线房欢呼雀跃了一阵子! “还是夫人当家好啊!咱们这工钱拿得都比以前多了!” “赏赐给的真痛快!以前赶工,只有挨骂的份儿,把人催得冒烟了,一句不提赏赐的事儿!” “好像你累死都是活该!根本不把咱们当人看!” 绣娘们拿了赏赐,对着头,嘀嘀咕咕地议论。 宋明礼很喜欢那套偏女性化的着装。 她想象着齐栩穿着那套衣裳,再稍微化个妆……会是何等惊艳地模样? 但他没想到,衣裳给齐栩送去,齐栩却又来找她了。 “怎么?是衣裳不合身吗?可以叫绣娘改。” 宋明礼见他正穿着刚做好的那套男装,但他身后的丫鬟,还带着另一套衣裳。 齐栩不爱说话,他对宋明礼见礼之后,便张开手臂,在宋明礼面前,缓缓转了一圈,叫她看自己的衣裳。 宋明礼只觉得,他比上次见面,更加光鲜照人! 也不知是南星给他调养的好,还是人靠衣装。 这蜀锦,这款式,更衬得他出尘,如仙如画。 “合身,太合身了!极好看呢!”宋明礼夸赞道。 她回头看紫苏和别个丫鬟,这几个丫头不是挺喜欢说话的嘛? 怎么不附和她两句? 这么一看,才发现,丫鬟们竟全都看呆了! 一个个眼睛发直,一副傻样! “这套,是给表姐设计的。”齐栩说话间,紧张地脸色微红,“请表姐试试。” 要说一个人好看,就是什么时候都好看呢! 齐栩面庞发红时,更是美得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如果旁人比自己好看一点儿,人之本性,容易产生攀比心。 但若美得太多,那便一点儿攀比心也没有了,就只剩下赞叹。 齐栩的美,就是让人没有攀比,只有赞叹的美。 “原来是给我的?”宋明礼惊喜,“既是你的心意,那我一定要试试。” 宋明礼叫紫苏陪她去试衣裳,叫了两遍这丫头才反应过来。 “墨兰还笑我花痴,实在该叫她看表少爷!” “表少爷就像画儿里走出来的谪仙,这模样,谁看了不迷糊!” 紫苏伺候着宋明礼更衣时,小声嘀咕。 待她给宋明礼穿戴好,不由一愣,继而眼底生光。 “哇!小姐!您也太、太、太美了?” “您才是画儿里走出来的谪仙呢!是仙女下凡了呀!” 宋明礼斜睨她一眼,“别吹,吹上天也没有赏钱。” “嗐!奴婢是真心的!您不信,您照镜子啊!”紫苏立刻为她调整镜子。 月白色的蜀锦,光泽柔和,小面积绣地玉兰花高贵清雅。 配上她的玉兰花白玉簪,整个人既清冷又高贵,且正符合她服丧期间,不能穿得太鲜艳,太喜庆的规矩。 宋明礼看着镜中的人儿,连自己都忍不住心生爱怜。 “真好看啊……”前世怎么那么傻,不晓得好好爱自己,生生被人利用磋磨致死呢? 所以这皮囊,是用前世的智商换的? 紫苏眼睛一亮,“不如明日去公主府的宴席,就穿这套?既符合规矩,又令人惊艳!” 宋明礼微微一笑,她也是这么想的呢! 正好给自家铺子里的布料,做个宣传! 这齐家兄弟俩,都是她的宝藏啊! 宋明礼穿着这套新装出来。 齐栩抬眼向她看过来,瞧见她莲步轻移,端庄清贵的模样,他面上一亮,似乎又有了什么灵感。 他连忙走到一旁桌边,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勾画着。 “明日公主府有个小宴席,没有几个人,也都是好相处的人,”宋明礼缓缓说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齐栩闻言抬起头来,“……方便吗?” “我方便,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宋明礼不想勉强他,毕竟他看起来,很不喜欢社交的样子。 齐栩想了想,微微点头,“好。” 他答应得太爽快了,叫宋明礼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那我先谢谢你。”毕竟,她想用齐栩的颜值,与他这谪仙般的气质,给自家丝绸铺子做宣传来着。 “若是你觉得不习惯,或是不舒服,赶紧告诉我,不必有顾忌。” 齐栩微微一笑,“好。” “表姐……真好看。” 哎呀!被美人儿夸好看,真叫人开心呀! 宋明礼美得冒泡儿,这弟弟真可爱! 次日,景佑休沐。 太华公主,不知是不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杨谦,故意算准了景佑休沐的日子,请宋明礼前往。 宋明礼在孝期,所以她的衣着打扮,一切从简。 齐栩设计的衣裳,正好把遗世孤立,清冷高贵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 多一笔则嫌累赘,少一笔则嫌简陋。 一根白玉兰簪子,挽住一头青丝,这画儿中走出的仙女款款而来。 连景佑都看呆了,“你是娘亲吗?” 宋明礼好笑,“不是,我是你娘亲的妹妹,宋二小姐。” 景佑还真装模作样地朝她拱手,“见过小姨,小姨真美!” “是吗?那我美,还是你娘亲美?”宋明礼眨眨眼,看着景佑。 第160章 你什么东西,也配拉他的手! 景佑拉着宋明礼的手,高兴地蹦蹦跳跳。 “娘亲美在温婉大方,小姨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宋明礼摇头失笑,这小屁孩儿,哪儿学的油嘴滑舌?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她身后的丫鬟们已经笑作一团,“小侯爷真厉害,真是哪边儿都不得罪呀!” “小侯爷说的对,咱们小姐可不是温婉大方,又令人目眩神迷嘛!” 宋明礼无奈摇头,她是目眩神迷了,她被儿子哄得目眩神迷。 谁知见到齐栩,景佑这小子,竟然立刻“背叛”了“小姨”。 “你就是紫苏说的,那位如谪仙下凡的小舅舅吗?”景佑步子一晃,旋风一般站在齐栩面前,仰脸儿看着这位谪仙。 “诶……” 宋明礼没拉住儿子,景佑如今活泼得很,且在王家崔家上学,让他越发胆大。 他别再吓坏了这个羞涩内敛的少年人。 齐栩歪着头看着景佑,“对,我叫齐栩……是、小舅舅。” 他似乎对这个新奇的称呼,很有兴趣。 “娘亲,我要和小舅舅坐一辆马车,”他眼睛亮亮地看着齐栩,“可以吗?” 齐栩脸庞微微发红,眼底却是欢喜的。 齐栩不善表达,他只微微点头,“好。” 景佑可不会害羞,他立刻拉住齐栩的手,“走走走,小舅舅,未免穿帮,咱们得赶紧相互了解一下。” 齐栩似乎笑了一下…… 他笑了吗?笑了的? 只觉得他整个脸庞都亮了一下。 “好。”他顺从地跟着景佑。 宋明礼这边前往太华公主府赴宴。 孙氏得知她不在府上,终于敢出自己的院子活动了。 赵嬷嬷以为,她要去看长海少爷。 听说长海少爷最近睡不好,夜里总是做噩梦。 可没想到,孙氏一出来,竟是直奔针线房。 “您这是去哪儿啊?” “我去看看我的生辰礼物,做得怎么样了!”孙氏急迫道。 赵嬷嬷赶紧劝阻,“您不能去看啊!” “针线房如今都是归附宋氏的人,您一去,宋氏不就知道了吗?” “您这么着急宋氏的礼物,还怎么摆婆婆的谱,怎么拿捏宋氏啊!您不被她拿捏了吗?” 孙氏脚步一顿,狐疑看着赵嬷嬷。 “唔……你说的有理,不能叫她知道我惦记她的礼呢。” “一季五十两,连个像样的衣裳,都做不来!她可不是拿捏我呢嘛!” 孙氏哼了一声,这次转道去看顾长海。 “我等着她亲自送到我面前!左右也没两天了!” …… 太华公主府。 太华公主跟她亲弟弟靖王殿下,正坐在花厅里说话。 “她快来了,你还不走?现在不怕吓到她了?”太华公主调侃楚宴辰。 楚宴辰哼了一声,“那是我过去对她有误解!她还胆小?再没比她胆大的人了!” 她竟敢当面说,希望他“真不行”! 虽然她紧跟着就找补了! 但她又紧跟着拒绝嫁给他! 呵!京都想嫁他的女子从正南门排到正北门!她还不愿嫁? 这是胆小之人,敢说的话? “禀公主,宋氏到了,正往这边来。”公主府的下人,在厅堂外禀道。 楚宴辰抬眼向外看去。 这会儿院子里只站着童婉玉和她的婢女。 童婉玉也受邀前来,她等着和宋明礼一起去向公主见礼。 童婉玉先瞧见宋明礼——和她身后的齐栩。 这女子,一看见齐栩,立刻暴露了她色女的本性。 她眼睛发直,眼底发亮,盯着齐栩,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楚宴辰透过敞开的门窗,却是瞧见了走在前头的宋明礼。 嗯?今日的她,好像很不一样? 简单的衣着打扮,却偏偏有种精致地美感。 她肌肤胜雪,青丝如绸缎,在阳光之下,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泽,叫人望之……怦然心动。 莫不是……她知道自己也在阿姐府上,所以才如此打扮? 楚宴辰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童婉玉在外头小声嘀咕,“这么好看的男人!宋姐姐哪里找的!我也好想要这么好看的面首啊!啊啊啊!嫁什么人,女人就该赚一堆钱,养一群漂亮的面首啊!宋姐姐如今真是人生赢家!实现了我梦寐以求的人生理想啊!” 楚宴辰六觉敏于常人。 童婉玉的小声嘀咕,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 男人?面首?哪里? 楚宴辰这才仔细看去,只见宋明礼身后,还真跟着一个年轻清隽的男子。 他定睛朝那男子看去……这么一看,不由呼吸都屏住了! 原来!原来宋明礼喜欢这款的? 童婉玉迎上宋明礼,挽着她的胳膊,快走了几步。 “宋姐姐,你不够意思!这样的好事儿!你怎么不带着我呀!”童婉玉朝后头看了一眼,咕咚,咽了口口水。 嗯? 宋明礼眨眨眼,什么好事儿不带她? 来不及细说,几人已经到了厅堂外头。 太华公主看向楚宴辰,“都是女客,你不回避一下?” “呵,又没外人,本王回避什么?”楚宴辰语气不善。 宋明礼敢带个面首过来!他还要回避? 他回避个屁! 不是,这女人怎么想的?她带面首,也不背着点儿景佑? 楚宴辰正暗自不爽,忽然见,那“面首”似乎有点紧张,竟主动去握景佑的手! 那是老子的儿子! 你什么东西,也配拉他的手! 楚宴辰正欲拍案而起,却见景佑非但不躲,还主动拉住男子的手,冲他眨了眨眼睛,安慰他,不用紧张。 放开本王儿子的手! 本王还没大庭广众之下,牵他的手呢! 楚宴辰不管不顾,豁然起身,身形一闪,便到了景佑和齐栩面前。 宋明礼和童婉玉刚进厅堂,正欲见礼。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楚宴辰二话不说,劈手去夺景佑的手。 景佑却身子一错,挡在齐栩前头。 “参见靖王殿下!这是我小舅舅,他第一次来到如此高门府邸,心下紧张,若有失态,还请王爷公主见谅!” 景佑沉着镇定,吐字清晰。 楚宴辰这才从出离愤怒与嫉妒当中,回过神来。 嗯,小舅舅? 他真是被童家那丫头带沟里了! 宋明礼向来知进退,她怎么可能带面首来公主府呢! 真是关心则乱。 楚宴辰不满地瞪了眼童婉玉。 童婉玉:“……”莫名觉得,脖子一凉。 不是,她没得罪靖王殿下? 那要剐了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第161章 责问 宋明礼这才来得及向公主见礼,并解释带表弟来见见世面,唐突了云云。 太华公主倒是一点儿不介意。 美男子呀!谁不爱看呢! 她非但不介意,还命人给齐栩加了个座儿,啧啧,真养眼啊! 宋明礼的运气就是好,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没叫她遇上呢? 人都到齐了,太华公主开门见山,说了云中山发现金矿的事儿。 前头挖掘提炼的金子,她都悄悄孝敬了父皇的私库,以及给姑母送礼,这才把金矿保留下来。 接着再发掘这些,她才给宋明礼和童婉玉分红。 太华公主得大头儿,宋明礼得了两成,童婉玉也有一成利。 童婉玉听说有金矿的时候,下巴差点掉在地上,“金、金、金……金矿啊?” 看她那副呆傻的样子,太华公主乐不可支。 “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宋姐姐,是她梦到的,本宫才找人勘测。” 童婉玉立刻点头如捣蒜。 “姐,你说带我赚钱,果然没骗我!” “你还梦到了什么?要不你也帮我梦梦?” 童婉玉垂涎地扫了眼旁边的齐栩…… 帮她梦梦,哪儿还能找到这样的美男子,她也去泡一个呀! 现在金矿都有了!就差美男了! 正事儿说完。 太华公主也将分利交给宋明礼她们两个,众人便往园子里去。 宋明礼偷偷看了看,嚯!第一次分利,就有两万两之多! 发了发了! 果然,赶走顾青山,独占侯府,她和儿子的生活会越来越富足,日子越来越潇洒呀! 宋明礼在孝期,小聚尚可,鼓乐笙歌却不行。 太华公主照顾她,在园子里设了冷盘和素菜,众人以茶代酒,玩行酒令,做打油诗,倒也有几分趣味。 原本楚宴辰不喜欢这等磨磨唧唧的玩意儿。 但今日,他似乎颇有兴致,竟然还不走! 他还跟着来了园子! 太华公主偷偷瞪他,“你没看,你不走,大家都放不开吗?看着你就拘谨。” “她弟弟都没走,你赶你弟弟走干什么?”楚宴辰抬着下巴道,他就不走! 拘谨?拘谨好啊! 他才发现,女人们也很会玩儿!她们玩儿开了,不比男人逊色! 他得盯着点儿,别叫她们带坏了他的宝贝徒弟! 众人在园子里坐定,刚开始玩儿行酒令。 远处便有一道严厉的视线,扫了过来。 惠和长公主盯着园子里的年轻人,目光落在了那明艳照人的宋明礼身上。 这蜀锦太美,阳光下,更是将它细腻柔滑的美感,彰显的淋漓尽致。 她一举一动,犹如有光,随她的动作流转。 “那女子是谁?”惠和长公主问道。 她身边女官立即去打听,不一会儿,回来禀报,“长宁侯府小侯爷的母亲,宋氏。” “她在孝期?”惠和长公主瞧见她身上戴了朵绢丝小白花。 “正是,老侯爷过世近两个月了。”女官道。 “哼,长辈过世不足两月,就来公主府参与宴饮!实在不孝!”惠和长公主冷声道,“把她赶走,把太华给我叫过来!太不像话了!” “是!”女官领命,正欲退走。 惠和长公主却又改了主意,“等等,你把她叫过来,我亲自问问她!” 女官来唤宋明礼。 楚宴辰回头看去,看到惠和长公主那冷峻严厉的神色,他不由神情一紧,暗暗为宋明礼担心。 “姑母怎么也在你府上?”他问太华公主。 太华公主神色纳闷,“许是刚来,我也不知……下人竟不知通传,真是笨死了。” 楚宴辰和太华公主也连忙起身,先一步去向惠和长公主见礼。 “姑母!” “姑母今日怎么也来了?” 两人上前行礼。 惠和长公主盯着宋明礼的一身打扮。 她月白色的衣裳,阳光下光泽熠熠,但颜色并不鲜艳,还真谈不上越矩。 她通身的首饰,甚至不超过三件。 她皮肤白皙通透,甚至未施粉黛。 惠和长公主本来要从头到脚斥责她一番……但见她打扮规规矩矩,一时竟有些语塞。 “你……你在孝期,怎么还参与宴饮作乐?”惠和长公主语气严厉。 楚宴辰见姑母向宋明礼发难。 他立刻解释,“姑母误会了,我们既无酒,也无乐,何来宴饮作乐?” 惠和长公主凉凉看他一眼,“你闭嘴。” 楚宴辰敬重惠和长公主,但并不怕她。 见姑母瞪他,他也不知收敛。 他继续道,“真的!我们喝的是茶,连个乐师舞姬都没请,不过做几个对子,赋几首酸诗,还是缅怀故人的诗!没有饮酒作乐!” 惠和长公主见他提及“故人”,脸上却丝毫没有悲伤之色。 惠和长公主越发显得不悦。 但这份不悦,她没有向楚宴辰发作,却迁怒到了宋明礼身上。 她冷眼瞪向宋明礼……却在目光扫过宋明礼身后的少年人身上时,微微顿住了。 齐栩低着头,似乎正神游天外。 其他人都因为惠和长公主的发难,而略显紧张局促。 但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被周遭的气氛所影响。 宋明礼蹲着身子……就挺累的。 但惠和长公主不说叫她起来,她也不能起来。 就连太华公主和靖王,替她说好话,惠和长公主似乎都并不打算放过她。 这就怪了? 前世,她在寺庙里遇见过惠和长公主,偶然有幸,同行过几次。 她一直觉得惠和长公主是位慈眉善目,待人亲和的长辈尊者。 一点儿不因为自己是皇帝的长姐,而盛气凌人。 怎么这辈子,自己也没得罪她,她偏偏要来找茬呢? 宋明礼偷偷瞟了眼惠和长公主,却见她正盯着自己身后的齐栩……看得出了神。 宋明礼微微回眸,瞟了眼齐栩……难道是这少年太过明艳,让已经不再年轻的惠和长公主的心态,都年轻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 宋明礼忽然想起,前世听过关于惠和长公主的一件秘密往事。 惠和长公主的儿子没了的时候,也就是齐栩现在这般年纪? 一瞬间,宋明礼仿佛想通了所有的关键—— 为何惠和长公主对“缅怀故人”这件事,如此计较。 为何她见自己带着白花宴饮,如此生气。 为何她看着齐栩,不由出神。 似乎都串联起来了。 惠和长公主怕是思念自己已故的儿子了! “启禀长公主,逝者已逝,逝者在天有灵,定也希望看到活着的人,能够开心地活下去。” “臣妇不会忘记已故之人,但会带着对逝者的回忆,向前看,向前走。” “臣妇不想打扮的仓促潦倒,自己狼狈,也叫看见的人,心生怜悯。” “所以臣妇做此打扮,参与正常的生活。让在天上的人看见安心,也叫周围的亲朋安心,不必过度可怜我。” 楚宴辰和太华公主,没想到,她这么敢说。 两人暗暗吸气,看向宋明礼。 楚宴辰还频频对她使眼色,叫她少说两句。 姑母不喜欢巧言善辩之人! 惠和长公主闻言,果然将落在齐栩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又重新落在宋明礼身上。 “呵,”她冷笑一声,“这么说来,你还是故意打扮成这样,故意出现在这儿了?” “回长公主,是的!但臣妇没想到,会遇见长公主。” 宋明礼颔首道,“这如何不是天意呢?许是在这份天意里,有已故之人,美好的祝愿!” 惠和公主正欲责骂,但听闻她最后一句话,猛地怔住。 已故之人……美好的祝愿。 已故之人是否知道,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走不出内心的伤痛? 第162章 两全其美不是? 惠和长公主很清楚…… 她虔诚拜佛,常去寺庙烧香,皆是因为她心中难安,常受煎熬。 宋明礼察言观色。 看到惠和长公主的脸色,哀伤渐渐多于愤怒,她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人的衣着打扮,也能改变人的心情状态。”宋明礼再接再厉道,“我这个表弟,颇有几分天赋。” “不知可否叫他给长公主设计几套服饰搭配,或许人的心境,就不一样了呢?” 设计服饰搭配,只是个借口。 虽然宋明礼确实觉得,齐栩有这方面的天赋。 但真正的目的是,让惠和长公主有理由跟齐栩相处。 若不找个合适的理由——一个地位尊崇的女人,跟一个相貌明艳的少年,很容易被人误会成“那种”关系。 这对惠和长公主来说,也许无所谓,但对齐栩的名声,终究不好。 宋明礼此言一出,其他人却是吓了一跳。 特别是楚宴辰,他愕然看着宋明礼——她疯了不成! 姑母正在责骂她呢?她听不出来? 还引荐齐栩给姑母设计服饰?这是服饰上的事儿吗? 太华公主也抽了抽嘴角,“姑母别生气,她……她没见过您,第一次见,难免紧张,人一紧张,就容易胡言乱语。” “明礼,这没你的事儿了!快快退下!” 宋明礼颔首退走。 “等等!”惠和长公主却盯着她,也盯着齐栩,“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叫他试试。” 嗯? 嗯嗯?? 楚宴辰和太华公主,都莫名其妙看向姑母。 怎……怎么滴? 怎么就扯到设计服饰上了? 责问的事儿,这就翻篇儿了? 不是……你们什么属相的,思维这么跳跃的吗? 被点的齐栩,也愣了愣,莫名看向惠和长公主,又看向宋明礼。 他以眼神询问宋明礼:说他呢?叫他试试什么? 宋明礼压低声音,对齐栩道,“长公主觉得,你给我设计的衣裳很好看,问你,能不能也给她设计几套,适合她年龄、身份,能叫她看起来更容光焕发的衣裳及配饰?” 宋明礼也有点儿忐忑了……她真担心齐栩会一口回绝。 这孩子看起来,不但寡言,甚至还有点儿孤僻不合群。 万一他不畏权贵,甩袖子不干……她也没法儿强摁头不是? 唉,她本来穿着这件极好看,又出挑的衣裳,并且带上了齐栩一起来,就是想引起太华公主注意。 顺便推广下齐良订下的新蜀锦呢。 万一推广不成,反倒得罪了惠和长公主,她就亏大发了! “行,我试试!” 齐栩答应,然后就直直地盯着惠和长公主看了一阵子。 这般直视尊者,视为不敬。 惠和长公主身后的女官,面色不悦正欲呵斥。 惠和长公主却摆手制止,激动的嘴唇轻颤,“不为难?” 啧啧,真是偏心。 宋明礼暗自吐槽,刚才责问自己的时候,她可没这么“和善好说话”。 齐栩这般不敬直视,她还体贴地问,“不为难”。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有了,我有想法了。”齐栩眼底生光,“表姐,我要纸笔。” 宋明礼还没回应。 惠和长公主就道,“赶紧,赶紧给他准备!” 太华公主:“……” 不是……您刚刚发难时候的态度呢? 怎么姑母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少年美男,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太华公主一边惊叹,一边叫人准备。 公主府的下人,很快在园子里准备了画架和笔墨纸张。 众人请惠和长公主落座,长公主一点儿没推辞。 好像,她本就是受邀前来的一样。 楚宴辰跟太华公主,交换了一下视线。 他暗戳戳问太华公主,“姑母这是哪一出?她是怪你宴饮没请她?” 太华公主摇摇头,目光落在惠和长公主身上。 “你瞧姑母盯着那少年的灼热眼神……” “你是说……不会?姑母都六十岁了!”楚宴辰惊叹。 太华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可没这么说!你别瞎猜,还按到我头上!” “那你刚才说……” 太华公主不想跟这个弟弟多说。 她提步远离楚宴辰,却是来到齐栩的身后。 她的目光落在齐栩的画架上。 这么一看,她不由惊叹,“这衣裳太好看了!看草图,都觉得精美,若是能照着草图做出来,定更加好看呢!” 惠和长公主不悦地看向太华公主。 “一惊一乍做什么!别打扰了他设计!” 太华公主:“……?” 姑母竟为了齐栩,斥责她这个亲侄女? 但看齐栩,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根本没察觉太华公主在他身后观看惊叹。 他这会儿,灵感喷涌,一张设计图似乎完全不能满足他的设计欲望。 他把画好的设计图放在一旁,盯着惠和长公主看了一会儿,立马又提笔设计。 惠和长公主在他“不敬目光”注视之下,一点儿没生气,反而表情越来越和蔼。 宋明礼看着惠和长公主的神态,轻轻感慨,“少年人能有这般专注的精神,真是难得。” “是啊,是啊!”惠和长公主似乎没察觉,说话的是谁,她连连点头赞同。 “特别是,周围都是位高权重、尊贵无比之人,他却一心只在自己的事情上,这般宠辱不惊的品性,更是难得。”宋明礼轻声道。 “是啊!正是啊!好,甚好!”惠和长公主更加赞同。 楚宴辰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姑母跟中蛊了一样! 中了一种叫“齐栩”的蛊。 他不动声色地将宋明礼拉到一旁。 “你在搞什么花样!”楚宴辰沉声问她。 “嘘——”宋明礼对他比手势,“一个专心设计,一个专心看人,两全其美不是?” “什么两全其美,姑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别想那乱七八糟的!”楚宴辰皱眉道。 宋明礼鄙夷地挑眉看他,“靖王爷!是谁在想乱七八糟的?!” “你自己思想龌龊,别把其他人想得跟你一样!” 什么?! 宋明礼说什么? 她说自己思想“龌龊”?! 他若是龌龊,就不会等到现在——在查清真相以前,对她和景佑,从未有过分举动! 他承认,他午夜梦回,梦里看到她这张明艳动人的脸,是会有反应…… 但他面对她的时候,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 他如此克制,她竟然说自己“龌龊”!!! 楚宴辰生气了。 他抓住宋明礼的胳膊,虎口如钳,带着她纵身一跃,远离园子里那群人,竟是跃到了一处假山后头。 宋明礼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子! 园子里那么多人!他竟然敢! “靖王!你干什么……唔……” 第163章 你们兄弟俩,都是我的福星! 楚宴辰将宋明礼抵在假山上,低头攫取她的呼吸…… 她的唇瓣好软,她呼吸急促而香甜…… 跟梦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比梦里的味道,美妙多了。 “嘶……” 疼! 她可比梦里凶多了! 她此时正双目喷火地瞪着他。 她猛地在他大脚趾上,狠狠踩了一脚! “登徒子!混蛋!”她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楚宴辰有硬气功护体,但又怕她太疼,索性卸了气,任凭她打。 他又不怕疼,让她打几下又能怎样。 “上次的提议,本王是认真地。”楚宴辰似笑非笑,看着她道。 宋明礼美眸怒视他,狠狠吐出两个字,“有病!” 她趁他略微放松,立刻从他臂弯下钻了出去,拔腿就往宴席上跑。 楚宴辰望着她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被她咬破的嘴唇。 太凶了。 他嘴唇破了,见了血,这样肯定没法儿回宴席上去了。 宋明礼那月白色的身影,已经转了个弯,看不见了。 但楚宴辰的目光,仍定定落在远处。 他从小到大,什么想要的东西,没得到过? 但凡他惦记的,他必要得到! 楚宴辰转身离开公主府。 宋明礼回到宴席上,恰瞧见景佑一边跟杨谦说话,一边不安地左顾右盼。 直到看见她,景佑才舒了口气,神色放松。 宋明礼悄悄回到他身边,“有人发现我离开了吗?” 景佑摇摇头,“她们都被小舅舅迷住了!” 宋明礼抬头看去,只见这会儿太华公主正站在那儿,前后左右地展示自己的身材气质,她又款款落座,任凭齐栩观察打量。 而一旁,惠和长公主正拿着好几页设计好的草稿图,满脸喜色,不住点头。 她身后还站着垂涎不已的童婉玉。 “真好看哎,太好看了!” “等给太华公主设计完,能不能让臣女也沾沾光……” “不能!”惠和长公主不假辞色,断然替齐栩拒绝。 童婉玉:“……!!!” 为什么啊?她这么不受待见吗? “他画了那么多图不累啊?” “小小姑娘家,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人呢?!” 惠和长公主斜睨她一眼。 童婉玉:“……” 好,只有她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景佑解释道,“小舅舅似乎很喜欢设计。” “他不但给长公主设计了衣裳,还画了好多种首饰的设计图。” “长公主特别喜欢,夸赞了许久呢!” “但小舅舅对夸赞毫无反应,若不是丫鬟提醒,他连谢恩都不知道。” “但是娘亲你看,他在设计的时候,专注投入,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宋明礼顺着景佑的视线看去。 嗬,可不是嘛!齐栩坐在那儿,根本不管周围人在说什么,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是怎样。 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画笔和笔下的草稿。 蜀锦本就有光泽,但他此时,整个人因投入而熠熠生辉。 他眼底的光芒,脸上的光芒,更胜过衣服的华光。 “娘亲刚才去哪儿了?”景佑突然问道。 宋明礼脸庞微微发烫,“去……净房了。” “我怎么觉得娘亲有些烦躁不安?” 景佑这孩子,太过敏锐机警。 宋明礼脸上越发烫得厉害,“被蚊子叮了一口!” 哼,特别大的一只蚊子呢! “公主府的净房,还有蚊子呀?”景佑诧异道。 宋明礼:“……” 幸好杨谦没偷听母子俩的对话。 不然她这谎,就撒得太尴尬了。 “宋氏!”长公主身边女官,突然唤她。 宋明礼如蒙大释,赶紧上前……被自己的儿子问起话来,她怎么这么紧张呢。 惠和长公主看着她的衣裳,又看坐在那里,心无旁骛的齐栩。 “你们衣裳的料子,看着不像京都现流行的丝绸。” 宋明礼心下一喜,嘿,机会这不就来了! “回长公主,这是一种新的料子,是蜀锦的最新工艺……”宋明礼将齐良跟她介绍的词儿,都拽了一遍。 惠和长公主立即叫女官记下了宋明礼说的那家铺子。 “现在就命人去买,叫他们送到府上。” 童婉玉在一旁听得心头热乎,太华公主刚才给她的分利,正在她兜里揣着呢。 “宋姐姐,我也要订些这蜀锦料子,有适合我的颜色吗?” 太华公主听见她们说话,也起身走过来。 “这料子确实好,低调又华丽!”太华公主瞟了一眼齐栩为她设计的衣裳草图。 “非用这料子,怕是做不出这等惊艳的效果!快去,为本宫也采买这料子来!” 太华公主吩咐娄女官道。 宋明礼暗暗偷笑,惠和长公主和太华公主采买,那都是大手笔。 更重要的是,这两位都是京都极其尊贵的女人。 是两个年龄阶段、地位拔尖的女人。 也可以说,她们就是自己年龄阶段中,贵妇们效仿的风向标。 她们两个倘若都穿了新蜀锦料子的衣裳……不出一个月,齐良订购的那些货,怕是都不够卖呢! 但这,似乎还不是她今日最大的收获。 宋明礼的目光,再次落在齐栩身上。 齐栩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那儿专注地勾画着他的草稿。 他时而淡然自若,时而欣喜若狂……全然不在乎周遭。 他跟之前那个孤僻、羞涩、拘谨的年轻男子,判若两人。 齐良不是一直担心他这弟弟吗? 他现在可完全看不出先前“病弱”的模样。 也许一个人的天赋,同样是他的救赎。 让他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遨游,他有了精气神儿,身体自然也会更加健康? 人的精神和身体,本就是相互影响的关系。 有个念头,在宋明礼的心中,逐渐勾勒成型。 离开公主府时,齐栩很高兴。 他神采奕奕,面色红润,虽有疲态,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很放松。 “谢谢表姐带我来……我,很喜欢。” 临上马车时,齐栩小声对宋明礼道。 “我还得谢谢你呢。”宋明礼冲他点头,“你们兄弟俩,都是我的福星!” 齐栩脸庞发亮,本就惊艳地脸,此时看来更是绝色。 宋明礼告诉车夫,送齐栩和景佑先回侯府,她有别的事,要去街上逛逛。 “小姐要买什么东西吗?”紫苏问宋明礼。 宋明礼点头,“嗯,我想买个铺子。” 紫苏闻言瞪大眼睛…… 她说买个东西,没想到小姐说的是“铺子”——这么大的东西呀! 太华公主给的红利,在兜里是一刻也揣不住,是? 第164章 今儿周爷请客 宋明礼迎着紫苏惊讶的目光,微微一笑。 “我想为齐栩买个铺子,让他可以全心投入设计。” 紫苏赞同地点头,“您是要买成衣铺子吗?” “咱不是有丝绸铺子,顺带卖成衣不也行吗?” 何必专门再买个铺子呢? 宋明礼却摇了摇头,“不买成衣铺子,我想开个银楼。” “什、什么?”紫苏大吃一惊。 看来,她还是小看小姐了。 她还以为,是太华公主刚给的两万两,在兜里揣着烫手呢! 现在看来,呵,那两万两恐怕根本就不够! “世家贵族,在外买成衣的是极少数。而且衣服嘛,没有什么珍藏价值。” 宋明礼缓缓说道,“齐栩那精湛的设计,若是全用在衣服上,可惜了。” “但首饰就不同了,经典的首饰,不但可以戴上数年,甚至可以作为传家之宝,留给后代。” “齐栩的设计,用在首饰之上,才不浪费。” 紫苏嘴角抽了抽。 她心里赞同小姐的话,但又觉得小姐这花钱投资的手笔也太大了! 银楼若要开起来,投资可谓巨大。 听小姐的意思,银楼的首饰,要走高端路线。 客户定位是有钱有身份的贵胄。 那么首先,铺子就要选在位置极好,地价极高的东街或是朱雀街。 若要开一个大铺子,除了设计要好,手艺好的匠人,更是必不可少。 投入其中的金银也得足量……哦,对了,金子倒是有现成的,还能继续跟太华公主合作呢! 小姐和太华公主买下的云中山,不是发现金矿了么! 紫苏正在掰着指头算前期投入。 宋明礼却忽然道,“停车!” “紫苏你瞧,这不瞌睡就有枕头吗?” 重生归来,她的运气真是好到爆棚了。 宋明礼看着街上的一家铺子,笑得眉眼弯弯。 紫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瞧见一家两层的精致小楼,外头挂着“铺子转让出售”的牌子。 “咦,宝庆银楼可是老字号了,怎么忽然要不干了?”紫苏惊讶道。 宝庆银楼在京都,少说也有三十个年头了。 是老牌的银楼,有许多稳定的客户。 “下去看看。”宋明礼正打算下车去询问。 却见一个故人,从银楼的二楼下来。 紫苏也一下子认出对方,“咦,那不是小桃红吗?她来买首饰啊?” 宋明礼没想到在这儿遇上小桃红。 上次小桃红帮她演了一出戏,效果奇好,把苏怡送进了顾家。 她还没当面谢过小桃红。 既然在这儿遇见了,宋明礼打算去打个招呼。 宋明礼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一行人拦住了小桃红的去路。 “小桃红,爷几次请你喝茶,你都不给面子,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周辉伸手拦住小桃红,摸着下巴,笑容油腻。 他伸手要搭在小桃红的肩膀上。 小桃红迅速躲开,福身道,“多谢周爷抬举,奴家不过一个唱戏的,当不得周爷这么大面子。” “呵,爷要请你喝茶,你来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周辉眼中满是垂涎,“今儿没你的戏,你也不必着急回去。好好陪爷喝个茶!” 周辉伸手摸小桃红白皙细腻的脸颊。 小桃红又退一步,躲开他的手。 她身后的少年,上前一步,挡在小桃红面前,“周爷……” “滚开!有你什么事儿!”周爷反手一巴掌,抽在那少年的脸上。 少年瘦削孱弱,捂着脸踉跄的两步,立刻被周辉的随从给拉到一边。 “小桃红,爷请你喝茶,是给你脸!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周辉哼笑一声,目光在小桃红身上上下游走。 宋明礼在铺子外头,瞧见他那赤裸的眼神,都觉得恶寒恶心。 银楼里的掌柜和客官,却只当没瞧见,竟没一个人上前帮小桃红。 毕竟,小桃红只是个戏子。 周辉却是周家嫡子,更是三皇子的大舅子。 得罪他,就等于得罪了三皇子。 大概没有人,愿意为一个小戏子去得罪三皇子。 宋明礼目光微凝,她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去帮小桃红。 既为了小桃红,也为了……前世的自己。 “小姐!”紫苏一把抓住宋明礼的胳膊。 “别去!” 紫苏紧紧地拽着她,拼命摇头。 宋明礼这才发现,紫苏的脸色,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宋明礼连忙握住紫苏的手。 她这才发现,紫苏的手冷冰冰的,手心里却尽是冷汗。 紫苏微微发抖,呼吸略显急促。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就是很害怕,心里特别不安。” 紫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周围的人,都不敢招惹那人,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咱们也……别惹事了?” 紫苏说完,颇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从良知和感情上,她想帮小桃红。 但心底莫名其妙的恐慌,压过了其他一切。 宋明礼觉得紫苏的状态反常……忽然一个激灵,她想起前世听侯府的下人议论。 “紫苏被侯爷送去给三皇子的幕僚……” 她当时追问侯府下人,紫苏究竟被送给谁。 侯府的下人却不肯说。 如今想来,也许前世,紫苏就是被顾青山送给了周辉。 周辉此人,贪财好色,且丝毫不懂怜香惜玉,被他折磨死的通房妾室,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想到这儿,宋明礼毫不迟疑。 她上前拦住周辉及其随从。 “放开她!” “哟呵?没有英雄救美,今日来了个美人儿救美?”周辉谄笑看着宋明礼。 他笑容轻佻,滑腻腻的,让人很不舒服。 小桃红认出了宋明礼,她焦灼的目光里绽放出希望。 “夫人!是您!” 宋明礼对小桃红点点头。 “这位是我朋友,还请周公子把人放了,免得事情闹到衙门里,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宋明礼冷眼看着周辉。 周辉哈地笑了一声,“你认识我?知道爷是谁?” “周家大公子,三皇子的大舅子。”宋明礼淡淡道。 周辉收敛了笑意,重新打量宋明礼,“知道我是谁,还敢来多管闲事?” 宋明礼也哼笑,“那说明,我不怕。” “呵!好大的口气!”周辉打量宋明礼,又看她身后之人,再看她所乘坐的马车。 宋明礼所带人不多,马车也不豪奢。 比之周辉的马车,她的马车显得很低调。 “既然不怕,那就一起去坐坐。她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那我们大家,就都是朋友了!” “走,今儿周爷请客,请两位美人吃杯酒,你不会不赏脸?” 第165章 早晚会有一战 宋明礼不慌不忙,“今儿个有事儿,改日我请周公子。” 说话间,宋明礼已经走到小桃红面前。 她冷眼一瞪,周辉的人,不由自主放开小桃红的胳膊。 小桃红立刻躲到宋明礼的身后。 宋明礼单薄瘦削的身形,此刻看起来,却伟岸极了。 像极了来救美人儿的英雄。 周辉暗暗咬牙,狠狠地瞪了眼他那些手下。 没出息的东西! 竟然被一个女人的眼神,给镇住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了!你们不去,就是不给我周爷面子!” 周辉断定宋明礼的身份,不会是他惹不起的人。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手下拿人! 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敢在外头拦他的路! 呵,也太看不起他周辉了!今日,他就来个“三人行”,岂不更有意思? “动手!”周辉冷声道。 周辉一声令下,他的人还没动。 宋明礼的那些会功夫的丫鬟小厮,就已经冲进了银楼,将宋明礼和小桃红挡在后头。 银楼的掌柜,眼看这双方要打起来。 他焦急地向外张望,救兵未到,但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若真打起来,打坏了东西,吃亏的是银楼呀! “二位!二位!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别动手呀!伤了和气!”掌柜的赔着笑脸,向双方作揖。 正在此时,银楼的小伙计嗖地从门口蹿了进来。 他后头跟着一队京兆府巡逻的兵吏。 “何人闹事?”巡街的兵头儿厉声问道。 周辉皱起眉头,“这里没人闹事!” “哟,周爷?今儿怎么这么得空?”兵头儿朝他拱了拱手,“可否赏脸,小的请您吃杯茶?” “这是你的地界儿?”周辉皮笑肉不笑道。 “哎哟,可不是嘛!今儿个轮到小的巡逻。最近京都治安查得严,不但我们府衙盯着,就连御史台都盯着呢!” 兵头儿摇头叹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宋明礼勾了勾嘴角……这话,是在提醒周辉呢。 告诉他,别闹事!出了事,京兆府会先把他推出去。 毕竟,御史大夫是直接向皇上谏言告状的言官。 京兆府负责的治安出了问题,他们可不会替周辉兜着。 周辉冷哼一声,“你们也辛苦了!请大伙儿喝点茶。” 周辉身后的随从,塞上一只荷包。 周辉阔步离开,临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宋明礼和小桃红。 “给爷等着。”他冷声道。 周辉带人离去,小桃红身子一软,差点坐地上。 紫苏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小桃红眼眶泛红,看向宋明礼,“夫人又救了奴家!大恩大德,奴家铭记在心。” “路见不平而已。”宋明礼淡淡说道,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紫苏。 但见紫苏虽然脸色发白,但已经不像刚看见周辉时那么紧张惶恐。 宋明礼便觉得,她所做这一切,不仅仅是救了小桃红。 “掌柜的,你家铺子要卖?”宋明礼问那掌柜。 掌柜道:“夫人好眼光,我们这店是老字号,东家因为家里的原因,须得举家南迁,这才不得脱手这家店。” “东家也是痛心疾首,万般舍不得!咱们店没有问题,声誉和品质都是极好的!” “夫人接手之后,若继续做金银首饰生意,也定能盈得大利!” 掌柜的将自家店铺一番吹捧,又把宋明礼的眼光吹捧一番。 宋明礼心知,这铺子的报价,定然比她预期的要高了! “您若诚心要,六万两!”掌柜的说道,“您瞧,这铺子的装潢,柜子,都是去年才翻新过的,一水儿的好物件儿!您再用上十年,都跟新的一样!” “材质,款式都不会过时!” “六万两,贵了。”宋明礼道。 掌柜的痛心疾首,“唉,若不是东家事情紧急,急着回南边儿去,莫说六万两,便是八万两,这生意也不能卖呀!” “这价钱,不是诓您!实价!” 宋明礼微微颔首,“我诚心要,四万两。” 四万两,她现在也未必有,但凑一凑,或许能够。 掌柜的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您……您这价给的,就不是诚心要的价!” 买铺子不是买个小物件儿。 宋明礼也没打算一次就谈成。 她不过是先瞧瞧,问个价,心里好有个底儿。 问过之后,她转身离开银楼。 “你去哪儿,我送送你。”宋明礼看着惊魂未定的小桃红。 离开银楼时,宋明礼眼尖地瞧见,周辉的一个随从,就躲在银楼外头不远处,正探头探脑,盯着她们呢。 “不用了,已经耽误夫人好多功夫了。”小桃红行礼道。 “周辉还没死心呢,走,我帮人帮到底。”宋明礼笑笑。 小桃红立刻紧张地四下看了一眼。 她没瞧见周辉的人,但越是这样,越叫人不安。 她没再客套,乖乖上了宋明礼的马车。 “多谢夫人……”小桃红真诚道。 她看得清楚明白,银楼里那么多人,没人帮她。 若不是宋明礼站出来,她这会儿已经被周辉的人给拉走了。 “为了奴家,得罪了周公子……会不会给夫人惹麻烦呀?”小桃红揪着衣角,不安地问道。 宋明礼看了眼紫苏。 紫苏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神情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宋明礼想起前世……景佑被平王世子割了舌头,想起自己对三皇子的恨意和恐惧。 周辉,是三皇子的大舅子,也是三皇子的爪牙。 就算没有小桃红,她和三皇子一党,也早晚会有一战。 如今既然遇上了,她没有认怂的道理。 “放心,我留几个人在你身边,若是他再来找你麻烦,也能照应着点。” 宋明礼语气坚定道,“这里是京都,是天子脚下,便是王公贵胄,也不能无所忌惮。” “他不过是仗着有周家和三皇子罩着,没人把他的这等事儿,捅到皇上面前罢了。” 小桃红闻言,惊诧地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微微一笑,“干嘛这样看我?” 小桃红噗通一声,跪在马车地板上。 紫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要去扶她,“你这是干嘛?” “奴家不过一小戏子,哪怕班主都不会为了奴家,去得罪权贵!可是夫人……” “夫人您却对奴家如此看重!奴家不知如何报答夫人大恩大德。” 小桃红郑重叩首。 宋明礼叫紫苏拉她起来。 “不必如此,你我皆是女子,看到你被人欺辱,我不过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宋明礼弯了弯嘴角…… 前世的她,前世的紫苏,前世的墨兰……还有前世,最可怜、最无辜的景佑。 表面上,她在救小桃红,但实际上,她又何尝不是在抚慰前世的伤痛? 第166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宋明礼将小桃红送回了戏班子,又留了两个腿脚快,有功夫的小丫头跟着小桃红。 另外还留了两个小厮,毕竟男子来回报信儿更方便。 宋明礼回到侯府,立刻清算自己的账目。 她的预留下侯府至少两个月的开支,余下的钱不过三万余两。 “六万两,还差一半呢!”宋明礼叹道。 “不如问问齐掌柜,只要丝绸订出去,他手里或许能腾出来钱。”紫苏出主意道。 宋明礼点点头,惠和长公主和太华公主若是去订,必定是大手笔。 以齐良的做生意手段,让她们府上签下预订的大单也不是不可能。 “过两日,”宋明礼道,“过两日派人去问问齐良,他手里能腾出多少钱来。” 她想买下银楼,除了能利用银楼赚钱,也是想给齐栩一个能发挥他天赋的,更自由的舞台。 这是彼此成全的事儿,如果齐良看到齐栩在设计时,那种专注,投入,熠熠生辉的模样。 想来,他也会不遗余力地促成此事。 “时间久了,那银楼会不会被别人盘下来呀?”紫苏担忧道。 宋明礼想了想,“他要得价钱高,京都的银楼又几乎是饱和的状态,他们若价钱上不松口,也未必好脱手。” 紫苏点点头,“也是。” 宋明礼还有点担心小桃红那边的情况。 过了两日,遣人去问齐良能腾出多少钱的时候,宋明礼顺便出府,把见面的地点,就定在了戏园子。 她提前到了,正好先听听小桃红的戏。 “小桃红如今名气不小呢!”紫苏兴奋道,“她的戏场场爆满。” “若不是她找了班主,给咱们让出了一个雅间,咱们早上来,都订不到雅间了!班主说,她的戏,得提前几天订呢。” 宋明礼笑着点头。 还没有像前世那般红呢! 若是在前世,她红极之时,周辉这等货色,根本不敢打她的主意。 齐良来时,小桃红正在唱。 宋明礼冲齐良摆摆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小桃红。 宋明礼并不怎么喜欢看戏,但小桃红在台上时,就是有种吸引人的魅力,让人的目光舍不得移开,生怕错过她的一颦一笑。 似乎她一颦一笑里,都有戏,都有故事。 齐良诧异地看了宋明礼一眼。 见她看的专注,齐良也不着急,他坐下来,也跟着看戏。 可能是经常见他亲弟弟齐栩,他对“美色”颇有免疫力,又或许他不懂戏曲的魅力,他倒是听得心不在焉的。 等小桃红谢幕,宋明礼才转过头来看着齐良。 只是台下那欢呼叫好的声音,响得炸耳朵。 坐在雅间里,宋明礼都听不清齐良的话音。 停了片刻,欢呼声小了些,才听见他说,“上次的蜀锦已经卖完了,惠和长公主府、太华公主府、大理寺卿童大人府,还有好几个贵族府上,都订了不少。怕他那边供不上货,我已经预支了他一部分下次的货款。” 齐良拿出一沓子银票,“这里是一万三千两。预留了几家铺子正常经营所需现款,眼下能拿出这么多。” 宋明礼看了看银票,却没接,“那就还差一万多两呢。” “东家是有什么急事儿?很重要吗?如若不然……”齐良犹豫片刻,“去钱庄借一些?听说盛隆钱庄信誉极好。” 宋明礼微微点头。 上次她和盛隆钱庄打交道,体验真是再好没有了。 办事效率高,给的额度高,所需利息少,随时能提前还款,利息还给按日结算。 若真要借钱,盛隆钱庄是不二之选。 宋明礼就把想买银楼,以及齐栩擅设计的事儿,告诉齐良了。 “你瞧,我专门带了几个他设计的头面。” 宋明礼道,“惠和长公主、太华公主什么样精致华美的首饰没见过?她们都是戴惯了宫里首饰的贵人。” “但她们见了齐栩的设计,也跟着眼前一亮!惊艳不已!” “你知道为何那蜀锦卖的那样快?正是因为齐栩给她们设计了衣裳,还说,用咱们的蜀锦,做出来,才有最好的效果。” 齐良怔怔听着宋明礼所言。 他低头看看手上的设计图,又看宋明礼。 仿佛没听懂宋明礼的话似的,“齐栩……有这么大本事?” 宋明礼哭笑不得,“他不是个病秧子,你没见他画设计图时的样子,看起来朝气蓬勃,生命力旺盛。” “我想,既然他那么喜欢设计,与其叫他给别人画设计图,倒浪费了他的天赋才干。” “不如咱们自己开一家银楼,叫他自由发挥,设计头面首饰,岂不双赢?” 齐良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太过震惊。 一向机灵敏锐的他,此时看着呆呆愣愣的。 宋明礼正欲说话,却见她留在小桃红身边的小丫头,面色焦急地往这边来。 宋明礼心觉不好,立即起身。 “出什么事了?”紫苏迎上去问。 “那个周公子,他、他又来了!堵在后台,要把小桃红带走!”小丫头急声说。 宋明礼当即就要往后台去。 齐良也跟着起身,“东家,可需帮忙?” 宋明礼略微思索,不由微微一笑,“还真需要你帮忙!” “我在这里拖住周辉,你帮我,去请一个人来!” 齐良微微一愣,拱手答应。 两人分头行动。 宋明礼去后台堵住周辉。 “周公子,又见面了。”宋明礼似笑非笑。 戏班子的人,还是有些讲情义的。 几个武生将小桃红挡在后头,周辉的人,也还没占到便宜。 班主赔着笑脸,一边给小桃红使眼色,叫她服个软,一边向周辉说好话求情。 “又是你——宋氏!”周辉瞧见宋明礼,不由冷冷一笑,“长宁侯府,太夫人!” 说完“太夫人”三个字,他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七岁小娃做侯爷的侯府,一个率大军惨败的宋家,你凭什么站在这儿,跟我叫板呢?” 周辉鄙夷地看着宋明礼。 “看来周公子已经打听过我了,那你也该知道,”宋明礼微微一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宋家和侯府,都已经这样了,我怕什么?我无所谓呀!” “但你周公子不一样!你这般横行霸道,就不怕给周家、给那位,惹祸吗?” 周辉眯眼冷笑,“威胁我呢?” “你周爷可不是被吓大的!就凭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第167章 祖奶奶饶命 “今日,这人我就抢了!你若再拦着,我不但要带她走!我还要带你走!” “人妇的滋味儿,我还没尝过,你这般美艳……三人行,必定更有滋味儿!” 周辉这等无耻的话,叫在场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紫苏虽然莫名怕他,但听他如此侮辱自家小姐。 紫苏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竟猛然上前一步。 啪—— 她一个耳光,狠狠扇在周辉的脸上。 她厉声呵斥,“住口!你放肆!” 周辉和他的随从,大概都没想到,宋明礼的丫鬟,如此生猛。 竟敢直接动手! 周辉挨了一耳光之后,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宋明礼和她的丫鬟。 “还愣着干什么!”周辉怒道,“动手啊!” 戏班子的班主也没想到,双方说干,就干起来。 他拍着大腿道,“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嘛!” “再不行……你们出去打!我们这儿混口饭吃呢!” “武生呢?快,快把他们拉开!” 三方混战,一时场面混乱得不可开交。 正当班主不知如何是好,又生怕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全被毁掉时…… 外头忽然有人大喊,“三皇子到——” 场面霎时一静。 三方也都停了手。 武生表面是去拉架,但实际他们也恼恨周辉。 周辉刚才要带走小桃红时,说了许多侮辱人的话。 说什么戏子、下贱……武生们心里憋着一口气呢。 不过是碍于班主,不敢动手——既然班主让他们上前拉架,哪还有不下“黑手”的理? 他们一边拉偏架,一边下黑手,只见周辉的人,都挂了彩。 宋明礼的人,也衣服凌乱,头发狼狈,好在没有鼻青脸肿。 “呵!三皇子来了!”周辉冷笑连连,“宋氏!今日我叫你跪着求周爷饶命!” 小桃红面色一紧,她上前一步,站在宋明礼前头。 “多谢夫人,但今日……我不能再连累夫人了!”小桃红小声道。 “小桃红!”几个武生面色焦急地盯着她。 “我跟周爷走……求周爷放过我们戏班子!”小桃红深吸一口气,忍下眼底泪意,“这里的事儿,跟夫人无关,周爷若有气,奴家给您赔罪。” 周辉冷嗤一声,“现在服软求饶呢?告诉你们——晚了!” “今日,宋氏若不跪在我的脚前,给我磕三个响头!求周爷放过她——这事儿没完!” 宋明礼笑着把小桃红拉到一旁,“让我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 周辉笑眯眯地摸着下巴,“不磕头也行,顾青山不是被送去庄子了吗?” “想来你年纪轻轻,就守着活寡,也是寂寞的很!你伺候爷,爷满足你,我们两清!” 宋明礼忽而脸色一肃,朝周辉身后行礼道,“见过三皇子!三皇子可曾听见?” “您爱惜名声,礼贤下士,无论在文人还是百姓中,都有贤名!可您的大舅子,却如此公然调戏侮辱臣妇!” “求三皇子给臣妇以公道!否则,臣妇就是死,也要去击登闻鼓,告御状!” 宋明礼面色严肃,掷地有声。 她目光冷然,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周辉被她冷傲决绝的神色,吓了一跳。 他连忙回头,果然看见三皇子阴沉的脸,“妹夫,她、她这贱妇陷害……” “啪——” 三皇子一耳光扇在周辉的脸上,“住口!” 周辉没想到,他这妹夫来,不但不帮他,反而扬手就打他的脸。 他捂着脸,满目不可置信。 但见三皇子脸色难看,他明智地没有多说,只是捂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宋明礼。 三皇子上前两步,打量着已经兀自起身的宋明礼。 宋明礼这张明艳的小脸儿……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眼熟? 之前在哪里见过? “班主,给你添乱了。”三皇子皮笑肉不笑地对班主道。 班主连忙拱手躬身,“不妨事,不妨事!误会解释清了就好,快散了快散了!” 班主立刻赶戏班子的人离开,给这地方清场。 后台这边,很快就只剩下三皇子,周辉,宋明礼的人,以及不肯离开的小桃红。 班主见拽都拽不走小桃红,也只好无奈地摇着头,转身走了。 宋明礼见三皇子已然清了场,便笑着道,“臣妇不怕死,亦愿以死明志!” “但三皇子数年积累起来的好名声,若因此等宵小,毁于一旦,岂不可惜?” “你……”周辉咬牙切齿,“你还敢威胁!杀了你,我看谁敢说!” “我好怕呀!”宋明礼道,“只怕杀了一个宋明礼,也难防悠悠之口!” “你……” 周辉屁话没说完,就被三皇子冷冷一个眼刀子,堵了回去。 三皇子是宋明礼让齐良搬来的“救兵”。 周辉这货还以为,三皇子是来帮他的吗? “不过臣妇此人,很好封口,我身边这些人,嘴巴也严实。”宋明礼笑容可掬。 她这变脸速度之快,不仅周辉和三皇子,就连她身边的小桃红都愣住了。 后台这几个人,纷纷错愕看着她。 “你……咳咳!”周辉想说什么,瞟了三皇子一眼,他忍住了。 三皇子挑眉看着宋明礼,“哦?你想怎么封口?” “让周公子跪下给我磕头,叫三声‘祖奶奶饶命’。” “这事儿就过去了。”宋明礼笑眯眯道。 刚松缓下来的气氛,因她一句话,再次剑拔弩张。 小桃红愕然看着她,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这姐是真不怕死啊! 什么都敢说! 周辉管三皇子叫“妹夫”。 她让周辉跪下喊“祖奶奶”,这不连三皇子的面子,一起砸地上,捡不起来了么? 周辉脸色涨红,当即就要扑上来掐死宋明礼。 “小贱妇!爷今儿非弄你死!” 小桃红和紫苏等人,立时挡在宋明礼前头。 三皇子也伸手挡住周辉。 “顾夫人有气,吾能理解。”三皇子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不过,大家都是体面人,何必为一点龃龉,伤了和气?” “吾倒是有个补偿的法子,不知顾夫人可愿闻其详?” 三皇子说完,冷眼对周辉道,“出去等吾。” “妹夫……” “滚。” 周辉悻悻地转身离开。 宋明礼大概已经猜出三皇子所谓的“补偿”是什么了。 是她交代齐良,“不小心”透漏给三皇子的。 她对小桃红点点头,“你不是还有一场戏么?快去忙。” 小桃红担忧地看着她,微微摇头。 “没事,三皇子跟刚才那登徒子可不一样,三皇子是有头有脸的正人君子。”宋明礼故意说道。 第168章 被人截胡了! 小桃红被宋明礼的丫鬟拉着,一同出去。 后台这地方,只剩下三皇子和宋明礼,以及紫苏三人。 “你跟齐良,有交情?”三皇子打量着宋明礼。 他越看越觉得宋明礼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托靖王殿下的福,有幸认识齐大掌柜。”宋明礼不忘拉楚宴辰下水。 三皇子眯了眯眼睛,“但吾听说,你想跟靖王殿下借钱,却不好开口?” 宋明礼闻言,脸色一紧。 “没……没有这回事!” 宋明礼仓惶否认,“靖王殿下对宋家、对臣妇,都多番照顾。我怎么可能得寸进尺……” 三皇子摆了摆手,眼底有些许得意。 “顾夫人不必解释,我懂。” “你要借多少?五千两?一万两?” 三皇子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手边的桌子上。 “这是两万两。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但凡叫吾听到一点有辱吾的风声……” 三皇子笑着指了指宋明礼,又指了指小桃红的戏服。 “顾夫人是聪明人,不用吾多说?” 宋明礼面庞紧绷,嘴唇轻抿,似乎不想善罢甘休,但她的目光落在那叠银票上,又显得迟疑。 三皇子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这钱你拿去用,就不用跟靖王开口借钱了不是?” “你好我好,何乐不为?” 宋明礼长舒一口气,微微颔首福身。 “也请三皇子转告周公子,别再找小桃红的麻烦。宋明礼虽女流之辈,却也认得‘信义’二字。” “我既答应护着她,便会护她到底。” 三皇子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周辉就在外头等着三皇子。 “妹夫,妹夫你出来了!谈得怎么……” 三皇子指了指他,目光狠厉。 周辉吓了一跳,不敢多言,他跟着三皇子上了马车。 马车里立刻传来“啪啪——”清脆的耳光声。 “色字头上一把刀!”三皇子冷声道,“你色性不改,早晚死在这把刀下!” “不过是个戏子!”周辉捂着脸,委屈地小声道,“另一个,是守活寡的侯府太夫人!一个小小长宁侯,笑死人……” 三皇子冷冷看他一眼。 周辉闭上嘴。 “宋家跟靖王什么关系?” 三皇子厉声道,“宋大将军的事儿,现在已经没人敢参奏了!” “谁敢再提,就被父皇劈头盖脸一顿骂!看不明白吗?” “靖王伤了身子,他替宋家向父皇求情!父皇看他的面子,已经放过宋家!” “你去招惹宋明礼!嗯?你还让她伺候你?你去啊!你看惹怒了靖王,他会不会废了你!” 周辉两腿猛地夹紧。 “不,不是……” “五万两!”三皇子冷脸道,“替你平事儿,这钱得你出。” 周辉瞪大眼睛……不是! 他连小桃红的手,都没摸着! 亲也没亲,抱也没抱!五万两,就这么没了? 凭……凭什么呀?! 周辉一脸哀怨地看着三皇子……知道这个妹夫,养幕僚,拉拢人心,需要花钱的地方多。 但也不能这么宰大舅子? “怎么?我帮你摆平了这事儿,你不想给?让我给你垫?”三皇子凉凉看了他一眼。 周辉赶紧赔笑脸,“这话说的,怎么能让您出人出力,还出钱呢!” 三皇子哼了一声,“放心,这钱不会白给的!” 周辉一听这话,才来了精神。 “怎么说?” “宋氏敢拿这钱,她就得付出代价!”三皇子冷冷道,“她这是敲诈!” “小桃红不过是个戏子,你喝醉了,调戏她两句,算不上大错。” “宋明礼却借机敲诈贵胄,京都都像她这么来,还不乱了套了?” “且叫她得意两日……我必到父皇面前,告她一状!” “到时候,别说她!就连靖王,也要跟着倒霉!” 周辉眼睛一亮,连忙竖起大拇指,“高!还是妹夫你高啊!” “少吹捧!五万两!”三皇子道。 周辉嘴角抽了抽……说到底,他才是那个大冤种。 出钱出力还丢人!关键,还没占到任何便宜! 宋明礼把从三皇子那儿得来的钱,立马给了齐良,加上她之前,从手里捣腾出来的。 “买铺子够了,后续的匠人、金料银料玉质的投入还得一笔钱。” “不过,不用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嘛!” 宋明礼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齐良接过钱,还有些懵,他怔怔看着手里的钱,又看宋明礼。 “您怎么知道,三皇子会……会花钱消灾?” “他这人,虚荣爱面子,又当又立……”宋明礼话音顿了顿,因为三皇子的目标是问鼎宝座呀! 他肯定不能让自己的大舅哥坏了他的名声。 能花钱摆平的事儿,三皇子还不至于动粗。 他跟那个混不吝,毫不在乎名声的楚宴辰,走得可不是一条路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怎么这么了解三皇子?”齐良目光透亮地看着宋明礼,“东家跟他,没有打过交道?” 不然上次,她女扮男装,三皇子不至于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宋明礼眨了眨眼睛。 呃……这辈子是没打过什么交道。 但上辈子,顾家投靠了三皇子,她可不就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嘛。 “京都贵胄,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宋明礼含糊道。 “不说他了,你赶紧把铺子盘下来,我这就回去把好消息告诉齐栩。” 听到弟弟的名字,齐良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充满斗志。 “东家放心,我会尽量把价钱谈低,多留些余钱,为后头筹算。” 宋明礼点点头。 她对齐良的能力和人品,如今都很放心。 况且,他弟弟如今还在自己府上住着呢,这也是为他弟弟铺路,不怕他不尽心。 宋明礼高高兴兴回到侯府。 她还没来得及把这好消息告诉齐栩。 齐良就急急忙忙地来了。 之前还浑身斗志的齐良,此时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蔫头耷脑。 “这是……怎么了?没谈成?” 宋明礼诧异看他,“对方坐地起价?” 齐良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那是……” “铺子已经盘出去了。比咱们早了半日成交!”齐良捏着拳头,愤懑道,“衙门办事效率也是高,竟然半天时间,连契书都变更好了!” 宋明礼闻言也是一愣。 卖出去了?这么快? 不是……这么贵的铺子,在京都这么好卖的吗? 宋明礼也跟霜打了一样。 她们不是不能再开一家铺子,但如今这个是现成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眼看就要到手了,连钱财不够的问题都解决了…… 临了,被人截胡了! 这种心劲儿提得高高的,突然一盆子冷水浇下来,就叫人有点儿……措手不及呀。 “不行,我们去看看,即便卖了,我们也可以再买回来!” 第169章 瞧瞧这缘分,这默契! 宋明礼重新振作精神,她可是大家的主心骨!她不能灰心丧气!办法总比困难多! “大不了,我们再加些价钱!对方不过倒了一下手,就净赚几千两,想来也愿意!” 齐良抬眼看着宋明礼。 “可是那样,咱们的成本,就又高了呀!” 宋明礼微微一笑,“有你的经营,有齐栩的设计,我不怕收不回成本!” 齐良身子微微一震。 齐良明白……她自己也不容易,但她在信任自己、甚至信任自己兄弟二人方面——却从来没有迟疑过! 人生能得人如此赏识、倚重——夫复何求! 齐良面上不显,但内心澎湃。 他齐良无论如何,哪怕肝脑涂地,也绝不、绝不会让眼前这位女子失望! 宋明礼同齐良一起,再次来到银楼。 双方的掌柜伙计正在交接。 银楼原来的掌柜一看见宋明礼,立刻就认出她来。 毕竟那天,她在众人都不敢吭声的情况下,硬刚周公子,掌柜的对她印象深刻。 “对不住,您来晚了,我们的银楼已经卖了。东家已经签好了契书,这不,这位就是新东家手下大掌柜。” 掌柜的为两人介绍。 新掌柜淡淡看了眼宋明礼,似乎猜到了她的来意,新掌柜对她态度很冷淡。 “你家东家何在?我想与他谈谈。”宋明礼道。 新掌柜冷淡道,“我东家忙,这新店经营,有许多事儿呢,怕是没时间见您。” “店里的事儿,不是有掌柜的你帮东家操劳,哪有叫东家自己忙的道理?”宋明礼呛他。 新掌柜脸色一寒,直接了当道,“您是对这个铺子没死心?” “那我劝您一句,死了心。我东家不会让出这铺子的!加钱也不行,我东家不差钱。” 宋明礼轻笑,“没人跟钱有仇,这话说的,你能做了你东家的主啊?” 新掌柜脸一板,“你……” “这位夫人!”楼梯处,有人突然开口,“我家主子,请您二楼相见。” 一楼的人,都扭头朝楼梯上看去。 只见一衣着笔挺华贵的女子,不苟言笑地站在那儿,目光审视地看着宋明礼。 老掌柜对宋明礼使了个眼色,暗示她,新东家,就在二楼。 宋明礼对他颔首,表示谢意。 新掌柜轻哼一声,“上去你便可彻底死了这条心!另外,提醒一句……” 新掌柜凑近她,压低声音道,“见了我家主子,别吓死你!” 宋明礼狐疑看他一眼,“你家主子,长相很吓人?” “你!”新掌柜一慌,惊恐又紧张地看着她,“休要不敬!” “是我不敬,还是你不敬?你家主子知道你对他有此评价吗?”宋明礼挑眉而笑。 新掌柜更慌了,他急得恨不得扑上来捂宋明礼的嘴。 “我好心提醒!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如若不敬,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明礼淡淡的送他一个白眼。 她倒要去看看,什么东家,这么吓人? 当初在娘家的时候,她连战场上浴血奋战,杀人无数的先锋军官都不怕。 况且,死过一次的人,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宋明礼上了二楼。 齐良等人也想跟上去,却被那女子冷脸喝止,“站住!主子只叫她一人上去。” 紫苏,齐良都很紧张。 宋明礼看了看那女子,对他们摆摆手,“在这儿等我。” 女子留在楼梯口。 二楼雅间门外,还有侍女恭候。 带的人还不少,宋明礼心说,看来确实是个不差钱儿的主儿。 那待会儿要怎么和对方谈,才能让对方甘愿让出这银楼呢? 吱呀—— 侍女推开雅间的门。 宋明礼迈步进去,抬眼一看坐在主位上的人,她不由愣住了。 “就是你,想加钱买我的铺子啊?”对方似笑非笑看着宋明礼,“你想加多少钱?说来我听听。” 宋明礼脑子僵住,呵,呵呵,没想到在这儿遇上惠和长公主。 这是加钱不加钱的事儿么! 宋明礼赶紧福身行礼,“不知道新东家原来是长公主殿下!臣妇失礼。” “不知者无罪,”惠和长公主倒没生气,反倒客气,“赐座。” “谢长公主!”宋明礼乖乖巧巧坐在一边,低着头,心里急速盘算。 惠和长公主为什么要买银楼? 因为太华公主给她送了不少金子,她手里金料太多,索性直接做成首饰,多赚些钱? 不对呀……以上辈子,她对长公主的了解,这位喜欢吃斋念佛,而且她地位极其尊贵。 她是真的不差钱儿,也不差尊荣! 皇帝的长姐,她走到哪儿都有里有面儿。 “你……” “您……” 宋明礼和惠和长公主同时抬眼,看着对方。 瞧瞧这缘分,这默契! 宋明礼讪讪一笑,“您请说!” “你说。”惠和长公主竟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她战术性抿了口茶。 嘿,这就怪了! 以她的身份,便是跟皇帝说话,恐怕也能从容不迫。 跟自己一个小小臣妇,她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宋明礼脑子转得飞快,电光火石之间,灵感一现,她决定赌一把! “不敢欺瞒长公主殿下,臣妇买下这银楼,其实是有私心的!不单单是为了营生赚钱。” 惠和长公主没作声,只淡淡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上次在太华公主府,您也见到了,我那位表弟。他与常人不同……他不爱说话,甚至不喜欢跟人交流。” “他经常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常年如此,他身体很不好,就跟那不见阳光的豆芽菜一般,孱弱得很。” 宋明礼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惠和长公主的脸色。 嘿,长公主眉心微蹙,她果然……被牵动了情绪! “上次在公主府,我第一次见他生机勃勃的样子。” “我也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天赋被看见,被鼓励,被欣赏时,他整个人都会充满生机。” “所以,臣妇斗胆,想盘下这个店,让他有可以发挥自己天赋的舞台。” “让他可以心无旁骛,没有压力的做自己喜欢的事。” “不说成为一代名家,哪怕只是能开开心心地过完此生,臣妇也觉得,值了。” 惠和长公主突然转过脸去。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宋明礼还是敏锐的看到,她眼角的一丝泪光。 宋明礼猜测……长公主一定是想到,她英年早逝的儿子了。 宋明礼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等着长公主调整好情绪。 片刻之后,长公主转过脸来看着她。 “那本宫告诉你,咱们想到一块儿了。” “嗯?”宋明礼微微一愣。 “我买下这铺子,正是因为那些首饰设计图。”惠和长公主道,“我原本想叫宫里的匠人来做。” “后来我转念一想,我有金子,有图纸,也不是找不来匠人,索性自己开个铺子。” “如果你家表弟方便,就叫他到这铺子里来,盯着指点匠人们,若是做得不合适,他也能随时叫人改。” “这不是一举多得?” 宋明礼愣愣怔怔看着惠和长公主。 她明白那日在太华公主府,能躲过责骂,并卖出蜀锦,是借了齐栩的光。 但她没想到,惠和长公主竟然能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少年,直接几万两买一个铺子啊! 齐栩这究竟是有多像长公主英年早逝的儿子? 嘶……等等! 宋明礼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第170章 这金大腿,她抱定了 前世,她听顾青山有次喝醉酒说……三皇子之所以能夺嫡成功。 跟惠和长公主——他这位姑姑的支持,有莫大关系。 因为皇上对这位长姐,十分敬重。 前世,齐良是三皇子的人! 那么齐栩也约等于三皇子的人……所以,惠和长公主偏向三皇子,有可能——也跟齐栩有关? 如果跟皇位比起来——那么买下一个铺子,实在不算什么! 宋明礼一时间神色变幻不定。 惠和长公主以为她想歪了。 长公主轻咳两声,“你别误会,本宫只当那孩子是晚辈,绝无别的心思。同你一样,本宫也想给那孩子一个施展的机会。” “既然你我想到一处,想来,明礼你定不会夺人所爱?这铺子,就当是我给那孩子的礼物!” “至于赚不赚钱,无所谓。本宫有底气叫他依自己的喜好设计,哪怕赔钱,卖不出去,本宫也乐意叫他赔!” “你呢?如果这铺子不能赚钱,你又能支撑多久?” 宋明礼呵呵一笑,连忙颔首。 有钱!任性! 她开铺子当然是为了赚钱! 齐栩只管设计,齐良负责赚钱,她有这兄弟俩精诚合作,她就不信会赔钱! 不过,长公主愿意横插一脚——那这条金大腿,不抱白不抱! 听听人家这口气,人家买铺子,就不为挣钱,诶,就是玩儿! 宋明礼突然屈膝,噗通跪在长公主面前。 “你……”惠和长公主皱眉看她,“你便是求本宫,这铺子,本宫也不会让给你!” “你是那孩子的表姐!而本宫……” 若不通过这铺子,如何加强与那孩子的联系?! “大不了……本宫给你一成利!”惠和长公主暗暗咬牙,“赚钱有你一成利,赔钱则与你无关,不用你出钱!” “这样总行了?” 宋明礼一愣……还有这好事儿? 那敢情好! 呃,不过她下跪不是为了这事儿! “不敢欺瞒长公主……宋氏是向您承认错误呢!宋氏为了买下这铺子,收了来路不正的钱!” 宋明礼可怜巴巴道。 惠和长公主狐疑打量她,“来路不正?” “既然长公主已经买下这铺子,宋氏便不能瞒着您……万一因为先前的事儿,给您惹来麻烦!就是宋氏的罪过了!” 宋明礼将那日,她在这铺子里,硬刚周辉。 后来她又在戏班子后台,跟周辉打了一架……再收了三皇子两万两银票的事儿,一五一十全说了。 “呵!你可真敢!”惠和长公主瞪眼看着她。 宋明礼叩首,“求长公主息怒!宋氏一来,为买铺子,要钱心切,所以三皇子这么一说,臣妇就动心了。” “二来,那小桃红虽是个戏子,却也是好人家的闺女,遇见难处,才不得不卖艺求生。” “人家不偷不抢,凭本事挣钱糊口,凭什么要被羞辱玷污?” “就因为他生在贵胄之家?臣妇看不下去!若是再来一次,臣妇还是会多管闲事!” 惠和长公主深深地看了宋明礼一阵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抹轻笑取代。 “你起来!” 宋明礼抬头看她,“长公主不罚臣妇?” “那孩子,现住在你府上?”惠和长公主问道。 三句话……两句半离不开齐栩。 宋明礼点点头,“是,表弟身体不好,在我府上调养身体。” 惠和长公主点点头,“你品性不错,就叫他在你府上住着,本宫也能放心。” 嗯? 怎的?您原本还打算把他从我府上拐走呢? 您这也太“热情”了,也难怪靖王会误会…… “老三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他不会善罢甘休。”惠和长公主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事儿错不在你!” “你说得对,戏子怎么了?不偷不抢,拼本事混口饭吃!难道就该受辱于人?” “你来!这事儿本宫知道了。” 宋明礼连忙谢恩起身,惠和长公主这条金大腿,她抱定了! 只要抱牢了这条金大腿,她就不必怕三皇子了! 齐良齐栩两兄弟,还真是她的福星! 回去她就给齐栩加鸡腿! 宋明礼心里美滋滋的。 惠和长公主斜睨着她道,“初九你有空吗?” “啊?”宋明礼受宠若惊,长公主这是要约她吗? “跟本宫一起去相国寺烧香还愿,有时间吗?” “有!”宋明礼喜上眉梢,金大腿的邀约,那能没时间嘛! “嗯,到时候见。”惠和长公主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宋明礼当然明白,人家想约的不是她! 但谁叫齐栩是她的“表弟”呢,想约齐栩,又不想坏了齐栩的名声,那就必须带上她这个表姐呀! 宋明礼拜谢告退。 等她离开银楼,齐良立刻来问,“对方身份不简单?谈得怎么样?肯让吗?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儿。”宋明礼惆怅道。 “唉……明白,对方看起来也不像差钱的主儿……”齐良反倒安慰她道,“没事,慢慢来。” “我接下来再寻寻,定有合适的铺子,咱们盘个小点儿的铺子,从头做起。” “这么大的铺子,经营起来,成本也高!恐怕齐栩的压力也会大!” 宋明礼摇了摇头,“那可不行!” “啊?”齐良有些急,“您就这么放弃了?” 宋明礼继续摇头,“你便是再盘一个铺子,齐栩也不能给咱们铺子设计了!” “为……为什么?”齐良瞪大眼睛。 好不容易知道弟弟喜欢做的事儿,东家这放弃的也太快了! “因为,对方的条件是,让齐栩全权负责这铺子的首饰设计!”宋明礼笑道,“还要分我一成纯利呢!” “嗯?”齐良错愕看着宋明礼,似乎没听懂她的话,“为,为什么?” “我拿出齐栩的设计给她看,一下子就把她镇住了!” 宋明礼得意洋洋道,“我问她,还能找来这么天才的设计匠人吗?若不想让这么个天才,成为她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成为自己人!” 齐良怔怔看着宋明礼,等着她的下文。 然后就见她闭嘴了。 “没了?” “没了啊,然后就谈成了!”宋明礼道,“你放心,她答应了,不干涉齐栩的设计,不给齐栩压力。” “齐栩可以指挥这里所有的匠人,按照他的想法来打制,若是匠人不合格,齐栩可以直接让他走人。” 齐良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明礼。 “这……这简直……” 比他们自己盘下这铺子,还要划算呢! 虽然得利可能少了很多倍! 但其中经营的风险和压力,几乎为零了呀! “您……您究竟是怎么谈的?” 但是……对方也不是傻子?凭什么给他们这么大的利呀? “不是我会谈,而是齐栩的天赋高,深深地折服了人家!”宋明礼真诚道。 “不……”齐良对宋明礼深深鞠躬,“是东家抬举成全!” “东家对我兄弟二人的恩典,我兄弟二人,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别呀……”宋明礼怪不好意思的,“哪有什么恩典,这是相互成就!” 她说得真诚。 但齐良心中,却满满都是感动。 看看东家,真是太善良了! 不但对他们兄弟好,还顾及他们的面子尊严! 他定是上辈子好事做多了,才遇见这么好的东家! 第171章 棋差一招啊! 齐良心中热乎乎的,他跟着宋明礼去了趟侯府,见了齐栩。 齐栩住在这儿,清净又自在。 有南星为他调理,他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 齐栩整个人都鲜活明媚了。 齐良看着弟弟气色红润的目光,更是高兴。 他交代弟弟,“东家对咱们好,咱们不可忘记恩情。她为你的事儿,得罪三皇子,如今也不知又求了哪位贵人……唯有认真做事,方能回报她的恩情!” “嗯!”齐栩重重点头,他不善言辞,但脸上写着坚定。 …… 三皇子拿到周辉赔给他的五万两,立刻进宫告状去了。 “那小宋氏如今在侯府,一人独大,无人管束,越发不像话!” 三皇子说完了其他事儿,话音一转,开始抨击宋明礼。 “前两日,她竟从儿臣手中狠敲一笔竹杠……儿臣不愿与一小妇人起冲突,但思来想去,若任由她如此,岂不姑息养奸?” “若不惩治,恐怕她早晚要辱没了宋将军威名啊!” 皇帝闻言,很是一愣,“小宋氏敲你的竹杠?怎么回事?” “唉……”三皇子轻叹一声,“儿臣那妻兄周郎,颇有些风流,京都一当红的小戏子爱慕他,投怀送抱。” “周郎也是有家室的人,在外虽有红颜知己,却也发乎情止乎礼。所以,他婉拒了那小戏子。” “小戏子怀恨在心,小宋氏跟那小戏子不知有什么渊源,两人竟玩了一出仙人跳,坑了儿臣妻兄。” “儿臣得知此事,想从中说和,让小宋氏揭过此事。没想到,小宋氏一见儿臣,更是狮子大开口!” “她张口就是两万两……儿臣,唉……” 三皇子颇有些无奈和惭愧地低下头。 皇帝皱眉看着他,“你给了?” “是……儿臣糊涂,求父皇责罚。”三皇子诚恳道。 皇帝轻哼一声,“如此说来,这小宋氏确实不像话,连你都敢讹诈!” 三皇子低着头,勾了勾嘴角。 等他抬眼时,满面沉痛,“若不是念着宋大将军的威名,儿臣也不会想着,给她留一份体面。” “但回去,思来想去,觉得这样姑息纵容,也不是办法。” 皇帝点点头,看着三皇子道,“你以为,该如何?” 三皇子沉吟片刻,“女子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夫死从子。顾青山一再被打压,而顾家长子又太小,宋氏才这般肆无忌惮。” “不如给顾青山几分体面,将他从庄子上接回来,借以教训宋氏。” 皇帝闻言,沉着脸没说话。 三皇子见皇帝老爹似乎不高兴了。 他连忙回忆,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了。 三皇子哪儿知道,顾青山是被他皇帝老爹,当面答应景佑,送去庄子上的。 现在,他想让皇帝下令,让顾青山回来……不是让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一个女人,如此行径,实在过分。”皇帝皱眉道,“但那顾青山也不是个好的。” “朕听闻,他做的离谱、无道的事情更多!” 三皇子灵机一动,“那不如,废黜长宁侯府爵位,也算给宋明礼一个教训?” 等顾家成为白丁,宋明礼一个顾家的媳妇,还不是随意磋磨? 敢威胁自己?呵,她必要付出代价。 皇帝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儿…… 楚宴辰查得怎么样了? 景佑到底是不是他的崽? 如果是,现在废了景佑的爵位,偷梁换柱,把他送进靖王府倒也正好。 如果不是,那小孩儿还挺机灵可爱的……废了爵位,认作靖王的干儿子,似乎也不错? 但那样,会不会伤了小孩子的心呀? 那小孩儿仰着脸,叫自己“爷爷”时,眼神清澈明亮,他还真不忍心看他伤心呢。 “父皇……” 三皇子见皇帝一会儿意动,一会儿又犹豫,他不由催促了一声。 皇帝皱了皱眉,正欲下定决心…… “启禀皇上!”太监在门口道,“惠和长公主求见。” “阿姐来了?”皇帝立时露出温和表情,“快请阿姐进来。” 惠和长公主进殿,第一眼就瞧见三皇子。 三皇子连忙躬身行礼,“姑母!” “不敢当。”惠和长公主避开他的礼。 三皇子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这是? 明明白白,就是他亲姑母,一句“不敢当”是什么意思? 他没得罪姑母? 皇帝也脸色微变,皱眉打量三皇子。 三皇子脸色不安,无措地看着父皇,又看长公主。 “姑母,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呀?可是我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是明礼错了,都是旁人的错,你三皇子怎么会有错?”惠和长公主冷声道。 三皇子倒吸一口冷气。 明礼?宋明礼? 宋明礼什么时候攀上惠和长公主了? 长公主这话什么意思?要替宋明礼开脱? 皇帝的脸色在长姐和儿子脸上扫过一遍,“快给阿姐赐座,阿姐别生气,孩子不听话,就得教。” “不过老三一向乖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惠和长公主哼笑一声,“是啊,其实不关老三的事,明礼这孩子冲动,又讲义气,是他们宋家人的脾气。” “这不,老三的大舅哥,在我买下那银楼里,强抢民女,虽然那女子是个唱戏的,但人家没有卖身为奴,唱戏糊口。” “明礼看不过去,护着那唱戏的女子,跟姓周的结了梁子。” 惠和长公主这么一开口。 三皇子顿时一身冷汗……强抢民女! 听听姑母用这词儿! 这是当着父皇的面,抽他的脸呢! 他说的,可是那戏子投怀送抱来着! 三皇子想打断姑母,但见姑母那冷淡的目光,他默默咽下话音,偷偷擦了擦冷汗。 “姓周的又跑到戏园子,要抢了那女子。好巧不巧又叫宋明礼撞见,明礼那臭脾气,跟姓周的打了一架。” “这不,三儿听说了,赶过去要保他大舅哥,惟恐他大舅哥连累他名声。” “宋明礼收了他两万两,思前想后,她去那家银楼,怕再连累银楼,被姓周的报复。” “明礼没想到,银楼已经被我买了。你说她多可笑!她竟要跟我竞价,把银楼买走!” 皇帝短短一会儿功夫,同一个故事,听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他脸上露出兴味儿盎然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三皇子。 “哦?是可笑,她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竟跟阿姐竞价!” “谁说不是呢!”惠和长公主笑道,“在我逼问之下,她才肯说实话,原来是怕我买了那银楼,回头再连累我,这才跟我竞价!” “这丫头真是个傻的!她一个女子,敢跟姓周的打架,敢接三皇子的钱,还敢跟我竞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呀!” 惠和长公主,一句一个“傻的”“不知天高地厚”。 看似在贬低宋明礼。 但她眼底的欣赏,赞许,都要溢出来了! 这番明贬实褒,定能给父皇留下极好、极深的印象。 三皇子痛心疾首……棋差一招啊! “老三!”皇帝收敛笑意,突然低喝一声。 第172章 迁怒 三皇子连忙撩袍跪下,“父皇……儿臣、儿臣不知其中内情,也许是被妻兄给骗了!” “这两人,也不知、也不知究竟谁在撒谎!” 三皇子瞄了一眼惠和长公主。 他有可能被骗,姑母当然也有可能被骗! 周辉和宋明礼,都有可能是撒谎者,父皇那么忙,这点小事,他不会去详查。 大不了,他被骂一顿,再给姑母赔个不是。 反正这火,不能直接烧到他头上。 “是啊,我也不信宋明礼的话,所以就叫人去查了。”惠和长公主点头道,“不如听听当事人怎么说?” 三皇子一愣,当事人?谁? 皇帝点了点头,他也越发好奇了。 天天看奏折政务,也挺烦闷的。 这等小事儿,就当调节解闷儿了。 “传。”皇帝点头。 三皇子这会儿意识到不好,姑母看起来,并非一时冲动,老家伙是有备而来啊! 但他还没想到应对之策,就见一窈窕妩媚,美艳动人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进殿中。 她温柔妩媚,如水做的一般。 她身着蜀锦,流光熠熠,头上一点珠翠,端庄而大方。 这般郑重其事的打扮之下,她妩媚的举止,丝毫不显轻浮。 她一举一动,包括行礼的仪态,都勾人心魄,却并不逾越。 三皇子暗暗咽了口唾沫…… 男人的本能让他意识到,这局棋,他似乎,已经输了。 “奴家拜见吾皇,吾皇万岁!奴家艺名小桃红,梨园弟子,以唱戏为生。” 小桃红一开口,三皇子便不由一抖。 原以为她容貌已经是绝色。 没想到,她不愧是唱戏的,这声音,这腔调,才是她真正的本钱。 她声音……真好听啊。 皇帝也盯着小桃红看了片刻,继而,他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三皇子。 “你说她向周辉,投怀送抱,被周辉婉拒?然后跟宋明礼策划一出仙人跳?” 三皇子:“……” 皇帝哈哈一笑,“这么说来,这周辉堪比柳下惠,如此美人投怀送抱,不但坐怀不乱,还能言辞婉拒,真是正人君子,行为端方啊!” 三皇子:“……” 父皇这话说的……嘲讽味儿拉满,还不如直接骂他,来得痛快呢! 小桃红重述一遍经过,愿以死赌咒,是周辉强抢她,宋明礼不畏强权,以弱女子之姿,却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 但那周辉却连宋明礼都一并出言调戏,言辞污秽,不堪入耳。 “奴家若有半句虚言,愿横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皇帝皱眉打断她,“何须发此毒誓,这事儿并不复杂,你说呢,老三?” 三皇子额上已经满是细汗。 您都清楚了,还我问干什么? “儿臣……儿臣是被妻兄蒙蔽!没想到,没想到他此等人!”三皇子紧张道,“等儿臣回去,定狠狠教训他。” 皇帝哼笑一声。 这儿子当自己傻呢。 被蒙蔽?他会愿意主动出钱,摆平宋明礼? 已经出了钱,却又进宫告状。这是想借踩宋明礼,再踩上宋家一脚。 老四跟宋家关系好,若能把老四也拉下水,他这两万两,可就花得超值了。 老三盘算的很好,毕竟他以为,宋明礼进不了宫,他这黑状告的,宋明礼无从辩驳。 虽然老四那脾气暴躁,但这事儿跟老四没有直接关系。 即便宋家能求到老四,等老四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事情也早就尘埃落定了。 皇帝笑了笑,倒是没骂这儿子。 他只淡淡说了句,“朕,原本已经选定,赐你‘平王’封号。” “但如今看来,老三你呀,还得再历练。” 三皇子闻言,震惊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父皇。 什……什么? 父皇已经准备给他封王了? 他也终于要封王了? 但、但已经要喂到嘴里的肉,又、又没了? “不……父皇!儿臣,儿臣错了!儿臣糊涂啊!”三皇子欲哭无泪。 咱不带这样玩儿的! 父皇!您在戏耍儿臣吗? 为什么要对儿臣如此残忍?! 三皇子失魂落魄离开皇宫。 他回到自己府上,还觉得恍恍惚惚。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府上的门匾,换成了金光灿灿的“平王府”。 看到他的幕僚向他恭贺,看到臣子们看他的眼光,也变得越发恭敬。 就连那个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靖王——也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平王兄”。 “爷,王妃请您过去。”王妃身边的侍女,打破了他的梦境。 三皇子身子一颤。 没有平王封号,他还未能封王! 仅一步之遥啊! 都怪周辉!他怎么就娶了周家的女儿!有了周辉这样的大舅子! “不去!”三皇子一脸怒容,转身去了侧妃院儿里。 三皇子妃周氏准备了一桌子他爱吃的美味佳肴。 却只等来侍女摇头回报,“爷不肯来……爷去了,去了侧妃那儿。” 周氏脸色一僵,又惊又怒。 “阿兄才给了他五万两!他竟如此不给我脸面!”周氏甚为恼怒。 两人长子楚士林来给母亲请安,听闻此事,他连忙劝住母亲。 “母亲别生气,孩儿去请父亲来。” 楚士林连忙去寻父亲。 三皇子正在侧妃院中,喝着闷酒。 眼见长子来了,三皇子立刻拉楚士林坐下,“你可知道,我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要封王了!” “父皇连我封王的封号都已经拟定好了!就因为你那大舅舅!他色胆包天!害得父皇迁怒!” “我封王之事又要往后拖了!我若封了王,你便是王府世子!” “你在外行走,脸上也有光,什么杨谦、王家公子,谢家公子,通通不敢对你不敬!都怨你那好舅舅!” 楚士林闻言,震惊地瞪大眼睛。 “什么……父亲差一点点就封王了?!因为大舅舅,皇祖父又按下此事?”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父亲赶紧封王! 这样他便是王府世子!父皇迟迟不封王,他在外头,跟那些世家贵胄的小公子们在一起,他都没面子! 楚士林得知父亲不去母妃院中的原因,他比三皇子还生气。 “都怪大舅舅!母亲被冷落!儿子不能成为王府世子!父亲不能封王!都是大舅舅的错!” 楚士林跑到周氏面前,又骂又哭。 周氏见儿子没能请来三皇子,还一通抱怨,她也窝了一肚子的火。 赶忙叫人去打听,她大哥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另外,她又叫父亲去打听,今日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三皇子可是因什么事情,被责骂了? 第173章 “孝顺”的闺女 周家当晚就送来信儿,说…… “周辉调戏的那小戏子,被皇上留在宫里了!” “如今还没给封号,但留在了皇帝乾清宫,专门给皇帝唱曲儿。” “这么一留,怕是前途无量啊……” 周氏看着娘家给传回的消息,顿时浑身冰冷,瘫坐在那儿。 她既震惊又愤怒,她这大哥!怎么净给她拖后腿! 娘家还说,大哥为了摆平此事,从家里支取了五万两给了三皇子。 想着自己错失的“王妃”之位,娘家信中的抱怨之情,让她更加愤怒。 “差一点点,我就是王妃了啊!父亲若再不好好管教他!怕是三皇子换了王妃也未可知!” “侧妃娘家亦有钱!能支持三皇子的,可并非只有我周家!”三皇子妃厉声对前来送信的娘家人训斥道。 小桃红被留在了乾清宫。 男人总是“专情”的,不管多大年纪的男人,总专情于桃李年华的美丽女子。 当然,小桃红愿意跟惠和长公主进宫面圣,彼此对接下来的命运,都心知肚明。 对小桃红来说,留在宫里,是她最好的出路。 否则,她这般艳丽姿色,越是出名,惦记她的人越多。 她若不给自己找个后台,这次是周辉,下次可就不定是谁了。 宋明礼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她还有个弟弟,姐弟两个总不能一辈子卖唱。 所以,惠和长公主找到她,对她道明来意之后,小桃红当即就一口答应。 小桃红留在宫里的第二天。 宫里的赏赐,就送到了宋明礼院儿里。 硕大浑圆的珍珠一盒子,漂亮的血红色玉如意一柄,硕大完整的珊瑚树一棵…… 宫人往栖迟院抬赏赐时,还有声音清亮的太监高唱着礼单。 顾长海不敢靠近去看,但又实在好奇,他搬了梯子,趴在墙头上,看着那一流水往嫂嫂院子里抬的珍贵赏赐。 “娘呀!太好看了!那珍珠好大颗!玉如意的颜色好鲜亮!哇!那就是珊瑚树吗?真是开了眼了!” 顾令仪恰回来娘家,听说宫里有赏赐给嫂嫂,她还不屑一顾。 但见自家弟弟,正趴在墙头上惊叹,她不由皱眉。 “顾长海!下来!你趴在墙上成何体统?”顾令仪怒斥。 顾长海见大姐回来了,看她一眼,不屑道,“嫁出门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家里出事的时候,不见你来,现在你来管我?你算老几?” “你!”顾令仪气得要上前踹他梯子! 摔死丫的! “你敢踹我梯子!我喊娘了啊!”顾长海见她抬脚,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他赶紧扒紧墙头,大声嚷嚷,“娘!快来看看!顾令仪要谋杀我了!” “你闭嘴!” “娘啊,快来看!顾令仪要灭我的口了!” 顾令仪被他这副无赖样,气得面红耳赤。 她懒得和顾长海继续纠缠,引来了宫里送赏赐那些人,只会把他们姐弟俩当笑话! 顾长海不嫌丢脸,她还嫌丢脸呢! 顾令仪气得拂袖而去。 “娘!这不是您生辰到了,女儿回来,给您庆祝生辰!” 顾令仪来到孙氏院中。 给母亲过生辰,自然不能空着手来。 顾令仪送上了两匹锦布,都是比较老的颜色,款式也都是几年前的老款,甚至丝绸的光泽都淡了不少。 孙氏看了那两匹布一眼,脸上的光淡了下去。 顾令仪只当看不见母亲失望的脸色。 “怎么不见其他宾客?嫂嫂也没给我送帖子?她不会把母亲的生辰,给忘了?”顾令仪声音尖酸道。 孙氏皱起眉头,看向赵嬷嬷,“你不是说,她叫针线房赶制衣裳,怎么到现在,也不送来叫我试试?” “您过生辰,她就送两套衣裳?”顾令仪尖声拍桌,“她也太小气了!” “她屋里那么多宝贝!我过来的时候,还看见宫里给她送赏赐呢!这么大颗的珍珠,市面上罕见!却赏了她整整一匣子!” “鸽血红的玉如意!比人还高的一整棵珊瑚树!哪个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 “她就给母亲两套衣裳啊?呵,除非是如今市面上正紧俏的那种新蜀锦!” “母亲知道吗?那种蜀锦流光熠熠,布料又软又有光泽。是用黄金桑蚕丝纺织而成,可惜产量太少。” “现有的货,几乎全被惠和长公主府和太华公主府买断货了!其他府上,若是能得着几尺,那都是极有脸面的!” “若是能在宴席上,穿那蜀锦做得衣裳,那不仅仅是好看!也是有能力,有本事,有渠道的象征!走到哪儿都得被人高看一眼!” 孙氏被顾令仪说得晕晕乎乎。 “你说的料子那样好,那样稀缺,宋氏怎么会有!” “母亲不是说,她跟着太华公主在做生意?太华公主能不匀给她几尺?” 顾令仪眼睛一转,“若是得了颜色鲜亮的,母亲做衣裳也不合适,不如给女儿。” “难怪家里出事,你都不回来!今日却带着两匹布登门!”顾长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惦记着家里的东西,才回来了!” “你拿两匹过时的旧丝绸,想来换如今紧俏的新蜀锦,好让你走出去脸上有光呢?” 顾令仪被戳穿,脸上微微发热。 她豁然起身,怒目看着顾长海,“娘!您看他!他还是我亲弟弟吗?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顾长海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 他进到屋里,在孙氏另一边坐下。 此时,厨房端来一碗长寿面,里头卧了一个鸡蛋。 厨房管事的说,“这是太夫人吩咐,给老夫人的生辰长寿面。” 孙氏愕然看着那一碗漂着葱花青菜,卧了一个蛋的素汤面,不由瞪大眼睛。 “就……就一碗面?” 生辰礼物呢?叫针线房赶制的精美衣裳呢? “宋明礼也太过分了!”顾令仪怒道,“她就是这么当家的?” “我母亲生辰,她该大操大办!她儿子都继承侯爵了,她都成太夫人了!怎么这般小家子气?” 厨房管事,乃是宋明礼提拔起来的家生子。 家生子看着顾家嫁出门的女儿,眼神冷淡。 毕竟先前,顾家几次出事,这位小姐连面都不露。 孙氏借钱,要给他们发工钱,这位小姐更是推三阻四。 若不是太夫人当家,他们的工钱,还没有着落呢! 如今这位小姐,回到娘家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侯爷过世,侯府上下,都在守丧,朝廷有规定,守丧期间,不得办宴席,小姐是忘了吗?”管事的一点脸面也没给她留,直接反问。 爹死了这种事儿,都能忘,这顾令仪好“孝顺”的闺女。 第174章 顾青山失踪 顾令仪气哼了一声,“就算不能办宴席,这一碗素面,也太过分了!” “她自己不该过来,给母亲磕个头,请个安吗?” 管事的笑了笑,“小姐说的是,不过太夫人说,这碗素面,是侯府的规矩,还是老夫人当年,亲口告诉她的!” “当年,太夫人嫁进侯府第一年过生辰。老夫人就叫厨房,给太夫人煮了一碗素面,说小辈儿过生辰,一切从简,有碗素面,就当心怀感恩!” “如今太夫人的儿子是侯爷,她乃太夫人之尊。而老夫您的儿子,已经被贬为庶人。” “叫太夫人给您磕头请安,她怕折了您的寿,所以,她就不亲自过来了。” “她祝您,一切安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厨房管事说完,就告退离开。 “她、她……” 孙氏气得眼前一黑,顿时向后倒去。 “母亲!母亲!”顾令仪和赵嬷嬷连忙扶住孙氏。 孙氏掐着赵嬷嬷的手,“你不是说,她催着针线房,给我做衣裳!送生辰礼?” 赵嬷嬷被她掐得生疼,眼泪都要下来了。 “奴婢……奴婢打听错了,那衣裳,太夫人是给自己做的。” “前几日,太夫人已经穿着那衣裳,去太华公主府,拜见太华公主了!” 赵嬷嬷吃痛说道,“奴婢怕您生气,没敢告诉您。” 顾令仪冷哼一声,“母亲何需跟她生气,她说得再冠冕堂皇!您也是她长辈!我哥贬为庶人怎么了?” “贬为庶人,就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儿子的爹了?” “我哥被送去庄子上,才更是她该在您面前尽孝的时候呢!把她叫过来!叫她送上像样的生辰礼!” “今日我回来了,小姑子在这儿,她别想糊弄您!” 顾长海一听,她们又要寻宋明礼的事儿。 他当即起身,“我走了!你们找不自在!” “你站住!哥不在,你就是家里的男丁!遇事儿,你总是往后缩,什么时候能顶天立地?”顾令仪怒视他。 顾长海摇摇头,“你们顶天立地,我不想招惹他们母子俩了!” “现在他们给我饭吃,给我衣裳穿,还让我住在侯府,就不错了!” “他们连我哥都敢收拾,我算老几?” 顾长海摆摆手,不管他姐说什么难听话,他都不接招,说溜就溜。 “没出息!”顾令仪骂道。 “你有出息!”顾长海临到院门后,回头看着她道,“她收拾你的时候,你别哭着求她!” “哈!顾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孬种!” 顾令仪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我若求她!我就不姓顾!” 孙氏见女儿这么硬气,还肯替她出头,她本来不想正面跟宋明礼起冲突。 毕竟,长子顾青山,说挨打就挨打,说送走就送走。 她一个妇道人家,可能真不是宋明礼的对手…… 但顾令仪的鼓励,让她觉得,自己毕竟是婆婆,在身份上就占有绝对优势! 孙氏觉得,她只要够硬气,还是能拿下宋明礼的! 孙氏叫人喊宋明礼来。 宋明礼还没来,苏怡倒是跑来了。 苏怡不知是怎么来的,身上一股子臭味儿,头发凌乱,几根木头发钗,歪歪斜斜。 她的粗布衣裳,也刮破了,小脸儿上尽是脏污。 “你……你是谁?怎么如此狼狈跑来我母亲院里!”顾令仪皱眉道,“来人,还不赶紧把她打出去!” “姨母,我是从庄子上逃出来的!” 苏怡含着两泡泪,赶紧说道,“我藏在拉柴的牛车里,这才蒙混过关,混了进来!” 孙氏看着苏怡这般狼狈模样,心中不喜。 今日是她生辰,怎么就没一件顺心事儿。 “山儿既然接你去庄子,你就在庄子上好好伺候他!” “淮儿和佳佳,在府上跟着我,有我照看他们,他们吃不了苦头!” “你弃了山儿,独自回来,算怎么回事儿?你赶紧去收拾收拾,我叫人送你回去!” 孙氏皱眉,颇为不高兴道。 “姨母!表哥不见了!”苏怡急声道,“我昨晚还在给表哥上药,喂他喝药,可今早起来,表哥就不见了!” “若不是为寻表哥,我何至于躲到牛车里,吃苦受罪,混进府来?” 还熏得她一身牛粪味儿! 她自己都要干呕了。 “什么?山儿不见了!”孙氏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宋明礼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母亲找我?” 孙氏指着苏怡,质问宋明礼,“你听见了吗?山儿不见了!你是怎么做人妻子呢?” “你男人都不见了!你还能这么平静地站在这儿?” 宋明礼闻言,淡淡一笑,“前头七年,我都是这么做妻子的,婆母又不是刚知道。” 孙氏:“……” “那能一样吗?先前是我哥厌恶你,才离家出走的!”顾令仪盯着宋明礼道。 “是啊,”宋明礼点点头,“小姑子也说了,你哥是自己离家出走的,他那么大一个人了,我也不能绑着他,不让他走不是?” 顾令仪瞪大眼睛……不是,她说的是以前!不是现在! “上次是离家出走!这次肯定不是!”顾令仪道。 “你哥跟你说了?”宋明礼问。 顾令仪一愣,“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上次是,这次不是呢?”宋明礼好笑地问。 “顾郎身上带着伤呢!他怎么可能出走呢!再说,他一个人,他会去哪儿啊!”苏怡嘤嘤哭着道。 宋明礼轻笑,“表妹不了解他,他向来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当年娶了我,老侯爷还在病榻上。他不是照样不管不顾,一个人走了?” 苏怡:…… 她张口结舌,无从辩驳。 虽然她比谁都清楚——上次,顾青山是为了追身怀六甲的她,才离家出走的! 这次,她在庄子上,淮儿和佳佳在顾府。 顾青山没理由,也没任何可能,再离家出走! 他们正在商量着,如何能回到侯府,夺回宋明礼手里的一切呢! 他往哪儿走啊! 他肯定是出事了啊! 说不定—— 苏怡猛地抬头,目光怨毒,又略带恐惧地看着宋明礼。 说不定,就是宋明礼派人把表哥给…… 第175章 打秋风 苏怡倒吸了一口冷气。 “姨母!你快想想办法!顾郎,顾郎怕是出事了啊!” “别胡说!”孙氏不高兴地斥责道。 顾令仪却是猜到了什么,她目光冷冷盯着宋明礼,“难道是你……” 宋明礼哼笑一声,“若是我做了什么,苏姨娘怕是没机会跪在这儿,往我头上泼脏水。” “不过既然你们担心,顾世子那么大个成年人走丢,那我就托我大哥去找找好了。” 宋明礼叫来一个小厮,叫他去宋家送信事儿,托大哥找人。 “叫你大哥找人?”顾令仪尖声道,“你这不是敷衍,是什么?” “你们宋家,今时今日,在京城什么地位?都被排挤到边缘去了!你大哥有什么能耐呀?还能找人?” 宋明礼笑道,“我大哥有没有能耐,想来苏姨娘很清楚?” “毕竟,上次有人故意买了毒蛇,害了顾家子嗣的事儿,我大哥可是没出一日,就把事情查清楚了,把人证给找到了。” “苏姨娘还记得?” 苏怡脸色一紧,默不作声。 “还有这事儿?”顾令仪问孙氏。 孙氏朝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别多话。 顾令仪怎么能不多话,她今日回来,可不是白回来的。 她还拿了两匹布回来呢,若是一无所获,她不就赔了么? “你记恨我大哥!让你大哥找人,他怎么会尽心?” 顾令仪道,“既然我回来了,顾家的事儿,我便不会坐视不理!” “拿我相公的名帖,去金吾卫,找左校尉!就说我大哥离奇失踪,我怀疑,跟我嫂子有关!请他赶紧带人来一趟!” 孙氏抓了抓顾令仪的手,“不,不要惊动官府?” “娘!您怕什么!我哥人都不见了!您还怕惊动官府?” “就是你们这前怕狼,后怕虎,才叫……” 顾令仪斜睨了一眼宋明礼,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但她意思很明显——才叫宋明礼在侯府,一人独大! 今日她这顾家的女儿回来了!她必要狠狠打压宋明礼! 娘家无人帮衬她,连累得她在夫家都没脸面! 她夫君最近已经抬了两房小妾了!再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生下嫡长子,坐稳内宅啊? 宋明礼看着跟孙氏容貌,神态,甚至说话的腔调,都越来越像的顾令仪,不由轻叹摇头。 当初,她送顾令仪出嫁的时候,可是贴补了她不少嫁妆呢! 那时候,她这小姑子,还拉着她的手,泪眼朦胧地说,“多谢嫂嫂,若是没有嫂嫂,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那哥哥不靠谱,顾家全靠嫂嫂撑着!将来不管我哥回不回来,你都是我最敬重的嫂嫂!” “我哥若是回来,非但不感激你,还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当年,情真意切的话犹在耳畔。 当年的小姑娘,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顾令仪还不知道,她夫家很快就要出事了。 如果她知道,也不知她现在还会不会跑回娘家来,耀武扬威? 宋明礼神色淡然,紫苏低声问她,“既如此,还要告诉大少爷吗?” “既然顾家信不过哥哥,那就不用劳烦哥哥去找人了。”宋明礼淡淡道。 孙氏着急,她扯了扯顾令仪的衣袖,低声道,“你找的那左校尉,能找到你哥吗?” 顾令仪皱眉道,“娘,您怎么这么糊涂,只要拿住宋明礼,不就能找到我哥了吗!我哥肯定在她手里呢!” “我说了不在,你不信,耽误了救顾青山,便是你这妹妹的责任。”宋明礼道。 孙氏急了。 顾令仪却狠狠瞪了孙氏一眼,“你还要不要我帮你了?若要我帮你!就要听我的。” 苏怡连忙表态,“我信二小姐!” 顾令仪冲苏怡勾了勾嘴角,“等找回我哥,你放心,我肯定劝他休了宋氏,扶正你。” “多谢二小姐!”苏怡惊喜道。 宋明礼在一旁,听得好笑,她起身道,“既然你们已有主意,那就按你们的主意办。” “你站住!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你就空着手来吗?”顾令仪道。 宋明礼此时已经迈过门槛,站在了门廊下。 门廊外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她那一袭月白色的衣裙,折射出柔和的光。 她一举一动,都有光泽流转,令人目眩。 “这是……那新兴的蜀锦料子!”顾令仪这才注意到她的衣着。 如此光泽,也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太华公主果然赏赐给你料子了!你既得了这好东西,就该孝敬给母亲!”顾令仪厉声道。 孙氏点点头,“是啊!你儿子是侯爷,我也是你婆母!我朝重视孝道,你如此不孝,就不怕我告你吗?” “现在要饭的,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宋明礼问身边人道。 屋里屋外的下人,闻言都低头嗤笑。 顾令仪脸上一阵青红,“你骂谁呢!” “嫁出门的姑娘,跑到娘家来打秋风,还打得如此盛气凌人,真是罕见。”宋明礼看着顾令仪。 顾令仪好面子,听闻打秋风几个字,她立刻扑上来,要跟宋明礼撕打。 宋明礼身后的小丫鬟们一跃而上,两个人便扭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我家小姐乃侯府太夫人,顾小姐自重!”紫苏寒着脸,冷声呵斥。 “好!宋明礼,你给我等着。”顾令仪咬牙切齿。 宋明礼斜睨她一眼,“行,等着你来,向长嫂磕头认错。” “呵,不见棺材不掉泪!”顾令仪嫉妒得眼睛发红地盯着宋明礼那一身衣着。 宋明礼回到栖迟院不久。 下人果然来报,“御林军左校尉,带人来了,说是要请您去问话。” 紫苏闻言,神色一紧,“是顾小姐请来的人,怕是会为难小姐。” 宋明礼拿出上次,楚宴辰送来的腰牌。 楚宴辰当时说,这腰牌可以直接入宫,求见皇上皇后。她还没用过,不知这腰牌有几分威力? 今日正好试试。 宋明礼带好腰牌,来到顾家花厅。 顾令仪正满面堆笑地跟左校尉说话,“公爹总在家里提起您,说您年轻有为,如此年轻,却颇得皇上重用。” “在御林军中担任要职,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左校尉神色淡淡,顾令仪恭维的话说了一箩筐,他也只是淡笑着点点头。 宋明礼进了花厅,“不知何事,惊动御林军左校尉?” 第176章 震慑 “就是她!”顾令仪立刻起身,横眉冷对,“她就是我哥的正妻。” “我哥身上带着伤,人不见了,她却不慌不忙,甚至只叫她娘家哥哥去找人。” “所以,我怀疑她谋杀亲夫,还请左校尉将她拿下,审问出我哥的下落!” 左校尉冷淡地看了宋明礼一眼,“侯府太夫人,宋氏?” 宋明礼颔首,“正是。” “来人,将人拿下,带回去审问。”左校尉下令道。 门外的侍卫,立刻冲进来两人,要擒拿宋明礼。 紫苏吓了一跳,挡在宋明礼跟前。 宋明礼看着左校尉,“御林军抓人,原来只凭一面之词?” “我怀疑,顾家人为诬陷我,故意设下圈套!顾青山乃一成年男子,身边有苏姨娘以及小厮贴身伺候。” “苏姨娘和小厮,未发现任何他被人绑架、掳走的线索,我有理由怀疑,他是自己走了。” “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顾青山可是有前科的。” 左校尉冷笑一声,“这些话,太夫人留着审问的时候说!” “带走!” “慢着!” 宋明礼拿出御赐腰牌,递给紫苏。 “此乃皇上御赐,特许可直接面圣。我身陷囹圄,紫苏,你替我进宫求见圣上。” 宋明礼淡声道,“求问圣上,顾青山不见,御林军不查不问,直接抓我,可符合我朝律法?” 左校尉定睛看她手中腰牌。 御林军乃皇帝亲兵,皇上御赐的腰牌,左校尉当然认识。 这腰牌乃是皇上亲笔题字,宫中敕造。 眼前这小妇人,竟然能直达天听,求见皇上! 左校尉始料不及,心中一惊。 他十分明白,这块腰牌,不单单是可以求见皇上那么简单。 更是说明,这小妇人是受皇上重视关照之人。 他若随随便便抓人,上头责怪下来,莫说他这番举动,根本不符合律法。 就算符合律法,上头想惩治他,也易如反掌。 左校尉连忙躬身拱手,陪着笑脸道,“太夫人息怒,误会,都是误会!” “你这妇人真是!”左校尉转过脸,厉声斥责顾令仪,“怎么早不说清楚,你哥有可能是自己走的?” “你竟告诉我,是你长嫂绑了他,要谋杀亲夫,独占侯府!” “你这妇人真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妨碍公务!真是又蠢又坏!” 左校尉黑着脸,一堆词儿砸下来。 把顾令仪砸得头晕目眩,踉跄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不是……” 这左校尉明明是自己请来的人,他不是跟公爹关系很好吗? 怎么一见那腰牌,就倒戈了呢? 宋明礼有腰牌怎么了? 他能把人抓了,就不能把腰牌也没收了吗? 左校尉若是听见这话,估计恨不得大巴掌抽丫的。 皇上特赐的腰牌,他敢随随便便没收? 他嫌自己脑袋多,不够皇上砍吗? “太夫人息怒,我是被这妇人愚弄了。”左校尉挥挥手,叫自己的人撤出去。 “既然是误会,那我就不耽搁太夫人的时间了。” 宋明礼点点头,“那就不送左校尉了。” 没想到,皇上御赐的腰牌,这么好用啊? 只是拿出来,就能震慑识货之人。 左校尉闻言,却没急着走,他还有点儿不放心地盯着宋明礼手中的腰牌。 宋明礼挑了挑眉,怎的?想抢腰牌吗? “那……今日之事?”左校尉客气赔笑脸,试探问道。 原来是怕她记恨今日之事。 “今日有什么事?哦,”宋明礼坦然道,“顾郎不见了,但身边人未发现任何异常,许是他又离家出走了。” 宋明礼咬重了又字。 “别的,就没什么事了。” 左校尉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拱手道,“抱歉,打扰了!” 左校尉在花厅里,还没离开时。 景佑恰骑着王家的小马驹回来了,他昨儿给王家小公子画的一幅画,忘在了家里,他回来取。 还没进门,就听家里的下人说,姑姑回来了,还招来了御林军左校尉,要抓他娘! 景佑小眉头一皱,家也不回了,画也不拿了,拽着缰绳兜马就往靖王府跑。 “去找师父!救阿娘!” 景佑这边刚走。 左校尉也带着人,客客气气地赔着笑脸和不是,马不停蹄地走了。 宋明礼似笑非笑地看着跌坐在椅子上的顾令仪。 “你还有什么手段?” 顾令仪恶狠狠盯着宋明礼,以及她手上那块腰牌。 顾令仪正欲开口,外头却急匆匆跑来两个小厮。 前头那个,是侯府的小厮,后头那个,是顾令仪夫家李家的小厮。 “太夫人,李家派人来请小姐回去。”侯府小厮道。 顾令仪微微一愣,“我不是说,今日来给母亲过寿辰,那么着急干什么?” 李家小厮气喘吁吁道,“太夫人,不好了!老爷、老爷被绣衣使抓走了!” “什么?!”顾令仪脸色大变。 “绣、绣衣使?那、那不是皇上的亲信吗?公爹怎么会得罪绣衣使?” 小厮脸色为难,“小的也不清楚,少爷叫您赶紧回去!商量对策!” 顾令仪顾不得跟宋明礼争高下,她带着丫鬟随从,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离开前,她还指着宋明礼道,“给我等着!” 宋明礼耸耸肩,等着就等着。 只是宋明礼没想到,顾令仪会回来得这样快。 按时间算,她这会儿恐怕都还没回到李家,便又来了。 这回,她夫君李天明跟她一起回来了。 宋明礼再次来到花厅。 她还没进门。 李天明立刻起身拱手道,“见过嫂嫂,嫂嫂安好。” 李天明可不是什么知礼之辈,不过他惯会见风使舵。 他之所以这么客气,肯定是有求于人。 宋明礼心中暗自猜测,李天明有什么事儿,要求着她呢? 他爹刚被绣衣使抓走,自己虽然有御赐腰牌,可进宫面圣,但她跟绣衣使又不认识。 李天明不会是想求她,进宫替他爹求情? 那可真是太高看她了! 她不觉得,自己在皇上面前,有这么大的脸面。 第177章 求饶 宋明礼淡淡点头,走到尊位上坐下。 李天明余光瞟见顾令仪竟然僵立着没动,甚至没向宋明礼行礼。 他立刻眸子一冷,“见到嫂嫂,你怎么如此无礼?” 顾令仪在他逼视之下,微微屈膝,“见过嫂嫂。” 顾令仪脸上难堪。 宋明礼冷嗤,行礼而已,她就觉得难堪了? “免了,你刚才还指着我的鼻子,叫我等着。”宋明礼道,“我等着呢,你打算如何教训我呀?” “嫂嫂,嫂嫂息怒!令仪不懂事,我替她给您赔不是!”李天明恭敬道,“还请嫂嫂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顾令仪抿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都是成年人了,道歉这种事,不用别人代替?”宋明礼笑着抿了口茶。 顾令仪怨毒地看了眼宋明礼,她接触到李天明冷厉的目光,立刻缩了下脖子。 她蹲身道,“对不起,嫂嫂,是令仪不懂事,求嫂嫂原谅。” “你无端指控我谋杀亲夫,又叫御林军来抓我,”宋明礼哼笑,“你一句轻飘飘地道歉,就想让我原谅你?” 顾令仪猛地抬起头,狠狠地剜了眼宋明礼。 “跪下!”宋天明喝道。 顾令仪怒视宋天明,她眼里噙着泪,与怨恨。 “求她有什么用?她原谅我,爹爹就可以放回来了吗?” “你不去想办法救公爹,在外人面前折辱我,显得你有能耐吗?” “宋明礼不过是一个守活寡的贱妇!你求她——” “啪——” 李天明又惊又怒,他狠狠一耳光,打断了顾令仪的话。 顾令仪没站稳,被他一耳光扇倒在地。 顾令仪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天明,“你打我?你当着宋明礼的面!你为了宋明礼!打我?” 李天明余光瞟着宋明礼,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顾令仪,“你嫁作我李家妇,我自然有责任管教你!” “你在长嫂面前如此出言不敬!我岂能容你?” 宋明礼起身道,“看来你们夫妻还需要多聊聊,侯府事忙,我就不奉陪了。” “嫂嫂!嫂嫂别走啊!还没说完呢!”李天明想拦,却颇有顾忌,并不敢拦宋明礼。 等宋明礼离开花厅,李天明看着顾令仪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顾令仪捂着脸,坐在地上。 李天明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冷声道,“侯府已经不是你哥的侯府,你娘家还有什么人能帮你?” “如今侯府,是宋明礼母子的侯府,你得罪她,于你有什么好处?” “另外,我告诉你,爹爹被绣衣使抓走!有人提点我,求宋家人帮忙,或许有一线转机!” “绣衣使是皇上的亲信,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其权力之大,令朝臣闻风丧胆!” “我不知宋家和绣衣使有什么关系,但,你若不能求得宋明礼原谅你……” 李天明盯着神情茫然的顾令仪冷笑一声。 “那我就只能休妻了。” 顾令仪听闻休妻二字,才知道怕了,她连忙抓住李天明的衣角,“李郎,我们好几年的夫妻情谊,你不能休了我。” “你若休了我,我还怎么活呀!” 顾令仪又惊又怕,眼泪扑簌落下。 她若被休,且不说名声受损。 且她已经得罪宋明礼,她若回到娘家,娘家怕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也再难嫁的好人家……她这辈子都完了。 李天明掰开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你自己犯蠢,别连累李家。” “我去求她!我向她道歉,她最是心软,她会原谅我的!”顾令仪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哀求李天明道。 李天明起身,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我在马车上等你。” 顾令仪抹去眼泪,连连点头。 她在园子里寻到宋明礼。 宋明礼正坐在凉亭里看账本,顾令仪想冲进凉亭,却被丫鬟拦住。 “嫂嫂,我错了!求你看在我们姑嫂一场的份儿上,原谅我!”顾令仪恳切道。 宋明礼专心看账,头都没抬。 “嫂嫂!我真的知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令仪哭求道,“你若不原谅我,李郎他会休了我的!李郎心硬,他会说到做到的呀!嫂嫂!” 宋明礼听到这儿,终于从账册上抬起头。 她没看顾令仪,只看着面前的园子,哼笑道,“他心硬,所以你怕他,敬畏他。” “我心软,所以我曾经对你的好,你都当做理所应当。想欺我就欺我,想让我原谅,便以为我会原谅。” 顾令仪微微一愣,隐约听到丫鬟们小声议论。 “真是厚颜无耻。”“忘恩负义。” 顾令仪愈发慌张。 宋明礼变了……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心软善良,好说话的宋明礼了! 顾令仪惊慌之下,顾不得面子,她在园子里噗通跪下。 “嫂嫂!我求你了!求你再帮帮我!” “嫂嫂,你过去说,看我如自己的妹妹一样!求你,求你帮帮妹妹!” 宋明礼还没说话,一旁的花丛中却传出一声嗤笑。 顾令仪立刻扭头看去。 只见顾长海躲在花丛后头,鄙夷地冲她撇嘴,“是谁说,若求宋明礼,她就不姓顾?” “顾长海!你……”顾令仪又羞又恼,“你别太过分!” 顾长海一点儿不怕她,“我还觉得你过分呢!背后算计人家,当面又求人家!无耻!” “你……”顾令仪简直要被她这个蠢弟弟气晕过去。 她又是下跪,又是说好话的! 全让顾长海这两句话给毁了!她面子也丢了,情也没求到…… “嫂嫂……”顾令仪不想再跟顾长海纠缠,她转过头来,再求宋明礼。 却发现,宋明礼已经离开了。 倒是有几个抱着肩膀,看起来很不好惹的丫鬟,横眉冷对地看着她。 宋明礼被下人请到花厅,抬眼一看,靖王殿下竟在侯府花厅里端坐着。 宋明礼颇有几分意外,“靖王殿下怎么来了?” 楚宴辰挥挥手,叫其他人都退下。 宋明礼垂眸猜测,等花厅里没别人了,她才低声道,“顾青山,在王爷手中?” 楚宴辰轻咳一声,“不好意思,给你惹了些麻烦,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宋明礼摇头轻笑,“家里的麻烦,与王爷无关。就算没有顾青山不见这事儿,顾家人也会寻别的理由,给我找麻烦。” 楚宴辰脸色微微一沉。 第178章 再见顾青山 她说,家里的麻烦,与王爷无关。 这话,楚宴辰不喜欢。 跟景佑有关的事儿,怎么能跟他无关呢! 若是跟他无关,景佑也不会跑去王府找他了呀! 小徒弟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 “上次唐突……” “王爷若没事,臣妇还有别的事。” 上次在公主府花园里,他被她咬破了嘴唇的事儿。 他想道歉,缓和关系来着。 但宋明礼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楚宴辰心中憋闷,他眸子微凝,深深看着宋明礼。 道歉?呵,他真是糊涂! 若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情难自禁! 既然不后悔,有什么好道歉的? “不准走,有事。”楚宴辰沉声道。 宋明礼抬眸看他。 “既然顾家的麻烦已经解决了,那你跟我走一趟。”楚宴辰不是商量的语气。 宋明礼看他面色微沉,心知,可能刚才哪句话已经得罪了他。 这尊大佛,看起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胳膊拗不过大腿,没必要跟他扭着来。 “请王爷稍等,家里还有一些小事……” “顾青山的妹夫李家,有结党之嫌,正在被绣衣使盘查。”楚宴辰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这事儿你不用管。” “来人,叫李天明带上他家里的人,立刻滚。” 楚宴辰吩咐一声。 门外的侍卫,拱手领命而去。 宋明礼也深深看了眼楚宴辰。 她心知,今日,靖王殿下没那么好打发。 李天明被玄甲军厉声呵斥,差点吓晕在马车里…… 绣衣使的盘查还没结束,他怎么又招惹了玄甲军了? 他不敢再叫顾令仪去求情,赶紧叫下人拽了顾令仪离开,夫妻俩马不停蹄离开长宁侯府。 楚宴辰快刀斩乱麻,帮宋明礼打发了“客人”。 宋明礼也坐上他的马车,不知他要把自己带往何处。 车厢宽大,茶香袅袅。 这样私密的空间,孤男寡女,宋明礼不免有些紧张。 她索性闭目养神,看也不看身边那个存在感太强,气势太凛冽的男人。 宋明礼虽然闭着眼睛,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灼灼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 她呼吸稍显紧促,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忽听一声轻笑。 宋明礼稍微掀开些眼皮,正好和楚宴辰似笑非笑的目光撞在一起。 “闭上眼,就可以假装本王不存在?” “你不去查问,就可以假装景佑的爹不存在?” “宋明礼,你怎么那么会自欺欺人呢?” 楚宴辰眼睛一眨不眨,颇有几分认真地看着她。 宋明礼转开视线,懒得搭理他。 她没有假装景佑的爹不存在,她只是不想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不想等待别人来救赎。 上辈子的痛彻心扉,让她明白,人唯有自救,唯有自强。 依赖旁人,只能削弱自己的力量。 哪怕只是情感上的依赖。 “爷,到了。”马车很快就到地方了。 宋明礼估摸着路程,这么短的时间,怕是连京城都没出呢? 靖王把顾青山关在哪儿了? 宋明礼诧异地看了眼楚宴辰。 没等她问,楚宴辰就道,“不用怕,这是靖王府,本王不会把你怎么样。” 说完,他就率先下了马车。 宋明礼则有些呆愣……靖王府? 他就大大咧咧把顾青山关在靖王府啊? 也……太明目张胆了? 至于靖王会不会把她怎么样,宋明礼这会儿已经不太担心了。 看靖王对宋家的态度,他就算对她有点儿什么“企图”,也不至于像顾家那么下作——谋财谋人还害命。 宋明礼也跟着跳下马车。 靖王府的宽大奢华,以及威严之感,扑面而来。 不愧是王府的规格! 确实有气势磅礴之感。 宋明礼当即站直了身子,侯府跟王府比起来,确实有些不入眼。 但咱输人不输阵,气势不能弱。 楚宴辰先走了几步,他回头看着宋明礼。 但见她神态自若,身形挺拔而又亭亭玉立。 他心里不由冒出个念头——她就该是这里的女主人啊。 “这边。”楚宴辰背着手走在前头。 宋明礼落后两三步跟着他。 楚宴辰嘴角微微勾起……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走在靖王府里? 但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他要让宋明礼熟悉靖王府的一草一木。 宋明礼跟着楚宴辰七拐八拐,她都有点儿晕了。 这府邸太大了也不好,容易迷路。 宋明礼有理由怀疑——楚宴辰连个代步的轿子都不给她准备,是不是故意整她? 就在她想服软,问他要个轿子时。 楚宴辰带她来到了一处地牢。 敢在王府里私设地牢,楚宴辰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宋明礼不由敬畏地看了他一眼……她以前还是小看靖王了。 这等人,只能敬而远之,绝不能轻易招惹。 楚宴辰冲她抬了抬下巴。 宋明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木架子上绑着一个人。 那人赤裸着上身,身上带着一道道血红的鞭痕。 “顾青山?” 那人垂着脑袋,头发蓬乱挡着脸。 宋明礼差点没认出他来。 顾青山似乎听到宋明礼的声音,他迟缓地抬起头,甩了甩挡在面前的头发。 他从头发的缝隙里,看到靖王,又看到宋明礼。 “他还没说吗?”宋明礼惊讶地问。 楚宴辰摇了摇头,“他不肯说,只说要见你。” 宋明礼更惊讶了。 她着实没想到,顾青山嘴巴这么硬,被打成这样,他都没招? 这简直不像他了! “你过来,宋明礼,你来,我告诉你!”顾青山声音嘶哑地说道。 “别耍花样。”楚宴辰沉声道。 顾青山扯了扯嘴角,“我都这样了,还能耍什么花样?” 宋明礼并不想上前。 至于顾青山口中的秘密——她其实没那么好奇,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但她瞟了眼楚宴辰。 却见楚宴辰目光灼灼,似乎十分迫切,想知道答案。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我过来了,你想说什么?” “你站近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顾青山道。 宋明礼神色不耐烦,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我被绑着手脚,还能伤你不成?你站那么远做什么?”顾青山看着几步之外的宋明礼道。 宋明礼凉凉看他一眼,“不是怕你伤我,而是……我觉得恶心。” 顾青山:“……你不想知道景佑的爹,究竟是谁吗?” 第179章 顾景佑!坦白从宽! 宋明礼闻言,眸子微眯。 她迟疑片刻,终于走近顾青山,“说。” 顾青山嗤嗤地笑了两声,“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不,我就是逗逗你。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只要我不说,景佑就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野种!” 顾青山说完,却见宋明礼并没有被他激怒。 她目光怜悯地看着他,嘴角还噙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顾青山皱眉道。 “把这个秘密,永远烂在你肚子里!如此,才正合我意。”宋明礼说着,手突然从袖中伸出,速度奇快地捅向顾青山的腹部。 噗地一声。 她手中竟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此时,匕首整个刀身都没入顾青山的腹部,就连刀柄,都快捅进他的肚子了。 顾青山全然没想到,宋明礼竟会是这个反应。 只听她低声道,“我不想知道,景佑,也不需要有爹。” “你去死,带着你的秘密。” 站在牢房外头的楚宴辰,慢半拍才发现,宋明礼做了什么! “宋明礼!”楚宴辰闪身来到宋明礼身边。 他掰开宋明礼的手指,将她拉开。 但那匕首捅进顾青山腹部太深,他不能把刀,“快叫府医!快!” 楚宴辰回眸盯着宋明礼。 她出手那么突然,刀却捅得那么深——看来,她不是临时起意。 她是真的要顾青山死。 “他跟你说了什么?”楚宴辰盯着宋明礼。 “他说,”宋明礼拿出帕子,仔细地擦着手上的血,“他就是景佑的爹,王爷不用白费心思了。” 楚宴辰眯了眯眼睛……看来,宋明礼这一刀,不仅是捅向顾青山的。 她也是捅向自己的。 她想让顾青山死,想让这个谜题解不开,想让自己断了念想! “请宫里的太医,务必把顾青山救活!”楚宴辰吩咐道。 宋明礼抬眼看着楚宴辰,“何必呢?如果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呢?” 楚宴辰也看着她,“那就把结果,变成本王想要的。” 宋明礼把擦手的帕子,扔进一旁烧着烙铁的炉子里,淡淡道,“真是,疯魔了。” 他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来? 他想要孩子,娶王妃、娶侧妃、纳妾生他一院子! 他又不是真的不行了! 为什么非要盯着她的景佑! 一个顾青山这样的爹,已经够让景佑伤心了! 爹这种东西,有时候,不要也罢! 宋明礼转身离开这满是血腥味儿的地牢。 楚宴辰叫人把顾青山解下来,命府医赶紧抢救。 他也离开地牢,阔步跟在宋明礼身后。 “你讨厌本王?”楚宴辰低声问。 宋明礼脚步一顿,她转身,恭恭敬敬对靖王福身行礼。 “臣妇不敢,只是臣妇觉得……” “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臣妇不想打破现在的平静。” 景佑从小就没有爹爹的疼爱。 何必给他希望……再叫他失望呢?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了,不是么? “你觉得满意?”楚宴辰气哼一声,“本王可不觉得满意。” 宋明礼垂眸不语。 王府小厮,快步而来,“禀王爷,太医来了。” “把人从地牢里弄出来,送去客房。”楚宴辰吩咐道。 宋明礼福身告退,“王爷去忙,臣妇告退。” 楚宴辰眸子里几乎喷火地看着她。 臣妇、臣妇、他不爱听什么,她就偏要说什么!这女人可真是太会气人了! 这要是娶回来,还不得上房揭瓦?! 刚刚还觉得,她适合做这里的女主人呢! 呵,也许她说得对,他真是疯魔了! “哼!”楚宴辰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宋明礼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但走着走着,宋明礼就发现……她迷路了。 正好也走累了,她索性坐下来休息。 她一边揉着酸痛的小腿肚,一边骂,“真是小肚鸡肠!白长那么大个子,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 “说谁呢?”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进他的影子里。 宋明礼迟缓地抬起头……呵,说人不离百步,真邪门哈! “说顾青山呢!”宋明礼撒起谎来,眼都不眨。 楚宴辰深深看她一眼,这次,没跟她计较……免得真应了她那句“小肚鸡肠”。 “今日本王去侯府,是因为景佑看到御林军上门为难你,怕你吃亏,才过来找我。” 楚宴辰一边说,一边观察宋明礼的神色。 看到她一脸惊讶茫然,楚宴辰不由心情大好。 “其实本王跟景佑的关系,非同一般!情同父子……不对,比父子还要亲近。”楚宴辰一脸骄傲得意。 宋明礼则一脸错愕,以及“你可别蒙我”的怀疑。 楚宴辰轻咳一声,“走,看在景佑的面子上,本王送你回去。” 嗯?看在景佑的面子上? 楚宴辰走在前头,宋明礼跟在后面,跟来的时候一样。 不同的是,离开的时候,宋明礼目光灼灼盯着楚宴辰的后脑勺……她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是蒙骗自己的? 她可是景佑的亲娘啊,她怎么不知道,景佑跟靖王还有交情? 什么时候的事儿? 宋明礼坐上马车,直至回到侯府,都还没想明白。 她索性等景佑下学回来,当面问问儿子。 景佑回到家里,书箱一放,便开始练字。 宋明礼坐在一旁,一边研墨,一边漫不经心道,“今日白天你回来过?” “家里来了御林军,吓到你了?一点小事,不用劳烦靖王爷,靖王贵人事忙。” 景佑稳稳当当的毛笔猛地一颤。 他抬眸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温柔一笑,“靖王都告诉我了。” 景佑把笔一搁,有些气闷道,“他不让我说,自己倒说了!我们拉过钩的!他怎么这样?” 果然有这回事儿! 还拉钩?什么时候拉的钩? 拉的什么钩? “顾景佑!坦白从宽,你跟靖王,到底有什么交情?”宋明礼不苟言笑地看着景佑。 景佑后知后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娘亲,你、你竟然诈我?” “也不算诈你,靖王说了,但又没全说,”宋明礼看着儿子道,“娘亲不想猜来猜去,你我母子之间,不用那么防备?” 第180章 是官是贼? 景佑叹了口气,小小的肩膀耷拉着,“很早的时候了,我在舅舅家玩儿,遇见靖王,靖王要指点我功夫,看我有天赋,便收我为徒。” “后来,借着舅舅的掩护,我得空就去王府上跟靖王学功夫。” “靖王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叫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去靖王府找他帮忙。” “他还给了我这个!” 景佑摸出他贴身带着的玉佩。 宋明礼从未见过这个玉佩,但一看其冰种的玉质,以及上面精湛的雕工,便知不是凡品。 “靖王说,见佩如见人,拿这个玉佩,可以直接进入靖王府,甚至可以调动王府家丁护卫。” 景佑眼睛亮亮地看着宋明礼,他双手握着玉佩,十分珍视。 宋明礼抬手摸了摸景佑的脑袋,“你喜欢靖王?” “他待我很好,既是师父,也更像……父亲。”景佑微微垂下头,声音也突然变小。 宋明礼心头一紧。 原来儿子……他渴望有个父亲啊? 前头六七年,他没有父亲,不也长得很好吗? 宋明礼轻轻将景佑揽入怀中,摸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他待你好,是情分。待你不好,是本分。” “人,不能太依赖旁人。也不能太轻信旁人。” 景佑看着宋明礼,认真地点了点头,“儿晓得了,娘亲。” 宋明礼见儿子听话乖巧,不由心软,“好了,洗手用饭,吃完饭再练字。” “不,娘亲饿了就先吃,儿要写完这张字。”景佑一丝不苟道。 唉,这劲头儿,到底随了谁? 儿子好学,宋明礼总不能拦着,她起身离开。 景佑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提笔写上,“师父亲启……” “徒儿只能帮您到这儿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师父仍需上下而求索……师父,徒儿相信你一定行!” 景佑写完信,将信纸塞入信封,压在角门外的一块石头下面。 靖王说过,如果需要传信儿给他,只要把信放在这儿,会有人来取。 只是景佑没想到,他家师父这么沉不住气。 竟然没等第二天,当天晚上就来找他了。 “景佑……徒儿,乖徒儿。” 景佑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唤他。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堂堂靖王殿下,蹲在他的床前,看着他。 “师父……” “嘘——”楚宴辰低声道,“你那丫鬟太警觉,迷香不敢吹多,小声说话,别把她惊醒。” 景佑:“……” 不是,这大半夜的,什么见不得人的急事儿,非得偷偷摸摸,潜入别人家府邸呀? 竟然还吹迷香!您到底是官,还是贼? “你信上说,你娘不敢轻信任何人,特别是男人……什么意思?” 楚宴辰蹲在床边,目光灼灼看着他的乖徒儿。 似乎只要破解了徒儿给他的信息,眼前的天才徒儿,就能变成他儿子。 “娘亲被顾青山伤得太深,以至于,她不敢依赖任何人,更不敢轻信任何人。” 景佑睡得迷迷糊糊,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娇憨,“顾青山可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亲近的人。” “可也是这个人,算计她,伤她最深,所以,她更不敢相信男人。” “我猜,她是为我才没有和离。毕竟,如果和离,她没办法带走我。” “如今,顾青山终于不能威胁到我们母子了,她又怎么可能甘愿躲在另一个男人的羽翼之下呢?” 楚宴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无解了呗? “除非……”景佑歪了歪脑袋。 “除非什么?”楚宴辰连忙问道。 “除非,师父您能让娘亲相信,这世上,并不所有的男人,都像顾青山那种人一样!至少,您不是那种人。”景佑认真说道。 楚宴辰简直气笑,“本王当然不是那种人!” 景佑点点头,“我相信师父呀。” 可是宋明礼不相信。 或者说,她不敢相信。 楚宴辰试着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 在三从四德的压力之下,与其嫁给一个处处可以管束、压制她的男人。 的确是眼下的局面,对她来说,更轻松自在。 楚宴辰倒吸了一口气,那可不行! 若真是他的儿子,凭什么流落在外?冠以别人的姓! “我知道了,你安心睡觉,你娘那儿,我会让她信服的!”楚宴辰怜爱的摸了摸景佑的脑袋,悄无声息的离开。 楚宴辰离开前,深深看了眼宋明礼的卧房。 房间已经熄灯,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次日,栖迟院风平浪静,除了景佑,没人知道,夜里曾有人造访过。 甚至景佑,都迷糊,他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师父真的来过? 宋明礼刚在花厅里,见了各处庄子上的管事。 苏怡却红着眼睛来了。 宋明礼正欲叫人把她赶走,苏怡却噗通跪下。 “太夫人,婢妾错了!婢妾以前痴心妄想,婢妾知错了!” 苏怡一边哭,一边磕头。 宋明礼诧异地看着她,活了两辈子,她还是头一回看见苏怡这么卑微地认错。 而且,她还自称婢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苏姨娘这是做什么?” “千错万错,都是婢妾的错,求太夫人派人找找顾郎!求您了!” 苏怡邦邦地磕头,额上立时红了一片。 宋明礼挑了挑眉,她正欲开口,却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 宋明礼仔细回忆,脑仁深处,却猛地一阵刺痛。 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尖叫着翻涌上来。 宋明礼看着苏怡的目光,冷然中带着轻嘲。 她就说嘛,苏怡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呢?看来是她高估苏怡了。 前世今生,她的狠毒,从来都没变过。 没变好啊,若是苏怡变了,报复起来就没有那么痛快了呢。 “我已经求了大哥设法找人,”宋明礼道,“而且,大哥已经叫人送信过来了,说有了线索。” “真的?”苏怡猛地抬起头,惊讶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谢太夫人!谢谢太夫人!”苏怡叩首,她抹了把眼泪,激动道,“以前婢妾不懂事,多有得罪太夫人之处。” “谢太夫人不跟婢妾一般见识,婢妾进门至今,还未给太夫人敬过茶。” “求太夫人恩典,叫婢妾给您敬茶!” 苏怡说话间,老夫人院里的香葵,已经端着茶立在了门口。 第181章 她的恶毒,从来没变 宋明礼挑了挑眉,“好啊,你有心了。” 苏怡奉着茶,跪在宋明礼面前,将茶举过头顶,态度恭恭敬敬。 一旁的紫苏,看得十分解气。 她甚至想端过茶,泼在苏怡的脸上。 寄居在侯府的表小姐,还想处处压自家小姐一头,真是不要脸! “紫苏,你去把大哥昨日送进来的信,拿过来,给苏姨娘亲眼瞧瞧。”宋明礼吩咐道。 紫苏微微一愣,大少爷昨日送信了吗? “哦……您说的话,苏姨娘还能不信?”紫苏冲宋明礼眨了眨眼睛。 宋明礼微微一笑,“口说无凭嘛,苏姨娘既然懂事,我也乐意给她体面。” “你只管去拿,叫苏姨娘看了,好叫她和祖母那边都放心。” “是!”紫苏寒着脸,躬身退下。 “谢太夫人!”苏怡更加谦恭。 宋明礼接过茶盏,轻轻嗅了嗅,是这个味儿。 几乎都被茶叶的香味掩盖住了呢。 若不是前世的记忆太过深刻痛苦,若不是今世跟着南星,耳濡目染学了点东西。 她还真辨别不出来。 宋明礼吹着茶水,余光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怡。 苏怡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兴奋,紧张,又满怀期待。 苏怡究竟想干什么呢? 宋明礼还挺好奇的。 “太夫人……可是茶水太烫了?”苏怡小心翼翼地问。 宋明礼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刚刚好。” 尝了一口之后,宋明礼用广绣遮挡着,饮了一大口茶。 她将茶盏放在一边,“苏姨娘起来。” “谢太夫人。”苏怡躬身低头,谦卑地站在一旁,似乎有些着急地看了眼外头,“紫苏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书信在栖迟院,来回一趟这么远呢!”宋明礼突然起身道,“哎呀,我好像把信收在信匣里了,忘记告诉她了,还是我回去……” 宋明礼朝外走了没几步,突然抬手扶着额头,“嘶……” 苏怡立刻上前,搀扶着她,“太夫人怎么了?我扶着你?” 苏怡声音里的兴奋和得意,已经快遮掩不住。 宋明礼耷拉着眼皮看她一眼,“扶我……扶我坐下。” “是!太夫人!”苏怡说话间,忽然反扭住宋明礼的胳膊。 “快进来!”她朝外喊了一声。 门外立时蹿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 婆子手里还拿着绳子。 苏怡厉声吩咐,“把她绑了,带走!要快!” 宋明礼恍恍惚惚,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苏姨娘,你……” “呵,顾郎说你变了!聪明了,谨慎了!”苏怡拍了拍手道,“我看也不过如此!” “你以为,我真心拜你吗?我稍微一示弱,你就信了,还真是愚不可及!”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蠢!竟然还把紫苏给支开了!本想对付你们两个人,现在,只用对付你一个!” 说话间,宋明礼被几个老婆子反手绑住。 “快走!”苏怡道,“只要拿住了她,侯府和宋家人,都得听我们的!” 几个婆子架着被迷昏过去的宋明礼,刚出了屋子。 便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僵在原地。 “还不快走!”苏怡在后头催促。 几个婆子却噗通跪下,“都是苏姨娘指使我们的!” 婆子矮身跪下去,苏怡才看清外头的情形。 离开的紫苏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而且,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带了好些丫鬟小厮,各个看起来机敏又矫健。 “你、你们……”苏怡脸色唰地白了。 她猛地看向昏迷过去的宋明礼。 却见宋明礼睁着眼睛,眼神清明,她手腕一翻,竟然自行解开了婆子们绑的绳子。 “来人,把以下犯上的苏姨娘和这些婆子,统统拿下!”宋明礼吩咐道。 “不!你是装的!你根本没昏过去!”苏怡不可置信,“不可能啊!我看到你喝了茶!还有那香……” 宋明礼哼笑点头,“是啊,我愚不可及,差点就上当了呢。” 苏怡闻言,身子猛地一颤。 宋明礼看着被摁在地上,连连求饶的婆子们。 她眉头微微一蹙,“不对,还少一个。” “回太夫人,在这儿呢!”两个矫健的小丫鬟,押回了想偷偷溜走的香葵。 香葵奋力挣扎,冲宋明礼嚷道,“我们是老太夫人院儿里的人!你不能越过老太夫人惩治我们!” 宋明礼点点头,“说的有道理,看来老太夫人才是主谋!只惩治你们怎么够?” 宋明礼素手一挥,“把她们都绑了,送到衙门去。紫苏,随我更衣,入宫面圣,我要告御状!” 香葵闻言,腿一软,不是被人押着,她就坐在地上了。 “太夫人饶命!太夫人饶命啊!” “是苏姨娘!是苏姨娘策划的!” “老太夫人已经老糊涂了!不管事儿了!都是苏姨娘一人策划!” 这些个粗壮的婆子,都是老夫人的远房亲眷,在侯府混口饭吃。 她们倒比香葵机灵。 这事儿若是闹到衙门,以下犯上,甚至都绑了宋明礼,他们这些刁奴,恐怕难逃一死。 但若是关起门来处置,宋明礼一个侯府太夫人,还不至于要了她们的命。 几个婆子邦邦磕头,各个头上都见了血。 “你们是老太夫人院儿里的人,又怎么会听一个妾室的吩咐?”宋明礼摇头道,“我不信。” “是苏姨娘……哦,还有香葵!” “是她俩合谋!苏姨娘承诺给我们好处,她说拿住了太夫人,侯府就是她说了算了!” “侯爷虽然早慧,但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也会有所忌惮!” “我们猪油蒙了心!才会轻信了她!求太夫人处罚……但饶一命!” 香葵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她突然恶狠狠地看向苏怡,“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苏怡一个劲儿地摇头,“我观察过的,今日管事进府,这边下人不多……南星不在府上,墨兰也不在。” 宋明礼一边任由她们相互攀咬,一边命人去找庄子的管事来。 她没打算为这事儿告御状,不过是吓唬那几个婆子罢了。 “这几个婆子膀大腰圆,有几分力气,带回庄子上做苦力。”宋明礼吩咐道。 几个婆子见那管事,几乎要晕过去。 这管事的庄子最偏远,庄子上的活儿最苦最累。 而且管事的面冷心硬,软硬不吃,颇有手段。 到他的庄子上,是真的被“发配”了。 几个婆子嚎啕大哭,却不敢多言……总比送到衙门死了强? 婆子们被小厮绑了,被管事塞进马车里带走。 香葵跟被人抽了骨头似的,瘫在地上,“我错了,我不该痴心妄想,轻信苏怡!” “你确实不该痴心妄想!”苏怡瞪着她道,“你若不是想,扳倒了宋明礼,再来对付我,自己好爬上去!你又怎么会帮我?” 第182章 救母 香葵咬着下唇,恶狠狠地盯着苏怡。 苏怡嘲弄,“你看顾郎的眼神,我早看明白了,你有非分之想!” 宋明礼在一旁,听了个热闹。 原来顾青山,还是个香饽饽呢? 也是,毕竟他长相风流,不赌不嫖,虽然算计她的嫁妆,但毕竟没算计到别人身上。 人嘛,难免有侥幸心理。 处理好了那几个婆子,紫苏上前问宋明礼,“小姐,这两人怎么办?” 宋明礼垂眸看着两人,想了想道,“既然他们都爱慕夫君,如今夫君不在,以前夫君借债的债主却一再上门催债。” “为夫君抵债,想来她们也是愿意的。” 两女一听,惊愕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明礼。 “你不能把我送去抵债!”苏怡惊愕道。 香葵则吓软了身子,委顿在地,哭求道,“太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奴婢!” “饶了你们?”宋明礼呵呵一笑,“你们绑我的时候,可曾想过,饶了我?” “如今是你们犯在我手里,倘若颠倒过来,是我被你们绑了去呢?” “你们不但想把控顾家,甚至想利用我,威胁宋家!你们——十恶不赦。” 宋明礼不再看她们,转身对紫苏吩咐,“绑了,关去柴房,命人看着。” “请催债的钱老板上门。” “是!”紫苏命人将两人绑起来。 两人哭嚎不止,下人直接塞了两人的嘴。关进了柴房。 孙氏急急忙忙赶到老夫人房中。 “不好了!老夫人,你救救怡儿!”孙氏一把鼻涕两行泪,“宋明礼把怡儿和香葵抓了!要送给债主抵债!” “还有老夫人院子里那些远亲婆子,都被她发落去偏远的庄子上做苦力了!” 老夫人垂死病中惊坐起,愣愣怔怔看着孙氏。 孙氏一边抹眼泪,一边等老夫人发话。 老夫人呆了好半天,才道,“苏怡是你外甥女,你怎么不去救?反倒来求我这个老婆子?” 孙氏被她问的一愣。 老夫人如今看起来呆呆傻傻,却似乎比以前不好利用了呢。 孙氏抹着眼泪道,“令仪回来,为我过生辰,却被她一通教训。” “如今李家要休了令仪,令仪还要求着她……她哪里会听我的话?” 老夫人目光冷冷扫过孙氏的脸,“她连你这婆婆的话都不听,难道会听我的?”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靠在枕囊上,“我还能活几天呢?说去就去了……” 老夫人摇摇头,闭上眼睛,不理会孙氏。 孙氏惊讶看着老夫人,“不是……你不管苏怡,不管那些远亲,难道也不管山儿吗?” “山儿不见了,她甚至不派人去找山儿啊!” “山儿七年前就走了,你派了人,不也没把他追回来吗?”老夫人闭着眼睛道。 孙氏愕然,“那……那能一样吗?” 七年前,顾青山是自己走的! 而且,他一直有书信送回,让自己知道他平安。 现在,他是真的下落不明! “报应啊。”老夫人道,“七年间,你如何对她,如今,她就如何对你。” “你……”孙氏气得站起身子,瞪着老夫人。 “山儿可是您的亲孙子!” 老夫人咳咳了两声,依旧闭着眼,“这也是我的报应。” “什么报应!你这是迷信!”孙氏红着眼圈儿,怒视着老夫人。 婆媳两个在屋里争执。 两颗小脑袋在门口,推开了一条门缝,探头探脑。 “哥哥,她们是不是不肯救娘亲?”顾佳小声问道。 顾淮皱起眉头,“她们不是不肯救,是不敢救。” “那怎么办?”顾佳顿时大哭,“我不要娘亲被卖!我要娘亲!” “嘘!”顾淮赶紧捂了她的嘴,把她带去一旁。 “祖母都没办法,爹爹也不在,我们两个小孩儿能有什么办法?”顾淮给妹妹擦泪,“我们跟着祖母,祖母会照顾好我们的。” 顾佳惊讶地看着哥哥,“你……也不打算救娘亲吗?” 顾淮皱着眉,“我怎么救她?” “我们去告诉宋氏,我们是娘亲的孩子!她不能把我们的娘亲送人!”顾佳看着哥哥,认真说道。 顾淮比顾佳年长,也懂得更多。 他知道,为顾家诞下子嗣的姨娘,的确不能再被发卖,或是送人。 “但……这样我们就是庶出了。”顾淮小声道,“而且这样,也未必能救下她。” 顾佳震惊又失望地看着哥哥,“你……你都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顾淮皱着眉头,不说话。 顾佳气得跺脚,“你不说,我去说!” “你不许去!”顾淮赶紧拽住她,“我们得等爹爹回来……” 次日,果然两顶子小轿,从角门进了侯府。 被关在柴房,饿了一天一夜的苏怡和香葵,被带出来,仍旧绑着,被塞进小轿。 苏怡和香葵,在轿子里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道,“顾青山若是做了侯爷,她们是侯爷的小妾,或许还值多些银钱。” “但顾青山连侯爷都不是,他的小妾,不值几个钱。” 苏怡听闻这等羞辱之言,她气的猛踹轿子。 若不是顾家人昏招频出! 若不是小翠陷害她和顾郎! 顾郎怎么可能不是侯爷!他如今已经是侯爷了! 她的淮儿,已经是世子了! 对了……淮儿,佳佳! 她的淮儿,佳佳还在侯府,她不能被卖!她绝不能被宋明礼卖了抵债! “唔!唔唔!”苏怡用力踹着轿子。 “哟,性子还挺急?”外头传来男人一声笑。 “这两人,最多只能抵两千两,”男人道,“您去打听,这是顶天的价了,若是卖做婢女,五十两一个,都是高价。” 苏怡闻言一怔,卖做婢女只值五十两。 但这人却愿意出两千两……这是要把她卖去哪儿啊?差价这么大? “唔唔唔!” 不能卖!宋明礼不能这么对她! 顾郎,顾郎你在哪儿啊? 苏怡急得眼泪奔流,奈何嘴被塞得严严实实。 她忽听一声清脆的童声,“你们不能卖我娘亲!” “我娘亲为爹爹生了我和哥哥!祖母说,她是侯府的功臣!她生的才是侯府的嫡长子!” “我哥哥才是侯府的嫡长子!” 第183章 告御状 顾佳脆生生的声音,传入耳中,犹如天籁。 苏怡屏气凝声,朝外听着。 “太夫人,您看这……” “顾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别胡说!快回来!”顾淮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他和孙氏,一个没看住,竟叫顾佳跑到这儿来了! 宋明礼看着顾佳攥着的拳头,扬起的小脸儿,笑盈盈问,“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和顾淮,是苏姨娘的儿女?” “是!” “不是!” 两个孩子同声开口。 只是顾淮干脆果断的声音,却叫轿子里的苏怡,泪流满面。 这儿子……白养了啊! 眼看她都要被卖了,他竟不承认自己! 宋明礼笑看顾佳,“怎么办?你哥哥说不是呢,好孩子,可不许撒谎哦。” “她是我娘亲!我爹爹这些年一直都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就住在顾家老家族里!” 顾佳盯着旁边的两顶小轿,“爹爹说,回到京城来,能叫哥哥上更好的学堂,有更好的先生,所以我们才回来的!” 顾淮气得跺脚,但见妹妹把什么都说了,他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我竟不知道这事儿,钱老板,你看……”宋明礼摊手,似乎十分为难。 站在一旁的男子摆摆手,“罢了,若是已经生过孩子,那是不能轻易抵债,而且,也没有好价钱了。” “另一个,没生过孩子?” 香葵:“……” 她还是个大姑娘呢,她上哪儿生孩子? 她闭上眼睛,眼泪滑入鬓角。 香葵的轿子被人抬出了角门,苏怡被人从轿子里拉出来,那顶空轿子也抬走了。 苏怡红着眼睛,看着远远站在一旁的顾淮。 母子盯着彼此的眼神,都显得那么陌生,那么疏离。 “娘亲!”顾佳扑上去,抱住苏怡的脖子。 “来人,给苏姨娘解开。”宋明礼吩咐道。 她似笑非笑看着苏怡,“苏姨娘也真是的,你既为顾家生了孩子,怎么早不说呢?” “怎么撒谎说,这两个孩子,是顾家族里的孩子?” “每天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却不能相认,不能正大光明的叫他们喊你娘……你不难受吗?” 苏怡被松了绑,拔出了嘴里塞的东西。 她下颌骨都被塞脱了臼。 南星上前,“咔”一声,给她复位。 苏怡疼得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口齿不清道,“唔说了你就咬他们喊唔凉了哇?” 周围人都没听懂,苏姨娘口齿不清地说了什么。 但宋明礼透过她那怨毒的眼神,却是明白了。 “哦,你提醒我了!”宋明礼笑道,“顾淮,顾佳,既然你们是顾青山和苏姨娘的孩子。” “那你们就是本夫人的庶子女,本夫人才是你们的母亲,苏姨娘只是生母姨娘,懂?” 顾淮抿着嘴,捏着拳头,又生气,又想哭。 顾佳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懂,“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们不能叫她娘亲,只能叫她姨娘!我才是你们的母亲。”宋明礼好脾气道。 “凭什么!我不要!”顾佳嚷道,“她是娘亲!你是坏女人!” “明明是我爹和我娘亲先认识的!你还没嫁给我爹,我娘亲就已经怀了哥哥!” “我哥哥比景佑还大半岁呢!我哥哥才是侯府长子!” “我不要叫你娘亲!我娘亲才是母亲!” 苏怡抱着顾佳哭嚎发抖的身体,目光恨恨地盯着宋明礼。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宋明礼平静地看着苏怡。 苏怡冷笑一声,“是不是,你不都看到了吗?怎么?不敢相信?” “我与表哥,两情相悦!是你!是你生生要拆散我们!是你逼得顾郎当年不得不离开侯府!” 宋明礼轻笑,“我逼的?我可从来没逼他娶我。” “当年,若不是他跪在宋家门口,挟恩图报,宋家也不会将女儿嫁到侯府。” 苏怡轻哼一声,“反正表哥不爱你,他从来都没爱过你!” 宋明礼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是顾家、是顾青山一直在骗婚。” 苏怡微微一愣,“骗婚?” “来人,把苏姨娘带回小荷院。”宋明礼吩咐道,“哦,对了,还有苏姨娘这一双儿女,既然是她所出,也送去小荷院。” 顾佳倒是很高兴,一直抱着苏怡的脖子不撒手。 顾淮则一身哀怨之气,气哼哼地掉头跑向孙氏的院子。 他偷偷去过小荷院,又小又破,比孙氏的院子差远了,他才不要去住小荷院! “小姐……”紫苏上前询问,“顾淮跑去老夫人那儿了,用不用抓他去小荷院?” “不必了,随他去。”宋明礼阔步回去栖迟院,“为我更衣,带上御赐腰牌,我要进宫,求见皇上!” “什么?”紫苏微微一愣。 前头顾令仪借夫家,请了御林军来,小姐也不过是拿出腰牌来吓唬人,没打算真的进宫。 如今一切顺利,顾淮顾佳也成了庶子女。 怎么忽然要进宫了? “为……为什么啊,小姐?”紫苏一面为宋明礼换上正装,一面紧张问道。 宋明礼却一语不发。 要面圣,她也紧张,但她得提着这口气。 似乎生怕一说话,就泄了这口气。 “什么?!”顾老太夫人再次垂死病中惊坐起。 “她入宫面圣去了?为何要面圣啊?” “她没派人去找山儿,没人责怪她!她要卖苏姨娘,也没人拦着她!” “如今她把淮儿、佳佳变成庶出……也没人能左右她!她又进宫干什么去了?” 顾老太夫人惊得问完,就咳嗽不止,“咳咳咳……”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才罢休。 孙氏红着眼睛,抹着眼泪,惴惴不安,“儿媳也,也不知道啊……” “山儿不在,苏怡恼恨我们不救她,令仪被李家禁了足……如今还有谁能帮咱们?” 顾老夫人摆了摆手,仰面躺下。 “报应不爽,听天由命。” 孙氏一愣,气恼地看向老太夫人。 老婆子没几天好活了! 她当然可以听天由命! 自己还没到听天由命的年纪呢! 山儿一定会回来的!淮儿和佳佳还没长大呢! 她怎么能像老太婆一样,撒手不管呢! 孙氏豁然起身,“大不了!我也去告御状!” “你告……咳咳,你告什么?”顾老太夫人问。 孙氏捏了捏拳头,“我告她……她不敬婆婆!藏匿山儿!独霸侯府!” 老太夫人冷笑一声,咳嗽一阵,才气喘吁吁道,“她不敬你,还给你住着你原先的院子,有不低于规格的下人伺候着你?” “一日三餐,从不曾亏待你?” 孙氏微微一愣……这,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是没见过……咳咳咳,什么叫不敬?”老太夫人闭了眼,“去,你若觉得自己能告赢,就去告。” 第184章 请旨休夫 老太夫人拉上薄被,翻身面朝里,不再搭理孙氏。 孙氏拧着眉头,面色沉沉地出了老夫人的房间。 她仰头看天,阴云密布,气压低沉。 “快下雨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她。 孙氏拧紧了眉头,许是被天气影响,她心里也阴云密布,沉甸甸的。 “赵嬷嬷,我若与她对告,你觉得,有几成胜算?”孙氏喃喃问道。 赵嬷嬷却没吭声。 “赵嬷嬷!” 无人回应,孙氏心中惊慌,又喊了一声。 赵嬷嬷这才迟缓地抬起头,“老夫人,奴婢听说,宋氏有御赐的腰牌,可以直接进宫面圣……” 孙氏一愣,继而整个人垮了下来。 “是啊!她可以直接入宫面圣……我,我连宫门都进不去啊?” “你,你快去打听,她进宫到底干什么去了?”孙氏哭叫道,“她报复我们还不够吗?她还想怎样啊?” 皇宫中。 皇上听说长宁侯府太夫人,宋氏求见。 提笔批着奏折的皇帝微微一愣,迟缓地从御案上抬起头来。 宋氏? 景佑的娘亲?宋大将军的女儿? 那个梦到东海明珠,绘出棉花,救下小桃红,敲了三皇子竹杠,还告他一状的宋氏? 皇帝不由嗤嗤一笑,“有意思,朕还没召见她,她倒先来求见朕了。宣!” 皇帝对宋明礼是有些好奇的。 他早先就叮嘱过宋砚舟,要留意他这个妹妹。 能梦到东海明珠,说明他这个妹妹有些机缘在身上。 自从见到景佑之后,皇帝对宋明礼就越发好奇了。 能生养出景佑那么钟灵毓秀的孩子,这女子应该不会太差。 只是,皇帝还没想好,让她以什么身份被召见。 是他的儿媳?还是臣子之媳? 宋明礼衣着郑重,被宫人引入殿中,她恭敬跪拜,“臣妇宋氏,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宋明礼举止端方,容貌明艳却不轻浮,她身上既有宋大将军坚毅的影子,亦有小女子的恬静温柔。 皇帝看着垂眸跪在那儿,宛如一株散发着幽幽暗香的睡莲般的女子,不由心生怜惜。 难怪小桃红提及她时,总是夸赞不已,眼底都是崇拜佩服。 她倒配得上这份崇拜。 “平身,宋氏何事求见?” “臣妇要状告顾青山,七年前骗婚,他挟恩图报,跪在宋家门前,提及当年婚约,逼宋家嫁女。” 宋明礼跪着没动,声音清冷道。 “实则,顾家早已背信弃义,顾青山与表妹珠胎暗结,娶回宋家女之后,更是与表妹私奔七年之久!” “身为世子,却弃侯府与臣妇不顾。七年之后,突然携外室,及外室所出子女返京。” “欺瞒臣妇那一双子女的身份,佯装族中孤儿,实则要谋害臣妇与景佑,立外室子为嫡出!” “此等人,实在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皇帝闻言,不由惊怒。 顾青山带回外室所出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谋害景佑?! 难怪了! 难怪顾淮那么小,就敢用弹弓打景佑的眼睛! 这是根儿上就坏了! 也必定是顾青山告诉过顾淮,要立他为嫡出,要把世子之位给他! 否则,一个连庶子都不如的外室子!他怎敢那么狂妄! 小孩子如何,都是大人教的! 皇帝脸色一沉,下颌紧绷……呵,顾青山,真是好样的! “遂,臣妇斗胆求皇上隆恩——准许臣妇携子休夫!” 宋明礼掷地有声地说完,行叩拜大礼。 皇帝闻言,微微一愣。 他错愕看向宋明礼……女子休夫? 自古以来,闻所未闻。 便是天家公主,恼恨了驸马,也不过是和离罢了,一别两宽。 而且,公主所生的孩子,也得留在驸马家,跟驸马的姓氏。 她倒是厉害了,不但要休夫,还要带走景佑,这是要让景佑弃了顾家的姓呀?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宋明礼……不由陷入疑惑。 说她软弱? 她敢进宫面圣,求史无前例的“携子休夫”。 说她刚硬? 顾青山离家七年,她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幡然醒悟? 哦对…… 那时候宋家被针对,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她若那时候来求,自己非但不会恩准,说不定还会让人拿捏了把柄,给宋家最后的“沉重一击”。 宋家就此垮台,覆灭于疾风骤雨之中,也不是不可能。 “携子休夫,闻所未闻。宋氏,你所求甚难。”皇帝看着她说道。 宋明礼保持着叩拜的姿势,“那是因为过去的女子,没有遇见像吾皇般,前无古人的英名君主。” 皇帝:“……” 你这马屁拍的好。 但也不能因为你一句马屁,朕就准你休夫呀! 诶,等等。她如今要携子休夫……是不是已经查明,景佑确实是老四的儿子? 她在为以后铺路呢? 那也……不对呀! 若想让景佑回归靖王府,她该低调行事。 可她这般进宫求休夫,还携子休夫,简直再高调没有了! 难道……景佑不是老四的崽? 皇帝一时都被她搞糊涂了。 “此事,事关重大……朕要考虑考虑。” 宋明礼倒是见好就收,她立马谢恩。 倒是没有发生皇帝所担心的——长跪不起,逼他就范。 他最讨厌,某些言官,动不动就要撞死在殿上,以死劝谏。 或是动不动就长跪不起,逼他退让! 他是皇帝!是想做青史留英名的皇帝!而不是被臣子牵着鼻子走的皇帝! 宋明礼乖乖行礼告退,倒是进退有度,一点儿不叫人讨厌。 啧……皇帝有些遗憾。 这女子还不错,怎么就成了顾家妇呢? 宋明礼从皇宫里退走。 关于她的流言,也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宋氏要携子休夫!” “休夫?听说过休妻,听说过和离,休夫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那顾青山是个渣滓,与表妹私通,珠胎暗结,又故作情深,在宋家门前长跪不起!谢恩求娶!” “你说娶回去了,你好好待人家?他又跟表妹私奔,留宋氏为他照顾一家老小!” “如今,他与表妹的孩子长大了,他就回来谋害宋氏与嫡子,想扶正外室与私生子!” “这也……太龌龊了?”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第185章 最后的押注 顾青山被宋明礼捅了一刀,好在没捅到要害,被太医抢救回来,保住了性命。 他此时的待遇还不错,至少不是住在牢房里。 而是住在靖王府的偏僻客房之中。 他的房间外头,全天候,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 他迷迷糊糊醒来,想喝口水,正好听见门外两个看守在议论。 什么开天辟地、携子休夫…… 不是!等等! 说的好像是……他? 顾青山瞬间清醒,支棱着耳朵,瞪大了眼。 休夫?! 宋明礼进宫求休夫?还携子? “现在满京城都在议论呢!” “啧啧,皇上若是同意了,这顾家可就成天下笑柄了。” 不不不! 顾青山摇头,何止是笑柄! 是覆灭!是全完了! 顾家现在已经全盘落入宋明礼手中,顾家不过是个虚架子,全靠宋明礼和景佑撑着。 如果宋明礼携子休夫……那宋明礼还是宋明礼! 但顾家,就什么都没了! 他已经不是世子,景佑如今是侯爷,但至少,他还是“顾景佑”。 如果他不再姓顾呢? 那顾家……就是京都的一粒尘沙,风一吹,就没了。 “我要见宋明礼!”顾青山慌了。 “我要告诉她实话!我什么都告诉她!让我见宋明礼!” 原来这女人的真正目的——是毁了他!毁了顾家! 还以为,她得到顾家就会收手! 小看她了!她根本不要顾家! 她要的是,没有顾家! 门外的看守,听到他嘶哑的哀嚎,连忙推开门,“你喊什么?” “我要见宋明礼!王爷想知道的事,我说!我全都说!但我要跟宋明礼说!让她来!” 看守不屑一笑,“你还想见她呢?人家可不想见你!” “王爷救活我,不就是想问出真相吗?” 顾青山抓着被褥,神情癫狂,“我说,我全都说!但我要见到宋明礼才说!” 看守轻哼一声,关上门离开。 顾青山太激动,扯到了伤口,他疼得要昏过去。 下人给他灌了药,他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顾青山!醒醒!” 等下人把他摇醒的时候,宋明礼来了。 她一身月白色的蜀锦,真美啊! 她是如此明艳动人……怎么自己以前从来不知道呢? 但宋明礼身后还站着那位天之骄子,不可一世的靖王殿下。 他们离得那么近,如同一双璧人。 男子英俊威武又挺拔,女子娇美冷艳又高贵。 “咳咳……”顾青山猛地一咳,喉中泛起一股股腥甜。 “七年前,新婚夜……”顾青山艰难说道。 他一边开口,一边观察着两人。 宋明礼呼吸不变,神色冷漠,她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啊? 反倒是她身后的靖王殿下,虽不动声色,却是屏住了呼吸,身形绷紧……他很紧张啊? 怕自己告诉宋明礼真相吗? “请王爷离开一会儿。”顾青山忽然道。 “你找死?”楚宴辰眯眼看他。 顾青山扯了扯嘴角,“我离死不远了。”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又看了看宋明礼,“是个狠人。” “不够狠,”楚宴辰道,“让你多活了这么多年。” “王爷要问的事,我现在就要说了,但我只想告诉宋明礼。”顾青山道,“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还请王爷允准。” 濒死的绝望和恐惧,让他的思路格外的清醒。 楚宴辰这等骄傲的人,竟然会把他从地牢安置到客房。 说明,他是真的特别想从自己嘴里问出真相啊! 也就说明,这是自己手里,仅剩的筹码了。 不能告诉楚宴辰,筹码一旦拿光,他活着就没有用了。 他得用这最后的筹码,押个大的! 楚宴辰深吸一口气,他深深看了眼宋明礼。 “在他说出真相以前,别杀他,行吗?” 堂堂靖王一开口,顾青山惊得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去。 不是……这是靖王殿下吗? 那个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靖王? 他跟小小宋明礼说话,竟然是这种……谨慎又小意温柔的态度? 咋的,他怕吓死宋明礼啊? 宋明礼神色淡漠,“不保证。他若惹我,我定杀了他。” “上次是第一次捅人,没经验。这次,我肯定不会失手。” 楚宴辰:“……” 顾青山:“……” 忽然有点儿怀疑,他这注,押得对不对了? “你已经将棋走到这一步了,只差休夫了,何不再忍一时?”楚宴辰目光温柔缱绻。 顾青山怀疑人生……不是,我才是她夫君!你们当着我的面,这么勾勾搭搭,真的不怕遭雷劈吗? “他或生或死,都不影响我休夫。”宋明礼抬眼看着楚宴辰。 她眼神纯粹而明净,看不出一点儿要杀人的意思。 她的神情,好似在说,我们今晚吃什么一样单纯。 “骗你的,”宋明礼忽而一笑,“我不杀他。” “真的,我没带刀。” 她摊手在楚宴辰面前,怕他不信,她还挽起袖子给他看。 “好。”楚宴辰点头……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想抱抱她。 这些年来,她走得太不容易了。 他太蠢了,竟然不知……自己可能辜负了一个女子。 让她一个人,背负着孩子,独自披荆斩棘。 他想好好补偿她,给她一切最好的……但又怕吓着她。 毕竟,景佑说得对,她千疮百孔的心,很难再相信一个男人。 楚宴辰点点头,用莫大的意志力让自己没有越界的举动,阔步走出客房。 凌风在他身后关上门。 顾青山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 “你想跟我说什么?”宋明礼站在几步开外,冷冷看着他。 “屋里,没人偷听?”顾青山有些神经质地左顾右盼。 宋明礼淡然道,“要不你起来找找。” “你扶我起来。”顾青山看着她。 “我看你想死比较容易。”宋明礼微笑。 顾青山吃力地扶着床,还真把脚放在了地上,但上次被宋明礼捅那一刀太疼了。 他试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 “靖王爷?靖王殿下?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顾青山说道。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他和宋明礼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音。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宋明礼不耐烦道。 第186章 靖王才是加害者 隔壁房间。 楚宴辰的耳朵,贴在墙上,他微微蹙眉。 一旁的凌风,提心吊胆,“听不清?不会?墙里埋了听瓮,就算说悄悄话,以您的耳力,也应该能听清啊?” 他这次若办事不利,恐怕王爷不会放过他。 凌风紧张地看着自家王爷。 楚宴辰点点头,“听得特别清,他喊本王时,本王都想冲过去打他了。” 凌风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您怎么还眉头紧锁?” “只是,顾青山这么谨慎,还要背着本王……”楚宴辰啧了一声,“本王觉得,他不怀好意。” 凌风点点头,他肯定不怀好意呀! “那您怎么还同意了呢?” “本王这不是想确定一件事吗!” 楚宴辰将耳朵贴在墙里埋着的听瓮上。 听瓮是一种窃听装置,口小肚大,能收音传递,加之楚宴辰本就六觉敏锐。 窃听起来,倒是毫不费力。 他清楚地听到,顾青山咳嗽了一阵,缓缓开口。 “七年前,新婚夜,我娶了你进门,父亲就大口咳血,眼看要不行了。” “祖母还说,娶了你,能冲喜,能兴旺顾家,能救回爹爹……真是可笑!” “可你猜当晚,发生了什么?” “呵,我得到消息,靖王悄悄回京了,而靖王有一颗‘红丹’,能起死回生,医治百病。”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求到靖王府……本来也就是试一试,毕竟,那么珍贵的东西,我跟靖王府又没有交情,他怎么会给我?” “可你猜怎么着?” “靖王要你!他让我把新婚之夜,完璧的你,送到他床上,就给我红丹!” 宋明礼浑身一麻。 她猜想了无数种可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所以,你把我送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 “你把自己求来的新婚妻子,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用我,来换一粒药?” 宋明礼扬起手要给他一耳光。 她手都抬起来了,却又缓缓放下了。 顾青山下意识地闭上眼,脸上痛感,却迟迟没有传来。 他疑惑睁开眼,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眼底被激起的那一点恼怒,已经归于平静。 “挺好的。”宋明礼忽然淡淡道,“我本来还觉得,跟你这种男人睡过一夜,真恶心。” “现在好了,你我一清二白,也省得我恶心了。” “景佑不是你的孩子,真是再好不过。” 隔壁的楚宴辰,却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凌风。 “什么时候的事?” “本王什么时候有红丹?什么时候让他用宋明礼换红丹了?” 凌风纳闷地摇了摇头。 听瓮中又传来顾青山轻微的说话声。 楚宴辰立刻把耳朵贴上去。 只听顾青山道,“是他胁迫我,换位处之,如果是你,你不想救你爹的性命吗?” “他对你图谋不轨,胁迫于我,我也是受害者!靖王才是你我二人的加害者!” “如果不是你新婚夜受辱,我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对你心存芥蒂?真正害了你的人,正是靖王!” 隔壁房间。 楚宴辰听闻顾青山这番不要脸的话,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好,好得很。 顾青山死到临头,还敢往自己头上泼脏水,他实在不该活着了! “无耻。”宋明礼道。 “是啊!靖王实在无耻!”顾青山连忙点头,“他若对你有意,上门提亲就是。” “他不肯娶你,却威逼我献上你!要用这种方式占有你,真是无耻小人!内心阴暗!” 楚宴辰听闻此言,既恨得咬牙切齿,想一掌劈死顾青山。 同时,他也有些担心,担心宋明礼把顾青山的话听进去了。 “我说你无耻,”宋明礼垂眸,“换位处之,我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既是你迷晕了我,把我献上,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和景佑心怀芥蒂?” 宋明礼冷笑,“如此说来,我和景佑,都是你爹的救命恩人!” “你既喜欢苏怡,当初何必假惺惺跪在宋家门前三天三夜求娶?” “她怀了你的孩子,你却不敢娶她,不敢给她个名分,你可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得知当年真相,宋明礼脸上却没有什么波澜。 前世惨死的仇恨之下,这些真相,只能说是血海深仇之下的小浪花。 顾青山却误会了她脸上的平静。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和景佑是我的恩人!” “靖王才是凶手!那红丹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我爹服下红丹并未大好,他骗去了你,还骗了我!” “我们重新开始,明礼!我会好好对你,好好对景佑!” “我会把景佑视如己出!” 楚宴辰青筋暴起,他再也听不下去。 他阔步出门,径直走向隔壁,凌风拉都拉不住。 他正要闯入隔壁。 宋明礼却从里面开门出来。 看见宋明礼的瞬间,楚宴辰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子冰水,僵在那里。 顾青山说这一切,他都毫无印象。 他庆幸,景佑是他的孩子,但用宋明礼换红丹……他又毫不知情。 他该如何向宋明礼解释? “是他攀咬王爷。”宋明礼看着楚宴辰道,“我知道,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般。” 楚宴辰捏着拳头,吃力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身在府中的三皇子却接到一密报。 三皇子闻言,惊得从椅子上豁然起身。 “是真的?” “千真万确!” 三皇子不由勾起嘴角,“顾青山失踪,没想到人却是在靖王府。” “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手下人闻言,吸了口气,“去靖王府杀人?” 这恐怕办不到。 三皇子也清醒过来,他皱着眉头思量片刻,“罢了,盯紧了靖王府,不能让顾青山活着回到长宁侯府!” “在靖王府动手不便,那就在外头动手!” “总之,人一定要死!还要赖在靖王头上!” 三皇子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靖王爷与宋明礼通奸,杀顾青山……一石二鸟。” 三皇子脸上笑意越来越深。 手下人拱手领命,派人去盯着。 靖王府。 宋明礼看着楚宴辰,问道,“王爷还想问什么?” “景佑是本王的孩子,”楚宴辰认真道,“本王入宫求父皇,准你休夫,本王要娶你,认回景佑。” 宋明礼还未开口,紫苏快步而来,冲她福身,神色焦急。 “什么事?”宋明礼问道。 紫苏上前,低声道,“大少爷派人来送信儿,说,顾青山在靖王府的事儿,走漏了风声。” “有人要借此,陷靖王与您,于危难之中。” 第187章 顾青山被烧死? 宋明礼垂眸想了想,不由眸子一沉。 她立刻抬眼看着楚宴辰,“还请王爷,准我带着顾青山离开。” “顾青山不能在靖王府被发现!否则,于王爷、于我都不利。” 楚宴辰听见了紫苏的话,虽然知道,宋明礼说的是事实。 但听闻她要带走顾青山,他还是脊背僵直,浑身戾气。 他本不打算让顾青山活着离开的。 “有些人所做的事,如果让他死了,反倒便宜他了。” 宋明礼语气淡淡,“应该让他活着,痛不欲生,才是对他的惩罚。” 楚宴辰眸子一凝,抬眼看着宋明礼,“你说得对。” “但既已被盯上,你这么带他离开,恐怕路上有危险。” 宋明礼点点头,“是,所以我想请王爷帮个忙……” 过了一阵子,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停在王府角门处。 紫苏扶着宋明礼,悄悄出了角门,谨慎地左右看了一眼,才赶紧上了马车。 另外两个小厮,扶着顾青山。 顾青山穿了黑色的斗篷,大大的兜帽挡着他的脸。 他被两个小厮送上后面的马车。 两个小厮将他安置好,连忙下车,马车缓缓离开靖王府角门,离开此坊,驶入大街,混入京都忙碌的车水马龙。 两辆马车分开行动,前头那辆直接回了长宁侯府。 而后头,坐着顾青山的那辆马车,却先兜了个圈,才向长宁侯府行去。 就在马车要进入长宁侯府所在的坊间时,却有一匹惊了的马,突然从一旁道上冲出来,速度极快,径直撞上马车。 “啊——” 车夫惊叫,人仰马翻。 车夫被摔下马车,滚到道旁。 马车车厢里也发出急声惨叫,车厢里似乎点了煮茶的小火炉。 车马被撞翻之后,小火炉里的炭火也摔了出来。 “主子!”车夫正要爬起来,去看车厢里头的人。 没等他靠近。 “腾——”整个车厢却突然烧了起来。 这变故,把车夫和周围的人都惊着了。 “救火!救火啊!” “我家主人还在马车里呢!” “求求大家!帮忙救火啊!” 车夫呆愣片刻之后,连忙跪求街坊四邻帮忙。 街上有朝廷安置的大水缸,就是为防走水所设。 这火起得突然,而且火势一起,就特别大,烈焰吞没了整个马车。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去大水缸里舀水。 “救火救火!” “先把火势压下去!” 这火太大,不把火势压住,人根本无法靠近马车。 也怕风一吹,这火再蔓延到周围的建筑上。 好在今日无风,路两旁有高门院墙,倒是没有易燃之物。 待火势被压住,扑火的车夫,也被熏得一脸黢黑,他神情癫狂的寻找车厢里的人。 火势太大,车架都烧毁了,车厢里的人似乎摔晕了,根本没往外爬。 车夫扒开烧毁的车架,只找到一具烧黑的尸体。 他顿时萎顿在地上,神情恍惚。 一直躲在暗处,准备随时补上冷箭之人,相互对视一眼。 悄悄退走,回去送信儿。 马车当街被惊马撞翻,车厢意外起火,烧死车厢里的人。 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没出一个时辰,就被呈上了皇上的案头。 皇上抬眸看着躬身而立,表情严肃的三皇子。 “你说老四……通奸杀人,被烧死的,是前些日子失踪的顾青山?” “正是!”三皇子沉声道,“儿臣也不信,但赶去的衙门之人,在那具尸首上,发现了这个。” 三皇子拿出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 一旁太监上前,打开一看,竟是被烧过的鱼符。 顾青山的鱼符乃玉石所制,虽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鱼符还能辨认。 太监连忙将鱼符呈到皇帝面前。 鱼符上刻着“顾青山”以及他的身份,户籍。 皇帝皱眉,从鱼符上抬起目光,“就算被烧死的是顾青山,如何就说,是老四杀人?” “这辆马车是从靖王府离开!”三皇子道,“而且,前几日靖王请了刘旭刘太医进府。” “刘太医正是给顾青山救治,因顾青山在靖王府受刑,生命垂危。” “而今日,有人瞧见宋氏曾悄悄前往靖王府,又从靖王府角门悄悄离开。” “靖王对宋家人多有照顾,尤其是顾青山的妻,宋明礼。” “靖王心悦宋明礼,因而对顾青山怀有怨恨,顾青山活着,无疑是靖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撞车起火事故。” 皇帝思量片刻,命人传楚宴辰进宫回话。 楚宴辰入得大殿,看见三皇子,面上露出些意外。 三皇子眼底,略有笑意。 楚宴辰躬身行礼,不等皇帝问他,他便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奏。 “儿臣有秘本,恳请上奏。” 秘本? 三皇子眉头微蹙,楚宴辰有秘本,让他始料不及。 但他仔细想想,有秘本也不能通奸杀人呀! 他面色又镇定下来。 太监呈上楚宴辰的秘本,立刻躬身退开。 皇帝打开秘本,目光一行一行的扫过去。 站在殿中的三皇子和楚宴辰,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皇帝越看那秘本,脸色越凝重,他偶尔抬头,用愤怒甚至埋怨的目光,狠狠瞪了眼楚宴辰。 三皇子越观察,越欣喜。 这老四,究竟上奏了什么?怎么惹的老爹这么生气? 而且这火气,似乎就是冲着老四本人去的? 三皇子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 他擅领兵,擅打仗,年纪轻轻,就有不朽军功。 所以也助长了他的气焰,他可是仗着宠爱,驴脾气上来了,敢顶撞父皇的人。 看来,他的秘本,触了父皇的逆鳞了! 正好赶在自己参他“通奸杀人”的时候! 这回真是老天爷都在帮自己,老四的好日子到头儿了!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随着皇帝脸色越来越沉,他的胸腔里也越来越顺畅。 三皇子斜睨了一眼楚宴辰,低声道,“老四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仗着父皇的宠爱,做事毫无顾忌!” “你这不是叫父皇为难么?你总要有所收敛才是。” 楚宴辰斜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傲!傲了好啊! 天欲亡之,必先使其傲之。 三皇子心中满意。 他却不知,楚宴辰的秘本,正是关于顾青山的。 秘本里甚至夹了一张顾青山亲自签字画押的供词。 供词上详述了,七年前,他如何在新婚夜,迷晕了宋明礼,送到了靖王府。 以图用她,换取救命红丹。 至于靖王有红丹的传言,以及是谁让他用宋明礼换红丹…… 楚宴辰则在秘本上写道,时间太紧,他还未能查清此事。 皇帝合上秘本,怒拍御案,瞪着楚宴辰,“既是如此,你更不该杀了顾青山!” 第188章 可以不做靖王,不能不做男人 三皇子暗暗吸气! 乖乖,他还怕他的上奏,父皇不信呢! 毕竟此事办得匆忙,中间难免有纰漏。 没想到,老四自己的密奏上承认了? 三皇子心底按捺不住狂喜,“老四,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 “是啊!你怎么如此糊涂!”皇帝也怒斥他。 杀个德行败坏、骗婚骗嫁妆、卖老婆求荣的奸恶小人! 竟然都杀不干净!还让老三抓到把柄! 他竟不知道,老四现在,手段这么拖泥带水了! 况且,事情都没查清楚,就不能等查清楚了再杀?! 楚宴辰狐疑地看了眼三皇子,又向皇帝拱手。 “父皇、三哥,为何说我杀了顾青山?我没有杀他。” “呵,你还不承认?顾青山当街烧死,他的鱼符都被找到了!”三皇子瞪着楚宴辰。 现在想抵赖,晚了! “三哥怎知道,那就是顾青山?又怎知道,他就是本王杀的?”楚宴辰突然沉声质问,气场全开。 他那种从真正的战场之上,杀伐过来的煞气。 立时震得三皇子心头一震。 三皇子的气势,不由自主就矮了一头。 三皇子心中生气,“有人看见顾青山从你府上出来,上了那辆马车!马车在街上撞翻着火,车内的人被烧死,身上找到顾青山的鱼符!” “四弟还有什么话说?” 楚宴辰皱了皱眉,意有所指道,“三哥倒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启禀父皇,顾青山前几日确实在儿臣府上,儿臣因一桩陈年旧案,询问他。” “但他早已离开,儿臣也从未杀他。” 三皇子冷笑一声,正欲让人带那个车夫上来。 却有侍卫在殿外道,“启禀皇上!” “长宁侯府上报,说顾青山已经被找到,他在赌场赌昏了头,把自己的鱼符都抵押了,如今他已经被侯府带回。” “侯府太夫人宋氏,恳求皇上允准其休夫之请。” 三皇子闻言一愣,“什么?顾青山找到了?这不可能!” 楚宴辰挑眉看他,“三哥怎么如此震惊?” “就好像你亲眼看到已死的人,又活了一般?” 三皇子愣愣看着楚宴辰,可不就是已死的人……又活了吗? 他手底下的人,明明看见顾青山上了那辆马车,马车翻倒,马车里的人烧死了! 除非…… 三皇子惊怒看向楚宴辰——除非是他故意误导自己! “是你……” 皇帝清了清嗓子,“老三,顾青山没死,你还有何话说?” 三皇子抿紧了嘴,拱手躬身,“儿臣失察,许是弄错了。” 皇帝脸上露出对三皇子的失望之色。 三皇子心里一沉。 父皇脸上的失望,比责骂更叫他难受。 “唉,你告退。”皇帝不再看他。 三皇子心里沉甸甸的,父皇还不如责骂他一顿,来得痛快。 反倒是这欲言又止的失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三皇子退出大殿,离开皇宫,上了马车。 他的手下人才在车里道,“禀爷,咱们在靖王府安插的眼线……死了。” 三皇子闻言一愣,抬眸盯着手下人的脸。 “马车上被烧死的,就是他。” 三皇子呼吸一滞,心头惊怒。 “好你个老四!” 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告老四一状! 没想到,竟是他被老四戏耍了! “怎么可能呢?他们盯着呢!从角门上车的,明明是顾青山!”三皇子狐疑道。 “上车的是顾青山不错,但中途那车兜了几个圈子……或许是那个时候,被他们偷梁换柱了。” 三皇子身心俱疲,他闭目靠在马车上。 “老四今日密奏父皇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 大殿之中,父子两人相对沉默。 皇帝低头看着楚宴辰的密奏。 上面的内容,皇帝已经熟知于心,但对于接下来的安排,他还有些犹豫。 楚宴辰忽然撩袍跪地,“父皇,顾青山谋算皇室,隐瞒实情,多次害儿臣的骨肉身处危险之中。” “儿臣请求,接回宋明礼母子,承认其身份。顾家全家押入大牢,听候判决。” 皇帝皱眉抬起头,狐疑看着楚宴辰。 “你要接回宋明礼母子?以什么身份?” 楚宴辰目光沉稳坚定,“自然是以儿臣的妻儿身份。” 皇帝嘴角抽了抽,“就……这么直接地接回?” 楚宴辰迟疑片刻,“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也可以。” 皇帝:……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意思是,宋明礼毕竟已经嫁为人妇这么多年。 景佑虽是老四的儿子,但毕竟冠以顾姓,这么多年! 承认他们的身份——不曲折委婉一点吗?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先让他们和离,宋氏回宋家。” “景佑以别的身份,到你府上。往后过继,还是说,是你的私生子,都无妨。” “朕可以承认他世子的身份,将来,让他承袭你的爵位。” 楚宴辰跪在那儿,沉默片刻,叩首道,“儿臣不同意。” 皇帝拍了下御案,“你不同意?” “宋氏和景佑,是被顾青山陷害蒙蔽。她母子从未做错什么,不当受此屈辱。” 楚宴辰缓缓说道,“儿臣愿公开事实,接他们母子入主靖王府,让顾家人,受到应有惩罚。” 皇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公开事实?公开你堂堂靖王,被人蒙蔽,睡了臣子新婚之妻?” “公开你靖王,儿子流落在外六七年,你却一无所知?” “公开这些,你将颜面无存!你过去的机警,睿智,都将成为一场笑话!” “皇家颜面,也会因你蒙羞!” 皇帝有些生气,面色威严,目光沉甸甸的。 楚宴辰垂眸,目光却十分坚定。 “如果父皇觉得,儿臣让皇家蒙羞……请父皇废黜儿臣爵位。” 皇帝闻言一惊,错愕看他,“你说什么?” 为了正大光明的接回宋明礼母子,他连王爵都不要了? “儿臣被蒙蔽,是事实。儿臣六七年来,愧对他们母子,也是事实。” “儿臣不想因为自己的颜面,让他们母子,因为儿臣的错,委曲求全。” “儿臣可以不做靖王,但儿臣不能不做个有担当的男人。” 皇帝闻言一震。 他怔怔看着在殿中,跪得笔直的楚宴辰。 是啊,这才是老四。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原则,他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 “父皇与我都知道,让宋明礼和离回到宋家,儿臣就不可能再娶她为王妃。” 第189章 我们联手,对付靖王! 倘若承认当年的事,尚且觉得丢脸。 那堂堂靖王,娶一个生过孩子,又和离的妇人,就不丢脸了吗? 皇上之所以那么安排,是因为,他没想过让宋明礼做靖王妃。 他原本想的是,王府贵妾。 但见儿子这般态度,皇帝妥协道,“侧妃之位,已经足够。” “你娶王妃之前,她可以为你料理内宅,没有人压在她上头。” 楚宴辰笔挺得跪在那儿,丝毫不肯退让,“儿臣不会这般折辱她。” “这六七年来的屈辱磨难,儿臣已经愧对他们母子了。” “求父皇,准允儿子弥补自己的过错……如果父皇不同意,那就求父皇废黜儿子爵位。” “你……”皇帝抬手指着他。 楚宴辰坚毅的面孔,硬朗的线条,脸上写满了坚定与固执。 皇帝沉默了好一阵子,忽而一笑。 “你选这条路,亦不好走,依朕看,宋氏未必想攀你的高枝。” “你去,若她同意,把她们母子接进宫来。” 楚宴辰以为,父皇还要跟他僵持一阵子。 不打骂他,也要暂废他爵位,以示威胁警告。 没想到,父皇竟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这是因为父皇偏宠他?还是因为宋氏和景佑,也投了父亲所好? 他没记错的话,父皇几天之前,还曾赏了宋明礼许多珍宝? “谢父皇!”楚宴辰连忙谢恩出宫。 不管父皇因为什么,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件事情办成! 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只要接回宋明礼和景佑,认回自己的妻儿,便算是大功告成。 尘埃落定之后,至于人言。 他从不在乎。 楚宴辰离宫之后,策马扬鞭,径直赶往长宁侯府。 …… 宋砚舟的人,将顾青山送回长宁侯府。 顾青山整个人是懵的。 他不晓得自己离了靖王府之后,为何半路遇见一辆与他的马车一模一样的马车。 而两辆车并行之时,车上的车夫,纵身一跃,互换了马车。 紧跟着,他被人送去了赌场,送上了赌桌。 他浑身疼,没打算赌的。 但一堆筹码,放在他面前,不玩儿白不玩儿。 反正筹码也不是他的,也不能兑换,索性玩他几盘。 没想到,赌这种事情,还真容易上头。 头几盘,他还忐忑紧张,但赢了几盘,周围艳羡恭维的声音,让他飘飘然。 很快,他的“新手运气”可能用光了,他竟接连输了好几轮。 他几乎输红了眼。 等他被大舅子宋砚舟带下赌桌的时候,他不但输光了堆在自己面前的筹码。 他甚至连自己珍视的一个玉扳指都押上,且赌输了。 在赌桌上的时候,他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一点儿都没觉得疼。 回到侯府,他人还是懵的。 原本他就不明白,靖王和宋明礼这是玩儿的哪一出? 经过赌桌的一番洗礼,他这会儿更懵了。 他脑子里全是“大大大!小小小!” 他耳畔全是欢呼声,以及摇骰子的声音。 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直到宋砚舟把他送来,而后又离开。 宋明礼带了顾家所有人来看他。 祖母,母亲,表妹,还有一双儿女,都围在他的床边。 顾长海倒是没到床边来,他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旁,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宋明礼,不等宋明礼发现,他就赶紧低下头去。 顾老夫人和孙氏坐在床边,拉着顾青山的手,呜呜地哭。 苏怡牵着顾淮,顾佳的手,满脸委屈哀怨。 “顾郎,淮儿和佳佳……已经成庶子女了!顾郎……”苏怡小声哭诉。 顾青山这会儿哪顾得上他们。 顾青山推开老夫人和孙氏的手,满目期待看着宋明礼。 “你叫大哥接我回来,是……同意我的提议了,打算和我好好过,是吗?” 宋明礼还没说话。 苏怡先叫了一声,“表哥!” 顾青山连看也没看她,“你闭嘴!” 苏怡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嘤嘤哭了起来。 宋明礼突然就想起,前世活着的最后一天。 苏怡头上簪着她娘留给她的遗物,站在她的床前,耀武扬威的秀恩爱,炫耀她的一双儿女…… 顾老夫人和孙氏,大概觉得苏怡的哭声太不吉利。 两人同声呵斥,“住嘴!别哭了!” “山儿回来是好事,叫你哭得满屋子丧气!” 苏怡惊愕看着孙氏,“姨母……” “祖母,你怎么这么说我母亲?!”顾佳生气道。 孙氏拉过顾佳,皱眉教导,“她不是你母亲,她是苏姨娘,喏,宋氏才是你的母亲。” 孙氏警告地叮嘱顾佳。 “记住了没?再叫错,你就没有漂亮衣服,漂亮首饰!懂吗?” “记住了……祖母。”顾佳含着两泡泪,对宋明礼福了福身,小声道,“母亲。” 宋明礼闻言笑了笑,孙氏的言辞,她并不十分在意,反正,她就要休夫了。 苏怡却是崩溃地坐在地上,那个维护她,跳出来承认她是娘亲的女儿——如今竟也为了漂亮衣服首饰,“背叛”她了。 “行了,顾青山给你们找回来了,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聊。” 宋明礼欣赏了她们崩溃的场面,心满意足,准备离开。 “明礼,你别走啊!我们谈谈!”顾青山急声道。 他看了眼其他人,“行了,你们都看过我了,我还好好的,你们都走!” 顾青山不耐烦地赶其他人离开。 他把当年的事,都告诉宋明礼了…… 靖王恐怕不会留他活命,如今能保他命的,只有宋明礼了! 只要宋明礼记恨靖王,他就还有机会! 顾青山赶走顾家其他人后,压低声音,急切道,“我帮你对付靖王!” “当年是他贪图你美色!却又不肯娶你,还要羞辱我,占有你!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宋明礼皱眉看着顾青山。 “你我都是受害者!被靖王所害!”顾青山咽了口唾沫,“我们联手,对付靖王!” 宋明礼不由嗤笑一声,“你是在赌场,赌昏了头?” 顾青山皱了皱眉,“你不会以为,你告诉靖王,他就会承认你们母子?” “我告诉你,不会的!我是男人,比你了解男人!” 第190章 你就不想给景佑一个真正的家? “你做了顾家儿媳妇这么多年!景佑姓顾这么多年!他不会承认你们的!” 宋明礼蹙了蹙眉,继而摇了摇头,“谁说我要让他承认我们了?” “不管是和离,还是你休夫……你真以为,你带着景佑,能好好生活吗?”顾青山急切道。 “世道如此!虽然现在有公主,国公府与你交好,可等你回到娘家!你没有男人!她们都会远离你!” “明礼,人言可畏!我是为你和景佑好啊!” 宋明礼淡淡道,“那是我和景佑的事,不劳费心。” “你我毕竟夫妻一场,何必弄得你死我活?”顾青山定定看着宋明礼,“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补偿你!” 宋明礼闻言笑了,“补偿我?你拿什么补偿我?” 顾青山以为有希望,连忙道,“以后我都听你的!你不喜欢苏怡,我休了她,我把她送走!” “你不喜欢淮儿和佳佳,我把他们送去庄子上,送得远远的!他们不会跟景佑争的!” “只要你留下,景佑就是我的亲儿子!” 宋明礼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是她两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顾青山,别太天真。” “我跟你之间的账,还没算完呢。” 顾青山疑惑地看着她,“七年前的事,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也是被逼的,你为何非要揪着不放呢?” 宋明礼沉默地看着顾青山。 她和他之间的仇恨,可不止七年前。 而且,七年前,他把自己送上别的男人的床,他竟会觉得,他也是受害者? 宋明礼全然无法理解顾青山的脑袋里,都是怎么想的。 她正欲离开,正好紫苏进来,在她耳边道,“王爷快到了。” 宋明礼点点头,阔步离开。 顾青山怔了怔,在她身后大喊,“明礼,只要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但你若离开我,你和景佑也无法立足!” 宋明礼冷笑一声,出了院子。 “王爷已经进府了吗?”宋明礼问道。 紫苏忙答,“还没,但也快了。” 宋明礼目光一凝,“去交代门房,王爷若是来了……挡在门外。” 紫苏闻言一愣,“什……什么?” 她是耳朵出毛病了吗? “我说,把王爷拦在门外。”宋明礼吐字清晰,又说了一遍。 紫苏错愕看着宋明礼,神情呆愣。 “愣着干什么,快去呀。”宋明礼轻敲她脑袋。 紫苏眨了眨眼睛,连忙去吩咐。 楚宴辰来了长宁侯府很多次。 这还是头一回被挡在外头。 门房低着头,自己都有点儿怀疑人生。 他跟前来吩咐的人,再三确认过了——主子确实吩咐:把靖王殿下,挡在外头。 门房咕咚咽了口唾沫,“对不住,王爷。” 楚宴辰嘴角一抽,对不住? “倒也不用‘对不住’。” “嗯?” 楚宴辰一个手刀劈下。 门房顺着门软倒在地。 楚宴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阔步迈进大门。 “宋明礼!出来见本王!”楚宴辰气沉丹田,低吼一声。 这饱含内力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正往外院走的宋明礼,都被震了震。 “小姐,他们……”紫苏顿了顿,说道,“靖王若有心进来,他们怕是挡不住。” 宋明礼点点头,她也没指望门房真能拦下靖王。 她只是让靖王知道她的态度而已。 宋明礼来到前院花厅。 楚宴辰已经大大咧咧在花厅里落座了。 宋明礼福了福身,“臣妇……” “住口!”楚宴辰狠狠瞪她一眼。 再自称臣妇,他就……他就对她不客气! 宋明礼:…… “你为何要把本王挡在门外?”楚宴辰冷眼看她。 宋明礼闭口不答。 “问你呢!” 宋明礼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楚宴辰:“……说话。” 就没见她这么听话过! “回王爷,您来的不巧,顾青山赌博伤身,此时正在病榻上,无法见客。” “小侯爷在外读书,尚未回来,臣妇……” “你!” “独自招待王爷,与礼不和。臣妇毕竟是有夫之妇,恐怕辱没了王爷名声。” 宋明礼平静说完。 楚宴辰脸黑的已经要滴下墨了。 “你再自称‘臣妇’,再说什么‘有夫之妇’,本王现在就让你变寡妇!”他说得咬牙切齿。 宋明礼依旧平静,“寡妇门前是非多,那就更不能招待王爷了。” 楚宴辰皱眉深深看她一眼。 “你什么意思?”楚宴辰思量片刻,忽然醍醐灌顶,“你不会相信顾青山的话了?” “七年前的事,本王并不知情。里面有什么内情,本王一定查清楚告诉你!” “但绝不是像他说的那般!” 宋明礼抬眸看他一眼,看来顾青山的悄悄话,全被他听去了。 “臣妇不在乎什么内情,王爷还有很多选择,臣妇不想拖累王爷名声。” “还求王爷高抬贵手,放过臣妇和景佑。” “臣妇想要休夫,带景佑自立门户。” 楚宴辰拧紧了眉头,深吸一口气,“本王不同意!” 宋明礼正欲动之以理。 楚宴辰抢先开口道,“我已经奏明父皇,要接你和景佑回府。” “既然七年前,你我……已有夫妻之实,那你就是本王的靖王妃,景佑亦是本王的世子。” “我不会让他流落在外——自立门户。”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目光认真又凝重,“即便你是靖王,此事若说出来,也会受千夫所指。” “莫说皇家不会认,怕是连朝臣都不会认。” 楚宴辰哼笑一声,“我楚宴辰的妻儿,我需要别人承认吗?” “若是碍于身份,大不了——这靖王我不做了!” “对父皇,我是这么说,对朝臣,我也是这话!” 宋明礼一直平静的面孔,此时不由一怔。 什么? 他宁肯放弃王爵,也要承认她和景佑? 宋明礼头皮有些麻麻的……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抢儿子? 以他的身份,为了抢孩子,他完全可以去母留子。 宋明礼心下有些茫然。 楚宴辰继续道,“你就不想给景佑一个真正的家?一个完整的家?” “他难道从没告诉过你,他也渴望真正的父爱?渴望父亲宽厚的肩膀?” “渴望父亲陪他读书,教他骑射?” 宋明礼鼻子一酸,视线有些模糊。 楚宴辰太有心机了……他竟突然提及景佑,提及他小小的,藏得小心翼翼的渴望。 “本王可以为他,放弃王爵,放弃如今的荣华富贵,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一个有爹,有娘,有父亲保护的家。” 第191章 那就,试试吧 宋明礼连忙抬头,深吸一口气,忍住眼底的泪意。 前世今生,她最觉得亏欠的便是景佑。 楚宴辰的话,恰恰戳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娘亲……” 小小的声音,带着点试探。 宋明礼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连忙扭头向门口看去。 只见景佑正站在门边,小手扶着门框,目光灼灼,紧张又期盼地看着他。 宋明礼对他招招手,“景佑,快进来。” 景佑快步来到宋明礼身边,他温热的小手,紧紧攥着宋明礼的手。 接触到景佑的温度,宋明礼才发现自己的手,很有些凉。 “娘亲是不是担心?” “嗯?” “担心靖王对我不好,担心他不值得托付,担心他不过是下一个顾青山?”景佑的眼睛,又黑又亮。 单纯的目光,却仿佛能洞悉人心。 宋明礼没说话。 对面坐着的楚宴辰,却屏住呼吸,暗暗咬牙——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他不过是下一个顾青山?! “娘亲不是教我要勇敢吗?” “您说过,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敢于去尝试自己害怕的事。” 童声稚气的话,却猛然叩开一扇紧闭的门。 有一缕光,照进幽暗的心房。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对错呢?” “我想要爹,想要娘,想要一个真正的家。”景佑拉着她的手,“娘亲敢不敢,陪我试试呢?” 宋明礼看着景佑明澈的眼睛,表情微怔,心里却地动山摇。 敢不敢……试试呢? 她缓缓点头,“那就……试试。” 每条路都不容易。 带着景佑自立门户,不容易。 面对当年的真相,登堂入室,进入靖王府,也不容易。 人生既然这么多不容易,那何不勇敢一点,再惨,还能比前世更惨吗? 楚宴辰惊喜不已,他伸手摸了摸景佑的小脑袋,赞许道,“还是你厉害。” 景佑冲他嘿嘿一笑,“所以,你真是我亲爹吗?” 这一句问话,差点让楚宴辰泪奔。 他立刻伸手,把景佑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他像是生怕自己一松手,儿子又没了。 他想说话,但嗓子发紧,他重重点头,半晌才沉声道,“对不起……这些年,是我愧对你们母子。” 楚宴辰抱着景佑起身,转脸看着宋明礼。 “你与景佑,随我入宫。” “顾家其他人,以谋害皇室之罪,押入大牢。” 宋明礼想了想,缓缓点头。 靖王子嗣……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进宫说清楚。 楚宴辰带着宋明礼和景佑,坐上靖王府的马车,径直入宫。 从侯府到坐上马车,他都一直不舍得放下景佑。 惦记偷孩子这么久了……终于,到手了! 从今往后,这就是他儿子了!亲儿子! 顾家众人刚安定不久。 顾青山浑身疼,服了药刚睡安稳,就被外头吵闹的声音叫醒。 “顾家众人,谋害皇室,押入大牢!” “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前来抓捕的军士,一身煞气,根本不像京都衙门的兵吏。 顾家人腿都吓软了,腿肚子直打颤,哪儿还有力气抵抗? 他们只盼着这群兵吏别真的拔刀,借着抓捕,“误杀”了他们就成了! 顾青山被人从被窝里拔出来,押上车架,投入大牢时,还没缓过神来。 “抓……抓捕?” “谋、谋害皇室?”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捋了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路。 “靖王是要公开承认当年的事了?” “不是……他主动的!他逼我的!怎么成我谋害了?” “哦……他说的难道是景佑?谋害他儿子?” “他把儿子丢在我顾家这么多年,不管不问,现在他不行了!他生不了了!他想把儿子认回去了!” “就成我谋害他儿子了?他早干啥去了!” 顾青山坐在阴冷潮湿的大牢里,嘴里忍不住嘟囔抱怨。 顾长海赶紧捂住他哥的嘴。 “哥……你也被吓傻了?跟我前段时间一样?” “你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呢?” 顾青山扒开他的手,一脸嫌恶,“你手上什么味儿?别捂我的嘴!我没胡说八道!你不懂!” 顾长海在身上蹭了蹭手心,“我刚抓住一只老鼠……” 顾青山:“……呕!” 顾家众人,包括顾老夫人,孙氏,苏怡,和她的两个孩子,以及小翠,甚至老管家,此时都被关进刑部大牢。 至于顾家其他的家仆,以及栖迟院众人,此时则被严加看守在长宁侯府之中。 玄甲军封锁各个院门出口,所有人不得出入。 长宁侯府这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关注着京都动向的人,此时,都已经得了消息。 李家李天明更是如惊弓之鸟,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顾令仪叫了过来。 “你娘家人,全部被押入了刑部大牢,你可知,是犯了什么事儿?”李天明沉声问道。 “什么?!”顾令仪大惊失色,“为什么?我……我不知道啊?” 李天明摸着下巴,“我命人打听了,只粗略知道,与皇家有关。” 李天明试探犹疑的目光,落在顾令仪脸上。 顾令仪白净的脸蛋儿上,带着清澈的愚蠢,瞪着一双大眼睛,无措地看着他。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我已经是嫁出门的女儿了,顾家的事儿,牵连不到我?” “宋明礼呢?是不是因为她?她犯了什么事儿,把我娘家人全都害进大牢?” 李天明皱起眉头,看来自己娶这老婆,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咱们只好去牢里探探了。”李天明看着她道。 顾令仪闻言,立刻摇头,“不要,咱们这时候,避嫌还来不及!去牢里探什么!咱们别沾边才是!” 李天明皱眉,思虑片刻,“宋明礼……应该不会有事。” “我打听到,她两个哥哥,如今颇得皇上信任,都在私下替皇上办事。” “另外,宋大将军当年的事儿,也被皇上压了下了,不准再提。” “想来是皇上念旧情,已经放过宋家了!你以小姑子的身份,去牢里探望宋明礼,顺便打听打听情况。” 顾令仪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才不去大牢!更何况是为了探望宋明礼? 为了一个宋明礼,把自己惹得一身腥? “我不去。” 李天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嘶,李郎,疼……”顾令仪惊呼一声。 第192章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天明冷眸看她,“我是跟你商量吗?父亲被绣衣使抓走,如今还不知关在哪里!”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宋明礼落难,但她并非真的落难,她还有转机!” “这个时候你去探望她,替她打点牢头儿,这就是雪中送炭,她会记得你的好!等她出来了,或许能替我爹求情!” 顾令仪抿着嘴,心中不情愿,“李郎这消息,准确吗?” “她若有这本事,自己又怎会落难?” 李天明冷哼,“你怎知不是你哥连累她?” “她都要休夫了,你哥的事儿,待审问完,自然还要放了她!” 顾令仪还欲拒绝,突然转念一想,她去牢里探望宋明礼? 宋明礼已经沦为阶下囚。 而她还是李家的少夫人。 这岂不是羞辱宋明礼的最佳时机? 至于李郎说的,雪中送炭? 他定是因为爹爹被抓,乱了心智,病急乱投医! 宋明礼哪有那本事?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搭上绣衣使的线儿? “好,我去探望她。”顾令仪道,“李郎保证,我们不会被惹上一身腥吗?” 李天明沉着脸,“只是去探望而已……” 如果爹爹那边真有事儿,他们又岂能逃得掉? 李天明带着顾令仪去了大牢。 “李郎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探望她就行。”顾令仪说道。 她是去羞辱践踏宋明礼呢! 可不能叫李天明跟着。 谁让她回娘家的时候,宋明礼不但不给她面子,还折辱她! 风水轮流转啊! 这才多久?宋明礼就成为阶下囚了! “也好,你们姑嫂见面,有些话方便说。”李天明点头答应。 李天明给了顾令仪一张百两的银票,以及一些碎银,让她打点狱卒。 顾令仪都收入自己的荷包。 她可不打算把钱花在宋明礼的身上! 顾令仪进了刑部大牢,花钱打听了顾家人关在何处,“他们都关在一起吗?” “都在临近的几个牢房里关着。”狱卒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顾令仪道,“宋明礼也在一起吗?” 狱卒脚步一顿,“宋什么?” 这名字,没在押解入狱的名单上看到? “宋氏,就是侯府太夫人。”顾令仪又道。 狱卒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反正顾家人都在这儿呢!” 狱卒把顾令仪领到关押犯人的几个牢房外,沉声道,“快点,虽然上头没吩咐不准探视,但也不好叫你见太久。” “多谢!”顾令仪道了谢,又塞了一只装着银子的荷包过去。 顾令仪昂首阔步,得意洋洋地在牢房外踱步。 她的目光扫视这牢房里,萎靡地坐在草席上的人。 “令仪?”孙氏最先认出她,“你来看我们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放出去?” “这里真不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阴暗潮湿,一股子霉味儿,还有老鼠!” “你快想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啊!” 孙氏哭着扑过来,抓着铁栏,满目期盼地盯着顾令仪。 “啊我……”顾令仪没想到,没见到宋明礼,却先被母亲瞧见了。 她刚才的得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像是才回过味儿了,她虽然已经嫁人……但如果娘和大哥出了事,她就是没有娘家的人了。 “宋明礼在哪儿?我有几句话问她。”顾令仪心头突然慌了。 孙氏哭得更厉害了,“宋明礼?她哪会在这儿啊!我们就是被她给整进来的!” “她……她没有被抓!” 孙氏欲言又止,目光躲闪。 顾令仪顿时心里慌得更厉害了,“被她整进来的?为什么呀?她不是顾家妇吗?顾家人入狱,对她有什么好处啊?” “她……马上就不是顾家妇了。”孙氏低落道。 孙氏说完,不由落泪……早知有今日,她就该一把毒药,毒死宋明礼和她的孩子! 她就不该心软,让宋明礼把孩子生下来! 她心软,让宋明礼活到现在,宋明礼却把他们一家送进大牢!简直、简直恩将仇报! “皇上准了她休夫?”顾令仪惊道,“这可是史无前例!” “不只是休夫……是更史无前例。”孙氏口中泛苦。 “令仪,你是来为我们打点的?”苏怡抱着发热的顾佳,焦急来到牢房门口,“求你,求你让他们请个大夫来给佳佳看看!” “佳佳不知是着凉,还是吓病了!她发热不止,昏昏沉沉,都说胡话了!” “令仪,这可是你嫡亲的侄女,你可得救救她啊!” 顾令仪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她想错了……宋明礼没有成为阶下囚。 这么说来,李郎是对的……是大哥他们犯了错,宋明礼根本没有被牵连! 这么一想,顾令仪更加慌乱。 她先前得罪了宋明礼,虽说跪求她原谅,但宋明礼还没原谅她! 顾令仪脸色惊变,连忙转身往外走。 “令仪!令仪!” “你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可是你娘家人!姨母,你求求她!” 苏怡哭着哀求道。 顾令仪却提着裙摆,跑得更快了。 “令仪啊!这真是你嫡亲的侄女!”孙氏的声音传来。 顾令仪却像被鬼撵着一般,一口气跑出了牢房。 为顾家人打点? 如果让李郎知道了牢里的情况,还不知道会如何对她呢? 她这会儿哪有功夫顾及娘家人? 顾令仪跑上马车,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李天明沉着脸,看也没看她一眼。 “李……李郎。”顾令仪心慌道。 “回去,”李天明冷声道,“我要休妻。” 顾令仪浑身一软,“李郎,你、你不能在这时候抛弃我啊!” 李天明看向她的目光尽是冰冷,“成婚三年无所出,你是李家的罪人!” “长嫂待你,亲如姐妹,你成婚时,她为你准备嫁妆。成婚后,你却故意疏远她。” “你哥回来之后,你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李天明义正严辞地说完,突然靠近顾令仪的耳朵。 “你得罪了宋明礼,顾家又获罪,你又不会生,我留着你干什么呢?” 李天明说完,坐直了身子,再不看她一眼。 顾令仪从车座上,滑坐在车厢地板上,浑身冰冷,眼泪滚滚落下。 第193章 宋氏,你好大的胆子! 宋明礼和景佑入了宫,被楚宴辰带去一处宫殿等候。 不多时,皇帝身边的太监宣靖王和景佑去面圣。 只剩宋明礼一人,继续在殿中候着。 宸妃娘娘此时已经得了消息,悄悄来到殿外。 她远远看着楚宴辰,牵着景佑的小手,离开偏殿,顺着宫廊前往皇上御书房。 “只剩宋氏一人在殿中?”宸妃问道。 月嬷嬷颔首道,“还有她的一个陪嫁丫鬟陪着。” “准备鸩酒,白绫,匕首。”宸妃娘娘沉声道,“宣她见本宫。” 月嬷嬷身形微微一震,“娘娘是要……” 宸妃娘娘面无表情,“那孩子,本宫以前见过一次,很是可爱。” “孩子本宫可以认下,但宋氏……” 宸妃娘娘不由皱起眉头。 “毕竟已经嫁作顾家妇七年之久。” 她嫌恶地摇了摇头,“去母留子,是本宫对她最大的仁慈。” 月嬷嬷连忙颔首福身,“是,娘娘。奴婢明白。” 宋明礼和紫苏等在殿中,一个小宫女来到殿门口。 “宸妃娘娘宣宋氏觐见。” 宋明礼立刻起身,她和紫苏对视一眼。 不是说,在这儿等着皇上召见吗? 对……她是女眷,宸妃娘娘要见她,合情合理。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宋明礼还是不免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走在前头。 紫苏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宸妃娘娘只见宋氏一人。”宫女瞄了眼后头的紫苏。 紫苏连忙福身,“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规矩都懂,会在殿外伺候的。” 宫女皱了皱眉头……不过多一杯毒酒的事儿,娘娘想来不会在意。 宫女没说话,领着她们沿着宫廊,向一处僻静的殿宇走去。 宋明礼被领进一处殿中。 紫苏原本要候在殿外。 那宫女却看她一眼,“你也进去伺候。” 紫苏有些意外,开始不让她跟着,现在又让她进去伺候? 但她没多问,连忙跟进殿中。 主仆俩进入殿中,砰的一声,殿门就被宫女关上了。 宋明礼和紫苏对视一眼……这等着觐见宸妃娘娘,怎么还要把殿门关起来? 两人忽听后殿传来动静。 “谁?”宋明礼立刻问道。 后殿缓缓走出三个嬷嬷,看起来膀大腰圆,粗壮有力。 三个嬷嬷各端一只托盘,一壶酒,一根白绫,一把匕首。 宋明礼呼吸一滞,凝眸看向紫苏。 紫苏微微一慌,小声道,“早知道,就叫墨兰陪主子进宫了。” 宋明礼听她这么说,竟不由有些高兴。 好不容易重生一遭,她可不想就这么死在这儿。 “紫苏,怕不怕?” 紫苏咬着牙,怕呀,怎么不怕呢。 宫里的娘娘,要赐死小姐,她当然怕! 但只要小姐叫她做什么,她必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一往无前。 “小姐要做什么,奴婢听令。”紫苏压低声音。 三个嬷嬷走上前来,面色冷峻,没有多余表情,“宋氏,宸妃娘娘让你自己选,是给你脸面。” “你若想叫那孩子往后有体面的留在靖王府,就乖乖地选一样。我们娘娘,日后会照顾好那孩子的。” 宋明礼垂眸,低声道,“祖母照顾得再好,焉有自己母亲照顾的好?” 三个嬷嬷端着托盘上前。 宋明礼和紫苏交换了目光。 “请,宋氏。”中间的嬷嬷说道。 宋明礼上前一步,劈手夺过上面的匕首。 紫苏则拿起白绫。 宋明礼闪身逼近中间那位嬷嬷,将匕首横在她的颈动脉上,沉声道,“嬷嬷别动,我不想误伤您。” “你!你大胆!”嬷嬷脸色惊变。 她还没见过在宫里被赐死时,敢这么反抗的人。 “这可是皇宫!你以为你杀了人,还能出得了皇宫吗?”嬷嬷厉声喝道。 另外两个嬷嬷已经被吓呆了。 紫苏也没有闲着,她用手里的白绫,将离她最近那嬷嬷给反剪双手,绑了起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被宋明礼挟持的嬷嬷,冲另一个嬷嬷喝道。 “别动!否则,我手里的匕首可不长眼。”宋明礼呵斥道。 嬷嬷脸色一沉,“她不敢!你快去!” 那嬷嬷迟疑片刻,还是拔腿往外跑。 宋明礼眼睛一眯,猛地掷出手中的匕首。 “噗——” 两人距离不远,匕首狠狠扎进嬷嬷小腿肚。 “啊——” 嬷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我的腿……” 殷红的血顺着匕首涌了出来,濡湿了裙摆。 那嬷嬷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腿,眼泪与冷汗齐齐下来了。 “你,你竟敢!”被宋明礼挟持的嬷嬷,实在没想到,她真的敢动手。 她惊愕看了宋明礼一眼,也使出浑身力气挣扎。 但此时,紫苏已经绑好了一个嬷嬷,主仆两个一起动手。 她们跟着墨兰,起早贪黑的练功夫。 虽说没有墨兰那么厉害,但功不唐捐,训练还是颇有效果的。 主仆两个都身量纤细,但力气可不小。 嬷嬷膀大腰圆,竟拗不过她俩。 被她俩反剪过手臂,宋明礼往她腿窝里猛地一踢。 嬷嬷噗通跪倒在地。 她这体格,跪得又脆又猛,膝盖撞在地上,听着都疼。 “嗷……” 这嬷嬷也惨叫一声。 紫苏扯过白绫,把她跟另一个嬷嬷绑在一起。 “娘娘救命!” “娘娘救命啊!” “宋氏要造反了!” 嬷嬷疼得发颤,但仍扯着嗓子朝外喊。 宋明礼倒没堵她的嘴,宸妃娘娘叫人引她来这处殿宇,一定是背着人的。 如果宸妃娘娘都不怕闹大,她就更不怕了。 “开门!” “住口!喊什么喊!” 果然,宋明礼没叫那嬷嬷住口,门外已经有人厉声呵斥了。 殿中的三个嬷嬷吁了口气。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殿门被推开,宸妃娘娘亲自来了。 她被月嬷嬷搀扶着,身后还跟了两个太监。 宋明礼自己功夫不怎么样,但身为将军之女,她鉴别的眼光还是有的。 她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太监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 她跟紫苏的三脚猫功夫,对付三个嬷嬷绰绰有余,但对上这两个太监,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跟宸妃娘娘这儿,不能来硬的。 以卵击石,她会死得很惨。 想明白这些,宋明礼爽快跪下,朝宸妃娘娘叩首。 “娘娘万福金安!” “宋氏有罪,但罪不至死,求娘娘给宋氏陈情的机会!” 宸妃冷着脸,看着宋明礼。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本宫叫你死,你便该死。你竟敢绑了本宫派来的嬷嬷!” “宋氏,你好大的胆子!” 第194章 你想保下她,难 宋明礼立刻道,“嬷嬷说,娘娘喜欢景佑,会照顾好景佑。宋氏十分感激。” “娘娘对靖王殿下,以及王爷骨肉的怜爱,真乃一片慈母之心。” “但恐怕娘娘尚未知道事情全貌!” “宋氏如果现在死了,对靖王、对景佑都百害而无一利!请娘娘三思!” 宸妃闻言,眯了眯眼睛,她狐疑打量宋明礼。 “百害而无一利?呵,你说说看?” “你若愚弄本宫,便罪加一等!本宫不但要你死,还要牵连宋家!” “宋氏,你想清楚再说话!”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当年王爷遭人暗算,混混沌沌之下,与臣女有了夫妻之实。” “顾青山却说,乃是王爷命他,将新婚之夜的臣女送到府上。” “他有求于王爷,且不敢忤逆王爷,便将臣妇迷晕献上。” 宸妃听闻这些,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气…… 真是令人头疼。 好在那小孩儿是好的。 瞧着模样可爱,也没被顾家磋磨……算是因祸得福。 “如此说来,王爷和臣女都是无辜受害。” “暗算王爷之人,以及胁迫顾青山之人,才是幕后黑手!” “但娘娘此时赐死臣女……岂不显得靖王殿下心虚了?” “难道真是靖王殿下有那特殊的癖好,专爱惦记臣子之妻,胁迫了顾青山吗?” “靖王殿下此时承认臣女和景佑的身份,明明是果敢有担当。” “虽当年他也是遭人陷害,但他愿意承担责任!” “但娘娘若赐死了臣女。靖王殿下就真成了不仁不义,奸恶小人,天下笑柄了!” 宸妃娘娘眉头一皱,表情十分不悦。 一旁的月嬷嬷附耳道,“靖王若要承认她,娘娘却悄悄赐死她,恐怕还会引得母子嫌隙呀!” 宸妃娘娘不由蹙眉。 月嬷嬷继续低声道,“恐怕不明真相的世人还会说,原本靖王不打算认。” “但现在,因为自己身体……” “咳,才要认回来。” 宸妃娘娘闻言,表情一僵。 造孽呀! 这是楚宴辰他自个儿造的孽! 他又不是真的不行了! 但偏偏现在,大家都相信—— 他是真的不中用了! 宸妃娘娘又气又无奈,她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 她冷眼瞪着宋明礼,哼道,“靖王是何等人,轮不到你论断。” 宋明礼恭敬颔首。 “是,您若要赐死宋氏,宋氏一会儿就是死人一个。” “但天下人的议论,会伴随靖王一生,甚至伴随景佑一生。” “景佑还是个孩子,在这样的议论中,他有一个不堪的父亲,一个被祖母赐死的母亲。” “他如何抬着头做人?” 宸妃闻言,目光黯淡了些许。 她虽与那个孩子,尚未近距离相处。 但血脉里的亲情,让她本能的疼惜那个年幼的生命。 “巧言令色……好像你不死,他就能抬头做人了?” 宋明礼认真说道,“宸妃娘娘也是母亲,后宫的争斗,并不比朝堂少。” “娘娘一定深有体会,有娘的孩子和没娘的孩子,能一样吗?” “如果臣妇活着,臣妇愿受千夫所指,也要为景佑遮风挡雨。” “试问,换哪个后娘,她能做到?” 宸妃有些头晕,她脚下一踉跄。 月嬷嬷赶紧搀扶住她。 “娘娘?” 宸妃叹了口气,楚宴辰他现在“不行”了! 哪个有德有才,身份高贵的世家女还愿意嫁给他呀! 就算皇帝赐婚,恐怕也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结仇之下,还指望人家对景佑好吗? 不虐待景佑,恐怕都是心地善良了。 宸妃一心想赐死宋明礼。 但宋明礼不卑不亢,平静陈情,又让她觉得…… 倘若这女子不是已经嫁过人! 且已嫁人七年! 由她做靖王妃,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 “母妃!”高大的身影,阔步跨入殿内。 楚宴辰正在御书房,带着景佑跟皇上回话。 但凌风在殿外,吹了几声哨,犹如迤逦的鸟叫。 这是他在军中的暗号! 表明有紧急突发事件。 楚宴辰赶紧出来,得知消息,就赶了过来。 他打眼一瞧,扔在一旁的匕首,放在托盘上的鸩酒,以及绑在两个嬷嬷身上的白绫。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见儿子来了,宸妃娘娘脸上更是不悦。 “还没娶进门,就开始护着了?”宸妃哼道。 楚宴辰和宋明礼交换了视线。 他上前几步,忽而一撩袍,在宋明礼身边屈膝跪下。 宸妃娘娘瞧见他动作,眉头一皱,“你起来!” “母妃若要赐死,就先赐死儿臣!” “儿臣不孝,让您蒙羞了。” 楚宴辰声音低沉,谦恭叩首。 宸妃娘娘身子一震…… 她惊愕看着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狂傲的儿子。 他何时这般放低姿态。 “儿臣是男人,当年……不论是被人算计也好,被人蒙蔽也罢,都是儿臣犯了错。” “儿臣想要为当年所犯的错负责,何至于要处死一个无辜的女子?” “若她该死,儿臣……更该死。” 宸妃娘娘闭目叹了口气…… 儿子有担当,她该为此高兴的,怎么心里这么沉重呢。 “只是儿臣对不起母妃这么多年来,生育教养之恩。” “若有来世,儿臣再向母亲尽孝。” 楚宴辰说着,竟自己拿起一旁的鸩酒,仰头就要灌下去。 “王爷!” “拦住他!” 宋明礼和宸妃娘娘都吓了一跳。 宸妃娘娘身后的两个太监,快如闪电。 两人劈手夺下楚宴辰手里的酒壶。 另一个太监甚至用手接住了酒壶里倒出的酒。 “你不要命了!”宸妃娘娘震怒非常,心有余悸。 宋明礼也不禁后怕。 一来是觉得,楚宴辰也太莽了!他怎么真喝! 二来是庆幸,幸亏她没在宸妃娘娘面前耍横。 否则,她和紫苏恐怕早死在这两个太监手底下了。 宸妃娘娘看了看楚宴辰,又看宋明礼。 半晌,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你们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就照你们想的做。” “但母妃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你们,这条路不好走。” “宋氏的身份……你想保下她,难。” 楚宴辰叩首道,“不会比她这七年来过得日子更难。” “儿臣是男人,怎么能因为害怕难,就不去做呢?” 说完,他握住宋明礼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谢母妃成全。” 第195章 伪君子 宸妃娘娘深深看了眼宋明礼,突然幽幽说了句。 “你说的对,后娘再好,也不如亲娘。” 宋明礼立刻叩首,“臣女明白,今日这事儿,若不是真心疼爱儿子的亲娘在此,臣女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宸妃娘娘,不想因为“赐死她”这件事,和楚宴辰生了嫌隙。 宋明礼领了她这份情,也愿意缓和母子之间的关系。 毕竟,她也不想儿媳妇还没当上,就先和婆婆闹得不可开交。 宸妃娘娘点点头,提步离开。 楚宴辰与宋明礼十指相扣的手,却没有松开。 宋明礼试着往外扯了扯,他却扣得更紧。 “怎么不让人告诉我一声?”他低声问道。 宋明礼怔了怔,明白他说的是宸妃娘娘召见这事儿。 “哦,我没想到娘娘要赐死我,以为她不过羞辱我一顿就罢了。” 楚宴辰猛地回头看她。 她说,“不过羞辱一顿”时,语气云淡风轻。 他却听得心口猛地一紧。 宋明礼咧嘴笑笑,“哪条路都不容易,我既答应,便已经做好准备。” 楚宴辰缓缓吐了口气,沉声开口。 “但别忘了,这条路,我和你一起走。” “下次再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宋明礼眨了眨眼睛,“……好。” 下次遇到再说。 她虽然答应给景佑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真正的父亲。 但她可没打算再去依赖旁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人得学会不依赖旁人,才不会重蹈前世命运。 三皇子的书房里。 三皇子得知宫里传来的消息,惊得从椅子上豁然起身。 “靖王求娶宋明礼为王妃?” “顾景佑是靖王的亲生儿子?” “一个嫁作顾家妇七年的女子!就算她休夫另嫁,又岂能嫁给堂堂王爷?” 三皇子又好气又好笑,“父皇能同意吗?” 幕僚正欲开口,周辉从外头进来。 “不能让宋明礼嫁给靖王!”周辉急道,“她若是成了靖王妃,就更不好对付了!” 三皇子瞧见这大舅子就生气。 但周辉的话,也提醒他想到了更多。 “那宋明礼与长公主交好,又与秦国公府关系密切!” “靖王若娶了她,除了名声不好听以外,尽是好处啊!” 幕僚闻言,适时开口,“若因靖王,连累宋明礼,那这些好处不就都没了?” 三皇子闻言,立刻来了兴致,“详细说说。” “皇上恩宠靖王,但皇家面子更重要!”幕僚低声道,“靖王一意孤行,此时更需有人提醒皇上!” “靖王做出此等事,已经辱没了皇家威名。再由他任性妄为下去,将皇家颜面至于何地?” 幕僚附耳上前,在三皇子耳边嘀嘀咕咕一番。 周辉站在一旁,瞪大眼睛,一边听一边点头。 三皇子听完,也笑逐颜开,“好,就这么办!我现在就进宫!” 三皇子求见之时,皇帝正在召见宋明礼。 而景佑此时,正坐在皇帝的腿上。 景佑不敢僭越,但架不住皇帝非要抱抱自己的小孙子。 皇帝有不少孙子,但大概自己最喜欢的儿子生的,就格外不一样。 皇帝看着景佑,觉得哪哪都顺眼,就是曾经姓顾,让他格外不舒服。 “你猜,老三现在来,是为什么事?”皇帝看着一旁的楚宴辰。 楚宴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为儿臣的事?” 皇帝呵呵一笑,“那你们不妨,也听一听。” “叫他进来。” 三皇子进殿,瞧见楚宴辰和宋明礼,他丝毫不感觉意外。 他恭恭敬敬行礼,行礼之后一抬眼……愣住了。 父皇腿上坐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三皇子不敢瞪皇帝,他惊怒瞪了眼楚宴辰。 楚宴辰毫不示弱,冷眼回看。 三皇子立刻转开视线……这上过战场,杀伐过的人,气势确实不一样。 老四那眼神,他觉得老四想刀了他。 三皇子只好狠狠瞪了眼宋明礼。 宋明礼:…… 好,她确实是这殿里最软的柿子。 三皇子有些气闷,抱孙不抱子,他小时候,父皇没抱过他,他认了! 但他的嫡子小时候,父皇也不曾抱过呀! 凭什么到老四这儿,就不一样了?! 三皇子越想越气,本想心平气和的参奏,但这会儿语气里都压不住愤怒。 “启禀父皇,儿臣听闻四弟的丑事,在府上坐立难安,不得不立时觐见!” “听闻七年前,四弟竟霸占臣子之新婚妻子,且对方嫡长子,正是四弟的骨肉!” “此等丑事,实在不该拿到殿上来说!但……但儿臣听闻,四弟不但不设法遮丑,反而要以王妃之礼,迎娶宋氏?” “这岂不是把王妃、把皇家的脸面,都当做笑话作贱了吗!?” 楚宴辰闻言,冷冷一笑。 “那三哥以为,怎么做,才是不作贱?” 三皇子抬眼看了眼皇帝,见父皇也正看着他,等他下文。 父皇虽然抱着那小孩儿,但父皇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三皇子清了清嗓子道,“四弟的情况……咳,我也知道。所以,你想认回这孩子,可以理解。” 楚宴辰:…… 自己散布的流言,咬着牙也得听完。 “但再娶臣子之妻,不是对你一个人的辱没,是对整个皇室的辱没。” “你靖王可以不在乎,我们凭什么陪你受辱?” “宋氏有此污点,当送去庙里修行,或是远远送去哪个庄子上养老,不再出现在京都众人面前,才好。” 三皇子说完,鄙夷不屑地看了眼宋明礼。 楚宴辰上前一步,迎着三皇子的视线,将宋明礼挡在了他身后。 三皇子被他身上浓浓的煞气震了一震。 却听一道清越的女声,开口询问,“倘若此事发生在三皇子身上,您也会这么做吗?” 楚宴辰回头看着并未激怒的宋明礼,有些意外。 三皇子哼笑一声,“那是当然,若是我,绝不会让自己的事,辱没了整个皇室。” “莫说这女子,便是这孩子,我也要远远送走!不会让他留在京都,被人指指点点!” 宋明礼点了点头,“人与人,果然不同。” 三皇子不屑,正欲说,那是当然。 就听宋明礼道,“有些人有错敢承认,认错之后,愿意承担责任,实乃大丈夫。” “有些人有错只想遮掩,保全自己脸面。” “自觉高贵,践踏他人,实乃……伪君子。” 第196章 摁在坑里 三皇子闻言一惊。 别的话都没仔细琢磨,只那句“伪君子”就叫他愤怒非常了。 “大胆宋氏!你竟敢在殿上辱骂吾!”三皇子厉声道。 宋明礼却不卑不亢,“三皇子,难道忘了吗?你乃皇室,乃天家之人!” 三皇子冷笑一声,“是啊!吾乃天家人,我看是你忘了!” “天家人,天下百姓,都是天家的子民!”宋明礼转向皇帝,颔首道,“天下人皆要仰赖天家恩典。” “倘若天家之人,如此没有担当,有错不敢认,只为顾全自己的脸面。” “对待自己的妻儿尚且如此无情,对待天下的子民,又当如何?” 三皇子闻言一怔,“你……” 这,这不是一档子事儿! 宋明礼这是胡搅蛮缠! 他说的是,她身为女子,却不守妇道,与别的男人生下孩子的事儿! 怎么就扯到他没有担当,而靖王有担当,敢认错上头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靖王当年被人暗算,做下错事。” “但如今靖王得知当年事情,敢于舍弃王爷的脸面,认错负责。” 宋明礼边说,边屈膝跪地,“皇上便是要处死臣女,在臣女心中,靖王亦是英雄。” 三皇子怒视宋明礼。 这女人,简直混淆视听! 说的是她不守妇道的错,她可倒好,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靖王身上? “呵,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都是靖王的错!你没有错吗?” “我们现在说的是你!你一身污点,不守妇道,你佩服靖王?你怎么不说,你惦记靖王?” 宋明礼眨了眨眼睛。 楚宴辰已经嗤笑出声,“原来三哥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儿胡乱攀咬,瞎出主意。” “也是本王的错,这件事,当还明礼以清白。” “求父皇将此事背后隐情公开,公开审理顾青山,以证明礼清白。” 三皇子闻言一愣,他错愕看着自己这四弟。 他并非不知真相……他只是没想到,老四竟然真的愿意独自扛起一切过错?把宋明礼摘出来? “你……老四,你可想清楚!” “宋明礼若是无辜,你就是强占臣子之妻的罪人了!” 楚宴辰就算是所谓“有担当”,也不能把自己往坑里按? 三皇子十分怀疑地盯着他。 殿中忽而响起孩童稚嫩的声音。 “皇上,如果审出真相,证明娘亲无辜,景佑是不是,就不会被人骂野种了?” 童声稚语一出,殿中霎时一静。 皇帝心中莫名一揪。 他皇帝的孙儿,竟要被人骂野种! “审!公开审理!”皇帝沉声说道。 三皇子闻言,眼睛微眯。 倘若公开审理,宋明礼确实无辜,她被送上他人床榻之时,她已被最亲近的人算计。 但这事儿,绝不能轻易揭过! 既然宋明礼无辜,那靖王就不能无辜! “儿臣听闻,顾氏一家,正关在刑部大牢,不如就命刑部审理此案?”三皇子拱手道。 刑部侍郎李少春,是他的人。 只要人在刑部手里,审案的主权在刑部,他就有把握让楚宴辰脱上一层皮! 楚宴辰不是要护着宋明礼吗? 皇帝正欲点头。 楚宴辰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还有一请求。” “老四,做人得有分寸,不能仗着父皇疼爱,就贪得无厌。”三皇子摇头笑道,“父皇已经答应你,严审此案,你再提过分要求,就不合适了。” 楚宴辰没搭理他,“宋明礼恳求休夫一案,与此案相关,求父皇恩准两案同审。” 三皇子一听这话,暗暗高兴。 这下好啊,两个案子放在一块儿,可操作的空间更大。 “求父皇将此案下发大理寺,并着三司会审,方显公正严明。”楚宴辰拱手道。 三皇子闻言一愣。 三司会审是当朝最严厉的审判制度,须得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各派一名官员共同审理。 凡遇重大案件,便动用三司会审制度。 三皇子想要开口,一旦三司会审,李少春能下手的地方就微乎其微了。 但此案涉及皇室,还能说不是重大案件吗? 三皇子皱着眉头,沉声道,“倘若审出结果,确实有宋氏或老四你的过错,你身为王爷,又当如何?” 楚宴辰眼睛都不眨,“儿臣甘愿被削去王爵,贬为庶民。” 三皇子强压下嘴角,心中暗喜。 “若是我爹娘无过,三叔这般咄咄逼人,可愿当众向我爹娘道歉?承认自己没有担当,且小人之心?” 坐在皇帝大腿上的景佑,忽然跳下地,他不过比御案稍高一点儿。 此刻他看着三皇子,却气势逼人。 三皇子暗暗吸了口气,这还用查?还用验? 这孩子浑身的气势,包括那凛冽的眼神儿,都是老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还有那股子讨厌人的劲儿! “呵,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什么嘴?” 三皇子半开玩笑道,“而且,你这么跟三叔说话,可没教养啊。” “孔圣人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景佑气势丝毫不弱,“三叔若慈,我必报以孝。三叔不慈,何故责怪我?” 三皇子被景佑怼得哑口无言。 不是,这小孩儿才几岁呀? 就敢盯着他的眼,这么回敬他,还能引经据典? 这小孩儿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配了。 三皇子脸色难看。 皇帝却哈哈大笑,“好好好,景佑说得有道理。老三啊,修身立德,方能让人敬之。” “……是,父皇,儿谨遵教诲。”三皇子恨得咬牙切齿。 没想到,景佑还没忘了刚才那一茬。 “所以,三叔敢答应吗?”景佑又提。 三皇子:…… 眼看父皇非但不拦着,还审视地看着他。 三皇子暗暗磨牙,“吾有何不敢?” “一言为定。”景佑冲他勾了勾嘴角。 他这副样子,真是像极了令人讨厌的楚宴辰! 皇帝沉吟片刻,竟点点头,“命三法司与绣衣使共审此案!” 三天后,在大理寺衙门,公开审理此案。 三皇子有心叫楚宴辰和宋明礼丢人现眼,所以叫人在京都散布消息。 公开审理这天,大理寺衙门外,人满为患。 比赶庙会的人还多。 幸好与本案有关的人,已经提前到达大理寺,现在都在等候升堂。 皇上与宸妃娘娘,也微服前来,此时正在后堂。 “不必顾及朕,朕绝不影响你们审案,一定要秉公审理。” 第197章 公审 皇帝叮嘱三法司派来的官员,“那么多百姓看着,审案的结果,不但关乎你们个人的形象,威信。” “更是关乎朝廷,关乎三法司。” 三位官员连忙拱手,“是!臣等明白,皇上放心!” 三位官员一同坐在堂前,坐在中间的大理寺卿童婉玉的爹,童汉卿猛地一拍惊堂木,“升堂!” 顾青山被带上堂前,宋明礼和靖王也进了大堂。 因两案并审,靖王也是与此案,直接相关之人。 但他毕竟是王爷,在堂上也有坐着听审的特权。 顾青山跪在堂下,宋明礼站在一旁,楚宴辰已经坐下了。 百姓们一看堂上这情况,立时嘀嘀咕咕议论开了。 “听说了吗?顾家长子,竟是靖王的儿子!” “前阵子那宋氏,不还要休夫,说顾家骗婚,闹得沸沸扬扬?” “没想到,她的儿子,根本不是顾家的血脉!这到底是谁骗谁啊?” “这女人可真够大胆的!自己不检点,不但不捂着,还要休夫,把事儿闹开!她当着衙门,是她家开的呀?” “人家毕竟巴结上了靖王呀!靖王是谁?那可是北厉战神,而且靖王伤了身子,今后都不能有后了!” “她现在承认,她儿子,是靖王的种!那可不金贵着呢!” 衙门外,百姓们议论纷纷,说话声越来越大。 平日里威严的衙门,此时却热闹的如同菜市口。 “这皇家和侯府,也有两男争一女的热闹,可真是稀罕了!” “自古这等事都是捂着,怕人知道,如今却还公开审理!真是叫咱们平头老百姓开了眼了!” “这宋氏,得多漂亮,才能让靖王陪着她,这么丢人现眼?” 外头的议论声太大。 童汉卿不得不拿起惊堂木重重的拍了下去,“肃静!肃静!” “堂外之人,如若不能保持肃静,衙门就要赶人了!” “嘘——别吵别吵,都别说话了。” “这难得一见的热闹,等会儿看不成了!” 堂外看热闹的人,连忙瞪大好奇又八卦的眼睛,闭上热烈讨论的嘴。 后堂的宸妃娘娘,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她豁然起身,甚至不想听审了。太丢人现眼了! 外头百姓的议论,已经传到后堂来了! 楚宴辰真是昏了头了!他为什么要让此案公开审理?他当真无所顾忌,被人戳脊梁骨笑话,也不在乎吗? 宸妃娘娘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她就该在宫里,赐死宋明礼! 宋明礼死了,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也不会有今日公开丢脸的事儿了! 宸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正要告退,先行回宫。 皇帝却伸手拉住她的手,拉她坐下,“来都来了,何不听听?” 宸妃娘娘气得瞪了皇帝一眼。 儿子胡闹,老子也跟着胡闹! 皇帝也是,不但同意公开审理,还要让三司会审!是非要让朝堂内外,都知道这丢人的事儿啊! 此等热闹,三皇子怎能不亲自来看。 他便装藏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衙门外能来这么多人。 人群中的口风,从前几天的“宋氏女被骗的真惨”变成“这女人脚踏两只船,不守妇道”。 百姓们不知全部真相,自然辨别力低下,盲从盲信。 这边流言逆转,都是三皇子的功劳。 “三司会审,又是公开审理,就连衙门,也得顾及民意。” “宋明礼不守妇道,与人通奸,这可是会引发众怒的行径。” “三法司若不重判宋明礼,百姓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淹了三法司!” “楚宴辰啊楚宴辰,这可是你自己挖的坑。” 三皇子听着周围百姓的“民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堂上的审案,也终于正式开始。 顾青山斜眼看了眼宋明礼。 他冷笑着勾了勾嘴角,“顾家覆灭,我不好过,那就都别好过了!宋明礼,我死,你也得给我陪葬!” “堂下何人?”童汉卿声如洪钟,威严问道。 堂内堂外,都知道这几个人是谁,但这是例行程序。 两案并审,两个案子中,许多细节都是搅合到一块儿的。 先审宋明礼状告顾青山挟恩求娶,但实则他已与自己的表妹苏怡,暗通曲款,求娶之时,苏怡已身怀六甲。 审到这儿,苏怡,顾淮,顾佳和景佑,都被传唤上堂。 顾淮比景佑大了半岁。 六七岁的小孩儿,相差半岁,其实也不太能看出来。 更何况,景佑还比顾淮高了半个头。 但顾青山老家的人,被提前悄悄带进京城,秘密安置。 此时一个婆子,被传上堂来作证,印证顾淮的出生,确实比景佑,早了半年。 “足月生的!我给她接生的!那小子白胖白胖,生下来就有六斤重呢!”顾氏族里的老太太说道。 “青山是个好男人啊!” “他一直陪在妻儿身边,一般男子不进产房,怕染了血污。” “他可不计较那么多!当时就激动的冲进去,又是安抚媳妇,又是抱儿子。” “他精心伺候月子,半夜起来给孩子换尿布……” “虽有丫鬟,但他说,他当爹的,应该做这些!” “他说,怡儿给他生孩子受苦了,他不做些什么,觉得对不住怡儿母子!” 顾氏族里老太太这话,明明白白是夸顾青山。 她不懂,为何她说完,堂内堂外,全都沉默了。 就连坐在堂上的三位大人,都觉得讽刺。 顾青山对外室,及外室的儿子可真是关怀备至啊。 “老妇人,你看看,这堂上可有你说的那女子和她的儿子?”童大人问道。 “有啊,这不是嘛!”老妇人指着苏怡和顾淮。 “那你可知,她根本不是顾青山的夫人,而是他的表妹?” “是他表妹呀!但也是他夫人呀!他每日以夫人相称,怎么不是他夫人?”老妇人说道。 宋明礼扯了扯嘴角,“我从不知道,原来顾郎这么会照顾人?” “我大着肚子,怀胎八九个月时,还在伺候婆母,给婆母侍疾。” “明明侯府有丫鬟,可婆母却说,别人没有我精心,没有我照顾得周到……原来是一脉相承。” 堂外的百姓们这会儿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有心替顾青山辩驳,但他婚后私奔,抛弃正妻,精心伺候外室。 他明媒正娶的妻,却在大着肚子伺候他老子娘。 第198章 献上新婚妻子 “那是因为,他知道宋明礼肚子里的不是他的种!” “若是他的种,他定然也能精心伺候!” “哪个男人能忍下这口气,被带了绿帽子,还精心养育别人的儿子?” 三皇子的人,立刻在人群中引导舆论风向。 人群里的男人,不少都跟着点头,“是啊,这也太窝囊了!想想都生气!” “恨不得掐死这奸夫淫妇!” “可人家是王爷,还是战神王爷,打也打不过,地位也没人家高,可不得忍一肚子窝囊气?” “就该将这不守妇道的女人浸猪笼!让她活着都便宜她了!” “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三皇子听着百姓当中的口风,偏了回来。 他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不错,今日宋明礼败了,就让百姓们鼓动,将她浸猪笼。 虽然动不了楚宴辰的根基,但他这“北厉战神”的名声,就彻底废了。 堂上坐着的三位大人,却并没有带偏。 他们很清楚,宋明礼为何怀了靖王的孩子……那是下一个案子。 等会儿自然要审问明白。 此时,落脚点还在宋明礼和顾青山的案子上。 “新婚第一夜,你追着外室私奔,留宋氏在侯府,替你孝顺父母,祖母,照顾侯府大小事务。” “七年之后,你携外室及外室子女归来,为何不坦白外室身份,却骗宋明礼他们是族中孩子,想要过继到宋明礼名下?” 顾青山抿了抿唇,“民意”他已经听见了。 男人们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因为我知道,宋氏那孩子不是我的!” “但我迫于靖王淫威,我不敢对那孩子下手,我又不愿让别人的儿子做嫡子。我的孩子却只能做庶子。” “所以,我想了这迂回的法子,不过是想让我顾家的血脉,有个嫡出的名分!” 顾青山哽咽说道,情真意切,可怜巴巴。 “可你与孙氏,几次三番,谋害景佑,这也不像不敢对靖王孩子下手啊?” 大理寺卿翻看着过去,宋明礼曾经报案,说家中下人谋害主子,但孙氏和顾青山却维护下人的卷宗。 宋明礼这边的讼师,立刻又呈上一系列证据。 包括顾青山回来后,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霸占她嫁妆、谋害她性命的事儿。 有些当时已经报官,留有案底。 云姑谋她性命那件事,衙门也有案底。 顾青山此时才惊觉,他愕然看着宋明礼,“原来云姑是被你送进大牢了?” “你协助破案,得到朝廷嘉奖那次……破的是云姑的案子?” 宋明礼懒得看他,也没回答。 外头议论的声音已经小了些许。 但男人们还是坚持道,“她不守妇道,给靖王生儿子,换做是谁,也想弄死她呀!” “你没听清?” “那云姑的供词,可是证明,在她嫁进顾家之前,顾家就谋算上了!” “所以,顾家娶她,不是要让她当媳妇!是要让她用性命气运,供养顾家!” “这顾家,从一开始,就心术不正!” “顾家心术不正,娶了个小娼妇,他们倒是正配。” 这等议论,叫楚宴辰额上青筋暴起。 他用力抓着椅子扶手,鸡翅木的椅子扶手都被他五指握得裂开了。 只听“咔嚓”一声。 靖王阴沉沉地盯着堂上三位大人。 “能开始审第二个案子了吗?!”声音从他牙缝里挤出来。 第一个案子,大致已经审问清楚。 顾家娶宋明礼,动机不正,乃是事实。毕竟云姑伏法之前,所犯之案都已经查清,签字画押。 顾青山娶妻之后私奔,亦是事实。 顾青山七年之后归来,欺骗正妻,想让外室子浑水摸鱼,成为嫡子。 甚至想谋害宋明礼所生的景佑…… 这些事,则涉及了本案的一个关键点——宋明礼是否与靖王通奸。 而这个关键点,又于靖王的案子有关。 “我爹病重,急需救命!听闻靖王有一颗红丹,可以起死回生!” “我上门跪求,靖王不愿给,可以拒绝!” “但靖王偏偏提出条件,让我把新婚妻子送到他床榻之上!以此换取红丹……” “我、我只是想救我爹……我没有办法啊!” 顾青山说着,痛哭流涕。 宋明礼抬手,一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所以你就在合卺酒里动手脚!将我迷晕过去!送到靖王的榻上?” “你亲手把自己的新婚妻子送出去,转过头来,怪我生的不是你的骨肉?” “我直至前几日,才从你口中得知,景佑原来不是顾家的孩子!” 宋明礼一直没看顾青山,直到这会儿,她才直视着顾青山的眼睛,眸中寒光凛冽,毫无避闪。 “顾家人真是从里到外,把我算计了个遍!” “反过来还说,我不守妇道?真是又当又立!我现在只庆幸,景佑不是你们顾家的种!” “你们这等劣根性,从根儿上就坏了!” 堂外的女子,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把身边所有的男人,都摁着打一顿。 说女人不守妇道? 她被迷昏了,被自己的丈夫送出去,转过头来还要怪她? 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顾青山眼睑低垂……不是他不想翻供。 是他昨晚上,见到了绣衣使。 绣衣使负责共同审理此案,但绣衣使的主要作用,其实是查证。 哪怕是多年前的事儿,绣衣使也有办法挖出证据来…… 他们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他只能从别的地方,将宋明礼和靖王都拉下水。 “若不是你在成婚之前,就跟靖王有勾搭!” “若不是你们暗通曲款,他怎么会为了你,用红丹交换?” “你跟靖王,早有私情!” 顾青山瞪着宋明礼,一口咬定。 楚宴辰忍无可忍,拍着椅子扶手,豁然起身,“本王若早心悦她,轮得到你娶她?” 顾青山被他气势一震,吓得缩了缩脖子。 顾淮顾佳,早就被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吓呆了。 这会儿像是,突然震了一震,趴在苏怡身上,哇哇哭了起来。 苏怡和两个孩子,被带下去。 “可否请靖王说说,当年,索要臣子之妻……究竟是怎么回事?”童大人问道。 楚宴辰皱了皱眉,脸色阴沉,“本王还未查清当年之事,因当年伺候在本王身边的人,皆已经不在了。” “你胡说!他不是还在呢!”顾青山指着凌风道。 凌风怔了怔,“我?” “当年就是他,传了靖王的口谕,让我献上新婚妻子!”顾青山指着凌风道。 第199章 胎记 楚宴辰也微微一愣。 继而,他恍然大悟,“你见到的,应该是凌远。” “他是凌风,凌远的双生弟弟。本王当时在秘密查一件贪腐大案,凌远……就义了。” “死了?王爷想说,死无对证?”顾青山道,“那就是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呗?” “把所有的过错,往一个死人身上一推!你靖王就不是惦记人妻的奸夫了?” 楚宴辰额上青筋绷起。 但他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手。 他一掌就能拍死这个挑衅他的顾青山。 但他很清楚,顾青山就是故意在堂上激怒他。 堂内堂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他若失手杀了人,今日这案子,他不输,也输了。 “不会死无对证。” “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道年轻的男子声音,从堂外传来。 众人立刻回头去看,拥挤的百姓,也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来人身着绣衣,手持节杖虎符。 竟是姗姗来迟的绣衣使。 “此案的关键点,绣衣使查到了重要证据。”来的是一位年轻绣衣使,面容清秀,皮肤很白,眸子清冷。 “下官方旬,见过三位大人,见过王爷。” 方旬拱了拱手,摊开他手中的卷宗,声音清冷道,“永初十年,九月初一,靖王受召秘密回京,暗中调查赈灾款贪腐一案。” “但身边有人走漏消息,致使靖王被盯上。对方得知靖王身手了得,所以请了一位苗疆高人。” “靖王被身边人暗算,身中蛊毒。” “顾青山成婚那几日,正是靖王蛊毒发作之时。” “这是当年的卷宗,请大人们过目。” 有些卷宗是机密,也唯有绣衣使能够轻易得到这些卷宗。 堂上三位大人,立刻传阅那卷宗。 不由纷纷点头,“时间对得上!” “当时靖王已经中蛊毒……所以,并非靖王所为?” 方旬却拿出第二样证据。 “这里还有一封书信,其实是留给靖王或是靖王亲信的。” “只因书信藏得太好,直至被下葬,也没有被发现。” 堂内堂外所有人,都盯着方旬手里的小物件。 那东西拇指粗细,中指那么长,穿了个皮绳,像是挂在脖子上的黄铜哨子。 但皮绳已经烂了,黄铜也长了厚厚的绿锈。 方旬在三位大人面前的桌案上,小心翼翼的转动那哨子。 没想到,小小的哨子,竟有机关。 拨动机关,旋转哨身,那哨子竟啪地打开了。里面卷着一块布,布上写有字。 “竟是一封血书!” “那是我哥的哨子!”凌风惊讶道。 童大人小心展开那块布,几乎是屏住呼吸在看血书上的字。 “唯有处子之血,方能破除巫蛊之毒。但府内有奸细,不敢用府内之人。” “顾青山求上门来,他说愿用任何东西,交换红丹。” “王府并没有红丹,不知他哪里听来的传言,卑职拒绝了他,他却看出卑职面色焦灼。” “他说,也许他能帮忙!只要我给他红丹。” “我一时糊涂,告诉他,需要一个背景干净,家世清白的处子……” “卑职将人送进王爷寝房之后,他才告诉我,那是他的新婚妻子,保证干干净净……” “卑职深知,已经铸成大错。当时糊涂,伪造了红丹给他。” “只是卑职还未能亲口向王爷认错领罚,便被围困……卑职对不起王爷。” 童大人看完,将血书交给刑部的大人。 刑部那位大人,当众念了血书上的字。 顾青山怒道,“原来是伪造的红丹!难怪没能救我爹的命!” 他这么一喊,倒叫衙门大堂内外的人,都愕然看着他。 看来那血书上所写……是真的? 方旬道,“当时凌远查出出卖王爷之人的线索,前去追击,没想到落入陷阱,中箭掉落山崖。” “他临死前写了这封遗书,许是怕被别人发现,所以藏在哨子中。没想到,一藏竟是七年。” 凌风皱眉看着方旬。 “不是……我记得,这哨子,跟我哥一起下葬了啊!” “你们从哪儿找到这哨子的?” 方旬看着他,没说话。 凌风颤声道,“你们把我哥的坟,给挖了?” 方旬仍旧没说话。 但他的态度,已经回答了。 凌风:…… 哥,你要的惩罚,虽晚但到! “是假的!”顾青山忽然道,“血书是你们伪造的!这都是你们编的!” “为了给靖王开脱,你们编的故事!” 方旬像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当年的蛊毒虽解,却会留下痕迹。”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小的册子,册子很破,封皮上写着《苗疆秘史》。 “这本书上有记载,说此等蛊毒,破解之后,会在解毒和被解毒的人身上,留下一块青色的印记。” 靖王闻言惊诧。 他撸起袖子,在胳膊的地方,却有一片很青的印记。 他一直奇怪这块印记的来历,但实在想不起来,他常年习武打仗,身上的伤也很多,他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众人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身上没有。” 有也不可能在这儿,像楚宴辰那么撩起袖子叫大家看! 她毕竟是女子。 “可以请两个妇人,随夫人去衙门旁边的内室里看。”童大人说道,“或许在夫人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宋明礼摇头,“真没有,如果有,我的婢女会告诉我。” “不过……” 宋明礼皱起眉头,盯着楚宴辰胳膊上的那块青。 这样的位置,这样的颜色…… “不过什么?”童大人追问。 “请大人再传景佑……” 景佑再次被传上堂来。 “大人们请看……”宋明礼撸起景佑的袖子,露出右臂。 在景佑手臂上,同样的位置,有着同样的一块青色印记。 “这印记怎么了?”景佑疑惑道,“这不是我的胎记吗?生来就有的呀。” 楚宴辰立刻又撩起自己的袖子,蹲在他面前让他看。 “这不是胎记,这是解了蛊毒之后,留下的印记。”楚宴辰说完,忍不住抱住景佑。 “是你娘亲救了我,我却不知道,让你们落在顾家人手里……受苦这么多年。” “爹爹太糊涂了……” 楚宴辰抱着景佑小小的身体,声音哽咽。 后堂坐着的宸妃娘娘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走远哭了一场。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 “那顾家怎么能、怎么能把她利用的这么彻底呀!?” “这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宸妃娘娘气得咬牙切齿,“就该把这姓顾的,碎尸万段!” 第200章 还不如个孩子 堂外看热闹的百姓也都震惊了。 想到有人坏,但没想到会这么坏啊! “你自己送上门当王八!你还怪别人生的孩子不是你的!” “他娘的!你贱不贱呐!” “他这是报复呢!没听他说吗?他跟表妹是两情相悦!” “他娶宋氏,是被家里人逼着!说娶了宋氏,他爹会康复!” “所以,他索性就把宋氏送到别人的床上——换他爹康复!” “不是,你送了你又凭什么怪别人?人家自始至终都被你利用、被你蒙蔽!”一个大嫂,边骂边从篮子里掏出一个臭鸡蛋,往里砸,要砸在顾青山的头上。 “肃静!肃清!” “衙门审案!不得喧哗!” 童大人拍着惊堂木,却也有点儿控制不住事态。 他与另外两人一合计,赶紧宣判,把顾青山带出衙门,接受众怒的洗礼。 这件事,并非顾青山一个主谋。 从求娶开始,就是一场算计。 两案并审,顾家德行有亏,心术不正,准许宋明礼休夫。 宋氏与顾家,从此再无瓜葛。 而顾家人则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顾家削去爵位,全家拉去游街示众,而后流放西北。 顾青山被推出衙门,脑门儿上立刻挨了一下。 臭鸡蛋砸在他额头上,腥臭的鸡蛋液流了他满脸。 他想张嘴,为自己辩驳,但这下张不开嘴了,一张嘴,臭鸡蛋液都要流进嘴里。 三皇子狠狠瞪了方旬一眼,转身就走。 他知道绣衣使查密辛厉害。 但他没想到,短短三天!绣衣使能把七年前的事情都查清! 他们竟然还把凌远的坟给刨了! 这种事儿,谁能干得出来啊? 而且,他们怎么就想到,凌远身上会带着密信血书? 别说顾青山了,就是他,都怀疑这是绣衣使伪造的! 不过绣衣使直接效力于皇上,并不亲厚任何皇子,他们连太子都不鸟。 倒是没必要为了靖王做这种事。 三皇子刚走出没几步,忽然被人叫住。 “三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楚宴辰忽然开口。 三皇子脚步微微一顿,他没想到,自己躲在人群中,竟也没逃过老四的眼睛! 老四的眼神儿也太毒了。 三皇子想假装他认错人了,提步就要继续离开。 楚宴辰却点了下头,他身后的凌风立刻闪身到了三皇子面前。 凌风拱手,“三皇子殿下,我家王爷有请。” 三皇子嘴角一抽,老四也真是的……这下想装都装不成了。 三皇子只好面色不悦地回到衙门大堂里。 本来大堂里主审的官员,和一旁记录的主簿们都要收拾东西离开了。 但见两位皇子,似乎还有话说? 他们立时停下手里的活儿,恭恭敬敬等候着。 就连后堂皇帝和宸妃娘娘,原本都已经起身了,这会儿又坐下了。 宸妃好奇地看向皇上。 皇上朝她摇摇头,叫她不用着急,稍安勿躁。 “三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初咱们怎么说的?”楚宴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三皇子:…… “四弟,咱们是亲兄弟!我的心意,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让他当众道歉? 还要承认,他没有担当? 这不是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踩吗?踩完了还能捡的起来吗? 他当初说,把宋明礼送去庙里,或是远远送走。 他也没想到,顾青山那么过分呀! “不行,”楚宴辰盯着他,“你我亲兄弟不假,宋氏如何得罪了你?让你堂堂皇子,去为难她一个小女子?” 楚宴辰话音落地,唰唰唰,大堂内的目光,都看向三皇子。 毕竟,刚揭露顾家对宋明礼做的那些恬不知耻的事儿。 现在,老四这么点他。 岂不让人误会,他跟顾青山是一类人了? 三皇子气得脸色涨红,又羞又恼。 却见景佑,忽然拉了拉楚宴辰的手。 “算了,不必为难三皇子殿下了。” “三皇子殿下,虽然未能履行承诺,当众向娘亲道歉。” “但想来,他心中已经知道错了。先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景佑童声稚气,小脸儿一派天真。 但此刻,在这大堂内,他的天真大度,却恰恰反衬了三皇子一个大男人,却连个孩子都不如。 他还用承认自己没有担当,为此道歉吗? 他的行为,在景佑的“大度原谅”之下,已经是没有担当,不敢认错的写照了。 “你……”三皇子瞪眼看向景佑。 景佑脸上并不害怕,却立刻躲在楚宴辰身后,歪着小脑袋,甜甜道,“三皇子殿下别生气了,人人都会犯错。” 三皇子:…… 三皇子捏紧了拳头,这孩子!他肯定是故意的! 是宋明礼教的?教他这样讽刺自己? 三皇子暗暗恼怒之时,后堂传来皇帝一声轻叹,“虚长些年纪,连个孩子都不如。” 三皇子闻言,身子一震。 父、父皇? 堂内的官员,看向三皇子的眼神,不由带上些鄙夷和审视。 他们当着他的面,虽没有指指点点。 但三皇子仿佛已经听到,众人在他背后,对他的笑话和议论。 不是,他不知道父皇在后堂坐着呢! 他若是知道、若是知道,他……他就不来看热闹了! 皇帝和宸妃娘娘从后堂走出。 众人立刻要跪行大礼。 皇帝摆手阻拦,“朕微服出宫,就是不想这么大阵仗,都免礼。” “景佑,过来。” 皇帝对景佑招招手。 景佑立刻上前,躬身行礼。 宸妃娘娘背过脸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皇帝牵着景佑的手,“跟皇爷爷进宫,好不好?” 景佑回头看着楚宴辰和宋明礼,“可以吗?” 楚宴辰冲他微微点头。 宋明礼则有些担忧,“启禀皇上,娘娘,景佑并不懂宫规。” “有本宫护着他,不会冲撞了的。”宸妃娘娘立刻说道。 宋明礼连忙福身道谢,不再多说。 皇帝想把小孙儿抱在怀里,这可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孙儿,没想到流落在顾家,差点被顾家人给害死了! 但他刚露出点儿意思。 立刻被宸妃娘娘抢了先。 宸妃娘娘一把抱起景佑,“景佑,本宫是祖母,本宫带你进宫玩,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话说到这儿,她鼻子一酸,声音又有些哽咽。 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孙儿,竟被顾家人如此欺负。 大冬天的,掉进冰湖里!差点儿没命! 流放都便宜了顾家人了!应该叫他们碎尸万段! 景佑软软的小手,擦了擦宸妃娘娘眼角的泪光。 第201章 出了一口恶气 “景佑可厉害了,会读书,会骑射,不会轻易被人欺负的,祖母放心。”景佑笑得甜甜的。 宸妃娘娘心头软乎乎一片。 多好的孩子呀! 她破涕为笑,更不肯放开手,让给皇帝抱了。 这是她的孙儿,皇帝孙儿多,叫他这么一抱,其他孙儿,还不知嫉妒成什么样呢! 宸妃娘娘和皇帝,带着景佑回了皇宫。 三皇子黑着脸回到自己府邸。 没能借着“通奸”的事儿,除掉宋明礼,重创楚宴辰,已经叫他憋一肚子气了! 他们反而,叫他在父皇和臣子面前丢脸! 父皇竟然说……说他不如一个孩子! “岂有此理!”三皇子气得一手挥掉书房桌案上的东西。 桌案上的物件儿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门外伺候随从闻声,赶紧进屋看看。 “爷……” “滚!给我滚出去!你也来笑话吾吗?” “他算个什么东西?通奸生的儿子!值得父皇那么偏爱吗?疯了!都疯了!” 随从闻言,脸色一僵,想劝主子“慎言”。 但见主子脸色,也不像是能听进去劝的。 随从只好躬身退出去,连忙关上门,遣退书房院中伺候的人。 夭寿啊,这话可不能叫绣衣使听见。 绣衣使是皇帝耳目,他们听见就等于皇帝听见了! 三皇子如此大不敬之言,若传进皇帝耳朵里…… 随从身子猛地抖了一抖,不敢想下去。 随从正忧心忡忡之际,楚士林前来寻父亲。 “大少爷,您来的正好,赶紧劝劝!”随从立刻迎上前去。 楚士林皱起眉头,他在外也听说了顾家和宋家的事儿。 那宋家的女儿,跟大舅还有过节。 他来问问父亲,可能趁这机会,替大舅出气? 但看随从的样子,他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既然父亲有事,那我换个时候再过来。”楚士林扭头就要走。 他可不想在父亲盛怒的时候,进去平白被骂。 父亲正在气头上,他能听进谁的劝啊? “您别走啊!”随从躬身求他,却不敢拉扯他。 两人在书房外的对话,叫三皇子听见。 三皇子厉声骂道,“楚士林,滚进来!” 楚士林无奈的撇撇嘴,赶紧进了父亲书房。 “你看看老四的儿子!再看看你!你已经十三岁了!那孩子才六七岁!” “他遇事儿敢冲在前头,敢替他爹他娘出头!你再看看你!” 楚士林低垂着脑袋,抿着嘴……他就不该来! 就知道进来没好事儿!无缘无故,还要挨骂! “你看看皇上对他的疼爱!那是恨不得当众就抱在怀里!疼在心里!” “你呢?你从小到大,可曾会讨皇上欢心?” 楚士林心中不忿,“皇祖父偏爱四叔,不偏爱爹,又不是我能左右的。” “你……”三皇子气得脸色铁青,“你这话是怪我了?” 楚士林颇有些无奈,“儿不敢……儿谁也没怪。” “看你就不如那孩子机灵讨喜!难怪你皇祖父偏爱他!”三皇子怒道。 楚士林低着头,心中不忿又郁闷。 三皇子骂了他一顿。 楚士林也沉着脸离开他爹的书房。 他离开书房院子的时候,正好母亲养的猫咪雪球跑到他腿边,蹭着他的腿,软软地喵了一声。 楚士林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猫踢飞。 “讨厌,滚开!” 景佑被皇帝和宸妃娘娘带进了宫里。 宋明礼回到侯府,收拾自己的东西。 宋明礼知道,她跟顾家,必有一战……只是她没想到,是用“三司公审”这么张扬的方式。 好在,她已经在几天之前,让齐栩暂且搬到宝庆楼后头的院子里暂住了。 宝庆楼被惠和长公主接手之后,虽然楼里的装潢还很新。 但可能不符合长公主的审美,又或者是,长公主想给齐栩多方面锻炼的机会。 她就问齐栩,能不能重新设计宝庆楼的装潢,让它更符合,将来他所设计的首饰的品味。 齐栩虽然有些不善交际,但在设计方面,他可没怂过。 他立刻就同意了。 长公主很高兴,天天去宝庆楼,跟齐栩一起盯着重新装潢的事儿。 所以如今,宋明礼要从顾家搬走,并没牵涉到齐栩。 宋明礼还未收拾好,宋砚舟便带着人,前来接她了。 “大哥……谢谢你。”宋明礼知道,大哥在暗中帮了不少忙。 “为什么不告诉我?”宋砚舟眼圈发红,拳头不由自主的捏紧。 想到妹妹这些年的经历,他想把顾青山一家扒皮抽筋。 “都过去了。”宋明礼轻笑。 前世被礼教束缚,自己内心软弱。 这辈子,重生得太晚。她不止想离开顾家,她更想叫顾家血债血偿。 “嗯,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但是……”宋砚舟认真地看着她,“以后不可以闷在心里!” “若是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家里人!” 宋明礼眼眶发热,重重点头。 “好了,赶紧收拾,娘还在家里等你呢。”宋砚舟道。 宋明礼有点怕面对母亲。 母亲最疼爱的就是她,如果知道,她在顾家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母亲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大哥……有些事,就不要叫母亲知道了?”宋明礼有些心虚。 宋砚舟瞪了她一眼,“你还想瞒?瞒得住吗?三司公审,京都都传遍了!” 宋明礼无奈得抿了抿嘴。 “对了大哥,那个方旬,你认识吗?”宋明礼突然问道。 宋砚舟表情僵了一瞬,“哦,他是绣衣使,皇上的人。” 方旬是他的小徒弟。 绣衣使,有些人在明,有些人在暗。 今日的审案,他不便露面,所以叫方旬前往。 “怎么突然问起他?”宋砚舟调整表情,让自己显得平静无波,实则他有些忐忑。 他身为绣衣使“暗使”的事儿,不会被妹妹发现了? “没什么,就觉得,他出现得也太及时了,”宋明礼道,“如果不是绣衣使的证据来得及时,顾青山一家,也不会那么快被宣判。” 宋砚舟点点头,“不必放在心上,皇上下令命绣衣使协同三司共同办理,他们只是忠于皇命而已。” 宋明礼笑着点点头,未再多问。 宋砚舟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指挥着家仆给自家妹子搬嫁妆。 第202章 痛苦是成长的垫脚石 宋明礼的东西正在装车,朝廷就派人来了。 宋家兄妹和正在干活儿的下人,都吓了一跳。 前来督办的小将却客气上前拱手,“宋大公子,宋小姐,不必紧张。” “但凡是宋小姐的东西,都可以带走,朝廷要查封侯府,收回侯府府邸。” “不过听闻,侯府也没有什么家产了?” 宋明礼连忙叫人拿过一只木匣子,“多谢将军,不过侯府还真有些东西。” 将军接过那匣子,打开一看。 竟是些还未还清的债务清单。 将军:…… “宋氏与顾家已经毫无瓜葛,这些东西,留在宋小姐手里,确实不妥。”将军没有推诿,收下了那些债务清单。 宋明礼带着她的私产,以及她的陪嫁,还有那些已经更换了卖身契,将自己从顾家脱离的下人。 他们在顾家倒台以前,就看准了风向,投靠了宋明礼,也将自己彻底变成宋明礼的人。 此时都可以跟着宋明礼,一起离开顾家,前往宋家。 而那些当初骑墙头儿,持观望态度的人,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就该早早投靠太夫人!” “如今,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留下的侯府奴仆,就只能等着被朝廷发卖。 宋明礼回到宋家,宋夫人江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她进门,江氏一把就将女儿抱住,“我儿……你受苦了,是爹娘不好,竟叫你嫁了这样的人家……害了我儿啊!” 宋明礼经历前世今生,原本没想哭的。 可不知怎的,被母亲抱着,听母亲这么一说。 她的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宋明礼拍了拍江氏的脊背,“娘……不怪你们,是女儿过去太软弱了。” 江氏哭得不能自已。 “母亲,我去给爹爹上个香?”宋明礼道。 江氏这才连忙擦泪,“好,也好……” 宋明礼给宋大将军上了香,原本,她还想跟爹爹,单独说说话。 但江氏气得在家祠里,对着宋大将军的灵位抱怨,“都是你!非要履行当年的承诺!把女儿嫁给那姓顾的!” “你是把女儿嫁进了火坑啊!那姓顾的一家,简直不是人!” “当初但凡多派些人打听,多打听几日,说不定就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也不至于,叫女儿被算计的如此彻底!我们对不起女儿啊……” 江氏几乎要哭晕过去。 宋明礼和宋砚舟,把江氏送回她的院子。 宋砚舟捏着拳头,额角的青筋一蹦一蹦的。 “哥去忙,我这些年,都没机会好好陪母亲,如今回来了,总算能在母亲身边尽孝了。”宋明礼浅笑嫣然。 宋砚舟心疼地看着她。 家里人替她生气,替她愤愤不平,母亲甚至气得发晕。 但看宋明礼,却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静,平和。 “明礼,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在家里,没有人笑话你。”宋砚舟心里难受道,“别憋坏了。” 宋明礼哭笑不得。 她哪里憋着了? 她本想报复了顾家,带着景佑,全身而退,就已经满足。 如今结果,比她预想的还好。 原来景佑根本不是顾青山的儿子,而靖王……甚至连皇上和宸妃,这些景佑真正的血亲,似乎都很喜欢景佑。 不论是皇上,还是靖王,甚至把颜面,都且放在一边了。 只为给景佑以光明正大的身份。 靖王更是愿意为了给景佑一个完整的、真正的家,放弃王爵。 这样的事儿,前世根本想都不敢想。 就连这辈子,她都没敢想过。 虽然这条路,并不容易,但一家人的心劲儿,往一处使,还不够幸运吗? “我知道了,哥。”宋明礼笑着说,“我不难过,真的,能早早看清顾家人的真面目,是好事。” “你放心。”宋砚舟脸色一沉,“流放,太便宜他们了。流放的路上,我会叫人好好‘照顾’他们的。”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行,那就拜托大哥,我就不伸手了。”宋明礼点头道。 “嗯,你别管,好好放松放松,想吃什么玩儿什么,都尽情去做。”宋砚舟宠溺地看着她。 回家真好啊。 宋明礼心中轻叹。 至于以后……宋砚舟抿着嘴没问。 他转身去忙了。 宋明礼叫南星给母亲煮了安神的草药饮,她给江氏送到床边。 宋砚舟忍住没问的问题,江氏却忍不住问了。 “听说景佑被皇上带回宫里去了?”江氏拉着她的手道,“你与靖王的事儿,如今算是人尽皆知了……打算怎么办?” 宋明礼垂了垂眼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能不能跟靖王说说,晚些天再来接你。” 江氏叹道,“你在顾家受了太多苦了,娘心疼你,也想留你在娘家,多住些时日。” 宋明礼哑然。 母亲口中的接——就是一顶轿子,把她抬进靖王府的意思? 无名无分,最多是王府贵妾。 虽然楚宴辰已经明确说过,要名正言顺的让她做靖王妃。 但事情还未成,中间也不知还会有什么波折,宋明礼也不打算叫母亲替她操心。 “嗯,我会跟靖王说的,怎么说都得好好在家里陪伴母亲些日子呀。”宋明礼笑了笑。 江氏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宋云启如今还未归京,不过算着他上次往家里送信的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天晚上江氏在自己院儿里摆了一桌,庆贺宋明礼跳出火坑。 母子三人,喝得酩酊大醉。 皎月当空,宋明礼仰头看着天上明月,恍惚看到了前世的自己……牵着前世的景佑的小手,朝她挥手告别。 “别走……”宋明礼伸手想拉她。 “没有你承受了那么多苦难,没有你幡然醒悟,就没有现在的我!” “如今要过自由自在,为自己而活的日子了!你不要走。” 前世的宋明礼,却冲她露出灿烂的笑脸。 “小姐!小姐?你让谁别走呢?”紫苏扶着她。 前世的宋明礼和景佑的身影,消失在月亮的银辉之下。 宋明礼忽而痴痴一笑,“谢谢你,你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我面对未来的底气,我不会再害怕。” 勇往直前,宋明礼。 宋明礼视线模糊,脚步虚浮,靠在紫苏身上就睡着了。 次日上午,宋明礼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低低的窃笑声。 第203章 缘分到了 宋明礼眼皮发沉,脑袋也晕晕乎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嘘,让姐姐睡,别吵醒她。” “好容易睡个安生觉!” “若是我在顾家,恐怕都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姐姐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了。” “唉,我以前瞧不上她,觉得她性子太软弱了些,我也是没想到,顾家人那么坏!” 顾家……顾家人? 宋明礼刷地掀开眼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不是从顾家,休夫回离开了吗? 难道是梦? “姐姐,你醒了?是不是我们吵着你了?” 赵叶蓁和童婉玉,都起身来到她床边,目光关切地看着她。 宋明礼怔怔看着她们的脸,还有些恍惚。 紫苏上前道,“奴婢要喊醒小姐的……” “我们都不是外人,是姐姐的好姐妹!不必那么见外!”童婉玉立即说道,“我们就说,等着你自己醒。” “现在怎么样?清醒了吗?” 宋明礼揉了揉脸,“清醒了。” 童婉玉拉着赵叶蓁的手,“走,我们去外间等宋姐姐。” 紫苏叫小丫鬟们进来。 宋明礼赶紧起身洗漱。 出嫁前的闺房,一切都是昔日的模样。 宋明礼越发的恍惚,前世种种,以及顾家的覆灭,好似一场梦。 但童婉玉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将她从梦里拉出来。 宋明礼洗漱穿戴好,刚到外间坐下。 童婉玉就道,“明日顾家人游街,而后流放。我们也去看!” “我专门叫人收了好些臭鸡蛋!明日命人蹲守在街头,狠狠砸他们一家。” 赵叶蓁瞪大了眼睛,看着童婉玉,“童姐姐好奢侈!竟然还专门收鸡蛋?” 童婉玉正欲辩驳。 赵叶蓁接着道,“我叫嬷嬷买了好些肉饼给街头的小乞丐,跟他们约好了,明日叫他们捡好多石头子,专砸顾家人!” “谁砸得最解气,等游街结束,我还给他们买肉饼!” 童婉玉闻言,立刻捂着心口,“唔,你怎么不早说还可以这样!我的小钱钱啊!” “真是奢侈了、太奢侈了,要知道我过去可是最会精打细算的了!赚了钱了,我堕落了啊!” 赵叶蓁嘿嘿一笑,“童姐姐没有在市井待过,所以没想到这法子。给他们买肉饼,也算做善事了!” “是啊是啊!”童婉玉连连点头,对自己买的臭鸡蛋痛心疾首。 宋明礼坐在一旁,听她俩说的热闹,简直哭笑不得。 赵叶蓁连忙朝她努嘴。 童婉玉也盯着她的脸色,“宋姐姐,你算是跳出火坑了,用不着为这等人渣伤怀!” 宋明礼含笑点头,“我不伤怀,我为能有你们这样的姐妹,庆幸呢!” “这就对啦!”童婉玉道,“休了一个碍事的人渣,还有千千万万美男等着你挑选呢!” “咳咳咳……”宋明礼和赵叶蓁同时被水呛了。 “叶蓁还小呢……”宋明礼瞪了眼童婉玉。 而且,等二哥回来,叶蓁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她二嫂! 童婉玉当着自己的面,在教她“二嫂”些什么鬼东西! 宋明礼一边咳,一边瞪了童婉玉一眼。 童婉玉一拍脑门儿,却是会错了意。 “哎呀,我忘了靖王那茬儿了!”童婉玉一脸遗憾地说,“你把靖王都睡了,他肯定不能再让你睡别的男人。” “姐姐呀,你没男人缘了。不过,若是遇见好看的,可以介绍给我呀!就比如上次那个齐栩……” 京都地邪,说谁谁到。 童婉玉话音刚落,正冲着宋明礼抛着暧昧的飞眼儿。 丫鬟就在门外道,“小姐,两位姓齐的公子来了,说要拜见小姐。正好大少爷遇见了,大少爷在招待。” “哦,就来。”宋明礼道。 宋明礼冲俩人点点头,“我去去回。” “别呀!”童婉玉一把抓住她,“同去!你看,我的说谁谁来,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的缘分到了呀!” 宋明礼:…… 齐栩那小伙儿本就内敛自闭,童婉玉却跟个女土匪似的。 这若是缘分,也是妥妥的孽缘。 “叶蓁妹妹,你去不去?”童婉玉热切道,“我告诉你,那男子特别好看!” 赵叶蓁脸腾地红了,她连忙摇头。 “你别带坏小孩儿!”宋明礼赶紧拉住童婉玉。 赵叶蓁一听“小孩儿”,她脸更红了,她瞧着宋明礼道,“我……我不是小孩儿!” 她很快就及笄了,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而且,宋姐姐将来,还得管她叫嫂子呢!说谁小孩儿呢! 简直……没大没小。 想到这儿,赵叶蓁先绷不住乐了。 “我娘说,叫我去看看宋夫人,我娘认了宋姐姐为干女儿,宋夫人也算我半个母亲,我理应去探望。”赵叶蓁福了福身,赶紧带着丫鬟,去探望江氏了。 “她脸红什么?”童婉玉问道,“这半个母亲,是从哪儿论的?” 宋明礼伸手捏了捏童婉玉的脸蛋儿,“你那么说话,哪个大家闺秀听了不脸红?” “嗐,食色性也,我是性情中人!”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人生,不就吃喝玩乐!活得那么拘谨干什么!” “走走走,咱们快去看齐栩!” 童婉玉是当真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羞涩,她比宋明礼还着急的推着她去待客了。 齐良是来给宋明礼送钱的。 宋明礼忙着休夫的事儿,庄子铺子的管理,全权拜托给了齐良。 一来她相信齐良的能力,二来,经过这辈子的相处,她也信得过齐良的人品。 当然,送钱在其次。 昨日公审的事儿,他们也都听说了。 今日是来探望她的。 见到宋明礼气色不错,没有哭肿的眼睛,没有苍白虚弱的脸。 齐氏兄弟俩,都松了口气。 宋明礼心头暖暖的,上辈子,她围着顾家人打转,以为总能用讨好和不计回报的付出,换来真心,结果落得母子被烧死的下场。 这辈子,她不委屈自己,先对自己好。 然后选择那些相处起来,让自己舒服的朋友。 这才收获了真正的友情,真正的关怀,真好。 齐栩看到宋明礼状态不错,他松了口气后,就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就连宝庆楼的进度,也是齐良在跟宋明礼说。 童婉玉坐在一旁喝茶,眼睛却一直盯着齐栩。 齐栩的脸都被她给盯红了。 “表姐,哥,没别的事……我,我就先走了。”齐栩小声道。 第204章 分量 宋明礼瞪了童婉玉一眼。 没想到童婉玉非但不知收敛,反而起身道,“你可不能走!” 齐栩吓了一跳,脸红红的,呼吸急促,活像被山大王盯上的良家小媳妇。 “上次在公主府遇见,你给两位公主设计了衣裳首饰,可没给我设计呢!” “宋姐姐是你表姐,也是我姐妹,四舍五入,咱们也算好姐妹了!今日又遇见了,你不给我设计一套吗?” 童婉玉眨巴着眼睛,说得理所当然。 宋明礼无语地看着童婉玉。 她就是欺负老实人! 若不是齐栩,换换别的男子,听见她说“咱们好姐妹”,估计都要打她了! 齐栩则红着脸,憋了半天,竟只憋着出一个“好”字。 宋明礼怕自己这“小表弟”受委屈,赶紧打岔,“她跟你开玩笑呢!没事,你有事去忙你的。” 宋明礼又给童婉玉一个警告地眼神。 齐栩却摇摇头,“没事……不忙。” 唉,这孩子也太老实了。 齐良这当哥的,也是心大,竟然不帮着劝劝。 童婉玉没把自己当外人,赶紧张罗着叫人给齐栩准备笔墨纸砚,让他给自己设计草图。 “小姐不必担心他,他现在性子比以前开朗多了,南星大夫说,他身体也硬朗多了,药都不必吃了。” 齐良向宋明礼解释道,“只每月再扎两次针即可。既然他自己说好,让他锻炼锻炼也未尝不可。” “我以前,就是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宋明礼闻言,了悟地点点头。 见屋里没有旁人,只有伺候在宋明礼身边的丫鬟。 齐良知道,那是宋明礼的心腹,他也没避讳。 “我打听了流放的路,找了路上的朋友,会‘招待好’顾家人的。” “过去没能帮上小姐,但为小姐出口气,齐某还是能做到的!” 齐良声音低沉,脸色格外认真。 宋明礼心中一暖,虽然大哥已经有所安排,但她也没有拒绝齐良的心意。 “多谢。” “小姐客气。”齐良拱了拱手。 齐良也去看弟弟画设计草图。 看到齐栩那么投入专注的样子,齐良的欣慰都写在脸上。 齐家兄弟俩还没走,竟有宫里的赏赐和公主府的礼物,相继送到了宋家。 “宸妃娘娘赏赐一斛东珠!” “沈贵人赠红宝石头面一套!” “惠和长公主赏赐翡翠玉如意一柄!” “明华公主赠精金百两!” 童婉玉听着小厮唱喝着,将赏赐入库,她眼睛发亮地站在宋明礼身边,轻挽着宋明礼的胳膊。 “有些人还说,宋姐姐胆敢休夫,简直胆大妄为,挑衅权威。” “但我看,宋姐姐做得好!正是给生活不幸的女子,做了个表率!” “既然落入火坑不是我们自己选的!但总该努力挣扎一下!努力试着跳出火坑呀!” 齐良颇有些无语地看了眼童婉玉。 “咳……” 这位童小姐,说话这么直白的吗?就真的不用考虑听话人的感受吗? “你瞧,这些身居高位的女子,此刻不都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们也在支持宋姐姐!力挺宋姐姐呢!” 齐良抿了抿唇,好,让她圆过去了。 童婉玉说完,用力握了握宋明礼的手,“宋姐姐,好样的!” 说完,她就奔到齐栩身边,看他的草图去了。 “哇!好漂亮!”童婉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齐栩,“你说,若是我穿上你设计的这套衣裳,戴上这套首饰,我是不是京都最美的美人儿?” 齐栩:…… 齐栩平静的脸色,又被她一句话问红了。 “是不是呀,齐栩?”童婉玉笑道,“不是说,人靠衣装嘛?我齐二少设计的衣裳,那肯定是京都最美呀!” 齐栩身形微微一震,还以为她是自夸。 没想到,拐弯儿把他夸了一下。 “嗯……”齐栩微微点了下头。 他笔下的首饰,立时勾勒的更细致了。 童婉玉看他点头,非但毫不羞涩,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这天晚些时候,楚宴辰也亲自来了趟宋家。 他没找宋明礼,跟宋砚舟见了一面。 两人在书房,嘀嘀咕咕商量了半个时辰。 楚宴辰从宋砚舟的书房里出来时,两人的神情态度,都与往昔大有不同。 以前的楚宴辰,是傲然自信,不可一世的。 宋砚舟是谦和恭敬,沉稳妥帖的。 但今日,有点儿怪。 楚宴辰脸上,反倒带着些谨慎与谦和。 宋砚舟反倒挺着胸膛,面色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威严。 楚宴辰离开之后,宋砚舟的随从白竹有些不解地抓抓脑袋。 “今日靖王殿下,和大公子,看起来……都怪怪的。” 宋砚舟瞥他一眼,“哪里怪了?” “靖王好像对大公子,格外……格外……” “尊重。”宋砚舟替他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白竹立即点头,“而且大公子您的气势,也一点儿不收敛了!” 宋砚舟勾了勾嘴角,“他来找我商议娶明礼之事,长兄如父,我不得拿出威严来?” 白竹:…… “靖王殿下,那是什么人啊,那是北厉战神啊!遇强则更强!” “大公子您拿出威严,他便敬着您了?” 白竹觉得,肯定不像大公子说得那么简单。 哪知宋砚舟闻言却是轻叹一声,“不,不是我拿出威严……而是靖王先摆出了谦和的姿态。” “他往日里霸气惯了,突然这么一收敛,我还不习惯了呢。” “他那个人,何曾这么收着过?可见……” 白竹眼睛一亮,抢着说道,“可见他对咱们家大小姐的看重!” 宋砚舟眸子一沉…… 他担心过的,担心妹妹嫁过顾家,即便她是休夫回来,即便他动用了绣衣使的全部力量,证明妹妹的清白无辜。 但……对方毕竟是靖王,门第太高。 他怕护不住妹妹,更怕妹妹受委屈。 他私心里想着,与其嫁出去受委屈。 不如他养妹妹一辈子!又不是养不起! 可没想到,靖王来与他商量娶亲之事,竟是一点儿王爷的架子都没摆。 反倒是把他当做兄长一般敬着。 白竹说得对,靖王的态度,表明了他对明礼的看重。 所以这次……明礼不会再受委屈了? 楚宴辰谈完了事情,原本是要离开的。 可他的脚不听使唤,竟然自作主张,转到去了宋家家祠,宋大将军的灵位前。 还记得,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宋明礼的地方…… 不,不对。 第205章 爱是克制 楚宴辰轻咳一声……掩饰心底那复杂的情绪。 准确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遇见宋明礼的地方。 那天,他躲在石柱后头,听着宋明礼对宋大将军絮絮说着心里话。 楚宴辰抬手摸着当初他藏身的石柱。 他正回忆当初的情形,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你们在外头等我。”宋明礼的声音传来,“我给爹爹上炷香。” 楚宴辰呼吸一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他们果然心有灵犀! 宋明礼进屋,关上门。 楚宴辰心跳怦怦,这次,她又会对宋大将军说什么心里话呢? 会提到他吗? 会告诉宋大将军,景佑是他们俩的孩子,而她,也要做靖王妃了吗? 楚宴辰支棱着耳朵。 宋明礼却道,“出来。” 楚宴辰:…… 叫谁呢?叫他? “等着我去捉你吗?”宋明礼问道。 楚宴辰勾了勾嘴角……也不是不行。 他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 宋明礼无奈转到柱子后头,仰头看着他。 楚宴辰脸上,没有一丝被抓包后的尴尬。 第一次相遇的一幕幕,立刻浮上心头。 楚宴辰心念一动,动作比脑子更快,他双手落在宋明礼肩头,身形一晃…… 宋明礼只觉眼前一花…… 她跟楚宴辰,就调换了位置,她被困在他坚实的胸膛,以及柱子之间。 她背靠着柱子,面前是楚宴辰压迫而来的灼热呼吸…… “唔……” 他动作很温柔,呼吸却十分急促,不知是他也会紧张,还是他刻意压抑了急切的动作。 “明礼……” 宋明礼贝齿紧咬,身形微微发颤。 楚宴辰察觉她的状态,连忙停下动作,他惊讶地看着她。 “你别……别害怕,本王,不会伤害你。”楚宴辰紧张地看着她。 宋明礼盯着他的眼睛。 “对不起……我,一时情难自禁。”楚宴辰窘迫道,“不过我答应你,大婚以前,我不会再……有冒犯的举动。” 宋明礼调整呼吸,平复自己全身的僵硬和颤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景佑在宫里怎么样?” 两人同时开口。 “听府上的下人说,王爷来了。”宋明礼垂眸道,“我猜王爷也许会来这儿,所以过来碰碰运气,进来就嗅到龙涎香的味道。” 楚宴辰连忙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许是在父皇殿里待久了。” 他刚从宫里出来,龙涎香的味道霸道又持久。 不过,也是她够细心……这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很关注在意呢? 虽然她刚刚表现出防备和抗拒。 但“她在意他”的念头,还是让楚宴辰略感安慰。 “王爷也在宫里?那景佑……”宋明礼不免担忧和紧张。 “你放心,他在母后那儿。母后很喜欢他,舍不得让他离开视线。” 楚宴辰笑了笑,“父皇把我赶出宫,也往母后宫中去了,连沈贵人都被冷落了。” “沈贵人?” 宋明礼嘀咕了一声,今日宫中送来的赏赐里,就有沈贵人的一套红宝石头面。 极美极贵重的红宝石,宫里精湛的掐丝手艺,一套头面华贵至极。 “沈桃,一开始就在乾清宫给父皇唱曲儿,并未侍寝。”楚宴辰为她解释道,“前几日悄悄封了贵人,父皇待她不错。” “她虽年轻,却并未恃宠而骄,十分得体,懂得进退。” 宋明礼怔了怔……呃,这个……前世小桃红可并未入宫封贵人呀。 她倒是进宫唱过戏,但皇上并未留下她。 她本就大红大紫,在皇宫唱完戏之后,更是红遍了大江南北。 后来,她自己开了戏班子,人说她的后台惹不起,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但如今,她成了沈贵人,岂不也成了跟宸妃娘娘争宠的女人? 宋明礼眨了眨眼睛,看着楚宴辰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楚宴辰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你那是什么表情?母妃对沈桃很满意,有意抬举她。” “也是这沈桃聪明,先低调了些日子,便去向母妃请安示好。” 宋明礼脸上一热,转过头,不看楚宴辰。 虽然他的手早已经收回去了,但她的鼻尖,还是烫烫的。 甚至还遗留着,他手指粗粝的触感。 “我在德馨茶楼留了雅间,明日去早点。”楚宴辰嗓音低沉,脸色也略微沉了下来。 宋明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干嘛?请她喝茶? “明日游街示众,会经过那里,德馨茶楼的视线最好。”楚宴辰蹙眉说道。 宋明礼恍然,原来是邀她去看顾家人游街啊。 “好,我一定早点去。”宋明礼点头答应。 楚宴辰想伸手捏捏她的脸蛋。 但看她气压低沉,想起她刚才浑身颤抖的样子。 他心下不忍,用了全部力气,压抑住自己的冲动。 他得去催父皇,催司天监! 把日子定早点! 两人都给宋大将军上了香,先后离开了祠堂。 次日一早,宋明礼派人去请童婉玉和赵叶蓁。 两人昨日都和她约好了,今日要一起去看顾家人游街。 而且两人还那么热心的给顾家人准备了“小礼物”,不亲自看着顾家人“收礼”,怎么能痛快呢? 德馨茶楼。 靖王提前定下的雅间,果然是视线最好的。 雅间在二楼,偌大的窗户,正对着街道,可将街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们三人来的早,这边刚坐下,掌柜的便亲自来送茶,茶点,以及南边儿运来的新鲜水果。 “哟,这么周到,以前我在这儿喝茶,可没这么周到的服务呀!”童婉玉笑看那掌柜,“还有龙眼,荔枝,菠萝呢!” “掌柜的渠道可以啊!这些珍贵水果,我们府上都买不到。” 掌柜的赶紧拱手躬身,“哎哟,小姐您可太看得起小人了!” “这是靖王府送来的水果,一大早送来,还用冰镇着呢,恐怕不新鲜不好吃了,小人上哪儿买这么珍贵的水果去?” 童婉玉和赵叶蓁,立刻转向宋明礼,两双眼睛眨巴眨巴,既有兴奋还有好奇。 待那掌柜的退下。 童婉玉立刻笑道,“没想到,靖王还挺会疼人儿的!” “我们今日可是沾了宋姐姐的光,才能吃到这么稀罕的水果。” 宋明礼哭笑不得,“快吃!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站在门外,正打算推门进去的楚宴辰,闻言挑了挑眉。 不,会说就该多说点! 干嘛要堵着她的嘴? 第206章 因为,那是前世啊 “王爷,进去吗?”凌风看自家主子,站在门口傻笑,伸手却不推门,不由问道。 “进,干嘛不进。”楚宴辰清了清嗓子。 今日宋明礼是来看顾家人游街,看顾家人狼狈下场的。 这种时候,他不陪在她身边怎么行! 凌风上前敲门,“宋小姐,王爷到了。” 说完,他顺势推开了门。 “把今日新到的水果,给童小姐和赵小姐都送去府上一些。”楚宴辰吩咐道。 “是!”凌风拱手道。 童婉玉立刻喜上眉梢,“哎呀!多谢宋姐姐!” 屋里的人,就连凌风都奇怪地看着她。 王爷送礼,她不该先谢王爷? 童婉玉道,“若不是沾了姐姐的光,靖王哪知道我是谁?” 楚宴辰闻言,满意地点了下头。 他气场太强,虽然他和颜悦色的,还一进来先送礼。 但自打他进来,原本叽叽喳喳的雅间,立刻静得人心慌。 就连童婉玉,调侃那么一句之后,也坐下来专心对付龙眼和荔枝,不再多说话了。 “来了!快看!”站在窗边的赵叶蓁,突然挥着手道。 童婉玉和宋明礼都来到窗边,向楼下看去。 楚宴辰坐在那没动,他放在茶楼这儿最好的香茗,此时喝起来,却有些苦涩。 游街示众的顾家人被一根粗绳,穿成串儿绑着。 太老的顾老夫人,以及太小的顾佳没绑。 前后都有兵吏押解。 路两旁全是看热闹的百姓。 还有一群小孩儿,追着游街的队伍跑着。 看来童婉玉和赵叶蓁的钱,都没白花。 顾家人从头到脚,似乎都沾了黏糊糊的臭鸡蛋液。 他们经过之处,路边的百姓纷纷捂鼻。 那些追着他们跑的小孩儿,时不时的朝他们砸出石头子。 走在最前头的顾青山,此时已经是满头的包。 像是感受到了楼上的视线,顾青山忽然抬头,朝二楼的窗口看过来。 当他的视线,与宋明礼的目光相遇的一刹那。 他不由地停下脚步,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他嘴唇蠕蠕,不知说了句什么。 他走在前头,他这么一停,后面的顾家人也都停了下来。 顾家人都跟着他,仰头向二楼看过来。 顾家人此刻,极其狼狈,满身腥臭,一头包。 而宋明礼却穿着最美的蜀锦,戴着精致的首饰,高高在上的站在那儿。 她看向他们的目光,没有恨,亦没有怜悯,只是略有嫌恶,像是看见了过街的老鼠。 她身边还站着两位京都贵女,一左一右挽着她的胳膊,同仇敌忾地望着他们。 “不,不是这样的!”顾佳突然嚷了一句。 兵吏正欲催他们快走。 但顾佳这么一嚷,周围的百姓,竟自发的安静了许多,支棱着耳朵。 就连楼上那些贵人,都好奇地朝顾佳看过来。 兵吏想起,上峰有交代,说,路过德馨茶楼的时候,速度放慢点。 让楼上的人,好好欣赏顾家的窘态。 兵吏放下手中的鞭子。 顾佳神色癫狂,大声嚷道,“不是这样的!景佑落水后,烧坏了脑袋!变成了傻子!” “宋明礼认下了我们!我们是嫡出!她给我请女先生,教我琴棋书画!” “她给哥哥请名师,送哥哥去国子监读书!” “最后……最后她病死了,我娘嫁给了父亲!” “爹爹是侯爷,哥哥是世子!我们有钱,有地位!我什么都有!” “不是这样的!我不要这样的生活!换回去!换成以前那样!” “把以前的生活,还给我!” 顾佳仰着头,赤红着眼眸,死死地盯着宋明礼喊道。 小姑娘年纪不大,但嗓门儿挺大。 周围人都支棱着耳朵,她这么一喊,把周围人都给喊愣了。 宋明礼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顾佳的脸上。 满是稚气的小脸儿,唯独那双眼睛,幽深幽深。 顾佳的眼睛里没有天真,只有怨恨。 “想起来了啊……”宋明礼看着她,不由笑了起来。 想起来了好啊! 否则,他们怎么能体会到深切的痛苦呢? “这小姑娘的话,也太吓人了!” “小孩子懂什么?肯定是大人教的!” “原来顾家人存的是这样的心思!这家人也太坏了!” 安静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原本看热闹的人,这会儿群情激愤。 “小孩子都被教成这样,大人得坏到什么程度!” “嫁到他们家,是要被他们扒皮喝血吃肉的呀!” 百姓们拥挤推搡,伸手打顾家人。 特别是几个中年妇人,不知是联想到了自己,还是想到了自家女儿。 义愤填膺间,她们劈头盖脸地打顾青山,拧苏怡。 “不要乱!闪开!”兵吏们眼见事态要升级。 场面几乎要失去控制。 他们赶紧冲上前维持秩序。 “宋明礼!”顾青山仰头看着宋明礼,大喊一声。 宋明礼神色淡漠,眼神带着嫌恶看着他。 忽而,她肩头一暖,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盖在她肩上。 顾青山的眼底,赤红一片。 他龇牙咧嘴,像是要跳到二楼上来咬人。 “啪——” 一个臭鸡蛋,正中他鼻子,蛋液瞬间流进他嘴里。 宋明礼不由嗤嗤一笑。 他的模样也太搞笑了。 顾青山身后众人,则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他们被兵吏推搡着往前走。 再不走,估摸着两边看热闹的百姓,都要把他们撕碎了。 宋明礼后知后觉,回头一看。 楚宴辰正站在她身边,他揽着她的肩。 他温热的大手,正放在她肩头。 “咳……”宋明礼轻咳一声,脸上微微发烫。 刚才在她身边的,明明是童婉玉和赵叶蓁啊! 她赶紧用余光朝雅间里寻去。 童婉玉和赵叶蓁两个,正踮着脚尖,悄悄离开。 砰,两人轻轻将门带上。 屋里只剩下宋明礼和楚宴辰两个。 “那小女孩儿为什么那么说?”楚宴辰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宋明礼垂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 因为,那是前世啊。 听说顾佳在牢里发热,烧得呓语不断。 也许濒死之际,她也想起了往生? “因为顾家人,本就打算那么做。”宋明礼轻声道,“若是不能护住景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楚宴辰两手都轻轻落在她肩头,“今后,本王会用性命,守护你们母子。” “三法司合议,向内阁提出建议,要颁布新的律法,以保护女子的权利。” “新的律法会放宽女子提和离的条件,放宽审核。” “也将进一步立法保护和离之后的女子,将来也许会允准她们自立门户。” 宋明礼闻言,猛地抬起头,眼底星辉熠熠。 第207章 指桑骂槐 女子和离难,和离后的生活更难。 没有夫家,娘家也未必容得下。 这才导致了许多女子,宁可困在夫家受苦,也不敢踏出牢笼。 如果真的能让她们和离之后,能在世上立足,能拥有正常的生活。 宋明礼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弱女子”坚强起来! “真的?” “对!这次,你不但保护了自己,也帮助了普天下的女子。” 楚宴辰认真点头。 宋明礼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真好,她没想到,重生一遭,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还能为世上的女子们争取一点点权力。 宋明礼推开楚宴辰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楚宴辰眼底有些失落,但他并未勉强。 有些事情,急不得,他明白。 “我什么时候可以接景佑出宫?”宋明礼问道。 楚宴辰沉吟片刻,“我现在就进宫问问。” 楚宴辰其实也急得不行,他的宝贝儿子,他还没朝夕相处过呢!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儿子抱回靖王府,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但景佑在宫里,也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来自祖父母的疼爱。 宸妃娘娘简直把他当成眼珠子。 给他喝饮子,热的要吹温了才给他。 冷的又怕他喝了肚子疼,数着只能喝三勺,就让他放下。 给他吃鱼,要把刺都挑干净了,才放进他盘子里。 吃个樱桃,都要把核儿取出来,再喂他。 “唉,这金十件儿,竟是没用上就小了。”宸妃娘娘一脸遗憾。 金镯子,金锁子,金项圈,嵌了金铃铛的金球…… 这都是给她的大宝贝孙子准备的“见面礼”。 但这是给三岁以内的小孩子戴的玩儿的。 给已经沉稳懂事,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景佑,显然已经不合适了。 “没事的,祖母,景佑喜欢金子!” “戴不了,可以放着,将来给我儿子。” 景佑一本正经地安慰她。 逗得宸妃娘娘开怀大笑,“好好好,就放着给我重孙!” 宸妃娘娘将他搂进怀里亲香。 她也是有孙儿的人了! 还是如此钟灵毓秀,如此可爱的宝贝孙儿。 “祖母真舍不得叫你离开祖母的视线。” 宸妃娘娘说着,看向月嬷嬷,“要不,我向皇后娘娘告假?” “皇后娘娘一个月才叫众人去请安这一次,娘娘若是不去……” 月嬷嬷脸色为难。 景佑立刻从宸妃怀里跳下来,他对宸妃娘娘拱手躬身。 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特别可爱。 “祖母该忙忙,景佑就在晨曦宫玩儿,绝不乱跑。” 宸妃娘娘越看孙儿越喜欢。 “你和辰儿小时候长得像,但你可比他小时候乖多了!” “他呀,闲不了一会儿,一眼不见,就能把天捅个窟窿!” 宸妃娘娘笑着摇头。 宸妃娘娘留了好些宫人照顾景佑,还有那两个会功夫的太监跟着。 她这才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景佑若是觉得无聊,就带去御花园里转转。” “放心,祖母怎么能拘着你呢。” “你爹当年捅的窟窿,都能给他填平,你还能比他更皮呀?” “放开了玩儿,有事儿祖母给你兜着。” 宸妃娘娘可舍不得她这小孙儿受半点委屈。 晨曦宫也不小了,但毕竟没有御花园又大又好看。 景佑还没看过御花园,就叫宫女领着他去了。 冤家路窄。 景佑刚到御花园,就被另外一群少年郎盯上了。 这群少年不是皇子王爷家的嫡子嫡孙,就是从贵族中选拔出的伴读。 在外头,那都是眼高于顶,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昨儿皇祖父亲自领他回宫,一直带在身边。” 二皇子成王的次子,楚怀序不高兴地嘟囔道。 楚士林本就阴沉的脸色,此时更沉郁了。 “我们去会会他!”楚怀序哼道。 楚士林伸手挡了楚怀序一下。 楚怀序瞪他一眼,“你怕他?怕得罪靖王叔?” 楚士林眯眼没有说话。 楚怀序轻嗤一声,“我可不怕!他爹是靖王叔,但他可还没认回王府呢!” “我爹是成王!我亲哥是成王府世子!他怎么把我怎么样?” 楚士林被楚怀序的话刺了一下。 楚怀序老是在他面前,说什么,他爹是成王! 都是皇祖父的孙儿,谁比谁高贵了? 不就是他爹还没封王嘛!老是提这茬,看不起谁呢! “皇祖父正宠他,我们直接过去挑衅,不怕皇祖父怪罪吗?” 楚士林低声道,“而且我们年长,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不嫌丢人?” 楚怀序瞪了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就假装没看见他?” 楚士林余光瞟见一个经过御花园的小太监。 小太监衣着普通,看来,不是直接在宫里主子面前伺候的太监。 楚士林嘴角勾了勾,“我有办法,骂他,他还没法儿还嘴!” “他若是还嘴,那就是他不敬兄长,是他故意挑衅咱们!” “就算闹到皇祖父面前,也不怕。” 他们立刻叫人把那小太监捉了过来。 “跪下!你算个什么东西!尖嘴猴腮,仗着认了个爹,就混进皇宫里来!” 楚士林等人,故意靠近了景佑,大声骂道。 景佑本在青花瓷缸旁,喂睡莲底下的锦鲤。 闻言,他抬起头,循声看去。 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在欺辱一个灰衣小太监。 小太监被他们摁跪在地上,身上印凌乱的脚印子。 “你不过是贱种生的贱种!认个爹,就以为自己高贵了?” “还混进皇宫里来了!这是你待的地方吗?” “哪儿来的赶紧滚回哪儿去!少在这儿碍眼!” 小太监被塞着嘴,被少年们骂了一顿,又拳打脚踢。 景佑闻言,垂眸想了想。 他忽然提步,向这群少年走去。 他身后的宫人,立刻上前提醒。 “前面站着那两位,一位是成王次子楚怀序,另一位是三皇子嫡长子楚士林。” 景佑点点头,“知道了。” “住手,为何打这小太监?他若犯错,自有宫规处置。”景佑脸上并无惧色,他上前喝止。 楚士林嘴角露出得逞笑意。 楚怀序蛮横道,“他惹了我们,我们想打就打,你要为个太监出头吗?” “我不为太监出头,”景佑说,“但我为公道出头。” “哈哈哈……”几个少年大笑。 “就凭你?一个小屁孩儿,你还为公道出头?”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就是公道?” “也不照照自己的脸!以为得了两天恩宠,就真是人上人了?” 第208章 出头 几个少年的满脸不屑,抱着肩膀,语气尽是鄙夷。 “我就打了!你又能怎么样?” 楚怀序说着,又一脚,朝那太监脸上踩去。 他没想到,小小的景佑,速度那么快。 他只见人影一闪,都没看见景佑是如何动作的。 他就被推了一个踉跄。 而被打倒在地,脸上身上,都印着脚印子的小太监,已经被景佑拽了起来。 “你敢推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动手?!”楚怀序立时怒了。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指着景佑骂道。 “你娘不干不净!也不知你究竟是谁的种!你竟用你的脏手推我!” “给我摁住他!我要把他的手踩烂!” 景佑闻言,目光泛冷。 “你骂我也就罢了,你不该骂我娘。” 话音未落,景佑闪身上前,左右开弓。 “啪啪啪——”一连串脆响。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楚怀序脸上已经挨了好几巴掌。 在场的宫人都吓傻了。 这位小主子的脾气,怎么跟靖王一模一样? 一言不合就动手啊? 没看人家比他年纪大,还比他这边人多吗? “你敢打我的脸!?” “我要杀了你!给我打!往死里打!” 楚怀序反手揪住景佑。 景佑一点儿没客气,拽着他的胳膊,身子一转,胳膊肘往他胸前一撞! 砰! 一个过肩摔,景佑干脆利落的把比他大好几岁的楚怀序给摔在了地上。 “哎哟!哎哟!我的背,我的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楚士林瞪大了眼睛。 楚怀序就是个被宠坏的莽夫,只带脾气,不带脑子。 他让楚怀序冲在前头,打算坐收渔利。 等景佑和楚怀序吵得不可开交,他以兄长之姿,劝和双方。 到时候,皇祖父一定会高看他一眼。 可他没想到,事情转眼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这小孩子,比楚怀序还莽? 他竟然敢在宫里打堂兄? “愣着干什么?去帮忙啊!”楚士林低声提醒身边的人。 少年们撸起袖子,把拳头挥向景佑。 景佑身姿灵巧地闪身躲开。 “墨兰!护主!” 景佑低喝一声,他身后的宫女,突然揉身上前。 “啪、啪、啪——” 墨兰对付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懒得拿出真功夫。 一人赏他们一个大耳光,叫他们嘴巴不干不净! 少年们没想到,在宫里,竟然会被人打了耳光。 他们一个个震惊地捂着脸,连还手都忘了。 “你、你大胆!”楚士林也吓坏了,瞪眼指着景佑。 “你还没姓楚呢!就敢在宫里如此猖狂?!” 景佑这会儿没功夫理他,他解开绑着小太监的绳子,拔出他嘴里塞的布。 “小公子……”太监两眼含泪,扑通冲景佑跪了下来。 “不值得啊……为一个奴才。” 景佑却笑了笑,“值得,不单是为你。” “你起来,别跪着了。” 小太监用袖子抹了下眼泪,小声道,“奴才何英。” 景佑点点头,“知道了。” 小太监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御花园的动静,闹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沉着脸阔步而来。 “皇祖父身边的太监总管来了!”楚士林低声道,“景佑,你完了!” “你敢不敬堂兄,动手打人,还叫你的奴婢打人!” “你简直目无尊长!目无王法!” 景佑神色不变,“皇祖父明察秋毫,不会被蒙蔽的。” 楚士林靠近他,低声冷笑,“你一张嘴,和我们这么多嘴,你猜,皇祖父相信谁?” “我们不过打了个太监,你却为了个奴才,朝堂兄们动手。” 不等景佑开口,他就立刻站直了身子,满脸悲痛。 “弟弟,你就算不想跟我们亲近,也犯不上打人?”楚士林伤感道。 他这话正好让赶来的太监总管何洪禧听到。 何洪禧看了看众人。 躺在地上的楚怀序也被人搀扶起来。 只是他脸上的小巴掌印子明显,两颊微微肿胀。 他龇牙咧嘴,神色痛苦的扶着腰。 “腰,我的腰都要断了!” “就是啊,景佑,我们都是你的堂兄,想和你亲近,才找你玩儿的。” “你怎么能打人呢?” 何洪禧清了清嗓子,板着脸看着一群王孙贵族。 “究竟怎么回事?” 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他可不怕几个小孩儿。 以皇上对他的宠信程度,就连当朝大员,在他面前说话,都得谨慎着些。 “几位兄长无故殴打宫人,我看不过去,劝了几句。” “他们便口出污言秽语,侮辱我爹娘,为人子女,宁可自己受辱,也不能听爹娘受辱而无动于衷。” “所以,景佑动了手。” 景佑不卑不亢,吐字清晰的几句话把事儿说了。 楚士林还以为,自己吓他一吓,这小孩儿不被吓哭,都算胆子大了。 没想到,他如此镇定,说话也一套一套的。 “弟弟,你打人就不对,怎么能撒谎呢?” “这小太监冲撞了我们,我们不过说他几句,你上来就让我们给这太监道歉!” “你这不是太过分了吗?而且,我们何曾侮辱你?我们明明是邀你一起玩儿。” 楚士林说完,他这边的王孙贵族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你仗着会功夫,身边的宫女也会功夫,就欺辱兄长!” “你瞧怀序被你打的!成王叔见了,不知该怎么心疼呢!” 楚怀序听到这儿,立刻哽咽着落泪。 何洪禧目光冷淡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他目光落在小太监身上,看见小太监脸上的脚印子,他目光一凝。 他又看见地上的绳子和团成团的布。 “既然几位皇孙各执一词,那还是请几位到皇上面前,说清楚。” 何洪禧叫身后的太监带双方去御书房回话。 他独自落在后头,等双方都走了。 何洪禧站在小太监面前。 小太监扑通跪倒,“干爹,他们欺辱我,踩我的脸,骂我是阉狗。” 何洪禧呼吸一滞,下颌线紧绷。 特别是“阉狗”两字,让他的后牙槽咬得紧紧的。 “那……景佑呢?”何洪禧问道。 小太监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为何护着我……” 小太监将景佑的所做所言,都说了一遍。 何洪禧点点头,“去干活儿,干爹心里有数了。” “是,干爹。” “今日你受委屈了。” “为干爹做事,儿不委屈。”小太监行礼,连忙告退。 第209章 道歉 何洪禧回到御书房时,景佑和楚士林,楚怀序已经在殿内了。 其他宫人,及贵族子弟,没有面圣的资格,都候在殿外。 何洪禧悄悄进殿,存在感极低地站在御案一旁伺候。 他看着殿中三个少年。 楚士林满脸悲切,又愤懑不解。 楚怀序脸上带着巴掌印子,抿着嘴,委屈至极。 倒是年纪最小的景佑,站得笔直如松,小脸儿坚定又淡然。 皇帝也看着景佑,幽幽开口。 “你两位兄长,都说你目无尊长,跟兄长动手,你作何解释?” 景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边两位年长他几岁的堂兄,他又看了眼皇帝,和皇帝身边的那位公公。 景佑沉思片刻,童声稚气的嗓音,爽快承认道,“回皇祖父,景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兄长所言属实,确实是景佑先动手。” 他这么痛快地承认,倒是叫殿中的几人,都微微一愣。 身边的两个少年也忍不住侧眸,狐疑看他。 “景佑以小欺大,以少欺多,愿意受罚。”景佑衣摆一撩,上身挺得笔直地跪在那儿。 但他这两个词儿用得,皇上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但见另外两个孙儿,满脸愤懑。 “咳……”皇帝连忙轻咳一声,忍住笑意。 “你怎么敢的?”皇帝正色,低喝一声。 “皇祖父,景佑仗着您的宠爱,仗着兄长们念他年纪小,不与他一般计较!才这么过分!得寸进尺!”楚怀序摸了下火辣辣的面庞,咬牙说道。 一旁的何公公见状,来到皇帝身边,附耳低语。 皇帝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楚怀序和楚士林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不安。 唯独景佑,仍旧挺拔的跪在那儿。 他这副虽然跪着,但面上没有一点儿屈辱,或是屈服的小模样,倒是和他爹像极了。 “当真?”皇帝侧脸看着何公公。 何洪禧躬身,正色道,“千真万确。” 皇帝冷笑一声,“在皇宫之中,竟出现了这等事,真是叫朕没想到!” “景佑!你辱骂兄长,跟兄长动手,你可知错?” 景佑认真道,“景佑知错,但若有下次,景佑还是会这么做!” “景佑错在下手太轻,本就人微,拳头若是不够硬,哪里能叫人尊重呢?” “你!”旁边两个少年,愕然瞪大眼睛。 这真是狂得没边儿了!当着皇祖父的面,他都敢这么说! “你这小孩儿,当真是顽劣不堪!若不好好教养,等年纪大些,还不要翻天呐!”楚士林痛心疾首,一副长兄模样。 “朕看也是!小小年纪,颠倒黑白,谎话连篇!”皇上怒道,“既然如此,命刑部尚书,亲自派人,审理这些人!” “把外头那些年少、宫人,全部分开审理,看看究竟是谁不知悔改!” 楚怀序嘴角噙笑,冷眼看着景佑,“还不快向皇祖父认错?” “你这般顽劣,在皇祖父面前还敢撒谎,不说实话……” 等等,不对! 皇祖父的话音,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楚怀序后知后觉看向皇上,但见皇上脸色阴沉,目光失望地看着他和楚士林。 楚怀序立时有些慌了,“皇……皇祖父?” “是,”何公公躬身应了,便来到宫门口,吩咐宫人传刑部尚书,以及把殿外候着的少年,宫人,分别关押。 等刑部的人一审,谎话毕竟是谎话,编得再圆,也有纰漏。 更何况,刑部的人是干嘛的? 几个小孩儿的谎话,还能骗过他们的眼睛? 只怕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审得水落石出了。 楚士林是这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他立刻就明白了……皇祖父已经怀疑他们了。 “等等!皇祖父息怒!不……不必请刑部来审理了!” “是,是孙儿几个有了口角,并、并非景佑无缘无故动手欺辱兄长。” 楚士林也连忙跪下请罪。 楚怀序纳闷儿地看着他,显然他还不明白,皇上突然提刑部,不是为了针对景佑,而是,恼了他们。 “孙儿几个都是堂兄弟,外头几人也都是贵族子弟。” “若是因为自家兄弟的事儿,闹到了刑部,闹得人尽皆知……孙儿几个,真是没脸见人了。” 楚士林赶紧叩首,诚惶诚恐地说。 楚怀序嘟囔道,“丢人,也是景佑更丢人。” “闭嘴!”楚士林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皇帝目光冷然看着两个孙儿,“现在觉得丢人了?” “那你们说说,事实究竟如何?若是说不清楚,或是有所隐瞒……” “朕还是相信刑部的审问好了!” 楚怀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皇祖父是恼了他们。 楚怀序立刻瞪了何洪禧一眼。 何洪禧面色不变地站在御案一侧,一个少年人怨恨的眼神,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楚士林不知道何洪禧都跟皇祖父说了什么。 一时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也拿不定主意。 若是不照实说,让皇祖父以为他们还在撒谎……真把这等小事儿闹到刑部,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他们欺负幼弟不说,竟然还被幼弟给打了。 简直了。 而且,就靖王叔那个护犊子的性子,说不定,他们还得再挨一顿打。 想到这儿,楚士林不由地和盘托出。 “我们教训一个小太监,景佑上前规劝,我们叫他别多管闲事,还……还出言不逊,骂、骂了他。” “惹、惹恼了他,他才动手的。” 皇帝冷笑一声,“景佑是朕刚找回的孙儿,是靖王的儿子,你们骂了他什么?” “骂……骂他娘不干不净,骂他……不知是谁的种。”楚士林越说越小声。 皇帝浑身一震,双拳不由捏紧。 他不由怜惜地看向景佑。 却见他小脸儿之上,并没有羞愤之色,相反,他脸色平淡,目光坚定。 “景佑,过来。”皇帝朝他招招手。 景佑起身,快步上前。 皇帝一把将他抱起,“你受委屈了。” “人生在世,不被人理解是常事。”景佑人小鬼大,反倒安慰皇帝道,“皇祖父不必为孙儿抱屈,孙儿的拳头能叫他们记住疼!” 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 皇帝哭笑不得,握了握他柔软的小拳头。 这般坚毅不屈的性子,才是他最喜欢的呀! 他再看那两个孙儿,明明年纪更大,可刚才却装出一副受了委屈,哀怨愤懑的软弱模样,给谁看呢! “不过有句话,哥哥们说错了。不是他们该向那小公公道歉,而是景佑该向他道歉。”景佑认真说道。 第210章 阳谋 殿中几人,闻言都一阵茫然。 就连何洪禧,都蹙眉看着景佑。 怎么?他也欺负何英了? “为何你该向他道歉?”皇帝问道。 “他是无辜受我连累的,”景佑声音满是稚气,但语出惊人,“小公公规矩极好,并非是他冲撞几位哥哥。” “指桑骂槐,他不过倒霉,做了那‘桑树’而已。说起来,是景佑连累了公公。” “几位哥哥骂他的话,是说给景佑听的。” 楚士林和楚怀序闻言,顿时脸色一紧。 他们都道歉了,没想到这小孩儿竟然还没忘了这一茬! 而且,他这时候提起来,岂不是更叫皇祖父恼恨他们? 若是进门景佑就这么说,而不是任由他们诬陷,恐怕皇祖父也不会这么生气! 这小孩儿……他是故意的? 楚士林想到这儿,不由惊愕地看了景佑一眼。 果然看见,那小孩儿正意味深长地冲他笑。 楚士林不由暗暗一抖,不是……他才几岁啊?已经会用计谋了吗? 而且,他这就叫阳谋? 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即便现在自己知道是被他算计了,却也无从辩驳。 “呵,原来他们还骂了更多难听话呢!” “你们是朕的孙儿,景佑亦是朕的孙儿,你们辱骂景佑,是连朕也一起骂了吗?” 皇帝怒拍御案。 两个少年心惊胆战,连忙伏地认错。 “皇祖父息怒!我们错了……知道错了……” 何洪禧诧异地看向景佑。 这小孩儿说,是他连累了何英时,眼底是有歉意的。 他说要道歉也是认真地,且他实打实的维护了何英。 他们这等阉人,实在没几个人,真正看得起他们。 没人把他们当人。 但这小孩儿……却带着那份纯真,把他们当人看。 何洪禧眼眶有点儿热,他连忙低下头。 被人看不起的时间久了,他自己都忘了尊重自己,常常既卑且亢。 没想到……今日他身为阉人,那点可怜的、残破的尊严,却被一个稚嫩的小孩儿给维护了。 莫名有一股暖流,涌动在他心间。 皇帝则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小孩儿。 大人们犯的错,为何却要他一个稚嫩的孩子来承受? 偏偏这孩子脸上,没有一点儿委屈、替自己抱不平。 他越是坚强,皇帝却越是心疼他。 “来呀,传朕旨意,老二、老三教子不严!出言不逊!” “子不教,父之过,叫他们最近都不必上朝了,好好在家教养儿子!” “今日御花园众子,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反思己过!” 皇帝怒声说完,才觉得心气儿平顺了些。 看着景佑单纯的小脸儿,皇帝心念一动,老四求的旨意,他原本还在犹豫。 但看着自己这可爱的孙儿,却要被人欺辱,他心中十分不快。 今日是叫他知道了。 往后,他看不到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回呢? “命礼部拟旨,朕要赐婚!靖王楚宴辰,娶宋氏明礼为靖王妃!” “景佑封为靖王世子!” “朕亲封的世子,若再叫朕听说,有何等污言秽语——朕,决不轻饶!” 皇帝说完,警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孙儿。 楚怀序抖了一下,心中又嫉妒又后怕。 楚士林暗暗咬牙,心里狠狠地酸了一下。 这群王孙贵族,被家里接回去,皇上的斥责,也很快传到了他们爹爹耳中。 各家免不了一顿鬼哭狼嚎。 忍不忍心的,都要打一顿,以表他们严加管教孩子的决心。 楚宴辰也很快得知了消息,他马不停蹄地进宫。 好么!他自己刚认回来的儿子,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疼爱。 被父皇母妃带进宫来,却被人给欺负了! 他本就护犊的性子,加上对景佑的歉疚,让他恨不得再冲去那些王公贵族家里,把他们的孩子再打一顿! “师父别生气了。” 景佑一看到楚宴辰,就从皇帝怀中跳下来,去拉他的手。 软软的小手上带着薄薄的茧子,抓住他宽厚有力的手掌。 楚宴辰愤怒烦躁的内心,瞬间被春风拂过,柔软下来。 “怎么还叫师父?”楚宴辰蹲下身来,将他抱起,“叫爹,叫父王。” 楚宴辰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难怪他第一次看见景佑,就想把他拐走,原来是血脉里就带着亲呢! 现在,终于把这小孩儿“拐”到手了,再也跑不了了。 “朕已经命礼部拟制赐婚择吉日,准备娶宋氏过门。”皇帝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孙儿,缓声说道。 “谢父皇!”楚宴辰抱着儿子,躬身行礼,“儿把景佑带出宫了。” “树大招风,他在父皇身边,太容易招人嫉妒了。” 皇帝轻叹一声,他还想着,在两人大婚以前,景佑就养在宫里呢。 但他深知,楚宴辰说的对,景佑已经够惹眼了。 在这孩子自保能力还不够时,过分的宠爱,会要了他的命。 “回去,待司天监选出吉日,将景佑列入皇家族谱。” 皇帝深深看了景佑一眼,摆手叫父子俩告退。 楚宴辰叫人给母妃送个信儿,“儿臣今日就不去给母妃请安了,改日再带景佑来见母妃。” 宸妃娘娘从皇后那儿请安回来,得知景佑在御花园被人指桑骂槐的欺辱了。 他还跟人动了手。 宸妃气得不轻,她正欲把那些孩子的母亲都敲打一番。 月嬷嬷赶紧劝道,“皇上已经敲打过了,孩子和当爹的,都已经罚了,娘娘消消气。” 宸妃娘娘一脸失落,“景佑在本宫这儿受了委屈,也不知道下次还愿不愿意再住在这儿了。” “等他满了七岁,就不能留宿在这儿了,唉……没多少机会了。” “景佑那孩子懂事,而且今日之事,奴婢打听到,他也没吃亏,娘娘放心。” 月嬷嬷安慰道,“过几日,等赐婚的旨意颁布下来,再招小世子进宫就是。” 宸妃娘娘这才点头同意。 楚宴辰带着景佑,来到宋家的时候,宋砚舟也正好从外头回来。 宋明礼一天一夜都没见景佑了,虽然知道他平平安安,但还是思念得很。 她等不及景佑回内院,亲自到花厅来接人。 还没等她进去,正好听见大哥和靖王在里头说话。 “西离国使臣团来访,似有交好之意,”宋砚舟道,“听闻使臣团中,还有西离国最受宠的玉清公主。” 宋明礼脚步猛地一顿,玉清公主? 这位玉清公主可不简单,前世她也随使臣团前来,并且在北厉京都,搅起了不少风云。 第211章 情敌 “大小姐。”白竹瞧见宋明礼,连忙笑着打招呼。 屋里的人停下话音,景佑蹦蹦跳跳就出来了。 “娘亲,儿好想念娘亲呀!”景佑扑进她怀里,绝口不提今日在宫里,跟人冲突的事儿。 楚宴辰听到她在外头,也不由自主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 宋砚舟立刻咳嗽两声,提醒他……虽然两人孩子都有了,但是,大婚还未成,该避的嫌,还是得避! 毕竟,他这个大哥还在这儿坐着呢,不能视而不见? 楚宴辰只好站在花厅里,目光缱绻地看着她。 宋明礼牵着景佑,向他欠了欠身,立刻带着儿子离开。 但宋明礼眼眸微垂,心里却是琢磨着……她得见见楚宴辰,提醒他做好准备。 这个西离国使团,以及这位玉清公主可不简单。 前世她很少关注这等朝廷大事,所以对细节并不是很清楚。 “紫苏,你去前院等着,靖王离开以前,告诉他我想见他一面。”宋明礼低声吩咐。 紫苏低头窃笑,“是,小姐。” 宋明礼知道丫鬟是误会了,但她并未解释。 江氏听说外孙儿从宫里回来了,立刻迎了过来,半道儿上就把景佑带去她的院子。 “娘亲去忙,景佑跟外祖母玩儿。”景佑冲她眨了眨眼睛。 宋明礼来到前院假山后等着,她刚到,便听到稳健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一种莫名的紧张,突然划过心田。 宋明礼抬眼瞧见楚宴辰那张棱角分明,英武的面庞,忽而有些口舌发干。 “靖、靖王殿下……”她欲蹲身。 楚宴辰哭笑不得,伸手扶她,“怎么突然这么见外?” “父皇已经同意赐婚,今日已命礼部拟定圣旨,赐你为靖王妃,景佑为世子。” “过些日子,景佑就会被列入皇家族谱。” 楚宴辰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你把景佑养得很好,父皇母妃都很喜欢他。” 宋明礼心头紧张更甚。 她以为重生一遭,脸皮早已经厚得刀枪不入了。 没想到,有些话,竟还是会让她面颊发烫。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楚宴辰见她欲言又止,低声道,“你只管说,你我夫妻一体,没什么好顾忌的。” “王爷能不能求皇上,尽快颁布赐婚旨意。”她语气急切,似乎有点儿“恨嫁”的意思。 但这话一出口,宋明礼也就没什么好羞涩的了,误会她,就误会。 毕竟,当初说不肯再嫁的是她,如今“迫不及待”求旨意的也是她。 宋明礼抬眼看向楚宴辰。 却意外的发现,他眼底并没有鄙夷,没有调侃,只有点点星芒,带着些期待与欢喜。 “你想通了?愿意相信我了?”楚宴辰笑意深深。 宋明礼忐忑地心,像是被一双稳健温柔的大手,给托举起来了。 她郑重点头,“既然已经说开,决定给景佑一个真正的、完整的家,那就尽快落定,恐怕拖久了再生变故。” 楚宴辰听闻此言,以为她也知道了,今日在宫中,景佑被几个王孙贵族欺负的事儿。 “你放心,景佑虽是孩子,却性情坚毅。”楚宴辰说完,怕她误会,连忙道,“当然,我会求父皇尽快下旨。” “不是尽快,要三日之内。”宋明礼急道。 楚宴辰挑了挑眉,“怎么了?” 宋明礼暗暗吸了一口气……前世西离国玉清公主来访,一眼便看上了楚宴辰。 她要嫁给楚宴辰,以结两国之好。 但前世,楚宴辰身受重伤,虽然捡回一条命来,但伤了根基,且内功受损。 西离国公主打听到这些之后,这才放弃他,转而求嫁他人。 具体的内情,宋明礼并不清楚。 她只隐约知道,那位玉清公主美艳非常,人间姝色。 且她绝不是安分之辈,竟有许多臣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甚至有些臣子,因她而反目结仇……京都因为她,经历了一场波及甚广的动荡。 但如今,西离国使团还没到,她也从未见过玉清公主……她总不能说,因为担心玉清公主来搞破坏? “我知道了,你安心等圣旨。” 楚宴辰见她为难,面上的焦急却是真的。 他索性不再追问,一口答应下来,并轻轻握了握她的肩头,“我回去准备聘礼,等我上门迎娶。” 接下来三日,楚宴辰都未再来宋家。 西离国使臣团的消息,却在京都越传越广,几乎人人都在讨论使臣团的消息。 第三日晚间,使臣团便已入京,比预计的时间还提前了一天。 好在宫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当天晚上便设有宫宴,为使臣团接风洗尘。 宋明礼也在受邀之列。 宋明礼倒是很期待这次的宫宴,那位传说中,极致美艳,人间姝色的玉清公主,她还从未见过。 宫宴开始前,明华公主冲她点了个头,便从她身边越过。 童婉玉和赵叶蓁,瞧见她,在前头等着她。 等她上前,便一左一右地挽着她的手。 “宋姐姐,你听说了吗?西离国的玉清公主也来了!” “听说她极其漂亮,堪称人间绝色,没有男人能抵抗她的诱惑。” 童婉玉眉飞色舞地说道。 “这肯定是夸张之言,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赵叶蓁道,“她又不是黄金!就算是黄金,还有人视金钱如粪土呢!” 赵叶蓁一脸认真。 童婉玉和宋明礼都被她逗乐了。 “你这比方打得好,下次别打了。” 童婉玉说完,凑近宋明礼的耳朵,“听我爹说,西离国此次前来,有和亲交好之意。” “也不知那位美丽不可方物的玉清公主,会花落谁家?” 宋明礼笑笑,没说话。 那位玉清公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只要别像前世一样,盯上景佑的亲爹,别的都好说。 大家说话间进了殿,各自按位置坐好。 众人大概都或多或少,听闻了玉清公主的艳名,纷纷向对面的使臣团看去。 但扫过使臣团,清一色的男人,哪有美艳无双的玉清公主? 但在这宫宴上,不是交头接耳的时候。 众人揣着好奇等待着。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双方都起身行礼。 皇上落座之后,命众人免礼,北厉人回到位置上。 西离国的使臣,恭恭敬敬地念出他们王上让他们带来的书信,以及礼物。 西离国的态度很是恭敬客气,所带来的礼物,也都是精心准备,皆是西离国特有的宝物。 皇帝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入眼底。 “好,给西离国使臣赐座。”皇帝朗笑着吩咐。 “谢皇上,西离国还有一样礼物,是我国玉清公主亲自为皇上准备,请皇上笑纳!”使臣说着,退到一旁。 他朝殿外拍了拍手。 皇帝以及殿中众人,都好奇地向殿外看去,这位玉清公主准备了什么礼物? 竟还要这么高调地展示? 第212章 不如,你把他让给我吧 一阵香风吹入殿中。 不是那种沉闷的熏香,而是轻灵灵,像是清晨带着露珠,盛放的娇花的天然香气。 灵动,妩媚。 众人不由深吸一口气,正品味这花香之际。 “叮叮当当……”清脆的银铃声,有节奏的传来。 众人的好奇心,已经被高高的吊起。 只见一身着火红色长裙,身上坠着赤金装饰,身材曼妙的女子,如蹁跹的蝴蝶,轻灵灵跃入殿中。 她面戴红色面纱,额上坠着细细的金饰。 她白皙的面庞上,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如春日的湖水,波光潋滟。 被她那双妩媚的眼睛,扫过之人,身上如有电流划过,酥酥麻麻。 就连殿中的女人,都不由暗暗吞了口口水。 “这便是玉清公主?” “不愧是艳名远扬的玉清公主,单这一双眼睛,就勾魂摄魄。”秦国公赵夫人嘀咕了一声。 身边不少夫人都暗暗点头。 殿中的男子们,则几乎看呆了,目光直勾勾地盯在那火红色的曼妙身姿上。 待玉清公主已经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这时才有一群身着浅粉色罗裙的女子,从殿外轻灵跃入殿中。 北厉的女子,讲究沉稳,步伐慢且稳重。 但西离国的女子们,步子却极其轻盈,广绣轻纱之下,她们如同一只只蹁跹的蝴蝶。 她们脚腕上坠着一串银铃铛,随着她们的舞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甚是好听。 西离国的女子,舞衣的样式十分大胆,上衣短小,露着肚脐。裙子却很低,似乎松松垮垮在胯上挂着。 让人不免担心,它随时都会滑落。 她们纤细的腰肢,曼妙地舞动,晃得人眼睛都要看花了,也舍不得眨眼。 唯有玉清公主的衣裙还算保守,但一片粉色之中,她大胆而铿锵有力的舞姿,火红的颜色,半遮半露的面颊…… 却注定了她是这一群女子当中,最惹眼的一个。 她们在银铃声和鼓声中越跳越快。 玉清公主被她们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她原地旋转,媚眼如丝,轻纱红裙如同烈烈燃烧的火焰,叮当的铃声,更像是蛊惑人心的情咒。 突然间,鼓声停,铃声驻,旋转的美人儿,也猛地停下她灵巧的舞步。 一阵香风吹过,她面上的红纱,轻轻飘落。 殿中众人,几乎屏住了呼吸,不敢眨眼。 一双双眼睛,目光灼灼落在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如白瓷般细腻生光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目光,唇如朱砂般红艳。 她不但美,且不同于北厉女子婉约的美。 她美得让人感觉到一种侵略性。 舞蹈已经停了,但殿中静谧无声。 所有的人,似乎都看呆了,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氛围当中。 “好!”皇帝忽然拍手称赞。 殿中众人,这才怅然回神,纷纷跟着鼓起掌来。 “不愧是名扬天下的玉清公主,果然令人耳目一新,十分惊艳!”皇帝笑着赞叹。 玉清公主行礼谢过皇上。 “这是玉清献给北厉皇上的礼物,皇上可还喜欢?”玉清公主笑着开口。 她整个人更显明艳。 皇帝笑着点头,“当然,朕很喜欢。” “不知玉清,可否向皇上讨一份礼物呢?”玉清公主用小女儿娇俏的样子,俏皮地问道。 皇帝轻笑,“玉清公主想要什么?” “玉清仰慕一位北厉的大英雄,此次随使臣来访,一来是拜见皇上。” “二来,就是想亲眼见识这位英雄。玉清濡慕英雄已久,今日对英雄,更是一见倾心。” 玉清公主话音刚落,北厉朝这边,便一片议论声。 “不知是谁,有此艳福啊!” “这西离国的女子,竟如此热辣大胆。” 北厉女子这边,则有些鄙夷和不屑。 “也太不矜持了,还是公主呢!” 一边说,一边瞟着男子那边,不知道玉清公主要抢了谁的梦中郎君。 皇帝笑眯眯道,“我北厉多得是英勇儿郎,不知玉清公主,中意的是哪位儿郎?” 玉清公主往几位皇子王公那边瞟了一眼。 她脚步轻灵地往几位皇子那边走了过去。 只见她看了眼三皇子,突然伸手端起三皇子面前食案上的酒杯。 三皇子神色一震,眼底精光乍现,正欲开口。 却见她纤腰一转,将酒杯和楚宴辰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我敬靖王殿下一杯。”玉清公主眸光潋滟,媚眼如丝。 北厉这边,不少女子,都唰唰看向宋明礼。 三司会审,宋明礼跟楚宴辰的事儿,可谓人尽皆知。 顾家这边刚流放不久,还以为,她终于能够携子嫁入靖王府,一跃成为靖王妃了呢! 哪想到,转眼就有这么一位以艳名冠绝的玉清公主,来跟她抢男人了。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 多少人是替宋明礼着急,又有多少人是幸灾乐祸,不得而知。 但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在楚宴辰,以及宋明礼脸上瞟来瞟去。 楚宴辰微微皱眉,没有伸手端那酒杯。 宋明礼倒是一脸平静,不知是真的不担心,还是故作镇定。 “玉清仰慕靖王殿下已久。”玉清公主见楚宴辰不肯端酒。 这让她在众人面前,有些没面子,她不由放软了声调,将仰慕之情,说得更加恳切。 “本王正在服药,大夫叮嘱,忌酒。”楚宴辰终于开口,却是拒绝。 众人看向宋明礼的目光,不由带着些赞叹艳羡。 那可是玉清公主的仰慕啊! 靖王殿下,竟然能当众扫了美人儿的面子,断然拒绝。 不管是不是为了宋明礼,在场的女子,都觉得,这可太让宋明礼有面子了! 知子莫若父,皇帝见楚宴辰拒绝,哪能不明白儿子的意思。 皇帝笑道,“玉清公主若要嫁老四,可是晚了,朕昨晚才颁布旨意,已经为老四赐婚。” “准靖王妃此时也在殿上,老四不可能喝你的酒。” 玉清公主闻言诧异,“敢问,哪位是准靖王妃?”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宋明礼看去。 玉清公主的目光,也随着众人看向宋明礼。 她笑盈盈来到宋明礼面前,她手中还端着敬楚宴辰,但楚宴辰没给面子的那杯酒。 她又朝宋明礼扬了扬酒杯,“我仰慕靖王殿下已久,不如,你把他让给我!” 玉清公主笑容明艳而晃眼。 她叫别人让出婚事的态度,似乎坦荡而理所当然。 第213章 真男人两个都要 殿上的北厉人暗暗吸气。 众人各个目光如炬地盯着宋明礼。 虽没想到,这玉清公主竟然如此直白泼辣。 皇上都已经言明赐婚,她竟然还敢让对方让出婚事。 但众人也十分好奇,依宋明礼的性子,她会如何反应? 北厉女子多温柔婉约,讲究矜持和内敛。 这宋明礼定然没遇到过玉清公主这么单刀直入的女子? 殿上人数众多,可此时却鸦雀无声,众人屏气凝神,静观事态发展。 宋明礼微微一笑,缓缓起身,“玉清公主有礼,在我北厉,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上金口玉言,已经下旨赐婚,断没有相让的道理。” 玉清公主漂亮的眉眼,此刻更有攻击性,甚至带着挑衅的味道看着宋明礼。 “嗯,你说的对。但我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带着诚意和仰慕而来。不如你我比试一番,获胜者就可嫁给靖王,如何?” 没等宋明礼回答,玉清公主就故作大度道。 “虽然我是客人,但比试什么,都由你做主。你来出题,可好?” 北厉这边的女子,窃窃私语。 “这……叫咱们出题,赢了也感觉输了一口气!” “但若是叫她出题,她出了宋明礼不擅长的,还如何赢?” “是呀,看她的舞姿,她若是出题比跳舞,宋明礼岂不是输定了?” “西离国的女子,也太大胆了些!竟然以这种方式抢男人!” “唉,若真是被她抢走了,才是丢脸!” 众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用看热闹的目光,在两个女子身上扫来扫去。 宋明礼平静看着玉清公主。 倘若是前世的她,在玉清公主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可能已经退让了? 或者正如其他女子说的那样,觉得不论如何,都输了一成,十分丢人? 但现在,宋明礼并不觉得丢人,更不打算退让。 “玉清公主请自重!”宋明礼语气严厉,“我朝堂堂靖王殿下,他不是物件,不是猫狗,他乃是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选择!” “你我二人比试,争夺嫁给靖王的权力?呵,真是可笑,你我有这个权力吗?” “你把我朝靖王殿下当成什么了?” 宋明礼非但没有退让,她下巴微扬,讽刺质问的语调,气势比玉清公主还足。 玉清公主微微一愣。 北厉朝女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此时都像是打在她脸上的耳光。 “你……你分明是不敢!”玉清公主厉声道。 楚宴辰闻言笑了一声,“本王的准王妃说得对!” “你问过本王的意思了吗?你二人比试,赢了就嫁本王?” “本王成什么了?成你们赢了就可争夺的物件儿了?” 楚宴辰冷声质问,气场全开。 莫说玉清公主被震了一震。 就连周围坐着的北厉人,都立时停下了窃窃私语,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宋明礼也已四平八稳地坐下了,她轻抿了一口面前的小酒。 宫宴上所用的酒,真是上好的佳酿,味道还有些熟悉…… 唔,这该不会就是齐良买回来改良配方的浮玉春? 宋明礼有些暗喜,只可惜宫宴上的这些人,心思哪在酒水上?倒是浪费了这好酒。 玉清公主见宋明礼根本不接招,还四两拨千斤地把她顶了回去。 她不但在众人面前没脸! 她如此窘迫的时候,宋明礼竟然还有心思细细品酒! 玉清公主打小顺利惯了,她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 她身边的人,都是哄着她,顺着她,今日当众被折了面子,让她心绪难平。 玉清公主冷冷看了宋明礼一眼,脚步轻盈,又重新来到楚宴辰面前。 “那靖王如何选择?”她跪坐在靖王食案旁。 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花香,萦绕在靖王鼻端。 她媚眼如丝,漂亮的眼底尽是濡慕渴求。 “当真,要拒绝我吗?” 楚宴辰身边的几个皇子,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样的美人儿,用如此勾人的眼神,如此温软的语气……哪个男人顶得住啊? 为了宋明礼,拒绝她? 开什么玩笑? 小孩子才做选择,真男人,两个都要! 楚宴辰微微蹙眉,“是本王拒绝的还不够明显吗?” “既然玉清公主再三问了,那本王就明明白白告诉你。” “父皇已经赐婚,本王的王妃,只有宋明礼一人!请玉清公主自重。” 殿上一片肃静。 他还……真的丝毫不留余地的拒绝了啊! 玉清公主的漂亮的面庞僵了僵。 再待下去,她的脸面就彻底掉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了。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靖王殿下,果然非同一般,不愧是玉清心目中的英雄。” 玉清公主向皇帝行礼告退。 她寒着脸退出大殿。 西离国的使臣们,脸上也都不太好看。 但接下来的歌舞表演,遮掩了他们的尴尬。 宴席上的气氛,在歌舞声中,似乎显得十分和谐。 但有了玉清公主亲自开场的舞蹈,接下来的歌舞,没有人有心思细看。 反倒是坐在那儿,四平八稳的宋明礼,同时吸引了北厉和西离,双方的视线。 玉清公主去偏殿更衣。 脱下舞衣,换上西离公主朝服的她,少了几分妩媚,但更添冷艳。 玉清公主出了偏殿,但见有一男子,在宫廊上站着,似乎是在等她。 “公主,您还回殿上吗?”侍女问道。 玉清公主面色一冷,“回去干什么?被人嘲笑吗?” 侍女立刻闭嘴。 听闻声音,宫廊上的男子,朝她转过身来,颔首示意。 玉清公主不太认得他,但看衣着,也能猜出,这位也是皇子。 玉清公主对侍女摆了摆手,缓缓上前,“你等我?” “在下北厉三皇子,被玉清公主的美艳及舞姿惊艳。更为玉清公主没能求得如意郎君而惋惜。”三皇子低声道。 玉清公主美眸冰冷,“你来嘲笑我?” 三皇子立刻诚恳道,“玉清公主误会了,吾是来帮你的。” “帮我?怎么帮?”玉清公主防备地看着他。 三皇子微微一笑,“玉清公主如此美艳,实乃人间姝色,但你可知,靖王殿下为何当众拒绝你,却选择宋明礼?” 玉清公主表情不悦。 三皇子也没等她回答,继续道,“因为,事关靖王殿下的名誉,但此事并非毫无回转的余地。” “你可知,那宋明礼其实是嫁过人的?且还有七年之久。” 玉清公主瞪大了眼睛,“什么?!” 第214章 我就不信拿不下他 她竟输给了一个嫁过人七年的弃妇?! 玉清公主出离愤怒……这也,也太羞辱人了! “但宋明礼已经为靖王生下一儿子,如今已经六岁多了。”三皇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玉清公主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你说她嫁过人,却为靖王生下儿子?所以她……” 三皇子大致讲了讲楚宴辰和宋明礼,以及顾青山的纠葛。 好在玉清公主,傲归傲,人却不算笨。 她很快明白过来,“靖王出于对说出去的话,要负责的态度,如今不可能抛下宋明礼和他的儿子不顾?” 三皇子垂眸想了想……靖王不行了,所以,这个儿子对他来说,那可是相当重要。 但这么重要的消息,如今可不能告诉玉清公主。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玉清公主微微一笑,“多谢三皇子告知。” 玉清公主说完,眼角微挑,带着几分撩拨地看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这么帮我,图什么呢?” 玉清公主那眼神,让三皇子骨头一酥,浑身发麻。 “咳……”他轻咳一声,压下心头燥热,“我与宋明礼有些矛盾,她若做不了靖王妃,实在合我心意。” 玉清公主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既然如此,那我们也算盟友了。” 三皇子心头一跳,“是吾之幸。” 一阵清风吹过,玉清公主身上芬芳的花香,钻进三皇子的鼻腔。 他一阵阵地意乱神迷。 这若不是在宫里,若不是离宫宴太近……他绝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看着她带着她的侍女,莲步轻移地离开。 玉清公主没有再回去殿上。 她自认为输给了宋明礼,折损了面子,回去也是被人奚落嘲讽地看着。 她叫人告诉同来的使臣,她身体不适,替她向北厉皇帝谢罪,她回去驿馆了。 皇帝对此,倒并不十分在意。 楚宴辰和宋明礼两个,一再拒绝,叫玉清公主没脸,她不想再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这玉清公主虽然美艳,但在皇帝看来,她有些傲得不知礼了。 他明明已经说了,他昨晚已给靖王赐婚。 这玉清公主还让宋明礼让出婚事……简直无理取闹。 玉清公主回到驿馆后,就在琢磨,如何挑拨,使得楚宴辰放弃和宋明礼的婚事。 “可是公主,他们皇帝已经赐婚,他们不能违抗圣旨?”侍女不解道。 裴玉清微微一笑,“靖王是皇帝的儿子,他想做,自然多的是办法。” “关键并不在圣旨,而是靖王的态度。” 侍女皱眉,“那靖王似乎并没有被公主……咳……” 玉清公主一向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 侍女想说,这位靖王殿下,似乎并没有被她的美貌所诱惑。 但她深知,公主现在心情不好,今晚的打击,更让她听不得这话。 侍女连忙闭嘴。 但还是被裴玉清狠狠瞪了一眼。 “北厉英勇男儿多了去了,公主为何非要嫁他呢?”侍女小声问道。 说什么仰慕,暗恋,一见钟情…… 她可不觉得自家公主是这样的人。 “他是北厉战神,七哥最看重的就是他。”玉清公主小声道,“七哥说,若是能嫁给靖王,就能帮到他。” 侍女呼吸一滞。 果然!又是为了七皇子! 七皇子到底给自家公主下了什么迷魂药! “可是公主……” 裴玉清抬手制止侍女的话,“我写一封信,你让人送到靖王府,请靖王亲启。” 侍女咽下话音,“……是。” 裴玉清写得一手漂亮的北厉文字,写字时,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七哥教她练字的画面。 七哥的字很漂亮,她虽然性格浮躁,但为了配得上七哥的字,她也下了苦功,终于练得一手好字。 裴玉清在信上先是道歉,又述说了自己在西离国,听闻靖王殿下的威名,如何仰慕,如何向往。 宫宴上,是她唐突,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仰慕许久的人,太过激动,才失态了。 她希望能再见靖王,当面道歉,云云。 裴玉清原本想把见面的地方,约在离驿馆不远的茶楼。 今日路过时,她见那家茶楼地方不小,装潢也不错。 但她担心靖王不肯给面子,索性在信中说,见面的地方随靖王喜欢。 他定哪里,就是哪里。 这样,她够有诚意了? 这信她没留到第二日,而是当天晚上,就叫人送去靖王府。 送信的人一直在府外,等到靖王从宫宴上回来,当晚便递到了楚宴辰手中。 但楚宴辰连信封都没拆。 次日便叫人把信原封不动的退回驿站。 退信的小厮道,“我家王爷说,在北厉,男女这般私相授受,与理不合。” “我家王爷也怕叫准王妃心生误会,所以信就不拆了,还请还给玉清公主。” 裴玉清人就在房间里,小厮在门外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当即就变了脸色。 “简直……太过分了!”一次次践踏她的面子! 虽然她确实听闻靖王威名,也十分佩服。 但一再被拒,那份佩服,也早已变成了怨恨。 “我还就不信了……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则,我就不信我拿不下他!”裴玉清暗暗咬牙,她已经答应了七哥,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 但这会儿,一来是想帮七哥,二来她是不服! 她哪里不如那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宋明礼了? 值得靖王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一再拒绝她? 裴玉清叫来侍女,“你替我找一趟三皇子……” 玉清公主给楚宴辰送信,被楚宴辰原封不动退回的事儿,虽然是私底下进行的。 却并未逃过绣衣使的眼睛。 宋砚舟得知此事,不由暗暗替妹妹高兴。 那顾青山不是个东西,欺辱算计妹妹……好在靖王是个好的。 同样都是男人,但人与人就是如此不同。 面对玉清公主那样的美人儿,靖王殿下也能不动如山。 他以后……也会对妹妹母子俩,矢志不渝的? 宋砚舟正打算再观察观察楚宴辰接下来的举动,若他始终如一。 他定要在妹妹面前,好好夸赞这位“准妹夫”。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跟宋明礼提这些事儿。 玉清公主那边,却已经设法在私底下,见到了楚宴辰。 是三皇子组的局,他请了几位年轻的王公贵族一起赛马。 众人到了才知,他还请了西离国使团的人。 裴玉清一身火红色骑装,傲然坐在马背上,她座下膘肥体健的汗血宝马本就惹眼。 骑马的她,比宝马更加惹眼。 裴玉清冷眼看向楚宴辰,她兜马走近,低声说了句什么。 楚宴辰哼笑一声,“一言为定。” 第215章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来挑唆 当—— 一声锣响,赛马开始。 “驾!”楚宴辰一骑绝尘,冲在了最前头。 其他人一边跟在后头吃灰,一边哀怨地看了眼三皇子。 他怎么这么想不开?比什么不好,非要跟楚宴辰比赛马? 从小到大,他们赢过一次吗? 他们只有跟在楚宴辰身后吃灰的份儿。 若是跑得慢了,连灰都吃不着! 他马蹄溅起的灰都落下了,他们还没追过去呢! “快看!”三皇子突然惊呼一声。 其他人立刻抬头向前看去。 只见那位骑着汗血宝马的玉清公主,伏低了身子,尽量减小阻力。 她贴在马背上,让汗血宝马肆意地驰骋,她竟然只落后半个马身,紧紧追在楚宴辰身后。 “哎哟,被美人儿这么策马狂追,靖王殿下真是艳福不浅。”有人半开玩笑说了句。 他们这群人,跟楚宴辰赛马,几乎是从小被虐到大。 所以,如今,他们根本没有求胜心。 反而控制着马速,不让马儿跑得太快,以免将体力都浪费到前半段。 到了后半段的时候,反倒被后面的人反超,叫名次显得太过不好看。 “玉清公主还是没经验,现在她眼看着似乎能追上,但这根本就是靖王故意的!” “故意给她点儿希望,让她不懈狂追,等马没力气了,他再把人甩远!” “靖王是懂得戏弄人的!” 三皇子闻言,却是勾了勾嘴角。 玉清公主如此狂追靖王,可不是为了赢得比赛。 她是为了单独跟靖王说话。 而且,他的人已经在前头准备好了,前头有岔道。 他的人把赛道指向左边,等靖王和玉清公主跑过去之后,他的人会把标示挪换位置。 真正的赛道,是右边这条。 这样,不就给两人制造出单独相处的空间了吗? 他都这么帮着玉清公主了,她若再拿不下靖王。 她也太蠢了? 那可真是白长了那么漂亮一张脸。 “驾——” 楚宴辰的宝马良驹,冲着左边的赛道就跑了过去。 玉清公主也紧随其后,她咬牙坚持,抓着缰绳的手被勒得生疼。 她在西离国,也会跟人赛马,但她从未发觉,原来赛马这么难,这么痛苦! 她以前,可都是能轻轻松松获胜的! 这北厉靖王,也太难追了! 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有他们两个在前面了,他就不能让自己一点吗? 眼看他越跑越快,裴玉清憋着一口气,“驾!” “吁——”前头的楚宴辰终于勒马,减缓了速度。 裴玉清不由勾了勾嘴角……他还是懂得让一让自己的嘛! 不然,等全程都跑完了,她也没能追上他,没能单独跟他说话,今日不就白来了吗? 她可不是来跟他赛马的! 裴玉清暗自高兴之时,抬眼一看。 呵,什么怜香惜玉?什么让让她? 前头的马道,被倒下的树给挡住了。 树冠很大,横七竖八的支棱着,难以跃过,楚宴辰这才不得不勒马停下。 楚宴辰勒停了马,回头看着裴玉清。 他又抬头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马道。 “看来,玉清公主不是想跟本王赛马,而是想跟本王私会啊?”楚宴辰冷笑一声。 他话说得这么难听,晓是玉清公主不在意这些虚名,也觉得脸上难堪。 “我仰慕靖王,不想看靖王一时糊涂,做了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裴玉清语气恳切了道,“即便被靖王误会,即便被你讨厌,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 楚宴辰不耐烦的抿了抿唇,“赛马前,你说的话还算数?” 裴玉清脸色一僵……他竟真的如此无情!如此讨厌自己吗? 赛马前,她说,只要楚宴辰赛马赢了她,她从今往后,就绝不再纠缠他。 “当然……”裴玉清暗暗咬牙,“只要靖王殿下听我说完了下面的话,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再纠缠你。” “有屁快放。”他不屑。 裴玉清暗暗吸了口气,压抑那股子不爽。 “我听说,宋大小姐已经嫁过人了,而且在顾家做少夫人有七年之久。” 她提及宋明礼,甚至话都没说完。 楚宴辰那懒散,且带着不耐烦的目光,就瞬间凝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阴翳冰冷地盯着她。 似乎她敢说一句辱骂宋明礼的话,下一刻,她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靖王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晓是裴玉清一直被捧着长大,这一刻,也深切体会到了害怕。 她连忙放缓了语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知道她的孩子是靖王的!我是说……她毕竟做过顾家妇。” “人家毕竟做了夫妻七年光景呀!难道就没有……同床共枕的时候?就没有过肌肤之亲?” 楚宴辰明明没动。 他仍跨坐在马背上,脊背笔直,身形伟岸,目光如炬。 但裴玉清却感觉到,有一只大手,仿佛扼住了她的脖子。 把她提前准备好的,更刺激,更露骨的话,给狠狠掐灭在嗓子眼儿里。 裴玉清越发紧张的同时,也越发的兴奋。 靖王这么在意……是好事啊! 他越在意,自己的挑唆才越容易成功不是? “靖王如此在意她,或许刻意忽略了这些……” “所以,我才斗胆提醒。倘若等日后想起这些来,岂不为时晚矣?” 裴玉清小声说道。 楚宴辰的脸色,让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男人都在意这个的,不是么? 裴玉清以为她终于撬动了靖王的心时,却听前方传来一声嗤笑。 她立刻抬头,只见楚宴辰满脸鄙夷,嘲讽的笑容,让她尴尬得脸颊发烫。 “靖王!” “你不了解她,更不了解本王,”楚宴辰淡淡开口,“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来挑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还有,说什么仰慕本王已久?” 楚宴辰笑了笑,他风华绝代的脸上,一双犀利的眼眸,清冷地盯着她漂亮的脸蛋儿,没有一丝情欲。 “仰慕本王的人很多,她们可不是你这样的。” “你接近得太刻意,太急切了,就像急着要表现给谁看似的。” “你要表现给谁看……本王并不在意,但再这么破坏本王跟王妃的关系,本王绝不轻饶。” “驾——”楚宴辰调转马头,策马往回走。 裴玉清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心中后怕不已。 第216章 软肋 “他不是一介武夫,只会打打杀杀吗?”裴玉清抬手捂着心口。 可他刚刚那眼神,仿佛洞悉了自己心中一切的想法。 让裴玉清打心眼儿里觉得害怕。 楚宴辰离开许久,路上的尘土都已经落下。 裴玉清狂跳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等她回到真正的赛道上,策马跑到终点的时候,恰看见楚宴辰一鞭子将三皇子从马背上抽了下去。 “啊——”裴玉清倒吸一口冷气,惊愕瞪大眼睛。 楚宴辰却还觉得不够,又是狠狠几鞭子抽在三皇子身上。 “楚宴辰!你、你别太过分!我是你兄长!”三皇子大喊一声。 楚宴辰索性扔了马鞭,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他一拳打到三皇子脸上。 “靖王!靖王殿下!冷静啊!”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劝阻。 但谁也不敢挡在前头,恐怕被靖王的怒火波及。 “跟外人合伙,算计本王?本王没有你这样的兄长!” “不服,就跟本王去父皇面前,好好说道!” 楚宴辰冷哼一声,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裴玉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开……不是,他这么狂傲的吗? 竟然敢当众打皇子,而且是比他年长的三皇子! 他就一点儿不用顾及名声、影响的吗? 三皇子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他嘴角带着血迹,下巴疼得骨头似乎都要碎了。 这场赛马不欢而散。 虽然靖王最后那话,说得不清不楚的。 但大家用脚趾头想,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靖王和玉清公主本是跑在最前头的,结果,他们却过来得最晚。 在殿上,玉清公主就已经表明了对靖王的心思。 三皇子设计这出儿,也算是成人之美。 但可惜,他设计的人是靖王。 其他人都离开以后,玉清公主去而复返。 “他油盐不进,”裴玉清沉着脸道,“我不明白,那宋明礼究竟有什么好的?” “值得他一再驳了我的脸面,还把你这亲哥哥都给打了?” 裴玉清这话,一下子就把她和三皇子拉到了一个阵营里。 他们都是被靖王欺辱之人。 三皇子也正有此意。 他冷哼一声,“老四就这个臭脾气。最可气的是,父皇还就喜欢他这个臭脾气!” 三皇子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 “他这儿不好找破绽,我们还是别惹他了。不过,你该见见宋明礼。” 裴玉清转头看着三皇子,“我见她?” “一物降一物,”三皇子勾了勾嘴角,“老四不好拿捏,但我看那宋明礼对老四,可是很有办法。” “如果宋明礼改变主意,老四那儿,根本不用咱们费心。” 裴玉清眉头皱紧,“宋明礼但凡不是个傻子,她现在都不会放弃做靖王妃?” 更何况,在殿上,她已经跟宋明礼短暂地打过交道了。 那成过婚,生过孩子的妇人,并不好对付。 “你不知道她的软肋,自然拿她没办法。”三皇子道,“她爹宋大将军,最是忠君爱国,以大义为先。” “提及家国大义,她必定能想起她父亲的谆谆教导。” 三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玉清。 裴玉清凝眸想了片刻。 两人又低声讨论一阵子,直到两人的马嘚嘚出了马场,两人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各自离去。 宋明礼赶在西离国使臣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得到了皇上赐婚的圣旨。 她瞧着那赐婚的圣旨,暗自庆幸。 她倒是不怕楚宴辰改变主意,她是担心皇上为与西离国交好,把儿女的婚姻用作联姻。 她是担心皇上改变主意。 但圣旨一下,这就是皇上的脸面,即便裴玉清求嫁,皇上也不大可能松口。 宋明礼刚把圣旨收起来,紫苏就拿来一张请柬。 “西离国玉清公主,请您赴宴。”紫苏说道。 宋明礼微微一愣,“她请我赴宴?” “怕是宴无好宴呐。”紫苏眉头轻蹙,“要不,推了?” 宋明礼微微一笑,“友邦公主亲自下帖请我,我怎么能不去呢?这不让人笑话我们北厉人不知礼?” 紫苏皱眉想了片刻,“那叫墨兰和南星也跟着。” 宋明礼摇了摇头,“不,墨兰还有别的事儿,你和南星跟我去。” 裴玉清约在庆云楼。 庆云楼私底下是三皇子的产业,但知道的人不多。 宋明礼也是前世,在顾青山投靠了三皇子之后,才得知的。 裴玉清把地方定在这儿,是有意为之,还是凑巧了? 宋明礼提前了一刻,来到庆云楼。 大堂里三三两两,坐着几桌食客。 宋明礼三人一来,就有人暗暗盯着她们瞧。 紫苏搀扶宋明礼上楼梯时,在她耳边低声道,“瞧着不像真正的食客。” 宋明礼点点头,“裴玉清怕是已经包下了整个庆云楼,这些都是她的人。” 紫苏暗自蹙眉,“还是应该叫墨兰来。” “没让她闲着。”宋明礼淡淡道。 三人刚到雅间门口,里头的侍女便打开了门。 “宋小姐来的挺早。”裴玉清坐在主位上。 “竟叫玉清公主等我,真是失礼。”宋明礼福了福身。 裴玉清笑道,“是我来早了,不怪你,快坐。” 侍女为宋明礼拉开椅子,紫苏和南星分别站在宋明礼左右。 南星仔细嗅了嗅室内的味道。 裴玉清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花香,她担心裴玉清会香味上动手脚。 除了香味,侍女给宋明礼斟的茶,以及桌上的饭菜,南星都在留意。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宋大小姐聊聊。” 裴玉清说着,摆手叫她的侍女退了下去。 她漂亮的眼眸,灼亮地看着宋明礼。 “你们也去门外等我。”宋明礼看了看南星。 南星对她眨了下眼睛,叫她安心。 宋明礼微微点头,南星拉着紫苏一起退到门外。 “我知道宋大将军的威名,”裴玉清开门见山,“他是忠君报国的能人贤将!” 宋明礼眉宇轻蹙,怎么突然提及她爹了? “当年宋大将军那一仗,是被人陷害了!”裴玉清说得笃定,“若能拿到宋大将军被人陷害的证据,你就能为父洗清冤屈。” “只要为宋大将军正名!你们宋家也不必再忍辱负重了!” 宋明礼闻言,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 见她没有反驳,裴玉清再接再厉道,“如果宋大将军在世,他一定希望能边疆稳定,百姓安居。” “倘若不战,便能达成两邦之好,想来宋大将军一定是乐见其成的?” 第217章 王爷爱吃鸡腿吗? 宋明礼抬眸看着裴玉清,“公主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找到当年宋大将军是被人陷害的证据,”裴玉清笑着说道,“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北厉,就是带着和亲的目的来的。” “你与靖王殿下的赐婚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为难你。” “你我二人,同为平妻。” “虽然你嫁过人,休了夫,还带着孩子……但我不会因此欺辱你,也算够抬举你了?” 宋明礼闻言,不由笑起来。 她这副嘲弄的样子,让裴玉清胸口一滞。 这丝毫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的样子,跟靖王简直如出一辙! 但靖王毕竟是战神王爷,是皇帝最宠信的儿子。 宋明礼算什么东西? 一个爹有污名,哥哥被打压,还休夫带娃的弃妇! 她凭什么用这样冷傲的眼神看自己? “多谢公主抬举,但你知道我爹为什么要做大将军,要拼死打仗吗?” “就是为了让北厉的公主们,不必再远离家乡,被迫和亲。以娇弱之躯,换来短暂的和平。” “两国的邦交,竟然需要两个女子用婚事和幸福来交换……公主不觉得讽刺吗?” “倘若我爹还活着,他听到公主的话,一定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仗,真是白打了。” 宋明礼语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但裴玉清却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胸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又酸又沉闷。 宋大将军对宋明礼的这种疼爱,才是出于真心的爱? 她虽然是被捧着长大,但那不过是他们看她漂亮,可以用她的美丽,交换到更多价值,所以才愿意哄着她罢了。 只有七哥,是真心待她。 “宋明礼,我愿意给你平妻之尊,已经是给你脸面!” “你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裴玉清捏起茶杯,厉声说道。 宋明礼闻言轻笑,“公主好像搞错了,我能嫁靖王,是吾皇赐婚,吾皇的恩典。” “跟你西离国玉清公主,没有关系?” “平妻之尊?你哪儿来那么大脸面?” 裴玉清眯着眼睛道,“那你爹呢?你爹当年战败之事,你不想为他正名吗?” 宋明礼摇了摇头,“连你一个西离国的公主,都知道我爹战败,是被人给坑了。” “吾皇英明神武,他难道不会怀疑吗?” “吾皇既然不为我爹正名,那一定是有他的考虑,我何必自作聪明呢?” “你!”裴玉清没想到她竟像一块滚刀肉,这么油盐不进。 宋明礼这态度,跟三皇子告诉她的也不一样啊? 不过还好,她也没完全靠着三皇子的法子。 她还有一手准备。 裴玉清举起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一声,瓷片碎裂,四下迸溅。 裴玉清脸上带着得意冷笑,“既然来了,又谈不拢,那本宫只好请宋大小姐留下了。等我们谈拢了再说。” 宋明礼安静坐着。 裴玉清也安静地等待着,一秒,两秒…… 裴玉清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摔杯为号。 杯子已经摔了半天了,雅间里依旧安安静静。 宋明礼缓缓起身,“公主没别的事了?那我可走了。” “你站住!”裴玉清汗毛乍立。 不是啊,安排好的啊! 她摔杯之后,就该有人冲进来了呀! 宋明礼主仆三个,就该被拿下了啊? 人呢? “来人。”宋明礼冲外头喊了一声。 紫苏立刻推开门,“小姐?” “叫个小二来收拾一下,”宋明礼道,“公主不小心手滑,打碎了一个杯子,别再扎伤了自己。” “是,小姐。”紫苏应了一声。 裴玉清抬眼向外看去。 宋明礼的两个丫鬟,都好端端在门口站着。 反倒是她的侍女,这会儿不知去向。 裴玉清愕然,且带着些惊恐地看向宋明礼,“你、你竟敢……” “嗯?”宋明礼歪了歪脑袋,“公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里是北厉朝,不是西离国,公主在北厉都城做事,还是谨慎一些好。” “不然,让我们国君误会你们来北厉的真正意图,就不好了,你说呢?” 宋明礼言笑晏晏。 裴玉清却脊背发寒。 三皇子说过,这是他的地盘呀! 他说,在这儿安排,万无一失! 这就是他的万无一失? 宋明礼带着丫鬟,款款离开雅间。 裴玉清却脱力,跌坐在椅子上。 她既愤怒,又后怕…… 她太小看宋明礼了!也太轻信三皇子了! 宋明礼离开庆云楼,瞧见自家的大马车,就在街边等着她。 墨兰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墨兰做的不错,今晚回去,给你加鸡腿。”宋明礼朝墨兰笑道。 墨兰却眼神躲闪,“呃,不用,小姐……奴婢,对不起……” 墨兰小声咕哝。 宋明礼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宋明礼猜到,以裴玉清的傲慢的性情,她会宴请自己?那必定是鸿门宴。 所以,她叫墨兰去通知大哥,跟大哥的人一起,悄悄潜入庆云楼。 这毕竟是北厉的地盘儿,裴玉清敢扣下她,却肯定不敢做的太过。 所以,宋明礼坦然赴约,且做足了准备,并不怕她。 最后看到裴玉清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那张漂亮却写满震惊的脸。 宋明礼不由地开心。 她脚步轻快地跳上马车。 车厢里已经坐了人,宋明礼并不意外。 她弯腰进了车厢,立刻笑道,“多谢大哥……” 话未说完,笑容僵在她脸上。 车厢里充斥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男人身高腿长,偌大的车厢,因为他往那儿一坐,立时显得窄仄起来。 宋明礼二话不说,转身就要下车。 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怎么?不给我加鸡腿吗?” 宋明礼:…… 墨兰也太不靠谱了!让她去找大哥来帮忙! 她找楚宴辰干什么? 宋明礼干巴巴笑道,“没想到是王爷,失敬失敬。” 紫苏和南星也要跟上马车。 墨兰一手一个,抓住她俩,示意她俩去坐后头的马车。 墨兰则坐在车辕上。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宋明礼再想下车也晚了。 她索性坐下,安慰自己……反正很快就要大婚了,提前适应一下,也没什么不妥。 “你的丫鬟告诉大哥时,我听见了,所以过来帮忙。” “大哥还有别的事,我让他先走了。” 楚宴辰缓缓说道。 宋明礼诧异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耐心解释。 她想了想,认真问道,“那王爷爱吃鸡腿吗?” 第218章 赏赐嫁衣 “明礼给做的,我当然都喜欢。”楚宴辰看着她,眼底有笑意。 宋明礼怔了一下,“哦,其实……我不会。” “不过,我可以学。” 她后面一句话,瞬间叫楚宴辰心花怒放。 她竟愿意为自己,专门去学做饭呢! 但他哪里舍得她去做这些? “倒也不必,心意到了就行。”楚宴辰心里,被裴玉清勾起的那点儿不快,立时就冲散了。 他亲自送宋明礼回到宋家,这才悄然离开。 宋砚舟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既然楚宴辰要管这事儿,他便把在妹妹面前表现的机会,让给楚宴辰。 同时,他也派了别的绣衣使前去。 “若无必要,不必动手,盯着即可。”宋砚舟交代道。 那绣衣使还真就没动手。 他眼睁睁看着靖王的手下,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来到玉清公主的暗卫身后,捂着嘴,一个手刀劈下。 一招一个,全都不动声色地给放倒了。 玉清公主和宋明礼的那一番对话,绣衣使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本就是皇帝的耳目,打探消息,搜集情报,监听监视是他们的专长。 绣衣使把一切尽收眼底之后,立时入宫向皇上禀报。 “她真是这么说?” 皇上本来把两个女子,为他儿子争风吃醋的事儿,当热闹听的。 但他听到宋明礼说,“吾皇既然不为我爹正名,那一定是有他的考虑,我何必自作聪明呢?” 他不由抬起头来。 “宋义到底是没让朕失望,他养的三个孩子,都是好的。”皇帝幽幽叹道。 一个小女子,在玉清公主这般蛊惑怂恿之下,还能保持冷静,毫不怀疑地站在他这边。 皇帝心中甚觉安慰。 当年宋大将军战败之事,他身为皇帝,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宋大将军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都日渐壮大。许多亲近之人,都明里暗里提醒他,宋义已经威胁到了皇权。 所以,他派出了监军,以盯着和制衡宋义。 那监军是他亲自选拔的人,没想到却被人收买,通敌叛国,故意拖延粮草。 又将宋大将军的作战计划泄露给敌军,甚至在自家军队的饮水之中动了手脚……这才有了后来那场惨败。 宋义腹背受敌,被自己人算计,死得窝囊啊…… 皇帝闭了闭眼睛。 他不为宋义正名,只是暗中处死了监军以及手下之人,一来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颜面。 二来,也是为了打压以宋义马首是瞻的那群武将们,以及削弱宋家人在军中的威望。 如今,年纪越大,他倒是越想念宋义。 宋明礼那一番话……似乎给他的心里,带来一丝慰藉。 “宋家丫头,也是好样的,该赏。”皇帝沉吟道,“将宫里为未出嫁的公主,所预制的嫁衣,赐给宋明礼!” 公主嫁衣,无不华美精致。 那是由多少技艺精湛的绣娘们,花费许多日夜,精心绣制而成。 雍容华贵倒还在其次,公主的嫁衣的规格,非一般人能穿戴。 宋明礼本就是“二嫁”,京都恐怕有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但如今,她却有皇帝钦赐的嫁衣撑场面,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怕是笑不出来了。 何公公亲自带着人,前来赏赐嫁衣。 “恭喜宋大小姐,否极泰来,您是大有后福之人。”何公公笑眯眯说道。 “多谢公公。”宋明礼颔首道谢,给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立即把一只鼓囊囊的荷包塞给何公公。 何公公却说什么都不肯要。 紫苏有些发愣,这不是应该有的“礼节”吗? “公公辛苦了,您拿着吃杯茶也好。”宋明礼低声道。 何洪禧微微一笑,“咱家专门来这一趟,是想谢谢小世子呢。” 宋明礼疑惑看向景佑。 何洪禧可是皇帝身边,一等一的大公公,他在什么事儿上,能谢得着景佑呀? 景佑上前两步,“公公客气,何英公公是因我受连累,你们不怪我已是大度。” 何洪禧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冲他躬了躬身,愣是没收红包,转身离开。 他要谢的,并非景佑维护何英。 而是景佑自始至终,对他们这些人,并没有京都那些权贵,对他们的鄙夷和蔑视。 久违的,作为人的尊严被一个年幼小孩子给尊重到了,他看到景佑便觉得心中有一片地方,十分柔软。 听闻皇上赐了嫁衣给宋明礼。 江氏也连忙赶来看。 “小姐快打开叫奴婢们也开开眼界!”紫苏兴奋道。 “是该试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还得改改。”江氏说道。 宋明礼将放着嫁衣的紫檀木盒子打开。 大红的嫁衣,缀着金流苏,金光灿灿,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哇,好漂亮呀!”景佑惊叹道,“娘亲要穿着这件嫁衣,嫁给爹爹吗?” 江氏摸着景佑的脑袋,笑着点头,“当然啦,到那一日你娘亲定是京都最美的新娘。” 江氏说着,眼窝有些发热。 女儿二嫁,她心里还有些酸楚难过。 若不是当年,她和夫君识人不明,女儿也不必受这么多年的磋磨和苦难。 “等等!” 紫苏正要把嫁衣从盒子里取出来,墨兰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 “这是什么?”墨兰目光凌厉,她盯着盒子里的嫁衣,眼睛紧紧眯起。 “什么东西?”紫苏被她的神态吓了一跳。 墨兰却动作极快的从衣服上揪下一样东西。 屋子里的几人,都上前,屏住呼吸,盯着墨兰的手指。 墨兰两指捏了一下,这才让众人看她指尖。 “虫子!”紫苏惊呼一声。 “这叫蠹鱼,放久了的书和衣服里会生蠹鱼。”江氏皱眉说道,“蠹鱼会吃掉书页和衣物。” 众人的目光落进盒子里。 盒子里那嫁衣明明还很新,上好的丝绸光泽熠熠,不像是放久了的样子。 皇帝若是不喜欢这个“准儿媳”,他可以拒绝下旨赐婚,也可以不赏赐嫁衣。 没必要用坏的、旧的嫁衣来膈应人? “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快把嫁衣拿出来抖抖,晒一晒。”宋明礼立即说道,“说不定放进去的并不久,或许衣服还没被损坏。” 墨兰连忙将盒子拿到门外,将嫁衣从盒子里提了出来,使劲抖了抖。 “这……这若是除不干净怎么办啊?这可是你的嫁衣啊!是谁竟做这样的事!简直……简直太可恶了!”江氏气得眼圈儿发红。 “叫南星过来,看有什么法子,对付这蠹鱼。”宋明礼平静道,“母亲别急,会有办法的。” “小姐,你看!” 墨兰提着衣服,果然从衣服上抖下了不少虫子。 这叫人看着便头皮发麻。 第219章 还有后招 “啊!这……”江氏脸色难看,一半是气得,一半是被这落下的虫子膈应的。 她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丫鬟扶着她,她才站稳。 宋明礼皱眉思量片刻,“那人必定不止是为了毁掉嫁衣,一定还有后招儿。” “这还不够?还有后招儿?”江氏气得直喘粗气。 景佑眸子微凝,“娘亲,我去请何公公回来,他一定还没走远。” “这衣服刚送来就发生了这等事,必定是在宫里被人动了手脚。” 宋明礼惊喜看着景佑。 这样的突发状况之下,景佑没有害怕,没有被愤怒带着走,还能冷静分析,实在让她倍感欣慰。 “好,让墨兰跟你一起去,定要把何公公请回来。”宋明礼点头。 “是!” 正好南星过来了,墨兰把衣服交给南星,她跟景佑一起去追何洪禧。 “骑马,骑马快。”景佑说道。 墨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嗯,骑马没问题。 “奴婢带小少爷。” 景佑挑眉看她一眼,“瞧不起谁呢,我马术连爹爹都夸呢。” 两人说着话走远。 南星则皱眉盯着那衣服,突然,她伸手捻了那衣服一下。 衣服竟被她手指捻出一个小洞来。 南星皱眉,“衣服被毁了。” 江氏在一旁,气得眼泪直掉,“好不容易摆脱了顾家那个火坑!” “好不容易遇见靖王愿意承认……怎么嫁给靖王,还要遇到这么多波折啊!” “究竟是谁?谁这么见不得你好?丧良心的!” 宋明礼对嫁给靖王,不会太顺畅这事儿,早有准备。 加上裴玉清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若是风平浪静,她反倒觉得不正常呢。 “紫苏,你快去找齐栩,把这儿的情况告诉他,叫他带几个手艺精湛的绣娘来看看。”宋明礼面不改色,平静吩咐。 “是,小姐!”紫苏赶忙去办。 宋明礼又看向南星,“这蠹鱼有办法处理吗?” “有办法,小姐想要活的,还是死的?”南星笃定点头。 “啊?”宋明礼却被她问得一愣。 南星理所当然道,“蠹鱼可入药,能治小儿疾,还能治小便不通。” 宋明礼嘴角抽了抽,她要的是嫁衣完好,她管那虫子是死是活呢。 “咱们倒也不必如此节省药材!”宋明礼道,“咱们有钱,需要这药材可以买。” “最好能把这虫都杀死,别让它再留了虫卵在上头。” 南星果然是可惜药材。 她竟惋惜地叹了口气,点头道,“小姐放心,保证能除得干干净净。” 宋明礼点点头。 江氏让人拿着盒子,先把盒子里的蠹鱼处理掉。 “别啊,这不何公公还没看见呢,现在处理掉了,怎么能让何公公直观地感受到,这事儿的严重性呢。” 宋明礼赶紧拦住下人,她挽住江氏的胳膊,“母亲若是不适,就回去休息,这里女儿能处理好。” 江氏深深看了宋明礼一眼,她轻拍了拍宋明礼的手背。 “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她那个娇滴滴的小女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从容,处变不惊的宋明礼。 “母亲没事,我也等着何公公回来。”江氏哪里放心走。 她叫丫鬟扶着她,坐屋里等着。 景佑当真把何洪禧给追了回来。 他没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什么,只靠近何洪禧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何洪禧当即脸色大变,也不用他再请。 何洪禧立即道,“调头,回宋府。” 何洪禧看到盒子里那些蠹鱼,当即头皮发麻。 “这……竟会有这等事!”何洪禧心头一惊,“那嫁衣?” 南星提着嫁衣叫他看。 何洪禧伸手想摸那嫁衣,他已经瞧见衣服上被蛀出的小洞。 但想到衣服上可能还会有虫子,他伸出的手立即又往回缩。 “咱家这就回宫,向皇上禀明此事。”何洪禧皱眉道。 宋明礼正想留他再等等。 “后招儿”应该很快就会上门。 还没等宋明礼开口,便有丫鬟来禀,“禀夫人,小姐,西离国玉清公主,登门拜访。” “公公若不急着回去复命,还请在偏厅休息片刻。” “给公公上好茶。”宋明礼吩咐。 何洪禧眯了眯眼睛,这是要请他“看戏”呢。 “也好,弄清楚了,咱家回宫也能说得清楚。”何洪禧去了偏厅坐着。 裴玉清带着几个她刚结交的京都贵女,众人说笑着前来。 “听闻皇上御赐了宋大小姐公主嫁衣,真是恭喜宋大小姐呀!”裴玉清漂亮的眸子带着冷意,看着宋明礼。 “二嫁还有这样的殊荣,古往今来,也只有宋小姐一人了。” 宋明礼轻笑,“宋氏赶上了盛世明君,是宋氏的幸运。” “是幸运,叫我们都羡慕得不行呢!”裴玉清道。 “是啊,真是好运气。” “真是得圣宠啊!”贵女们附和道。 “宋大小姐有如此圣宠和运气,不介意叫我们沾沾光?”裴玉清笑道,“叫我们也看看御赐的嫁衣,是何等华贵模样?” 江氏也在偏厅里,陪着何公公坐着。 听闻此言,偏厅里的人,皆面色微变。 “是啊,那可是御赐的公主嫁衣呢!” “公主大婚,我们只能远观,有时候,连远远瞧一眼都难。如今借宋大小姐的光,也叫我们开开眼界,仔细瞧瞧。”贵女们顺着裴玉清的话道。 宋明礼打量着裴玉清和这些贵女们。 裴玉清定是奔着嫁衣来的。 这些贵女,乃是北厉人,她们定不知情,不过是被裴玉清拉来当枪使了。 当然,她们自己也乐得看个热闹。 毕竟,裴玉清在殿上,点名要嫁靖王,要和她一个二嫁的妇人抢夫君,是京都都传开的事儿。 “这嫁衣,可不是一般的衣裳。”宋明礼一脸严肃道,“轻易不能给外人看的。” “玉清公主和诸位若是想看,还请等大婚那日再看。” 裴玉清嗤笑一声,“你怎的这么小气!看又看不坏!” “不是小气,公主不信可以问问我北厉的贵女们,自己的嫁衣,是能随便拿出来给外人看的吗?”宋明礼冷冷看着其他几人。 裴玉清得罪了人之后,也许还会回去西离国。 就算她和亲留下了,她也是西离国的公主,身份不同。 但这些贵女们,可都是北厉的人,日后还要在京都生活。 她们愿意为了看场热闹,就得罪准靖王妃吗? 第220章 鸡飞蛋打 “宋大小姐说的是啊!” “嫁衣的确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给人看的!” 几位贵女看到宋明礼眼底的警告,连忙点头附和。 “那你们把眼睛闭上,都别看。”裴玉清道,“我乃西离国的公主,你的嫁衣,本宫可以看?” 宋明礼挑了挑眉,“公主真的想看?” 裴玉清轻哼,“只是一件嫁衣而已。皇上的恩宠,你何必藏起来呢?” “也不是不行,”宋明礼道,“只是,这嫁衣可不是白看的!” “不然,我这么好的运势,被破坏了,想来公主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裴玉清嘴角抽了抽,她才不会。 她瞥了瞥一旁坐着的几位贵女。 “怎么叫不白看?”裴玉清问道。 宋明礼轻笑,“若是公主和几位小姐,作为宋氏的‘娘家人’给宋氏送添妆,那这嫁衣就能看,自然也不会坏了规矩,破坏了运势。” 裴玉清等人还没做出反应。 偏厅里的何洪禧却已经豁然起身。 “她想干嘛?”何洪禧压低声音,咬牙问道。 “她以为,添妆的借口,就能拦住玉清公主了吗?若是拦不住呢?” 何洪禧看着蹲在一旁,正从衣服上捉蠹鱼的南星,他头皮仍旧一阵阵的发麻。 这小女子……她竟面不改色的捉虫子。 甚至她还有点儿兴奋,她……就一点儿也不害怕? 正厅里传来裴玉清等人的笑声。 “宋大小姐这么直白的要添妆,还真是少见呢!”裴玉清不无讥讽道。 宋明礼却瞪大眼睛,理直气壮,“玉清公主也觉得少见啊?我还从没见过像您这么直白的到别人家里,大张旗鼓,要看别人嫁衣的人呢!” “我还以为,西离国的礼节,跟我们北厉不一样呢!敢情你们也有礼节啊?” “你……”裴玉清正欲发飙,但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她冷冷一笑,“不就是要添妆嘛!给了添妆,宋大小姐就能给我们见识见识你的嫁衣了?” 其余的贵女,这会儿已经不敢多话。 她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想引火烧身。 “您可是西离国的公主,您送的添妆,定会让我们北厉的女子大开眼界!” 宋明礼笑着恭维,“宋氏真是运气好,先谢过公主了。您送的添妆,定是我嫁妆里能压箱底的宝贝!” 裴玉清嘴角一抽…… 她来看宋明礼出丑,并顺势给她迎头一击的! 怎么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还不能随随便便给个东西了? 看着身边几个一脸好奇,看着自己的贵女。 裴玉清不由深吸一口气……有点后悔带她们几个蠢货来了! 但现在,她已经被宋明礼给架起来了。如果这会儿,她不肯给添妆,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而且这嫁衣,她今日非看不可! 裴玉清哼笑一声,“既然是这个理,那我就把我最珍爱的那把古琴送给宋大小姐。” “什么古琴?” “不会是传说中的‘九霄环佩’?” “那可是真是宝贝中的珍宝!” 几个贵女说完,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裴玉清。 裴玉清垂眸不语,吹了吹茶叶,抿了口茶水。 九霄环佩确实在她手中。 但那是她的珍宝,她花了好多心思,好大力气,才从父皇那儿要来的。 九霄环佩,她可舍不得送人。 只说古琴,让人误以为,她送的是“九霄环佩”,她也更有面子不是。 偏厅里,何洪禧脸色紧绷。 他盯着那件依稀能看见几个洞的衣服,拳头微微收紧。 这宋明礼也太大胆了些。 这件嫁衣,不但关系到她的面子,也关系到皇上的脸面,更关乎北厉朝廷的脸面。 她怎么能随随便便答应玉清公主呢? “公主竟然要送九霄环佩!真是大气!佩服佩服!” 宋明礼热忱道,“诸位小姐今日真是有眼福了,不仅能看到御赐的嫁衣,还能看到珍品古琴,九霄环佩!” 裴玉清皱眉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目光坦诚热切地回望着她,“多谢公主厚爱!让我们也都开开眼界!” 裴玉清怒视宋明礼,又用余光瞟了眼其他贵女。 她捏紧拳头,冷冷一笑,“来人,回驿馆,取九霄环佩来。” 其他贵女十分艳羡地看着宋明礼,既有御赐的嫁衣,如今又得了名贵古琴。 她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裴玉清的眼神愈发冷厉……宋明礼弄坏了御赐的嫁衣,这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若是婚事不成,那她的添妆自然也可以要回来了! 裴玉清想到这儿,嘴角又勾出一抹冷笑。 回去驿馆取琴的人很快回来。 裴玉清打开琴盒,取出古琴,她胸口一阵阵抽痛。 她抬手轻抚爱琴,像是在安抚那琴……一会儿,一会儿就可以再拿回来了。 “本宫的添妆已经送到,御赐的嫁衣,也该叫我们看看了。” 紫苏这会儿恰从外头进来,她附耳上前,在宋明礼耳边嘀咕几声。 宋明礼露出真诚的笑容,“多谢公主的添妆,紫苏。” 紫苏上前,抱走古琴。 “把嫁衣请出来,给西离国公主看看我们北厉的公主嫁衣,是何等的精美华丽!” 墨兰提着嫁衣走了出来。 她站在玉清公主和那些贵女几步之外,停了下来。 玉清公主皱眉盯紧了那嫁衣。 嫁衣光泽熠熠,完好无损,上头的金饰金流苏映着天光,金光闪闪,富贵逼人。 裴玉清眯起眼睛,在嫁衣上仔细地寻找。 不行,这个距离看不清啊! 她阔步上前,欲伸手摸那嫁衣。 墨兰却已敏捷后退,躲开她的手,并惊愕地看着她,“这是我家小姐的嫁衣!” 裴玉清脸色一沉,“大胆!我是你家小姐的娘家人!添妆都送了!嫁衣看不得吗?” “看是看得,只是摸不得。”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 裴玉清不悦,怒目看去。 身边的贵女却连忙福身,恭敬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请殿下安!” 齐栩扶着前来的,正是惠和长公主。 宋明礼也福身行礼,心中却不由惊喜。 她叫紫苏去请齐栩,以齐栩的眼光和设计能力,他定能想出办法,遮掩衣服上的小洞。 毕竟时间还短,衣服上的被蠹鱼蛀出的洞小,且少。 只要稍微遮掩,定不容易发现。 她已经交代紫苏,叫墨兰机灵着点儿,别叫人摸那嫁衣。 没想到齐栩更厉害,他把惠和长公主都给请过来了。 第221章 皇帝对宋氏越发满意 惠和长公主进了正厅,往正座儿上一坐。 裴玉清也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看看就罢了,可别染指旁人的嫁衣。”惠和长公主面带笑意,语气中却不乏警告,“事关旁人一辈子的幸福,外人哪能染指。哪怕是亲姐妹,也不行。” 裴玉清深吸一口气,捏着拳头乖乖道,“长公主说的是。” 她仔仔细细看那件嫁衣,愣是没看出一点儿被破坏的痕迹。 反倒是嫁衣的华美精致,叫那些随她一起来的贵女们惊叹不已。 “不愧是宫中所做!” “御赐的嫁衣真是美轮美奂。” 裴玉清心有不甘,但惠和长公主在此,她不敢造次。 “北厉丝绸,绣工,以及金银掐丝工艺,果然名不虚传。”裴玉清牙疼一般,夸了一句,再也待不下去。 她寒着脸向长公主告退,目光发狠地又看了眼她的宝贝古琴,气哼哼离去。 其他贵女既见了御赐的嫁衣,又看了古琴,今日算是没白来。 说不定还得罪了玉清公主,得罪了准靖王妃,顺带给惠和长公主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呵……更是“没白来”。 这热闹,还真不能轻易看,她们也忙不迭地告退离开。 待众人都走了,何洪禧也从偏殿出来。 刚才齐栩扶着惠和长公主在偏殿的时候,他已经向长公主见过礼了。 再到正厅,他也没有多客套。 “还请宋大小姐重新准备盒子,咱家把这嫁衣,同先前的盒子,一起带回公宫中向圣上禀明情况。” 宋明礼看了眼南星,又看了眼齐栩。 两人都冲她微微点头。 宋明礼颔首道,“多谢公公,这蠹鱼有办法处理,嫁衣费时一年之久,所用丝绸金丝银线,无不精致。反倒被人恶意破坏,实在可惜。” “臣女更是害怕浪费皇上的恩典,臣女的表弟,可以修复这嫁衣。” “事情当禀明皇上,但皇上也不必为此为难。还请公公将此,一并回禀。” 何洪禧不由惊讶地看向宋明礼。 她的嫁衣,在宫里遭了人算计,她第一时间,竟不是埋怨、怨恨,或是委屈告状。 反倒是自己已经想好了补救的措施,反倒还记得安慰皇上。 皇上御赐的嫁衣,被人动了手脚……平心而论,皇上他也是人,他能不生气嘛! 查出背后是谁的手笔,那是肯定的。 但她若一味告状、抱屈,难免惹得皇上不喜。 反倒是她如今的做法,让人不由地高看。 “是,宋大小姐知礼周到,咱家定如实禀报。” 何洪禧向惠和长公主行礼告退,带着嫁衣与装着蠹鱼的檀木盒子,急急忙忙回宫复命去了。 这事儿说到底不光彩。 何洪禧屏退了殿中伺候之人,才跪倒在御案前。 皇帝抬头看他,“怎么了?” “禀皇上,赏赐给宋氏的嫁衣,被人动了手脚。”何洪禧低声说道。 皇帝看着他身边放着的两只木匣子。 “什么手脚?”皇帝起身走到御案前头,“打开看看。” “还是……别看了。”何洪禧壮着胆子道,“别污了圣上的眼睛。” 皇帝皱眉不悦,“你这老家伙,越老越磨蹭,皮痒了是不是?” 何洪禧呼吸一滞,轻叹一声,“还请皇上恕罪……” 说完,他缓缓打开装着嫁衣的那只木匣子。 大红的嫁衣,精致的刺绣,精巧闪亮的精金装饰。 皇帝不由皱眉,“这嫁衣……” 他话没问完,何洪禧伸手在那嫁衣上搓了一下。 一个被虫蛀过的地方,立刻被他搓出了一个小洞。 皇帝不由瞪大眼睛。 上好的丝绸,虽说十分娇贵,但也不能轻轻一搓,就搓烂了啊? 这还叫人怎么穿? “另一只盒子里,装了什么?”皇帝眉头皱紧。 他已经猜到,答案就在另一个盒子里。 怕污了他的眼睛之物,也在那个盒子里。 “打开!” 从皇子,一路走上今日地位,他看过的污眼睛的东西还少吗? 不过是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久了,这些年见得少了而已。 皇帝并不觉得,什么东西,能叫他惊讶的。 但当何洪禧打开盒子,看见盒子里密密麻麻一盒子的小虫子乱爬。 “嘶……” 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害怕,是恶心! “快盖上!”皇帝沉声道。 太恶心了。 密密麻麻一盒子的虫子啊! 是谁想的这么阴损的招儿。 盒子虽然盖上了,但想象着刚才那满盒子乱爬的虫,他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他该听劝的,看这玩意儿,真是污了眼睛。 “谁做的?”皇帝皱眉,低沉的声音里,满是不悦。 何洪禧立即叩首道,“宋氏发现衣服有问题,立刻请老奴回去。” “老奴才回去不久,就见玉清公主带着一行贵女前来,执意要看御赐的嫁衣。” 皇帝眼睛微眯,“这么巧?” “宋氏不肯,甚至问她要添妆,让她做娘家人,才给她看。”何洪禧道。 皇帝挑了挑眉,“要添妆?给了吗?” “给了,宋氏把她捧高,她拉不下面子,送了有名的古琴,九霄环佩。”何洪禧道。 “哈哈哈。”皇帝不由笑了。 但目光落在那只装满虫子的盒子上,他又笑不出来了。 皇帝嘴角抽了抽,“赶紧叫人拿去烧了。” “是!”何洪禧道。 “等等,”皇帝皱了皱眉,“等查出是谁,再烧不迟,看好盒子,别叫里头的东西跑出来。” “是!” “宋氏就给她看这件嫁衣?”皇帝眉头拧成疙瘩,“事关北厉的颜面,事关朕的面子!就是一把九霄环佩也不行!” 皇帝声音气闷。 “回皇上,宋氏有个表弟,心灵手巧,他用衣服上的金饰遮掩了虫蛀的洞。” 何洪禧声音轻缓,“恰逢惠和长公主也在,她阻止了玉清公主上手摸这嫁衣,所以,并未露出破绽。” 皇帝这才舒了一口气,微微点头。 何洪禧见事情说得差不多,连忙道,“宋氏说,她表弟可以修补这件嫁衣,使其完好无损。” “宋氏身边还有个医术的女子,也可把衣服上的蠹鱼清理干净,不会遗留蔓延。” “宋氏怕辜负皇上的恩典,请皇上不必为嫁衣的事情忧心。” 皇帝不由挑眉,看着何洪禧,“你对宋氏,印象不错啊?” 何洪禧心中一紧,连忙叩首,“回皇上,此话是宋氏托奴才禀告,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皇帝眼底浮起一抹满意。 “嫁过人的女子,到底是成熟稳重又周到……也许,她还真是最适合老四的人。” “老四那个脾气,有个稳重些的,能约束着他的人才好。” 何洪禧心中一动……这哪里是说他对宋氏满意。 明明是皇帝对宋氏越发的满意了。 “那这嫁衣……”何洪禧小声问。 第222章 应该会是一位好父亲吧? “朕怎么能委屈了宋大将军的嫡女,老四求娶的媳妇?”皇帝轻哼一声,“严查此事,玉清公主不过是个外邦公主。” “她才来京多久?她的手能伸进宫里?” “是咱们内部,生了蛀虫!给朕把这条蛀虫挖出来!” “另外,命绣衣坊停下手里一切的活儿,照这件嫁衣重新赶制,一定要在大婚前做好!不可有半点纰漏!” “是!皇上!” “你亲自带人去查。”皇上沉着脸叮嘱。 何洪禧不敢耽搁。 他叫人带着两只箱子,当即便去了绣衣坊。 替皇上查这等事儿,他以前常做,熟门熟路。 不过是这些年,需要他出马的时候少了,但这业务,半点不敢生疏。 他私底下收的干儿子何英,位置不高,但消息灵通,行走各处,替他搜集有用的消息。 没出半天时间,何洪禧已经把这事儿摸清楚了。 “启禀皇上……绣衣坊一共拿了三人,一个掌事,两个绣娘。”何洪躬身道。 皇帝瞥了他一眼,“是谁?” 何洪禧舔了舔嘴唇,却没说话。 皇帝皱起眉头,“说,朕承受得住。” “是……三皇子。”何洪禧小声道。 殿中一片寂静。 皇帝眼底的愤怒,渐渐转为失望,“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嫉妒老四,已经让他连轻重、亲疏都不分了么?” 这话,何洪禧没法儿接,他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皇帝叹了口气,摆摆手,“宫人和虫子,嫁衣一起处置了。” “不用大张旗鼓,其他人不必知道,但老三一定会知道。这是朕给他的机会,希望他能明白朕的苦心。” “是,皇上真乃一片慈父心肠。”何洪禧低声说道。 慈父,皇帝口中咀嚼回味着这两个字。 不由对比起宋明礼和老三,一个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替他分忧。 另一个,哪怕让他丢脸,也要算计自家兄弟。 皇帝轻哼一声,当即提笔,钦赐了“封世子”的旨意。 原本,他是打算等老四大婚之后,直接把景佑添入族谱之中,再封为靖王府世子。 但现在,他不想等了。 景佑聪颖乖巧,宋明礼知礼识大体。 这样的孙儿、儿媳,他不给他们以体面,还给谁体面呢? 他恩宠宋明礼和景佑,就是想让其他儿子儿媳们知道,他们做好自己的本分,恭顺孝敬君父,他没有老糊涂,他会看得见! ……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靖王嫡子钟灵毓秀,敏而好学,颖悟绝伦。” “愿其能有高山景行之德,承天庇佑之福,今封楚景佑为靖王世子,钦赐!” 景佑跪在前头,宋明礼等人同他一起接旨,跪在后头。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叩首。 景佑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 来宣旨的太监,递上圣旨,连忙扶楚景佑起身。 虽然他仍叫景佑,却是被皇上祝愿其“高山景行,承天之佑”的景佑。 这是皇帝放在心坎儿上的小孙儿。 “恭喜世子,”太监又看了眼宋明礼,笑眯眯地提醒道,“既然封了世子,就不好再住在宋家,怕是得先搬去靖王府才好。” 宋明礼颔首,“谢公公提醒。” “婚期就在十月十五,也没几天了。”太监道,“恭喜宋大小姐,届时便能一家团聚。” 宋明礼笑着叫紫苏给了赏钱。 这次的太监倒是没有拒绝,拿了赏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娘亲,我一定要搬走吗?”景佑握着宋明礼的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本来儿子提前被封世子,是件高兴事儿。 但突如其来的分别,也叫人心头蒙上一层伤感。 宋明礼看着乖巧懂事,聪颖可爱的儿子,心里万般不舍。 她嘴唇蠕蠕,还没想好该如何宽慰儿子…… 告诉他,很快了,很快她就嫁进靖王府,母子又可以相聚了? 即便很快,那不也有好些日子的分离吗? 自打重生以来,他们母子从未有过长时间的分离。 这样安慰的话,她自己都觉得苍白。 宋明礼还没开口,景佑却先清了清嗓子。 “墨兰继续跟着娘亲,父王那边给我派了好几个暗卫,随时保护我的安全。” “我搬去靖王府之后,每日早晚,都可以跟着父王习武,强身健体。” “另外,我不在娘亲身边,难免担心娘亲,我再派两个暗卫跟着娘亲,让他们每日来向我汇报娘亲的情况。” “这样,即便我课业繁重,不能每日回来给娘亲请安,也能知晓娘亲的情况。” “盼娘亲不要拒绝,以便叫儿子心安。” 景佑仰头看着宋明礼,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明礼:…… 不是,你娘亲还正伤感呢,你这边儿不但已经调整好情绪了,还把后续的事情都安排上了? “呐,娘亲,这个玉佩你收好。” 景佑把当初楚宴辰给他的玉佩,塞进宋明礼手中。 “这是父王的贴身玉佩,娘亲拿此玉佩,便可号令王府家丁侍卫。” “当然,我们希望娘亲用不着这东西,但万一有紧急情况,娘亲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景佑单纯的小脸儿,明澈的眼睛,明明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儿。 但听听他的话,哪里像个孩子? 宋明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景佑却用小手,用力得握了握她的手。 “娘亲独自抚养我多年,忍辱负重,吃了许多苦。” “从今往后,我和父王,都会竭力保护娘亲,让娘亲过最幸福最开心的日子!” 他明明童声稚气,却又是那么真诚,那么认真。 宋明礼不由地眼眶发热,鼻尖酸酸的。 “娘亲不苦,有景佑,是娘亲这辈子最大、最大的幸运!” 宋明礼轻轻将儿子拥入怀中。 她瞧见月亮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又躲了起来。 宋明礼不由勾了勾嘴角,楚宴辰这是迫不及待地接儿子来了。 但见母子惜别,他这才躲了,叫母子俩多些话别的时间。 回到景佑住的院子,看着他指挥着小厮收拾东西。 宋明礼才惊觉,原来不是儿子依赖她,而是她更舍不得孩子。 景佑对接下来,搬去靖王府,还是挺充满期待的。 毕竟,他从小缺乏父亲的关爱…… 而靖王,看起来,应该会是一位好父亲? 第223章 父债子偿 宋明礼本来还想着,要不跟楚宴辰说说情。 让他晚两日再来接“靖王府世子”去他那边住? 但见儿子都没开这个口。 宋明礼觉得,小鹰长大了,就该叫他离巢。 更何况,他只是去他爹爹那边而已。 宋明礼不由暗笑自己,既盼着小鹰成长,又舍不得松手任他飞翔。 景佑跟着靖王离开的时候,宋明礼没去送。 不是她不想去,是她怕自己忍不住会落泪。 她自己都暗嘲自己矫情,宋家和靖王府都在京都,坐马车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何至于啊? 可她就是觉得眼眶酸酸的。 更叫她心酸的是,儿子完全体谅到了,“墨兰,你去陪着娘亲,别去送我了,我怕我会哭。” “我在靖王府等着娘亲!也会时常回来,给娘亲请安的。” 他哪里会哭,他明明是牵着靖王的手,蹦蹦跳跳离开的。 没了景佑的院子,好像一下子就空旷起来。 宋明礼突然觉得时间都多了起来。 她也开始着手绣自己的盖头,嫁衣有宫中御赐。 但盖头得自己绣,她的绣活儿原本并不好,但前世在顾家做了那么多年的“贤妻良母”,她如今的绣技也打磨得十分纯熟老练了。 “小姐,您什么时候绣得这么好了?”紫苏愕然瞪大眼睛。 她本来还想着,龙凤特别难绣的地方,她偷偷替小姐“代工”呢。 没想到,小姐的绣技,竟然在她之上! “做了个梦,梦里学会了。”宋明礼绣着漂亮的凤尾,头都没抬。 紫苏嘴角一抽,“什么梦,这么厉害?叫奴婢也做做呗?” 婚期在十月十五,没两个月了。 宫里的绣娘停下了一切的活儿,专注给宋明礼赶制新的嫁衣。 宋家也闭门谢客,专注准备二嫁姑娘。 皇帝在靖王大婚前,就封世子的举动,是众人没想到的。 许多人本想去宋家道贺……原以为宋家不行了。 没想到,宋家的女儿如此厉害,竟带着宋家复起了。 但宋家闭门谢客的举动,让众人想亲近都没机会。 身在驿馆的裴玉清,也终于打听清楚宋明礼和靖王,以及两人还没成婚,却有那么大个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三皇子竟是故意隐瞒我!”裴玉清恨恨地说。 侍女小声道,“既然靖王……咳,不行了。那他当初拒绝公主,实则是好事啊!” 裴玉清白了侍女一眼,什么好事,她可以拒绝别人,但别人拒绝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如今看来,我是不可能嫁靖王的。”裴玉清低声道。 侍女正连连点头,却听她又眯眼说道。 “但他们两个不据实相告,反倒羞辱我,他们也别想和和美美。” 侍女闻言微微一愣,“公主想做什么?” 裴玉清嗤笑一声,“没什么,靖王不是有儿子了么?我也挺喜欢孩子。” 侍女张了张嘴,心中纳闷。 她伺候公主许久,可从不知道公主喜欢孩子的呀? “那孩子也是宋明礼的孩子,而且已经封了世子了。” “可见他们的皇帝十分喜欢那孩子!是有意抬举那孩子,也是在抬举宋明礼。” 侍女看着玉清公主魔怔了似得,非要揪着靖王和宋明礼不放,不由劝道。 “宋明礼如今虽然还不是靖王妃,却是实打实的世子娘亲……公主何不避她锋芒?” 裴玉清冷笑一声。 从来都是别人避她锋芒,如今却要她避旁人? 凭什么? 她的九霄环佩白白给了宋明礼!那可是她钟爱的古琴! 她若不叫宋明礼难受,她就浑身不得劲儿。 “你懂什么?那小孩子那么小,皇帝儿孙又不少,皇帝为何偏爱那个小孩儿?” 裴玉清挑眉冷笑。 侍女皱眉,“奴婢不知……也许是因为皇帝偏爱靖王?” 裴玉清哼笑,“定是宋明礼想要母凭子贵,所以对那小孩儿要求严苛,望子成龙。” “小孩子贪玩,好逸恶劳是天性!宋明礼定对那孩子严苛至极!” “那小孩子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他懂什么。平日里被要求严苛惯了,如果有一个人,对他温柔慈爱,满足他所有的欲望,你猜……他会怎样?” 侍女不由微微一抖。 她不懂,公主究竟想干什么呀? “会……会玩疯?”侍女道。 裴玉清笑容得意,“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宋明礼不能满足他的,我都满足他。等他再回到宋明礼身边,还能像往常一样听话吗?” “等他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对他无限纵容溺爱,他还会觉得宋明礼是个好娘亲吗?” 侍女脑子里立刻划过“捧杀”两字。 她暗暗吸了口气。 潜意识当中,她觉得,公主不要跟靖王和宋明礼纠缠不清,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公主在他们两人手里吃了亏,若不扳回一城,恐怕永不甘心。 “公主殿下……” “住口,”裴玉清喝止丫鬟,“你没做过母亲,你会不懂的。” “看看我那些哥哥们就知道了,他们有几个不讨厌借着他们邀宠的母亲?” “你去盯着,看有什么机会可以把那小孩儿带出来玩儿。” 裴玉清笑容满面。 父债子偿——楚宴辰和宋明礼欺辱她,那她就从他们儿子身上找回来! 楚景佑已经被封世子,改姓楚,并搬去了靖王府。 但他的课业却并没有耽搁,他仍照旧去王家和崔家学堂读书。 两家竟然都默契的没有提,让他最终只定下一家来读书。 两边的先生和学生,也都喜欢他,默许了他两边“走读”。 景佑还不知道,因为被封靖王世子,他被人给惦记上了。 这日他照例从崔家学堂回来,马车刚离开崔家,就被人给挡了下来。 挡下马车的,是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乞丐。 好在马车速度不快,驾车的又是王府有经验的老车夫,当即就把马车勒停了。 那小孩儿倒是被吓得不轻。 景佑瞧见那孩子,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却是衣着破烂,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在消瘦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大。 “把车上的吃食都给他,”景佑吩咐车夫道,“另外再给他些铜板零钱,叫他买些饼子吃。” “世子真是人小心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过他碎银了,够他吃一个月的。” 玉清公主走到景佑的马车旁,笑盈盈说道。 第224章 被宰 景佑愕然看着玉清公主。 即便景佑年纪还小,但也已经懂得美丑。 瞧见玉清公主的容貌,他不由愣了愣,呆了片刻猜到,“这位小姐才是人美心善。” 玉清公主笑意更深,“我一见世子就很喜欢,我与你爹娘都是好友,只是先前没机会见你,今日遇见也是缘分。” “我还没给你准备见面礼,不如你自己挑,挑你喜欢的,我送给你。” 景佑歪着脑袋狐疑看她。 先生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她是奸,还是盗? “你是担心你爹娘责怪吗?”玉清公主笑道,“没关系的,我跟他们很熟,等会儿我亲自送你回府,保证不叫他们罚你,可好?” 景佑迟疑,“这样不好。” 裴玉清笑容更大,“没什么不好的,你娘亲平时对你很严厉?都不给玩儿的时间吗?” “没事,今日姨姨带你玩,回去,我跟你娘亲解释。” 裴玉清一脸温柔体贴的模样。 景佑深深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要玩什么,买什么,你都答应我吗?” 小孩子果然好哄,这不就动心了吗? 裴玉清连忙点头,“当然。” “京都有个专门卖各种机关暗器的玄机阁,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里面精巧的小兵器,但我娘从不给我买,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景佑眼底尽是骐骥,一张小脸儿仿佛都亮了起来。 裴玉清立刻答应。 她叫景佑下来,坐她的马车前往。 车夫不放心,景佑却对他摆摆手,“没关系,这位姨姨看起来人美心善,而且是我爹娘的朋友,她会照顾好我的。” “是,姨姨?” “当然!”裴玉清从没照顾过小孩子,她也不喜欢小孩子。 但眼前这个小孩儿,似乎也不需要如何照顾,只要顺着他。 把平日里他娘亲约束他的,都给他满足,实现了,也就成了。 裴玉清带着景佑来到玄机阁。 玄机阁有三层,果然如景佑所说,这里头有各种各样精妙的机关。 看似平平无奇的镯子簪子,竟然都有暗格,找不到机关按钮,根本打不开。 别说小孩子了,裴玉清瞧见就心生喜欢。 但一楼的东西,都没什么杀伤力,只是能藏个东西罢了。 即便如此,再听其售价,已经是贵得离谱。 裴玉清愕然看着景佑……这么大点儿个小孩儿,他不是故意把自己带到这地方,想狠狠宰自己一把的? 景佑打量她不似一开始那么热情的脸色,立刻紧张问道,“姨姨,是不是太贵了?没关系,若是太贵我就不要了!” “阿娘就从来都不肯给我买,想来也是觉得太贵,不适合小孩子玩。” 景佑失落地垂下脑袋。 裴玉清心中一动,“不贵,你若喜欢,姨姨都给你买!” “真的?”景佑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喜雀跃。 哄孩子嘛!花点钱太正常了。 “那我们去三楼!”景佑拉着她,要上三楼。 裴玉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楼的东西,已经贵的离谱了,那三楼……能便宜了吗? 不是……这哄孩子的代价,会不会有点大?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会儿她说不去…… 裴玉清打眼一扫,景佑的侍从,玄机阁的小二,都拿眼睛偷偷瞄她呢。 她贵为公主的面子,绝不能掉地上。 “不好意思,二位客官,咱们三楼不随意开放,只对贵客开放。”二楼楼梯口的小二,伸手拦住他们。 裴玉清正欲劝景佑,一楼二楼看看就成了。 哪知景佑小脸儿一板,“我姨姨不是贵客吗?看不起人是不是?” 裴玉清:…… 她当然是贵客,但不用“贵”在这儿。 “三楼的东西贵,一般人用不起,也没必要看。”小二呵呵一笑。 景佑轻哼一声,“我姨姨若想买,把你们玄机阁都买下来,眼睛也不眨一下!还不让开!” 裴玉清:…… 不是,她也没吹过这么大的牛? “新人入场,入场券一千两。”小二眼睛都不眨一下,“二位若都要进去,那便是两千两。” “这是三楼的门槛,若是没有要买的东西,劝您二位就在一楼二楼看看即可。” 裴玉清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是,北厉京都都这么卖东西了吗? 店大欺客啊?还没买东西呢,入场券都要一人一千两?这不是明摆着宰客吗? “景佑啊……”裴玉清低头看景佑。 景佑也仰着小脸儿眼巴巴的看着她,“一楼二楼我都看过了,只是三楼,我娘亲从来不带我去。” “一千两,还只是看看,对我娘亲来说,可能……太贵了。” “姨姨若是也觉得吃力,那咱们就不看了!” 裴玉清嘴角抽了抽,宋明礼这孩子,养得确实不错,还怪体贴懂事的嘞。 但她玉清公主不要面子的吗? 一两千只买进去看看,虽然贵,她又不是拿不起! “给。”玉清公主牙疼般对身后的侍女道。 “是!”侍女只买了两张入场券,她只能在外头候着。 景佑拉着裴玉清的手,蹦蹦跳跳进了玄机阁三楼。 这里的东西,果然精巧别致,有能自动发射的暗器,还有小巧精致的手弩。 “这个好!”景佑指着那精巧的手弩道,“好想要啊!” “小公子,这个一万两一只。”小二立刻上前,笑容满面地介绍道,“箭匣里一次能装十支箭,可五箭连发,厉害得很。” “别看这手弩小,力道可一点儿不小,有三石的力道,能射半里之远。” “这么厉害!”景佑一把握住玉清公主的手,“姨姨!” 裴玉清:“小孩子玩这东西……” “小孩子玩这东西太危险了,你年纪还小,这不是你能玩儿的……” 裴玉清的话还没说完,景佑就抢着把她要说的话给说了。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我娘不愿意给我买的时候,都会这么说。”景佑露出一个轻嘲的笑容,“我明白的,姨姨不用为难。” 彰显她比宋明礼强,比宋明礼对她好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裴玉清立刻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头。 “不是哦,姨姨想说的是,你年纪小,用这个东西正好防身。” “你看,小小的,正好带在身上,不碍事。不过,你可要小心,别伤了自己。” 景佑立刻眼底一亮,“真的?姨姨愿意买给我?” 第225章 冤种 裴玉清解下身上玉佩,递给小二。 她可没带那么多钱在身上,先前也没想过,哄孩子这么费钱。 “我乃西离国玉清公主,你去驿馆,找冯浩拿钱。” 小二接过玉佩,满脸笑容,“好嘞!” 裴玉清正欲拉着景佑离开,没想到,她跟小二说话的功夫,景佑又看上了别的东西。 有机关,能出两种酒的酒壶。 能伸缩,还能飙出血的匕首和剑。 能柔韧如腰带,再一抖又坚硬如铁的长剑。 …… 玄机阁三楼的宝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但带着小孩子来,就比较麻烦……因为他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为了哄孩子,花个万儿八千的,裴玉清已经觉得是极限了。 但她没想到,这小孩儿胃口那么大! 低于八千两的东西,他根本连看都不看。 他挑的东西无比稀罕精致,当然,最重要的是贵! 裴玉清觉得,她再不把这小孩儿从玄机阁拉走,恐怕十万两都下不来! 她虽是公主,但她可支配的银钱,也没有十万两之多啊! 北厉果然是富庶了!京都都敢这么开价卖东西了! 裴玉清冷冷看向那小二……她怀疑,小二看她是西离国公主,故意报高价宰她! 哪知打眼一看,小二立刻就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客官别误会,咱们三楼的东西,就这个价,谁来都是这个价。” “因为这些东西要卖,都要在朝廷备案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老匠人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慢工出细活。” “这东西不多,很多东西,也是举国就这一样,卖了就没了。所以这三楼,才不允许一般人上来。” “就是为了把精品,留给识货的、有实力的人。” 裴玉清嘴角一抽。 这北厉人说话,就是讨厌,把她捧得这么高,她还嘴都没余地。 “好了,景佑。好东西要慢慢收藏。”裴玉清拉住景佑往外走,“买太多,你爹娘那儿也不好交差。” 景佑咧嘴一笑,“没关系的,这个我是要送给王小郎君的,这个送给崔小郎君,还有这个,送给杨谦。” 裴玉清脚步一顿。 什么? 用她花钱买的东西,借花献佛? 他拿了这些东西,不是要自己收着,竟然是要送人? “姨姨是送给我的?送给我之后,我想怎么用,都可以自己做主的?”景佑仰着脸,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她。 裴玉清胸口一闷,她觉得有点上不来气。 小孩子真是讨厌! 她当初为什么会以为,她能把宋明礼的孩子哄过来?把宋明礼比下去? 裴玉清咽下一口老血,扯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当然,你可以做主!” “多谢姨姨!你对景佑真好!回去我一定告诉爹爹,姨姨是个大好人!姨姨对景佑非常好!”景佑欢呼雀跃。 裴玉清闭目,长舒了一口气。 这还差不多,也算钱没白花。 她看着掌柜的写出的清单,一眨眼,景佑竟花了五万两。 裴玉清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夭寿了! 原本,裴玉清以为带着小孩儿吃点好的,买几根糖葫芦,买几个糖人儿,也就哄得差不多了。 拢共下来,超不过百两。 谁想到,这孩子简直是个花钱阎王!他径直来了这玄机阁! 这会儿,裴玉清已经没心思带他去吃东西了,她身心俱疲,只想赶紧送他回靖王府。 然后,借着送他去见靖王。 让这小孩儿在靖王面前,说她的好,踩宋明礼。 让小孩儿告状,说宋明礼如何拘着他,如何对他不好……才算今日功德圆满。 “你娘平日里对你好吗?” 马车上,裴玉清循循善诱,引导他等会儿该如何在靖王面前说话。 景佑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她,“阿娘待我十分严厉,没有姨姨这么好说话。” 那是当然。 裴玉清露出笑容,“小小年纪对你这么严苛,恐怕是想借你邀宠。” “你这么可爱的孩子,竟成了你娘邀宠的工具,真是可怜呐。” 景佑歪了歪脑袋,“姨姨说得对,待会儿我就告诉父王。” 裴玉清笑容更大,怜爱地抬手摸他脑袋。 不过景佑动作迅速的躲开了。 他皱眉看着裴玉清,“姨姨这么漂亮,但男女有别。” 裴玉清:…… 你拉着我的手,让我给你买玄机阁的东西时,怎么不说男女有别? 你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叫男女有别? 裴玉清一阵无语,但这些不重要。 等到了靖王府……呵呵。 马车停了下来,靖王府说到就到了。 景佑不等人接,甚至没等车夫摆好马凳,他就从马车上飞身而下。 刚下车,他就叫来王府的小厮。 “来,这是我送给王十二郎,崔十五,和杨谦的礼物,你们帮我送过去。” 景佑吩咐完,回头对裴玉清摆手。 “谢谢姨姨,景佑今天玩儿的很开心,姨姨再见。” 裴玉清嘴角一抽。 这就想告别?那她钱岂不白花了? 裴玉清扯着僵硬的笑容,跟着下车来到靖王府门口。 “走,我送你进去,免得你父王责怪你。”裴玉清道。 景佑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父王为什么会责怪我?” 裴玉清皱了皱眉,“你下学了不回府,跑出去玩儿,还买了那么贵的东西,你父王不知怎么回事,自然要怪你。” “放心,姨姨替你解释清楚。” 景佑摇头,“不用,景佑自己有嘴,会解释清楚的。” “礼物,是姨姨自己要送我的,父王不会怪我的!” “我父皇快要成亲了,家里现在还没有女主人,姨姨这么登门,不妥。对姨姨和我父王的名声不好,所以,您请留步。” 裴玉清眼角眉梢都在抽搐。 什么东西? 她在这小孩儿身上花了五万两银子,这小孩儿却连靖王府的门都不叫她进? “姨姨送了你那么贵的礼物,你连府门都不让我进,这可就太失礼了!”裴玉清冷声道,“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景佑歪着脑袋,一脸单纯无辜,“礼物不是姨姨你非要送的见面礼吗?送礼物之前,你可没谈条件呀?” 裴玉清嘴角一抽,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这个六七岁的小孩给摆了一道。 但又觉得,一个小屁孩而已……定是她多想了。 “不是谈条件,姨姨送你回去,替你解释呀!” 景佑清亮的眼眸看着她,突然问道,“你是想借着接近我,好接近我父王?” 第226章 剽窃正主 裴玉清压根儿没想到,这小孩儿原来什么都明白! 他不但明白,他竟然还当面点破了。 裴玉清索性不装了,“你既然知道,礼物也收了,拿人手短的道理明白?” 景佑摇了摇头,“拿人手短,那是我主动伸手拿。” “姨姨是主动送到我手里,不是我要拿的。另外,我不想要小娘,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心思了,请回。” “你……”裴玉清气恼,什么小娘?! 她堂堂玉清公主,像是要给人做小娘的吗? “既然如此,那你拿了我的,要让你父王来还。”裴玉清一把推开他,阔步就要闯进靖王府。 景佑身边有暗卫。 靖王府门口有门房。 景佑自己也有功夫在身,他的轻功更是宋家两个舅舅都赞不绝口的。 他若想躲开裴玉清的手,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偏偏不躲,还往前挡了一下,“你休想进王府!休想靠近我爹!” 裴玉清往前闯,景佑这么一挡,竟被她一下子推倒在地。 楚宴辰阔步而来,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裴玉清一把推倒了! 自己的儿子,在家门口被人欺负了! 楚宴辰简直出离愤怒。 他二话不说,反手弹出一枚珠子,正打在裴玉清的肩头。 “啊……” 裴玉清吃痛,捂着肩膀惊叫一声。 靖王的珠子上带着内力,她只觉肩头疼得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楚宴辰浓眉倒竖,目光犀利看向裴玉清。 “本王上次跟玉清公主说过的话,你好像全忘了?” 楚宴辰上前,将儿子抱起来。 “爹爹别生气,姨姨给我买了礼物,但她好像又后悔了,让爹爹赔给她呢。”景佑小脸儿委屈地看着楚宴辰。 “嗯?”楚宴辰眸色冷厉,“你何故稀罕她的东西?什么礼物,父王给你赔。” 景佑抱着楚宴辰的脖子,乖巧解释。 “是她说,她是爹爹和娘亲的朋友,从西离国远道而来,送我的见面礼,让我挑自己喜欢的。” “我挑了玄机阁三楼的精巧玩意儿,送给了崔小郎君,王小郎君,和杨谦。” 楚宴辰闻言眼皮子一跳。 那玄机阁是他的产业,儿子故意领裴玉清去玄机阁……这是故意摆了她一道啊。 可怜裴玉清还被蒙在鼓里呢。 “既然如此,那就命人去把礼物追回来,还给玉清公主就是。”楚宴辰一本正经道。 裴玉清愕然看着楚宴辰。 这是打算让她在整个京都贵圈儿里丢人呢? 她主动送见面礼,送完了又后悔,还把礼物要回来? 这东西一要,她日后也别想在京都贵妇中间走动了。 那王家、崔家在京都的影响力,那明华公主对自己的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她一下子,就把脸面全丢完了,人也全得罪完了。 “区区五万两,”裴玉清咬牙切齿,“不足挂齿,哪里还用要回来?” “本宫是看景佑可爱,才送给他的。没想到,送礼倒还送出误会来了。” 裴玉清眼瞧着,在景佑这儿讨不到便宜。 她反倒被个小孩儿给戏弄了! 再纠缠下去,她损失的就不仅仅是银两了。 裴玉清冷哼一声,深深看了景佑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驿馆,拿出五万两银子的冯浩,正在庭院里等着她。 “我头疼,有什么话,等我睡醒再说。”裴玉清寒着脸,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她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等侍女进了屋,关门伺候时,她抬手几个耳光甩过去。 “你怎么不劝着我点儿?” “我没养过孩子,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这么奸诈,你就不会拦着我吗?” 侍女捂着脸,眼底含泪,心中委屈。 她没劝吗? 她明明劝了,可公主听进去了吗? 侍女知道,公主这是有气没地儿撒,再多的解释也没用,只能忍着,让公主把气撒出来。 侍女垂首而立,一副恭敬认错的模样。 裴玉清发了一通火,踢了鞋子在床上躺着。 她望着帐顶,心中怒气和委屈一起翻涌。 “他们俩欠我的,宋明礼都要替他们还回来!” “我不会白受羞辱,白做冤大头的!” 侍女目光闪了闪,想说什么,却终究是闭上了嘴。 她的脸颊还火辣辣得疼着,还是不自讨没趣了。 宋明礼这几天都在忙。 景佑宰了裴玉清的事儿,她一点儿不知道。 无论是景佑,还是楚宴辰,都没告诉她。 惠和长公主买下的宝庆楼,如今已经重新装潢完成,改名玉福楼,这几日就要开业。 她正忙着玉福楼的事儿。 惠和长公主给她分有纯利,她也算是这玉福楼的东家之一。 装潢,设计,经营等方面,惠和长公主和齐栩都没让她操心。 如今开业,让她去捧场,她还能不去么。 宋明礼提前好些日子,把前世她记得,京都流行过的首饰大致款式,给勾勒出来。 她没学过首饰的设计,也没有齐栩的天赋,所以她只能画个大概。 只要能给齐栩提供一点点灵感,这礼物就算没有白准备。 开业这日,宋明礼专门早到了许多。 将她准备了好些日子的画稿,送给齐栩。 “我画的粗陋,你别嫌弃,若能提供些灵感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你只当我画着玩儿。”宋明礼有些不好意思。 齐栩的设计,是真材实料。 而她这些画稿,不过是剽窃前世的记忆。 齐栩翻了翻那画稿,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宋明礼被他看得更加不好意思,“是不是太粗陋?或是款式不好看?若是你不喜欢,只当我没画过。” 宋明礼不好意思地伸手,要将画收回。 齐栩却连忙躲了一下,“你等等。” 他自己房间,拿出他的一叠画稿出来。 他眼底闪烁着莫名的星辉,将那些画稿递给宋明礼。 宋明礼接过画稿,翻看了两张,就直觉头皮发麻。 一沓子画稿翻看完,她整个人都麻了。 好嘛,剽窃,剽到正主身上了。 嗐!明明早就知道齐栩有天赋,真材实料,她干嘛又自作聪明,剽窃前世记忆呢? “呵呵,那个……”宋明礼尴尬地脚趾抠地。 这礼物送的…… 齐栩却眼底生光,整个人都愈发明媚。 “表姐……懂我。”他惜字如金,但能看出来,他特别高兴。 宋明礼:……嗯? 不敢不敢,艺术家的世界,她望尘莫及。 “我很喜欢。”齐栩扬了扬她的画稿。 他话不多,却格外真诚。 宋明礼心中惭愧,“喜欢就好,真没想到……” 齐栩脸上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 他把宋明礼的画稿和他的自己的放在一起,珍而重之的收好。 第227章 被跟踪 “惠和长公主来了,前头也忙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去看看?”齐良从前头走来,对齐栩道。 齐栩点点头,收好了画稿,他才往前头去。 “多谢大小姐。”齐良对宋明礼躬身拱手。 不知何时,他似乎已经把自己定位成了“宋明礼的大管事”,对宋明礼的称呼,也成了“大小姐”。 看着这个前世在三皇子麾下,在商界挥斥方遒的大亨。 如今,在自己面前,如此的恭敬儒雅。 宋明礼每次都有恍惚之感。 “是我该谢谢你们,你别老这么客气。”宋明礼真诚道。 齐良笑笑,也不多解释,他的态度,简直比宋明礼还真诚。 感谢的话,说的再多再好听,都是虚的。 大小姐如此信任他,如此照顾弟弟,他定会把大小姐的事儿,都当做自己的事儿。 他会把大小姐交给他的产业,都做大做强。 宋明礼从后院来到前头的时候,发现玉福楼已经人满为患。 不知大家是来给惠和长公主捧场,还是齐良的前期宣传太到位,大家是冲齐栩的设计而来。 人这么多,也就用不上亲友团捧场了。 宋明礼去给惠和长公主请了安之后,便从后门离开了。 “这几天忙着玉福楼的事儿,倒是没好好陪过景佑了,”宋明礼坐上马车,对墨兰道,“我们去崔家外头,等着景佑午休,带他去外食。” 王崔两家的学堂,都有晌午饭,也有午休小憩的时间和厢房。 但若是学生家里人来接,晌午不在学堂用饭,也是可以的。 墨兰跟了景佑许久,对这家学堂的情况十分了解。 马车刚走了不久,外头就有人纵马上前,敲了敲车厢壁。 墨兰眉头一蹙,掀开车窗帘子朝外看。 宋明礼也向外瞟了一眼。 策马并行在马车外头那人,她看着眼生,似乎没见过。 但墨兰对那人似乎并不陌生,墨兰冲他点了下头,那人打了几个手势,就策马离开了。 墨兰放下车窗帘子,脸色凝重地看着宋明礼。 “小姐,咱们被人跟踪了。” 宋明礼怔了怔,“谁的人?” “有西离国的人,还有京都市井之徒。”墨兰沉声道,“咱们还去崔家吗?或者直接回府?” 宋明礼一时没说话。 西离国的人,以及市井之徒。 裴玉清还没死心呢? 她这次,又想作什么妖? “我们有多少人?”宋明礼问道。 “啊?”墨兰闻言,微微一愣,脸色尴尬,支支吾吾。 宋明礼哼笑一声,“你当我傻?是不是大哥悄悄派了人,跟着咱们呢?” “我又没说不让跟,瞒着我做什么?” 宋明礼已经点破,墨兰应该不用尴尬了才对。 但宋明礼发现,墨兰讪讪一笑,竟然在抠手指。 这丫头这副样子……看来她没全猜对。 “不是大哥派的人?”宋明礼皱眉问道。 墨兰讪讪一笑,“是,是大少爷派的人。” 宋明礼斜睨她,“紫苏没告诉你,你不太会撒谎?” “嗯?”墨兰停下抠手指的动作,“唉,不光是大少爷的人,还有,还有靖王和世子分别派的人。” 宋明礼闻言,嘴角不由一抽。 这里可是京都,天子脚下,北厉治安最严,最太平的地方。 她需要这么多人,派人保护吗? “怎么,靖王和景佑,还派了两拨儿人?”宋明礼牙疼般吸了口气问道。 “靖王派了两个暗卫,暗中保护。”墨兰的表情也像是牙疼,“世子觉得,俩人不够,他去靖王府之后,又派了两个暗卫过来。” 宋明礼:…… 当初,她向儿子承诺,这辈子,她要保护好儿子。 到头来,竟是儿子派人保护她? 这娘亲做的,真是叫人汗颜呐。 “行,再加上大哥的人,再加上你,”宋明礼算了算,“跟踪之人,应该不是咱们的对手?” 墨兰这次没含糊,她重重点头,“奴婢不敢托大,但那几位,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 “靖王爷派来的暗卫,那是从战场上身经百战,血雨腥风洗礼过的人,您只管放心。” 宋明礼点点头,“这么好的条件,一味躲着她,倒是浪费了。” “反倒叫她觉得我软弱好欺,一而再地招惹我。” 墨兰眸子一凝,“小姐想做什么?把他们的人抓了?” 宋明礼摇了摇头,“人家只是悄悄跟着咱们,什么都没干呢,你抓人算怎么回事儿?” “更何况,她可是西离国前来出使的公主,随随便便抓她,闹不好,会引发大矛盾。” “那小姐是想……”墨兰盯着宋明礼。 她在宋明礼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这表情有点儿像……对了!有点儿像准备使坏的景佑。 啊呸!说反了,应该是景佑像宋明礼才对! “告诉车夫,咱们去相国寺烧香。” 宋明礼认真说道,“二哥快回来了,我们去为二哥祈福。” 墨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去相国寺的路上,要经过好长一段僻静无人,两边都是山林的路。 “另外,你给暗卫们信号,叫他们别着急动手。”宋明礼眸子深深,嘴角带着清冷笑意,“等对方暴露真正目的,时机成熟,再动手。” 墨兰闻言,立时有些兴奋。 “是!小姐放心!” 车夫调转马头,马车朝京郊的方向,狂奔而去。 …… “冯大人,不好了,公主她……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玉清公主的侍女,着急忙慌地找到冯浩。 冯浩闻言,脸色一紧,豁然起身,“她去哪儿了?” 侍女脸色发白,支支吾吾。 冯浩怒拍桌案,“公主出了事,你负得起责吗?” 侍女不敢再隐瞒,连忙一五一十地说了,“……公主不叫奴婢跟着。只是这么久了她都没回来,奴婢心里不安。” “蠢货!”冯浩气得大骂,“这是京都!是北厉的地盘!人家一直没动她,她以为是人家不敢吗?” 冯浩气得脸色铁青,却不能不管。 他连忙派出自己的人去找。 但他这点儿人手,在京都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冯浩不敢再耽搁,耽搁越久,出事的可能越大。 他思前想后,还是求到了三皇子府上。 “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三皇子眉头轻蹙,目光幽幽盯着冯浩。 “你若不肯实话实说,吾怕是帮不了你们。” 第228章 多好的机会 冯浩深吸一口气,拱手把身子躬得更低。 “玉清公主,怕是去找宋家小姐的麻烦了。” 冯浩说完,自己都觉得寒颤。 在别人家的地盘,找别人的麻烦……玉清公主真是被宠坏了。 若不是他听闻了三皇子跟宋明礼有几番过节,他说什么也不能求到三皇子面前。 三皇子扶额轻叹,“她已经找了宋明礼几次麻烦了,不是吾不肯帮她,但哪次……” 三皇子心里生气。 他想起上次在马场,他被老四抽的那一顿。 现在想起来还疼! 不仅是疼,那么多人面前,他的脸面呢! 他现在都不敢去打听,那些人背后都怎么议论他! 嫁衣的事儿,还以为裴玉清能翻出点浪花儿来。 结果呢? 她搭了个古琴给宋明礼,愣是一点儿浪花都没有,反倒叫父皇直接封了景佑为世子。 还提字“高山景行,承天之佑”。 这是拳拳爱孙之情啊! 反倒是他,最近都不得父皇召见。 他几次求见,都被父皇面前的太监给挡了回来。 “宋明礼风头正盛,就连吾都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三皇子恼怒道,“你们可好,明明几次栽在她手里,一点儿记性不长!还去找她的麻烦!” 冯浩原本是友好出使,且带了礼物,有礼有面儿。 别说没封王的三皇子了,就连北厉的太子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 可现在呢? 为了玉清公主,他在三皇子面前,被当孙子一样训斥。 他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听着,还得连连点头。 “是,三皇子说的都对,”冯浩急得火烧眉毛,“能不能先找到玉清公主,回来您再训斥?” “届时,您怎么训都成!最好是把玉清公主也叫过来,一起训斥!” “去晚了,我只怕我们公主真的出了什么事……跟两邦都不好交代呀!” 三皇子瞥他一眼。 虽心中不悦,却也知道他说的有理。 “你求到我这儿是对的,换了别人,定不肯帮你们!” “是,是,多谢三皇子。”冯浩既然来了,就是已经做好准备欠下这个人情了。 三皇子立刻派出他的人,以及他在京都的各路眼线,四处寻找玉清公主的下落。 但凡有一点消息,立刻上报。 三皇子毕竟在京都经营多年。 调动各处势力,留心去查,还是很快就有了线索。 “跟着宋家的车驾往相国寺去了,之后就没有再在京都露面。” 有消息很快送到三皇子面前。 “坏了!快走!”三皇子略微一琢磨,立刻带着冯浩一起,往相国寺方向追去。 没等他们赶到地方,他的眼线已经接应上他们。 “禀爷,人找到了!在……您亲自来看看。”三皇子的眼线,把他们领去树林深处。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男人,都已经被绑了还塞了嘴。 玉清公主头发衣服凌厉,手上握着匕首,匕首上,衣服上,全是殷红的血。 “公主!”冯浩见状,当即眼睛赤红。 他翻身下马,一个箭步来到玉清公主面前。 她的衣服被人扯坏了,衣领那里,露着大片雪白的肌肤。 殷红的血点,溅在她的皮肤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猩红刺目。 冯浩呼吸一紧,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玉清公主身上。 玉清公主吓了一跳,“啊——” 她惊叫一声,手中的匕首,向冯浩刺来。 冯浩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是我,公主!” “别害怕……臣来晚了……” 一旁的三皇子眯眼打量一圈。 他盯着玉清公主,眼底浮起些惋惜。 好好的一个冰清玉洁,人间绝色的公主,竟然便宜了这群垃圾。 啧啧,可惜了。 那宋明礼也是真够狠的! 都是女人,她怎么能对另一个女人,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事儿? 以前也没看出来,她是这么狠的人呐。 “你们放心,宋明礼竟然做出这种事,吾虽同为北厉人,却也为她汗颜,不齿!” “吾绝不会姑息她!来人,把这些人拿下,送入刑部!” “吾亲自向皇上禀明此事!” 三皇子一声令下,他又转而安慰道,“这事儿,父皇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定不会轻饶宋明礼!” 三皇子强压下嘴角那一丝丝笑意。 虽然玉清公主被染指了,怪可惜的。 但若因为她,能处置了宋明礼,再牵连上宋家人和楚宴辰……那这事儿就太值了。 三皇子的人,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些市井之徒拽起来,正欲押走。 玉清公主终于回过神来。 她攥紧了冯浩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急切道,“不!不要交官!” “什么?”三皇子一愣。 冯浩也皱眉看着她,“公主别担心,北厉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叫人宣扬此事的。” “是啊,公主大可放心,事情既然发生在北厉,我们北厉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三皇子信誓旦旦。 玉清公主却面色惨白地摇头,“不要!不要交官!不可以交官!” 见三皇子皱着眉头,不甚赞同。 玉清公主连忙转过身,抓住冯浩的袖子,“你跟他说,不要交官!不要禀报皇帝,不要再追究此事了!” “处置了这些人!处置了他们即可!冯浩,你听我的!” 惶恐急切的眼泪,啪嗒啪嗒从玉清公主美艳的脸庞上滑落。 冯浩眉头皱得紧紧的。 玉清公主这般反应,他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 但他还抱着一丝侥幸,“除非,公主告诉臣,为什么?” “冯浩!”玉清公主急得大喊,见冯浩不为所动,她只得放软声调,“我没事,他们还没得手……我杀了一个人,他们被镇住了,没有得手。” 玉清公主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算我求你了,冯浩!我求求你了!” 冯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他转过身,对三皇子拱手躬身。 三皇子皱着眉头,心里十分不悦——好不容易拿住宋明礼这么大一个把柄! 她竟然让人在京郊玷污西离国的公主! 这是挑起两国战争的大罪!楚宴辰也护不住她! 只要这里头有丁点儿楚宴辰的手笔,他能把楚宴辰也拉下水! 多好的机会! 玉清公主和使臣冯浩,竟然让他放过? 凭什么?他堂堂三皇子,在陪着他们玩儿过家家吗? “不行!” “动手!” 三皇子刚一摇头。 冯浩就一声令下。 第229章 执迷不悟 噗—— 几个西离国的人手起刀落。 七八个可以做人证的市井之徒,当即被抹了脖子,热血喷溅。 “你!”三皇子脸上都被溅上了几滴血。 他抬手抹了把脸颊,手上热乎乎的血,气得他浑身发抖,“你们这是做什么?多好的机会!你、你们!” “三皇子,事关我公主名声,还望您……守口如瓶。”冯浩拱手说道。 人证都被他杀了! 他不守口如瓶还能怎么办? 不过是徒惹自己一身腥,让宋砚舟和楚宴辰记恨上他罢了! “不足为谋!”三皇子气得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冯浩冷着脸,目送他离开。 “把马车赶到林子近旁。”冯浩吩咐道。 他回到裴玉清身边,低声道,“公主,回去。” 裴玉清红着眼睛,抬眼看他。 冯浩立刻转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是我安排的人……若是把他们交去刑部,会查到我头上。”裴玉清小声跟他解释。 冯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 他已经猜到了,不然也不会叫人当着三皇子的面,就把这些人杀了。 “我没想到,她那么狡猾奸恶!”裴玉清委屈哽咽,“她先把这些人放倒,又把我绑了送到这儿,让我雇来的这些人,误以为我就是目标……” “我不知道她身边那么多高手……是我大意了。” 冯浩一阵阵头疼和心累。 “公主,这里是北厉,不是西离国。咱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您懂吗?” 裴玉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滚落。 冯浩看着她那张绝美,却又凄惶狼狈的小脸儿。 他终是没说什么重话,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 裴玉清的侍女在驿馆等着她。 见冯浩从马车上下来,侍女立刻迎了上去。 “准备温水,给公主沐浴。”冯浩交代一声,回了房间。 他隐约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抬头一看,一只能送信的小鹰,飞进了玉清公主住的那院子。 冯浩的脸色,立刻阴沉下去。 那小鹰一来,玉清公主恐怕又要坐不住了。 冯浩攥了攥拳头,他手里捏着一只尖利的梅花镖。 他真想一镖打死那小鹰。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沉着脸,背着手,进了屋子。 等了不多时,裴玉清就叫侍女来请他。 冯浩沉着脸,来到裴玉清的房间。 小鹰已经离开了,桌案上放着零星的碎肉和水,那是喂食小鹰的。 “你帮我接近靖王。”裴玉清单刀直入。 冯浩皱眉看她,“今日受得教训还不够?” “最好能让我和他有肌肤之亲,被人看见,让他无从抵赖。”裴玉清目光执着,盯着他。 冯浩皱眉,眸色明明暗暗,“玉清公主,你真的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七哥需要我帮他。”裴玉清语气坚决。 “他想过你的处境吗?”冯浩背在身后的手,捏紧成拳头。 裴玉清微微一笑,“等七哥成功,我就是最尊贵的长公主,是西离国的功臣,无人能越过我。” 她提及七皇子时,眼底的光芒,已然超越了兄妹之谊。 冯浩胸口发闷,简直无法顺畅呼吸。 她这般美好,这般单纯,她那些小心思,在他看来根本不足挂齿。 她对七皇子的情谊……定是七皇子刻意引导。 “敢算计靖王,若是惹恼了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冯浩口中发苦的劝道。 “冯大人,你帮帮我,除了你,这里没有人会全心全意帮我。”裴玉清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冯浩。 冯浩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似乎带着小钩子,他怕自己一眼便会沉沦下去,不顾一切地,去满足她所有要求。 “别再折腾自己了……”他轻轻地说。 “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裴玉清伸手,轻轻攥住他的衣袖,“你若不肯帮我,我就只能自己筹谋。” “我的力量有限,再惹出今天这样的事也是难免。” “你真的就眼睁睁看着,不管我吗?” 冯浩闭目,缓缓吐出胸口沉闷的浊气。 “好好等着北厉国君赐婚,结两邦之好,”冯浩沉声道,“我会尽可能多留一段时间,尽可能地护着你。” “你是西离国公主,只要你不再折腾自己……在这里,没有人会为难你。” “凭借公主的身份和容貌,一定能过得很好。” 她为什么就是执迷不悟呢? 明明一手好牌,非要为七皇子,打得稀烂。 裴玉清盯着他,看了片刻,猛地松开攥在他衣袖上的手。 “知道了,你出去。”她声音清冷疏离。 冯浩心头一下子空了一大块,冷冷的风,呼呼地往里灌。 “以后不要再到我的房间来,不要再跟我说话。”裴玉清冷冷道,“有什么事,就叫侍女传话。” 她当真是无情。 若她也能对七皇子如此,何至于被人扫了面子,何至于经历今日之事。 冯浩薄唇抿成一条线,僵着脊背,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忽听背后传来女子小声啜泣之声。 冯浩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裴玉清趴在桌案上,哭声压抑,肩膀轻颤。 冯浩真想一狠心,一咬牙,就这么抬脚走了。 然后叫人盯着她,看着她,把她锁在屋子里,看紧了她,直等到北厉皇帝赐婚,然后安安生生把她嫁了。 但她……不是个物件儿,她是个人啊。 冯浩闭目,仰天叹息。 可能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冯浩回到她身边,一只温热的大手,小心翼翼地颤抖地落在她肩头。 他整个人仿佛被电击了一般,浑身酥麻。 “别哭了……我帮你。”冯浩说了这辈子,令他最后悔的话。 “过两日,北厉太子在行宫设宴,招待几位皇子。我可以帮你混进去,接近靖王。” 冯浩说完,裴玉清果然不哭了。 她坐直身子,仰脸看他。 她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但她眼底星辉熠熠,仿佛已经看到了意中人骑着白马,前来接她的场面。 “不仅仅是要接近他,我要他……必须娶我,无可辩驳。”裴玉清咬牙说道。 冯浩点点头,“我来安排……但这样,与你名声有碍。” “无妨,”裴玉清笑着道,“我只要结果。” 第230章 拿父王来试药? “我会安排人,在宴席上弄湿他的衣裳,他必要到厢房里更衣。” 冯浩皱着眉头,与裴玉清仔细筹划,“公主提前躲进厢房里,到时候……找人撞破,他便无可辩驳。” 裴玉清连连点头,“好!” 冯浩看着她明媚的脸,仍是忍不住道,“但他毕竟是靖王,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错。” “甚至他一怒之下,不认账,杀了公主都有可能……公主,三思啊!” 裴玉清笑道,“他不会的。我听说,他之所以不介意宋明礼嫁过人,都一定要娶宋明礼,就是因为,他曾经与宋明礼有了肌肤之亲,还有了一个孩子。” “这说明,他是个愿意为自己行为负责的男人。” “他跟宋明礼那次……也是被人算计。他不就没有迁怒宋明礼吗?” 冯浩心说……那不一样啊。 宋明礼可没有算计他。 冯浩压低了声音道,“京都有传言,说他……咳,不行了,所以这招,风险极大。” 裴玉清眯了眯眼睛,“我觉得他是装的,这次,我们正好试一试,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我猜,不光是我们,就连北厉这边,也有不少人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所以这件事,风险大,机会也大。值得冒险。” 冯浩却并不认同裴玉清的想法。 男人若是好好的,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这可是攸关男人尊严的大事,比性命还重要! 换做是他,他宁可死,都不会让人造谣自己不行……咳。 “公主想清楚了?”冯浩最后道,“若是失败……” 下场会极惨。 “住口!”裴玉清打断他,“我只会成功,丧气话不许再说了,你帮我安排。” “多谢冯大人,你若不尽心……我可是会告诉父皇的哦。” 临了,她竟然还威胁他。 冯浩无可奈何地笑笑。 他转身离开,前去准备。 太子在行宫里宴请几个弟弟,冯浩便设法让裴玉清以舞姬的身份,混了进去。 日子临近,他的眼皮一直跳得厉害。 现在退,还来得及。 但玉清公主就像着了魔似得,根本听不进他任何话。 为免他劝,她甚至躲开了所有两人可以单独相处的时候。 直至宴请当日,箭已经在弦上。 行宫里,太子的笑声爽朗,他招呼着几个弟弟喝酒、欣赏歌舞。 众人正看歌舞之时,奉着海棠花碗装着甜汤的宫女,却突然不小心,打翻了碗。 一碗甜汤不偏不倚,都洒在楚宴辰的长袍之上。 “放肆!”一旁坐着的三皇子,厉喝一声。 场面霎时一静。 就连正跳舞的舞姬,正奏乐的乐师们,都吓了一跳,全都停了下来。 太子抬眼看见楚宴辰湿了大半截的长袍,立时面色阴沉。 “哪里侍奉的宫人?这么不懂规矩!”太子瞟了眼楚宴辰的脸色,沉声道,“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太子殿下饶命!靖王爷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宫女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啪嗒啪嗒滚落。 她偷偷瞟了眼楚宴辰威严的脸色,连连向他磕头。 楚宴辰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黏糊糊的衣裳,倒是不大在意,“臣弟失礼,先告退去更衣。” “这小宫女若是初犯,还请太子殿下从轻发落。” 楚宴辰为小宫女求情,在太子看来,那不是怜惜小宫女,而是对他这位办宴席的东道主的尊崇敬重。 太子微微点头,叫宫人带楚宴辰去厢房更衣。 楚宴辰被宫人带到一间厢房门口。 宫人还没推门,他便以内力察觉到,屋里有人。 楚宴辰眸子微凝,落在一旁宫人身上。 “靖王殿下请,奴才这就让人给殿下取干净衣服来,奴才就在门口伺候。”宫人躬身说道。 楚宴辰抬手轻咳……不管这玩儿得是什么把戏。 他先把儿子给他的“灵丹妙药”吃了。 也不知宋明礼怎么折腾出这样的玩意儿来。 昨儿夜里,景佑神秘兮兮地跑到他面前,给他一颗像糖豆似的药丸。 “这是神医南星最新配置,可避百毒,还能千杯不醉的灵丹妙药。”景佑把放着一颗药丸的盒子塞他手里。 “明日父王去行宫饮酒,可别喝醉,更别着了别人的道。” 南星……这名字有点耳熟。 楚宴辰眉头一跳,“南星,就是那个刚学了针法,就敢在人身上试,把云姑扎得说不了话,她自己还不会解的‘神医’吗?” 这药丸……靠谱吗? “儿啊,你不是拿你父王来试药的?”楚宴辰眼皮都开始跳了。 “怎么会呢!”景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父王不相信景佑吗?” 呵,呵呵。 “信,父王当然信!”楚宴辰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小脸儿。 别说试药,就是毒药,只要是儿子给的,他也能眼睛都不眨地吃下去。 楚宴辰收敛心神,接着捂嘴咳嗽的动作,把药丸吞了下去。 他给景佑试试药。 再不济,他还有内力护体。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太子宴席这儿,算计他。 胆儿还挺肥。 楚宴辰推开门,走进厢房。 宫人立刻在外头,把厢房的门轻轻关上。 罗汉床上垂着纱帘,看不清床榻上的情形。 屋里的香炉里吐着袅袅青烟,这香的味道,可真有些霸道。 一股子邪劲儿直冲脑门儿。 楚宴辰正欲感慨……那个什么神医南星,还真是不靠谱啊。 她的药丸,这也没用啊? 但念头刚刚闪过,一股清泉般的清凉之意,就从丹田涌出。 似有凉凉的泉水,涌向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瞬间清明。 甚至比在正殿,喝酒看歌舞时,人还要清醒。 “嗯……”床榻上突然传来女子柔软的轻哼之声。 楚宴辰顿时汗毛乍立。 不是? 他都“不行”了,还有人在这方面算计他? 楚宴辰皱眉朝床帐的方向看去。 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掀开床帐,衣着极其凉爽,露着大片雪白肌肤的玉清公主,从床榻上起身。 她媚眼如丝地向他走来。 “靖王殿下……本宫真的,好喜欢你……” “就让本宫试试……” 她身上的香味,混合着香炉里的味道,有种奇异地美妙。 不知是不是南星那药丸的功效,楚宴辰觉得,此时他的鼻子格外的灵敏,他甚至能分辨出香炉里的香,都用了什么配料。 “好香!”楚宴辰不由点头,这香的配方,挺妙啊。 玉清公主却误解了这两个字,笑容更加妩媚动人。 她伸手,正欲将白皙的纤纤玉臂,搭在楚宴辰肩头。 却见楚宴辰身形一晃。 他出手了。 第231章 我不好,那就都别好了 砰! 楚宴辰一个手刀,劈在玉清公主的后脖颈上。 玉清公主脸面一僵,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 “真丑。”楚宴辰眼前闪过她翻白眼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难掩嫌弃。 “就这种货色,还想算计本王?”楚宴辰撇嘴,“你也配?本王可是有乖儿给的神药!” 楚宴辰环视屋子一圈,厢房后头,有个高高的窗户。 一般人想从那么高的窗户翻出去,很难。 但他楚宴辰,毕竟不是一般人。 他纵身一跃,打开窗户,翻窗而出。 没多大会儿,楚宴辰又回来了! 他肩头上,还扛着个人。 窗户不大,他扛着人,进不来窗。 楚宴辰也没犹豫,他先把肩头上那人,给塞进屋子。 窗户离地有点儿高。 咚地一声,那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楚宴辰纵身跃入屋子,他在那人身上,戳戳点点,戳了几下。 那人眉头轻蹙,眼皮颤颤,似乎要醒。 楚宴辰立时又跳窗而出,离开之前,他还仗着自己功夫高,凌空一跃,把窗户给关上了。 他关上窗,用内力抬手一震。 咔哒。 窗子的销子,落进槽里。 楚宴辰勾了勾嘴角,“回去可以告诉景佑,南星这次的神药,靠谱。” 他拍了拍手,纵身离去。 “靖王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宴席上,不知谁问了一句。 太子转头看向楚宴辰的位置,果然还空着。 他吩咐宫人,“去看看靖王什么情况。” 厢房离正殿不远。 不多时,就见两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靖王、靖王在厢房……” “跟、跟一女子。” 两个宫人脸色惊慌,支支吾吾。 “跟一女子?”三皇子挑眉,“你们看错了?靖王他不是……咳,不会?” “在太子殿下的宴席上,”二皇子成王皱眉道,“有点儿太不像话了?” 成王因为上次他的次子,在宫里和景佑打架,他被父皇责骂的事儿,还记恨着景佑呢。 如今景佑封了世子,还得了父皇“高山景行,承天之佑”的美好祝福。 他更是心气儿不顺。 一听说靖王出了这样的丑事,他不但嘴上数落。 他还起身道,“咱们去看看,别是宫人看错了。” 三皇子再同意不过。 成王不说,他还想说呢!如今成王先开了口,他便顺势起身。 太子见两个弟弟都起来了,他不去,就好似不关心靖王似的。 他便摆手叫乐师舞姬都停了下来。 三人都往厢房而去。 三人刚到厢房门口,就听有女子的声音在里头尖叫。 “啊——你是谁?” “我要杀了你!” 门口三人面面相觑。 这女子是谁?不认得老四吗? 还敢叫嚣杀了靖王?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他们原本还琢磨着,今日这事儿,是不是老四被人算计了? 但里头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出离愤怒——更像是女子被人算计了? “你们两个,进去看看。”太子指了两个太监进去。 “滚!你们滚出去!”女子大骂,还摔了榻上瓷枕。 一个男子衣衫不整地从里头,连滚带爬的出来。 成王正要笑,但看清那人身高体型,他嘴角一抽,笑不出来了。 这也,不是靖王啊? “你?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三皇子瞪大眼睛,声音都劈岔了。 太子转脸看向他,“这人谁呀?” 三皇子浑身冷汗,脸色瞬间煞白,“回……回太子殿下,这是,这是臣弟的车夫。” 三皇子咕咚咽了口唾沫。 成王见状,皱起眉头,“不对?宫人明明是领靖王来此更衣,怎么变成你的车夫在这儿了?” “靖王呢?” 成王这话,给三皇子提了醒! 是啊!这事儿绝不能让靖王就这么甩干净! “靖王人呢?”三皇子朝一旁宫人吼道。 “几位哥哥找我呢?”楚宴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外头悠哉悠哉地回来了。 三皇子看他那副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里头那女子是谁,他已经听出来了。 今儿这事儿,摆明就是冲他楚宴辰来的! 他凭什么把自己拉下水?! “这不是你靖王更衣的地方吗?你不在这儿,把我的车夫弄来,算怎么回事?”三皇子厉声斥责。 楚宴辰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三哥问我吗?” 哈,装!使劲儿装! 要不是打不过他,三皇子真恨不得一拳把他的鼻子打烂! 看他装得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就欠揍! “我琢磨着在这儿等他们取衣服来,太慢,不如我直接去马车上换,反正车上常备着更换的衣物,所以我就去车上换了。” 楚宴辰凝眸看向三皇子,“至于三哥的车夫,为什么会在这儿,那就得问问三哥你了!” “你的车夫为什么能混进行宫正殿来?三哥,你在图谋什么?行刺吗?” 三皇子愕然瞪眼,目眦欲裂。 行刺?刺他个大头鬼啊! 楚宴辰这厮,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想给自己扣一口这么大的黑锅? 三皇子气得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喘息了两声才怒道,“老四,你别胡说八道!我的车夫是被人栽赃陷害了!你少污蔑我!” “三哥!你也知道这是污蔑?!” 楚宴辰厉喝一声,他内力深厚,吼起来中气十足。 三皇子被他吼得两腿一软,差点儿坐地上。 “你怎么敢信口开河,污蔑本王?”楚宴辰盯着他,眼底隐含杀机,“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本王把你的车夫弄来的?!” 他那如狼一般的眼神,好像三皇子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下一刻就要杀人了。 太子见他的宴席上,闹成这样,他脸上也不好看。 他连忙出言和稀泥,“都别吵了,自家兄弟,闹成这样岂不惹人笑话?” 太子以为,老四至少要给他点面子。 但他忘了,把老四惹怒了,他是连父皇都敢顶撞的人。 楚宴辰转脸看向太子,拱手道,“太子殿下还是好好查查,行宫里什么人都能混进来,可是不安全。” “太子殿下身边,怕是藏了硕鼠。这事儿往小了说,破坏兄弟感情。往大了说,您是储君,放任身边硕鼠,有可能动摇江山社稷的根基!” 太子:…… 这顶帽子够大。 今儿不把这事儿掰扯明白,楚宴辰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第232章 从实招来 太子深吸一口气,盯着楚宴辰,“你想怎么查?” “既然宫人和三哥都说,这偏殿是给本王准备,让本王更衣所用。” 楚宴辰冷嗤一声,“偏殿里的女子是谁?是怎么混进去的?” “本王的情况,想必几位哥哥也都知道,我怎么可能在太子行宫,做这种自曝其短、有辱尊严的事儿?” 他这话一说,三位哥哥眼睛有点儿不受控制的落在他腰部以下。 他真的不……不男人了? 但看他跟身边这些公公也不一样啊? 他不照样有胡茬,照样嗓门粗野,霸气侧漏的? “太子殿下若是查不清楚,或是懒得查,可以叫大理寺来查,或是叫绣衣使查问。”楚宴辰说完,也不看太子脸色。 他黑着脸,一副他受了莫大委屈,义愤难平的模样。 太子气笑,“查!给本宫仔细的查!倒也不必惊动大理寺或是绣衣使,这点事若查不清楚,本宫也该亲自向父皇谢罪了!” 成王和三皇子见太子动怒,都有些诚惶诚恐。 连忙垂首,陪着点儿小心翼翼。 楚宴辰倒是跟没瞧见一样,照样是一副气咻咻,意难平的模样。 两个宫女进去,给偏殿里的女子,穿好了衣裳,扶她出来。 外头的几个人一看……呵,玉清公主? 他们顿时又看向楚宴辰。 楚宴辰倒是一点儿没心虚,反而更加理直气壮。 “哈,果然是有人故意算计本王!” “本王在殿上,当着父皇的面都已经明确拒绝过她了!还跟狗屁膏药似的贴上来!” “今日若不查清楚是谁帮她,那就在者有份儿!” 楚宴辰这话,把太子也包含进去了。 三皇子倒吸冷气,愕然看他,这货疯了不成?还真以为太子不敢针对他? “呵,这要是不查清楚,连本宫的清白都不保了。”太子三分调侃,七分讽刺地说道。 太子几人回到殿中,看到酒席,太子就觉得闹心,当即叫人撤下酒席,歌舞姬尽数退去。 太子叫人请上玉清公主,冷着脸开口,“本宫并不记得请了玉清公主前来,怎么公主会出现在行宫偏殿?” 玉清公主哀怨地看了眼楚宴辰。 楚宴辰下颌紧绷,面色冰冷。 他虽没看她,但周身笼罩着一层杀意。 玉清公主也不由抖了抖……这会儿,她不免怀疑,是她没魅力了?还是靖王真不行了? 她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对她如此无情! “是我仰慕靖王,爱而不得……才,才出此下策。” 玉清公主思前想后,总不能说,她也是被人算计了,才出现在偏殿。 毕竟,她扮成舞姬混入,是跟真正的舞姬碰过面的。 如果被她们指认出来,她就是“别有用心”。 她别有用心的混到太子身边,一个闹不好,就牵扯到两邦和平。 如果怀疑她要对太子不利……别说她,整个使团都要给她陪葬。 在对太子不利,和对楚宴辰爱而不得所以耍手段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楚宴辰冷笑一声,“玉清公主还真是会避重就轻。” “这里可是太子行宫,是我北厉储君的地方,你想混进来就进来了。” “甚至还能把算盘打到本王头上!若不是本王恰巧去了车里更衣,是不是这会儿你的算计已经得逞了?” 三皇子瞪眼看他。 到底是谁会避重就轻啊? 他是恰巧去了车上更衣吗?他去就去呗!那是谁把车夫放进偏殿的? 三皇子气得胸口疼,却瞪着楚宴辰,不敢轻易开口。 这话说不好,不但要被老四针对,甚至还要开罪太子。 他可不想吸引太子仇恨……还是叫太子记恨楚宴辰去。 “我买通了行宫的管事,把我安排进今日献舞的舞姬当中……” 玉清公主见事已至此,只能尽可能地把事情往“爱而不得”上圆。 绝不能再牵扯上别的东西。 “泼了本王一身汤水的宫女呢?”楚宴辰冷声问。 “也是……买通的。”玉清公主微微低下那高傲的头。 楚宴辰冷嗤,“给本王带路的小太监呢?” “也是……”玉清公主声音更小了。 楚宴辰转身看向太子,“这些事,殿下都不知情?”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 太过分了! 他知情,就是他算计靖王,身为储君,他竟然帮着外使算计自己的弟弟,算计他们北厉的大将。 他当然是不知情! 但不知情,事情发生在他的行宫,他的宴席上。他治下不严的责任是跑不了了。 “本宫疏于防范,叫人钻了这样的空子,本宫愧对靖王。” 太子压下心头不满,客客气气对楚宴辰道,“等回宫,本宫一定好好补偿靖王。” 楚宴辰却立即起身,拱手躬身道,“殿下误会了。” “臣弟不是想要补偿,臣弟刚才那么生气,言辞失当,其实更多的是出于对殿下安危的担忧。” “今日混进来的是爱而不得的玉清公主……但倘若他日混进来的是要对殿下不利的刺客呢?” “臣弟想到这儿,这才出离愤怒,情绪激动,请殿下饶恕臣弟。” 呵…… 三皇子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好话歹话,全叫你一个人说了呗! 刚才那么理直气壮,气咻咻的,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现在又在这儿装好人,装弟弟! 真有你的,楚宴辰! 他哪儿是没脑子,只会用暴力的熊? 他明明是只牙尖爪利的老狐狸! 但楚宴辰这波恭顺表态,总算是给了太子一个台阶。 太子表情缓和不少,“老四快坐,你拳拳恭顺兄长之心,本宫明白。你性情急躁,本宫也是知道的,怎会怪你。” “你说得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得不防啊!” “来人,传本宫的话,将玉清公主软禁行宫,所有西离国使臣,留在驿馆,不得出入。” 太子起身道,“本宫这就回宫,亲自向父皇说明此事。” 此事可大可小,闹大了反而对他的面子有好处。 操作得当,也会对北厉朝跟西离国谈判有好处。 既然西离国公主,把这样的把柄送到他手里了,不用白不用。 “臣弟愿与殿下同去,毕竟臣弟也是他们算计中的一环。”楚宴辰立即说道。 太子点点头,倒是十分满意。 成王跟三皇子对视一眼,大眼瞪小眼。 不是,等会儿? 刚才太子跟老四,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对着干呢? 怎么一会儿功夫,他俩就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了? 敢情,夹在中间的他俩,就纯纯陪跑。 原本以为,还能看场太子和楚宴辰当场翻脸的笑话。 到头来,他俩才是那个笑话? 第233章 艳福不浅 “老三,你的车夫还掺和在里头,你不跟着一起进宫瞧瞧?”成王突然提醒三皇子。 三皇子瞥他一眼,直觉这货没安好心。 但跟着一起进宫去见父皇,总比被撇在外头,两眼一抹黑得好。 “是啊!臣弟也愿与太子殿下同去。”三皇子连忙起身道。 成王顺势起身,“咱们都在场,不如一起进宫,禀明此事。” 三皇子悄悄剜了他一眼。 他也想去就自己说,先把自己推出来,他再跟着站起,真是让人讨厌! “不必了,”太子却果断拒绝两人,“老四随本宫一起进宫,此事,本宫会命人查清楚。” “届时若有需要,再请二位弟弟帮忙。” 两人赶紧拱手躬身,“殿下客气。” 驿馆之中。 冯浩见禁军将驿馆包围,使臣不得进出,他便知道,东窗事发了。 “玉清公主,怕是没得手啊。” 冯浩幽幽一声轻叹。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莫名一阵轻松。 虽然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一点儿也不轻松。 西离国如今,并没有实力跟北厉开战。 他们的国君,也并不想开战。 他们国君想在两国边境开展贸易,建立自由贸易的大市场。 “若是玉清公主得手,北厉就算知道是她算计了靖王……” “但她毕竟是女子,吃亏的是我们。这事儿就可以坐下来谈。” 冯浩眯着眼睛轻叹。 如今,他并没有被传召入宫,而是被禁军围起来。 这就被动了,玉清公主的“算计”已经摆在明面上,并且她并没有算计得逞。 冯浩思前想后,连忙叫人准备笔墨,他研墨写了一封书信,请外头的禁军呈交北厉皇帝。 皇帝此时,已经听完了太子和楚宴辰的陈述。 他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 太子心下有些紧张。 这事儿,他有责任,端看父皇要不要追究。 他抬头瞥看父皇脸色时,却见父皇正盯着楚宴辰,目光意味深长。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 父皇这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觉得,楚宴辰受委屈了?要补偿老四? 太子有点儿着急,他来补偿四弟,也好过父皇补偿老四呀! 太子正欲开口,皇帝却已经幽幽说话,“老四,你实话告诉朕,那车夫怎么进的偏殿?” 嗯? 太子微微一愣,暗自庆幸,自己开口慢了。 原来父皇是想先发作老四呢? 那车夫,少不得跟他有关! 太子心中多少有点庆幸……看来父皇虽然偏爱老四,却也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么无原则。 楚宴辰却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回父皇,儿臣不知道。” 太子:…… 你自己信吗? 那小太监可是说了,他把靖王送进屋里,还关了门。 楚宴辰既然进去过,他就一定已经见到里头的裴玉清了。 他能在屋里加了料的香,以及美艳动人的裴玉清的诱惑下,全身而退,那是他本事过人。 但他若说,车夫不是他送进去的,这就离谱了。 车夫还能自己摸进去不成? “那车夫说不定是自己摸进去的。”楚宴辰还是眼皮都不抬一下,“太子殿下已经叫人在审问了,父皇可以等审问的结果。” 皇帝皱着眉头,似乎十分不理解地看着老四。 “你很讨厌她?” 太子听得一愣。 楚宴辰也是反应了片刻,才明白皇帝说的她,应该是裴玉清。 “算不上讨厌,萍水相逢,陌路人而已。” 皇帝听得一挑眉,“陌路人?她可是刚见面,就在大殿上表明,对你的心意。” “如此美人儿,如此当众示爱,你竟然说,她是陌路人?” 楚宴辰面不改色,“爱慕儿臣的人多了,儿臣都要在意吗?那儿臣可够忙的。” “儿臣自己的心意怎么办?” 殿中一静。 皇帝和太子,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太子琢磨,老四是够直率的,他不是跟自己说话直来直去,他就是跟父皇说话,都一样的耿直啊。 皇帝却是皱了皱眉头…… 他这小儿子,不是真有什么毛病? 若是一般的女子爱慕他,那是无关紧要。 但玉清公主,是一般的女子吗? 他有后宫佳丽三千,初见玉清公主美貌,仍觉意乱神迷。 虽前头有沈桃那般娇媚之色,后宫里更是不缺端庄大气的世家贵女。 但裴玉清就像一朵格外娇艳明媚的花,带着异样的诱人香气。 与他后宫的百花都不同,被这样的女子惦记着,老四竟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嗯……回头还是再派个太医,给老四看看。 是不是上回,真的伤了根儿了? 皇帝眉头皱得紧紧的。 正当他眉头不展时,冯浩的信,经禁军的手送到了皇帝面前。 同时,大太监何洪禧也从外头进来,附耳跟皇帝说了几句话。 皇帝点点头,命何洪禧打开来信。 冯浩一番道歉示弱,态度异常谦恭诚恳。 他说玉清公主在西离国被皇帝和皇兄们宠坏了,行事离谱。还请皇上为她赐婚,嫁作人妇,想来她会有所成熟。 他随信附上的还有玉清公主的“嫁妆单子”。 这单子一看,前头的东西都是之前写好的。 但后头有几样重头戏,是才加上去的,笔迹都是新的。 其中“五百匹良驹种马”不由叫皇帝眼前一亮。 西离国的宝马良驹乃是一绝! 骑兵作战,优良的马匹是决胜的关键。 他们培育了数代,优胜劣汰,如今的马匹的各项表现,仍然差着西离国马匹一大截。 如果能一下子得到五百匹优良的种马,好好繁育。不出五年时间,北厉的骑兵战斗力,定然能提高一大截。 皇帝目光灼灼看着楚宴辰。 玉清公主钟情于他,与其赐婚别人,倒不如送给他。 她自己犯错在先,叫她做个侧妃,不论是她,还是西离国都无话可说。 更何况,刚才何洪禧趴在他耳朵上说…… 玉清公主还是清白之身。 她说那个闯进她偏殿的车夫,并没有得逞。为了证明清白,她甚至忍辱,叫宫里的嬷嬷为她验了身。 堂堂公主,叫嬷嬷这般验身,实在够屈辱。 既然她还是清白身,跟老四好好说道说道,他定能理解自己作为父亲、作为国君的一片苦心? 父皇灼热的目光,叫楚宴辰莫名不安。 虽然只是一种直觉,但这种直觉,不止一次在危机时刻,救过他的命。 所以,楚宴辰当机立断地开口了。 第234章 大舅子发威 “禀父皇,此事若传入明礼和景佑耳中,恐怕他们心生误会。” 楚宴辰躬身道,“儿臣心急如焚,愿去向他们母子解释清楚。” 皇帝怔了怔,他有些纳闷儿,老四这是当真惦记宋明礼母子? 还是,他身体确实出了问题……故意回避呢? 若是他真有什么问题,怎么能讳疾忌医? 皇帝眉头紧锁,他挥了挥手,准楚宴辰告退。 太子见老四走了,不由拱手道,“父皇,老四一门心思记挂宋明礼母子,堂堂大男人,这般沉湎于一个妇人,是否有不妥?” 皇帝闻言,抬眸看向太子。 皇帝目光复杂,太子心中一震。 他说错话了吗? 过了片刻,皇帝才幽幽开口,“他是将才,不必雨露均沾,权衡太多。这等事,就由着他的性子。” “他若事事完备,没有明显的缺点,有时候,并非好事啊。” 皇帝说完,眸中隐含期待地看向太子。 他似乎在等,等太子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太子怔了怔,随即躬身下拜,“儿明白了,儿会和四弟好好相处,这等小事,儿不会再苛求四弟。”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叫太子也告退。 太子出了御书房,不由舒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笑意。 原来父皇对老四的纵容偏爱,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是因为,对他们二人的期许不同。 自己未来是要做国君之人,当然要懂得权衡利弊,要让臣子们无可指摘。 而老四是北厉的一柄利剑,让他保持上阵杀敌的锋利,才是最好。 至于细节上,他有缺憾和软肋,才更好拿捏。 太子满意离去,精神抖擞地去处置行宫里的“大老鼠”。 皇帝则坐在御案后,看着冯浩进献的“嫁妆单子”,陷入了沉思。 何洪禧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陪着皇帝。 他打小伺候皇帝,因为旁观者清,他有些时候甚至比皇帝自己还了解皇帝。 就比如现在,皇帝什么都没说。 何洪禧却已经把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何洪禧伸手摸了摸御案上的茶盏,茶已经凉了。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躬身从御书房正殿退了出去,让小太监换温热地茶来。 正巧这时,宋砚舟前来面圣。 “何公公,皇上这会儿得空吗?”宋砚舟客气地低声问道。 “得空,只是有些烦恼。”何洪禧叹了口气。 宋砚舟连忙低声道,“愿为君分忧。” 何洪禧对他招了招手。 宋砚舟连忙附耳上前。 何洪禧在他耳边简短地说了一句。 宋砚舟当即蹙起眉头,“我明白了。” 宋砚舟重重点头,拱手抱拳,转身离开。 何洪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暗叹道,“也算是还了人情给那小孩儿和宋明礼了。” 他不敢提醒太多,希望宋砚舟是真的明白,真的有办法扭转局面。 何洪禧看出来了,皇上想把玉清公主赐给靖王做侧妃。 只是皇上担心靖王那个性子,执拗地不干。 或者,勉强他接受了玉清公主,却把人关在内院磋磨死。 因为一个西离国公主,要是让父子离心,那就更不值了。 但五百匹良驹种马,又在皇上脑海里,呼啸奔腾。 何洪禧告诉宋砚舟,“你去问靖王,皇上正为他的事烦忧。” 靖王的事,却告诉宋砚舟,就是提醒他,跟靖王的婚事有关。 毕竟,靖王要娶的是宋砚舟的妹妹。 宋砚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靖王。 这段时间,他在查别的事。 也因为避嫌,他没有太多过问靖王、玉清公主的事儿。 没事的时候,他当然可以不问。 但现在,都已经让皇上烦恼了,他不问可不行。 妹妹已经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这次,他可得好好为妹妹把关。 宋砚舟叫来他徒弟方旬,打听关于靖王、玉清公主、以及他妹妹的事儿。 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他也吓了一跳。 “本来要算计的是靖王,可后来在房间里的却是三皇子的车夫!” “玉清公主为了证明清白,让宫里的嬷嬷给她验身。” “使臣冯浩也没闲着,他向皇上,上书密信,还附带了一个单子。” 方旬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师父。 靖王变车夫这事儿……宋砚舟既惊喜于靖王立场坚定,又暗叹他真是……够损。 他避开就是了,竟然还扔了个车夫进去。 “那车夫出现在偏殿……可留下把柄?” 万一靖王处理的不干净,他这个做大舅哥的,肯定要帮着善后。 方旬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人瞧见是谁动的手。” “你觉得玉清公主这么算计靖王,是出于喜欢吗?”宋砚舟忽然问道。 方旬抓了抓脑袋,“这……儿女之情,属下也不了解啊?” 宋砚舟却眯着眼睛道,“凭直觉,我觉得不像。她目的性太强,甚至不惜名誉,这不像是喜欢,倒像是单纯的算计。” 方旬眨了眨眼睛,师父就是师父! 师父不也单身一人,竟然还懂男女之情? “你派人去驿馆,以及玉清公主那儿盯着,”宋砚舟道,“看他们跟外头,可有联系。” “两边都有禁军把守,他们没法儿联系?”方旬道。 宋砚舟却摇头,“不,禁军只会盯着人,我们却连一只鸟,一只老鼠都不要放过。” “我听说,西离国人非常会驯养禽鸟等物。” 皇帝暂且压下冯浩的密信及嫁妆单子。 如今,占据主动权的是他,他不必着急做出决定。 自有人比他更着急。 但皇帝也没想到,还没等他拍板决定。 他的绣衣使宋砚舟,就给他带来了新的消息。 “启禀圣上,这是西离国七皇子,与玉清公主的密信,乃用的是一种名叫游隼的小鹰传信。” “所以避开了我们北厉的各种检查。” 信被封在细小的铁管子里,何洪禧连忙上前,打开那封起来的管子,将里面卷起的纸条打开。 皇帝目光从纸条上扫过…… 他平静的脸上,渐渐浮现怒意。 “砰!”皇帝猛拍了一下御案。 “好啊!小小西离国,表面交好,说什么通商建市!竟是包藏祸心!” “传朕旨意,将西离国使臣全部关入大牢!” “包括那个裴玉清!” 皇帝大怒下令。 当晚,西离国的使臣正在睡梦之中,却被冲进驿馆的禁军给扭了起来,押进了大牢。 “北厉国不能这么对我们!” “我们是使臣!” 第235章 利益才是正解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 “我们是带着西离国交好的诚意前来!北厉凭什么把我们关入大牢?” 使臣们愤怒地拍着牢门,大声喊道。 冯浩并未像其他人那么暴躁愤怒。 他脸色沉沉,在牢房里找了些干燥些的草垫着,独自坐在那儿沉思。 “若是玉清公主没有被关进来,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到最糟的程度……”他喃喃自语。 “玉清公主!” “她怎么也关进来了?” 其他使臣惊呼说道。 冯浩猛地抬起头,望向牢房外头。 瞧见裴玉清被人推搡着,关入另一处牢房。 冯浩的脸色,突然变白。 裴玉清也被如此狼狈的关进来了。 定是她和七皇子的密信,被人发现了。 七皇子有狼子野心,裴玉清因七皇子对她与众不同,便傻乎乎的、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冯大人……咱们会死在这异国他乡吗?” “冯大人,咱们是不是都回不去了啊?” “冯大人,能不能想想办法……” “算着时间,我那嫡长孙也该出生了,我却再也回不去,再也见不到了啊……” 身边几个关着使臣的牢房,顿时愁云惨雾,传来压抑的、低低的哭声。 冯浩定定望着裴玉清被关那牢房的方向。 他这个位置,看不到裴玉清,但他的目光似乎能洞穿墙壁,直直地看见裴玉清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潮湿肮脏的牢房内的情形。 因为裴玉清,因为她的私心……要把整个使团葬送在这里吗? 冯浩耳边传来使臣团众人压抑悲戚的声音。 还有个年老的臣子,低声说着,想给家人留一份遗书,但相隔万里,这遗书恐怕不能送到家人的手上。 原本是友好出使,怎么就要死在这异国他乡了呢? 冯浩却明白,不止他们要死在这里。 若是真被北厉皇帝拿捏住了把柄,他们出兵进攻西离国,都是极有可能的。 北厉如今有好几位能征善战的大将,不说别人,就是靖王都极有可能亲自率军,兵临城下。 冯浩靠在牢房冰冷的墙壁上,想了一夜。 “我要求见皇上!” 天亮时,他起身走到牢房门口,对外头喊道。 优柔寡断,难成大事。 有时候,为了大义,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比如……自己偷偷藏在心底的女子。 “求尊贵的北厉皇上,再给西离国使团一个机会,让我们证明自己的诚意!” “倘若不能让陛下满意,再杀我们不迟!” 冯浩目光坚毅沉冷,大声喊道。 “等着!”狱卒应了一声,将他的请求层层上报。 冯浩的求见之请,还没报到皇上面前。 朝会上就已经炸开了锅。 “西离国玉清公主的真正意图,是为接近手握重兵的大将,栽赃陷害,挑起君臣猜忌,使朝廷失和。” “更要利用其美貌,魅惑主上,勾搭臣下,秽乱京都!” “其女虽貌美,却包藏祸心,如此歹毒!罪不可恕!” 皇帝叫臣子们传看了从游隼身上,截获的密信。 朝堂上的文臣武将,立刻群情激昂。 当即便有数位大将出列,恳请率军出战西离国。 楚宴辰脸色肃穆,上前道,“儿臣愿亲自率军,攻打西离国!” 被人这么算计,楚宴辰若不出列请战,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皇帝心中有气,见众臣如此表态,他的脸色也好看许多。 当然,出兵打仗不是目的,获得利益才是正解。 若能不战,便从西离国拿到他想要的好处,乃是上上策。 皇帝念头刚过,便有文臣进言道,“此等密信,毕竟只是七皇子与公主密谋,或许西离国国君,以及其他使臣,也被蒙在鼓里。” “倘若因为两个悖逆小儿,引发两国之战,实乃百姓之不幸。” “此乃西离国重大失误,若西离国能亡羊补牢,重重惩处奸佞,犹为时不晚。” 皇帝微微点头,还是文臣更懂得揣摩他的心意。 但他并未表态,不能在这时候打击武将的激情。 倘若西离国不愿认错,重拳打击,打到他们知错,也是不可或缺的手段。 “禀皇上……” 一侧的小太监跟何公公耳语几句。 何公公也上前两步,站在皇帝一侧,躬身示意,有事要禀报。 皇帝对他点点头,何公公立刻上前,附耳嘀咕。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众臣交换视线……这正生气呢,皇上突然露出笑意,是怎么个意思? 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转机? “此事容后再议,众臣还有何事启奏?”皇帝问道。 果然,事情有了新的变化了。 朝会上是吵不明白的,只能等退了朝,皇帝必会留下几个心腹大臣,私底下商议。 众臣明白这个理,也不多耽搁时间。 “退朝——”何洪禧高唱道。 朝会一退,皇帝果然留了太子,靖王,以及几个几位肱骨之臣,前往御书房。 等到了御书房,这几人才知,西离国使臣中,那个领头的大臣冯浩已经被从大牢里提了出来。 冯浩面圣之前,洗漱更衣。 面圣之时,他特意身着素衣,散了头发。这在北厉,乃是请罪的姿态。 冯浩被提进殿中,立刻跪行大礼,匍匐在地。 “臣远在西离时,便听闻北厉君主贤明仁爱,非暴虐之君。” “此次来访,臣等也感受到国君的仁爱宽厚……我等使臣突然被围,又突然入狱……” “臣等虽不明白,但斗胆猜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冯浩态度谦恭。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糊涂也被他装得像模像样。 皇帝对何洪禧点了下头,何洪禧将那被截获的密信放在他面前。 冯浩捧起来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尽是诚惶诚恐。 “七皇子这大逆不道的贼子!”冯浩见了信,简直比北厉朝臣更生气。 他破口大骂,将七皇子骂得狗血淋头。 “请皇上相信,这是七皇子一人奸计,与我国君无关!我国君也被他蒙在鼓里!” 冯浩沉声道,“臣愿当场写封书信,呈于我国君,恳请国君严惩七皇子,并补偿北厉,以示诚意。” 未战之先,先示好谈条件。 总好过战败之际,投降谈条件。 楚宴辰站在一旁,一脸不高兴。 在御书房的这几个人中,他是主战派的代表。 当然,皇帝也是故意把他叫过来的。 有个主战派的能人强将在这儿站着,他们谈条件的气势也更足嘛。 “其一,七皇子必受重罚。其二,玉清公主……” 第236章 医毒不分家 “玉清公主实乃罪大恶极,臣会恳求我君废黜她公主封号,任凭皇上处置。” “其三,我西离国愿献上八百良驹……” 皇上有意和谈,楚宴辰是被拉过来震慑使臣的。 至于谈条件这种事儿,用不着他开口。 皇上对西离国能驯鹰传信的手法,十分感兴趣。 这等技术,若是能用在绣衣使,以及军队之中,其作用不可小觑。 他虽身在朝中,也能对地方情况的了解和把控更加及时有效。 谈了约莫有一个时辰。 冯浩写给西离国君的书信中,便包含了大致如下的条件: 重惩七皇子,废黜玉清公主,一千良驹种马,以及技艺最精湛的驯鹰师傅数人,派往北厉边城等。 待信送到西离君主手中,根据他的反应,决定这些使臣的生死存留。 在西离国君给予回应之前,这些使臣,还要被关在牢里。 北厉朝廷,也暗暗向两国接壤的地方,增派兵力,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冯浩再次被关入大牢的时候,他深深看了眼玉清公主牢狱的方向。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露出自嘲地笑容,再不往她那边多看一眼。 没出十日,这群使臣团,除了玉清公主,皆被放了出来。 鸿胪寺的官员,带他们去沐浴更衣,还设下宴席,席间有歌舞姬招待。 他们被好好招待一番,又送回驿馆安顿。 回到驿馆,使臣中的一些人还恍惚如在梦里呢。 “我以为,我必死在这儿了,没想到,还能活着从牢里出来?” “那美姬在我面前跳舞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是做梦呢!” “来,你掐我一下,我不是真在做梦?” 冯浩站在自己门廊下,看着夜色下,死里逃生,暗自庆幸的众人。 他们所有人,像是约好了一般,谁也没提玉清公主。 就好像,此次出使,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使臣能从牢里放出来。 那当然是因为西离国的国君,已经做出了反应。 并且边关的大将,已经上书,奏明情况。 边关大将此前便派了人前往西离国国都,得知七皇子已经被幽禁。 善于驯鹰的师傅也已赶赴北厉边城,不日将送到京都。 说好的八百匹良驹,最后给了一千匹。 这一千匹良驹种马,也已经在边城交付,即将送往北厉的牧场。 皇帝很高兴,朝臣们也都喜上眉梢。 但宋明礼此时,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听大哥言语中透露的意思,皇上似乎不打算赐死玉清公主了。 而且,要把人从大牢里,悄悄转移去兰园。 兰园是一处离京都不远的行宫,皇上去打猎或是避暑,会下榻兰园。 把人悄悄弄到那儿,是怎么个意思? “小姐,你找我?”墨兰从外头进来。 宋明礼立刻回过神来,冲她招了招手。 前世兰园传出许多秽乱的风声,因涉及皇家,宋明礼并不清楚其中细节。 如今,玉清公主被转移去兰园……也许前世那些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裴玉清几次三番,要陷害我和靖王,甚至还盯上了景佑。” “皇上原本要赐死她,如今,却似乎打算留她一条性命。” “虽然她如今还是阶下囚,但她毕竟有美貌,且身怀异香……我只怕,日久生变。” 墨兰眸子一凝,“奴婢愿混到她身边,取她性命。” 宋明礼眸子沉沉,“我与裴玉清之间,可以人死债销。但我更希望你能全身而退,所以,不单单要行刺,更要计划周密。” 墨兰一时抿着唇,没有说话。 行刺玉清公主,她有把握。 但全身而退,就未必了。 她这条命是小姐的,所以,她原本的打算是,不论风险,只要行刺成功,不连累小姐就是。 “小姐不必想太多,奴婢本就是当做死士培养的!奴婢的命,是小姐的!” 墨兰毫不迟疑道,“那裴玉清倘若真侍奉了皇上,日后枕边风一吹,还不知要掀出怎样的风浪来,不如趁早把她……” 墨兰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她眼底只有坚毅,没有退缩。 宋明礼正要开口。 墨兰却突然冲她摆了下手。 只见墨兰身形一晃,突然出门。 她再进门时,手里竟扭着个人。 “南星?”宋明礼意外道。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南星咽了口唾沫道,“疼疼,你拧着我胳膊了!这事儿你们该问我啊,我有办法!” 宋明礼冲墨兰摆摆手,“你放开她,让她说。” “我有一种秘方,无色无味,或服用,或吹入鼻腔,便能使人心跳减缓,乃至骤停。” 南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就连仵作都验不出中毒之状,只能判断为心疾猝死。” 宋明礼闻言,立时和墨兰对视一眼。 墨兰冲她微微点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种东西了?”宋明礼有些诧异地看着南星。 这辈子,她一直想着,好好保护南星,让她成为真正的医者圣手。 这种害人、下毒的事儿,她总是琢磨着,不叫南星染指。 毕竟前世,南星因为害过人,良心备受折磨,年纪轻轻又“坠湖”而死,实在可怜。 “医毒不分家,”南星语气轻快道,“上次小姐带回来那本神书,不仅讲了医术,针法,阵法,也讲阴阳合和的道理。” “治病和治家,其实差不多,都是要驱除病害,抚养正气,才能使之康健。” “若是邪气不除,它便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所以,治病要除根儿。” “把这心怀歹意之人,看作邪气病根儿,我自然有办法‘治病’,道理都是相通的嘛。” 宋明礼认真看着南星,见她脸上并没有为难勉强之色。 她这话,似乎也并不是违心之言。 宋明礼点点头,“那我得谢谢你。” 南星嘿嘿一笑,“往大了说,这西离国女子,魅上惑主,若影响了上头的决策,京都百姓就没好日子过。” “往小了说,她若针对小姐您,那跟着小姐您的我们大家,也都没好日子过。” “所以,我不单单是替小姐您‘治病’,也是为我们把病气、邪气,抵御在体外呢!” 宋明礼不由深深点头。 也许人经历不同了,站的位置不同了,这想法也就不同了。 南星能这么想,宋明礼心下也轻松了。 “南星准备药材,你盯着裴玉清,一旦有机会,我们就动手……”宋明礼跟墨兰说道。 南星咬着指头,稍微一琢磨,“我多配几种药给你,你可一定要全身而退呀!” 第237章 行刺 宋明礼想除掉裴玉清的念头,一点儿没跟宋砚舟透露。 虽然大哥没说,但宋明礼也看出来了,大哥明面而上不得皇上看重。 但实际,他在悄悄替皇上做事。 皇上既然不想杀裴玉清……那她要做的事,就不能让大哥知道,免得牵连大哥。 她叫人在大牢外及兰园附近盯着。 把裴玉清从大牢转移到兰园,即便做得在隐蔽,也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墨兰很快传回消息,“人到兰园了。” “兰园如今守卫不多,还都是生面孔,眼下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宋明礼不愿一直被动防御。 如果放任裴玉清重新得势,她日后一定会恨自己当初优柔寡断。 前世后悔的事,已经够多了,这辈子,该学会当机立断了。 “好,看看南星是否已经准备好。” “如果万事俱备,你今晚就潜入兰园,看准机会动手。” 当晚,夜幕降临。 如鬼魅般的黑影,悄悄潜入兰园。 裴玉清被悄悄转移到这儿,许是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 兰园并没有太多守卫,调来伺候的宫人,彼此都是生面孔。 墨兰很快摸到了裴玉清的住所。 她蹲在东厢的房顶上,看着正屋里的人。 裴玉清这会儿还没睡,她点着灯坐在桌边,时不时望向门口窗户,像是在等人。 她在等谁? 墨兰琢磨片刻,是现在动手? 还是等等看,裴玉清在等谁? 墨兰正在迟疑之间,忽然感觉到,背后有劲风袭来。 她提气,身形一闪,躲过了背后突如其来的掌风。 墨兰回头一看,另一个黑衣人?这人是谁?是裴玉清正在等的人吗? 那黑衣人盯着墨兰,迟疑了片刻,又立即攻上前来。 两人都在东厢的房顶上,若是弄出动静,必定引来底下的人。 所以,两人即便动手,也都尽可能的放轻动作。 他们似乎都不想惊动旁人。 墨兰与面前这黑衣人交手了几个回合,越动手,她越觉得异样。 对方似乎和她有着同样的困惑,彼此在动手之间,似乎都留了情面。 “你是……” 对方低声询问,低沉的嗓音,莫名熟悉。 墨兰揉身而上,趁机扯下他面上黑巾。 “凌风?”墨兰惊讶挑眉,“你怎么在这儿?” 裴玉清要等的人,不会是他? 凌风瞪她一眼,重新戴好面上黑巾,“你为什么在这儿?” 墨兰警惕地看着凌风……如果凌风要保裴玉清,那她恐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可是,凌风明明是靖王的贴身宿卫,他为什么要保裴玉清? 靖王变心了?又舍不得裴玉清死了? 想让裴玉清给他做侧妃、妾室了? 短短一霎之间,墨兰心里闪过数个念头。 倘若如此,她便是死在这儿,也要把裴玉清给杀了。 “想什么呢?”凌风忽然伸手摁着她的脑袋,“来人了,快趴下。” 墨兰被他摁着头,两人一同伏在房顶上。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未曾惊动任何人,悄悄摸进了裴玉清的房间。 “三皇子?”墨兰惊讶,难道裴玉清等的人是他? 果不其然,裴玉清见到三皇子,立刻起身相应,“你终于来了!” “你太大胆了!怎么敢约我来!” “三皇子不也很大胆吗?不然,你怎么敢来?” 墨兰偏过脑袋,看着凌风。 既然裴玉清等的人不是他,那他来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凌风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凑近她的耳朵说道。 原来靖王也没想让裴玉清继续活着呀? 这还差不多!也不枉小姐愿意嫁给他! “只是没想到,三皇子竟然来了,这事儿就有点儿麻烦。”凌风小声冲她道,“我们再等等,等三皇子离开再动手。” “说不定,还能把这锅,甩给三皇子。” 墨兰点头。 两人趴着一动不动。 屋里的裴玉清微微一笑,“没人知道,其实我才是西离国,最会驯养禽鸟之人。” “我不止能驯鹰,就连普通的雀鸟我也能驯。给三皇子送信的那只灰雀,就是我到了北厉才驯养的。” “所以,只要三皇子不暴露行踪,我给你送信的事儿,就不会暴露。” 三皇子绷着脸,“你叫我来干什么?” “我要你帮我。”裴玉清突然靠近三皇子,她的手搭在三皇子的肩上,她整个人,离他很近。 三皇子面色绷地紧紧的,似乎并未动容。 但他粗重的呼吸,连趴在房顶上的两位都察觉了。 “帮我报仇,靖王和宋明礼害我成为阶下囚。我本是尊贵的公主,如今却成了见不得光,被人豢养的玩物。”裴玉清冷笑说道。 “别胡说!”三皇子皱眉道,“把你接到这儿的是……” “嘘——”裴玉清把食指放在三皇子的嘴唇上,“我知道,可我并不想伺候他。” “被迫伺候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跟玩物,有什么区别?” 裴玉清的动作,以及她身上散发的香味,像是勾人的小钩子。 三皇子呼吸粗重,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裴玉清却突然转身,从他身边撤远了些。 她从怀里拿出两张纸来。 一张上盖着一方印玺,另一张上写着字。 “这是我大哥的私印,这是他的字迹。”裴玉清道,“你找人仿了他的字迹,加盖他的私印,放在靖王府上。” “要写什么内容,不用我告诉三皇子了?” 三皇子神色一震,“你想嫁祸他……私通西离国大皇子?” 裴玉清微微一笑,“三皇子不敢吗?” 三皇子叹了口气,“不是不敢,而是无用。父皇很相信他,单凭书信和私印,也不足以动摇他。” 裴玉清美眸微垂,轻叹一声,“无须动摇,只需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便足矣。” “而且,即便皇帝相信他,太子殿下呢?” “我们只管播种,人心自会叫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趴在房顶上的凌风,轻轻冷嗤一声,他还没说话,却见身边的墨兰已经行动了。 诶,不是…… 既然是同路人,也不打个配合? 不是说好了等三皇子离开再行动?她怎么提前就动了? 凌风还没搞清楚墨兰要干什么,就见她身形一闪,进了屋子! “不是……” 她不是想杀了三皇子? 准王妃的丫鬟,胆子未免太大了? 凌风也连忙跳下房顶,随时准备着,如果墨兰动作不够干脆利索,他就进去补一刀! 想害自家王爷? 那就别想活着离开! 第238章 欲行不轨 墨兰动作极快。 屋里两人还没瞧见是什么在眼前猛地一晃,就被扑面而来的粉末呛了满鼻。 “咳……” 三皇子猛咳一声,正欲喊人,却直觉眼前一黑。 “快进来!”墨兰话音未落。 凌风已经闪身进门,他扶住三皇子正要倒下的身体。 墨兰则搀扶住裴玉清。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比蒙汗药还强?”凌风看着她揣进怀里,刚刚裹着药粉的帕子,眼底惊讶又兴奋。 “不会要命的东西。”墨兰一边说,一边将裴玉清搬到床上,并撕开她的衣裳。 凌风目瞪口呆,“你……” 墨兰瞪他一眼,“磨蹭什么?快脱呀!” 凌风:“……” 不是,你一个女子,如此悍猛吗? 墨兰把裴玉清头上的簪子拔下,握在她手中,摆好了姿势,她才小心翼翼的拿出另一包南星配好的药。 她掰开裴玉清的嘴,将那药粉,磕进裴玉清的嘴里。 药粉果然入口即化。 墨兰眼睁睁看着药粉没了痕迹,而裴玉清的呼吸,也渐渐平缓,直至没了声息。 墨兰把她摆成一副拼死抵抗的模样。 她做好这一切,回头一看,凌风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全然不知该如何配合她。 墨兰冲他翻了个白眼,“人给我,把旁边那只花瓶拿过来。” “哦……” 凌风把三皇子交给墨兰,转身去拿床头四方几上的花瓶。 墨兰扯开三皇子的衣襟腰带,让他趴在裴玉清的身上。 “你这是……”凌风说着,将花瓶递给墨兰。 墨兰接过花瓶,比划了一下角度,而后用力——“砰!” 哗啦! 花瓶狠狠砸在三皇子的脑袋上,碎了一地。 三皇子虽昏厥,却仍有痛感。 脑袋上剧烈地痛楚,让他眉头微蹙。 凌风瞪大了眼睛,这动静……会惊动人的? “快走!”墨兰将花瓶口的碎瓷片塞进裴玉清手中,而后片刻不停地从窗户跃入浓浓黑夜。 她动作丝滑流畅,像是一早就计划好了动线似的。 凌风脑袋有点儿跟不上趟。 但好在他动作并不慢,两人前后跃入夜色之中。 “有人来了!”凌风六觉更加敏锐,他伸手抓住墨兰,闪身躲进假山。 两人后背紧紧贴着假山,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墨兰眉头微蹙,心下狐疑。 她刚才观察过的,那些人听到动静,赶过来,速度应该没有这么快。 走西边这条路,应该不会被撞见才对。 怎么这会儿西边突然有人赶过来? “嘶……”凌风暗暗吸了口气,“千万别动,是皇上。” 凌风在墨兰耳边极小声地说。 墨兰浑身一紧。 皇上来了?那得赶紧撤啊! 凌风却摁住她,让她别急着动。 等一行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路过假山旁的长廊,进了正屋。 凌风却仍旧摁着墨兰,不让她动弹。 墨兰只好也凑近他耳朵,“可以走了?” “皇上虽是悄悄过来,带得人却也不少,明里暗里都有人,咱们现在走不了。”凌风低声道。 墨兰皱了皱眉……反正事儿已经成了。 万一被抓住,她就自己把事儿扛起来,绝不能连累小姐。 “不如看了戏之后再走。”凌风继续道,“你摆了那么一场戏,不想看看结果吗?” 墨兰诧异挑眉看他。 皇上都来了,他还有心思看戏? 他不仅是反应迟钝,还有点儿傻? 这人是怎么混成靖王身边宿卫的? “放心,皇上不会派人大肆搜查行宫,咱们只用躲到他们走了,再离开就没事。”凌风跟她咬耳朵。 还好天已经凉了,行宫比城内更凉爽,这里已经没有蚊子。 两人躲在假山里头,一动不动,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正屋里传出来的声音。 “传太医!快叫附近的太医来!”公公的声音,带着仓惶焦急。 皇帝此时,正沉着脸,站在裴玉清的卧房内。 床榻上的一幕,简直……不堪入目。 何公公已经摆手,叫人退到了屋子外头。 太医倒是来得很快,因为裴玉清刚从牢里被放出来,身体难免不适。 这太医白日就被派过来,本打算从明天开始,给她请脉调理身子来着。 没想到,今晚就要紧急上岗了。 而且,这第一班,竟也是最后一班岗。 太医上前检查之后,颤抖着开口。 “回、回皇上,玉清公主……” “咳,哪有玉清公主?”何公公轻咳一声,“此乃舞姬,裴姬。” 年轻的太医连忙改口,“裴姬已经没了……” “没了?”何公公瞪大眼睛,看着床榻上的情形。 明明是三皇子欲行不轨,被裴玉清拿花瓶砸晕了,怎么是裴玉清没了? 他瞥了眼皇上的脸色。 皇上蹙眉沉着脸,并未开口。 何公公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问道,“怎么就没了?” “回公公,裴姬乃是因为情绪激动,突发心疾猝死。”太医躬身说道。 皇帝闭了闭眼睛,轻叹一声,“老三怎么样?” 皇帝话音刚落,三皇子便痛苦地哼了一声,捂着脑袋,幽幽转醒。 太医连忙低声道,“三皇子是被砸晕了,问题不大。” 三皇子睁开眼睛,满目戾气。 但见坐在面前的老头有点儿眼熟,他懵了片刻。 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可不眼熟么,这不自家身穿便服的皇帝老爹嘛! “父……父皇。”三皇子翻身跪好。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恨自己,要么别晕,要么……别醒过来这么早啊! 他晕倒在裴玉清的卧房里,又被父皇撞见,这叫他怎么解释? “儿、儿臣是被人用药,迷晕了!”三皇子急忙道,“那人一身黑衣,动作敏捷,功夫极高!” 皇帝看了一旁的太医一眼,“给他看看,可有中毒,中迷药迹象。” 三皇子心中,莫名涌现一阵不安。 他立刻挽起袖子,让太医给他搭脉。 假山那边藏着的凌风,也身形一紧,心下紧张。 但他敏锐的察觉,身边的女子,并不像他这般紧张。 “不怕?”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墨兰没理他。 她支棱着耳朵,努力听清屋里的说话声。 “回圣上,三皇子并无中毒迹象,这屋里没有焚香,也没有用过迷香的痕迹。”太医认真说道。 三皇子闻言,勃然大怒,“说!你被谁收买了?!还是你医术不行?” 第239章 失望了 皇帝眼神冰冷地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接触到老爹那眼神,心里一凛。 他委屈道,“真的!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儿臣是真的被人算计了!” “你被人算计?”皇帝哼了一声,“所以,你不是自己来的,你是被人迷晕的扛过来的?” 三皇子闻言,一脑门儿的冷汗。 他是自己来的,但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放倒在这里,又被父皇给堵上。 “是……儿臣是自己来的,裴玉清写信给儿臣,说……说她与儿臣那车夫,是被算计了,她想起一些细节来,希望能见儿臣一面,将细节告知!”三皇子急切道,“儿臣也觉得,车夫会出现在偏殿,实在蹊跷,这才前来。” 皇帝还没开口,何洪禧先“咦”了一声。 皇帝侧目看他。 何洪禧连忙躬身道,“奴才只是觉得奇怪,裴姬从牢里到这儿,身边一直都有人,直至入夜,她要沐浴休息,才把身边的人赶走。” “她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送消息给三皇子的呢?” 皇帝挑眉看着三皇子,似乎耐着性子,在等他解释。 一旁的太医,虽然微微躬着身子,看向三皇子的眼神,也略显不忿。 三皇子欲行不轨,被人打晕,竟然还污蔑他医术不行? 他靠医术吃饭的!三皇子这是要砸了他的碗啊! 他倒要听听,三皇子如何把话圆上。 “她,她驯了雀鸟,用雀鸟送了字条。”三皇子道。 “她带来的鹰,已经被没收了,你是说,她还有私藏的信鹰?”皇帝问道。 事已至此,三皇子急忙坦白,“她说,她驯养禽鸟最是厉害,她又驯了一只雀鸟,就是普通常见的雀鸟。” “因为在京都送个字条,不需要这雀鸟飞得多快、多高,最重要的是不惹眼。” 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冷,“你对她倒是很了解。” 三皇子心里咯噔一下,他连忙跪地叩首,“父皇明鉴,儿臣真是想弄清楚车夫那件事,别无他意。” “儿臣刚见到裴玉清,就被人用药迷晕……等儿臣醒来,就看到父皇您来了!” “儿臣如今想明白了,儿臣就是被人给算计了!说不定……说不定是裴玉清联合那人一起算计儿臣!” 三皇子情急之下,不知是单纯为了自保,还是真的怀疑了裴玉清。 他急声说完,屋子里却是一静。 “裴玉清算计你?为何?”皇帝看向三皇子的眸子越来越失望,“你与她有什么恩怨?” 三皇子正欲解释。 却听皇帝继续道,“能让她用自己的命来算计你?” 三皇子闻言一愣。 用自己的……命? 他回头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女子皮肤雪白,双目紧闭,朱唇红润,像是睡着了一般。 但父皇却说,她死了? 三皇子难以置信,他不由伸手去摸裴玉清的鼻息。 “嘶……” “她死了?怎么死的?” 那药不是迷药吗?自己都没死,裴玉清怎么会死? 三皇子刚要仔细回忆,他的脑袋就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不由抬手摸了摸头。 他脑袋上赫然鼓起一个大包,刚才太过紧张,不觉得,这会儿用手一摸,疼得钻心。 “告诉他,裴玉清怎么死的。”皇帝对太医道。 太医本就对这个要砸他碗的三皇子心怀怨气。 闻言,他清了清嗓子,用最笃定地语气道,“裴姬乃是受刺激过度,情绪激动之下,突发心疾猝死!” 三皇子瞪大眼睛。 情绪激动?突发心疾? 裴玉清是自己死的?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何父皇一副失望且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三皇子余光一瞟,正好瞟见自己和裴玉清衣衫不整的样子。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父皇!儿臣真是被人给陷害了!” “那人先迷昏了儿臣,又刺激死了裴玉清,然后做了这出戏!” “就是为了嫁祸儿臣啊!儿臣收到的字条,说不定根本不是裴玉清,而是那人故意引儿臣来此!” 三皇子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求父皇明鉴!” “对了!那人说不定还没走!那人说不定就在行宫里!” “求父皇命人搜查!看那人是否还在,是否留下蛛丝马迹!” 假山后。 墨兰呼吸一滞。 她对南星的药,很有信心。 她相信其他大夫看不出端倪。 但皇上若要现在搜查行宫……他们就在这院子里。 这会儿跑与不跑,都会被人发现的? 墨兰凝眸狠狠瞪了凌风一眼。 若不是他拦着,她刚刚说不定已经脱身了! 现在也不至于会被困在这儿! 不过夜色太浓,他们藏身的地方又漆黑漆黑的。 凌风并没有看见她犀利的眼神儿。 凌风听闻她呼吸一滞,只当她是紧张。 他贴着她耳朵道,“别怕,不会搜。” 他说话的气息,让墨兰耳朵痒痒的。 若不是眼下这情形,她早一拳捶在他鼻子上了。 现在却只能一动不动,藏匿气息。 “搜查行宫?”皇帝冷笑一声,“你不嫌丢脸,朕还觉得丢脸呢。” “人已经死了……” 皇帝看了看裴玉清的脸。 她已经没了呼吸心跳,但她娇媚的容貌,却依旧叫人心中乱跳。 可惜了的。 “裴姬的事,就不追究了。” “至于三皇子……” 皇帝的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眸底既有泪,亦有委屈。 “你避开行宫的侍卫宫人,悄悄摸进裴姬的房间……你想干什么?” “你做这些的时候,你心里可有朕这个父皇?” 皇帝声音并不高,甚至听不出多少怒意。 但三皇子的心,却一下子慌了。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一时糊涂!” 三皇子扑上来,抱着皇帝的腿。 皇帝甩他,却没能甩开,“去宗人府反思己过,好好想想。” “父皇!不要……儿臣真的已经知错了!求您开恩!”三皇子痛哭流涕。 “何洪禧!”皇帝皱眉道。 何洪禧立刻上前,拉开三皇子。 皇帝阔步出了房门。 他站在门廊下,望着院子里浓浓的,化不开的夜色。 不只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想着什么。 假山后头的两个人,一动不动,连气儿都不敢喘。 “皇上?” “回宫。” “那裴姬……” “赐一副棺材,找个地方埋了。”皇帝说完,顿了顿,“埋了之后,派个人去跟他们的使臣说一声。”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何洪禧连忙躬身,“是!” 脚步声渐行渐远。 假山后头的两个人,全身都僵了。 “别动……” 第240章 不要惹女人 “我身子麻了。”墨兰用最轻微的气息道。 凌风暗自勾了勾嘴角,今晚的刺杀行动,自己终于有一项,比她强了。 “人还没撤。” 不敢多说,凌风小心翼翼说完,就立刻隐匿气息。 墨兰心中一惊,还没撤? 这是躲在暗处,等着看会不会有人离开呢? 皇上虽然没让人大搜行宫,却还是相信了三皇子的话? 墨兰觉得身子麻,那是心劲儿松了。 如今得知,还有危机四伏,她立刻铆足精神,不敢大意。 精神紧绷之下,什么麻不麻的都是小事。 一直到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藏在假山后头的两人,都一动未动。 有时候,比得不是武艺,是耐性。 谁耐性足,谁就能赢。 “没人了,走……” 黎明前的清风里,送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墨兰惊讶地看了凌风一眼,还真叫他蒙对了?真有人在暗处。 凌风在她惊讶的眼神中,冲她挑挑眉。 怎么,她刚刚竟然没全信他? 这怎么是蒙的呢? 一来是经验,二来是觉察力!这叫作实力好不好! 在天色大亮之前,凌风和墨兰,终于有惊无险地离了行宫。 两人混在最早一波入京的人群中,进了京都城门。 回到城内之后,两人立刻分道扬镳。 各自去找主子汇报昨夜情况。 三皇子被关宗人府的消息,也暗暗传开。 三皇子妃周氏,以及嫡长子楚士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 他们甚至想找人商量对策,或是打听消息,都做不到。 因为天不亮,三皇子府邸就被御林军给围了。 府上的所有人,不论主子下人,皆不可随意出入。 “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何我们被软禁府上?你爹呢?”周氏问楚士林。 楚士林比她更蒙,“我爹不在府上吗?” “我这些日子都被父亲拘在院子里读书,我可没惹祸啊!” 三皇子府上的人,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更不敢轻举妄动。 “别慌,别慌,先等等。” “你舅舅他们在外面,他们会打听清楚状况,送消息进来的。” 周氏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情况不明,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安静等待。 周氏还在等娘家那边送消息之时。 宫里已经派出了个小太监,去见西离国使臣。 来的小太监是何英。 冯浩并不认得他,知道是宫里派来的人,虽是个小太监,他也客客气气地招待。 “裴姬被皇上特赦,从牢里出来了,安顿在行宫。”何英低声道。 冯浩心里,猛地一揪,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 他原以为,在他放弃之下,裴玉清一定活不下去了。 他也已经做好了她必死的准备。 甚至这几天,他都在心里默默悼念她。 没想到……她还是用美貌,为她争得苟且活命的机会。 不过,北厉皇帝看起来不像是会色令智昏之人。 他恐怕……只是把裴玉清当个“漂亮的玩意儿”养着? 冯浩胸口发热烦躁,脸上却带着笑,“那真是多谢皇上厚恩……” 何英摆摆手,“但她昨夜没了。” 冯浩:…… 你这公公!年纪轻轻,说话怎么还带大喘气儿的? 他以为裴玉清必死! 公公说,她放了,去行宫了。 他这儿既庆幸她还活着,又暗恼她到底要去伺候男人了! 公公又说,她没了。 冯浩一时僵在那儿,不知什么表情合适。 何英轻叹,“怪可惜的,好好一个美人儿,说没就没了。皇上本有意抬举,可惜……命不好。” 冯浩听出这小公公话里有话,他连忙低声问,“公主……咳,裴姬她自戕了?” 何英瞥了冯浩一眼,不说话。 冯浩连忙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何英这才道,“有人夜入裴姬房间,欲行不轨,裴姬拼死抵抗之下……人没了。” “什……什么?”冯浩浑身一僵。 这个消息来的有点儿意外。 “是谁?”冯浩抓着何英的衣袖打听。 何英表情为难。 冯浩再塞给他银票,他看了一眼,面值比刚才那张还大。 但他却十分不舍地推了回去。 “冯大人不必送了,留步留步。”何英见好就收,赶紧就溜。 冯浩的心大起大落,整个人这会儿恍惚的。 就好像是那海上的船,突然没了压舱石,随波逐流,忽起忽落。 何英原本可以,一开始就告诉他,裴玉清没了,死了。 但何英偏不,他就故意一波三折的告诉冯浩。 而且,最后,冯浩最想知道的那件事,他就偏不告诉他。 吊着冯浩的好奇心,让他自己去打听出来,效果一定比自己直接告诉他要好。 何英低头冷笑。 三皇子的嫡长子,上次在御花园里羞辱他的仇,他可还记着呢。 有机会踩仇人两脚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踩呢? 干爹原本叫自己在内宫走动,忽然把自己提到前头来,叫自己够身份走这一趟……干爹怕是也没忘上次御花园的事儿? 等他回宫,定会找机会告诉干爹。 他已经在冯大人的脸上,看见了既复杂,又愤怒,最后竟还有一点点轻松的神色。 这位冯大人,对裴玉清的感情,绝不简单。 是那种想让她活,又不想让她承欢…… 得知她死会释然,但知道她死得屈辱,更会愤怒的复杂感情。 所以,冯大人一定会去打听的。 何英回宫复命去了。 凌风回到靖王府,也立即去找自家王爷复命。 他把昨夜里,墨兰的一番行云流水地操作这么一讲。 他自己先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卑职忽然有所悟!” 楚宴辰抬眼看他,“悟到什么?” “千万不要得罪女人,因为你永远猜不到,她狠起来会有多狠!” 凌风道,“那墨兰以前看着安安静静,不吭不响的,没想到下手那么干脆果断。” 楚宴辰闻言微微一怔,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 所以,宋明礼也是那么狠的人? 不像啊?她要是能狠得下心,何至于能忍气吞声七年? 楚宴辰正琢磨。 凌风忽然一拍脑袋,“对了,还有印玺和字迹!皇上没让搜身,那东西恐怕还在三皇子身上藏着!” 楚宴辰凝眸看他。 凌风连忙解释,“裴玉清想要嫁祸王爷您,给了三皇子西离国大皇子的私印和字迹,让他模仿。” 第241章 信心 不等楚宴辰开口。 凌风立即拍胸脯保证,“虽然宗人府守卫森严,但卑职定能想办法进去,把东西拿出来。” 哪知楚宴辰却摇摇头,“不用,何必冒这个风险。” 凌风蹙了蹙眉,“那……” “盯着,等着。”楚宴辰道,“该送聘礼了,先忙大婚的事儿。” “本王忙的晕头转向,哪顾得上这些?” 凌风微微一愣。 王爷的聘礼,自有规制,按规定来即可,这自有府上管事操持。 王爷能忙到哪儿去? 正在楚宴辰要嫌他笨时,他终于幡然醒悟。 “故意给他漏洞,让他钻啊?” 楚宴辰笑着抬手摸了摸凌风的脑袋,“还不傻。让他冒险把东西送出来,总好过我们冒险进去拿。” “宗人府可是父皇的地盘,我们去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能不能拿到东西是其次,惹怒了父皇,得不偿失。” 凌风闻言,连连点头。 看看!他家王爷精着呢! 谁说他家王爷,就是一介莽夫,仗着皇上的宠爱,肆无忌惮? 他家王爷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肆无忌惮,而什么时候,绝对不可以!这才是真本事。 凌风安排了人手,把两边都盯起来。 一队人手盯着宗人府,看三皇子何时有动作。 另一队人手,盯着自家府上,看栽赃嫁祸的东西,什么时候送上门来。 在楚宴辰盯着、等着的策略下。 送聘礼的日子,如期而至。 礼部官员以及皇上的弟弟瑞王,前去送聘礼。 靖王府的聘礼队很长,每一抬都货真价实。 路上有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终于轮到靖王娶妻了!” “京都多少年没看过王爷娶妻的盛况了!” “靖王可是立过赫赫战功的王爷,他的聘礼得更丰厚?” “王爷的聘礼都是有规制的,得按规矩办事。” 百姓们正揣着手,兴致勃勃地议论着。 却见一队禁军侍卫策马而来,挡在送聘礼的队伍前头。 “奉皇上口谕,靖王聘礼队停下等待检查!”禁军统领不苟言笑,沉声说道。 送聘礼的瑞王见状,不由诧异。 他上前询问,“孙统领,是不是搞错了?这是靖王要送去宋家的聘礼。” 皇上最宠的小儿子的聘礼,有什么好检查的? 而且是在这大街上,拦下来检查? 这聘礼中,难道还能有什么违禁的东西不成? “查的就是靖王的聘礼。”孙淼皱眉说道。 但他的人只是拦住聘礼队,并没有让人上前搜查。 瑞王跟礼部的官员交换了视线。 “不如回宫请示?”礼部官员道。 瑞王沉吟片刻,“赶紧派个人,回去送信儿给靖王。” 还没接到瑞王送的信儿,楚宴辰便已经知道出事了。 因为他的靖王府,也被人给围了。 父皇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 让人围了靖王府,还拿着父皇的口谕,径直进了他的书房,要搜查。 “王爷……”凌风表情紧绷,“现在进宫吗?” 楚宴辰一点儿不着急,“还早,再等等。” 凌风诧异看他。 现在还早?人都堵到门口了还早? “还没翻东西,没开始找呢,怎么不早?” 楚宴辰平静道,“得让他们找嘛,他们翻找了,我再进宫。” …… 宋砚舟正在家里等着聘礼上门,送聘礼的瑞王和礼部官员,他得负责接待。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却还不见送聘礼的人上门。 宋砚舟正欲遣人去看看,方旬却来了。 “师父,靖王府的聘礼,被禁军给拦了,他们说要检查。”方旬皱眉说道。 “查了吗?”宋砚舟问道。 方旬摇头,“现在还没,但是……” 方旬凑到宋砚舟的耳畔,低声嘀咕,“先从靖王府书房那儿查起……前几日,别的绣衣使接到任务,要盯着靖王府。” “估摸是他们捕捉到了什么情况……这事儿还专门避着咱们这边。” 方旬皱眉,“皇上不相信咱们了?” 宋砚舟面色不变,“不是不相信,而是,避嫌。” 方旬点点头,也是。 “徒儿这就去打听消息。” “不用。” 方旬转身要走,宋砚舟却喊住他。 “既然让咱们避嫌呢,咱们就别掺和这事儿。”宋砚舟摆摆手。 方旬皱眉道,“眼下就要送聘礼呢,若是送聘礼的队伍,被带走了……这婚事?” “好事多磨,”宋砚舟沉默片刻,“你别管了,只叫人盯着,有消息第一时间报我。” “我去看看明礼去。” 宋砚舟起身出了花厅。 毕竟是妹妹大婚之事,而且这是她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成婚,又是高嫁。 景佑已经被接去靖王府了,她的婚事若再遇波折,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 宋砚舟过来看妹妹时,宋明礼正坐着绣她的盖头。 “大哥来了,坐。”宋明礼叫人给他泡茶。 “这盖头快绣好了,我就不给大哥泡茶了,紫苏泡得更好。” 宋砚舟看了看她手里的盖头,欲言又止。 紫苏很快端上了沁人心脾,冒着袅袅白烟的顾诸紫笋茶。 宋砚舟看着那渐渐飘散的白烟,迟疑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让这话听起来,不那么扎心刺耳。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宋明礼却放下手中的针线,抬眼看着她。 被妹妹清亮而又沉静的眸子一看,宋砚舟莫名有点儿紧张。 “大哥不去花厅等着,到我这儿干什么?”宋明礼问道。 “呃……”宋砚舟迟疑着怎么开口。 宋明礼笑了笑,“没事的,靖王能解决,聘礼定能上门,哥哥放心去等着。” 宋砚舟微微一愣,“你知道?” 宋明礼哭笑不得,“聘礼上门的日子,大哥不在花厅里接待,反而跑到我这而来,若不是有什么事,你难道是贪图我一盏茶吗?” 宋砚舟张了张嘴。 “对,还有这副表情,欲言又止的。”宋明礼笑道,“定是要说的话,叫你为难了。” “这还用猜吗?肯定是下聘这事儿出了什么问题呗。” “没事,靖王能解决。” 宋明礼说完,仍平静地低头一针一线绣着盖头。 宋砚舟惊异看她,妹妹什么时候这么淡定,且对靖王这么有信心了? “你就不怕……” “我不怕,大哥。”宋明礼连头都没抬,手里的动作更是不停。 见妹妹比自己还淡定,宋砚舟终于起身,“那我去花厅里等着了?” 宋明礼笑,“嗯,等着,他今日不把聘礼送到,不会罢休。” 第242章 勾结 御书房里。 一个绣衣使躬身站在御案前头。 皇帝脸色微沉,“当真有西离国人,潜入老四宅邸,进入他书房?” “是,奉命盯梢之人,亲眼所见。”绣衣使答道。 皇帝没再说话,但他和面前的绣衣使都很清楚。 以靖王府守卫的机警程度,若不是故意放人进去,他人根本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潜入他的宅邸,更别说是书房重地了。 “这么说来,老四跟西离国,私下还有往来呢?”皇帝脸上喜怒难辨。 绣衣使拱手道,“微臣不敢乱猜,只禀报所见所闻。” “人和东西找到了么?”皇帝问道。 “人自打进了靖王府,就没有再出来过。”绣衣使道,“绣衣使还未靠近书房,就会被察觉,所以未能暗中搜查。” “嗯……”皇帝点点头。 绣衣使都无法靠近的书房,一个西离人,如何能不声不响地摸进去? 所以,还是老四放水了。 老四为何要把西离人放进去? 皇帝本不想搜老四的宅邸,既伤了老四的面子,又破坏父子感情。 但这事儿,若不查清楚,他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个疙瘩。 更何况,绣衣使说,今日送出门的聘礼,是唯一离开靖王府,却无法盘查的东西。 说不定那西离人以及信函等物,就藏在聘礼当中。 如果搜查书房有所收获,那聘礼就不用搜了。 直接拉回宫中,扣押起来,慢慢搜查。 如果书房没有查到疑点,那么聘礼也要盘查一番。 所以,禁军虽当街拦了聘礼,却并没有直接动手。 皇帝正在等待。 外头有个侍卫急匆匆而来,“启禀皇上,靖王府书房,查无所获。” 皇帝一时间,神色复杂。 他该高兴呢?还是该失望? “皇上,靖王求见。”公公也在殿门外说道。 皇帝皱了皱眉,老四还是那个直脾气! 若是换做旁人,不管有没有事儿,此时都该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他可倒好,直接跑来宫里,直面亲爹。 “不见。”皇帝挥手道。 “父皇,您要找的东西,儿臣给您带来了!您得见啊!”楚宴辰中气十足的声音里,似乎蕴藏着浑厚的内力,远远传进殿中。 皇帝立刻看向绣衣使,“你们之前的行动,被他察觉了?” 绣衣使连忙摇头,“应当没有。” “宋砚舟的人最近,可有跟他接触?”皇帝又问。 “回皇上,没有。”绣衣使说得笃定。 皇帝点点头,“你先退下。” 绣衣使躬身退走。 皇帝这才叫楚宴辰进来。 楚宴辰一只手里拿着一沓子书信,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人。 看那人容貌特点,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十分肖似西离人。 “父皇叫人搜查儿臣书房,儿臣思来想去,应当是找这些东西,和这个人?” 楚宴辰表情平和,未有怒气,“儿臣琢磨着,您不用费劲找了,儿给您送来就是。” 跪在地上的西离人,脸色苍白,表情隐忍,虽然衣着是干净的。 但他身上隐隐有血腥味,应该是已经受过刑了。 “呈上来。”皇帝看着那沓子书信。 何洪禧连忙上前,接过楚宴辰手里的书信,放在御案上。 他拆开那书信,铺平在皇帝面前。 皇帝一封封看去,表情先是震惊错愕,再到平静,最后化为恍然。 “审出来了吗?”皇帝看着跪在地上,浑身疼得轻颤那人,“谁派的。” “嘴很硬,几次想自杀,被拦下来。”楚宴辰道,“儿臣本想待审问出结果,再奏禀父皇。” “但眼看要耽误儿臣的终身大事,不得不在未查明之前,禀告父皇知晓。” 皇帝看看跪着那人,又看看手里的信件。 这些信,是西离国某位皇子,给楚宴辰写的信。 通过信中的语气,可以看出,两人在密谋一场大事。 对方会在楚宴辰大婚之后,借着两邦建市通商的机会,进攻北厉,帮助楚宴辰重新掌握兵权。 待楚宴辰大军在握之时,对方会派人,在京都兴风作浪。 让楚宴辰有借口带兵杀回京都,一举夺得宝座。 上面还盖了西离国那位皇子的私人印玺。 皇帝看了信,又看着楚宴辰。 楚宴辰坦坦荡荡,任凭父皇打量。 “正好,西离使臣还未离京,宣冯使臣。”皇帝吩咐。 冯浩正在收拾行李。 他们出使的任务,虽有波折,却也算完成了。 北厉皇帝,同意在边疆建立贸易市场。 他们为摆平玉清公主那事儿,送出的教驯养禽鸟的师傅,也已经由北厉人护送,赶往京都。 他们送出的千匹良驹,已经赶到北厉的牧场。 他们带着北厉皇帝批复的手谕,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北厉皇帝这时候突然召见他,冯浩有点儿摸不准是什么事儿。 他来到皇帝的御书房,看着地上跪着那脸色苍白的人,不由微微一愣。 “冯大人,认识他?”何洪禧没错过他脸上惊异的表情。 “不认识,”冯浩见礼之后,连忙解释,“只是看他容貌像西离人,所以惊异,是他犯了什么事儿吗?” 楚宴辰接话道,“不如冯大人自己问问他?” 冯浩思索片刻,用纯正的西离官话,问那人。 那人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冯浩皱了皱眉,又说了两句,那人依旧毫无反应。 冯浩突然勾了勾嘴角,用北厉官话道,“你听不懂西离话?” 那人神色略显慌张,仍旧垂头不语。 冯浩连忙向皇帝拱手道,“这人虽容貌是西离人,但恐怕自幼生活在北厉,他连西离话都不懂,绝不是我西离子民。” “请皇上明鉴,他若是犯了什么事儿,与我西离无关呐!” 皇帝叫何洪禧把书信递给他,“你再看看这个。” 冯浩打眼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大皇子?” 皇帝挑了挑眉,盯着冯浩的神色。 冯浩一封封信看过去,脸色越来越沉,但他盯着信上落那朱红的印,却是突然笑了。 “这信是伪造的。”冯浩笃定道,“这方印玺,是大皇子给自家人写信用的印玺。” “大皇子有几方私印,虽看起来十分相似,但各有独特标记,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盗用其私印。” 冯浩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大皇子给臣的私信,也盖有大皇子的印玺,请皇上过目。” 第243章 父爱 何洪禧连忙将冯浩手里的信,呈给皇上。 皇上将两个印,放在一起比对。 果不其然,乍一看,一模一样。 但仔细比对,原来在细节处,刻意做了区别处理。 “你说这信是伪造的,那这信上的印玺,谁能拿得到呢?” 冯浩板着脸,好一阵子没说话。 皇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才低声道,“回皇上,玉清公……裴玉清能拿到。” 裴玉清能拿到的印,如今却出现在了“写给楚宴辰”的信上。 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而裴玉清死前,见过谁,不言自明。 “死了,还不叫人安生。”皇帝轻喃一声。 冯浩立时低头躬身,态度谦恭至极。 “冯使,回去收拾。”皇帝开口道。 冯浩松了口气,连忙告退。 皇帝看了楚宴辰一眼,冲外头吩咐,“将靖王府,以及拦下聘礼队伍的禁军撤回。” “行了,父皇信你。你回去忙你的。” 楚宴辰却站在那儿,不走也不说话。 皇帝瞪他一眼…… 是,是冤枉他了,委屈他了! 怎么滴,还要自己这个为君为父的,向他道歉吗? “怎么?不怕耽误娶妻的终身大事了?”皇帝皱眉看他。 楚宴辰嗯了一声,“怕耽误,更怕被嫌弃。” 皇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怕被嫌弃?那也是你自己造的孽!不过,你们孩子都有了,宋明礼不会嫌弃你?” “那可说不准,儿臣聘礼都被拦住了,她会不会觉得,准公公不喜欢她,伤了她的面子?”楚宴辰也不赌气,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皇帝:“……” 这个老四!不说伤了他靖王的面子! 倒说自己这公公,伤了儿媳妇的面子? “你想要什么?”皇帝没好气地问。 楚宴辰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 “别太过分!”皇帝补充。 意思就是,只要他的要求不太过分,为了弥补他,皇帝都会答应。 “再补上些聘礼,让她的聘礼规格高过前几个嫂子,这面子不就有了嘛。”楚宴辰认真说道。 皇帝嗔怒地看他一眼,但没一口回绝。 沉吟片刻,皇帝吩咐道,“从朕的私库,再出一万两白银,添进靖王的聘礼之中。现在就去办!” 楚宴辰二话不说,立刻谢恩,“多谢父皇!” 被冤枉不怕,只要被冤枉之后,能有补偿,就没白受冤枉! 孙淼还带着禁军,正拦着瑞王和礼部官员前去下聘的队伍。 眼看着吉时都要耽误了,瑞王皱着眉头道,“靖王这回是怎么回事,怎么处理起来这么慢!” 远远看见凌风策马狂奔而来。 “圣上口谕,放行!”凌风还没到近前,就高声喊道。 “听见了吗?放行!赶紧的!”瑞王催促道。 瑞王觉得糟心,就没遇见过这种事儿,下聘的路上,被拦住要搜查的。 虽然没真的动手搜,但也不吉利! 若是搜了,不管搜出没搜出东西,他这小侄儿靖王的面子,是掉在地上了! 皇兄不是挺宠老四的? 今儿这又是哪一出啊? 瑞王叹息摇头,真是君心难测啊! 他已经翻身上马,却见孙淼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 “怎么的?没听见吗?圣上口谕,让你放行!”瑞王瞪眼呵斥道。 孙淼却不苟言笑,更不为所动。 凌风已经策马来到跟前,他立刻翻身下马,“孙将军,别耽误了吉时!先让下聘的队伍过去,来传口谕的公公随后就到!” 凌风声音急切。 孙淼却无动于衷地看他一眼,“凌将军,我奉命行事,你别为难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认死理啊?”瑞王不高兴了,他跟楚宴辰这事儿的私交不错,所以前来为侄儿下聘。 半道儿被拦,这不是他的错,可若耽误了吉时,他心里也不痛快不是! “这是京城,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敢假传圣旨不成?”瑞王怒道。 孙淼冲瑞王拱了拱手,“王爷见谅。” 反正就是不让。 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靖王是不是真犯了什么事儿啊?” “这下聘的队伍都被拦了,说要搜查。” “这不也没搜查嘛!” “虽说没真搜,但一直拦着不让走,堵在这路上,也不好看不是?” “该不会是,皇上又后悔赐婚宋氏了,所以故意给宋氏难堪呢?” “啧,这么说,倒是有可能啊!那宋氏毕竟是二嫁……” 京都人本就好看热闹,好八卦。 这么个当街的热闹,谁也拦不住他们八卦的心。 瑞王见孙淼像那茅坑里的石头,跟他是说不通了,不由狠狠瞪了凌风一眼。 “你就不会带着公公一起策马赶来呀!” 凌风:…… 他带着公公,策马赶来? 是把公公横在他马前头,还是坐在他马前头? 这是京都,又不是边疆,他跟个公公那么共乘一匹……恐怕接下来一个月的八卦,都不冲王爷,全冲他来了! “来了来了!”礼部的官员也着急。 这事儿办得不妥,回头靖王朝他们发难,他们也难受不是。 他们盯着远处,瞧见宫里来的公公的身影,立即嚷道。 孙淼回头一看,确实有宫里的马车冲这边儿来。 没到近前,马车就停了。 从车上下来的,是新晋调到御前伺候的小太监何英。 何英扬声道,“孙将军辛苦,请放行!圣上开私库,给靖王的聘礼中又添了一万两白银,随后就到——” 他扬声说完,立刻连人带车,退到道路一旁,省得挡了聘礼队伍的道儿。 孙淼闻言愣了愣。 别的他不清楚,但圣上拦下下聘队伍,绝对不是为了给靖王添聘礼呀! 明明是怀疑靖王的聘礼中,私藏了通敌的证据。 这怎么一眨眼儿的功夫,不但给放行了,甚至给添了一万两! 这可就高过娶王妃的规格了! 孙淼心里有些打鼓。 “还不赶紧让开!耽误了吉时,唯你是问!”瑞王朝他怒斥一声。 孙淼挥手,叫身后的队伍赶紧退到一旁,让瑞王领着聘礼队,大摇大摆的过去。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都惊了。 一个个面面相觑。 “圣上是嫌对靖王的宠爱不够,所以故意当街唱一出儿,好叫天下知道,他有多宠爱靖王吗?” “被挡了一会儿,就多了一万两白银的聘礼,这值啊!再多挡一会儿,也成啊!” “瞧见没有,那位孙将军汗流浃背了!” “原以为自己是来搜查的,没想到,自己是皇上彰显父爱里的一环。” 孙淼:…… 这话真是离大谱,圣上又不是闲得慌。 但靖王能这么扭转局势,不但让聘礼队伍放行,还能让圣上朝规格给添了聘礼……也是厉害。 孙淼抬眸,正好看见凌风站在街的另一边,目光炯炯看着他。 第244章 讹来的偏爱 孙淼沉吟片刻,他自然不怕凌风。 但靖王嘛……靖王若不讲理,真来找麻烦,也是怪麻烦的。 孙淼当即不再迟疑,立即上前,冲凌风拱了拱手,“孙某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望凌将军替我向靖王赔罪。” 凌风也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默默看着他。 刚才被百姓们议论,还觉得可笑的孙淼,这会儿真的汗流浃背了。 “凌将军……” “孙将军不必紧张。”凌风噗嗤一笑,“我是觉得你刚才言辞冷厉,拒绝瑞王,也不信我所传口谕的样子,怪威风的,所以学一下罢了。” 孙淼:…… 打人不打脸,你真是够了! “我家王爷,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孙将军奉命行事,我家王爷怎么会跟你计较呢?” 凌风拍了拍他的肩,“把心放在肚子里!” 孙淼:…… 更慌了,是怎么回事? 孙淼扭头望望聘礼的队伍。 长长的队伍已经转弯,向宋家的方向行去,而从宫里出来,又给添了一万两的队伍,也从街道另一头,渐渐追上。 如此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真是难得一见啊! 他当初怎么会以为,靖王要失宠了? 此时的宋家。 宋砚舟看着漏壶里的时间,又看看外头的天色。 “晚了,要晚了!”宋砚舟急道,“靖王不会,真的处理不了?” “吉时眼看要耽误了啊!” “明礼的婚事,可不能再出差错了啊!” 宋砚舟急得头上冒火。 他跟个陀螺似的,在厅堂里不停打转。 屋里伺候的下人,实在想劝他停下来……头被他转的好晕。 但看看他的脸色……算了,还是头晕比较好忍。 “靖王府聘礼到——” 宋家家丁,扬声唱道。 来了来了,可算来了! 宋砚舟看了眼漏壶,哈,卡在最后一刻! 他舒了口气,便是他自己成婚,恐怕他都不会如此紧张。 但妹妹的婚事,他打心眼儿里,不想让有任何错处、任何不吉利的预兆。 宋砚舟抬脚迎出花厅。 但等了一会儿,既没有来下聘的人,也没有瞧见聘礼的影子。 “这……这怎么回事?”宋砚舟手心儿都冒汗了。 不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妹妹二嫁,别给他整这幺蛾子呀! 宋砚舟的眉头拧成疙瘩时,瑞王气喘吁吁地来了。 “别急别急,砚舟别急,聘礼随后就到!”瑞王看了看天儿,“咱们赶上吉时了?” 宋砚舟见瑞王殿下,一把年纪了,竟然连形象都不顾了,气喘吁吁赶来。 他心里那点儿不痛快,立刻少了不少。 “赶上了,必须是赶上了!”宋砚舟点头道。 瑞王将礼单给宋砚舟。 聘礼这才陆陆续续进了院子。 宋砚舟请瑞王及后头赶来的礼部官员,到厅堂里坐下喝茶说话。 礼部官员也一个个气喘吁吁。 他们也是哭笑不得,头一回下聘下得跟打仗似的。 靖王府的家丁把聘礼抬进库房,有人扬声唱喝,宋家这边的管家家丁负责查收清点。 “白银五万两!”外头人唱道。 屋里的人微微一愣。 王爷正常规制的聘礼,白银应是一万两,毕竟还有那么多的绫罗绸缎,珊瑚珍珠,个个都是硬货。 白银五万两,这超规制啊! 礼部官员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谁知紧跟着,外头又唱喝,“圣上给添聘礼,白银一万两!” 厅堂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说话。 瑞王端起茶盏,吹了吹,又抿了一口茶。 皇上都超规制给添了,靖王自己多添点儿……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这要是追究,岂不是得从皇上那儿开始追究? “咳咳……”宋砚舟低头轻咳。 他总算知道,靖王为什么非得等着下聘的队伍被当街拦下,才去处理这事儿了! 原来他就等着聘礼被拦呢! 要不然,他怎么把这超规制的聘礼给合理化?怎么从皇上那儿讹来超规格的偏爱? 宋砚舟起先焦躁的心,忽然被一泓清泉抚慰了。 靖王殿下看起来粗枝大叶,不拘小节。 原来,他也有如此心细如发,去体贴一个人的时候。 明礼二嫁,虽然是高嫁靖王,但背地里嘲笑她,等着看她出丑的人,亦不少。 靖王自己,似乎并不在乎这些非议。 但他会想到补偿给明礼更多,会想要为她筹谋来“超规格的偏爱”。 明礼这次,终于嫁了良人了。 消息在宋家传开,宋家上下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 “靖王殿下这是恐怕委屈了我家小姐呢!” “靖王对小姐真好!” 宋明礼听着丫鬟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她仍是一副平淡的模样。 “小姐,您心里就一点儿波澜都没有吗?”紫苏和墨兰,来到她身边问。 宋明礼终于从快要绣好的盖头上抬起头,“有啊,谁说我没有波澜,我这不挺高兴的嘛。” 紫苏和墨兰对视一眼,“没,没看出来呀?” “就快和景佑团圆了,我乐得冒泡呢。”宋明礼朝她们展颜一笑,又手法灵巧地绣着那龙凤呈祥地盖头去了。 敢情,还是没为“偏爱”这事儿高兴呀? 紫苏正叹气的时候。 宋明礼终于解释了一句,“他人偏爱,或是不偏爱,我都有自己的高兴,这才是真的高兴呀。” 两丫鬟闻言一愣。 紫苏先反应过来,“小姐说得对!被他人,被外界所左右的情绪,太不稳定,太受制于人。奴婢也要学小姐的这种高兴!” 墨兰皱眉,狐疑地看着宋明礼和紫苏。 她挠挠头,“你们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没听懂?” 紫苏笑眯眯看她,却不肯多说。 “要自己领悟才行。” 宋家在焦急等待聘礼的时候,也有人同样焦急的等待着。 甚至他们的消息来的非常不便,他们却是比宋家人更着急。 三皇子府的楚士林,此时正在庭院里踱来踱去。 府上被包围,他们被软禁府中。 出去打听消息,属实不能。 但每日往府上送菜,送瓜果的人,还是能送进些消息的。 前两日,他收到一张被藏在红薯里的字条。 说今日,靖王下聘礼必定受阻。 倘若靖王下聘受阻,那么靖王倒霉的日子,就要来了。 字条很破旧,字像是故意换了左手写出来的。 但楚士林知道,这字条,一定是父亲设法从宗人府送来的。 他此时,手里还攥着那张字条,心头火热,满眼焦灼地等待着。 第245章 高兴得太早了 “大少爷!”前来送菜的小厮特意提了一篮子枇杷果,送来给楚士林。 “听说夫人近来咳嗽不止,这枇杷果煮水,连果一起服用,可以治咳嗽。” 楚士林虽没说话,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焦灼急切。 “回爷,拦了……禁军出动。” 楚士林两眼放光,“真,真的?” 小厮重重点头,“千真万确!当街拦下,说要搜查聘礼。” “京都百姓都议论开了,说他的恩宠算是到头儿了。” “他娶妻这事儿,说不定还要再生变故!” “他的府邸更是被禁军围了!那边已经开始搜查了,这会儿还不知道结果。” 楚士林闻言,已经大笑起来,“好,这可太好了!” 父亲虽然身陷囹圄,被困在宗人府。 但父皇多年的准备,怎会一点用处都没有? 如今四叔出了大事,皇祖父定会想起父皇的好。 趁着皇祖父处置靖王的时候,爹爹就能回来了。 楚士林异常开心,当即便剥了颗枇杷,丢进嘴里,“唔,真甜!你这枇杷种的不错,以后就到府上来做园丁。” 小厮喜上眉梢,千恩万谢。 在庄子上做农活儿,又脏又累,而且处处要看庄子上管事的脸色。 若是能到府上做活儿,别看只是个园丁,这在主子面前露脸儿的机会,提拔的机会,那可是多得多了! 小厮留下枇杷果,千恩万谢的走了。 离府的时候,遇见他们庄子上的管事。 他下巴抬得高高的,甚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好似一点儿没把管事的放在眼里。 “这小子,这是怎么了?眼睛长脑门儿上了?” 管事的诧异道。 一旁人赶紧跟管事的咬耳朵,“他婆娘种的枇杷果,特别甜,今日他没跟您说,自个儿跑去给大少爷送枇杷果去了!” 管事的点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 “几颗枇杷果……” 还不至于让他这么骄傲,肯定是有别的事儿。 等他们从三皇子府上出来,就听见路上的百姓都眉飞色舞地说着今日见闻。 “你没亲眼看见,不知道有多搞笑!” “前一刻,那姓孙的将军,还趾高气扬,连瑞王的面子都不给呢!” “下一刻,他就陪着笑脸,跟靖王手底下的将军好声好气的赔礼道歉!” “听他们说,靖王妃的聘礼规格,已经远超其他王妃了!” “皇上又给她添了一万两白银啊!” “这哪里是不宠了!这是恐怕宠得不够啊!” 送枇杷的小厮,闻言一惊。 他突然两股一颤,脸色发白。 “不、不是?” 他送了错误的消息进去?让大少爷白高兴一场? 那大少爷以后知道了,能放过他吗? “李二,怎么了?”管家笑呵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厮浑身一僵……想远了,大少爷来找他麻烦之前,管事都未必能放过他。 真是,得意忘形得太早了。 “我,我想起吃枇杷果的一些禁忌,忘记告诉大少爷了,这就回去叮嘱大少爷一声。” 李二掉头就想往回跑。 却被管事的一把揪住,扯了回来。 “府上有府医,知道的不比你多?用得着你多事?” 管事的冷冷看他一眼,“赶紧的跟我回去,庄子上的事儿还多着呢!” 李二不甘心,在管事的手中挣扎。 然而守在府外各个门口的禁军,一个冷冷的眼神扫来。 李二瞬间就老实了。 “希望大少爷不知道……” “或者大少爷知道的时候,已经把我给忘了!” 然而李二这边还没能回到庄子上。 楚士林已经从换班的禁军口中,听说了今儿个传遍京都的热闹事儿。 “不但没搜,还给添了一万两白银!” “那是皇上的私库,他要给靖王添,谁能说个不字?” “还以为靖王这次,是犯了大事儿了!怕是要完。” “谁想到,一个时辰都不到,事情就逆转了!” 楚士林一开始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拒绝接受。 总之,他怎么都不肯相信禁军所议论的事儿。 “爹爹不会说错的,他不会再失败了!” “靖王若是没有被处置,那爹爹岂不是……” 楚士林想到这儿,不由得浑身发冷。 爹爹又失败了? 这次翻盘无望了?那爹爹的手笔,是否会被发现? “可恶,那小厮送消息竟然只送一半!” 楚士林气恼道,“让我空欢喜一场!” “来人,告诉厨房管事,今日送来的枇杷有问题,爷吃完肚子疼!” “告诉庄子上的管事,送枇杷的小厮,必要好好管教!” 他有气有怨,无处发泄,只得把这邪火儿,发泄在弱小卑微之辈的身上。 发完了邪火儿,楚士林又害怕起来。 “爹爹……不会有事?” 三皇子此时,正在高兴呢。 裴玉清太不靠谱了,死了死了,还把他给坑进了宗人府。 好在宗人府虽然没有自由,被人看管着。 但父皇对他们兄弟几个,不会赶尽杀绝,总会留几分情面。 这也使得,他在外的人手,仍能联系上他。 “好!太好了!”三皇子看着从外头送进来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皇上已经命人搜查靖王府。聘礼被当街拦下,靖王被扣押宫中。 “裴玉清虽然不聪明,但有句话,她说的对……”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事实已经不重要了。父皇对老四的信任,再也不复存在了!” 三皇子正高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幽幽轻叹。 他立刻回头,“谁?” 身后并没有人,但刚刚那声轻叹分明十分清晰。 而且,莫名有些熟悉,就像……就像自家老爹的声音? 三皇子正欲起身去开门。 门却从外头打开。 何洪禧站在门口,推着门,神态恭敬。 那个身着暗色龙纹长袍的,熟悉的老头儿正站在门口,满目失望地看着他。 三皇子浑身一僵,但他立即反应过来,退了两步,挡住桌子,将桌上的字条藏进袖子里。 “你回府。”皇帝幽幽说道。 “嗯?”三皇子再一愣,“父皇赦免儿臣了?” “让你在宗人府,是想让你一个人冷静下来想想。”皇帝淡然哂笑,“但如今看来,人心里浮躁的时候,在哪儿都不能冷静。” 三皇子眼皮狂跳,什、什么意思啊? “何洪禧,叫人给他收拾东西,送他回府。”皇帝吩咐道。 “是!”何洪禧应了一声,唤人进来,把三皇子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把老三府外的禁军,也都撤了。”皇帝继续道。 第246章 娘家人 三皇子有点儿不敢相信,父皇这是要放过他了? 那他一开始听到的叹息声,是怎么回事儿? 他听错了? “谢父皇开恩!儿臣、儿臣再不会嫉妒老四了!” “原来父皇对儿臣的厚爱,并不比对老四少!”三皇子哽咽道。 皇帝斜睨他一眼。 “你因嫉妒,一次次陷害他,甚至要害了他性命!” “他虽捡回一条命,却从此伤了身体……你这做哥哥的,因为嫉妒,就对兄弟下这样的死手吗?” “你以为老四不知道是你动的手?” “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要你的命?你想过吗?” “因为他不想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帝说完,手扶着桌子,微微喘着粗气。 何洪禧连忙上前,为皇上抚背顺气。 三皇子浑身冰冷的站在那儿。 原来,父皇早就知道…… 那现在,父皇把自己放出宗人府,还让自己回府,是要干什么? 要……赐死自己吗? “不要啊!父皇!儿子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儿再也不敢了!”三皇子想到这儿,立刻痛哭流涕,跪地认错。 皇帝被他凄惨的哭泣,惊得一个激灵。 “嚎什么嚎!吓朕一跳!” 皇帝怒斥,“赶紧滚回去!遣散所有门客,朝廷收回你所有食邑封地,你的俸禄也减半。” 三皇子闻言,接过何洪禧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鼻涕眼泪。 嗯?不是要赐死他全家? 但收回食邑封地,还要遣散门客……他日后在京都,在兄弟们面前,还抬得起头来吗? “还是说……”皇帝幽幽道,“你想让朕给你个痛快?” 三皇子抖了一下,抬眼看着他,“父皇……” “你手里那张字条,是假消息。”皇帝突然说道,“朕让人送进来的,想看看你的反应。” 三皇子:…… 所以,那声失望的叹息,并非他的错觉啊! 但父皇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竟故意送进来假字条…… 三皇子忽然一个激灵,他自以为做得隐秘的事情……其实父皇全都知道了? 三皇子恍恍惚惚,从宗人府回到了自己府上。 府外的禁军都撤走了。 京都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荣。 只是三皇子府内外,一片宁静。 昔日的幕僚门全都走了。 即便父皇不来遣散他们,三皇子府没钱供养他们,他们也是会走的。 与三皇子府的寂寥不同。 宋家近来可是热闹极了,惠和长公主,明华公主,秦国公府竟都送来添妆。 江氏接待这些府上前来送添妆的人时,还纳闷儿。 秦国公府她能理解,毕竟女儿认了秦国公夫人干娘,也算人家半个女儿。 但两位公主,是靖王那边的人啊? 送添妆的都是娘家人,她们做为夫家人,送哪门子的添妆啊? 惠和长公主笑眯眯道,“本宫的干儿子,是明礼的表弟,你说本宫算不算娘家人?” 嗯? 明礼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厉害的表弟?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明华公主也笑嘻嘻道,“本宫虽是靖王长姐,但一头儿算一头儿。本宫跟明礼的私交,不比姐弟情谊轻!” 她的温泉池,已经开始营业。 父皇还微服去泡了泡。 听父皇身边的何公公说,父皇伏案批折子,坐得太久,多少落下些腰疼的毛病。 太医针灸按摩,虽有缓解,但针灸按摩时,那种酸酸沉沉的感觉,也叫人不好受。 父皇泡了她那温泉,一连几天没针灸,腰也丝毫没疼! 父皇一高兴,就想把她的温泉给要走! 明华公主听说这事儿,连忙去向父皇禀,“那是女儿跟宋明礼,童婉玉三人一起开办的温泉山庄。而且主要是她俩的生意。” “她俩是怕,两个女子在京都,守不住这块地,才拉女儿入伙!” “若是女儿自己的温泉,不必父皇开口,女儿就献上了。可如今是您儿媳妇,以及您臣子之女的温泉,您看……” 公公要走儿媳妇的温泉……父皇脸皮还没那么厚。 这才将她精心打造的温泉山庄,给保留下来。 就冲这事儿,明华公主决定,高低要给宋明礼送些添妆。 更不用说,那山另一边的金矿更是产量喜人。 童婉玉来送添妆的时候,一些平日里跟宋明礼没什么交情的世家小姐,也跟着前来套近乎。 是以宋家,天天都很热闹。 宋明礼虽是二嫁,可这嫁妆,却比头一回出嫁时翻了十倍不止。 转眼间,宋明礼出嫁的日子就到了。 她一大早就被紫苏和墨兰叫醒,人还在打瞌睡,就被按在了梳妆台前,梳头敷粉化妆。 已经嫁过一次人,且多活了一辈子的宋明礼,对这套路流程都熟悉。 她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看着身边人的紧张兮兮,她倒还觉得十分有意思。 宫里的嫁衣提前三天送来,虽说款式跟上次的一模一样。 但不知为何,不止宋明礼,大家都觉得,这嫁衣比上次那件更精致奢华,丝绸的光泽也更顺滑发亮。 单是这嫁衣的繁复,三个丫鬟动手,都穿了好一阵子。 凤冠与妆面更是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准备好。 外头突然一阵霹雳啪啦的爆竹声响起。 丫鬟们激动道,“来了来了,姑爷来了!” 宋家这边的一个儿女双全,夫妻和顺的婶子,是今日的福全夫人。 她连忙拿起盖头,仔细地给宋明礼盖上。 宋明礼盖着盖头,等了有两刻,却还不见哥哥来背自己出去。 这不对呀?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爆竹响过之后,哥哥就该来背她上花轿了。 今日怎么等了这么久,还没动静? “婶婶?”宋明礼掀起盖头,看向福全夫人。 请婶婶做福全夫人的亲戚多,她见过的这种场面也多,她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却见这婶子的脸上也露出焦灼茫然,“不、不要着急啊,我叫人问问去……” 看来这情况,她也不常见啊? 宋明礼点点头,“墨兰,你去……” “别,”婶子拦住墨兰,“我叫外头的小丫鬟去,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最好是一直守在您身边。” 婶婶出门,叫了个看似机灵的小丫鬟去看看,外头什么情况,怎么宋大少爷到现在还不过来送妹妹出嫁? 前院儿热闹得很,宋家前院的家丁下人,几乎都去看热闹了。 这小丫鬟挤了半天,挤不进去。 只听里头响起“砰”的一声。 紧跟着是靖王中气十足的声音,“你输了!现在可以让本王接到新娘了?” 第247章 风光出嫁 小丫鬟又向身边的下人打听。 有人说,是有人拦着,不叫靖王接到人。 还有人说,是给靖王设了难题,等靖王破了三道难关,才能接到人。 “说是,来之不易娶到的媳妇,将来才懂得珍惜……” 北厉朝以前娶妻,可没这么玩儿过呀? 小丫鬟听得似懂非懂,赶紧跑回去报信儿。 “说是有人拦着,不让靖王娶!” “要靖王破了三道难关,才能把新娘子接走!” “还说那人衣着打扮,像是外族人,肤色偏黑,面有红光,不像北厉人。” “那人不是来抢亲的?” 小丫鬟把打听来的,加之自知猜测的,一股脑告诉福全夫人。 福全夫人听得更懵了。 什么?在北厉京都,还有人敢抢靖王的亲?外族人? 外族人也不敢在京都这么猖狂? 宋明礼和她两个大丫鬟,面面相觑。 “我不认识什么外族人啊?” “该不会是那个裴玉清提前埋下的祸根?”墨兰愤愤道,“她人都没了,还不叫人安生?!” 墨兰捏着拳头……今儿说这话不吉利,等过了今儿,她非得打听出裴玉清埋在哪儿,把她的坟给刨了! 她不让活着的人安生,那就都别安生了! 宋明礼瞧出她的两个大丫鬟,还有婶婶都笑得勉强,极力掩饰着紧张。 宋明礼不由笑笑,“不必紧张,该紧张的是靖王,咱们急什么。”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来了来了!” 咣当一声,宋明礼闺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外族服饰,皮肤比北厉人黑些,目光深邃,面容有些陌生的男子站在门口,目光灼灼看着宋明礼。 “放肆!”婶婶厉喝道,“这什么人啊!竟闯到内院来了?家丁护院呢?把他给……” “二哥?!”宋明礼惊呼一声,立即就要起身。 “别!小姐别起来!”紫苏,墨兰两个丫鬟,连忙一左一右地按住她,“咱们北厉的规矩,今日脚上不沾娘家的尘。” “你坐着别动!二哥来背你!”宋云启咧嘴笑道。 婶婶在一旁,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原来是云启回来了,可吓死我了!” “不是,云启这孩子,我以前见过啊,也不长这样儿啊?” 宋云启笑着上前,“妹妹见谅,听说你出嫁的日子,二哥紧赶慢赶地往回赶,生怕赶不上。” “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还是请大哥替我入宫请罪,求圣上准我先回来送你出嫁,再进宫复命。” 宋云启在宋明礼面前蹲下身子,背对着她。 两个丫鬟扶着宋明礼趴在他背上。 宋云启将自己的亲妹妹背起来,一步一步,稳健地向外走去。 “二哥跟以前,不一样了。”宋明礼轻声说道。 宋云启低声笑了笑,“是啊,是小妹给我的机会。这次出去,经历了许多,见识了许多,越发觉得自己以前,就像井底之蛙。” 他声音变粗了,像是被西北的黄沙磨砺过,微微暗哑中,给人以沉稳之感。 他的肩膀变宽了,变厚了,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他的肌肉比以前更结实强壮了。 宋云启把宋明礼背进轿子。 “多谢二哥。”靖王拱手道。 宋明礼一直都很冷静,直到听到他的声音。 她的心,竟也不受控制地,小鹿乱撞起来。 轿子被抬起,八个轿夫,把轿子抬得稳稳当当,但她的心,就像是跟着轿子,被抬到了半空中,轻飘飘、晃悠悠的。 楚宴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头,后面是靖王妃的八抬大轿。 再后面,是靖王妃的嫁妆。 “乖乖,这真是十里红妆啊!” “我看不止!那头儿都已经到靖王府了,这头还没从宋家抬出来完呢!” 路上不少百姓都踮着脚尖,看着宋家女出嫁,那十里红妆。 当初靖王送的聘礼,宋家原封不动,都成了宋明礼的嫁妆。 加之她当初从顾家带回来的东西,无论是哥哥,还是江氏,都让她仍作为她自己的嫁妆带走。 亲戚朋友们的添妆,齐家兄弟俩也给准备了二十台的添妆。 如今又恰赶上宋云启回来,宋云启出去历练一番,果然是大不一样,他大手一挥,自个儿就给宋明礼陪嫁了二十台。 他带回来那漂亮的柔软的皮草,比宫里赏赐下来的还要油光水滑,完整漂亮。 “亏得是妹妹,我才有今日作为,便是把我所得,都给她,也是应当的!” 当然不能都给,还得给皇上交差呢。 所以,宋明礼的嫁妆,这头儿已经在靖王府王妃主院内,开始盘点入库了。 那头儿,还在宋家,没抬出来完呢。 这幅景象,可叫京都的百姓啧啧议论了好几天。 “你说说,如果当初的顾家人,看到今日这幅景象,他们又会是什么心情?” “当初把人家欺负得那么惨,从里到外,把人家算计了个遍!以为人家离了他顾家,就活不成了!” “所以说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人在做,天在看!” 一位大娘说完,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顾家人不在京都,自然瞧不见如今盛况。 但顾家已经嫁出门的女儿,顾令仪并没有跟着被流放。 李天明本想以“多年无所出”为由,将她休弃。 恰逢宋明礼的案子过后,北厉婚姻律法正在改革。 李天明不想往枪口上撞,更何况他爹还没放出来,他也不想再给家里惹事。 他这才歇了休妻的心思,将顾令仪送去庄子上“养病”。 养尊处优的顾令仪,受不了庄子上的清苦日子。 她设法跑了出来,今日刚混进京都,就瞧见宋明礼出嫁的盛况。 她呆愣愣地站在街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明礼那盛大的婚礼,让人惊叹咋舌的嫁妆。 又恰听见旁边几个大娘,提及了顾家。 顾令仪忍不住,狠狠剜了那大娘几眼。 大娘岂是好惹的? 感受到她不善的目光,“咋的?你看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呀?” 顾令仪缩了缩脖子,不敢争辩。 她缩在墙角,看着绵延不绝的嫁妆,口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第248章 用心的人,是不一样的 拜堂,礼成,送入洞房…… 宋明礼一路被人搀扶着,她只能瞧见满目喜庆的大红色,以及脚前的一点儿路,晕晕乎乎地就嫁作靖王妃了。 当秤杆挑起她的盖头时,她才发觉,靖王的手都在抖呢。 宋明礼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是“过来人”,但靖王却实实在在是人生头一回呢。 红盖头被掀开,四目相对,楚宴辰的眼睛深邃,眼底星辉熠熠,犹如夜晚的苍穹。 “终于……把你娶回来了。”他声音低沉沙哑,不知压抑了多少情绪。 “小厨房准备了饭,你先吃点,我去敬酒,”楚宴辰舍不得移开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若是晚了,你就先歇着。” 宋明礼点点头,心底忽然一片柔软。 “凤冠很重?”他盯着她头上繁复的凤冠。 “还好。”宋明礼其实脖子已经僵了。 “叫她们给你拆了,看着就重。”楚宴辰笑着凑近她。 两人呼吸纠缠。 宋明礼突然心跳加快,她伸手推了楚宴辰一把,“快去敬酒。” “等我……”他在她耳边呵气说道,“今日可不能再咬我了。” 宋明礼:…… 一句话,把她的脸都臊热了。 楚宴辰看着她忽然变红的脸颊,顿时心情大好,他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前去敬酒。 紫苏和墨兰进了新房,给宋明礼拆下那华丽又繁复的凤冠。 “小姐饿了?奴婢去找些点心来。”紫苏刚说完。 靖王府的申嬷嬷就带着人,把一桌子精致的饭菜送了进来。 “不知王妃喜欢什么,就各样都准备了一点儿,若王妃还有别的喜欢的,只管吩咐奴婢。”申嬷嬷恭敬又小心地说道。 “这些就够了。”宋明礼看了那些饭菜一眼,每样都不多,但色香味俱全,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宋明礼叫紫苏给了申嬷嬷赏钱。 申嬷嬷一开始不肯收。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这是喜钱,该拿。”宋明礼笑道。 申嬷嬷这才收下,“奴婢就在院里伺候,王妃有什么吩咐,唤奴婢一声就是。” 申嬷嬷退了下去。 宋明礼叫两个大丫鬟同她一起吃些东西。 两个丫鬟比她起得还早,也是忙到现在,没正经吃个饭。 “奴婢激动得,一点儿不觉得饿。”紫苏笑嘻嘻道。 “是,我也觉得,奴婢两个比小姐您还激动呢!”墨兰小声嘀咕。 墨兰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个王府的小丫鬟找她。 “墨兰姐姐在吗?” 墨兰诧异地向外看去,“我不认识她呀?” 墨兰起身出去。 小丫鬟立刻塞了一只精致地盒子给她。 那盒子竟还热乎乎的。 “凌宿卫叫我给您的,墨兰姐姐慢用。”小丫鬟福了福身,立刻转身跑了。 墨兰捧着盒子,一张脸还呆愣愣的。 紫苏与她玩笑惯了,见她呆呆的,便劈手抢过她的盒子。 墨兰若不是呆住了,十个紫苏,也别想从她手里抢东西。 紫苏打开盒子一看,“呀!五芳斋刚出炉的桂花酥,嗯!扑面而来的桂花香,也只有五芳斋能在点心里,做出这么纯正的桂花香!” “还是热乎的呢!小姐快尝尝!” 紫苏只是逗墨兰,她和宋明礼都没伸手,毕竟是送给墨兰的嘛。 “这凌宿卫,说的就是王爷身边的凌风?” “墨兰姐姐什么时候跟凌宿卫这么熟了?都单独送点心了?” 紫苏笑嘻嘻地撞了下她的肩。 墨兰挠挠头,“谁知道他抽得什么风?我跟他不熟啊?” “哦对,上次潜入……咳咳,遇见他了,我跟小姐汇报过了。” “除那次之外,奴婢没再见过他呀。” 宋明礼点点头,“那回头,我跟王爷打听打听,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哦!我知道了!”墨兰一拍脑门儿,“他肯定是见识了我用的药,特别神奇,所以想跟我套近乎,从我这儿买南星的药呢!” 紫苏跟宋明礼对视一眼,挤眉弄眼地偷笑。 “她这个榆木脑袋……怕是开不了窍了!” 墨兰翻了她一眼,“你脑袋灵光,也没见你开窍呀。” “小姐先尝尝。”墨兰夺过盒子,捧到宋明礼面前。 宋明礼捏起一块桂花酥尝了,五芳斋的点心真不错,唇齿留香。 墨兰自己也拿起一块,她斜睨着紫苏,“爱吃不吃,你不吃,我全给南星送去。” 紫苏摇头叹息,也拿了一块点心,“这点心吃得,我都不知道是沾了你的光,还是沾了南星的光了!” “自然是沾了我俩的光!”墨兰一点儿不扭捏,拍着她的肩膀的,“以后记得还回来。” “算了,这点心真贵,我不吃了!”紫苏故意道。 墨兰啪地合上点心盒子,“晚了!你脑袋这么灵光,肯开快开窍了?到时候记得多请我们吃几盒点心就是了,别那么小气嘛!” “你!再浑说,看我不打你!”紫苏脸皮薄,被墨兰调侃得脸都红了。 墨兰冲她龇牙咧嘴的笑,“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是我教的呢,你能打过我呀?” 宋明礼一边吃着精致的菜肴,一边看她俩斗嘴,简直乐不可支。 她简单吃了点就饱了,又把申嬷嬷叫进来,问她景佑这会儿在干什么。 “被王爷带去前厅,招待宾客去了。”申嬷嬷道。 宋明礼闻言很是愣了一愣。 头一次大婚的日子,带着儿子去招待宾客……亏楚宴辰想得出来。 “王爷这是看重世子呢!” “再说,咱们世子是皇上亲自题字夸赞、册封的世子,谁敢嚼舌根?” 申嬷嬷笑得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王爷带着小世子,这不是还能借机躲酒嘛!那些个武将早就打定主意要把王爷灌醉呢!” “有小世子在,他们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不是?” 宋明礼轻笑摇头,敢情景佑还有挡酒的作用呢。 今儿起得太早,宋明礼已经疲乏了。 寝房后面有宽敞舒适的盥洗室,宋明礼脱下嫁衣,换上柔软舒适的家居服,去沐浴。 陌生的地方,她却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 楚宴辰曾不相信她在新婚夜能一个人睡着…… 但事实证明,宋明礼沐浴之后,紫苏给她熏干头发时,她便睡着了。 楚宴辰被抬回时,她又惊醒了。 “不是说,景佑能挡酒么?怎么喝成这样?”宋明礼瞧他醉得不省人事,不由问道。 第249章 多谢夫人护我 紫苏和墨兰将楚宴辰扶到了床上。 墨兰低声道,“世子陪着的时候,他们还收敛些,没灌太多酒。” “后来太晚了,世子困了,王爷让世子回去睡觉了,他们就拉着王爷不肯放。” 紫苏正欲弯腰给楚宴辰脱去鞋袜。 楚宴辰习武之人的本能,明明喝得醉醺醺,却抬起脚朝她心窝踹去。 还好墨兰眼疾手快,一把将紫苏拉开。 楚宴辰一脚踹空,有些茫然吃力地睁开眼睛。 他瞧见宋明礼,醉醺醺的脸,立刻笑成一朵花,“是我媳妇……嘿嘿。” 宋明礼:…… “把鞋袜脱了,外衣脱了。”宋明礼说道。 她可不想伺候酒鬼。 “哦。”楚宴辰乖乖应了一声。 他还真踉踉跄跄,自己把外衣脱了,鞋袜脱掉,老老实实地躺了个床边儿。 “媳妇儿,你……睡里边。” 楚宴辰拍了拍里头宽敞的床榻。 宋明礼着实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如此憨傻可爱的一面。 原来他喝醉了之后,是这么傻乎乎的样子。 两个丫鬟低头窃笑,“王妃没别的吩咐,奴婢们退下了。” 紫苏突然改了称呼。 以前她们,都叫她小姐。 墨兰看了紫苏一眼,低头没说话。 “你们也去歇息,忙了一天了。”宋明礼倒是没纠正紫苏的称呼。 毕竟,王府站的更高,盯着的人也更多,这个称呼也能时刻提醒她,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 紫苏和墨兰关门退走。 宋明礼正要回到床榻上,却突然听到窗户外头,传来两个嬷嬷嘀咕的声音。 “十里红妆,震惊京都又如何?还不是嫁了废人一个?” “为什么喝醉?这还不是明显的?因为不行了呗,不是男人了……” “顶着个王爷的头衔,实际……咳,京都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笑话她呢!前头嫁个卖她的男人,后头又嫁个不算男人的男人,啧。” “若不是她以前,给靖王留了后,靖王又实在不行了,别说皇上,宸妃娘娘都容不下她!” 宋明礼靠近窗边,侧耳听着窗外两个嬷嬷的嘀咕。 听清楚她们议论的内容之后,宋明礼果断来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有值守的嬷嬷和丫鬟。 “王妃有什么吩咐?” “把窗户底下的两个嬷嬷,带过来。”宋明礼冷声道。 门外的嬷嬷和丫鬟,脸色异样。 窗户底下的两个嬷嬷也听到了她的吩咐,但她们却不怎么怕。 她们原本坐在廊台上,听闻话音之后,自己便站起来,不急不忙地走到门前。 两人随意地福了福,“王妃叫奴婢们?” “掌嘴。”宋明礼道。 两个嬷嬷闻言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又看向宋明礼。 “王妃,我们是皇后娘娘派过来的,还得回去向娘娘复命呢!”其中一个嬷嬷,梗着脖子道。 “掌嘴!没听到吗?”宋明礼逼视着她们,没有丝毫退让。 两个嬷嬷攥着拳头,与宋明礼对视。 一个嬷嬷在对视之下,额上已冒出冷汗。 她连忙低下头去。 另一个嬷嬷紧咬牙关,不甘示弱。 宋明礼冷笑一声,“你们自己不动,那我只好叫人代劳了!” “你们去!”宋明礼看向王府的丫鬟。 两人缩了缩脖子,有些迟疑。 这时,申嬷嬷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赶紧小跑着走上前来。 “王妃息怒。”她福了福身。 两个宫里来的嬷嬷,以为申嬷嬷是来劝宋明礼的。 不由在嘴角挂上嘲讽的笑。 哪知申嬷嬷福身之后,挽起袖子,左右开弓,“啪啪啪啪——” 一人两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打,打到她们知错为止。”宋明礼道。 “宋氏!你大胆!”嬷嬷厉声道,“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们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宋明礼哼笑,“今日是皇后娘娘不在这儿,皇后娘娘若是在,你们狗命都不保。” 申嬷嬷听完宋明礼的话,眼神越发坚定。 “拉住她们。”申嬷嬷冲旁边两人吩咐。 这两人不敢动手掌嘴,拉个人,还是敢的。 可能也是受宋明礼和申嬷嬷两人气势的影响,两人上前扭住两个嬷嬷的胳膊。 申嬷嬷大巴掌抡起,一阵啪啪啪的脆响。 宋明礼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想念起二丫来。 若是二丫在这儿,两巴掌下去,这两个嬷嬷就老实了? 申嬷嬷虽然没有二丫的手劲儿。 但她凌厉的气势,下手时的干脆果断,还是镇住了两个嬷嬷。 “王妃饶命,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一个嬷嬷先求了饶。 她甚至不等申嬷嬷再朝她动手,就自己主动甩了自己几个耳光。 “奴婢该掌嘴!王妃教训得对!” 另一个嬷嬷见同伴已经屈服,也撑不住了,流着泪认错。 “知错就好,我这个人,很讲道理的。” 宋明礼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奉还!” 两个嬷嬷低着头,捂着脸,再不复刚才的气焰。 “辛苦申嬷嬷,带两个嬷嬷去敷一敷药,毕竟是宫里的嬷嬷,肿着脸回去复命,也不像话。” “是,王妃。”申嬷嬷道。 两个宫里的嬷嬷对视一眼,却以为宋明礼这是怕了。 两个人跟着申嬷嬷去敷药。 宋明礼笑着关上门。 她回到里间,一转身,却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只见先前还醉醺醺的楚宴辰,此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 他眼底星辉熠熠地看着她,他脸虽然红红的,一身浓浓的酒气,但他眼底,哪有半分醉意? “多谢夫人护我。”他的声音,甜腻带着笑意。 宋明礼皱了皱眉,“你装的?” “真喝醉了,但看夫人发威,又吓醒了。新婚夜,怎么敢叫夫人失望呢!”楚宴辰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暗哑。 宋明礼嘴角抽了抽……她不失望,一点儿都不。 她发威,可不是在意那个,而是靖王和靖王妃的威严不容践踏。 “我去洗洗,夫人等我。”楚宴辰起身走向后头的盥洗室。 宋明礼留意他的姿势。 他的步伐稳健,哪有半点儿喝醉的样子? 宋明礼有些想不明白,但后头盥洗室传来的水声,让她脸上发烫,心乱如麻,一时竟无法冷静思考。 水声停了,宋明礼的脸却更烫了,她不仅脸上发烫,浑身都烫。 她躺在床上,假装睡着。 听见脚步声临近,她赶紧闭上眼。 第250章 新婚夜 一个带着皂角清香的,热气腾腾的身子,从宋明礼背后贴了上来。 “不是说好了等我,夫人怎么自己睡了?”他在她耳根呵气。 低沉的声音,让一股酥酥麻麻之感,从耳根袭遍全身。 “唔……我困。”宋明礼想要推开他的大手。 “没事,你睡你的。”他用哄孩子般的温柔语气。 宋明礼:…… 他的大手,带着火星,四处点火,她能睡得着么? “你……你为什么放任那两个嬷嬷在这院儿?”宋明礼把想不明白的问题,直接丢给他。 “她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不好直接赶走。”楚宴辰回道。 宋明礼皱了皱眉,“那我是不是不该把她们打了赶走?” 楚宴辰嗤嗤一笑,“你当然可以,本王还要感谢王妃,霸气护夫呢。” “没想到,王妃这么在乎本王,听不得人议论本王,哪怕那人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王妃也敢挺身而出,抽他丫的。” 宋明礼知道他这话一半玩笑,一半认真。 “若是我不抽她们,王爷就准备‘醉’上一夜了吗?” 宋明礼单纯好奇,才问了这么一句。 问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楚宴辰,搂着她的腰,与她贴得更近。 他的声音也愈发低沉暗哑,“王妃对自己的吸引力,真是一无所知……” 他灼热的呼吸,扑撒在她的耳畔,仿佛灼烫了她的皮肤,更灼烫了她那颗不安躁动的心。 “本王若能‘醉’上一夜——不是圣人,就是真不行了。” “王妃若是不抽她们,就得本王亲自出手了……” “所以本王要报答王妃护我啊。” “你……”宋明礼的里衣也被他解开。 她心跳很急。 活了两辈子,还生了个儿子。 但天知道,这是她头一回,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度过新婚之夜啊! 活了两辈子,但应付今晚这种状况,她的经验约等于零。 “王府的一切,以后都归王妃,本王身无长物,想要报答王妃,只好以身相许了……” “唔……” 宋明礼被他轻轻一扳,就翻转过身子,与他面对面。 他略带酒气的呼吸,强势的灌了进来。 “别怕……我会很小心的。” 话虽如此,一开始,他也极力克制。 但情到深处,他哪里还能对抗本能。 宋明礼的婉转低吟,更叫他疯狂。 宋明礼恍恍惚惚中,甚至怀疑,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安排着许多妾室通房呢? “你竟然走神儿了?”楚宴辰吻她,语带不满。 “我累了……”宋明礼娇软求饶,“明日还要进宫敬茶呢。” 他再折腾下去,她明日怕是连路都走不了了。 她现在已经一根手指头都懒得抬了。 楚宴辰低声发笑,“你歇会儿,我帮你洗。” 他抱着她来到后面的盥洗室。 宋明礼还有些害羞,但她实在浑身酸软,不想动弹。 偌大的浴桶,温热的水,温柔的包裹着全身。 但某些人,似乎又来劲儿了。 “呜呜,我真的不行了……”宋明礼趴在他肩头撒娇求饶,“我们来日方长好不好?” 撒娇的法子一点儿也不行。 只能害她被更快,更果断的拆吃入腹…… “王妃只管歇着,本王为你服务。” 有了前面的疯狂,他这次倒是温柔收敛了许多。 在温柔的水中,确实有奇妙之感……宋明礼一次次被他送上云崖之巅。 她最后如何被擦干了身体,如何被放回床上,她是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她只觉得自己刚刚闭眼,丫鬟就在外头敲门。 “王爷,王妃,该梳洗更衣了,今日还要进宫敬茶,不好去得太晚。”丫鬟喊了两三遍,宋明礼才睁开眼。 她掀开眼皮,楚宴辰却都已经快穿好了。 他正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不公平……”宋明礼嘟囔道。 楚宴辰挑了挑眉,“什么不公平?” “凭什么,我又困又累,浑身酸疼……你反倒生龙活虎,屁事儿没有?”宋明礼哀怨道。 “哈哈哈……”楚宴辰忍不住发出低沉的笑声。 宋明礼被他笑得,更加清醒。 她脸上一热,抓起软枕朝他扔去,“不许笑。” 她想起自己昨晚上,情难自禁之时,放浪形骸的样子……那可真是前世今生从未有过,更是从未想过的模样。 她这会儿回忆起来,恨不得刨个地洞钻进去。 “好,不笑不笑,”楚宴辰一脸认真,“以后王府一切,都听王妃的,以王妃命是从。” 楚宴辰穿好了衣服,见她还瘫在床上懒得动。 他便叫她的丫鬟进来服侍她更衣梳洗。 “去看看世子起来了没。”楚宴辰吩咐道,“没起来的话,把他喊醒,一同入宫。” 宋明礼愣了愣,入宫敬茶,也要带着景佑? 但转念一想,景佑的存在是事实,怎么不能带?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更何况,昨日已经完全冷落了景佑。 这孩子早慧,也不知心里会不会多想。 这辈子,她可以受委屈,但绝不愿意让景佑再受委屈。 今日,不能再冷落景佑。 景佑读书习字都不用操心,她得更关心这孩子心里的状态才是。 “回王爷,世子早就起了,今晨还独自去了您跟世子晨练的地方,一个人练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呢。”下人来回禀道。 宋明礼和楚宴辰闻言,动作皆是一顿。 这孩子还真是让人省心。 越是让人省心的孩子,也越让人心疼。 楚宴辰眸色沉沉,他的儿子在顾家这些年,没有父亲的疼爱维护,真是苦了儿子了。 日后,他定会把亏欠儿子的,加倍补偿给他。 一家三口,一同坐在入宫的马车上。 两个大人,都能忍着饿,但却怕饿了孩子。 更何况他起的早,还练了功夫,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恐怕早就饿了。 上了车,楚宴辰就打开食盒,一笼精致半透明的虾仁儿水晶包,几碟子小菜,一盅热粥。 宋明礼眼看以前她的活儿,都被楚宴辰给抢了,她连忙拿出象牙筷递给景佑。 “你先吃点东西垫垫。” 两人都目光热切地看着他。 景佑的小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狐疑地看着两人。 “你们入宫敬茶,为何要带上我呀?” “我可是问过年长的嬷嬷了,这向长辈敬茶,是一对新人的事儿。” “没听说过,谁家敬茶是带着儿子的。” 第251章 你把孩子养得太好了 “呃……” 景佑那疑惑,甚至有些嫌弃他们“不懂事”的眼神,让夫妻俩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宋明礼开口道,“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孩子,我们有景佑,干嘛要藏着掖着?那不是自欺欺人么?” 楚宴辰也连忙点头,“你母妃说的对!” 景佑皱眉想了想,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他年少却不乏犀利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他忽然拉着宋明礼的手问道:“父王没有欺负您?若是有,您告诉儿子,儿子帮您劝告父王。” 看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 宋明礼既暖心又觉得好笑。 她逗儿子道,“他的确欺负娘亲了,你可得帮娘亲好好规劝。” 楚宴辰与她同时开口,却是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本王好不容易娶到你娘亲,疼着宠着还来不及,哪里会欺负她呢?” 景佑瞪大眼睛,看看爹,又看看娘。 小小的孩子,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他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到底有没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宋明礼和楚宴辰对视一眼。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其实……没有啦。” “确实……欺负了。” 夫妻俩再次对视一眼。 这真是,一点儿默契都没有。 景佑轻嗤一声,抱着小肩膀道,“我懂了。” 两人忐忑地看着他。 他懂了?他又懂什么了? 小孩子太过早慧成熟,也会让人不安,生怕他多想…… “你们俩虽然有我这么大一个儿子了,其实和其他的新婚夫妻,并没有什么不同。” “默契不够,就是磨合不够,让我想想,如何让你们磨合的更好些……” 宋明礼抿了抿嘴…… 不是,儿子,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吗? “啊,我知道了!”景佑咧嘴一笑,眼底星辉熠熠。 夫妻俩屏住呼吸看着他。 景佑笑道,“你们再生一个,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总能帮你们更好的磨合。” 宋明礼:…… 楚宴辰却是连声赞同,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啊,儿子!你这办法极好!” 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送他一个白眼。 被儿子催生,他好像还挺高兴? 就没觉得……怪怪的? 宋明礼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我们一家三口才团聚,何必急着再多一个人呢。”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口,楚宴辰立刻收敛了笑容。 是啊,他亏欠景佑这么多年的父爱,还没能补偿给他。 若是再多一个孩子,势必将分走他的时间和精力,这对景佑来说,不公平。 景佑满是童真的眼睛,深深看了俩人一眼。 他仿佛洞悉了两人的想法。 “可以换个角度想呀,如果有了弟弟妹妹,就多一个人喜欢景佑,陪着景佑啦!” “景佑也多一个人可以喜欢,我们一家四口,不是更幸福吗?” 楚宴辰闻言微微一愣。 他悄悄握住宋明礼的手。 宋明礼想要挣扎,却被他握得更紧。 宋明礼转过脸,瞪他时,却冷不丁地瞧见他深邃的眼底,满满的感动。 他声音有些暗哑,却格外真诚,“明礼,你真的把孩子养的太好了,辛苦你了。” 宋明礼必是给了孩子满满的爱,满满的安全感,才会让他以那样豁达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三人说着话便到了宫中。 皇帝今日不早朝,他人在紫宸殿。 楚宴辰三人便来到紫宸殿敬茶。 一家三口进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坐在尊位上,一旁的何公公,连要敬的茶都准备好了。 皇上像是早就迫不及待要喝到这杯茶似的。 至于为难? 那不曾有半分为难,皇帝和颜悦色地接过宋明礼敬上的茶。 “父皇请用茶。” “好好好!” 皇帝笑眯眯的,眼神儿却一直瞥着一旁钟灵毓秀的景佑。 皇帝抿了一口茶,立刻放下茶盏,让何公公把他准备好的封赏给宋明礼。 红包不厚,捏起来薄薄的,不知里头放的是什么。 皇帝见敬茶礼行完,立刻冲景佑摆手,“景佑,过来,到皇祖父这儿来。” 景佑乖巧上前。 皇帝立刻拉着他的手道,“今日皇祖父眼睛疲累,景佑给皇祖父读书好不好?” 景佑立刻看向楚宴辰。 他不是还得跟着去敬茶吗? “你们去皇后和宸妃那里敬茶,就不用带着景佑了。” “让景佑留在朕这儿,给朕读读书,朕也歇歇眼睛。” 皇帝跟景佑说话时,还是温柔的语气。 他转过脸冲楚宴辰说话时,则眼神语气,都透出一丝嫌弃。 好似,只要楚宴辰敢说个不字,他就要吩咐宫中侍卫,把楚宴辰打出去。 “是,父皇。”楚宴辰哪是那么没眼色的人。 他连忙躬身应道。 宋明礼也跟着福了福身。 夫妻俩正要退出去。 皇帝却像是忽然想起件事儿,他抬眼看着宋明礼,“对了,听说你昨晚打了皇后派去的嬷嬷?” 宋明礼闻言一愣……消息传得这么快吗?连皇上都知道了? 呵,那不用猜,一定皇后娘娘故意把事情传开的。 “那是因为……”楚宴辰正欲解释。 皇帝摆了摆手,“这等事,朕才不管。” “有本事打人,就得有本事接后招。皇后那儿很生气,你们想好怎么跟皇后解释。” 皇帝说完,摆摆手,叫他们退下。 景佑被留在了紫宸殿,夫妻两个退了出来。 楚宴辰侧脸看着宋明礼,还以为她会紧张慌神,没想到她脸色十分平静。 甚至看周围没有宫人,她立刻把父皇赏赐的见面礼从红封里取出来。 “嗬……皇上、咳,父皇这么大方吗?”宋明礼低声惊呼,脸上露出窃喜笑意。 楚宴辰立刻探过脑袋去看,“送了什么。” 宋明礼遮掩着不给他看。 楚宴辰却已经瞥见“山庄”两字,“山庄?父皇直接赐你一个山庄?哪个山庄?” 宋明礼眨着眼睛,忍不住满脸笑意,就是不说话。 楚宴辰上下看她一眼,“你不给我看,我可就要动手了,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见他一副言出必行的样子,宋明礼不敢再逗他,把山庄的地契,以及赏赐的手谕给他看。 “云岚山庄,这个山庄不错,位置好,土质也好,山庄里的作物,产量很高。”楚宴辰说道。 宋明礼重重点头,她当然知道。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山庄,如今会到她手里。 上辈子这个山庄可是作为弱冠礼,被赏给了平王世子,楚士林。 想到这儿,宋明礼心中格外踏实。 这辈子,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252章 先下手为强 “二嫂三嫂敬茶时,父皇可没直接赏一座山庄啊!” 楚宴辰冲她眨了眨眼睛,“待会儿见到皇后娘娘,你可别太高兴,你打了她的人,就等于打了她的脸,你还这么高兴,她看见了不得气炸了。” 宋明礼把山庄地契放回红封,认真收好。 “父皇喜欢景佑,才会有此赏赐。” “父子连心,你想补偿景佑,我猜,父皇也有此心意。” “父皇把景佑留在紫宸殿,不单是想和景佑相处,也是怕景佑看到皇后娘娘为难我的场面。” 楚宴辰闻言心头一热。 她这话一说,父皇的拳拳爱子爱孙之意,便在他胸腔里反复激荡。 他轻轻握了握宋明礼的手,“你也不用太紧张,有我在呢,不能叫她真刁难了你去。” “再者,我与太子殿下关系不错,她最多不过发发脾气,不能弄得我们兄弟失和。” 宋明礼笑着点头,“嗯,我不紧张。” 楚宴辰以为她是逞强,他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安心。 宫道上难免有宫人经过,宋明礼不像楚宴辰那么混不吝,她抽出自己的手,落后半步,跟在楚宴辰身后。 皇后娘娘的清宁宫里,此时坐着几位后妃。 她们瞧着皇后娘娘的脸色,你一言我一语地给皇后娘娘出着主意。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靖王妃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娘娘派去的嬷嬷,她都敢打,还把两位嬷嬷的脸都打肿了!” “这也太过分了!莫说在皇家,就是在寻常百姓家,儿媳妇也不能如此挑战婆婆的权威呀!” “她这是仗着靖王宠她,仗着她给靖王生了儿子,所以越发肆无忌惮!” “今日她来敬茶,娘娘就晾着她!让她知道什么是婆婆的规矩!” “婆婆就是儿媳妇的天!让她跪上一刻钟,差一炷香她都别想站起来!” 几个投靠皇后的后妃,唾沫横飞,说得解气又热闹。 皇后娘娘微沉的脸色,在她们解气的话语中,稍显缓和。 她当然不会头一天,就让宋明礼在外头跪上一个时辰。 但她肯定要给宋明礼一个下马威! 否则,这宋明礼怕是忘了,谁才是她真正的婆婆! 宸妃虽是靖王的生母,但她皇后,才是六宫之主! 皇后手里盘着一串漂亮的佛珠,佛珠被她盘的细腻生光,金星紫檀木油亮亮的。 她一边盘佛珠,一边想着待会儿宋明礼忍气吞声,做小伏低的样子,不由勾了勾嘴角。 楚宴辰和宋明礼也已经到了清宁宫外头。 楚宴辰脚步猛地一顿,他想回头再安慰宋明礼两句。 可是一回头,他却被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 刚刚不是还说,不紧张的吗? 怎么一眨眼功夫,哭成这样? 只见宋明礼脸上化着得体的妆容,但那一双美眸,就像开闸放水一样,眼泪哗哗地向外涌。 刚才她还笑意盈盈呢,这会儿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漂亮的脸蛋儿上全是泪,擦都擦不及。 “我……我错什么了吗?” “你,你别哭啊?你别害怕,待会儿若是皇后娘娘生气,就让她朝我发泄。” “放心啊,出了事儿,有我呢……你,你擦擦泪……” 楚宴辰从来没见过她哭得如此涕泪横流。 宋明礼一边擦泪,一边小声咕哝,“南星配的药,药效太猛了……” “我控制不住眼泪,等回去,回去我再收拾她。” 楚宴辰:……? “呜呜呜……母后,求母后做主啊!” “儿妇堂堂王妃,宴辰堂堂王爷,竟被两个奴婢羞辱了,儿妇没脸活着了,求母后为儿妇做主!” 既然眼泪汹涌不可控,宋明礼索性放声大哭。 她让南星给她配些能叫人流泪的药,但不要像辣椒那么辣,那么痛苦。 南星一口答应,她的药,确实不窜眼睛,不痛苦。 但这药效未免也太凶猛了! 这眼泪根本停不住! 她感觉,全身的水分,都要从眼里流出来了。 皇后娘娘正暗暗眯眼思量,外头一声哭嚎,把她惊得一个激灵。 她手里的佛珠都差点扔了。 “什么情况?谁在外头哭?哭得这么惨?” “还能是谁?靖王妃呗!宫里不能这么大声哭嚎?” 一个宫妃话音刚落,宋明礼的哭嚎就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但这抽泣之声,听起来,更惨,更可怜了。 皇后娘娘拧着眉头。 要是不让她进来,就让她这么在外头哭,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苛待、欺辱她了呢。 皇后娘娘闭了闭眼睛,隐忍怒意,“让她进来,新婚第一天,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几个嫔妃连忙闭嘴,人没进来时,她们说得热闹。 但靖王和王妃进来了,她们也就不愿多言了。 谁愿意故意开罪靖王呢。 宫人请靖王,王妃入殿。 宋明礼进殿之后,眼泪仍止不住哗哗地流。 美人垂泪,如芙蓉泣露,既美又叫人心疼。 楚宴辰沉冷着一张严峻的脸,让殿中的女人们,心惊胆颤。 若不是听见她刚才咕哝什么“南星”“配药”……他看宋明礼哭成这样,管他什么三纲五常! 谁欺负了宋明礼,他必要叫她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至于后果? 自己的妻,都伤心成这样了,他眼前只有她的泪,脑海里只有她的哭声,已经腾不出空间,计较什么后果。 但她那句咕哝,是困着他体内凶兽的一根强壮的绳索。 皇后娘娘看着楚宴辰沉冷的脸色,也不由暗暗提了一口气。 她看向宋明礼的目光,都多了一份慈母的温柔,“靖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婚第二日,就哭成这样?” “可是靖王给你委屈受了?你若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母后,母后给你做主……” 皇后娘娘的话还没说完,宋明礼就屈膝跪了下来。 “求母后做主,母后派去的两个嬷嬷,昨夜羞辱王爷,羞辱儿妇……” “她们说,她们说……” “这话说出来,恐怕污了母后的耳朵……她们既是母后宫里的嬷嬷,原本应交给母后处置,断不该儿妇私自处置。” “但……但儿妇实在是太生气了!太委屈了!她们只是深宫里的嬷嬷,儿妇不明白,她们那些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宋明礼说完,就抬起头,一双满是泪的眼睛,一张满是泪水的脸,认真又直白的看着皇后。 皇后面色一僵,心里咯噔一下。 第253章 反客为主 皇后手心冰凉,她原以为宋明礼哭成那样,是来示弱,是来赔礼道歉的。 没想到啊,她竟然是反客为主来了! 两个深宫里的嬷嬷,口出狂言,以下犯上,本就是死罪! 宋明礼还质问,她们身在深宫,不敬之言,从哪里听来的…… 不管从哪里听来的,自己这个六宫之主,两个嬷嬷的直接主子,都难辞其咎! 皇后深吸一口气,手紧紧抠着佛珠,定定看着宋明礼。 这个软软跪在那里,看起来温柔似水的宋明礼,竟然是一身反骨的女子! 难怪人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跟不好惹的楚宴辰,根本就是一类人。 “到底说了什么话,让靖王妃气成这样?” “靖王都没生气呢,王妃却气成这样?” “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歪,若是自己身正,又何必怕人议论?” “因为人议论,就以下犯上,打了皇后娘娘派去的嬷嬷……也太不敬了?” “这哪里是打嬷嬷,更是……” 一旁两个年纪小,急于巴结皇后娘娘的宫妃,小声议论道。 她正要说,“更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脸。” 但话未出口,被宋明礼凉凉看了一眼。 宋明礼眼里还带着泪,但她的目光,却叫那宫妃只觉得脖子后头一凉。 “皇后娘娘也好奇,两个嬷嬷说了什么吗?” 宋明礼流着泪,平静问道,“若是娘娘也好奇,可以把那两个嬷嬷带上殿来,儿妇愿与她们当面对质。” 看宋明礼如此笃定,信心满满。 皇后反而不确定了,该不会是那两个嬷嬷昨日吃了酒,得意忘形,嘴上没有把门儿的,浑说了什么该死的话? 她们回来,可是没提这茬,只说靖王妃欺人太甚,根本不把清宁宫派去的人放在眼里呀? “是啊,那两个嬷嬷不在,还不是靖王妃说什么是什么?”另一小宫妃急于表现,连忙接口道。 皇后皱眉看了俩宫妃一眼。 这俩蠢货,没看见宋明礼胸有成竹,就等着她把人提过来呢么? 不当面对质,或许这件事还能各退一步揭过去。 若是当面对质,那俩嬷嬷当真口出狂言,以下犯上,恐怕是性命不保。 而她作为六宫之主,更是颜面无存。 “王爷,”宋明礼楚楚可怜看着楚宴辰,“她们口出恶言,中伤王爷,我本不想再提,恐怕再伤王爷一次。” “可是娘娘们不信,倒以为是我信口开河……” 不等宋明礼说完,楚宴辰就上前一步,拱手沉声道,“既然此事存疑,还求母后公正处置。” “儿臣的尊严,王妃的清白,糊弄不得。” 皇后娘娘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了那两个小宫妃一眼。 难怪她们一开始去讨好宸妃的时候,宸妃连她们的面都不肯见……也许宸妃早就打听出来她们的愚蠢本性了! 皇后轻叹一声,脸上摆出笑意。 “母后自然是相信你们的,那两个刁奴,母后定会认真处置,给你们一个交代。” “今日是你们大婚第二日,是喜庆的日子,莫叫小人破坏了这喜气。” “来,进来这么久了,母后还没喝到你的茶呢。” 皇后叫自己身边大宫女去扶宋明礼起来。 她更是对宋明礼笑得和颜悦色。 那两个出言挤兑宋明礼的宫妃,见皇后娘娘突然改了态度,两人便有些慌。 娘娘不是想给靖王妃一个下马威的吗? 如此和颜悦色,哪里还有婆婆的谱啊? 那她们两个刚刚的挤兑,岂不是凭白招了靖王夫妻俩的记恨? 他俩若是到宸妃娘娘那儿告状…… 两个小嫔妃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慌张。 不是……皇后娘娘,咱们给您做马前卒,您不能突然后撤,把我们扔在前头当炮灰? 宋明礼上前敬茶,眼里还噙着两泡泪。 她已经极力隐忍了,奈何南星的药,效果太好。 皇后接过她敬上的茶,看着她眼底极力隐忍的泪,不由暗自嘀咕……莫非那两个嬷嬷真的说了什么杀人诛心的话? 要不然,宋明礼一个休夫再嫁的女子,且还是高嫁了靖王的女人。 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哭成这个样子? 她就是装,也不能装得眼泪都止不住? 看来,清宁宫的宫人,是太长时间没敲打了!尾巴都翘上天了,派她们出去,就给自己惹祸! 皇后娘娘拍了拍宋明礼的手背,以示安慰,“你放心,你和王爷的委屈不会白受的,母后定给你做主。” 皇后原本只给她准备了一套东珠三件套,一对耳坠子,加一条东珠项链作为赠礼。 深海东珠价格昂贵,这一套礼也不算薄了。 但今日这事儿闹得,她若不给补个大的,恐怕靖王这厮回头还要闹。 皇后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大宫女心领神会,又给补了三件,一只精致华贵的东珠步摇,两只东珠蝴蝶簪。 那只华贵的东珠步摇,中间那颗大东珠真乃罕见的珍宝,珠圆玉润,光泽熠熠,且个头儿有西番送来的葡萄那么大! 下面垂的流苏,则是用小颗的东珠连成。 这小颗的东珠,极难打孔,但这些流苏上的珍珠,孔位标准均匀,工艺精致,难以复刻。 楚宴辰虽然不懂女人首饰的价值,但东珠难采,做成首饰的工艺更难,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皇后娘娘送上的赠礼,彰显了诚意。 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行礼之时,也多了诚意。 皇后娘娘松了口气,送走了他们,又打发宫妃们回去。 她气哼一声,“好好给本宫审!她们到底说了什么话?把靖王妃给惹成那样!” 大宫女连忙领命退下。 宋明礼和楚宴辰离开清宁宫之后,就该去给宸妃娘娘敬茶了。 楚宴辰时不时侧脸,看一眼宋明礼。 宋明礼的眼泪终于止住,她面色平静,看不出心绪。 楚宴辰忽而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十分温热,宋明礼的手,却要凉得多。 “害怕?” 宋明礼摇摇头,“没有。” 楚宴辰疼惜地看着她。 上次在宫里,母妃要悄悄赐死她……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难免她心里没有疙瘩。 今日要给母妃敬茶,她心里岂会一点都不忐忑? “放心,待会儿自有本王护着你。”楚宴辰声音低沉稳健,“不会让你被为难的。” 宋明礼仰头冲楚宴辰微微一笑。 虽然她并不担心宸妃会为难她,但楚宴辰能有这番表态也好。 婆媳矛盾,大多都是因为中间那个男人不作为。 楚宴辰有这份担当,再好不过。 第254章 婆媳之“战” 宸妃娘娘派了身边的大嬷嬷在外迎接他们。 大嬷嬷恭敬客气,看着宋明礼的目光格外热切。 宋明礼被那嬷嬷盯得不自在,心里直犯嘀咕。 嬷嬷如此热切的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她们主仆还真打算在今日,好好刁难她一番吗? 宋明礼侧脸,斜睨楚宴辰一眼。 楚宴辰不动声色地冲她点点头,让她放心,一切有他呢! 两人进了正殿,宸妃娘娘满脸笑容,冲宋明礼招手。 “来来来,明礼快来!” “这是母妃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宋明礼愣了一下,缓缓上前。 大宫女手上捧着托盘,里头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这赤金精纯,光泽熠熠,那玉更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油亮。 这套头面的做工,放在整个北厉都是顶尖的工艺。 宋明礼怔了怔,没想到宸妃娘娘竟然给她准备如此隆重的礼物。 “这太奢华,母妃。”宋明礼低声道。 宸妃却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你容貌美丽,气质端方,这套首饰衬你!” “快快,敬茶!敬了茶,母妃好把礼物送给你。” 楚宴辰立刻提高警惕,盯着奉茶的宫女,以及托盘里的那盏茶。 还没等宋明礼伸手,他立刻上前一步,替宋明礼端起托盘里的茶。 唔,还好,不烫。 试了茶盏的温度,楚宴辰才转手把茶递到宋明礼手中。 宋明礼已经接过茶。 楚宴辰却仍不敢放松警惕,他又盯上了宸妃的动作。 某些婆婆可是会在儿媳妇敬茶的时候,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叫儿媳妇难堪,挑拨儿子儿媳的关系。 虽然,他不觉得母妃是那种人……但谁知道她在儿媳妇面前,是何种心态呢? 上次赐死之事,他就未曾想到。 所以,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楚宴辰目光灼灼地盯着,却见宋明礼稳稳当当地敬茶,宸妃稳稳当当地接过,又喝了一口。 宸妃把茶盏放下,立刻笑意盈盈地拉了宋明礼起来,将那托盘上精致矜贵的金镶玉头面赏赐给了儿媳妇。 “来来,外头刚送进宫里来的柚子,西番的葡萄,还有小厨房刚炒的油栗子。” “小厨房那厨子,手艺精巧,炒的栗子极好,又香又甜,你在别处,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油栗子。” 宸妃娘娘拉着宋明礼的手,来到一旁圆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黄澄澄的柚子,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水珠的大葡萄,还有刚剥好的石榴。 那一颗颗石榴,像是漂亮的红宝石,看起来漂亮得让人舍不得吃。 楚宴辰皱起眉头,有些愣怔。 敬茶没出任何幺蛾子……所以,母妃的后招,会不会是这些吃食? 母妃应该没有那么歹毒? 她不会在这些瓜果上下毒? 楚宴辰心中一凛,趁着宋明礼还没道谢,他便伸手拿起银勺子,舀了一勺子的石榴倒进自己嘴里。 宸妃:…… 宋明礼:…… 婆媳俩原本正说着话,瞧见他的动作,两人都停下了话音,愣愣看着他。 “你们聊你们的。”楚宴辰大口嚼着石榴。 唔!甜! 这一大口石榴籽嚼起来,满嘴的石榴汁,满满的满足感。 没有异味,应该……没毒。 一旁的宫女,剥好了柚子,奉给宸妃。 宸妃想也不想,就给了宋明礼。 宋明礼还没谢恩,就又被楚宴辰抢先拿了去,飞快地塞进嘴里。 嗯……柚子味道也不错,只是刚吃了石榴,对比之下,这柚子有点儿酸。 宫女又在小巧精致的水晶碗里,剥好了一碗的葡萄,拿小银叉子插着。 宸妃推给宋明礼。 眼见楚宴辰又要伸手去抢。 宸妃终于忍无可忍,伸手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 “你有什么毛病?干嘛总抢明礼的?”宸妃娘娘凶巴巴瞪眼看着他,“我好不容易有了儿媳妇,我还没好好疼呢,就叫你这么欺负呢?” 楚宴辰嘴里还嚼着柚子,他赶紧咽下柚子,笑嘻嘻道,“儿最喜欢葡萄了,母妃是知道的呀!” 宸妃娘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拨出小半碗给他,又暗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以后为夫为父,得学会疼媳妇,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母妃。”他赶紧吃了两口葡萄。 眼见母妃脸上没有异样……唔,葡萄应该也没问题。 宋明礼不由低头忍笑。 楚宴辰恐怕只顾防备宸妃给她使绊子了,根本没听宸妃说的什么! 宋明礼拿银叉子,插了颗葡萄送进口中,她笑得眉眼弯弯。 其实这会儿,她已经完全不担心宸妃娘娘给她使绊子了。 因为宸妃娘娘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她眼底的笑意,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宸妃娘娘正说昨晚,她打了嬷嬷脸的事儿呢。 “该打!”宸妃娘娘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眼底的兴奋,“她手底下的人,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莫说把脸打肿了,就是杖杀了,她也无话可说!” “不过,你没杖杀她们,却是把她们的脸打肿了,这效果更好!” “六宫都知道了,那两个嬷嬷的脸,肿得跟猪头样,一路哭着回来的,还跟皇后抱屈,说你骄横跋扈……是一点儿不提自己说了什么!” 宸妃笑眯眯地拉着宋明礼的手。 “你今日做得更好,哭着示弱,趁她发作之前,先堵了她的嘴!” “她今日要么杖杀了那两个奴才,给靖王府一个交代!要么设法补偿……” 宸妃呵呵冷笑,“总之,她别想这件事轻易揭过去。” 宸妃说完,眼底熠熠生辉地看着宋明礼。 她拉着宋明礼的手,“上次的事情,你还怪母妃吗? 宋明礼摇了摇头,“不怪,作为母亲,我能理解娘娘。换做是我,恐怕也是跟娘娘一样的选择。” 宸妃娘娘笑起来,“这话若是别人说的,我定当是场面话。” “但明礼说的,我信。你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女子,柔中有刚,这样很好。” “权力倾轧之下,你若软一点,可能就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面上笑眯眯,心里有主意,这样最好。” “倒是母妃先前冲动了,如今看来,你是最适合辰儿的人。” 宸妃娘娘拉着宋明礼,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婆媳俩一起暗笑皇后的昏招儿,一起讨论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俩人看起来不像婆媳,倒像是母女。 就连楚宴辰都被冷落了,只剩下坐在一旁,吃吃吃。 他纳闷儿地看着母妃和宋明礼…… 这俩女人相处地如此和美,究竟是装的呢?还是装的? 第255章 皇后娘娘的补偿 楚宴辰一边吃,一边仔细观察。 母妃眼底的笑意不是假的,宋明礼浑身放松的状态也不是装的。 所以……到头来,竟是他小人之心了? 从宸妃娘娘宫中离开的时候,楚宴辰脸上还带着疑惑的表情。 他们原本要去紫宸殿接景佑。 可皇帝却派了公公来说,“圣上留世子一起用午膳,午休之后,会派人送世子回府。王爷王妃就不用等了。” “只怕景佑不懂事,闹得父皇无法午休……”宋明礼道。 公公微微一笑,“王妃多虑了,世子甚是聪颖乖巧,读书还晓得抑扬顿挫,圣上可爱听了!” “许多生僻字,世子竟都认得,圣上惊喜不已,赞不绝口呢。” 楚宴辰也安抚地拍了拍宋明礼的肩,“没事,父皇身边那么多人呢,若是嫌他闹,自然会派人送他回府了。” 公公颔首一笑……怕是皇上舍不得。 别的皇孙,在皇上面前可没有靖王世子这般灵动可爱。 夫妻俩没接上儿子,来时一家三口的马车,回去时,只有夫妻俩。 楚宴辰顿时就不老实起来。 宋明礼嗔他一眼,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呼吸加重,动作更加放肆。 他伸手抱着宋明礼,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宋明礼正要挣扎。 楚宴辰摁住她,“别动,我不乱动,你也别动,我就这样抱着你。” 他声音低沉沙哑。 宋明礼皱眉看他一眼,见他当真老实了,她便也放弃挣扎,安静坐着。 楚宴辰低声道,“顾家人被流放的路上,有几波人找他们的麻烦……” 他牢牢地抱着她,轻轻与她说起了顾家人的事。 “看来,大家都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都没有下死手。但轮番折腾,也够顾家人受的。” “顾家那老夫人病死在路上了。孙氏有些疯癫,跟苏怡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着吵着,还会动手。” “一开始顾青山和顾长海还拦着,后来两个人就懒得管了。孙氏疯疯癫癫的,一天夜里失足落水,淹死了。” 楚宴辰说到这儿,话音顿了顿。 宋明礼目光微闪。 又是失足落水? 上一世景佑“失足落水”,南星失足落水,溺水而亡。 这配方,有种熟悉的味道。 宋明礼不由看他,“她真是自己失足落水的吗?” 楚宴辰摇了摇头,“派过去的人,倒也没一天到晚都盯着。只是有一点,孙氏虽然精神失常,但她很怕水,哪怕是白天,她都不会一个人去水边。” 白天都不敢一个人去水边的人,夜里,一个人失足落水,淹死在水里? “流放队伍夜里驻扎的地方,离那条河很近。差役早起打水的时候,看见孙氏脸朝下,趴在水面不动,人已经硬了。” 楚宴辰道,“不管她是自己落水,还是遭人所害……都是罪有应得。” “只可惜,没有等到咱们的人动手,就这么死了,便宜她了。” 宋明礼点点头,“他们已经流放离京,我也不想跟他们纠缠不清了。” “憎恨也是一种纠缠,让过去都翻篇儿。” 楚宴辰闻言,顿生欢喜,眼底的光,都更明亮了几分。 “真的?不想报复?不再痛恨了?” 教他功夫的师父说过,人的憎恨,其实是对自己的不放过。 但这种憎恨,他人再怎么劝都没用,只有恨的那个人自己放下,自己释然,才能放过自己。 所以,他从来不劝宋明礼,从来不告诉她,放下过去,别再恨了。 这都是屁话。 他能做的,就是不让她染指,替她出了这口恶气,替她折磨那些过去折磨过她的人。 然后,安静地等着她自己从过往的仇恨里走出来。 她若走不出来,那他就陪着她。 她若不愿意让顾家人好死,他就慢慢折磨他们。 宋明礼轻笑点头,“将军有剑,不斩蝼蚁。他们已经不能再影响我的生活了,再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是我蠢。” “蹉跎了那么多年,已经够傻了。以后的日子,每一天,我都想好好过。” 楚宴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他轻轻抚摸着宋明礼的发梢,她能这样想,真好。 放过顾家人?不可能。 既然她愿意翻篇了,那顾家人就可以安心上路了。 记得他答应过她,要让顾青山葬身火海。 男人要言而有信,答应自己女人的事儿,怎么能忘呢? 回到靖王府,楚宴辰当即便叫人传信儿给流放路上的手下。 “可以送顾家人上路了。” 连骨灰,都不要留下。 楚宴辰这边才安排好,便听说,皇后娘娘的赏赐到了。 宋明礼正在打理她的嫁妆,如今嫁入靖王府,她的嫁妆又翻了几番,得好好盘一盘了。 听闻皇后娘娘的赏赐到了,她很是一愣,“在宫里不是已经赏过了吗?怎么又赏?” 宋明礼和楚宴辰一同来到花厅。 来的果然是皇后宫里的公公。 “娘娘赏了人参,灵芝,鹿茸等药材,都是宫里上好的药材。” “昨儿的事,娘娘失察。娘娘平日里念佛抄经,待宫人宽厚,没想到却骄纵了宫人。让她们那般不知天高地厚!” “娘娘说,靖王妃打得好,打得对!若不是看着在王爷王妃的大喜的事儿上,便是杖毙了她们也该!” “如今娘娘罚了她们去浣衣房。靖王、王妃还年轻,这身子啊,调理调理,总会好起来的!” 公公说完,留下赏赐,也不敢多待,忙不迭的告退离开了。 楚宴辰看了眼一旁放着的好几只锦盒。 确实是上等药材没错。 但他脸上却甚是不悦,“这是既知道自己理亏,却又心里不痛快,让我跟着一起不痛快呢!” 皇后娘娘若为安抚,送什么不好? 偏偏送大补的药材。 这药材虽然贵,但靖王府又不是没有。 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嘛。 “来人,把这药材都扔出去!本王不稀罕!”楚宴辰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扔出去倒也不至于,宋明礼笑了笑,连忙上前挽住楚宴辰的胳膊。 “王爷不要,不如给我,我那个陪嫁的医女南星,她最舍不得药材,更何况是这种品级的。” 楚宴辰皱起眉头,“王府库房里的药材,都是你的,你随便拿取!” “何必用这种……哼,用本王尊严换来的药材?!” 第256章 益气健腰,养肝补肾 楚宴辰真是演上瘾了! 宋明礼暗笑,怎么就是用他的尊严换来的了? 他若是在意,当初也不会散布这样的谣言了! 再者说,他到底行不行……她到现在还酸软的腰最清楚。 宋明礼白了他一眼,“毕竟是皇后娘娘赏的,彼此都给了台阶,也就下了。闹撑了,王爷跟太子殿下还见不见面了?” 楚宴辰重重地哼了一声,“也就是你劝我,若是旁人劝,本王头给他拧下来!” 正好走到门口的凌风脚步一顿。 他原本有事要禀,但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事儿,好像也不是那么着急了…… 还是回头再禀! 他立刻收回脚,回头看看后头跟着过来的墨兰和南星。 他让道一旁,“你们先进。” 墨兰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倒是宋明礼看见了她们,“墨兰,南星,你们来得正好。南星快过来看,这些药材可是皇后娘娘赏的,宫里的上品。” 南星一听有药材,眼睛顿时一亮,一蹦两跳地就到了宋明礼身边。 “啧啧,五百年的老人参,瞧瞧这漂亮的根须,这人参是来报恩的呀!若不是被挖出来,人家都要成精了!” “哟,这灵芝,宝贝呀!” “这么多大补的药——” 南星突然心领神会,她连忙转过身,上下打量楚宴辰一眼。 “王爷放心,南星不才,为了我家小姐的幸福,肯定调理好您的身体!” 她语气郑重,目光坚定,信誓旦旦的样子……看得楚宴辰想揍她。 楚宴辰嘴角抽了抽,“很!好!” “嗯!”南星重重点头,“您放心,奴婢的医术,日有精进。雄风丸,益气健腰丸,养肝补肾丸奴婢皆有研究……” “闭嘴!”楚宴辰咬牙切齿。 屋里的墨兰,门口的凌风,都快把脸埋进胸口了。 南星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啊! 没看见靖王的脸色,都想要杀人了吗? 宋明礼伸手拉住楚宴辰的衣袖,对南星点点头,“这些药材你都拿走,回去好好研究,可莫叫我跟王爷失望。” “小姐放心!”南星拍着胸脯打包票,“包在奴婢身上。” 南星高高兴兴地把所有的药材都拿走。 她自个儿拿不下,墨兰也只好上前帮忙。 凌风见状……这可不行啊! 王爷那脸色,他若是留下,必定被王爷拉走当陪练。 “我也帮你们拿!”凌风愣是从墨兰手中抢走了一多半的盒子,跟在她俩旁边溜了。 墨兰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小瞧谁呢!她自己也拿得了。 楚宴辰重重的哼了一声。 宋明礼看得好笑,他自己造的孽,现在生得哪门子的气? “这是好事啊,”宋明礼道,“等南星把药做出来……” “你觉得本王需要?”楚宴辰目光危险地看着她。 但凡她有一秒的犹豫,估计她明天就下不了床榻。 宋明礼低声道,“王爷可以拿去送人啊,日后王爷身体好了,也说得过去不是?” 楚宴辰微微一怔,继而点了点头。 黄昏的时候,景佑才被宫里的侍卫送了回来。 他读书读得嗓子都有点沙哑了。 南星连忙煮了小孩子能喝的润嗓子的饮子。 “一会儿就给世子熬亮嗓润咽的糖块儿,您先喝饮子。”南星关切道。 在宋明礼身边久了,南星不由自主地把宋明礼和她身边至亲之人的身体健康,当做自己的头等大事。 看到他们身体有什么不适,她就不由自主亢奋起来,各种精妙的药方子,会不由自主浮现在她脑海里。 楚宴辰心疼地摸着景佑的脑袋,“读累了就不要读了,怎么还把自己的嗓子给读哑了?” 楚宴辰脸上有些不高兴。 他心里更是暗暗埋怨自己老爹。 嘴上说心疼景佑,没听见景佑的嗓子都哑了,还叫他读? 老爹也是的,又不是真的老眼昏花到看不清字了! 景佑却一脸兴奋道,“皇祖父的藏书好多!许多孤本呢!我借着给皇祖父读书的机会,把那些书给读了!” “若不是给皇祖父读书,我哪有机会看到那么些好书?” “后来皇祖父都听累了,不肯叫我读了,嘻嘻,但我有办法!” 楚宴辰和宋明礼对视一眼,又皱眉看他,“你有什么办法?” 景佑目光明亮,颇为自豪,“我用清亮的嗓音,比较快的语速,把皇祖父读得睡不着,我就可以继续给他读了!” 楚宴辰:…… 对不起,父皇,儿臣冤枉您了。 宋明礼哭笑不得,“那你就没想过,你一次让皇祖父听够了,下次不留你读书了?” 景佑眨了眨眼睛,面色十分平静,“唉,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我哪能总留在那里读书呢?” “就算皇祖父愿意,想来其他的皇子皇孙,也不乐意?” “皇祖父虽然喜欢我,但作为帝王,他更重要的职责是权衡,连自己的喜好,也得经过权衡才能表露。” “其实帝王,特别是想做明君的帝王,他们并没有外人想得那么轻松。” 景佑的脸,还是小孩子那般的童真稚气。 但他的话,却比以前更显沉稳老成。 宋明礼听得有些愣,这是他自己想的,还是皇上告诉他的? 楚宴辰却是拧了拧眉道,“你都给圣上读了什么书?” 景佑嘻嘻一笑,却是叫门外的小厮拿来一只锦盒。 他答非所问道,“快看,这是皇祖父给我的奖赏!” 见他不愿细说,夫妻俩也没有逼问。 毕竟,皇上还没老糊涂,什么书可以叫景佑读,什么书不可以,他老人家心里一定有谱。 楚宴辰打开那只精致的锦盒,“哟呵,宣城紫毫,而且是纯紫的紫毫!” “这可是宣城山上,秋季取野兔后颈的一撮儿毛,挑最好的尖毛所做。” “这野兔吃的是嫩竹,饮得是山泉,体肥而毛锐。纯紫的颜色更是难得。” 景佑连连点头,还摇头晃脑道,“古诗有云,‘每岁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 “何公公说,这笔是御用的贡品,只有文臣立下功劳时,才能得此赏赐。” 楚宴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你读一下午的书,就得了如此赏赐,倒还是你赚了。” 宋明礼暗暗咋舌,难怪她从没见过这等优异品质的紫毫笔。 市面上能见到的紫毫,最好最好的也都是三四花了,且三四花价钱都极其昂贵。 那种二花紫毫,基本被世家豪门垄断,流不到世面上。 这等纯紫的,真是见都没见过。 楚宴辰笑眯眯道,“圣上既赏了你,那你就拿去写字。父皇也很喜欢研究书法。” 宋明礼听到这儿,立刻心中一凛,她忙叮嘱道,“这笔只能在家里用,绝不能拿到学堂上用。” 第257章 很难低调 楚宴辰和景佑闻言,都看向宋明礼。 楚宴辰十分不满,“本王的儿子,在外还用不得好笔了?拿到学堂用又如何!” 宋明礼瞪他一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景佑还小,让他那么惹眼做什么?” “他背后有本王呢!有好东西,想用就用,该用就用!”楚宴辰哼道,“难道用什么,还要照顾别人的情绪不成?” 宋明礼哭笑不得,也不知他是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内宫各种阴谋算计的毒打? 还是他早已练就了各种阴谋算计,都抵不过他大力出奇迹? 但景佑跟他又不一样。 景佑先前毕竟被以为是顾家的孩子,如今已经得了皇帝的偏爱。 不知道多少人正盯着他呢,低调内敛还来不及。 他可倒好,还叫景佑显摆起来。 “不是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而是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宋明礼循循劝道。 景佑看了看宋明礼,又看看楚宴辰。 “我听母妃的,还是听父王的?” 楚宴辰气得哼了一声,“当然是……听你母妃的。” “咱们府上,都得听你母妃的。连父王都不例外。” 宋明礼微微一怔。 瞧见楚宴辰抬眼冲她笑,她心里突然被莫名的情绪,充盈得满满当当。 还以为,他生气了呢。 没想到,转眼之间,就给她喂了这么大一口糖。 “嗯!那儿就在自己书房里练字时用,不拿到外头用。”景佑挺着小胸膛保证。 宋明礼轻轻舒了一口气。 何其有幸,这一世,能得夫如此,得子如此。 一家三口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楚宴辰说起了宋家二哥的事儿。 “昨日,父皇和二哥在御书房里,单独待了一个时辰,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只知道二哥离开的时候,父皇高兴得很。” 楚宴辰一边说,一边将挑净了鱼刺的鲜美鲷鱼肉,放进宋明礼面前的白玉碟中。 宋明礼琢磨片刻,她已经清点了嫁妆,二哥给得添妆她看了,好东西颇多。 “应该是二哥出这一趟院门,收获不少。” 楚宴辰点点头,“二哥还带回来了一种奇特的作物,能开白花,白花如云朵。那东西叫父皇很是喜欢,让户部找合适的地方,大面积种植。” 宋明礼笑着点点头。 她本想告诉楚宴辰,那东西不是花,是籽。是棉籽炸开后的样子。 但她想了想,没作声。 就像她刚刚说,景佑该低调内敛一样。 她是重生回来的人,许多事,她更应该低调内敛,这些功绩,就该是二哥的。 “明日我回门,正好去恭喜二哥。”宋明礼说道。 楚宴辰也点点头,没再多言。 他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让管家好好准备王妃回门,要带的回门礼。 这礼可不能随意,那是王妃在夫家的体面。 管家准备好后,他还要亲自过目。 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王妃,可不能让人给怠慢了。 …… 宋云启被皇上单独召见,而且这么一见就是一个时辰,不止楚宴辰关注到了。 二皇子成王也注意到了。 他当时正好去求见父皇,宋云启离开之后,父皇脸上的笑意之深,让他不由一愣。 好多年,似乎都没见到父皇笑得这么开心了。 也就是几年之前,楚宴辰大破兴州城,收复被割据了三十多年的兴州城,立下不世之功时,父皇曾如此开怀过。 成王不由回头,看向宋云启离开的背影。 这宋云启说了什么?带回了什么消息?能让父皇如此高兴? 成王回到府上,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连王妃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王爷……”王妃轻轻推了推他,成王才回过神来,“王爷想什么呢?” “楚宴辰本就得宠,如今他娶了宋氏女,而宋家……似乎又要复起了。”成王语气幽幽。 王妃许氏琢磨片刻,“因为靖王的缘故,皇上要重新启用宋家人?” 成王却摇了摇头,“若是因为靖王的缘故,那倒没必要担心。” “本王担心的是,宋家人有所作为,反倒成为靖王的助力。” 许氏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靖王本就有功勋在身,如今宋家再立下功劳,那他真是如虎添翼了。 许氏忽然一笑,“宋家的功劳,也不一定非要跟宋氏女有关啊!” 成王抬眸看向许氏。 许氏温温柔柔道,“我记得宋大和宋二都还未成婚?” 成王闻言,眼底一亮,“是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你我至亲里,可有与宋二适龄的女子?” 许氏信心满满,“还真有,而且以她的容貌才情,宋家没什么可挑剔的!” 成王眼皮不由一跳,“你说的是……” “我家三妹妹呀!王爷见过的。”许氏微笑道。 成王不由皱眉看了她一眼,心里咯噔一下,眼皮子也不由的跳了跳。 说她是故意的? 但她分明笑容坦荡,目光也没有躲闪。 说她不是故意的…… “三姑娘确实不错,容貌才情是一等一的好,但……她毕竟是庶出。” “若是宋家被排挤的时候,还有可能。但现在,皇上已经看重他,赞许他。三姑娘的身份太低了。” 成王摇了摇头,许家三姑娘许春岚,他不但见过,而且…… 他曾打算收入房中的。 若不是她的生母姨娘突然过世,她想为姨娘守孝一年,如今已经是他的人了。 其实她不用给姨娘守孝,北厉没有给姨娘守孝的规矩。 但这女子纯孝,而且,一年而已,他不是没有耐心的人。 “她姨娘过世,可以把她记在我母亲名下,给她嫡出之名。” “让她搬到我祖母院儿里住,对外就说是我祖母养大的,也更体面。” 许氏叹道,“只可惜,嫡出的二妹妹已经嫁人,四妹妹还太小,而且被我母亲娇生惯养,实在是不如三妹妹才情容貌。” 成王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道,“就照王妃说的办。” 美人常有,但能宋家结亲的机会却不常有。 许氏颔首答应,次日便回娘家安排。 宋明礼回门那日,楚宴辰带着景佑,全程陪同。 宋明礼陪着江氏话说。 楚宴辰和景佑父子联手,跟宋家兄弟俩过招。 四个人在练功场上打得热火朝天,宋家的家丁,以及宋将军以前带得老兵,都跑去练功场围观。 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一阵欢呼。 宋家热闹的不像是姑娘回门,倒是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王爷待你好吗?”江氏拉着宋明礼的手问。 宋明礼点点头,正欲回答。 江氏侧耳听了听校场之上,远远传过来的动静。 江氏不由一笑,“他愿放下身段,陪着你回门,在咱们府上待上一整天。” “还陪着景佑玩闹,跟他两个大舅哥过招……定是为了你的体面。” 宋明礼既想让江氏放心,却又忍不住实话实说道,“怎么就是为了我的体面了?分明是他自己想玩儿!” 第258章 这是有多恨嫁呀? 江氏拍了拍宋明礼的手背,“娘想劝你贤良淑德,想劝你多体谅夫君,劝你……” 话没说完,江氏自己先长长叹了一口气。 “但现在,娘看明白了!劝你那些,是害你呀!” “人就活这一辈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得活好!尽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才是没白活的一辈子呀!” 江氏说着,眼底不由噙上了泪。 想起女儿以前乖巧听话,处处为他人考虑,一味牺牲自己…… 她就恨自己把女儿教得“太好了”,教的太顺从、太无私。 宋明礼笑着抱住江氏的肩膀。 “阿娘放心,我现在晓得,人要照顾好自己,方有余力照顾自己最想照顾的人。” 虽然,她是用了两辈子,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但好在,上天怜悯,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二哥回来了,那二哥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宋明礼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 江氏笑道,“是啊,我跟你大哥已经在商量了,我们打算请了媒人去秦国公府。” “只怕国公夫人现在还舍不得女儿出嫁,毕竟她念叨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把女儿找回来。” “蓁儿那孩子也还年少,她想多留两年也在情理之中。” 宋明礼点点头,“但我们的态度,得让秦国公府知道。” “是这个理儿。”江氏笑着笑着,又长叹一声,“本该你大哥先成婚的,但他当年被韩家退婚之后,就再不肯提这事儿了。” “那韩家姑娘已经出嫁,他不是……” “不是!”宋明礼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哥绝对不是对韩家姑娘还有什么念想!阿娘可千万别这么想大哥!” “大哥是志不在此,他有自己的成算,阿娘别操心了。” 好在江氏听劝。 她点点头,“你说的对,你大哥是有成算的人,我就不给他添乱了。” 宋明礼重重点头。 他们一家三口,一直待到在宋家又用了晚膳,才离开。 景佑跟爹爹结成同盟,跟两个舅舅过招,打得太酣畅淋漓。 吃过了午饭,他连午觉都不肯睡,还非要拉着两个舅舅比骑射。 他爹宠他,两个舅舅更是宠他。 还真什么都依着他。 他毕竟是小孩子,回王府的马车上,他身子一歪,靠在他爹怀里就睡着了。 “这孩子打起架来,拳头那么硬,原来睡着的时候,也是这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啊。” 楚宴辰心都被自己的儿子给萌化了。 他把儿子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这一路抱回家,王爷胳膊都要麻了,放在软枕上。”宋明礼低声道。 “不麻,”楚宴辰表情柔软得都不像那位叱咤风云的战神王爷了,“他又小又软,还香香的,抱着本王心里舒坦。” 宋明礼:…… 这孩子玩闹了一身的汗,哪里香了? 王爷就算疼爱儿子,也不至于睁着眼睛说瞎话? 念头刚过,就见楚宴辰低头,轻轻蹭了蹭景佑的额头脸颊。 那表情温柔得像是四月天的春水,暖暖的,软软的。 “本王看着他,总是会有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就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就会有种特别的、难以克制的亲近感。” “放心,等他大些了,本王会叫他好好历练,不会舍不得他吃苦的。” “幼年的日子,弥足珍贵,一晃就过去了。已经错失了六年,本王不想错失更多,老来徒留遗憾。” 楚宴辰说的认真,目光沉沉,依稀能看到他眼底的愧疚之色。 宋明礼点点头……都说“慈母多败儿”。 放在靖王府,恐怕得防着“慈父败儿”。 宋明礼成婚没几日,宋家已经请了媒人去秦国公府说亲。 没想到,他们请的媒人还没回来报信儿,便有媒人登了宋家的门。 媒人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像是来说亲的,倒像是来施舍他们的。 宋砚舟为人低调,见状也没甩脸色,依旧把人请进了花厅,叫下人给上了茶。 “宋大将军不在了,长兄如父,这事儿,跟宋大少爷讲,正经合适。” 媒人抿了口茶,“我是受人之托,来给咱们家二少爷说亲的!这家的姑娘啊,样貌才情,在京都那是一等一的!” “过了这村儿,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了!” 媒人得意一笑,瞥着宋砚舟的脸色。 宋砚舟皱了皱眉,这是谁家请的媒人? 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秦国公府。 秦国公府只会等着他们上门,毕竟赵叶蓁年纪还小,这事儿不着急。 更何况,她刚认回来不久,国公夫人还舍不得她出嫁。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等媒人继续开口了。 免得说出来之后,叫对方尴尬。 想到这儿,宋砚舟便直接回绝道,“多谢好意,但不必了,我家二弟仍需磨练,现在性情不成熟,不是成亲的时候。” “咳咳咳……” 宋砚舟开口就是拒绝,叫媒人很是一愣。 “你都还没问,是哪家姑娘呢?”媒人皱眉道。 宋砚舟微微一笑,“我家既无此意,就不必问了,免得影响了姑娘家的名声。” 他是好意,那媒人却生气了。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瞪他一眼,“到底只是兄长,不是爹娘!” “宋夫人在家?还请宋夫人出来说说话!” 宋砚舟脸色也冷了下来,“不必请家母出来了,请回。” 再往下说,可就不好看了。 媒人哪里肯甘心。 她来之前,可是跟许家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 而且……她斜睨了宋砚舟一眼。 “宋大少爷自己都还没成家,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谁知道你是不是碍着自己没成家,所以,不想叫弟弟先成家,自己被外人笑话。” “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是知礼,是个做长兄的,就别拦着了,叫宋夫人出来!” 媒人一来,江氏便已经得了消息。 府上的其他事儿,她基本不管,但儿女的婚事,她不能做甩手掌柜。 所以,江氏已经往这儿来了。 她到门外的时候,正好听见宋砚舟喊“送客”。 听着双方的语气,还很不痛快的样子。 江氏心里纳闷儿,就算结亲不成,也不至于结仇? 老大这是发得什么脾气呀? 江氏迈步进了花厅。 媒人一见江氏来了,顿时松了口气。 “哎呀,宋夫人,您可算来了!” “这儿女的婚事呀,就得父母亲做主!”媒人急切道,“这女子是一等一的好!” “才情样貌极好,出身好,规矩好,与咱们宋家儿郎,那是郎才女貌!” 江氏都还没来得及客套两句,媒人便迫不及待地吹捧起来。 江氏:…… 这是有多恨嫁呀? 第259章 结亲不成,反结仇 江氏这倒是误会了。 人家倒不是恨嫁,只是宋大少话都没让媒人说完,就要送客。 这一盆冷水,把刚才还端着姿态的媒人,给吓住了。 她怕江氏也不让她把话说完。 “这姑娘呀,是许家的三姑娘,在许家老太太身边养大的。” “许家老太太,那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养出的姑娘,规矩仪态,那是顶顶好的!” 媒人一口气把许春岚夸了个遍。 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江氏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江氏淡笑,“这媒不成,我们不同意。” 媒人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就听见江氏断然拒绝。 媒人愕然看着江氏,又看向宋砚舟。 宋砚舟已然不耐烦,“听见了?来人,送客……” “别呀!”媒人放下茶盏,看着江氏,“我能问句为什么吗?这么好的姑娘,你们看不上人家什么呀?” 江氏客客气气道,“此言差矣,不是看不上人家。是不合适。” “况且,我家二郎主意大,他有自己的打算。” “此事不成,多谢好意,还请与人家说明白,别耽误了人家的时间。” 媒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就这么吐纳了两次。 眼看她再不走,宋家大少爷就要叫人“请”她走了。 媒人这才站起身。 她正要离开,恰逢宋云启从外头回来。 宋云启进院儿就扬声问道,“听说有媒人上门,给我说媒?打发走了吗?” 媒人抬眼看他,英俊的面庞,挺拔的身姿,刚从西疆历练一番的年轻郎君,身上有种桀骜的野性。 是个好媒呀! 但宋家人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媒人不甘心道,“宋二少爷,你可算回来了。你大哥这存得是什么心呀?如此好的媒,他竟连听都不听完,就给你拒了!” 媒人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琢磨。 说不定是宋家这两兄弟不和,而宋夫人又偏心老大,所以眼见老大还没成亲,就想破坏老二的亲事。 这样的事情,在京都有钱有地位的人家里,那可是太常见了! 媒人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许家的姑娘,个顶个儿的才貌双全,她家姐姐也嫁得好……” 媒人正欲往下夸,突然想起,人家宋家的妹妹,嫁的也不差。 十里红妆,惊呆了整个京都。 算了,换个方向夸。 “三姑娘,温柔娴雅,端庄大方……” “住口!”宋云启可没他大哥那好脾气。 眼见媒人一看见他,就可劲儿地夸对方女子,他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大哥都拒绝你了,你没听懂?还在这儿啰嗦!”宋云启不耐烦道。 媒人一看,一家三口竟都是这态度,她心中愤懑又羞恼。 “不识抬举!” “你们宋家都什么光景了!人家看得上你们,是抬举你们!你们还拽起来了!” “以为你们家的女儿,二嫁嫁进了王府,你们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我呸!也不照照镜子!活该你们家男丁打光棍!打一辈子光棍!” 许家可是给了她不少的做媒的钱。 原本以为,这钱挣得容易,就跟捡钱一样。 没想到宋家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媒人只觉先前的保证,都是打了自己的脸,恼羞成怒,对着宋家人一通狂吼。 宋砚舟沉稳,江氏温柔。 但宋云启可不惯着她。 “嘿,你这媒人,好不讲道理!” “怎么滴,你来说亲,就是圣旨?你来了我们就得答应?” “哪怕你说的是天仙,我们也有拒绝的权利!” “我看你不是来说亲的!你是来结仇的!” 宋云启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 他抄起一旁的大扫帚,就朝那媒婆身上打去。 这是个女的,他不好直接动手,只能拿大扫帚赶人。 这要是个男的,他拳头早就招呼上去了!两拳把人干倒,提着人就给扔出门去! “啊!杀人了!宋家人杀人了!” 媒婆看见铺天盖地朝她拍下来的大扫帚,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滚!” 宋云启举着大扫帚,一直把她赶出宋家大门。 刚才赖着不肯走的媒婆,这会儿跑得比兔子都快。 宋云启扔了扫帚拍了拍手,“没点眼力劲儿,怎么当上媒婆的?” 宋云启这可是冤枉这媒婆了。 她平日里还是挺有眼力劲儿的。 但这次,她被许家人给忽悠瘸了,她自己对宋家的印象,也仍旧停留在几年前,宋家被排挤,都快淡出京都贵圈儿的印象中。 许家人把自家的三姑娘一通的夸。 还叫许春岚到媒婆面前坐了一会儿。 她的相貌自然是极好,否则成王也不会动了心思。 许家的规矩也不差。 媒婆自然看她哪哪都好。 许家绝口不提,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家这么好的三姑娘,说给那个“被排挤”“被冷落”的宋家,而且是宋家的二少爷。 媒婆问了,他们也只说,“高门娶妻,低门嫁女。” “我们家老太太心疼三丫头,且她姐姐已经嫁给了成王,我们不指望她高嫁,给娘家带来什么好处。” “宋大将军的人品我们是知道的,一辈子没有纳妾,家里也没有庶出的子女。” “想来他的儿子也肖似其父的人品,我们就想三姑娘嫁个能疼她的人。” 媒婆一溜烟儿跑出宋家,跑了老远,心里还扑通扑通乱跳呢。 她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一眼,“还好还好,没追上来……” 她扶着胸口,安抚差点吓掉的魂儿。 “那宋二少爷,怎么那么虎啊?” “拒绝就拒绝呗,怎么还拿着大扫帚打人啊?” 当了这么多年媒婆,她还是头一回被人拿着大扫帚追着打的! 而且,看那宋二少爷的眼神儿,他是恨不得要打死她呢! 宋云启这一身煞气,一来是因为生气,二来是因为他刚从民风彪悍的西疆回来。 他一个外邦人,在西疆那么彪悍的地方,他不凶狠一点,会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倒没真想把媒婆怎么样,否则,以他的功夫,媒婆还能跑出宋家? 媒婆把事儿办砸了,苦着脸去了许家回信儿。 “嗐……你们是不知道,我今日差点就挨了打!” “若不是我跑得快,今日绝不能囫囵地离开宋家!他们家人太悍匪了!根本不讲道理!” “而且傲得很,拿鼻孔看人!” 第260章 各有打算 许家人听闻媒人的话,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并不想叫三姑娘嫁宋家的,奈何嫁作成王妃的女儿回来,一通游说。 还说,这是成王的意思,让他们一定要把事儿办成。 不然,她在成王那儿不好交代。 许家人这才请了媒婆上门。 眼看媒婆哭诉得十分可怜,虽然事儿没办成,但人家也差点儿挨了打。 许家人倒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先前托人办事儿的钱,自然不能要了。 他们还给补了几两银子,算是叫媒婆压惊。 “还是咱们许家人厚道!有礼有节!心地善良宽厚!” 媒婆连连道谢,“怎么就看上那家人了呢?” “宋大将军虽然一辈子未曾纳妾,但我看他两个儿子都不是好相处的!” “这话我本不该说,但许家人待我厚道,我就实话实说了……那家人,不是良配啊!” 送走了媒婆,许家人也一肚子气。 “给锦书送信!让她回来一趟!给她妹妹说得这是什么亲!” 许锦书就是成王妃。 许家给送了信,没想到不止女儿回来了,姑爷也来了。 成王往花厅里一坐,那种天家的威严气场,叫许家人言辞都谨慎了许多。 “宋家断然拒绝?” 成王拧起眉头,“媒人还差点挨打?” 许承连连点头,“是啊,谁想到啊!” 成王目光沉沉,“可是那媒人小瞧了宋家,说了什么傲慢的话?” “宋家人的腰杆子,可不曾软过,哪怕是宋大将军刚出事,宋家被排挤得最厉害那几年。” 许承连忙摇头,“不会的,我们请这媒人是有些名气的媒人,不会办事这么不牢靠的。” 许承才不会说,他根本就没瞧上宋家,不过是随便找了个媒婆。 他没想到成王真的如此重视此事。 他以为是大女儿拿着鸡毛当令箭,要坑她庶妹。 毕竟,大女儿一直不喜欢她这个庶妹。 成王沉思片刻,忽而一笑,又点头道,“那就说明,本王的推测不错,宋家果然是要复起了。” “一定是父皇向他们透露了明确的信息,他们才敢如此行事。” “宋大将军以前那么得父皇信任,出了那等事,父皇也没动宋家其他人。” “宋家今日还能留在京都,就说明,父皇对宋家人是不一样的……” 许承怔了怔,“皇上……不会再叫宋家人带兵了?” “怎么不会?”成王哼笑一声,“父皇可是当着我们兄弟的面说过,宋家人,就是天生的将才。” “他一定会重用宋家人的,宋家经历过大起大落。父皇如今肯重新启用,且重用他们,宋家两个儿子,一定会对父皇更加忠心。” “既然说媒行不通,那就想想别的办法。” 成王深深看了许承一眼。 许承虽然是他的岳父,但人家毕竟是王爷。 这岳父在他面前,也矮一头。 “岳丈大人,此事能办妥吗?” 许承嘴角一抽,“王爷……王爷请放心。” 成王满意地点点头,携王妃离开。 许承答应地痛快,可成王一走,他就犯了难。 “这不是为难我吗?人家都拒绝了,我还怎么办妥?” “我总不能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人家床上?即便送上去了,那也是妾、不是妻!” 许承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许春岚听丫鬟说前院儿发生的事。 她虽然是庶出,但爹爹对她很好,嫡母也非刻薄之人。 在姨娘尽力庇佑之下,她过得还不错。 她自信于自己的容貌,且琴棋书画,她样样拿得出手。 她不指望自己能嫁得像大姐姐那样好,但也绝对不会比其他姐妹差。 成王陪姐姐回来的时候,见过她两次。 成王见她时,那惊艳地目光,那眼底的欲望…… 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但她若是跟了成王,就一辈子要生活在大姐姐的阴影之下。 从那儿以后,她就避着成王。 她没想到,成王现在,竟然想把她推给宋二。 许春岚没见过宋云启,宋家在京都贵族里,已经不入流了。 除了宋家女儿嫁给了靖王以外,宋家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事儿? 就连宋家女儿嫁靖王这事儿,也是好坏参半。 但许春岚怎么也没想到,宋家拒绝了! “宋家还把我拒绝了?!甚至要打媒人?” “没有他们这么羞辱人的!” 许春岚虽然不愿意嫁,但她看不上宋家是一回事儿。 宋家拒绝了她,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奴婢听王爷和老爷的意思是,这事儿还得想招儿,”丫鬟道,“成王的意思,宋家前途不可限量,趁着现在结亲,那是雪中送炭,日后必有助益。” 许春岚既生气,又不忿。 宋云启拒绝了她? 呵,她必要宋云启后悔! 她要宋云启回来求着许家——求许家把她嫁给他! “你去把爹爹请来!” “女孩子得矜持,怎么能我们家上赶着呢?” “爹爹的法子错了!” 许春岚眸色深深,如果她非得嫁宋二,那也得按她的方法来。 免得爹爹和嫡母,还有那个大姐姐的办法,把她从一开始,就摆在了低位上! 那么她就算嫁给了宋二,婚后也矮人一头。 姨娘说过,男人啊,得钓。 宋云启拿着扫帚打跑了媒人的事儿,传到了秦国公的耳朵里。 他当笑话讲给妻女听。 赵叶蓁顿时听了个大红脸。 “爹娘不是拒绝他,是想多留你一些时日。”国公夫人立刻拉着女儿的手道。 国公爷也笑着说,“你瞧,你一回来,你娘的身体好了多少!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骂我时,都更有力气了!” 国公夫人狠狠瞪他一眼,“在孩子面前,说什么呢!” “你瞧,现在还能瞪我了!”国公爷拉着妻子的手轻叹,“真好啊,你瞪我我也愿意!” 总比之前,看不见他时,要好太多太多了! 他宁可爱妻天天瞪他,也不要她哭得什么都看不见。 赵叶蓁瞧着爹娘感情这么好,她笑得甜甜的。 “女儿知道,女儿也舍不得爹娘。我还没在爹娘身边好好尽孝呢!我才不着急嫁人!” 说话间,她脸更红了。 宋家二哥哥愿意打跑许家请的媒人,那是不是因为心里有她? 他将来,是不是也会像爹爹疼爱娘亲这样,疼爱呵护她呢? 赵叶蓁忍不住偷偷想到。 第261章 知音难觅 宋家以为拒绝了媒人,许家也就偃旗息鼓了。 毕竟,以宋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没必要盯着他们家不放。 宋云启更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回京后,还没跟昔日的伙伴们聚过。 今日张家二少爷组局,在醉香楼喝酒。 宋云启很快就要忙起来了,趁着如今还不忙,跟昔日的朋友们聚聚,也无妨。 宋云启便已约前往。 出去历练过的宋云启,和昔日的小伙伴们坐在与昔日无异的酒桌让,却突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还是那群人,还是以前的酒楼,就连菜品都变化不大。 但他,不一样了。 经过在外头大半年的磨练,他只觉得自己跟这群喝酒享乐的少爷们,格格不入。 他们讨论的话题,还是哪条街开了个新酒楼,酒怎么样,菜品怎么样,唱小曲儿的姑娘怎么样…… 宋云启低头笑了笑,他默默喝酒,并不多话。 “宋二哥,这么大半年没见,你干嘛去了?” “有人说你是回老家省亲了,也有人说你去西北了,你究竟去哪儿了?” “先回了老家,又去了西北。”宋云启打哈哈道。 他去西北的事儿,当初是瞒着的。 但如今,他已经大功告成的回来了,且他带回的皮草,作物,以及西北燕郸国长期合作的消息,都让皇上很满意。 这事儿也就不用瞒那么紧了。 “你悄悄离京,上面没责怪呀?”有人笑着随口问道。 若是以前,宋云启会以为,他们也就是好奇,随口一问。 但现在,他却明白,这是有意打探,而且桌上的人,都支棱着耳朵,就等着他话里露出破绽呢。 “怎么是悄悄离京?回乡省亲,肯定要上面准了才敢回呀。”宋云启说着,饮了杯酒。 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琵琶声。 琴声铮铮,清亮的琵琶琴音,顿时驱散了酒桌上的靡靡之气。 这琴音又急又亮,让人在悠扬的琴声当中,仿佛看到了刀光剑影,四面楚歌。 这屋喝酒的人,不由都端着酒杯,忘了往嘴边送。 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竖着耳朵,沉浸在琵琶声之中。 铮—— 犹如长剑出鞘,荡气回肠!好似一位将军,破局而出,大杀四方。 “好琴音!好曲调!”有人不禁感慨了一句,立刻被旁边的人捂住嘴。 “别说话!” 宋云启眉头轻蹙,呼吸也急。 因为这曲子,他小时候听爹爹弹过。 已经好多好多年,再没听过了! 隔壁弹琴之人,竟也能将那种凶险,紧张,以及那如虹的气势给弹出来。 宋云启不禁眼眶有些发热。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的隐藏技能。 立刻递给他一只玉笛,“宋二哥,合奏一曲!知音难觅啊!” 宋云启怔了怔。 他会吹这首曲子,只是……隔壁那人不知是谁,贸然合奏…… 他有些顾虑。 “能弹出这番曲调的,定不是小气之人,说不定还能因为一首曲子,成为莫逆之交呢!”一旁人说道。 “就是!和一个!” “能弹出这番意境之人,说不定也是沙场里厮杀出来的人!”一旁有人幽幽说道。 这话触动了宋云启的心弦。 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家的爹爹。 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他,隔壁之人,身份不明,不能贸然合奏。 但情感此时却占了上风。 或许真能因此,结识一位像阿爹那样刀光剑影里厮杀出的大将。 宋云启终于把玉笛放在了嘴边,他闭目调息,嘹亮急促的曲调,从他手中的玉笛上,冲破房间的阻隔,和上了那悠扬的琴音。 隔壁的琴声未断,似乎早就等着知音的加入。 这般琴音,这般笛声,叫酒楼里的人都不由安静下来,沉浸在这音律之中。 笛声愈急,琴音愈急。 急促的节奏之中,虽未见面的两个人,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突然间,笛声戛然而止。 琴弦却仍旧轻颤,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宋云启身边的人都听愣了。 过了好一阵子,不知是屋里先响起掌声,还是外头先响起掌声。 总之,酒楼之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之声。 酒桌上的人,目光热切地看着宋云启,“宋二哥,走!看看去!” “看看那位弹琴之人,究竟是谁!” “你俩是不是练过很多遍了?配合得这么默契!” 宋云启摇头,“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这才是缘分呀!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走走,你不想认识认识这有缘人吗?” 酒桌上的人,撺掇着宋云启去隔壁拜访。 正好小二又上了两盘子菜。 “走,咱们也不空手去,送过去两盘子菜,就当给他们添菜了!” “想来对方也好奇呢,是谁的笛声能跟他的琴音如此完美契合!” 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宋云启被推到了隔壁门前。 友人替他敲门。 “我们是隔壁吹笛之人,想认识里面那位弹琴之人。” “刚才的笛声与琴音完美契合,这般演奏,回肠荡气,实乃缘分啊……” 外头人的话还没说完,雅间的门从里头“吱呀”打开了。 一个小丫头开门站在一旁。 一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站在门口,她抬眸看着宋云启。 面纱遮掩之下,她一双眸子格外灵动妩媚,好似会说话。 朋友将那两盘子菜塞进宋云启手里。 “愣着干什么,快送过去呀!”旁边的人都起哄道。 女子没说话,但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仿佛藏着许多话。 叫人禁不住想问一问,想倾听她的心思。 宋云启皱起眉头,他没想到隔壁竟是女子。 他潜意识以为,喜欢这种曲子的,都是男人。 “呵呵,不好意思,打搅了。”宋云启面色淡淡。 他把菜递给开门的丫鬟,目光避开那位小姐。 他视线不经意一转,突然瞟见走廊一头,有个身影,特别熟悉。 宋云启脑袋嗡地一声。 他把盘子往丫鬟怀里一推,拨开人群,拔腿就要追。 可惜,他被友人们拉住。 “干嘛呢、干嘛呢!” “你走什么呀?一个大老爷们儿,你是害羞,还是怎么滴?” 宋云启尚未脱身,那熟悉的身影,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她! 宋云启浑身的血直冲脑门儿! 她看见了?刚才的一切她都看见了? 她会不会误会了? 他不知道啊! 他不知道隔壁弹琴的是女子。 而且,他是被同桌的这些人推过来敲门的…… 电光火石之间,宋云启明白过来。 第262章 割袍断义 “原来你们是故意的。”宋云启回头看着同桌喝酒的这些人。 有些人表情尴尬,目光躲闪。有些人则显得意外。 “算计我,是吗?”宋云启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走西北这一趟,他并非没有遇到过危险,并非一切都顺顺利利。 有那么几次,危机之中,他差点连命都没了。 他一直谨记爹爹的话,习武之人,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危险的环境中,他把这话记得很牢。 可是回到京都,回到这舒适的安乐窝里,他却把这话忘到了脑后。 人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这般算计,不管是出于什么心,都不是对朋友的态度。”宋云启脸上还带着礼貌的微笑,但眼底已经冷若冰霜,“松手。” 屋里的女子,微微蹙眉。 怎么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这宋二少爷,没看到她剪水的双眸? 没感受到两人音律上的心意相通? 他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宋云启冷冷看着扯着他衣袖的朋友。 杨家少爷脸色有些尴尬,“宋二哥,你这是干嘛,咱们回去继续喝酒啊!” “跟这般算计朋友的人喝酒?我喝不下去。”宋云启冷冷道,“我的脾气,你知道,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气了。” 杨家少爷咕咚咽了口唾沫。 他手指松了松,但感受到一旁灼灼地视线,他反而抓得更紧了。 “咱们可是好兄弟,你……” 话未说完,只听“刺啦——”一声。 宋云启把袖子撕了,他眼底满是寒霜,“既如此,那就别做兄弟了。” 他阔步向前。 看着他撕开的袖子,挡在前面路上的友人,不由被他冷峻的气势镇住,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宋云启阔步下了楼梯,他路过柜台之时,抬手扔了个银锭子给掌柜的。 “我的酒钱饭钱,我自己结,莫跟其他人算在一起。” 掌柜的双手接住银锭,愕然看他,“多……多了。” “多的,赏给小二。”宋云启脚步不停,转眼间便出了醉香楼。 掌柜的目瞪口呆,没见过做得这么绝的。 还只结他一个人的酒钱饭钱……多了的,赏给小二都不给其他人结算。 人家在意的,不是那点儿钱,是要跟楼上那群人划清界限。 其他人看着手里还捏着一截袖子的朋友,个个脸色尴尬。 “这事儿闹得!叫宋兄还误会我们了!” “我是一点儿都不知情啊!” “你要办这事儿,不管是好心,还是……”众人瞥了瞥屋里的小姐,“也该跟兄弟们通个气儿啊?” 屋里的女子,早已尴尬得无地自容。 “关门!”女子咬牙切齿,拳头紧握。 丫鬟赶紧砰的关上房门。 女子揭开面纱,露出一张姣美白皙,精致美妍,却满是怒意的小脸儿。 正是许家三小姐,许春岚。 丫鬟胆战心惊,“小姐……” 许春岚捏着拳头,牙关紧咬,她抬手在桌子上猛捶了一下。 但她眼前,却是不断闪过宋云启刚刚在门外,对他那些朋友,冷若冰霜的脸。 她没想到,宋云启那般英武刚毅。 特别是他猛地撕裂袖子时,那果断决绝的神态。 还有就是,他和上自己琴音时……明明是她有心算无心。 但她却有种,遇见知音之感。 她许春岚从不做没准备的事,所以她上次请爹爹私下里打听,宋二及宋大将军的喜好。 舞枪弄棒的,她实在不擅长。 但打听到宋大将军也擅长音律,甚至这首《十面埋伏》是他过去非常喜欢的曲目。 许春岚立刻眼前一亮,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爹爹又打听到,宋二虽不擅长琴,但笛子吹得非常好。 许春岚与爹爹商议,并精心策划,更买通了宋云启的故交好友…… 这才有了今日这“知音难觅,就在隔壁”的一出戏。 没想到,一切都十分顺利,偏偏宋二的反应,让她精心筹谋的计划,全都落了空。 “小桃,我不好看吗?我今日的琴弹得不好吗?” 许春岚甚至有点自我怀疑。 小桃急切道,“小姐的容貌还需怀疑吗?您当然好看!至于琴嘛……” “您没听见刚才整个酒楼的人都在鼓掌吗?” “若是弹得不好,能有那么多人鼓掌喝彩吗?” 许春岚望着桌上那两盘菜,精致的眉毛,紧紧的蹙起……那为何宋云启,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呢? 宋云启气呼呼地离开醉香楼,他想去追赵叶蓁。 但赵家的马车早已跑得影儿都没了。 直接去赵家? 肯定不合适。 宋云启郁闷得很,“还以为自己长进了,成熟老练了,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局,还被人算计!我真是笨死了!” 宋云启抬手捶着自己的脑袋。 他忽而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宋云启汗毛乍立,直觉告诉他,快去看看! 这次,他第一时间相信自己的直觉,只一个闪身,就来到巷子口。 只见赵叶蓁和她的丫鬟,正躲在巷子里,偷看他。 两人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快,一闪就出现在面前。 两个女子先是呆愣了一瞬,继而捂着心口,倒抽冷气,惊得后退。 “别怕别怕,是我。”宋云启脸腾地红了,“对不住,吓到你了。” 赵叶蓁冲他笑,“那笛声,是宋二哥吹的?” 宋云启恍惚了一瞬,叶蓁她……没生气呀? “嗯……改日专门吹给你听。”他憨憨说道。 赵叶蓁的脸腾地红了,眼睛亮晶晶道,“改哪日?” “啊?” “难道你只是随口一说,哄我啊?”赵叶蓁挑眉看他。 “不不,不是,”宋云启又心虚又紧张,“哪日都行,看你的时间。” 赵叶蓁看着他没说话。 宋云启琢磨着,她一个女孩子,肯定不能在外待得太久,下一句可能就要告别了。 赵叶蓁却突然问道,“那弹琴的女子,是谁呀?” “啊?”宋云启呼吸一滞,他连忙解释,“我不认识她,我们在隔壁喝酒,还以为弹琴的也是个男子,他们撺掇我去认识一下……” “也怪我,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不过你放心,这种事再不会有下次了!刚才酒桌上那些朋友,看来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朋友,我已与他们割袍断义!” 宋云启晃了晃自己断了一截的袖子。 赵叶蓁眼睛明亮,笑盈盈地看着他,“谢谢二哥。” “嗯?”宋云启又愣了。 她不生气,还……谢谢他?谢他什么? 宋云启又慌又内疚……这傻姑娘,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第263章 妄自菲薄 “谢谢二哥第一时间追出来,跟我解释这些呀!”赵叶蓁眼睛清澈明亮。 “我阿爹常说,牙跟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人跟人之间,怎么可能没有误会。” “我跟阿爹阿娘走南闯北,见过很多人情冷暖。我爹娘也会有矛盾。” “可他们每次都尽可能地向对方解释,尽可能地相信对方。所以我们虽然穷,却过得很幸福。” 宋云启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又急又猛。 眼前这个傻丫头,她真是,干净纯粹又善良。 她跟他所知道的,京都的贵族小姐们不一样。 他甚至可以预见到,如果自己能娶了她,以后的生活,一定温暖又有滋有味。 “是我该谢谢你……叶蓁妹妹。” “我、我送你们回去?” 赵叶蓁点点头,“好,我们的马车在巷子那头,宋二哥把我们送上车就行,我家二哥跟我们一起出来的。” 宋云启落后几步,跟着赵叶蓁主仆俩。 小巷子里很安静,只听见三人或轻或重的脚步声。 但宋云启一颗悬在半空的心,彻底安稳了。 叶蓁这小姑娘,如此纯真美好…… 是那种,让他想用一生去守护的美好。 宋云启停在巷子里,看她上了马车,看她掀开车窗帘子冲他挥手。 赵家二少爷坐在马背上,冲他点了点头。 宋云启拱手,目送他们离去。 回到宋府。 宋云启立刻跟大哥说了今日醉香楼的事儿。 宋砚舟交代方旬去查一查。 既然是被人算计,那总要知道,是谁,为什么算计? 方旬很快打听到。 也不知是许家事情做的不严谨,还是绣衣使的消息渠道太四通八达。 还没到第二日,宋云启就已经知道得明明白白了。 “不是……”宋云启呆愣愣看着他哥,“图我这个人?许家姑娘?还是先前请了媒人上门那一家?” “我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 “那是咱爹喜欢的曲子,当时我还以为,她是要因为咱爹的事儿,通过我,算计咱们家呢!” 宋云启抓了抓后脑勺。 他有点儿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魅力了? 提亲不成,许家人竟然用这种方式,想着嫁给他? “不对!”宋云启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仍旧皱着眉头,“再捋捋,还是不对呀!” “想咱们家今时今日,在京都的地位,我又没什么名声,在外也是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他们许家请来的媒人,在咱们家,还趾高气扬的呢——他们图的不是我这个人!” 宋云启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一点儿不骄傲。 俩兄弟打小就被爹爹教育“骄兵必败”,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宋砚舟突然道,“许家的长女,是成王妃。” 宋云启愣了愣,“成王妃怎么了!我妹妹还是靖王妃呢!” 宋砚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道,“也许是想借着你……” “算计妹夫?”宋云启接过话音。 宋砚舟拧着眉头,没说话。 宋云启却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定是如此。” “要不然,他们看上我什么呢?” “为了算计靖王,许家宁可搭上一个女儿,也是怪狠心的。” “幸好……”宋云启想起那个单纯可爱,愿意相信他的蓁儿妹妹,心里顿时甜滋滋的。 宋砚舟也没明白,许家人这一而再的,是想干什么。 宋云启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宋云启目光坚定,“他们既然敢算计我,那我就……禀明皇上!” 宋砚舟眨了眨眼睛。 他加入绣衣使之后,才明白绣衣使简直无孔不入。 或许这事儿,皇上比他们知道得更清楚呢。 宋砚舟什么都没说,只微微点头,“若是想不明白,告诉皇上,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怎么想不明白?就是为了算计!”宋云启笃定道。 宫里的棉籽炸开,那一朵朵像云朵一般的棉花,迎风摇曳着可爱的小脑袋。 皇帝看着那朵朵棉花,心情大好,立时召了宋云启进宫。 宋云启看着在皇帝寝宫后头,长势极好,朵头很大的棉花,也眼睛发热。 “原来我们这里也能种植,”宋云启激动道,“只不过我们这里人多,各家的地少。而边疆那边地广人稀,更适宜大面积种植。” 皇帝点点头,“这东西若是做成冬衣,不知比柳絮杨絮芦苇暖和多少啊!” “这是我北厉百姓之福!” 宋云启连忙躬身拱手,“吾皇英明!吾皇关爱百姓,才是我朝百姓最大的福气!” 宋云启直白却真诚的马屁,叫皇上不由哈哈大笑。 君臣之间的气氛,也格外轻松起来。 “朕打算把你安排到户部,负责棉花推广种植的事宜,你意下如何?”皇帝问道。 宋云启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置信,“臣子……” 他竟还能重新进入官场? 爹爹还在的时候,他在爹爹帐下,也是一员小将。 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他骁勇善战,将来前途无量。 但爹爹出了事之后,他军中的职位,也被罢免。 此次西行经商,让他更加开拓了眼界,毕竟以前都是随大军出行。 所闻所见,跟民间行商的视角,完全不一样。 他觉得,就算这辈子都不能再进入朝廷,就这样带带商队也不错。 “臣子,谢皇上信任!”宋云启心头发热,既然皇上愿意重新相信宋家人,愿意信任他重用他。 他就更不能瞒着皇上了。 “臣子还有一件事,自己想不明白,又恐连累靖王,愿禀明圣上。” 皇上挑了挑眉,“连累靖王?何事?” “许家曾请了媒人上门,被臣子婉拒。不曾想,许家女儿竟与臣子的友人串通,借着臣子与友人饮酒之时,故意在隔壁弹爹爹……生前最爱的曲子。” “臣子身无长物,名声也不怎么好,何至于叫许家人如此惦记?” “更何况,许家长女,已是成王妃。臣子思来想去,恐怕只有小妹嫁于靖王,值得人惦记?” 宋云启脸色郑重,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他当真是这么想的。 皇帝看着宋家这个小儿子……不由一阵心酸。 曾经的宋大将军,是各个皇子都想拉拢的对象。 没想到,事到如今,宋家的孩子,如此妄自菲薄。 皇帝明白,宋云启这般,是因为这些年,他对宋家的冷落打压造成的。 但当他愿意启用宋家时,宋家不管是老大,还是老二,都是这般的赤胆忠心,一往无前。 宋义把儿子教得真好,当年,是他错怪了宋义。 皇帝背着手,走在前头。 宋云启忐忑不安地跟在后头…… 第264章 算盘打得响 宋云启神色不安的跟在皇帝后头,他忍不住挠了挠头,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皇帝却在琢磨许家,以及成王的用意。 知子莫若父,皇帝回头瞟了宋云启一眼。 这宋云启怕是完全误会了许家和成王的用意。 还记得那日,宋云启觐见之后,刚好成王也来觐见。 老二定是看见了他满面笑意。 老二喜欢揣摩他的心思,见他那么高兴,可能已经猜到,他要重用宋家人。 依着宋大将军昔日在军中的表现和威名,也许老二以为,他会把宋家人派去军中。 所以,老二不是要算计宋云启,他是想拉拢宋云启。 “朕还没老呢,他们一个个的算盘,打得倒是挺响。”皇帝一面想着,一面心生不爽。 他还如此康健,年富力强,就被儿子们惦记屁股底下的位子。 皇帝心中别扭。 既然如此,皇帝不由笑了笑…… 他转过脸,对宋云启的笑容越发的和颜悦色。 “先不急着上任,待过了中秋,你才出了趟远门儿,先好好歇歇,也跟朕讲讲这一路的风土人情。” 以为他恩宠宋云启? 那他就让这恩宠来的更猛烈些! 宋云启被皇帝的热切的笑容,弄得微微一愣。 皇上这、这是要让他伴驾几日呢? “是,臣子遵命。”宋云启受宠若惊,恭恭敬敬地领了命。 皇帝这几日,总是把宋云启带在身边,对他格外地和颜悦色。 非机要大事时,还会把他带去御书房。 一时之间,宋云启的恩宠与风头无量。 朝中臣子都不由暗暗猜测……这宋云启如何讨了圣上欢心?让圣上待他如此恩宠? 宋明礼看二哥如此得恩宠,心里很是嘀咕。 前世没有这般际遇,二哥还被人给陷害了。 这辈子,二哥如此风光,不知还会不会再出现前世际遇? 宋明礼琢磨着,她有机会得给大哥和二哥提个醒。 成王更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果然被我猜中了,父皇是要重用宋家人了!” “唉,怎么早没发现!”成王有些懊恼,他还是行动太晚了。 “你娘家人怎么回事?不是说能安排好吗?趁着宋家还没复起,与宋家结亲,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好?” 成王妃被成王训斥,心中郁闷。 她既郁闷成王把脾气撒在她头上,也郁闷爹娘办事怎么这么不牢靠? 她上次都跟爹爹说了,再请一个更好的媒人,爹爹和媒人一起上门,以示诚意。 爹爹虽然嘴上答应,但那一副鄙夷的表情,显然是根本没看上宋家。 让许承亲自去宋家提亲,而且是上个媒人被赶出来以后…… 许承觉得,太有损他的脸面了。 “你回去也劝劝王爷,他可是堂堂王爷,那宋家算什么?就非得跟宋家老二做连襟吗?” “以你妹妹的才情,怎么就不可能嫁得更好了?” 成王妃嘴上不说,心里厌烦至极。 这些男人,既要利用女人,又看不上女人,还让她一个女人夹在中间受气,真是令人反胃。 “爹爹若是不乐意,自己跟王爷说就是。何必当面答应王爷,回头又这么跟女儿说?” 成王妃起身要走,走到门,又回头道,“爹爹既然觉得妹妹能嫁的更好,那就把她嫁了,想来王爷也无话可说。” 许承哼了一声,“你还教起我做人来了?” “女儿不敢。”成王妃颔首道。 “哼,你就是王妃,我也是你爹!”许承重重哼道。 成王妃福了福身,抬脚离开。 就会欺负女儿,他若在成王面前也这么硬气,还用自己夹在中间受气吗? 许承心里是有气的。 他对大女儿的态度一向都比较好,这次,是迁怒她了。 大女儿一走,许承就叫来许春岚。 “你说的法子,也不行啊?”许承说着,认真打量自家闺女。 这相貌,这身段儿,这气质……哪一样拿出来,也都是叫人眼前一亮的呀? “这宋家小子,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许春岚想起在酒楼,宋云启在一群公子哥儿当中的模样。 他身形挺拔,气质潇洒,反应过来之后,对身边的朋友坚决果断! 他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刚好跟自家爹爹全然相反。 许春岚的心,不由怦怦直跳。 那般英俊威武的儿郎,正是少女梦中如意郎君的形象。 她原本瞧不上宋家的家世。 但如今,听爹爹和母亲的意思,是成王猜测,宋家要复起了? 她若嫁给宋家二郎,就是正头儿的夫人。 再想想宋云启那伟岸的身形,英武的脸。 许春岚不由脸庞发热,“爹爹怎么这样说呢?他发觉自己被人算计,生气不是很正常的嘛?” “是他那些朋友不靠谱,戏做的太假了,被他一眼识破了!” 许承错愕看着自家女儿。 不是,一开始她不是不乐意吗? 现在语气里明显偏向宋二,是怎么个意思? 少女怀春,春心萌动了? “我倒是觉得,宣武候陆家的次子不错……” 许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儿打断。 “爹爹已经答应成王,如今再把女儿许配别家,事情成与不成岂不都把成王给得罪了吗?” 许承愣怔看着自家女儿,“听这语气,你又中意宋家那小子了?” 许春岚心头一跳,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她连忙福身,低头,“这等事,全凭爹爹做主,女儿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 许承撇了撇嘴,她们姐妹俩,都是主意大的。 “行了,你回去,我再琢磨琢磨。” 这次许承没有大意,他找人仔细打听了。 还真叫他打听出点儿东西来。 “宋二救过秦国公府走失的女儿?” “宋二跟秦国公府走得很近?” 许承心里泛起嘀咕,他原本一直以为,秦国公府的嫡女,是宋明礼给找回来的。 当初,秦国公夫人认她做干女儿的时候,也是这么跟人说的。 如今看来,里头还有他们没明说的事儿呢! 如今,宋云启被皇上宠信,秦国公府若把嫡女嫁过去,那是近水楼台,水到渠成啊! 许承原本并不看好宋云启,但打听到的消息,也让他心中热乎起来。 “难怪宋家会断然拒绝我们家,原来是打算高门娶妻,想娶国公府的女儿呢!” 许承摸着下巴,眯眼盘算着。 第265章 软的不成来硬的 既然宋家想娶国公府的女儿,他许承再请一个媒人? 再请十个媒人,也是被赶出来的结果。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真成了亲家,还能计较这点儿事嘛!”许承摸着下巴微笑起来。 中秋节前夕,宫里先办了中秋宴。 宋明礼作为靖王妃,当然在受邀之列。 大哥宋砚舟,并没在宫宴名单上。 倒是二哥宋云启的名字,赫然在列。 “父皇最近,似乎特别宠爱二哥,最近常听人说,二哥是父皇眼前的红人。”楚宴辰在马车上,对宋明礼道。 宋明礼点了点头,“等我见二哥了,就劝他低调一点,树大招风。” 楚宴辰闻言一笑,“大哥定没少劝,我在宫里也遇见过几次,二哥跟以前不一样了,说话气度都很沉稳,戒骄戒躁的。” “谁说的?”景佑忽闪着大眼睛道,“上次我俩比射箭,他还非要赢我呢!若真是低调,输给侄儿一两次又有什么呢?” 宋明礼闻言,不由轻笑,“回头告诉你大舅舅,叫大舅舅提醒他。” 楚宴辰眉头一皱,“不用!这点儿小事儿,何须劳烦你大舅舅!” “下次父王带你跟他比,咱把二舅舅虐哭。” “好!”景佑欢呼一声,跟楚宴辰击了个掌。 中秋宫宴很是热闹,众人傍晚入宫。 宴席开始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 宫宴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绢花,桂花树四下飘香。 宫宴才开始没一会儿,宋明礼就瞧见二哥似乎喝醉了,脸上格外的红,眼神还有些迷离。 他招手叫了一个宫人,询问了几句。 那宫人连连点头,扶他起身,悄悄往外头去了。 “别担心,”楚宴辰注意到宋明礼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附近有让臣子家眷们休息的房间。” “二哥最近可是红人,刚才很多人敬他酒,还没吃着东西,就被灌了一肚子酒。” 宋明礼心下隐约有些不安。 二哥的酒量,她是知道的,不敢说千杯不醉,但宫宴上这点儿酒,他不至于喝成那样。 “我去净手,你看着点景佑。”宋明礼低声对楚宴辰道。 楚宴辰点点头。 宋明礼不动声色退出大殿,墨兰和南星都在殿外候着。 今日带南星来,本是担心楚宴辰喝醉了难受。 没想到二哥看起来更需要大夫。 “看见二哥刚才往哪儿去了吗?”宋明礼问道。 墨兰点点头,“奴婢瞧着呢。” “咱们悄悄跟过去看看。”宋明礼低声道。 她们三个远远跟着宋云启和那搀扶他的太监。 宫里的路,她们不熟,但那太监熟得很,有宫廊不走,偏走小道儿,一路上倒是没遇见什么人。 “宋二爷,这边是近道儿,里头是给臣子及家眷更衣休息的地方,您稍躺一会儿,奴才还得回宫宴上伺候呢。”太监将他扶进房间,恭敬说道。 “嗯,没事儿,我躺一会儿就好,你去忙你的。”宋云启声音有些疲惫。 那太监退出房间,关上门,立刻小跑回宫宴去了。 站在树影里的三人,相互看了一眼。 “看着挺正常的。”墨兰低声道。 宋明礼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 三人在树影里等了片刻,见四下没有动静,这才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又过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 一个年轻的女子,顺着宫廊,脚步轻盈地朝这边快走而来。 她正停在殿门口,侧耳听了听殿中动静,又四下看了一眼。 四下无人,只有树影婆娑。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纤细的身影一晃,就进了殿中。 殿中十分安静,没有点灯,只有殿外灯笼朦胧的光,透过娟纱的格子窗透进来。 女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向屏风处走出,屏风后头有床榻。 那人此时,应该就躺在床榻上休息? 屏风后,隐隐约约有呼吸声传来。 女子稳了稳心神,她其实不愿这样。 但爹爹说,只要事成,宋云启必要娶她。 等娶了她,自然会知道她的好,也就不会计较今日之事了。 若不用些手段,就来不及了…… 想到这儿,女子步伐坚定地向里间走去。 她刚走到床边。 就听到身后传来吹火折子的声音。 女子吓了一跳,扭头往回看时,身后的人已经点亮了灯烛。 “嗬——” 女子倒吸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她手往后一摸,这才发现,床上只有一条卷起的被子,根本没人。 而眼前桌边坐着的,却是靖王妃,一旁还站着她的丫鬟。 “你是何人?”宋明礼看着女子问道。 女子心思急转。 宋云启不在这儿,却是他妹妹靖王妃在这儿。 靖王妃一声不吭的坐着,眼睁睁看着自己摸到床边儿…… 靖王妃肯定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女子稳了稳心神。 “见过靖王妃,臣女许氏。”许春岚福身。 “宫女说,这边是女子更衣休息之处,臣女过来更衣,不知王妃在此,并非有意冒犯。” 宋明礼哼笑一声,“你当然不知我在这儿,你去床榻上,是找别人的?” 许春岚呼吸一滞,“王妃这话……臣女不明白。” “过来更衣,不带丫鬟,独自行动。” “进了屋,不点灯,直接往床上去摸,找人啊?” “这屋里门窗紧闭,香炉里加了料,是要算计谁呀?” 宋明礼一连串问题砸出来,许春岚的脸瞬间白了。 “王、王妃……” “我耐心不多,你只有一次机会。实话实说,还是继续撒谎,自己掂量。” 宋明礼微微一笑,“你若如实交代,我可能网开一面。但你若有所欺瞒,那本王妃就只能认为,你就是主犯!” 许春岚心里咯噔一下。 靖王妃这是,已经门儿清了? 狡辩?还是坦白? “不……不敢欺瞒靖王妃,小女、小女是受人胁迫,前来……前来算计宋二少爷。” “这屋里提前点了迷香,趁着宋二少爷在屋里休息的时候,迷香起效。” “等小女混进来,迷香作用之下,宋二少爷必会失态……届时会有人把宋二少爷堵在里头。” “宋二少爷就、就不得不娶小女了。” 第266章 坦白从宽 许春岚打定了主意。 靖王这边,她可惹不起,不如实话实说,求靖王妃宽恕。 宋云启已经被救出去了,爹爹的全盘全然落空,唯有靖王妃宽恕,她还有条活路。 许春岚连忙叩首,“求王妃饶命,求王妃救我。我也不想的,哪个女子想要这样嫁人?” “通过算计,嫁进夫家,莫说幸福生活了,夫家把不把我当个人看都不一定呢!” “我虽不愿如此,可……可我只是个姨娘亡故的庶女……” “为了把我嫁给宋二少爷,一直不喜欢我的主母,甚至把我记在她的名下,给我嫡女的名分……” 宋明礼听她哭着把话说完。 “你倒是不傻,知道这时候,实话实说,才能自救。” 宋明礼笑了笑,“你起来,我不为难你一个小女子。” “你只要照我说的做,我就相信,今晚之事,非你本意。相信你是被逼无奈。” 许春岚忐忑看着宋明礼,“王、王妃想让臣女做什么?” “你过来。”宋明礼招呼她上前。 “你爹怎么会盯上宋家我二哥呢?你爹可是成王的岳丈呀。” 许春岚抿了抿唇,“小女不太清楚,但听我爹的意思,正是成王吩咐他,请媒人去宋家提亲。” 宋明礼沉默片刻,微微点头,“既然如此,待会堵你的人来了,你就这么做……” 宋明礼低声叮嘱一番。 许春岚噗通跪在宋明礼脚边,“靖王妃……母亲不会放过我的,她不是我生母,待我没有情分。” “那是你的事。”宋明礼淡淡说道,“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给你指的路,已经是对你最好的路,你若不同意,我倒也无妨。那就把事情闹大!” “正好中秋宫宴,让大家在宫里不仅能吃月饼肥蟹,还能看一场热闹呢。” 许春岚狠狠一抖,宋云启已经不知去向。 如果事情闹大,这一盆子脏水,人家沾不上一点儿。 反倒是许家和她,彻底成为京都的笑话了! 其实靖王妃说得对…… 她给指的路,已经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 爹爹也是心太急了,敢在宫宴上算计宋家人,就没想过失败了会怎样么? “臣女……明白了。” 许春岚叩首行礼。 她没抬头,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微微有门的响动。 瞪她抬头之时,屋里已经只剩下她自己。 许春岚身子一软,一下子跌坐在自己的脚脖子上。 “没希望了……” 原本她是瞧不上宋家的。 她觉得自己能嫁的更好,可是自打那天,在酒楼,宋云启用笛声和上她的琴音之后,她眼前就总是出现宋云启那张英俊非凡的脸。 他和他的那群朋友,站在雅间门外。 他仿佛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他身形挺拔笔直,站在那里,犹如一株挺拔的松柏。 他浑身冷淡疏离的气质,更让他有别于他身边那群朋友。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让她忍不住想要仰视,想要靠近,更想要追逐他的目光。 然而,她爹的计划,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 “就在这屋,这边是个女眷休息更衣之处。”殿外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岚儿,岚儿你在里头吗?”许夫人在外头,关切喊道,“怎么不应声呢?打开门看看。” 许夫人神色狐疑地看了看一旁,许春岚的贴身小丫鬟。 这不对呀? 屋里也太安静了。 按说,这会儿应该有声音传出来才对,她带了自己的两个手帕交过来,还有宫女带路。 这会儿屋里有动静,让人一听,就能知道,屋里正发生着不可描述的事。 她心急之下,猛地推开门,撞见宋家二小子,欺负她家女儿。 并且,这里是女子更衣之处。 有错,那也是宋家那小子走错了!他必得对自家女儿负责! 可是这会儿屋里安静得,让她怀疑,莫非来早了? 但许春岚的小丫鬟告诉她,春岚已经过来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按说,时间也够了呀? 许夫人心里坠坠,她琢磨的时候,宫女已经推开了门。 许夫人一步当先,进到屋里。 外头还能听见酒宴上的声音,屋里反倒是更安静了。 桌上点了一只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纱帐内的床榻上躺了个人。 许夫人眉头紧皱,她上前猛地掀开纱帐,不由地眼皮子一跳。 “岚儿!岚儿快醒醒!” 她叫了两声,许春岚都没醒。 “这是怎么了?快把她摇醒。”许夫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那两个陪她来的夫人见状,不由小声道,“宫宴上,怎么跑这儿睡觉来了?” “亏得许姐姐还担心她呢,原来是贪睡,睡着了。” 许夫人尴尬地笑了笑,“这孩子,平日里也没见她这般贪睡啊?” 丫鬟将许春岚摇醒。 许春岚揉着眼睛坐起身,“母亲,我……” “咳!你不是说,身体不适,过来休息会儿,怎么就睡着了?”许夫人连忙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 捉奸要捉双。 如今屋里根本没有宋云启的影子,她惟恐许春岚说出什么混账话,不但不能拿捏宋家,反倒坏了她自己的名声。 在许夫人面前,许春岚一脸茫然。 “还有,你过来休息,怎么不带着丫鬟?一个人在这儿睡着,多不像话!”许夫人呵斥道。 许春岚连忙穿上鞋子下床,“母亲息怒,女儿知错了。” “也不知怎的,一进来就觉得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女儿下次不会了。” “好了好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莫要怪她了。” “咱们也回宫宴上去,离开太久,也不好。” 另外两位夫人连忙劝道。 许夫人连忙笑着答应,却在两位夫人转身向外时,狠狠剜了许春岚一眼。 许春岚一脸纳闷儿,“母亲,我……” “回去再说。”许夫人眉头拧成疙瘩。 她们一行人离开后,宋明礼带着墨兰从树影中走出。 “二少爷那边,应该没事了?”墨兰低声问道。 宋明礼点点头,“咱们先回宫宴上。” 宋明礼回到宴席处,南星已经在殿门外候着她了。 “我二哥……” 第267章 也有好处 “二少爷没事了,”南星嘿嘿一笑,“生龙活虎,还抓了那个为他带路的小太监,告状去了。” 宋明礼无声笑了笑,二哥真是,连告状都等不了明日。 宋明礼进到福宁殿内。 殿中热闹,臣子贵族们觥筹交错。 尊位上,皇上皇后已经离开,众人神态也更显放松。 但在御书房中。 皇帝负手而立。 站在下手的宋云启,一脸义愤填膺。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瑟瑟发抖。 皇帝皱眉道,“还不说实话吗?” “何洪禧,把他送去慎行司,朕倒要看看,他的嘴有多硬。” 小太监闻言,吓得猛地一激灵,他张嘴就要咬舌。 宋云启反应比他更快,上前一个手刀劈在他脖子上。 “实话还没说呢,你就想自杀!你想得美!”宋云启气哼哼的。 皇帝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 “明明是个美人计,你倒还委屈上了?” 宋云启一脸严肃地拱手道,“臣子从小见爹爹与母亲鹣鲽情深,从未有妾室通房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事发生。” “倒是常听说那些后院女人多的家里,难有安宁。爹爹也常教育我们兄弟,莫为那点儿情欲,坏了家宅和睦。” “臣子不愿沾花惹草,只愿能平平顺顺地迎娶所爱女子。” 皇帝闻言,不由微微点头,难怪老四能跟他们宋家兄弟处得来。 这性情颇有些投契。 又或者,老四也是受了宋大将军的影响。 “你且放心回去,此事,朕必会查清楚。”皇帝说道。 “谢圣上!”宋云启行礼告退。 何洪禧叫人把那小太监送去了慎行司。 小太监宁可咬舌自尽,也不愿去慎行司……因他对慎行司的手段,早有耳闻。 被送进去之后,再想自尽,可就难了。 皇帝这会儿连觉都不睡了,就等着听慎行司审问的结果。 “皇上,夜深了……”何洪禧让茶水间煮了安神茶。 话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慎行司现在的效率这么差了吗?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审出结果,朕什么时候休息。” 压力给到了慎行司。 慎行司的人连个瞌睡都不敢打,恨不得十八般手艺拿出来…… 不过小太监没扛住那么多折磨,才进行到第三班手艺,他就全招了。 何洪禧拿到慎行司递来的供词,先是松了一口气,“皇上终于可以歇息了。” 但一看供词,他又提了口气,等皇上看了这供词,还有心情歇息吗? 供词被呈到皇帝面前。 “成王的眼线?”皇帝脸上倒没有几分意外之色,“果然是成王啊,他看朕对宋云启宠爱有加,就坐不住了么?” “何洪禧……” “奴才在!” “朕很老了吗?”皇帝突然问道。 何洪禧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道,“万岁爷年富力强,身体康健,您怎么会老呢?您……” 皇帝摆摆手,“朕虽年富力强,但儿子们也长大了呀!” 随着年岁长大的,还有膨胀的欲望。 皇帝说完,把供词扔回给何洪禧。 “叫慎行司继续审,把他知道的‘钉子’都挖出来!” “这事儿你亲自去办,一个也不要放过!” 皇帝脸上没有多少愠怒。 但何洪禧知道,皇上这是已经动怒了。 皇上去歇息了,何洪禧可不敢歇,他马不停蹄又回到慎行司,亲自盯着慎行司的司员审理那小太监。 内宫已经多年没有大洗牌过了。 这一夜之间,何洪禧拿着皇上手谕,陆陆续续抓了几十个宫人,押送慎行司。 天亮之后,天气晴好,看似风平浪静。 皇帝看着摆在他案头的一张名单,脸色阴晴不定。 “呵,倒是养了不少的老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呀!” 皇帝冷哼一声,“平日里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会,他们倒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猖狂了!真当朕老眼昏花了不成?” “不留活口。” 皇帝沉下脸来,帝王的冷酷与威严,此刻在他身上尽显。 何洪禧立刻领命而去。 …… 三皇子正在睡梦之中,却突然被人摇醒。 “爹,爹爹!”楚士林脸色煞白,魂不守舍。 三皇子一骨碌坐起来,“又怎么了?如今你爹尚且老老实实,你还敢出去惹祸?” 楚士林连忙摇头,“没有啊爹!儿没惹祸,只是爹爹在宫中布局许久的那些眼线……都没了!” “什么?”三皇子闻言一愣,以为是自己的清醒方式不对。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盖上被子。 楚士林在一旁,呆愣愣看着。 “……爹?”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楚士林咽了口唾沫,“您在宫中布局良久的眼线,昨晚一夜之间,尽数被除,无一幸免。” 三皇子眨了眨眼睛,“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说完,他又闭上眼,期待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楚士林到底是年少,沉不住气,坐在他床榻边唉声叹气。 三皇子猛地掀开眼皮,“我还没死呢!你坐在我床边唉声叹气个什么劲!” 楚士林瘪瘪嘴,“爹,您好好休息。” 楚士林起身向外退去。 “等等,滚回来!”三皇子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为什么呀?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打从宗人府回来以后,我老老实实,比大姑娘还深居简出!究竟是为什么呀?” 楚士林瞥了瞥他爹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听姥爷舅舅他们传回来的小道消息……” “是二叔成王,昨晚在中秋宫宴上,算计了旁人……没成功,被人揪了小辫子。” “皇祖父这才动了怒,连夜彻查,把宫里有问题的宫人,全都处置了……” 楚士林说完,三皇子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好半晌都没动。 老天不开眼呐! 他老老实实呆在府上,连中秋宫宴,都没敢露面,生怕惹了父皇不开心。 他表现如此乖巧,竟还是躲不过这飞来横祸?! “父皇别难过……遇事儿要从好处看,这事儿其实也有好的一面。” 楚士林见自家爹爹被打击得太狠,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安慰爹爹。 自家府上已经大有颓势,父亲不能一蹶不振呐! 三皇子迟缓抬头,目有骐骥地看着儿子,“什么好处?” 第268章 回忆暴击 楚士林连忙道,“皇祖父此举,说明,他并非不知道宫里有这么些眼线。” “以前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搭理罢了!如果不是二叔这事儿,指不定这些眼线被发现的时候,就会牵连到父亲!” “如今拔了也好,只当是弃车保帅,至少没牵连咱们啊!” 三皇子嘴角抽了抽。 看在儿子这么费尽心力安慰自己的份儿上,他长舒一口气。 “罢了,那就从长计议……” “对了,你知道成王他干什么了?竟惹得父皇如此大动肝火?” 楚士林小声道,“好像是算计了宋家人,惹恼了宋家老二宋云启,被他一状告到皇祖父面前。” 三皇子听到这儿,顿时开心了。 “呵,他跟宋家人杠上了?那跟老四直接对上还远吗?” 三皇子表情舒坦,似乎终于释然了,“好啊,让他们斗去,等他们俩两败俱伤,都斗败了……便就只剩下我和太子了。” “那咱们现在?”楚士林问道。 “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先看着。”三皇子心满意足,躺回床上。 ……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家花厅。 宋云启拍着桌子怒道,“若不是明礼带着南星去救我,我……” 宋云启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宋明礼和楚宴辰,也在宋家花厅里坐着。 景佑还太小,他不适合讨论这个话题。 正好他也犯困了,墨兰守着他,让他在马车上小憩。 “你不是已经向圣上告了状了?”宋砚舟道,“你放心,这事儿怕是已经触了圣上的逆鳞,圣上不会不管的。” 宋云启黑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 “哪怕父皇处理,二哥也难解心头之气?”宋明礼说道。 宋云启连连点头,“还是小妹懂我!” “二哥放心,这事儿咱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宋明礼说道。 花厅里三人,闻言,都唰唰看向她。 宋砚舟蹙眉道,“这事儿刚过,圣上必会盯着此事,若是咱们轻举妄动,必会惹了皇上不喜。” “折腾得轻了,没必要。折腾得狠了,恐怕激怒皇上。” “皇上最讨厌他们兄弟之间,勾心斗角,相互算计。” 楚宴辰略有几分诧异地看着宋砚舟。 他说起父皇时,那种熟稔的语气,甚至超过他这个儿子。 宋家大哥什么时候对父皇如此熟悉了? 宋云启听了大哥的话,也连忙收敛脾气。 他看了宋明礼一眼,嘿嘿一笑,“算了,我也就是说说气话!” “今晚幸好有明礼,咱们也没吃亏,你可别做什么呀!不用替二哥出气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你得帮二哥!” 宋云启说完,连忙站起身,“你们等我一下。” 他快步出门,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剩下三人,坐在花厅里面面相觑。 宋砚舟还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宋明礼……这小妹性情跟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她老实本分,甚至有些胆小。 但如今,许是被顾家磋磨得狠了,物极必反,她反倒有些睚眦必报的倾向。 “大哥不用这么看着我,”宋明礼迎着宋砚舟的目光笑了笑,“你的话我听进去了,不会冒失的。” “毕竟有宴辰和景佑在这儿,我就算自己不计后果,也得顾及他们。” “父皇对景佑很好,我不会明知故犯,去惹父皇不高兴的。” 宋砚舟见她目光明澈地答应,这才点点头。 宋云启去而复返,拿回了一只木盒子,盒子不小,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 宋云启脸色有点儿红红的,“咳,那个……时间不早了,景佑都在马车里睡着了,你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屋里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不是他叫等着的么? 怎么他一回来,就开始赶人呢? 楚宴辰倒是最先明白过来,他低头微微一笑,率先起身,向外走去。 宋砚舟也连忙起身,“我送送你们。” 宋砚舟陪着楚宴辰,先行离开花厅。 宋明礼被撇在了后头。 宋明礼狐疑看着宋云启,“二哥这是……” “咳,你帮我把这个送给蓁儿……上次在酒楼的事儿,虽然她没误会我,也肯相信我,但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宋云启态度认真。 宋明礼闻言微微一笑,“哦,怕人家伤心,不理你了呀?” 宋云启瞪了她一眼,“你跟她关系好,帮你二哥说说好话!” 宋明礼笑着打开盒子,“送的这是什么呀?二哥若有诚意,怎么不自己送?” 宋云启低声道,“男女私相授受,万一叫人知道了,对她名声不好,你替二哥送,不怕人说道……” 宋云启平日里粗枝大叶的,没想到在这事儿上,还挺细心。 宋明礼打开盒子一看,不由整个人僵在那儿。 这是一盏做工精致的走马灯,娟纱的灯罩上,画着将士骑马追逐的图案。 灯一点燃,里面的热气会推着灯罩转动起来,上面骑马追逐的画儿,就像活了一样,颇有妙趣。 “怎么了?”宋云启见她脸色不太好,“送这个,不合适吗?” 宋云启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我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要不,你帮我挑挑?” 宋云启正打算把盒子拿回去。 宋明礼赶紧抱紧了盒子,“不用,这个挺好的!叶蓁一定会喜欢。” 宋云启愣了愣,“那你……” 宋明礼赶紧咧嘴一笑,掩饰刚刚的失态,“我是没想到,二哥倒挺有心的,淘换来了这么精致有趣的礼物。” “不是刚淘换来的,我珍藏了好几年了,没舍得拿出来过,所以看着跟新的一样。”宋云启笑着说。 宋明礼却心头一滞。 一种莫名的酸楚疼痛,从记忆深处钻出来,狠狠地攻击了她。 宋明礼不敢再待下去,恐怕二哥看出异样。 她抱着盒子,快步去追楚宴辰。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放松下来,在黑暗的车厢里,她靠在楚宴辰的肩头上,闭上眼睛,任凭回忆将她撕裂…… 前世,顾青山怂恿她回娘家借钱。 那天大哥不在家,她便小心翼翼地跟二哥开了口。 二哥深深打量她许久,谨慎道,“明礼,你若在顾家过得不好,就……和离回来?” 第269章 挖墙脚 二哥认真地看着她,“咱们宋家虽不复从前荣光,但养活你和景佑,还是没问题的。” 前世的她,傻乎乎的以为,二哥是不想让她拿了娘家的钱去贴补夫家。 “二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她气得豁然起身,瞪着二哥,“你不愿借我就不借,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她真傻……真的太傻!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 她记得,前世二哥还跟她道歉来着? 但她那脆弱的自尊,却让她不听二哥的解释。 她气呼呼地跑了。 隔了一天,这盏精致的走马灯就出现在顾青山的书房里。 顾青山满眼兴奋地看着这盏灯,“这做工,这画儿,精妙啊!把这东西送给平王殿下,平王定会喜欢的。” 他抬眼,用看似深情的目光,看了眼宋明礼。 “多谢你呀,明礼!” 当时的她,不知道顾青山为何要谢她,只是腼腆地笑着,应下了那声谢。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宋明礼只想穿越时空,给前世的自己两个大耳光,抽醒那个自欺欺人的蠢女人。 “你怎么了?”楚宴辰粗粝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他细心地发现,靠在他肩头的宋明礼不是困了,她呼吸中透着压抑。 “哪里不舒服吗?”楚宴辰怕吵醒景佑,低声问她。 宋明礼摇摇头,“没事……” 她心里不舒服,气前世的自己太蠢太愚钝! 原来这盏灯是二哥的!是二哥珍藏许久的! 也许前世,二哥也是珍藏着这盏灯,想要送给自己心仪的姑娘? 但因为她! 因为她跑回娘家借钱,不听二哥劝阻,反而跟二哥生气…… 然而彼时的宋家,可能也没钱了……所以二哥拿出他的珍藏,跟大哥掏空家底,帮她填顾家的窟窿,为顾家人铺路。 她傻!大哥二哥也是傻! 前世执迷不悟的她,哪里值得他们那么做? 宋明礼抱紧了怀里的盒子。 还好,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这次,她一定会帮二哥,把这盏灯,送给他心仪的姑娘。 她一定会帮二哥,平平安安娶到他心悦的人。 楚宴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脸,确定她脸上没有泪水,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真的没事吗?”他轻轻揽着她的肩头,让她舒舒服服靠进他怀中。 “嗯……我想帮二哥。”宋明礼低声道,这是她前世欠二哥的。 这辈子,她终于跳出了顾家。 她不要再连累大哥二哥。 她要看着他们幸福。 “过几日,太子殿下会办一个游园诗会。”楚宴辰低声说道,“可以帮二哥在诗会上,跟那姑娘见面。” 宋明礼不由抬眼看着楚宴辰,黑暗的车厢里,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影子。 他什么都没问,原来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宋明礼不由嘴角轻扬,“好啊。” …… 诚如楚宴辰所说,没过几日,由太子殿下主持的游园诗会,就在桂园举办了。 京都年轻的公子小姐,大半都在受邀之列。 楚宴辰同宋明礼,带着景佑也来凑热闹。 桂园里很热闹,宋明礼看了几圈,都没瞧见三皇子府上任何人。 “找谁呢?”楚宴辰问道。 宋明礼低声说,“没看见三皇子。” 楚宴辰笑了笑,“三哥从宗人府放出来以后,低调得很。上次中秋宫宴,他都称病没去。” 宋明礼的肩头,不由微微放松了些。 前世,二哥的那盏灯,被顾青山送给了三皇子。 这辈子,终究是不一样了。 宋明礼刚扬起笑脸,就看见成王妃亲亲切切地站在赵叶蓁身边,笑容满面地跟她说着什么。 成王妃什么时候,跟叶蓁这么熟了? 宋明礼垂眸想了想,转身吩咐墨兰,“你去看看许家三姑娘来了没,她若是来了,告诉我一声,我要见她。” 墨兰连忙领命而去。 “我带景佑去拜见太子,你同去吗?”楚宴辰问道。 宋明礼摇摇头,“我在这儿等你们。” 楚宴辰牵着景佑的手离开。 宋明礼则一直留意着成王妃。 根据许春岚的说法,让她算计二哥,是成王的意思。 那成王妃如今接近叶蓁,动机就太可疑了。 宋明礼正琢磨的时候,就见成王妃指着远处射箭场上,一个年轻男子,笑容满面。 她还扭着头,似乎在问叶蓁的意思。 叶蓁避开目光,一扭脸儿,恰看见宋明礼。 她小脸儿一亮,立刻朝宋明礼挥手,更是提着裙摆要向宋明礼走来。 成王妃却拦了她一下,冲宋明礼招手,“靖王妃也来了!” 宋明礼笑着上前,“见过成王妃。” “一家人,别那么见外,叫二嫂就成。”成王妃笑容颇有几分长嫂的慈爱。 宋明礼却发觉,她笑容不达眼底。 “你们看什么呢?”宋明礼问道。 叶蓁朝她眨了眨眼睛,又撇撇嘴,小表情十分生动地诉说着她的尴尬。 “快看,他们一边骑马,一边射靶呢!”成王妃欢喜说道。 宋明礼顺着成王妃的视线看去。 其他几人,不是京都纨绔,就是侍卫。 唯有中间那个男子,看起来格外显眼,骑射功夫,在一群人中显得尤为突出。 “那位是……”宋明礼盯着中间的男子问道。 “是成王妃的弟弟。”赵叶蓁小声道。 成王妃笑容更大,“松毅近来勤加练习,骑射功夫大有精进。” 宋明礼顿时明白过来…… 她不由深深地看了成王妃一眼。 成王妃也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由斜眼冲宋明礼得意一笑。 呵! 这成王妃,用自己妹妹挖二哥不成!竟然转换战术,要用亲弟弟挖二哥的墙角啊! 宋明礼自己的骑射功夫一般。 但不影响她眼光高,鉴别能力高。 毕竟从小看爹爹,哥哥们训练。 那许松毅的骑射本事,也就一般般嘛! 不过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些队友太拉胯,才显得他有那么几分本事。 宋明礼对紫苏耳语几声。 紫苏连忙点头,躬身退走。 叶蓁见状,凑近宋明礼,低声道,“成王妃刚刚一见我,就拉着我亲热的说话,一半的话都在夸她弟弟。” “还非要拉着我来看她弟弟骑马射箭……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第270章 人小,心不小 宋明礼笑了笑,“干嘛拒绝,有人请咱们看热闹,那就看呗。” 叶蓁看了宋明礼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二哥来了吗?姐姐是不是让紫苏去请二哥上场了?” 提及宋家二哥,叶蓁的眼睛都亮了。 宋明礼不由心下暗喜……这辈子,她终于不用耽误二哥的幸福了! 宋明礼摇摇头,“让二哥上场,不是欺负人么,会把人虐哭的。” 叶蓁闻言,噗嗤一笑。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成王妃笑着看向她们。 宋明礼一来,赵叶蓁就站到了宋明礼身边,脸上的笑容,都比面对她时真诚了许多。 成王妃眼底已有不爽。 “哎哟,景佑怎么也跑到射箭场上去了?”宋明礼佯装意外。 赵叶蓁不由瞪大眼睛看她…… 敢情她刚刚吩咐紫苏,不是去请二哥上场,是去请世子上场啊? 不让二哥去虐许松毅,难道让景佑去吗? 但……关键是,景佑也太小了啊! 成王妃皱眉看了宋明礼一眼,“四弟妹可真是心大,那射箭场上,最小的郎君,也都十六七岁了!” “小世子才六七岁,让他过去干什么?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可不心疼人嘛!” “快,快找人把小世子带出来!” 宋明礼笑容淡了几分,景佑磕了碰了? 这是把景佑当小孩儿了呀?瞧不起谁呢? 景佑是去比赛骑射的! “成王妃不用担心,我家王爷在边上呢!”宋明礼往射箭场边上扫了一眼。 太子,成王,靖王等人,都在射箭场边上站着,似乎在等着看场上年轻郎君们的表现。 景佑径直走到许松毅面前,仰着小脸儿跟他说话。 成王妃见状,不由扭头看着宋明礼。 “靖王世子年纪小,心可不小,这是要跟松毅比赛吗?专挑场上最厉害的比试,输了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 成王妃说完,似乎对自己这话十分满意,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宋明礼也轻笑一声,点头道,“是啊,也不知输了会不会哭鼻子?” 成王妃皱了皱眉,又多想了一层,“这样不好,松毅毕竟年长许多,若是跟世子比试,倒叫人说是松毅年长的欺负年幼的。” 成王妃说着,立即唤丫鬟上前。 “快去叮嘱少爷一声,叫他让着点儿小世子!” “成王妃这不是多此一举嘛?郎君们该怎么比试,他们心里自有成算。” “又不是小孩子了,出门在外,这点事情还需旁人叮嘱?”宋明礼笑着说。 成王妃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这不但是说她管得宽,更是说许松毅不成熟,没成算。 成王妃立即瞥了眼赵叶蓁。 见赵叶蓁正对宋明礼的话连连点头。 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讪笑道,“四弟妹说的是,我真是关心则乱。” 她们说话的功夫,射箭场上的人也已经说好了。 不知景佑说了什么话,似乎把许松毅给气着了。 他气呼呼地朝景佑拱了下手,一脸的不忿以及志在必得。 “哟,这是要动真格儿了?”成王妃赶紧道,“也是,比赛就得有个比赛的样子,让来让去的,多不像话!” 宋明礼但笑不语。 成王妃想了想又道,“四弟妹大度,想来靖王也不是小气的人,世子若是输了,靖王不会怪罪?” 宋明礼还没开口,赵叶蓁已经听不下去了。 “成王妃,都还没比呢,您一口一个世子若是输了……”赵叶蓁皱着眉头,“哪有这样说话的?” 成王妃被噎了一下,心中不爽。 她正欲开口,忽然想起,自己是来拉拢赵叶蓁来了……不宜跟她呛声。 等她以后成了自己的弟媳妇,那还不是处处得看自己的脸色? 成王妃生生压下胸口那团火气,温声道,“没别的意思,不过是看世子年纪太小……” 她话音未落,景佑已经“嗖”地射出第一支箭。 当—— 正中靶心。 成王妃愣了一下。 场上也微微安静片刻,但立时响起喝彩声。 此时,压力便给到了许松毅。 成王妃目光紧紧盯着自家弟弟,再没心思跟宋明礼显摆。 许松毅似乎也没想到景佑年纪小,倒还真有点儿本事。 他张弓搭箭,也嗖地射出一支箭。 当—— 他的箭矢正扎在景佑的箭旁,却并未将景佑地箭挤掉。 他叹了口气,脸上有些遗憾。 第一局,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第二局,两人同时射箭,远处的靶子由静止变为活动靶。 景佑胸有成竹,他搭箭拉弓,嗖—— 动作一气呵成。 当!再次正中靶心。 许松毅放箭比他晚了片刻,而且许松毅似乎并没有准备好,只是碍于景佑动作太快,他不想落后太多,而匆忙放箭。 当!他的箭稍稍偏离靶心。 嗐!许松毅拍了下大腿。 但为景佑欢呼的声音,盖过了他一声叹息。 成王妃的脸色已经绷了起来,她眉头轻蹙。 赵叶蓁在旁边道,“天呐,小世子这么厉害吗?” 成王妃嘴角一抽,不由说道,“呵,松毅刚刚没准备好……” 她微微一侧脸,瞧见宋明礼和赵叶蓁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表情,她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还有第三局。 成王妃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她目光灼灼盯着自家弟弟……无论如何,这一局,他都得给自己扳回来! 不然别说他自己丢脸,就连做姐姐的,都得跟着他丢脸了! 第三局,仍是活动的靶子。 只见景佑拿了三根羽箭在手上。 许松毅不由微微愣了一下,也跟着拿了三支箭。 景佑这次没着急射箭,反而笑眯眯地冲他说了句什么。 许松毅脸色一绷,眉头紧蹙。 “小世子说什么?”成王妃并没指望旁边的人回答她,毕竟她们离得远,不可能听见场上的人说了什么。 但只见这次许松毅先射出手里的箭,“嗖嗖嗖——” 三支箭依次射出。 不知他是紧张了,还是太迫切想赢,反倒发挥失常。 三支箭,两支都脱了靶。 只有一只钉在了靶子上,却已经偏离靶心两寸。 场上的许松毅叹了口气,但他还抱着一丝希望看向景佑。 如果景佑三支箭都脱靶,那他还有赢面。 场外的成王妃似乎比场上的人更紧张。 她捏着拳头,浑身都绷紧了。 第271章 大好机会,英雄救美 景佑神情专注,但整个人的状态却很放松。 他拉开弓弦,三支箭“嗖——”地一下,竟是同时射出。 当当当—— 两支正中靶心,另外一支,却偏离靶心两寸—— 把许松毅那唯一钉在靶子上的箭,给挤掉了! 射箭场上霎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似乎都被这小孩儿的操作给惊呆了。 景佑反倒是神色淡淡,还颇有礼貌地冲许松毅点点头,“承让了!” 说完,他冲靖王爷蹦蹦跳跳走过去。 “这也……太厉害了!” “不愧是靖王爷的儿子啊!” “真乃虎父无犬子啊!” “小小年纪,箭法如此精妙绝伦,等他长大,岂不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场上掌声雷动。 喝彩声中,许松毅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成王妃捏着拳头,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这是气的,更是羞愤。 赵叶蓁好心安慰道,“输给靖王世子,不丢人。毕竟是靖王殿下亲自培养的。”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小孩子童声稚气的话音。 “父王教我的时间短,还是二舅舅教我的时间比较长。” “若我勤加训练,再长大一些,总有一天可以超过二舅舅!” 景佑跟着紫苏走过来,恰听见赵叶蓁的话,他笑着说道。 成王妃:“……” 宋云启教出来的小徒弟,都轻轻松松把许松毅给打败了。 那宋云启得多厉害? 成王妃偷偷瞪了宋明礼一眼,宋明礼若不是故意的,她许字倒着写! 赵叶蓁一听这话,笑得更甜了。 她蹲下身来,跟景佑说话。 成王妃沉着脸,转身离开。 “把许松毅给我叫过来!” 成王妃身边的丫鬟连忙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丫鬟就把许松毅给带过来了。 姐弟俩站在桂园僻静的角落,丫鬟在不远处守候着。 成王妃目光凉凉地看着这个弟弟,“这么点儿小事儿,你都办不好?还叫个小孩子压了一头!真是出息了!” 许松毅本就觉得丢脸,没想到大姐姐不安慰他,反倒责怪他。 他气得梗着脖子,“大姐姐看谁行,就叫谁上!秦国公府虽好,但她不过是半路找回来的女儿!” “说白了,就是个流落民间的丫头!她能跟京都世家里长大的小姐们比吗?” “我不是非娶她不可!是你跟爹爹,或者说,是你跟成王想拉拢秦国公府!” 成王妃见弟弟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既生气又有几分无奈。 她强压住火气,不得不耐心道,“怎么是为我们呢?你也知道,她是流落在外的女儿,秦国公夫妇都觉得愧对她!” “你若娶了她,秦国公府能不想着补偿你吗?这对你来说,不是一大助力吗?” “你是我亲弟弟,大姐姐能害你吗?” 许松毅轻哼一声,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算了,刚才的事也不能怪你……靖王妃分明是故意的!谁想到,她儿子那么厉害。”成王妃不得不捏着鼻子,安慰弟弟。 许松毅哼了一声,“我不过是发挥失常,若是能发挥好,轮得到他出风头?” 成王妃连忙点头,“对对对,所以,我给你准备了大好的机会,这次你一定好好发挥。” 许松毅皱眉看向大姐姐,“什么机会?” 成王妃微微一笑,“英雄救美的机会!” 许松毅不由站直了身子,“在桂园?到处都有宫人侍卫,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成王妃点头,“正是人多眼杂,机会才更多……而且,只要你救她被人瞧见,秦国公府为了她的名声,必然会答应你的求娶。” “到时候,你不但能娶了秦国公府的嫡女,还能搏一个好名声!秦国公府更会觉得亏欠你。” “稳赚不赔,你敢不敢做?” 许松毅这才表情舒缓,“什么机会,这么好啊?” “你水性怎么样?会泅水吗?若是她落水了,你能救吗?” 有了上次失败的经验,这次成王妃得问仔细了。 许松毅拍着胸口保证,“别的不说,我水性是极好的!跟他们比赛泅水,我可从来没输过!” 成王妃抿了抿唇……她问射箭时,弟弟也这么说。 不过,春华湖又不深,救个人而已……跳湖救人,免不了有肢体接触。 如此,就够了。 成王妃招招手,叫许松毅附耳过来,她细细叮嘱了一番。 许松毅原本迟疑的目光,越听越亮,末了,他重重点头。 “大姐姐放心,这事儿简单!” 许松毅快步离开。 成王妃也回到人多之处。 她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赵叶蓁身上。 赵叶蓁这会儿正好是一个人,靖王妃被明华公主叫走说话去了。 真是天助她也。 一个小丫鬟上前,跟赵叶蓁低声说了几句。 赵叶蓁眼睛一亮,当即点头。 成王妃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小年纪,这么上赶着,真是乡下来的泥腿子!贱脾性!不知矜持为何物!” 那丫鬟说了话就退开了。 赵叶蓁等了片刻,又扫过周围,没人注意她,她便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匆匆离开。 身边的人,虽没注意赵叶蓁,但不远处的宋明礼,却一直盯着她呢。 “她怎么走了?二哥托我给她的礼物,我还没送呢!” 宋明礼嘀咕一声,连忙向明华公主道歉。 “公主,我有私事要办,今日……” 明华公主笑了笑,这个弟妹,简直是她的锦鲤,还没嫁给她弟弟,就帮她挣了好多钱。 就算不冲弟弟的面子,她也不会为难宋明礼。 “你快去,咱们的事儿不急,改日你带景佑去我府上再说。” “好,多谢公主。” “叫阿姊!” “多谢阿姊。” 宋明礼告退去追赵叶蓁。 “这丫头跑得真快!”宋明礼见赵叶蓁脚步很急,惟恐追不上她,只得叫墨兰先行一步。 “你先追上她,叫她等着我!我有东西要给她。” 墨兰一个闪身,已经在十几步开外。 赵叶蓁被墨兰拦了下来,她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 宋明礼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宋明礼仰头看了看天,“太阳也不晒啊,脸怎么这么红?” 第272章 后怕 “没……没事,穿得厚了,有点热。”赵叶蓁目光躲闪。 宋明礼歪了歪头,“你急急忙忙离开,干什么去呢?” “啊,我……那个……”赵叶蓁吞吞吐吐。 这姑娘不会撒谎。 宋明礼第一次在刑部大牢外头遇见她的时候,就发现了。 要不然,也不能几句话就把她的实话给诈出来。 “你不会……是要跟人私会?”宋明礼贴近她耳朵,故意说道。 赵叶蓁顿时脸红的跟煮了的虾子似的。 她气得跺了跺脚,“你、你怎么这么说他呀!等、等以后……” 她嗔了宋明礼一眼…… 没说完的半截话,都在这眼神里了——等以后,我成了你嫂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明礼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我二哥约你?” 赵叶蓁羞得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 她偷偷捏了宋明礼一把,“再说……我可告你状了!” 宋明礼却严肃道,“不可能。” 赵叶蓁微微一愣,“什么?” “我二哥托我把礼物送你,他说,还没定亲,他送你东西,私相授受,怕对你名声不好。” “他平日里粗枝大叶,对你的事儿,却十分细心。” “他怎么可能在桂园约你私下见面,万一被人瞧见,必会影响你的名声。他不会这么做。” 宋明礼低声说道,脸色认真。 赵叶蓁脸上的红晕也渐渐退了下去,小风一吹,她似乎也冷静了不少。 “是啊,来传话那丫鬟,我不认识,或许根本不是二哥。”赵叶蓁顿时眉头一拧,“我真笨……” 但想起刚才,宋明礼说二哥对她的事儿细心又上心。 赵叶蓁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跟含了颗桂花糖似的。 “走,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宋明礼道,“我陪着你,就不算私会了。” 赵叶蓁又轻轻掐了她一下,“可别叫二哥知道……这么容易上当,太丢人了。” 宋明礼笑着点头答应,“不丢人,因为心里惦记着那个人……才会轻易上当。” “我二哥若是知道了,不知道美成什么样呢!” “嗯,确实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尾巴要翘上天了。” 宋明礼这么一说,赵叶蓁心里那点儿尴尬别扭,顿时就被抚平了。 宋姐姐真是细致周到,这话是故意安慰她呢。 赵叶蓁向宋明礼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行人来到九曲浮桥边上。 “喏,就约在湖心亭。”赵叶蓁说着踏上九曲浮桥。 紧跟着,她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就要往湖里栽。 宋明礼离她最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宋明礼自己也跟着滑了一下。 但好在,这半年多以来的功夫着实没有白练,在娘家时的功夫底子,也都被捡了起来。 她身体比脑子还快,本能的蹲身,稳住下盘,没有被赵叶蓁带进水里。 这就给墨兰争取到了时间。 墨兰一手一个,把她俩稳稳当当给拉了回来。 “桥面上抹了东西,特别滑。”宋明礼沉声说道。 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一声细微的响动。 赵叶蓁和她的丫鬟,惊魂未定,还在拍着胸口缓神儿。 宋明礼和墨兰却都发现了那细微的动静。 “跟上去看看,别被发现。”宋明礼对墨兰道。 墨兰转身离开。 宋明礼深深看了赵叶蓁一眼。 小姑娘心大,这会儿已经缓过神了,笑眯眯地对宋明礼道谢,“幸亏你来了!” 宋明礼道,“回头得跟我二哥说一声,给你安排个会功夫的丫鬟。” “京都人心复杂,有些事情,防不胜防。” 赵叶蓁皱了皱眉,“你是说,有人故意想让我落水?” “可……可我在京都也没有跟人结怨啊?谁这么讨厌我?” “再说,我水性可好了!落水我也不怕。” 宋明礼没说话,等墨兰回来,大概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跟上去看看那人是谁,不必动手,所以墨兰回来得很快。 “看清楚了,是许松毅。”墨兰回禀道。 宋明礼看向赵叶蓁,“这许家人是惦记上你了,想展示才艺吸引你,却输给景佑。” “不甘心,又用这等手段。” 赵叶蓁有点儿懵,“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宋明礼还没解释,赵叶蓁身边的丫鬟已经义愤填膺了。 “小姐,您想啊,若不是靖王妃在这儿,只咱们俩来,您刚刚落了水,那许少爷就在一旁等着,他跳入水中,把您给救上来……这桂园这么多人,必要看见啊!” 赵叶蓁眨了眨眼睛,单纯道,“我不用他救,我会水!” 丫鬟急得跺脚,“不是您会不会水的问题!唉,这水里救人,免不了搂搂抱抱……” “您一落水,那边儿一嚷,势必吸引过来很多人,他在水里把您给……” 赵叶蓁总算明白过来,她一把捂住丫鬟的嘴,后怕的脸色发白。 “这么……卑鄙的吗?” “算计我,还要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不止如此。 如果叫旁人看见,他在水里抱了自己…… 如果叫宋二哥知道…… 赵叶蓁想到这儿,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太过分了!我定要回去告诉爹娘!” “他太过分了!” 赵叶蓁只是单纯,没有把人想得那么坏,她不是傻。 丫鬟解释了之后,她只觉得从头顶到脚底都是凉的! 她更是想到……若是她被别的男人给搂抱了,就算宋二哥还愿意娶她,她恐怕都没脸再嫁给宋二哥了! 小姑娘气得眼圈儿发红,身体禁不住轻颤。 宋明礼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蓁儿,吓到你了?已经没事了。” “姐,我是不是太笨太傻了?”赵叶蓁忍不住后怕自责。 宋明礼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是你傻,是有些人太过奸恶,不择手段。” “咱们以后,提高警惕就是了,不必自责。” 赵叶蓁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二哥托我送给你的东西,还没给你看呢,你快瞧瞧喜不喜欢,”宋明礼语气轻快道,“若是不喜欢,叫他再准备新的。” 赵叶蓁被后怕惊白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红晕。 她小声咕哝,“二哥准备的,我定喜欢……” 第273章 看不起 宋明礼带着叶蓁来到桂园一处凉亭,叫紫苏取来了马车上的礼物盒子。 赵叶蓁接过礼物盒子,可爱的脸蛋儿上满是红晕。 她双手轻抚着礼物盒子,好像舍不得打开。 “快看看喜不喜欢。”宋明礼说道。 赵叶蓁这才缓缓打开盒子,走马灯精致的做工,一下子把她看愣了。 绢丝的灯罩上绘制的骑马图,更叫她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 “这是……灯?”赵叶蓁不确定道。 宋明礼微微一笑,让她把灯拿出来,并把提前准备好的蜡烛插上。 一旁的紫苏把蜡烛点上。 不一会儿,蜡烛燃烧的热气,就推着灯罩转了起来。 “啊?会动?”赵叶蓁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走马灯,灯上的骑马图一圈圈转动着。 赵叶蓁脸上地笑容越来越大,“真好看啊,白天就这么好玩,夜里点上,不是更有趣吗?” “你喜欢吗?”宋明礼问道。 赵叶蓁笑得眉眼弯弯,重重点头,“太喜欢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灯。” “这个叫走马灯,市面上还不多见,做工如此精致的更是少有。” “二哥他呀,是用了心的。”宋明礼笑眯眯地说。 看赵叶蓁如此喜欢,她肯定要趁机说二哥的好话了。 赵叶蓁笑得两颊红红,她不经意地抬头,整个人呆愣在那里。 宋明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远远瞧见二哥正站在远处游廊上。 游廊与这边小凉亭中间隔了一个小湖,湖中还错落有致的堆叠着太湖石垒成的假山。 两人就这样隔着湖,隔着假山,遥遥相望。 宋明礼在一旁看着,隐隐约约嗅到了空气里的甜香。 “宋二少爷,这边!”有人喊二哥了。 宋云启对这边点了下头。 “看什么?”朋友一边问,一边朝湖对岸的凉亭看过来。 宋明礼侧身半挡着赵叶蓁。 “我家妹妹。”宋云启说道。 朋友一看,原来是靖王妃。连忙拱手,不敢多看,招呼着宋云启离开了。 “你瞧,这里人多眼杂,他一个男子不怕人说道,只怕会连累你的名声。”宋明礼冲赵叶蓁笑了笑。 赵叶蓁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我知道……我娘说,只有真心爱护,才会珍而重之,小心翼翼。” 说完,她连忙用手捂着脸。 脸颊烫得不行了…… 等她回去,她得把今日的事,都告诉爹娘。 宋二哥人很好的,她即便嫁了,又离得不远,她还是能时常回来,陪伴爹娘! 宋二哥也不会不叫她回娘家的。 嗯,就这么说! 赵叶蓁已经下定决心,她小心翼翼熄灭蜡烛,将走马灯收回盒子里,叫丫鬟拿回马车上放好。 …… 许松毅英雄救美失败,垂头丧气去找大姐姐。 “你怎么这么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成王妃眉头拧成疙瘩,“当初那宋云启,就是因为救了赵家那女儿,才结了缘的!” 许松毅虽然怕大姐姐,但不代表他就没脾气,甘愿被骂。 “这怎么能怪我?大姐姐若是安排得好,就不会叫靖王妃跟着一起去!” “若不是靖王妃拉着她,我这会儿已经把人救了!” “什么都怨我?我是能拦着不叫靖王妃一起去?还是能把靖王妃一起推水里?” 许松毅愤愤不平,气呼呼地坐在桌边,把脸一扭,也不看自家大姐姐。 “你再大声点!”成王妃道,“叫桂园里的人都听见。” 许松毅哼了一声,不吭声,也不看她。 成王妃想想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妹妹,再想想靖王妃眼看着没落,却又蒸蒸日上的娘家,不由心酸。 想来,宋明礼跟自家哥哥说话时,就不用像她这样,压着火气,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来? “行了,有志者事竟成,别一遇挫折就气馁嘛。”成王妃顺了口气道,“既然英雄救美不成,她怕是也有了防备,不会再去水边了。” “对了,你没叫她看见你?” “若是叫她瞧见你,那可就麻烦了!” 许松毅这才看向成王妃,“我有那么傻吗?她当然没看见了!” “我瞧见靖王妃拉住她,她没能落水之后,第一时间就撤了!” “我躲地地方很隐蔽,她们不可能发现我。” 成王妃点点头,“那就好……这个礼物,你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悄悄送给她。” 成王妃说着,将一精致的黄檀木礼物盒子推给许松毅。 许松毅看看盒子,又看看成王妃。 “我跟她都不认识,她能收吗?” 成王妃微微一笑,胸有成竹,“你忘了她的出身?” “她虽是国公府嫡出,但却流落在外十几年,过得是风餐露宿,卖唱讨生的日子。” “她为何被国公府藏在府里,鲜少出门?还不是规矩不好,国公府怕她出来露怯丢脸?” “这样的女孩子,最好哄。以你的长相,气质,出身……再说些恭维的甜言蜜语,哄女孩子收下你的礼物,不难?” 许松毅听大姐姐这般认可自己,他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杆子。 “她只要收下你的礼物,我们家再派人上门提亲,国公府不应,也得应。”成王妃微微一笑,“毕竟,秦国公府不能叫她背上私相授受的名声。” 许松毅这才伸手去拿那礼物盒子,“是阿娘给准备的那只东珠蝴蝶簪吗?” 东珠因采珠困难,所以价格昂贵。 由东珠制成的首饰,更是地位和尊贵的象征。 许松毅早上给母亲请安的时候,看见母亲把一只东珠蝴蝶簪,给珍而重之的包好……所以猜测,让他送给赵叶蓁的礼物,是那只东珠蝴蝶簪。 但他打开盒子一看,却是一愣。 “红翡发簪?”许松毅皱了皱眉,“这发簪有点儿眼熟啊?” 成王妃轻哼一声,“这本是给三妹妹的生辰礼物,但她不争气!配不上这礼物!” 许松毅有点儿不高兴,“人家好歹是秦国公嫡女,什么好东西用不上?你叫我送礼,拿送给三妹妹的礼物去送她?拿得出手吗?” 成王妃瞥他一眼,“你懂什么?都说了她是乡下找回来的,她懂什么东珠、红翡?她懂东珠的价值吗?” 第274章 不要脸的登徒子 “这红翡颜色鲜艳,雕琢精致,送给年轻女孩子正好。”成王妃不屑道,“你送她东珠,她未必晓得其价值,那不是暴殄天物?” 许松毅撇了撇嘴,还是有点儿看不上盒子里的东西。 但大姐姐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她的道理。 女孩子喜欢什么,他也确实不懂……反正楼里那些姐儿,喜欢东西,都是专挑贵的要。 回头若是他能得了那只东珠蝴蝶簪,他去送给最当红的花魁,说不定还能做花魁的入幕之宾呢! 许松毅想到这儿,又高兴起来,“行,我听大姐姐的。” 他啪地合上盖子,揣入怀中。 “大姐姐也派人帮我看着点儿,桂园这么大,我也不好‘偶遇’她呀。” “还有那个靖王妃,能不能把她引开?” 成王妃点点头,“这些我来办,你做好你的事。” 姐弟俩分头行动。 宋明礼也确实有别的事,不可能一直跟赵叶蓁待在一起。 “没事,姐姐去忙你的,我去找找二嫂。放心,我不乱跑。”赵叶蓁笑容乖巧。 宋明礼点头离开。 她一早就叫墨兰去找找许家三小姐,看她来了没有。 墨兰倒是瞧见她来了,消息也送到了,可许家三小姐到现在都没来见她。 宋明礼得去看看许春岚是什么情况。 上次在中秋宴上,她算计二哥的事儿,她们还有些账没算完呢! 今日若是成王妃没来招惹赵叶蓁……上次的事儿,她听了大哥的劝,已经决定作罢。 但成王妃竟然想挖二哥的墙角……看来是太闲了。 她得给成王妃找点儿事儿做做。 …… 宋明礼这边刚离开不久,成王妃就逮到了赵叶蓁独处的机会。 赵叶蓁倒也不是一个人,至少她身边还有一个丫鬟绿珠。 这丫鬟是国公夫人精挑细选后派给她的。 丫鬟训练有素,成王妃派了两拨儿人,想把绿珠支开。 绿珠偏就守着自家小姐,寸步不离。 成王妃没别的法儿,只得当着那丫鬟的面,叫许松毅送上礼物。 许松毅在游廊上堵住赵叶蓁,左右无人,许松毅清了清嗓子。 “赵小姐有礼了!”许松毅拱手,自诩风流倜傥地将发带甩至身后。 赵叶蓁点点头,没正眼看他,打算错步从右边走过去。 哪知许松毅也往右跨了一步,再次挡住她的路。 赵叶蓁又往左。 许松毅也往左。 “赵小姐,许某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许松毅声音低沉。 楼里的姐儿总说,他嗓音特别好听,特别是用低沉的声线说话时。 许松毅自信满满,瞥了赵叶蓁一眼。 却见赵叶蓁退后一步,眉头紧皱。 “我家小姐跟许公子不熟,没什么好说的,许公子请自重。”绿珠上前一步,把自家小姐挡在身后,厉声说道。 许松毅没想到这对主仆,是这种反应。 他微微一怔,“别,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许松毅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只黄檀木盒子。 “这是送给赵小姐的,还请笑纳。”许松毅目光温柔深情,“赵小姐也许对许某不熟,但许某对赵小姐却是倾慕已久。” “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认识,此次游园会,许某也是特地为赵小姐而来。” 赵叶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她提起裙摆,向后看了一眼。 这桂园她第一次来,路都不认识,往后跑的话,能跑掉? “我家小姐不认识你!这礼物更是不可能收!许公子收好。”绿珠厉声拒绝。 许松毅连忙打开礼盒,“这礼物,是我专门为赵小姐选的,这颜色,俏皮活泼,正趁赵小姐的年纪……” 许松毅似乎看出赵叶蓁想跑的打算。 他步子一晃,就绕过丫鬟,伸手就要抓赵叶蓁的胳膊。 赵叶蓁吓了一跳……还以为京都的公子小姐,都讲礼节。 没想到,即便在这等游园会上,也敢如此放浪? 她再不敢迟疑,拔腿就跑! 谁知还没跑两步,就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哎哟!”赵叶蓁撞得猛,差点摔倒。 对面的人却一把扶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 “干嘛跑这么快?连路都不看?”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 赵叶蓁抬头一看,遇见亲人了! 她顿时委屈地哭了,“二嫂!我害怕!” 赵叶蓁嫡亲的二嫂林氏,连忙护住小姑子,抬眼看向面前的许松毅。 面对许松毅,她收起温柔,气场大开,“许家少爷,这是干什么呢?你当这是哪儿?” “没……二少夫人别、别误会。”许松毅脸色尴尬。 他没想到,赵家二少夫人会突然出现。 大姐姐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吗? 这回失败,可不能怪自己! “我倾慕赵小姐已久,特地寻来这礼物,想送给赵小姐!”许松毅硬着头皮道。 林氏瞥了眼他盒子里的东西,不屑地轻嗤一声,“你想坏了我家小姑子的名声,也不能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这么廉价的东西?”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许松毅脸上发烫,思量片刻,将心一横。 “我真心倾慕赵小姐,请二少夫人成全……” 林氏眼眸一冷,“来人呐!给我打!” “我看你是许家少爷,才给你一份脸面!没想到你自己不要脸,愿做登徒子!还要坏我家小姑子的名誉!” “给我狠狠地打!” 林氏带了两个嬷嬷。 丫鬟不敢动手,嬷嬷可不是吃素的。 两个嬷嬷袖子一撸,上前揪住许松毅,就是啪啪两个大嘴巴。 “你!”许松毅没想到,她们真敢动手。 “呵,怎样?”林氏冷嘲看他,“今儿就打你了!你去告状!最好告到太子殿下面前!” 许松毅捂着脸,盯着林氏,又看了赵叶蓁一眼。 “我家小姑子深居简出,都不认得你!你上来就想按个‘私相授受’的名声给我们呀?” “你说倾慕?就送个廉价的红翡发簪也敢说倾慕?亏你也拿得出手?我家稀罕你这破玩意儿吗?” “瞧瞧我家丫鬟头上戴的发簪,无论质地颜色做工,都比你手上那根好上百倍!不要脸面的登徒子!滚!” 第275章 心狠手辣 好上百倍,是林氏夸张了。 但许松毅本就心虚,被林氏这么一骂,他顿时窘迫的无地自容。 林氏护着自家小姑子离开。 许松毅从小到大,从没这么丢人过。 竟被人打了两耳光…… 别说打回来了,他捂着脸都不敢声张。 眼睁睁看着赵叶蓁离开,他也只得悻悻离开。 他心里还在暗暗怨怪大姐姐。 “这回可不赖我!要不是她没安排好,让赵家二少夫人找过来,说不定我礼物就‘送’出去了!” 想起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抓住赵叶蓁,许松毅心里就有气。 “都怨大姐姐!” 许松毅暗暗咬牙,“非要说这簪子好,害我丢人现眼,被赵家人奚落!” 成王妃确实失策。 她也兼顾不了那么多。 她实在没想到,安排好的事儿,会接连失败。 不仅许松毅那边失败。 就连三妹妹这边,也出了岔子! 她今日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三妹妹…… 三妹妹漂亮,爹爹对三妹妹寄予厚望。 明明是庶出的女儿,可爹爹总是私下贴补她,让她衣食住用都快赶上嫡出了。 三妹妹也有几分小聪明,不但相貌好,琴棋书画也学得好,竟是家里最出挑的! 成王妃身为长女,看不惯一个庶妹竟处处比她强。 所以,三妹妹嫁给宋家老二时,她是分外满意的。 一个落败的宋家,就算复起,又能复起到何种程度? 三妹妹嫁过去,不上不下的,正好被她拿捏。 可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竟被三妹妹搞砸了…… 她听母亲的意思是,中秋宫宴上,爹爹的安排,害得成王损失惨重。 成王精心培养安排许久的眼线,尽数被皇上拔除。 为免成王怪罪,爹爹打算把三妹妹送给成王做媵妾。 还说,这是让妹妹来帮她固宠。 呸!三妹妹那手段和心机……帮她固宠?来夺她的宠爱还差不多! 她绝不能让三妹妹得逞。 但中秋宫宴之后,三妹妹被爹爹禁足院中,她老老实实地练字抄经文,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成王妃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今日游园会,她去给三妹妹求了情,才让爹爹把三妹妹给放了出来。 只有今日这一个机会——她必须在今日让三妹妹“后半生都有着落”,否则,她的内院就要多一个劲敌了。 …… 成王妃已经收买了三妹妹身边的大丫鬟。 三妹妹也喝了那茶,被扶去了厢房休息。 工部尚书的小儿子,京都有名的纨绔高献,也被下人引去了那厢房…… 一切都顺顺当当。 现在,下人却来禀报,三妹妹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成王妃柳眉倒竖,“屋里没人?她不是喝了茶,昏睡过去了?” “回禀王妃,屋里有人,不过那人是……是三小姐的大丫鬟夏菱。三小姐,不知去向。”下人低声禀道。 成王妃愣住……难道那丫鬟反水了? 夏菱自己想巴结上高献?所以顶替了三妹妹的位置? 可是……不对呀? 夏菱只是个丫鬟,高献把她睡了也就睡了,连个名分都不必给她! 但若是睡了三妹妹,父亲必会压着此事,逼高尚书做主,让高献娶了三妹妹。 夏菱跟着嫁过去,被抬通房妾室,是名正言顺的事儿。 更何况,高献此人,纨绔好色不说,房中颇有些怪癖。 听说他的妾室,不堪折磨,两年之内,已经自杀了三人。 成王妃可是精挑细选,才给三妹妹挑了这么一个好妹夫! 三妹妹怎么能不见了呢? “去找!务必在一炷香之内找到她!” 若是快点找到,或许还来得及! 正好用夏菱,拖延一段时间。 成王妃把在桂园可用的人手,都调去找三妹妹许春岚了,自然也就照顾不到许松毅这边了。 …… 许春岚此时如雪一般白皙的皮肤,红得跟被煮了的虾子似的。 她双目含着泪,湿漉漉得,如林间受惊的小鹿,单纯又无辜。 她呼吸急促,胸膛起伏…… 若非在她面前的这几个人都是女子,看她这副引人采撷的妩媚姿态,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 “别动,扎错了位置,你要后悔一辈子。”南星捻针说道。 许春岚清醒的意识不多,却也生生忍住了挣扎的动作。 南星十几根银针扎下去,许春岚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 她皮肤上的红晕,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了下去。 一炷香之后,她的呼吸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宋明礼来到床边。 许春岚立刻挣扎着要向她行礼,只可惜身上带着针,她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 “多谢靖王妃,以德报怨,救小女于危难之中……”许春岚说话间,声音颤抖,眼泪猝然滑落。 “知道是谁陷害你么?”宋明礼问道。 许春岚目光一沉,眼底闪过怨恨,“买通我的大丫鬟,这等手段……除了我那好大姐,不会有别人!” “她对自家姐妹都这般心狠,也难怪会算计别人了。”宋明礼摇了摇头,“知道把谁放进了你所在的房间吗?” 许春岚身体猛地狠狠一抖,她摇摇头。 “工部尚书的儿子高献。”宋明礼说道。 许春岚漂亮的脸蛋儿瞬间白了。 “看来,你也听说过高献的名声。” “她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啊!”许春岚咬牙切齿。 南星见药性已解,给她收了针。 宋明礼道,“你打算怎么办?” 许春岚被问得愣住。 “躲过了这次,也许还有下次,她是嫡出,我是庶出……永远都在她阴影之下。” 许春岚垂眸,模样颇有些消沉。 待南星收好了针,许春岚忙穿好衣服,下了床,噗通一下就朝宋明礼跪了下来。 “谢靖王妃救我,小女无以为报,来世再给靖王妃当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许春岚认认真真磕了头。 她突然爬起来,一头朝旁边的石柱撞去。 不等宋明礼吩咐,墨兰就闪身上前,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 许春岚撞得太猛,墨兰出手也快。 领子卡了许春岚的脖子,那一瞬间的窒息感,让她脸色苍白,内心更加崩溃。 “我们费劲儿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换个地方自杀的?” 墨兰松开手,许春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宋明礼认真看着她,“听说你琴艺不错?” 第276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许春岚迟疑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她点点头,“还拿得出手,靖王妃要听曲吗?” “我要帮你,但也得你愿意自救。否则,我们这些人都是白忙活。”宋明礼平和说道。 许春岚已经死寂的眼里,迸发出希望。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明礼。 有了中秋宴上的事儿,靖王妃还愿意帮她? 但她马上回过神来,靖王妃若是不愿意帮她,她就不会在这儿了。 靖王妃只用眼睁睁看着高献进了她的房间……什么都不用做,看热闹就好。 许春岚刚才迫于大姐姐淫威,一叶障目。 这会儿才回过神儿来。 她立刻跪正身子,正要开口,却听外头丫鬟道,“成王妃带着人,找过来了。” 许春岚吓得浑身一软,跌坐在脚脖子上。 “她果然来了!她不会放过我的!” “墨兰。”宋明礼看向墨兰道,“只管把人挡在门外,她们若是敢硬闯……你就动手。” “出了一切事,我负责。” 墨兰点头,转身走出门外。 许春岚怔了片刻,终于找回些力气,她踉踉跄跄起身,“靖王妃以德报怨,我不能再连累靖王妃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认认真真给宋明礼磕了个头。 “我去见她。” 紫苏一把拉住许春岚,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摇了摇头。 许春岚愣了一下,又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冲她微微一笑,“你躲着就好。” 许春岚有些惊讶,更有些惊喜。 她环顾四周,手脚轻盈又敏捷地“呲溜”钻进了床底下。 宋明礼:…… 她是让许春岚躲在屋里就好,没让她躲在床底下呀。 “见过成王妃。”墨兰在外头,将人挡了下来。 成王妃身边的丫鬟道,“我家王妃丢了东西,正在四处寻找,麻烦让让。” 墨兰挡在门口,纹丝不动,“我家王妃在里头更衣,不方便。” “既是靖王妃在里头,那我去打个招呼,”成王妃道,“大家都是女子,没什么不方便的。” “成王妃见谅,我家王妃更衣,不喜外人在场。”墨兰沉着脸,不苟言笑。 “放肆!你一个丫鬟,胆敢这么跟我说话?”成王妃怒道。 墨兰挺起胸膛立在那儿,纹丝不动。 成王妃冷笑一声,“来人呐……” 成王妃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一步,要推开墨兰。 墨兰岂是等闲之人。 那丫鬟的手还没碰到墨兰,就被墨兰反手一巴掌,抽在脸上。 啪地一声! 丫鬟,以及成王妃都愣了。 墨兰却不慌不忙道,“成王妃是要硬闯吗?” “奴婢真是不明白,我家王妃在里头更衣,不方便见您,您就硬闯,究竟是何道理?” “是怀疑我家王妃,稀罕您的东西?还是您看我家王妃不顺眼,故意挑衅?” 成王妃眉目一冷,“你……” “奴婢只是个丫鬟,奉主子命,守在门口,免得人冲撞。”墨兰面不改色,“成王妃若是觉得奴婢失礼,不如等我家王妃出来,同去见太子殿下。” “毕竟这里是桂园,不是你成王府。” 成王妃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墨兰。 一旁的嬷嬷上前,在成王妃耳边低声嘀咕,“王妃,中秋宫宴的事儿,咱们王爷已经受挫,不宜再……” 成王妃眉头沉了沉。 但她转念一想,中秋宫宴上,三妹妹算计了宋云启。 虽说没得逞,但宋明礼恐怕也记恨着她呢,断不会帮她! “我们走!”成王妃冷哼一声,带人离开。 听到脚步声远去,许春岚仍旧趴在床底下,一动不敢动。 “出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宋明礼对着床底下道,“你若不自救,早晚还是要被她捏在手心里。” 许春岚闻言,飞快地从床底下爬出来。 她刚刚在床底下,终于想明白了。 她一出来,就冲宋明礼磕头,“靖王妃救我!” “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您和我大姐姐不一样,她一直不喜欢我,小肚鸡肠,手段狠毒。” “靖王妃您却愿意不计前嫌,救我于水火!求您给我指条明路!我定以您马首是瞻。” 宋明礼点点头,叫紫苏扶她起来。 “我会帮你,诚如你所说,我只能指路。能不能赢,还要靠你自己。” 许春岚连忙点头,“我不敢输,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宋明礼拿出一张纸来,“这是一首曲子,颇有些妙趣,但你已经没有练习的时间。” “我待会儿会安排你在众人面前献艺,今日太子,成王都在这儿……日后,你能不能摆脱长姐的阴影,全看今日。” 许春岚身形微微一震,她错愕看着宋明礼。 可是……靖王也在呀,她就不怕…… “你只管表现你自己,不用碍于靖王也在,就束手束脚,倘若靖王心动,那是他的问题,我不会怪在你头上。” 宋明礼像是看穿了她的担忧,当即说道。 许春岚悄悄松了口气,“谢王妃。” 这句最轻的道谢,反倒实实在在发自肺腑。 许春岚低头看着靖王妃给她的曲谱。 还真是一首颇有妙趣的曲子,词也有趣。 若是能扎扎实实地练上一段时间就更好了。 可惜,没这机会,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首曲子印刻在脑子里…… “我爹教过我一个法子,你可以试试。”宋明礼看着眉头紧皱的许春岚道,“你可以闭上眼,在心里想象着自己坐在琴旁练习。” “我爹说,只要人够专注,其练习的效果,并不比实际练习差。” 许春岚有些迟疑,这样……有用吗?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试试看了。 “可以用琵琶吗?我的琵琶比七弦琴更好些。”许春岚提及自己擅长的方面,脸上终于绽放出自信的光芒。 宋明礼点头,“可以。” “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宋明礼扭头问紫苏。 紫苏点头,“原本准备的是七弦琴,这会儿要换琵琶,恐怕要耽搁一小会儿。” “无妨,去换。”宋明礼点头。 不多会儿,丫鬟把要穿的衣服也送来了。 这衣服可是她请齐栩亲自设计的。 齐栩虽没见过许春岚,但听她的描述,齐栩立刻明白她想要的效果。 匠心独运的设计,定能为本就貌美的许春岚更添风采。 宋明礼留下两个小丫鬟,帮许春岚更衣,她起身来到院子里。 紫苏不明所以,上前问道,“王妃为何要帮她?那首曲词颇有妙趣,若是王妃亲自弹唱,也必能艳惊四座。” 第277章 小花幺 宋明礼微微一笑,“我不需要艳惊四座,倒是需要给成王妃找点儿麻烦。” “成王妃算计二哥,算计蓁儿,什么好处,都想往她怀里扒拉!我就送个大礼给她。” 紫苏拧了拧眉头,“可许三小姐跟成王妃,毕竟都是许家人……” 宋明礼却摇了摇头,“成王妃容不下她,等她献艺之后,无论是被太子瞧上,还是被成王瞧上,她们两个都不可能在一条船上了。” 许春岚知道成王的野心,如果她跟了太子,她定会想办法提醒太子,小心成王。 如果她跟了成王,今日成王妃对她的算计,不过是她们日后生活的缩影。 许春岚也不是傻白甜,她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来自保和反击……那成王妃可就有的忙活了。 紫苏点点头,但她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 她还有一点点担心……就是自家王爷。 自家王爷也是男人啊! 如果是自家王爷,瞧上许家三姑娘……王妃做这一切,岂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吗? 紫苏看着面色平静的宋明礼,欲言又止。 刚才在屋里,许三姑娘也有同样顾虑。 王妃已经回复过她,紫苏不想再提一遍。 王妃如此信任王爷,王爷……您可千万千万不能辜负王妃的信任啊! 许春岚穿好了宋明礼为她准备的衣裳,从屋里走出来。 她本就纤细修长的身段,在烟霞色的广袖流仙裙的衬托下,衣袂飘飘,如风摆杨柳,娉娉婷婷,摇曳生姿。 她莲步轻移,款款上前,犹如画中人,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恰似一缕微风拂过湖面,在人心头吹起层层涟漪。 宋明礼不由深深点头,“甚好!” 美则美矣……紫苏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她心里反复念叨着,靖王爷啊靖王爷,您可千万千万不能让王妃失望啊! 这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就亏大发了! “曲词都记熟了吗?”宋明礼问道。 许春岚福身,“回王妃,都记熟了。王妃说的法子真好,小女已在心里演绎几十次了。” 宋明礼点点头,“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许春岚深深看了宋明礼一眼,“多谢王妃,王妃待小女的恩情,小女此生不忘。” 宋明礼随意地点点头,叫紫苏带她去做最后的准备。 这首曲子是宋明礼前世最喜欢的,出处她已经不记得,只记得这曲词在京都流行过一段时间。 只是她那会儿,身体已经不好,更没有时间和精力抚琴。 她便在心里演绎,自娱自乐,倒也是一种慰藉。 宋明礼找到楚宴辰。 他此时正同太子,成王,及一群京都贵公子们坐在湖边喝茶闲聊。 宋明礼没有靠近,只远远看着。 楚宴辰也瞧见了宋明礼,他当即起身,来到宋明礼身边,低声询问,“想回去了么?我叫人找景佑。” 宋明礼摇摇头,“不急,我瞧见景佑跟杨谦他们在玩儿,让他再玩儿会儿,王爷回去坐着。” 楚宴辰笑眯眯看她一眼,“你在这儿站着,本王怎么坐得住?” 宋明礼挑了挑眉,“那我走?” 楚宴辰正欲调侃她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却忽而听闻悠扬的琵琶声,自湖面上传来。 他不由循声看去。 宋明礼也跟着看过去。 一旁的紫苏,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一艘装饰过的小船,自假山后头悠悠荡漾而来。 小船上装饰了桂花树枝,偌大的树枝上,桂花盛开,满树金黄,犹如繁星点点,镶嵌在翠绿的枝叶间,一团团,一簇簇,花香四溢,琴声悠扬。 弹琵琶的女子,被桂花树枝掩映着,一眼难以看清真容,只见其气质婉约,影影绰绰更添神秘。 她忽而和着琵琶声轻轻唱道。 “桂花树下桂花猫,桂花散落随风飘,金背银身闲处卧,不知桂花满背梢。 桂花树下桂花猫,桂花梦里桂花糕,银须玉爪香环绕,醒来犹是小花幺。 桂花树下桂花猫,满地金花暗香飘,平生何须常年少,一壶清茗躲尘嚣……” 众人这才发现,那小船上竟真有一只橘色小猫。 小猫胖乎乎的,一点儿不怕人,它懒洋洋地躺在桂花树枝下,呼呼大睡。 微风吹过,碎金般的桂花,纷纷扬扬飘落,船上犹如瞬间铺了一层金黄色的花毯。 小花猫的身上,也披上一层金黄色的小花袄。 女子柔柔的嗓音,让小猫更加放松,甚至躺在那儿,舒服地打着呼。 秋风送桂香,美人儿泛舟湖上,琴声悠悠,歌声悠悠。 此情此景,此歌此曲,如湖水一般,在人心头荡起层层涟漪。 岸边坐着的众人,此刻都被那小船,那小猫,那美人儿给吸引住了。 众人盯着船上,紫苏盯着靖王,而靖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宋明礼。 “王妃……” 紫苏觉得,自家王爷这眼神儿……有点儿不太对啊? 但王妃只顾看许春岚的表现,竟没发觉身边的楚宴辰,目光越来越深。 紫苏不得不伸手,轻扯了扯宋明礼的衣袖。 宋明礼转过脸来,看了楚宴辰一眼,“怎么了?好听吗?” 楚宴辰点头,“好听。” 宋明礼勾了勾嘴角,“好看吗?” 楚宴辰仍旧点头,“好看。” 宋明礼轻笑,“王爷都没看!是碍于我在旁边,不好意思看吗?” 楚宴辰扬了扬眉,“本王是说,你好看。” 宋明礼轻咳一声。 紫苏连忙低头偷笑……自家王爷,觉悟挺高啊? 还好还好,都是她小人之心了! 紫苏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自家王爷,话音一转。 “这词曲,我在你的桌子上见过。” 楚宴辰盯着宋明礼道。 紫苏立刻屏住呼吸,看向宋明礼。 “哦,”宋明礼点点头,“我给她的,够不够惊艳?” “词曲很妙,”楚宴辰点头,“此情此景,也妙,还有那只‘小花幺’更妙。” “只是……你想把她推给谁?” 宋明礼眨了眨眼睛,“我无所谓,舞台在这儿,至于台下谁人动心,那不是我能左右的,顺其自然。” 楚宴辰目光幽幽盯着她,“你就不怕……” “怕什么?”宋明礼挑眉看他。 “本王?” “王爷会吗?” 第278章 争夺 宋明礼抬眸看着他。 楚宴辰微微弯腰,靠近她耳畔,低声道,“原本以为,这首曲词,是你为本王生辰准备的,本王期待了好几天了……你得补偿我。” 嗯? 宋明礼愣愣看着楚宴辰。 原来他生辰快到了呀? 咳……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等回去,你弹唱给我听。”楚宴辰呵气在她耳根,目光幽幽盯着她。 “行。”宋明礼赶紧答应。 没看见一旁的紫苏看不下去,脸都快埋到胸口了吗? 那边,许春岚的小船,已经靠了岸。 太子眼底笑意深深,立刻命宫人上前,扶她下船。 小猫懒洋洋地躺在那儿,动也不动。 许春岚绕过“小花幺”,小心翼翼地上了岸。 她一抬眼,太子和成王都愣住了。 太子愣住,是因眼底的惊艳,这女子琴声美,歌声美,没想到,她人更美。 成王愣住,只是他眼底的浓浓惊艳,很快就被愤怒取代。 他岳丈许承已经说了,要把许三姑娘送给他做妾。 让许三以如此惊艳地姿态,出现在太子殿下面前……算怎么回事儿? 成王瞥了太子一眼。 男人看男人,一看一个准儿。 成王的脸色,立刻便沉了下来。 此时,成王妃也已闻讯赶来。 成王妃看见上岸的许春岚,不由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她后牙槽紧咬,满面寒霜。 成王蹙着眉头,深深看了成王妃一眼,眼底尽是不满。 太子清了清嗓子,眼底带着几许笑意,“你是谁家的姑娘?” “见过太子殿下,小女许氏,家中行三。”许春岚柔柔下拜。 她福身行礼之时,那船上的小猫,像是刚睡醒。 小猫纵身一跃,敏捷地从船上跳到岸上。 小猫抖了抖身子,抖落一地的桂花。 周围人看到小猫可爱娇憨的样子,纷纷逗它。 小猫却来到许春岚身边,在她脚边蹭来蹭去,软萌可爱。 太子喜欢猫,东宫养了一只雪白的异瞳长毛猫,是太子的心头娇。 看那只可爱的小橘猫跟许春岚亲昵,太子看向她的目光,也愈发柔和。 “词曲精妙,配上此情此景,更是妙趣横生,可是你的巧思?” 许春岚连忙福身,低头道,“词曲是旁人所作,小女从别处听来,特别喜欢,便斗胆献艺。” “至于这小猫,乃是桂园里的猫,刚才小女准备小船时,小猫自己跳上来的。” 太子闻言大笑,“这便是缘分了,这小猫倒是会挑地方。” 小猫似乎明白,人类正在谈论它。 它傲娇地抬起头,冲太子喵了一声,娇娇软软的声音,把太子逗乐了。 “喂它些鱼片小虾,”太子吩咐一旁的宫人,“许姑娘也去休息。” 这里男子众多,众人的目光皆带着惊艳,悄悄地打量着许春岚。 太子有私心,并不想把自己看中的“珠玉”与旁人共赏。 许春岚谢过太子,福身告退。 成王妃冲身边人低声吩咐,“把她带去芳草亭。” “是。” “等等,走远些,别叫太子和王爷看见。” “是。” 太子和成王,没注意成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悄悄退去。 但成王看到了成王妃,他狠狠地瞪了成王妃一眼。 两人夫妻多年,成王妃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眼底的怒意。 成王妃心里咯噔一下,指甲扎得手心生疼。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宋明礼,眉头轻蹙,“王爷回去坐着,我还有些事。” 宋明礼转身离开,追着许春岚离开的方向而去。 “王妃,咱们干什么去?”紫苏小声问。 “成王妃要把许春岚带走,”宋明礼低声道,“不能让她把人带走,不然之前的一切,都白做了。” 虽然许春岚已经让太子惊艳。 但毕竟接触时间太短,如果真让成王妃把人带走了,太子或许转头就作罢了。 毕竟,男人能有多深情呢? “三小姐,”成王妃的大丫鬟,带着人,拦下许春岚,“王妃有话问你,请三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许春岚面色一白,“我且去更衣,再去拜见大姐姐。” “叫王妃等着三小姐,不合尊卑?”丫鬟冷声道。 许春岚身形紧绷。 她若是跟这丫鬟走了,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桂园,还不一定呢。 许春岚抬眼一看,紧张的神情中,立刻透出一抹惊喜。 丫鬟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 “见过靖王妃。”成王妃的丫鬟等人,连忙朝宋明礼行礼。 宋明礼淡笑,“你刚才的曲词,我很喜欢,可方便把曲词写给我?” “谢王妃喜欢,是臣女的荣幸。”许春岚福身,瞥了眼一旁的丫鬟。 成王妃的丫鬟连忙蹲身道,“回靖王妃,我家王妃有急事叫三小姐过去。” “不如等回头三小姐把曲词仔细写好,送到靖王府上……” 宋明礼面色一沉,“自家姐妹,什么时候不能说话?呵,一首曲子,成王妃倒还舍不得了?” 丫鬟面色发窘……这是舍不舍得曲子的事儿吗? 她觉得靖王妃像是故意找事儿,但她没证据,更没办法。 “旁边就有一处凉亭,不如让人准备笔墨,臣女就在凉亭里,将曲词写给王妃?”许春岚连忙说了个折中的办法。 只要拖着,不被大姐姐的人带走,她就还有机会。 许春岚向宋明礼投来感激的目光。 “也行。”宋明礼点头道,“去准备笔墨。” 成王妃的丫鬟抿着嘴,皱着眉。 靖王妃都退了一步,她若执意把人带走,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 丫鬟正着急的时候,成王妃已经等不及,亲自找过来了。 “怎么这么磨蹭……” 成王妃话音未落,就看见一旁站着的宋明礼。 成王妃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怎么哪儿都有她! “靖王妃也在呀,家中有急事要告诉三妹妹,靖王妃这是?” “家中有事啊?我帮得上忙吗?”宋明礼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许三小姐刚才那首曲子,我很喜欢,正要让许三小姐写给我呢。” 成王妃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等回去,让她写好了,给靖王妃送到府上去……如今家里有要紧事,不好耽搁!” “既然是要紧事……”宋明礼垂眸思量。 如何拖着,不让成王妃把人带走呢? 第279章 愿以死明志 若是太子这会儿能过来,能瞧见就好了…… 宋明礼念头刚过,便听见自家王爷,楚宴辰朗笑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只见楚宴辰同太子,还有成王,竟都往这边走走来。 宋明礼冲许春岚眨了下眼睛。 许春岚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比宋明礼更清楚,如果她被大姐姐带走……今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要付诸东流。 “怎么都在这儿站着?”楚宴辰看着宋明礼道。 “回王爷,我喜欢许家三小姐那首曲子,想请她写给我,我好回去练练,可成王妃……”宋明礼看了成王妃一眼,欲言又止。 太子闻言,看向许春岚。 女子粉白的小脸儿,尖尖的下巴,水汪汪的美眸,顾盼生姿间,还有些怯意,她抬眸间,看向太子。 两人视线相遇,女子粉白的脸,立时红到耳根,那美眸中更流露出几分哀求之意。 太子思量片刻,笑道,“本宫也觉得词曲精妙,未曾听够,许三小姐可否再为本宫弹唱一遍?” “臣女荣幸!”许春岚连忙福身。 她抱着琵琶向太子走去。 成王妃心中一紧……不行!绝对不行! “启禀太子殿下,臣妇的妹妹……已经许配人家!”成王妃急声道。 许春岚脚步一僵,抬眼惊愕愤怒地看向成王妃。 她根本没有许配人家! 大姐姐当着太子,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是要断她的活路啊! “已经许配人家?”太子脸上闪过失望之色,“那便……” 许春岚将心一横,噗通跪下,“此事并非如大姐姐所言!” “求太子殿下容臣女单独禀报,臣女若有半句虚言,愿以死谢罪!” 许春岚美眸发红,眼眶里蓄满眼泪,她伏地叩首,眼泪猝不及防砸在青石地上。 太子略有些错愕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他并未立即答应,却将目光在成王妃和许春岚的身上扫了扫。 明明时间不长,但对于跪在地上的许春岚来说,每一刻都是那么难熬。 太子迟迟未开口。 许春岚将心一横,她突然起身,朝一旁凉亭的石柱冲过去。 “臣女愿以死明志。” 太子眸子一凝,一旁的成王也猛地吸了一口气。 还没等宋明礼让墨兰去救人。 太子手一挥,便有两个宫人闪身上前,将人拦了下来。 “准了。”太子说着,朝一旁僻静的殿宇中走去。 这是准了许春岚的奏请,准她单独禀报实情。 成王的目光像是淬了毒,冷冷的看了成王妃一眼。 成王妃脸色灰白,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眼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就像没感受到她怨毒的目光,正侧着脸,同楚宴辰说话。 夫妻俩有说有笑地走远。 “回去之后……跟本王解释清楚!”成王路过成王妃身边时,声音低沉道。 …… 僻静的殿中,只有太子,贴身的太监,以及许春岚。 许春岚扑通跪在地上,美眸中泪水不断,“禀太子殿下,长姐讨厌臣女,欲在今日宴席上陷害臣女。” “幸得靖王妃搭救,臣女才侥幸逃脱……若不是靖王妃搭救,臣女绝不苟活于世。” “臣女生死事小,若是玷污了太子殿下的游园会,臣女便是死,亦觉心中有愧!” 如此美人儿,脸色苍白,神情决绝。 句句不离死字。 太子既疼惜,又有些纳闷儿。 什么事儿,竟逼得这美人儿不要荣华富贵,甘愿一心求死? “晋忠你去查查,究竟是什么事儿?” 太子吩咐了身边的太监,又看向许春岚,“若是你诋毁成王妃,本宫可不会轻饶你。” 许春岚郑重叩首,“若有半句虚言,臣女愿以死谢罪。” 她抬眼看着太子,目光坚定坦然。 她眼底还含着泪,但小脸儿毫无惧意。 太子心中怦然一动,鼻端仿佛又萦绕着淡淡桂香。 晋忠去查时,高献那边儿才刚刚完事儿。 他酣畅淋漓,爽快一番,却见榻上的人,根本不是许春岚,只是许春岚身边的丫鬟。 高献往地上啐了一口,“娘的,敢糊弄小爷!你家小姐呢?” 夏菱像是一只破碎的布娃娃,目光呆滞的望着帐顶。 她下身都是血,污浊的血迹沾在她大腿上,床褥上。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啪——” “爷问你话呢!你家小姐呢?” 高献一个耳光抽在夏菱的脸上。 夏菱脸很快便肿了起来。 她迟缓地转过头,“奴婢不知……” 她慢吞吞说道。 高献又扬起巴掌。 夏菱缩了缩脖子……她不明白,成王妃说好的,是三小姐在里头,她只用在外头望风即可。 为什么她会在床榻上承受这一切? 成王妃说了,事成之后,给她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啊! 她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成王妃说,会给她抬户籍,让她拿了钱,放她离开。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上天的惩罚吗?惩罚她背主?惩罚她贪财? “咣当——” 高献的巴掌还没落下来,门却从外头被人撞开。 晋忠站在门口,脸面清寒看着高献。 “高公子,这是太子殿下的游园会!”晋忠不悦道。 高献陪着笑脸,讪讪道,“我是被人引到这儿的,不是我……对,是她,是她算计我!” 高献指着床榻上的夏菱道。 晋忠上前,看了床榻上被糟践的不成样子的夏菱。 他不由蹙眉,“裹个毯子,将人带走。” “诶,晋公公……”高献还想说什么。 晋忠冷冷看他。 高献讪讪闭了嘴。 晋忠回到太子面前,附耳嘀嘀咕咕一番。 桂园虽不小,今日人也不少,但太子殿下既是有心去查,必然能查出端倪。 更何况,有人暗中帮忙,也让晋忠查得更加顺利。 成王妃算计了许春岚,许春岚原本已经被送进那间厢房。 厢房里还点了助兴的香。 亏得是靖王妃身边的丫鬟,艺高人胆大,把许春岚从屋子里扛了出来。 还把门口望风的丫鬟,给打晕,扔进了厢房。 也是靖王妃身边的另一个通医术丫鬟,替许春岚解了身上药性,这才没坏了事儿。 太子看了许春岚一眼,“你说靖王妃救你,此言不虚。但你跟她有何交情?她为何要救你?” 第280章 后悔 许春岚脸色泛着白,太子殿下果然问了。 还好,她已经提前想好该怎么答。 “臣女不敢欺瞒太子殿下,中秋宴上,姐姐曾逼臣女算计靖王妃的娘家哥哥,宋二少爷。” “臣女不愿妥协,也不敢忤逆长姐,只得冒险告知靖王妃……长姐计划失败,从此便恼恨臣女。” “所以,臣女跟靖王妃,算是有些交情。靖王妃跟长姐,却有些怨怼。” 太子眯眼思量。 难怪呢,难怪中秋宫宴之后,父皇叫何洪禧处理了好些宫人。 看来那些宫人,是成王的眼线。 这倒是好,鹬蚌相争,他坐收渔利。 太子垂眸看着许春岚,她巴掌大的小脸儿,紧张惊讶之下,更显雪白,惹人怜惜。 这么妩媚的女子,不肯算计宋云启,却被自己的亲姐姐记恨。 竟要把他送到高献的榻上。 太子对高献不熟,但听闻晋忠的禀报,也知那是个纨绔。 太子不由升起些怜悯之心。 难怪她要以死明志,她若是落在高献手里,她哪还有活路? “你先在这儿待着,本宫既知道了,便不会不管。” “谢殿下!” 许春岚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向太子叩首。 太子提步离开。 晋忠跟着也要退出去。 许春岚却想起,晋公公向太子回禀时,提到了大丫鬟夏菱的名字。 她目光一沉,小声问道,“请问公公,夏菱她现在何处?” “许姑娘要见她?” “可以吗?”许春岚问道。 走在前头的太子,脚步一顿,微微点头。 晋忠连忙应道,“许姑娘稍等。” 晋忠命人将夏菱带了过来。 夏菱此时,已经被人套上了衣裳。 她身体如破碎的娃娃,简单的举动拉扯着身上的伤痛,穿衣都难。 在旁人的帮助下,她虽穿上了衣裳,却是歪歪斜斜,衣服并不合体,看起来十分狼狈。 夏菱见到许春岚,扑通跪倒。 “小姐!小姐我错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奴婢!” 夏菱哭得泪如雨下,她在地上爬到许春岚面前。 许春岚扬起手要打她的脸。 夏菱闭上眼,躲也不躲。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来。 夏菱睁开眼,却见许春岚已经放下了手。 “小姐……” “你不值得我动手,我本想问你,为何要背叛我?你跟着我有六年了?” “这六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小姐……” “可现在,我不想问了,没意义了。你走,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许春岚不再看那丫鬟。 丫鬟抱住许春岚的脚大哭,“小姐!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求您,求您别不要奴婢啊!” “我要你干什么?留着继续害我命吗?” “今日若非我侥幸,我的下场,只会比你更惨!你可曾怜惜过我?” “没疼在自己身上,就不觉得疼,是吗?” 许春岚一脚踢开夏菱。 此时,晋忠站在门外道,“恭喜许三小姐,太子殿下请来了许侍郎,已经问清楚,您并未有婚约在身。” “太子殿下已下令,封您为良娣。” “择吉日,接您去东宫!” 许春岚闻言,大喜过望。 靖王妃的法子真好! 太子真的对她的事置之不理。 她逃出大姐姐的手掌了! 愣了好一会儿,许春岚才想起来谢恩。 夏菱瘫软在地上,这会儿真是实实在在的后悔了。 如果她没有鬼迷心窍,如果她没有投靠成王妃,背叛主子…… 她就能跟着主子去东宫了! 今日主子是良娣,他日就有可能是贵妃啊! “呜呜呜……”夏菱崩溃大哭,身上的疼,心里的疼,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许春岚看着她,不禁想起靖王妃身边的丫鬟忠贞不二,有勇有谋,将她救出。 而她自己养在身边多年的丫鬟,却背主、陷害,陷害她之后,还抱着她的脚脖子哭。 许春岚既羡慕,又窝火。 “晋公公,麻烦您把她带走,我不想再见她。” “小姐!小姐不要!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许春岚冷冷地看着晋忠带着两个小太监,把夏菱给带了下去。 为免她乱嚷,小太监拿破布把她的嘴给堵了。 许春岚的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游园会还没结束,许家便来接许春岚回去。 许承暗自庆幸,幸好当初听成王的,把许春岚记在了嫡母的名下,给她了嫡出的身份。 否则,她即便有今日的运气,也够不着太子良娣的身份。 许承高高兴兴地接了女儿回府。 只等着东宫择良辰吉日来接人。 许承看见许春岚时,不由赞许点头,“你终于是长进了。” 许春岚看着父亲赞许认可的目光,心里却再没了昔日的雀跃。 她心如止水,父亲只关心结果,可曾关心过她经历了什么? 差一点…… 如果不是靖王妃大度,如果靖王妃身边的丫鬟没这样的本事。 她今日就被高献给糟蹋了! 如果那样,她绝不苟活!父亲此时来接的,只能是她的尸首。 可父亲会为她做主吗? 父亲知道是大姐姐害她,会为她惩治大姐姐吗? 许春岚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父亲不会。 在她最危急,最生死攸关的时刻,唯一怜惜她,唯一救了她的人……竟是她算计过的宋家人。 靖王妃不但救她离开大姐姐的陷阱,还给她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 太子良娣!她终于不用看大姐姐的脸色了,终于摆脱大姐姐的阴影了。 而她至亲的亲人呢?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只看结果,没得逞,就唾弃她,责骂她。 结果于他们有利,就赞许她,认可她。 这样的赞许太廉价,她再也不稀罕了。 人生,真是讽刺啊。 …… 游园会到傍晚才结束。 宋明礼回顾这一日的行程,不由满意点头,该做的都做了,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回到靖王府,楚宴辰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景佑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扫来扫去。 “哦,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张大字没写呢,我去写大字了。”景佑转身溜了。 宋明礼哭笑不得看着楚宴辰。 她还没开口,楚宴辰就委屈上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第281章 治愈 宋明礼连忙回顾这一天,忘了什么吗? 没有呀。 楚宴辰抿着嘴,表情更委屈了。 “我想起来了,生辰礼嘛,”宋明礼笑道,“我有准备,不是那个,一首曲子怎么能叫礼物呢?” “怎么不叫礼物?我想听,你弹给我听。”楚宴辰眸底有笑意,深深看着她,语气还有几分耍赖的味道。 他是看景佑不在这儿,才敢这么说话,不然景佑的大牙都要笑掉了。 “你真的想听?”宋明礼顿了顿,问道。 楚宴辰认真点头,“这还能有假?” “只是,珠玉在前,我再来弹,可就没那么好听了。”宋明礼有些窘迫。 楚宴辰看了她片刻,突然抬手,轻抚她的头,“本王在意的是琴曲吗?本王在意的是弹琴的人。” “来人,去把本王珍藏的那只古琴拿来。” 宋明礼本想用那把,从裴玉清那儿得来的名琴,九霄环佩来弹奏。 但听楚宴辰这么吩咐,她便没开口。 她许久许久没有弹琴了,手已经很生疏了。 用什么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听。 下人很快把琴送来。 琴上盖着一块漂亮的斜纹散花绫。 还未看到这琴的真容,但宋明礼却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紫苏等人摆好琴架,顺手揭开了清雅碧绿的散花绫,也露出了这架琴的真容。 宋明礼只觉一阵酸涩,温热的泪意,涌上眼眶。 “爹……” 她上前,轻抚着琴弦,抚摸着琴身。 琴被保养得很好,甚至比在她手中的时候更好。 两世了,她跟这琴分开已有两世了。 记得前世,在顾青山离家那七年中,她孤寂,心灰意冷时,都是拨弄着这把琴,透过悠扬的琴声,思念着爹爹,度过漫漫长夜。 这是爹爹的琴,也是爹爹给她的嫁妆之一。 有一天,她忽然找不到这把琴了。 她要把顾家翻个底朝天找琴的时候,孙氏才寒着脸道,“你弹地那么难听,留着这琴也是糟践!” “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宋明礼攥着拳头,却仍旧恪守着儿媳的尊卑。 “你人都是我顾家的人,你的一切都是我顾家的!别说一把琴了!你死了都是我顾家的鬼!”孙氏翻了个白眼,“琴我拿去用了!你弹得那么难听,以后正好别弹了!” …… “明礼,怎么了?”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落在宋明礼的肩膀上,将她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出。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爹的琴,怎么会在王爷手上?” 楚宴辰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见宋明礼一直等着他回答,他才缓缓开口。 “我在恒通当铺里遇见的。宋大将军算是我的恩师,我见过他弹这架琴,认得这琴。” “没想到他的琴,会落到当铺里,还是死当。既然遇见,我就把琴买回来了。” 当了,死当。 虽然孙氏已经死了,但宋明礼的心头,仍旧一阵窒息闷痛。 是她前世太软弱,连爹爹的东西都守不住。 宋明礼看着琴,她深吸一口气,在琴架后端坐下来。 既是爹爹的琴,今日这曲子,无论她弹得多难听,她都会弹。 她不会再害怕,不会再逃避,不会再因为自卑而一再退让了。 她抬头冲楚宴辰微微一笑,“谢谢你……” 谢谢你,楚宴辰,谢谢你找回我爹的琴。 也谢谢你,让我跟前世软弱的自己不期而遇。 这首曲子,她前世只在脑海里反复弹奏过。 这一世,她终于有勇气真正付诸指尖了。 流畅的琴音从指尖滑出那一刹那。 不仅楚宴辰愣住了,就连宋明礼自己,都呆愣愣的。 她弹得……如此熟稔吗? 那琴曲不像是她弹的,更像是自己从琴弦上流淌出的。 “桂花树下桂花猫……” 宋明礼不由自主跟着琴音,轻轻吟唱。 她的声音不似许春岚那么娇媚,反倒轻灵灵的,犹如空谷清泉,空灵清澈。 楚宴辰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听得呆住。 他目光既沉醉,又痴迷。 原来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话是真的。 一首曲子,就足以让千杯不醉的靖王爷醉了。 门外的下人正欲禀报。 一旁的晋忠连忙摆手,“嘘——” 晋忠虽是太监,却是伺候太子殿下的大太监。 他不但识字,也通音律。 他听着屋里传出的琴声,不由被那轻快的曲调所感染,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 若说今日在桂园,许家三小姐能一曲惊艳众人,除了她的琴艺和歌喉。 更多的是那小船,桂花,以及胖乎乎软萌萌的小橘猫,太过应景儿。 所以,一下子触动人的心弦。 而此时,靖王妃的琴音,除熟稔的琴艺外,更多的感情。 有了感情的琴音,就像是被被注入了灵魂。 晋忠脸上的漫不经心,竟渐渐被心悦诚服所取代。 他站在门外,微微躬身,聆听着屋里传出的琴曲歌声。 一曲终了。 靖王愣了片刻,才鼓掌道,“原来王妃还藏着一手!” “我竟不知,我家王妃如此谦虚,这样还叫弹得不好?你还叫不叫旁人活了?” 楚宴辰话音刚落,外头便赶紧禀报。 “禀王爷王妃!东宫有赏!” 下人打起帘子。 楚宴辰和宋明礼这才瞧见站在门外许久的晋忠。 晋忠表情愣愣的。 晋忠深深觉得……今日若是靖王妃先弹了这首曲子,恐怕就没许三小姐什么事儿了! 她弹得,可比许三小姐好呢! “晋公公?” “见过靖王,靖王妃。这是太子殿下给靖王妃的赏赐。” 晋忠回过神来,连忙叫身后的宫人奉着赏赐上前。 那赏赐竟是二哥这次回来,带回来的上等皮草。 完整的狐狸皮,紫貂,毛色鲜亮,油光水滑,还没上手,就已经能感受到皮草的柔软。 蓬松的毛发,让人不由想将脸埋进去,去感受毛发的温柔。 “这是宫中最上等的皮毛,眼看天就冷了,正好用得着。”晋忠笑眯眯说道。 晋忠是太子身边的人,在外多少有些傲气在身上。 但刚才那支琴曲,将他身上的傲气征服。 他对宋明礼说话时,反倒显得格外亲近。 “多谢太子殿下!有劳公公。”宋明礼道谢。 一旁紫苏上前给打赏。 楚宴辰也问道,“太子殿下怎么突然给我家王妃赏赐?” 晋忠想了想,笑着道,“靖王妃仁厚,侠义,心地善良,殿下说此等妇人,是内宅的表率,该赏。” 楚宴辰听得愣愣的。 嗯? 他家王妃,自然处处都好,但太子是怎么知道的? 送走了客客气气的晋忠。 楚宴辰歪着头,犀利的目光仿佛要把宋明礼洞穿。 “别看了,不过是从成王妃的算计中,救了许三小姐而已。” “虽然许三算计过我二哥,但用许三去对付成王妃,姐妹掐起来,想来成王妃更不好过。” 宋明礼微微一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 成王府,成王正冷眼怒视成王妃。 “是你安排她在桂园泛舟弹琴?”成王眼底压抑着怒火,嗤笑一声,“安排得真好啊!桂树花猫,琴曲歌谣。真是妙趣横生。” 成王妃心里一慌,“王爷明鉴,不是臣妾安排的!” 成王眯眼看着她,“不是你?她自己能在桂园安排成这样?” “你当本王傻吗?你不就是,不想让她来伺候本王吗?许锦书,本王真没想到,你竟如此善妒!” 第282章 得不到的白月光 成王妃眼底含泪,抬眸看着成王,“夫妻这么多年,王爷竟不相信臣妾吗?” “若是妹妹能来伺候王爷,还能帮臣妾分担庶务,臣妾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愿意?” 成王打量着成王妃,似乎想看出她的话有几分真诚。 “恐怕是妹妹不愿意……这事儿的确有人帮她,却不是臣妾。” 成王轻哼一声,“不是你,还有谁?” “是……靖王妃。”成王妃说道。 “靖王妃帮她?”成王笑起来,“你说太子帮她我都信,靖王妃凭什么帮她?因为她算计过宋二?” 成王妃深吸一口气,“因为靖王妃想挑拨我们不和。” 成王闻言,眉头微微一蹙。 “若不是靖王妃拦着,我早就把妹妹带走了,不会给妹妹再见太子的机会。”成王妃十分肯定地说道。 成王回忆起桂园里的那一幕幕。 “我说妹妹已经许配人家,妹妹却跪求太子单独回禀,可见是她不愿意来伺候王爷。” 成王妃轻叹一声,“我没想到妹妹心那么大,也许之前,她根本没瞧上宋二。” “哎呀!” 成王妃突然惊呼一声。 成王皱着眉头不悦看她。 “宫里的事儿,是不是她主动泄露出去的?这才叫宋二躲开了,反倒告了王爷一状?” 成王妃说完,像是后悔似的,连忙捂上自己的嘴。 成王眸色深深,“她没看上宋二,也没看上……本王,才故意坏事?” “她说不定,是趁那天晚上,已经勾结上了靖王妃。”成王妃说道,“所以今日,靖王妃才愿意帮她。” 这么一串,似乎完全说得通了。 许春岚没瞧上宋二,却送了人情给宋家。 叫宋二告状,一下子拔除他在宫中布置了那么久的眼线。 宋家得了便宜,今日送她个人情,顺理成章。 成王捏紧了拳头,暗暗咬牙,“许、春、岚!” 成王妃悄悄松了口气。 成王这怒气,无论是落在靖王妃头上,还是落在三妹妹头上都成。 就是不能落在她头上。 次日,成王便去了岳丈家里。 他本不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也早过了毛毛躁躁的年纪。 但昨日美人泛舟湖上,弹琴逗猫的情景,就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他昨夜没睡好,净做梦了。 梦里,那琴曲,那美人儿,甚至那胖乎乎的小猫,都是特意为他准备。 今晨醒来一睁眼,现实和梦的落差,叫他心里更是义愤难平。 若不是他给许春岚机会,她便只是许家的庶女! 这么多年,许夫人把持着后院,都没把她记在名下,没给她嫡出的名分! 是他!他给了许春岚更高的身份。 没想到,许春岚借着他给的台阶,竟想要攀太子的高枝。 真是贪得无厌! 而他的岳丈,明明已经说好了,要把许三姑娘给他做媵妾! 为什么!凭什么现在,又要把她献给太子?! 成王心绪难平,径直来了许侍郎府上。 许承昨儿还在偷着乐。 三姑娘出息了呀!竟被太子一眼相中。 那宋二真是没眼光!他家这么好的姑娘,竟没瞧上! 也幸好是他没瞧上,不然,还能有“太子良娣”这恩典? 但今日,许承又头大起来。 成王将他堵在了明厅里。 “成王殿下明鉴,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原本她是在闺阁里禁足!是她姐姐,成王妃回来给她说情,说带她去桂园见见世面。” “臣还以为,这是王爷您的意思,所以叫她去了……” 成王沉着脸,还未开口。 忽有轻快悠扬的琵琶声,传入明厅。 许承听到这琵琶声,倒没什么反应,只当是许春岚心情好,又练起了琵琶。 但成王却身形一僵,蹙眉起身。 “这是昨日那曲子……” 成王提步出门,寻着琵琶声而去。 “老爷,成王殿下他……”小厮在门口小声禀道。 许承赶紧摆了摆手,“不用管,叫他去。” 男人嘛,到嘴边儿的肉,忽然吃不到了,可不惦记嘛。 他这儿正愁不知道怎么应付,让三姑娘自己去解释也好。 至于成王会不会做出过分举动? 许承那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成王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女子,去得罪太子。 …… 许家院子里的八角亭中,许春岚正抱着琵琶,弹奏着昨日那首曲子,她嘴里轻轻哼唱着歌词。 成王站在十几步开外,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他拳头攥紧。 差一点!只差一点! 如果他早几天……不,哪怕他早一天!就没太子什么事儿了! 这女子是他的! 许春岚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抬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铮——”她的指甲勾到了琴弦,弹出一个慌乱的音符。 她抱着琵琶,慌忙就跑。 成王原本冷静克制的心,也被这一声乱掉的音符,打乱了。 他纵身上前,一把抓住许春岚的胳膊。 “站住!” 许春岚吓得脸色苍白,“成王请、请放手。” 她看着他,眼圈儿瞬间红了。 成王咬着牙,安安生气,“哭什么?我……弄疼你了?” 许春岚害怕地摇头,“小女错了,小女不该在这儿弹琴,不该吸引成王关注,不该仰慕成王……都是小女的错。” 成王心头一颤。 “你说什么?” 许春岚顿时更害怕了,连忙摇头,却是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成王眯眼看她,“你刚刚说,仰慕本王……” “不,小女没说。”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许春岚纤细的身子,轻轻颤抖,“王爷,求求您,放开我。” “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献艺给太子?你求单独向太子回禀……究竟说了什么?”成王非但没放开她,反倒抓得更紧。 许春岚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连连摇头,什么都不说。 “一边吊着本王,一边去勾引太子,许春岚你可真是好手段!”成王逼近她道。 许春岚猛地睁开眼睛,漂亮的眼底,尽是错愕和愤怒。 她忽而抬手,一巴掌扇向成王的脸。 “还敢打本王?”成王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昨日泛舟湖上,弹琴献艺,是谁为你安排的?” 许春岚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但她的眼眶却明显更红了。 “成王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小女过去是仰慕过您,但发乎情止乎礼!小女从来没有越矩地行为举止!” “倒是成王殿下您!我已经是命定的太子良娣,您现在在干什么?” 第283章 回敬她 许春岚目光不再躲闪,径直盯着他。 “因为懵懂的仰慕,我就该被陷害吗?我就该被作践死吗?” “若不是我求了靖王妃帮我,昨日小女就被人作践死在桂园了!” “成王殿下会为我掉一滴泪吗?会为我惋惜吗?呵……只怕您只会看不起我,以为我不自重,以为我该死?” 柔软的女孩子,突然迸发出如此犀利的目光和质问的言辞。 直接把成王给问愣了。 “昨日发生了什么?你……遇到了什么?” “呵,王爷信我吗?” 不等成王回答,许春岚就自嘲的笑了笑,“不信也没关系,您可以去查,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昨日我被人暗算,差点就被高献糟蹋了。我的大丫鬟夏菱所承受的一切,原本是为我安排的。” “不错,我是刻意献艺给太子殿下,我是求太子殿下收留我……可不这样,我还能如何自救?” “蝼蚁尚且偷生,我想活,我想干干净净的活,有错吗?” 成王看她目光里的决绝。 她眼底倾慕的小火苗,一点点熄灭。 他心口猛地一疼,像是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被人给抢走了。 许春岚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是春岚没有福气,不能侍奉成王殿下,若有来世……” “罢了,若有来世,便不要相见。” 她说完,眼泪滑落,砸在成王的手背上。 凉凉的泪水,却仿佛灼烫了他的手。 他手指一松,许春岚立刻从他手中逃脱,敏捷得像只小猫,穿过花丛,穿过回廊,一转弯,不见了。 成王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眼泪,耳畔全是她委屈又决绝的话。 什么若有来世,便不要相见! 什么她只想干干净净的活? 昨天在桂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对了,她说高献、夏菱…… 成王拧起眉头,招来手下,“去查查,昨日在桂园,高献,夏菱是怎么回事。” 许春岚跑出成王的视线,便擦干了脸上的泪。 她冷冷一笑,大姐姐算计她,陷害她,害她差点没了清白,没了命。 她也该回敬大姐姐一次,虽然同样的事情,她做不来。 但至少让成王殿下知道,他枕边躺了个什么样的人! 姨娘说过,男人嘛,得不到的就会永远惦记。 她可不得好好利用成王这份“惦记”,来报答大姐姐嘛。 …… 成王回到府上时,天已经黑透了。 成王妃等着他一同用膳,已经等了许久。 “王爷终于回来了,饭菜都在厨房温着,臣妾这就叫他们摆饭。”成王妃立刻笑脸相迎。 成王却只是盯着她,一言不发。 成王妃摸了摸自己的脸,“王爷怎么这么看着臣妾?可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不妥?” “妥,你可太妥了。”成王笑了笑。 成王妃心里咯噔一下。 这她要是听不出讽刺,可就太迟钝了。 “王爷……妾身哪里做的不好,还请王爷明示,妾身会改的。”成王妃小心翼翼道。 成王看着她,摇了摇头。 “你做得很好,本王以为,你只是善妒。” “呵,没想到,你是歹毒。对自己的妹妹,你也能用如此狠毒的手段!” “是,宋明礼帮她了,可宋明礼若不帮她,她还有命活吗?” “呵,以前只觉得老四糊涂,老四傻!娶了个休夫带娃的夫人!如今才知,娶妻要娶贤,此言不假。” “你比宋明礼可差远了!” 成王说完,连饭也不用了,起身便向外走去。 丫鬟们正奉着温热的饭菜进来。 “王爷……” “滚!” 成王拂袖而去。 成王妃跌坐在椅子上,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滑出。 “退下,都退下!”大丫鬟连忙让众人放下饭菜,退出屋子。 “王妃……”大丫鬟上前,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成王妃满腹委屈,再也憋不住。 “为什么……我只是爱慕他,三妹妹的心机手段,他根本不明白!我只是不想,不想他被三妹妹夺走……” “宋明礼好?宋明礼大度?靖王又没有三妻四妾给她添堵!三妹妹泛舟湖上,弹琴唱曲时,别个男人,恨不得眼睛都长在三妹妹身上了,可人家靖王,连一眼都没看呐!” “他竟说,是我不如宋明礼?” …… 成王妃觉得委屈,却不知,有人比她更无辜,更委屈。 赵叶蓁从桂园回到国公府,就径直回到内院。 她扑通跪在国公夫人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哟,这是怎么了?”国公夫人吓了一跳,“连娘,快把她扶起来!” 赵叶蓁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蓁儿今日差点给国公府惹祸,蓁儿不敢起来,求娘亲责罚。”赵叶蓁噙着泪说道。 国公夫人心里疼惜,闺女平日里乖巧懂事,这是惹了多大的祸,把她吓成这样啊? “你快起来,惹祸不怕,这不还有爹娘在的吗?” “你起来好好说,爹娘会想办法的啊!乖,不怕,快起来。” 国公夫人哄劝道。 “今日幸亏有二嫂,若不是二嫂及时赶到,女儿就要给国公府带来‘没教养’‘私相授受’的恶名了。”赵叶蓁委屈地红了眼眶。 国公府二少奶奶林氏,这会儿也赶了过来。 “嗐,怎么能怪蓁儿呢?是旁人有意算计她,瞧把这孩子吓得!快起来,爹娘不会怪你的!” 林氏也赶紧来拉叶蓁起来。 国公夫人听得心惊肉跳,“什么没教养?什么算计?” 林氏把许松毅如何追着赵叶蓁,要强行“送礼物”的事儿说了。 国公夫人听完,气得脸上的肉直蹦。 “不像话!许家太欺负人了!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就是给他们如此轻贱的!?” “简直!简直欺人太甚!娘的心肝儿啊,这不怪你!你怎么还自责起来?快快起来!” 国公夫人看着赵叶蓁这副单纯的模样,不由更是心疼。 “不止如此。” 赵叶蓁忽然说道,“还有落水一事。” “落水?”国公夫人和林氏都吓了一跳,“你还落水了?” 两人连忙打量她,见她衣着整齐,还是出门时穿的那套衣裳,不由狐疑。 “若不是靖王妃同行,拉了我一把,我就被人算计的落水了……” 第284章 英雄所见略同 赵叶蓁怕自己说不清楚,连忙叫她的丫鬟上前讲述。 丫鬟本就义愤填膺,讲起来经过来,更是声情并茂。 “幸亏靖王妃动作快,那丫鬟也身手敏捷!要不然……” 丫鬟说着,不禁后怕,眼眶都红了。 “娘,女儿是不是太傻了?太笨了?”赵叶蓁攥着国公夫人的手,不确定地问道。 国公夫人气得直抚胸平息怒气。 “去请国公爷来!” “把二少爷也请来。”林氏想想也觉得憋屈,叫人把赵宇也请过来。 众人坐在一块儿,把桂园这事儿,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呵,这是打从一开始,就预谋好了的呀!”国公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幸好这些事都避开了,咱们也不好明面上报复回去。”赵宇拧着眉头道。 国公爷点点头,叹气道,“他们不要脸地算计,咱们还得要脸呢,不能坏了蓁儿的名声!” 只是这事儿若是就这么算了,怎么想,怎么憋屈。 赵宇起身道,“小妹放心,你的委屈不能白受,二哥替你出气!” 国公爷立刻看他,“你要干什么?你可别冲动行事!别带累了你妹妹的名声!” “儿子知道,爹放心!”赵宇大手一挥,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宇命人盯着许松毅。 桂园的事情没成,许松毅害怕赵家报复,在家闷了两天,见赵家没有动作,他很快就憋不住了。 这天,他约了几个纨绔出来喝酒解闷儿。 一行人一直喝到后半夜才散场。 许松毅上了自家的轿子,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赵宇吩咐自家手下,“你们别动手,本少爷要亲自动手,不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绝不罢手!” 赵宇一袭黑衣,扯上蒙面,他身形一晃,刚从房顶靠近许松毅的小轿,还没来得及动手。 却见一黑影,快似鬼魅,从轿子后头追上前。 砰砰砰砰! 一下一个,四个轿夫,全都被他劈晕在地。 轿子咣当落地。 “哎哟!颠死小爷了!你们怎么抬轿子的?”许松毅在轿子里骂道。 黑衣人粗着嗓子道,“前头路不好走,还请少爷出来,自己走一段儿。” “我呸!”许松毅骂道,“老子花钱养着你们,就是叫你们干活儿的!” “还叫老子下去自己走?老子养你们干什么?真是猖狂!跟那小贱蹄子一样猖狂!” 黑衣人哼了一声,“小贱蹄子说谁呢?” “小贱蹄子说、说……你管老子说谁!怎么还不走?”许松毅踉踉跄跄从轿子里出来了。 他不知喝了多少酒,扶着轿子,身子也一直在晃。 “你!你们站着别动!晃什么晃!”许松毅伸手指着黑衣人左右两边。 趴在房顶上的赵宇,看得清清楚楚。 许松毅面前,就一个黑衣人,站得笔直如松,抱着肩膀,一动没动。 赵宇不屑得撇了撇嘴,“敢情他都喝出重影儿了?” “一个乡下找回来的臭丫头!还敢看不上我!看不上我的礼物?我呸!” “你这轿夫!跟她一样犯——” 许松毅话音未落,只听“喀嚓”一声脆响。 “啊——”惨叫冲口而出。 那黑衣人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布头,塞进他嘴里。 “唔!唔唔!”许松毅疼的唔唔乱叫,额上更是冒出了冷汗。 黑衣人刚刚卸下了他一只胳膊。 只见他右臂耷拉着,随着他挣扎的动作,无力地摆荡着。 “唔唔!” “咔嚓!” 黑衣人把他另一边的胳膊也给卸了,手法干脆利落。 房顶上的赵宇,看得眼睛都直了。 “看来这许松毅,挺招人恨呐!卸得好!”赵宇摩拳擦掌。 他只等着这黑衣人撤了,他好下去,给那许松毅补上几拳几脚。 但他没想到,黑衣人的对许松毅的恨恶,不止如此。 被卸了两条胳膊的许松毅,想挣扎,却被黑衣人一脚绊倒。 许松毅喝多了酒,胳膊又不听使唤,他两条腿踢腾半天,没能爬起来。 黑衣人上前,对他一通拳打脚踢。 许松毅被堵着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但从动作上,能看得出,他想屈膝,想磕头…… 黑衣人根本不给他机会。 砰砰,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钝响,让房顶的赵宇都听得肉疼。 “这哥们儿够狠,就是……别给人打死了。” “许侍郎就这么一个嫡子,打死了他不得闹腾啊?别再连累了我妹妹!” 赵宇蹙起眉头,担忧嘀咕道。 那黑衣人把许松毅打得鼻青脸肿以后,一闪身,离开了巷子。 赵宇本想先去看看许松毅被打得怎么样。 万一伤得重,还得把他送医馆,不能让他死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跳下房顶,就听见不远处打更人往这边来的声音。 “有人能发现他就好。” 赵宇立刻撤走,转道去追那黑衣人。 他要看看,是谁对许松毅这么大敌意? 英雄所见略同啊! 赵宇追了一段儿,眼看要追上了,那黑衣人却是一闪,不见了! 就那么活生生的!凭空,消失在他面前? 赵宇呆愣,揉揉眼睛。 不可能啊?他不可能眼花了啊?虽然是晚上,但月明星稀,他视力好着呢! 赵宇拧着眉头,左顾右盼。 “你在找我吗?”他身后传来幽幽一声问话。 赵宇立刻打了个激灵,转身回看。 可不是刚刚还被他追着的黑衣人嘛! 他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来了?自己竟一点儿也没察觉! 赵宇没出声,对面前的黑衣人招了招手,叫他近前说话。 黑衣人眯眼看他,将他这招手的动作,视为挑衅。 “怎么?还想比划比划?”黑衣人沉声道。 赵宇微微蹙眉。 黑衣人已经闪身上前。 赵宇反应也不慢,两人立刻你一拳我一脚地比划起来。 赵宇应付起来,颇有些吃力。 这黑衣人的拳脚功夫,极其扎实,而且自己已经稍感疲惫,应接不暇。 而对方似乎并未使出全力,只是在摸他的底而已。 自己的底都要被摸透了!对方还深不可测呢! 赵宇有些急了。 越急越容易乱,他一个不慎,竟被对方撤下了蒙面的黑巾。 月光倾泻在寂静的夜巷中。 赵宇高挺的鼻梁,墨染的浓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对方黑衣人瞧见他的脸,却像是霎时被困住了手脚。 第285章 背锅?冒领功劳 赵宇一拳打向对方的下颌。 黑衣人明明能躲开的,甚至都已经躲开了——谁知,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把脸凑了回来。 砰! 赵宇终于打到了对方——在对方似乎为照顾他面子,主动送上来的情况下。 赵宇:…… 黑衣人把黑巾还给赵宇,不敢跟他缠斗,扭头就要跑。 赵宇更疑惑了,看他的身手拳脚,把自己打晕,也不在话下。 他怎么突然这么害怕? “给我站住!”赵宇轻喝一声。 黑衣人立时僵立在那里。 功夫那么高,却这么听话? 赵宇闪身来到黑衣人面前,伸手要扯黑衣人的面巾。 黑衣人立刻往回缩了缩,眼神躲闪。 “哼,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还躲?不准动!”赵宇厉声道。 其实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实在好奇。 对方身手之矫健,乃京城少有。 但对方对他的敬畏程度,更叫他莫名其妙。 他这么一诈,黑衣人竟然还真的不敢动了。 赵宇伸手扯掉黑衣人的面巾。 “宋……云启?” “赵二哥!”宋云启连忙赔着笑脸拱手,“刚才不知道是您,出手多有不敬,请二哥万万不要生气!” 这小心翼翼又讨好的态度,叫赵宇的嘴角抽了抽。 若论功夫,他可打不过宋云启。 若论身份,宋云启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对自己不必如此恭敬客气。 听听那声“二哥”,呵,这是冲着自家妹妹的面子来呢。 “原来是你,你没把许松毅给打死?”赵宇压低声音问道。 宋云启立刻认真道,“二哥放心,我有分寸,不过是叫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不会要命的。” 听他这一口一个二哥,叫得怪亲热的。 被这么厉害的人,恭恭敬敬叫二哥,就……还有点爽。 “别叫人发现你,赶紧回去。”赵宇抬手拍了拍宋云启的肩,“那许侍郎是个难缠的人。” “是,多谢二哥。”宋云启拱手,又有些羞涩道,“二哥也小心。” 赵宇点点头。 宋云启拱了拱手,一闪身,又消失在眼前。 他的功夫,恐怕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赵宇摸着下巴,不由暗叹,如果有个这么厉害的妹夫,就还……挺自豪的。 而且,他这么深更半夜的去揍许松毅,定是为妹妹出气。 赵宇暗暗点头,嗯,宋云启人不错。 赵宇也悄悄回了秦国公府,没有惊动家里人,只有林氏知道他夜里干什么去了。 但没想到,次日,秦国公从朝会上回来,立刻沉着脸,把赵宇叫到书房去了。 “是不是你干的!” 秦国公屏退旁人,拍着桌子怒道。 赵宇抬眼,迷茫地看着父亲大人,“什么就我干的?还请父亲大人明示?” 秦国公瞪他一眼,压了压火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做人不能太过分,你打他一顿出气也就罢了!怎么能把人的脸都给打烂呢?” “许侍郎今天早上,在朝会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他儿子的脸,都被打得没有人形了!” 想起许松毅被揍成猪头的样子,赵宇不由噗嗤一笑。 秦国公蹙眉瞪他。 赵宇赶紧轻咳一声,憋住笑。 “你还笑?他在京都被打成那样,也反映了京都的治安问题!” 秦国公气哼一声,“皇上已经命京兆府衙门严查此事!你给我老实点儿!少给我惹麻烦!” 赵宇偷偷瞄了眼他爹的脸。 他爹眉头紧皱,似乎确实有点儿生气。 那还是不提“准妹夫”了,免得爹爹迁怒于他。 反正自己是亲儿子,爹爹就算生气,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他还能检举揭发,举报自己的亲儿子不成? “他那般欺辱妹妹,被揍成猪头也是活该!”赵宇冷哼道,“他不过是挨了顿打,他想算计的,可是妹妹的一辈子呀!便宜他了!” 秦国公轻哼一声,抿了口茶,“话虽如此,但也得收敛着点儿。” “你下手也太狠了,我找太医打听了,那许松毅个把月都下不了床,两条胳膊被卸,虽然给端回去了。” “但那手劲儿,没个百八十天的恢复,都难以活动自如。若不好好养着,说不定还会落下病。” 赵宇一声不吭地点头,秦国公的责备叮嘱,他都悉数领受下来。 等他被秦国公从书房放出来,立刻去找自家小妹。 赵叶蓁正坐在房间里,看她的走马灯。 这走马灯真是精巧别致,她不明白,为何点上蜡烛,灯就会自己转起来。 她摆弄半天仍旧不明白。 “小姐,二少爷来看您了。”绿珠在门外道。 赵叶蓁连忙把走马灯,拿到一旁放好。 “快请二哥进来。” 赵宇进了屋,将门敞着,“你们退远些,我有事跟小妹说。” 门大敞着,自家亲兄妹说话,这般避嫌也够了。 丫鬟们都退远了。 “桂园的事儿,小妹不用生气,也不用挂怀了,已经有人帮小妹出气了!”赵宇笑着说。 赵叶蓁连忙笑着点头,“多谢二哥!” 赵宇摇摇头,“二哥是想帮你出气来着,可惜……有人动作比我快!” 赵叶蓁心头一动,脸上浮起些红晕。 赵宇笑道,“你猜到是谁了?听说,那姓许的被打成了猪头,个把月都不敢出门了!叫他狂!” 赵叶蓁忽而眉头一紧,“那他……不会受牵连?” “哼,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关心人了!”赵宇调侃她,“我刚刚可是在书房,替他受了半天的责备!” 见赵叶蓁仍旧有些担忧。 赵宇不敢再逗她,“放心,他手段干脆利落,况且那姓许的就是个酒囊饭袋,平日里张狂,得罪的人又岂止一个两个,查不到他身上。” 赵叶蓁这才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多谢二哥。” “我看你更想谢他!”赵宇笑着道,“我得跟爹娘说……” 赵宇想说,女大不中留。 话还没说完,他爹秦国公就沉着脸,从外头走进来。 “呃,爹……” “说什么?说你冒领别人的功劳,还不敢承认?”秦国公轻嗤道。 嗯?这会儿怎么又成功劳了? 刚才,您在书房责备儿子时,那义正严辞的态度呢? “你瞧见了?他功夫怎么样?”秦国公坐下来,看着儿子问道。 第286章 换个角度看问题 赵宇瞥了他爹一眼,阴阳怪气道,“下手没轻没重,把人给打成了猪头,您说他功夫怎么样?” 秦国公瞪了儿子一眼,“你这孩子!怎么亲疏不分呢?那是姓许的活该!” 赵宇:…… 爹爹才是亲疏不分呢,这女婿还没成呢,就偏袒起来。 亏他在书房里,还想替宋二担着点儿! 没想到,爹爹的胳膊肘都拐到宋二那边儿了! “还以为你功夫有长进呢,没想到,你是冒领功劳!”秦国公摸着胡子道,“这宋二的本事倒是不错……” 话音未落,秦国公的目光落在了那盏走马灯上。 他定睛一看,忽而脸色一变。 他猛地起身,快步来到一旁桌案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盏走马灯。 “这灯……框架乃是极其难寻的千年楠木,木质坚硬如铁,纹理细密如丝。” “这灯罩乃是极品绢丝所制,这画作……” 秦国公捧着那灯,仔细辨认。 “乃前朝最有名的画师道玄所绘,此等颜料,乃他特制,遇热不易变旧褪色。” “所以此灯,乃是前朝名匠李逸的得意之作!” 秦国公眸子沉沉,盯着赵叶蓁,疼爱之中亦有严厉。 “蓁儿,你或许不懂,这灯价值连城,怎么会在你手上?谁给你的?” 赵宇刚才瞧见这灯,他觉得精致,但没想到如此贵重。 他也收起嬉皮笑脸,“蓁儿,这么贵重的礼物,可不能乱收,谁给你的?若不该收,就得给人家退回去。” 赵叶蓁心头一跳。 这么贵重吗? 她,她不知道啊?明礼姐姐给她的时候,只说是二哥精心为她挑选的礼物。 也……也没说这么贵重啊?只说她喜欢就好。 “是,是宋家二哥……”赵叶蓁小声道。 秦国公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有些不高兴,“你不懂这灯的价值,他还会不懂吗?”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将来若是事儿不成……岂不成了我家亏欠他?” “这灯再贵重!我国公府也不稀罕!凭白无故叫我家闺女担个‘私相授受’的名声!赶紧给他退回去!” 赵叶蓁闻言,心里顿时急了。 “不是二哥给我的!” “妹呀,你别替他说话了,刚刚你还说是他。” “不是他直接给我的,是他托了明礼姐姐,姐姐送给我的。姐姐给我的时候还说,二哥怕对我名声不好,所以,不好亲自给我。这是二哥的心意,是提前送我的及笄礼!” 赵叶蓁惟恐父亲误会,忙不迭地解释,“再说,什么事儿不成啊?许家三小姐那么漂亮,那日桂园弹唱,大家都被惊艳了,宋二哥连一眼都没多看!说明……说明二哥心里有我!” “当初我只是个卖唱的小姑娘,二哥也没嫌弃,宁可自己坐牢,也不把我说出来!” “宋二哥是有担当,品行端正的君子!爹爹不能误会他!” 赵叶蓁急得脸都红了,面对爹爹和二哥严厉的目光,她却是一点儿都没怯,义正严辞,替宋云启辩解。 赵宇噗嗤一笑,“爹,别吓唬她了,瞧把她急得。” 秦国公小心翼翼地把走马灯放了回去。 他颇有几分吃醋,几分心酸道,“你这傻孩子,还没成宋家人呢,就替他说起话来。” 赵叶蓁小声咕哝道,“礼物贵重怎么了?我们国公府也不是还不起!” “这是宋二哥看重国公府的女儿,总比送个红翡簪子的强?” “就是!”赵宇一拍桌子。 提起红翡簪子,他就来气! 他家宝贝妹妹,什么好东西没有? 一个破簪子,也敢拿到妹妹面前显摆。 这不但是轻看了妹妹,连国公府也一并被轻贱了。 两厢这么一对比,秦国公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他摸着胡子,打量着赵叶蓁。 见自家闺女,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爱妻的悉心呵护之下,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胆小怯懦。 她有自己的主意,落落大方,自珍自重,是个好姑娘。 只可惜…… “女大不中留啊,我和你娘原本还想多留你几年呢!唉,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秦国公故意酸溜溜道。 “爹爹,不能这么看!您得换个角度。”赵叶蓁嘻嘻一笑,“等我嫁了,我给您带回来一个功夫好,品行好,能陪您下棋,还能陪您比划两下的女婿,您就当多了个儿子,赚了呀!” 秦国公原本还严肃的脸,终于绷不住,笑逐颜开。 “你这丫头,看着憨,鬼精鬼精的!” “肯定是爹娘生的好!”赵叶蓁甜甜道。 “呵!我是夸你吗?”秦国公笑瞪她一眼。 赵叶蓁乖巧点头,“谢谢爹爹夸奖!” 赵宇在一旁,乐不可支。 他家妹妹,可真是个活宝。 自从妹妹寻回来以后,国公府就变了。 以前沉郁的府中,如今每天都有欢声笑语,爹娘脸上的笑容,几乎都没断过。 若不是宋云启,她妹妹如今说不定已经…… 赵宇想到这儿,顿时觉得,妹妹这姻缘,就是天定的! “跟你娘说,两家换名帖,合八字,不必等及笄了,先把亲事定下。反正六礼走下来,也得个一年半载呢!” 秦国公语重心长道。 “爹爹英明!”赵宇一听这话,就乐了,爹跟他想到一块儿了! 秦国公府将这想法透露给宋家。 江氏和宋砚舟立刻为宋云启的事儿,忙活起来。 宋云启可太高兴了,虽然真正到大婚,还有一年多要等。 但这事儿也算是定下来了。 他也开始到户部点卯任职。 宋明礼得知二哥已经去了户部,便回了趟娘家。 “一来是恭喜二哥任职户部,二来,我有一事请二哥帮忙。”宋明礼同大哥二哥坐在花厅里道。 宋云启哈哈一笑,“你跟二哥还客气什么,有事儿只管说。” “二哥回来的时候,带回的棉花,现在何处?听说是交由户部存放统筹?”宋明礼问道。 宋云启一听,她是问棉花的事儿,立刻收起嬉皮笑脸。 “棉花的事,皇上很重视,所有的棉花都上交给了户部。户部按三百文一斤的价钱收走。” “除去我们路上的成本,这批棉花也基本没有赚钱。但皇上重视此事,想要在北厉大面积推广种植。” “如果北厉能大面积种植,降低路上成本,以后棉花的价钱肯定能更低。” 宋明礼点点头,那是以后的事儿。 如今冬季快到了,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地处北边儿的京都,都冻死了不少贫寒百姓。 “如今这批棉花,户部打算如何处理?”宋明礼问道。 第287章 行善 宋云启想了想,“这批棉花,归户部司管,具体我不太清楚,听说是要卖给大的商户,投入市场,看效果如何。也好确定来年推广种植的力度。” 宋明礼点点头,“齐良手下也有布行,能接这批棉花,二哥可否引荐,将这批棉花卖给他?” 宋云启有些意外地看着妹妹,“齐良不是在帮你做生意吗?你想做这批棉花的生意呀?” 宋明礼点点头。 齐良帮她做生意的事儿,外人不知,但家里人是知道的。 宋云启笑着摇了摇头,“这棉花做成棉衣,不如皮草,貂绒柔软,也不如禽绒保暖,你要它做什么?” “皇上不喜达官贵族做那等与民争利的事儿,你如今已经是靖王妃,我劝妹妹你不要掺和此事。” 宋明礼还没说话。 宋云启就拍着脑门儿道,“是不是上次给你的皮草不够多?我这里还有些,原本是……” “咳,以后还能再有,我这些先给你!你只管拿去做衣服,这皮草多好看啊!还有珍贵的紫貂,皇上也准我留了两件,都给你!” 宋明礼赶紧摇头,“二哥是留着给二嫂的?我的够了,不要了。我要棉花,是有别的用处。” 宋砚舟和宋云启都看着她。 宋明礼也没瞒着他们,“我已经让齐良采购了一批结实耐造的粗布。我打算用这批粗布做便宜却好穿的棉衣。” “针对的就是普通,甚至贫穷的百姓,让他们也能捱过这个冬日。” 宋砚舟看了看外头,艳阳高照的天。 “你还是觉得,今冬会格外冷?” 宋明礼点点头,“对。” “妹呀,你可能不知道……一般的平民百姓,他们没钱买成衣,因为成衣贵,他们都是自己扯便宜布,自己做衣服。”宋云启不想打击她,语气颇有些试探地说道。 宋明礼笑了笑,“我知道,所以我让齐良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尽可能的缩减成本。并且,我让齐栩来做设计,要把棉服设计的简单大方,又好看。” “这批棉服,我不打算用来挣钱,即便我倒贴钱也可以,就当做善事了。” “如此以来,既可推广棉花,又能让百姓穿上暖和便宜的棉服。” 宋砚舟和宋云启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 “原来你是想用这棉花做善事?”宋砚舟点点头。 宋云启道,“你这样做善事,未必有人知道你是赔钱在做,也未必有人领你的情!” “人家只会觉得,商人唯利是图,你肯定是从中牟利。” 宋明礼倒一点儿不在意的笑了笑,“怎么不是从中牟利呢?” 哥俩闻言一愣,不解地看向她。 就她刚才的说法,她都准备贴钱做了,能牟什么利? “只不过,我牟的是大利。”宋明礼道。 “还大利?”宋云启哭笑不得,“妹呀,咱没经商的天赋,咱就不经哈。” “不论是宋家女儿,还是靖王妃,你都不缺银子。” 宋明礼却认真道,“我要的利,是百姓冬天不必受冻,不必冻死家中,或冻死街头。” “这怎么不是大利呢?至于银钱,没了还能再赚。命若没了……” 又岂是人人都能像她这般幸运,枉死还能重生一遭? 做不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做些棉服,救些人命,总可以? 宋云启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看向妹妹的目光,不由肃然起敬。 刚刚,他还觉得,妹妹不懂经营,天真不谙世事,想一出是一出。 但这会儿,他却觉得,妹妹更像爹爹。 她虽是女子,却胸怀家国百姓。 “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今日就去同上峰说此事。” 宋云启道,“你叫齐良准备好银钱,估摸户部会加些钱卖出。” “多谢二哥。” “谢什么,你有这般胸怀,倒是二哥小看你了。”宋云启摇头唏嘘。 在眼界上,他这回真是输给了妹妹。 宋明礼高兴一笑,离开宋家,她便去了布行。 彩云轩总号。 不但齐良,齐栩在这儿,就连童婉玉竟也在这儿。 “宋姐姐不够意思!这等好事儿,你怎么不带上我呀?” 也不知童婉玉如何得了做棉服的消息,一见她,就嗔道。 话音落地,童婉玉才忽然想起,如今她已不是宋姐姐,而是靖王妃了。 童婉玉赶紧伸手打了下嘴,“哎呀,我这嘴比脑子还快!见过靖王妃!向靖王妃赔罪!” 童婉玉恭恭敬敬要行礼。 宋明礼挽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我嫁了人,你就要跟我疏远,那这嫁人也太赔本了。” “呸呸,生意场,不兴说这俩字!”童婉玉呸了两声,“王妃不跟我计较,是您大度,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我宋姐姐。” 童婉玉嘿嘿一笑,凑到她身边,“这么有意思,还能积德行善的事儿,王妃该叫上我呀!我也愿意做善事呀!” “再说,咱们可是老搭档了。” 童婉玉说着话,眼睛几乎没离开过齐栩。 宋明礼看破不说破,她哪儿是觉得这事儿有意思,她是觉得,跟齐栩共事有意思? “不过,我听我爹说,今年冬天不会太冷啊,这棉服做了,真的能卖出去吗?”童婉玉小声道。 “今冬会很冷。”齐良听见她的嘀咕,在一旁说道,“还会有好几场大雪,所以,棉服一定要提前备好。” 童婉玉目瞪口呆,惊异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冲她点点头。 童婉玉只犹豫了不到两息,就重重点头,“我信王妃。” 三人站在这边说话,齐栩则俯身在一个大桌案上勾勾画画。 他专注起来,仿佛进入了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旁边人的交谈,根本打扰不了他。 他忘我地勾画着,突然他把笔一搁,俊逸的面庞仿佛有光,“好了!” 旁边三人,都上前看他的设计。 他设计了六款棉服,少年,中青年,以及老年,三个年龄段,男女各一个款。 “先做这六款,后面我再设计别的。”齐栩低声道。 “哇!这也太好看了!款式简单大方,腰恰这里的设计,既方便干活,又显得人高挑干练。” “真好看!”童婉玉立刻夸上了。 宋明礼也认真看着,款式确实很简单,工艺不复杂,简单的款式中又有别出心裁的设计。 如今普通百姓的衣服,款式极其简单,颜色多是灰白的。 但齐栩设计的衣服中,灰白的粗布上,点缀了荷花,墨竹,梅花等简单的造型。 让简单的衣服,有了点睛之笔,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齐良的眉头,却是皱得紧紧的。 “这些设计……不行。”齐良不想打击弟弟。 但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你喜爱设计不错,但你没明白王妃想做什么!” “这些衣服,是给百姓,甚至穷苦百姓过冬用的,你得让他们买得起,他们买不起的时候,王妃打算贴钱。” “所以,这衣服经久耐穿,耐造是首要的!在保证质量的同时,还要尽可能的缩减成本!” “你还弄了绣花在上头,好看是好看,但华而不实。他们要的是穿暖,而不是好看。” 第288章 穷是现实,但苦是感受 童婉玉愤愤不平地盯着齐良。 就算他说的有道理,就不能委婉点儿说吗? 齐栩设计的这么好看,而且,他那些花都设计的那么小了!能增加多少成本呀? “这不是绣花。”齐栩认真道,“我觉得,穷苦百姓也需要穿的好看。” “穷是现实,但苦是感受。如果在穷困的日子里,能穿上一件好看的衣裳,心情也会变得不一样。” 齐栩沉默寡言,却心思细腻。 他鲜少反驳他哥,一般都是齐良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此刻,他俊逸的面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心底似乎有信念,眼底亦有光。 “有希望,有追求,才会不放弃。这些花,这些点缀,就是我想为他们灰白色的生活里,添的一抹希望。” 齐栩不苟言笑,说得很认真。 齐良皱着眉头,抿着嘴。 齐栩却转身去扒拉,他很快拿出一些碎布头,“这些花,不是刺绣,刺绣贵。” “这些点缀,可以用布头做,让针脚密实的绣工缝上去,成本低,速度快。” 童婉玉当即力挺他,“就是啊,齐栩连这些都想到了,可见他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齐良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俩年轻人,“你们是好意,但你们没有参与经营,不知实际操作的难处。” 就差说他们的想法是空中楼阁,不切实际了。 “齐栩设计的有腰恰,有点缀,这剪裁与缝合的难度就提高了,须得用熟练的工人才能做好。” “否则,剪坏了、衣服做出来不能穿,增加的都是成本!” “我们熟练的裁缝有多少?他们一天的工钱得多少?” “我原本打算去招一些年轻的小工,既能让他们有口饭吃,咱们也能降低成本做出衣裳来。” “但他们都是生手,所以这衣服要更简单……” 齐良话还没说完。 童婉玉就接了一句,“你是说更丑!” 齐良皱眉瞪了她一眼。 齐栩脸上浮起些失望,他小声道,“哦,那我重新设计……” 他低垂下眼眸,颇有些失落。 宋明礼忙说,“我觉得齐栩的想法很好,也符合我一开始的预期,咱们不是就想让百姓能以更低的价格,穿上平日里穿不到的好看衣服吗?” “若是一味追求价格低廉,那还不如把布料和棉花发下去,让他们自己回家做呢。” 童婉玉立刻点头,“就是就是!是你忘了咱们的初衷。” 齐良认真起来,连宋明礼的话,也不全听。 他拿了张纸,提笔跟宋明礼算了笔账。 “一件成人的棉服,需要棉花大概三斤,一斤棉花就按三百文,需要布料七尺上下,大概二百四十五文。” “不算工钱,一件棉服已经要一两一百四十五文了。” 童婉玉正要感慨,才一两多银子,很便宜啊! 但她还没开口,她身后的丫鬟就小声道,“奴婢一个月的月钱才一两银子呢!外头的人,还羡慕奴婢月钱多呢!” 童婉玉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她的贴身大丫鬟。 大丫鬟的月钱,是府上下人里,比较高的。 只有管事的,以及主子们跟前有面子的下人,月钱更多些。 若是贫困百姓,这一两银子,可能够他们一家人一个月的饭钱了。 拿来买棉服……也不知他们舍不舍得。 “我给贴补!每件衣裳,我贴两百文!”童婉玉小手一挥,大气道。 “这是不算工钱的成本价。”齐良提醒她道,“这种设计,需要熟练工。” 童婉玉却把手一挥,“熟练工嘛,包在我身上!” 说完,她看向齐栩,“你放心,我肯定能用最好的熟练工,最低廉的价钱,做出让你能满意的衣裳。” 童婉玉信誓旦旦,跟齐栩说话时,她眼睛亮晶晶的。 齐栩脸色一红,“呃……不能总叫你贴钱。” 童婉玉嘻嘻一笑,“我有那么傻?衣服贴钱,是我要做善事。但裁缝嘛,我不但不是来做冤大头的,我还能降低成本,提高质量,提高效率,并且给很多人找口饭吃!” 齐良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总要吃一吃现实的苦。” “你别小看人!”童婉玉掐腰道,“我若能做到,你当如何?” 齐良哼笑,“你想如何?” 童婉玉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我若能做到,你便每件棉服再贴五十文,如何?” 齐良当即一笑,“可以。” 童婉玉当即领着她的丫鬟离开,也不知干嘛去了。 这边,她刚走不久,宋云启就急急忙忙找了过来。 “可算找到你了!”宋云启喘了口气,满脸纠结。 他看见堆放在一旁的粗布,看见齐栩的画稿,纠结的神情,更深了几分。 他几次开口,却欲言又止。 宋明礼看他表情,不由问道,“可是棉花出了问题?” “唉……”宋云启长叹一声,“户部王侍郎已经将棉花都卖给了李志荣,说朝廷为推广此物,还每斤棉花补贴二十文,以二百八十文一斤的价钱,全都卖给了他!” “王侍郎是我的上峰,我……” 宋云启表情十分难看。 早上,他答应妹妹时,可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的。 结果现在,妹妹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了,他却掉了链子。 “你们把布和衣裳款式都准备好了,现在没有棉花,岂不是……” 前期的投入,成本全都要赔进去了。 而且,想做的善事,也做不成了。 宋云启捏着拳头,咬了咬牙,“要不,我找人去把那棉花从李志荣手里买回来?” 齐良听闻消息,倒是没慌,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忽而道,“李志荣是锦尚布坊的东家,锦尚布坊,一直都是卖高档的绫罗绸缎,是咱们彩云轩的竞争对手,他突然买这么多棉花干什么?也要做善事?” 宋明礼眉头轻蹙,她也琢磨了一阵子,“二哥可否能打听到,这李志荣的后台是谁?他为何能以低于朝廷成本的价钱,拿到这批棉花?” 宋云启答应的事儿,没办成,心里正难受。 见妹妹和齐良都没慌,反而镇定自若。 他心里立刻舒坦许多,“放心,我这就去打听。” 第289章 像流水一般 宋云启刚离开不久,童婉玉就带着一行十几个年轻的男孩女孩回来了。 他们站在彩云轩总号的后院里。 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透出拘谨胆怯,但又黑又亮的眼睛里,更饱含着对生活的期待与向往。 齐良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童婉玉心底善良,想支持弟弟,想做善事,他能理解。 但把善事与生意搅合在一起,拉扯不清,是他难以接受的。 他沉着脸,抿着嘴,一言不发,但眼底尽是不认同。 “把咱们的裁缝师父请出来,这是我给他们招揽的小工。”童婉玉声音热忱。 齐良轻叹一口气,禁不住摇头。 就连齐栩也有点没底,他冲童婉玉招招手。 童婉玉立刻快活地跑到他身边,“怎么了?” “这些孩子,怕是连剪刀,针线都没拿过,你招他们来做衣服?”齐栩扯了扯嘴角,“谢谢你支持我,但是这……” 童婉玉大大方方地拍了拍齐栩的肩膀。 “你别担心,我可不止是为了支持你,也是为了给他们找个活计,更是为了提高咱们的工作效率。” “齐大老板,你别急呀,既然给了我机会,就叫我证明到底嘛。” 齐良没说话,拧着眉头点点头。 看在童小姐是王妃闺蜜的份儿上……就让她再胡闹一会儿。 总号的裁缝们,都被请了出来。 童婉玉立刻问他们,做一件衣服,可以拆分成几步。 “要先把裁剪样子画出来,剪裁,垫里子,缝制……” 裁缝们一边说,一边看着童婉玉给他们带回来的“小工”。 看着这群年少的孩子一脸的稚气,洗的发白的衣服,以及干瘦的身材。 他们也摇头叹气,同情有之,但不看好,更有之。 想要带出一个成熟的徒弟,没个一年半载,怎么可能呢? “来,下面我来分组,你们五个,跟师父学画样子,只学画样子,别的都不用做。” “你们五个学剪裁,也只做这一项。” “你们学垫里子……” 童婉玉把做一件衣服的工作,拆分成极小的步骤。 而一个小工,只负责其中一个步骤,其他的都不必理会。 “什么叫能工巧匠?无他,唯手熟尔!” 童婉玉摇头晃脑道,“只一件事,重复十遍,二十遍,一百遍……如果还做不好,那不是懒惰,就是实在不适合。” “只做这一个小步骤,一天能重复上二十遍,五十遍?两三天就成熟练工了。” 满院子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童婉玉。 还能……这么干? “哦,对,还要设立一个质检员,质检员要负责检查一件衣服的质量是否合格,如若不合格,就要往上追责。” “是哪一步出的差错,就要出错的人负责。” 童婉玉看满院子的人听得愣愣怔怔。 她便更加仔细地向他们解释。 齐良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人,他这会儿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甚好!”他搓着手,目光热忱。 如此一来,不但小工们能更快上手,更快成为“熟手”。 甚至不必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不必担心他们学了手艺,离开老东家。 因为,他们只学了一招手艺,离开这里,他们甚至不能独立完成一件衣服的缝制。 一个人,只负责一项工作,其速度必定会提高。 所谓练习,就是不断地重复打磨技艺。 齐良看向童婉玉这小姑娘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童婉玉还在向那些小工们解释。 “等你们能上手之后,计件算钱。举个例子,五件一文钱,也就是说,你画线,画了五件,就是一文钱。” 那少年瞪大眼睛,“若是我画上五十件……” 他掰着指头算。 童婉玉笑着道,“十文。” 少年的眼睛都亮了,“这个不难,我能学会,还能越画越好。大不了,我描着画!描着师父的印子画!肯定能画好。” 其他孩子也都渐渐明白过来。 原来他们要学的,不是做一件好衣服,这么难的事儿。 而是做衣服其中的一个步骤。 甚至是极小的一个步骤,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皆看见彼此眼底的兴奋。 “多谢小姐!” “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您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学,好好干,不给您丢脸添乱。” “做不好时,我们就慢慢做,绝不浪费布料!” 少年们似乎也看出来了,那位齐大掌柜并不看好他们。 是这位年轻的大小姐,力挺他们,要给他们找个能养活自己,能赚钱的活儿。 齐良这会儿已经在心里算起了账。 一个小工,只负责一个步骤,做上五件、十件的算一文钱。 平均下来,一件成衣的工钱并不多,甚至比一个熟练工做一件衣服的工钱更少! 果然是既能提高效率,又能缩减成本。 齐良心里已经偷着乐上了,但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他眉头依旧拧着,似乎对这些少年们的手艺和耐性,颇为怀疑。 他招了总号的裁缝们上前,同裁缝们商议如何拆分步骤,如何分工统筹。 他们商议片刻,裁缝们也明白了。 他们往后可以放心带徒弟,既不怕徒弟们偷师,又能让徒弟们在一个步骤上精益求精。 他们不但自己能轻松些,还不必担心拉低质量,让他们收入降低。 这事儿,谁不愿意呢? 裁缝们立刻笑眯眯地给自己挑徒弟去了。 裁缝们给这群小工分工之后,就拿来旧布让他们上手尝试。 虽是便宜的旧布料,但对这群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也是不能做坏的好东西。 更是让他们留下来做工挣钱的机会。 每个孩子都学的认真,做的仔细。 不过半日功夫,他们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 那些裁缝们甚至商量着,把步骤拆得更细更简单易上手。 做衣裳的效率,顿时大大提高,甚至连质量都更好了。 一个流水线上,因为自己的工作不合格,导致上下游的小工拿不到这一件的钱,浪费的不是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 他们本能地对自己要求更高,做事也更认真。 半日之后,齐良看着他们的成品,不由暗暗点头。 他已经决定,将这种方法,推广到他手底下每一个分号去。 而且,似乎不止是能应用于裁缝,每一项能拆分的重复性工作,都能用童婉玉这个方法! 她说这方法叫什么? 流水线工作法? 是够形象的,一套组合动作像流水一样,连续,快速,高效。 齐栩跟他哥的关注点不一样。 他仔仔细细的看棉服的做工,效果。 “质量不错,剪裁得体,针脚密实,连花朵也剪得好,缝得好。” “哥,你看,这衣裳,好看?” 第290章 李大掌柜高义啊! 齐栩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给齐良看。 他那张脸,披个破布都好看。 灰白的衣服,多了花朵的点缀,画龙点睛,的确添色不少。 “那以后,多了新的款式,也不过是加个流水线的事儿!”童婉玉高兴道,“你只管设计,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齐栩看向童婉玉的眼底,多了些别样的情绪。 童婉玉大大咧咧一笑,明丽如娇艳富贵的牡丹花。 她斜睨了齐良一眼。 “齐大掌柜,每件衣服贴二十文?” “当然,齐某言出必行。”齐良点头应承。 童婉玉笑容满面,冲齐栩伸出手。 齐栩微微一愣,不解看她。 “来,击掌呀!为我们的胜利击个掌。”童婉玉爽快道。 齐栩的脸色红透,小声提醒,“咳……你是女孩子。” 童婉玉笑瞪他一眼,拉起他的衣袖。 “啪——”地同他飞快地击了掌。 她笑笑放开手,转身便挽着宋明礼说话去了。 齐栩却不由觉得,手掌心麻麻的,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从掌心蔓延至全身,乃至在全身乱窜。 宋明礼觉得,二哥去打听消息,要打听清楚里头的关键,并非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见彩云轩这边的小工,安排得有条不紊,她便打算先回王府。 哪知她正要上马车,二哥就回来了。 “我打听到了。”宋云启沉着脸道。 “这边人多,我在隔壁茶馆留有雅间,谈生意时会用。”齐良请他们移步茶馆雅间。 童婉玉和齐栩还在盯着裁缝们带小工,他俩没跟着去。 齐良同兄妹俩来到茶馆雅间。 宋云启刚一落座,便道,“李志荣是成王府李侧妃的堂兄,王侍郎同成王也走得近。” “原来是成王的人,将棉花抢走了。”宋明礼低声说道。 齐良想了想,忽然道,“成王此人,我不了解,但李志荣我倒是了解几分。此人无利不起早,绝不是能贴钱做善事之人。” “即便他从朝廷拿棉花时,得了一斤二十文的补贴,但想通过棉花赚大钱,怕是有点难度。” 宋明礼略微一琢磨,微微一笑,“成王或许是想通过棉花此事,挽回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 “但李志荣,恐怕不这么想。”齐良笃定道。 “这就好办了,如果李志荣拿着棉花,赚不到钱,他还会拿着棉花不放吗?”宋明礼道。 两人意见一致,不由相视一笑。 一旁的宋云启不明所以,他看看齐良,又看看妹妹。 他刚刚从大哥那儿打听到消息时,还义愤填膺的。 怎么这消息到了妹妹和齐良这儿,反倒成了好消息了? “你们想到什么办法了?能让李志荣让出棉花吗?”宋云启问道。 齐良微微一笑,“让?不但要让他拱手让出,还要让他赔钱、折价让出。” “这样,我们棉服的成本,就可以压得更低了。” 宋云启瞪大眼睛……那李志荣又不傻,他凭什么赔钱折价,把到手的棉花让出来? “齐大掌柜从不吹牛,二哥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宋明礼笑眯眯说道。 看妹妹淡定自若的目光,不单单是对齐良的信心,更是对此事胸有成竹? 宋明礼同齐良商议了一些细节。 两人谈了不到半个时辰,齐良先起身离开茶馆。 宋明礼和宋云启,仍坐在雅间,打算过会儿再离开。 哪知冤家路窄,齐良出门就遇上了带着人来谈生意的李志荣。 “哟,这不是彩云轩的齐大掌柜吗?”李志荣得意道,“听说你也想竞争户部的那批棉花呀?” “这棉花可是稀罕东西,往年咱们北厉可没有的!不巧,如今都在我这儿了。” 雅间里的宋云启气哼一声,“王侍郎暗箱操作,先斩后奏。早知我就不把棉花交给朝廷了!” “把棉花交给朝廷,是皇上的意思,二哥何必为了一点棉花,惹得圣上不快?”宋明礼劝道,“你放心,咱们拿这批棉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行善,连老天都会帮着咱们。” 宋明礼话音刚落,就听见齐良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那真是太好了!我原本以为这活儿要落在彩云轩头上了,没想到,李大掌柜高义啊!” “朝廷要用这批棉花补贴百姓,不是用来赚钱的,李大掌柜接了这活儿,定能搏一个好名声了!” 李志荣没想到齐良竟然笑得这么高兴,还说出一番恭维的话来。 他不由一愣,“你胡说什么?” 齐良笑着压低声音,但所谓的压低声音,却是叫李志荣身后跟他谈生意的人,都能听见。 “你不知道吗?那棉花又硬又成团,做冬衣冬被,既不如皮毛,蚕丝,禽绒那么柔软,更不如这些东西保暖。” “这棉花都是给平民百姓用的,有钱人家用的都是更好的皮毛,蚕丝,禽绒。” 这年头,平民手里的钱不好挣。他们一个字儿恨不得掰成两个花。 但有钱人手里的钱,若是为了享受,为了排面,那花得跟流水一样。 齐良笑道,“不是新鲜的东西,就一定是好的,也有可能是朝廷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所以说,李大掌柜高义啊!” 齐良十分客气地拱了拱手,高高兴兴地阔步离开。 留李志荣愣在原地,一时间也有些怀疑。 “李大掌柜,咱们的生意,改日再谈。” “我再看看,回去再想想。” 他身后几个掌柜,原本要同他谈棉服棉被的事儿。 但听了齐良一番话,他们顿时有了别的想法。 棉花这东西,他们以前也没见过。 就知道是朝廷得来的新鲜物,李大掌柜通过关系,才从朝廷手里买来。 听李志荣将这东西夸得知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雪白如云,柔软如羽,保暖又便宜,若能得一手的货源,那便是挖到了金山银山。 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新鲜是新鲜,但没有吹得那么好,更不是能赚钱的事儿。 朝廷为了补贴安抚百姓,拿他们这些富商开刀的时候,还少吗? 这李志荣是挨了一刀,还想拉他们垫背呢? 他们得再观望观望。 几个人立刻拱手告辞。 “诶,你们别走啊!别听他瞎说!他懂什么?” “我带你们去看货!现在就去!” 李志荣越是急切,几个大掌柜却跑得越快,好似生怕被他拉来做垫背。 李志荣皱紧了眉头……难不成,成王想立功,让他这个侧妃的堂兄来出血? “他们没眼光,我便自己做!”李志荣有些赌气地想道。 不过是多占些流动资金,把人力物力财力,都先集中到这棉花上来罢了! 李志荣回去之后,便叫他手下铺子能腾出手的裁缝,把其他活计都停了,都来赶制棉服。 “爷,已经要入冬了,天儿还这么热,咱们做这么多棉服,能卖出去吗?”李志荣手底下的分号掌柜担忧道。 第291章 他是商人,不是怨种 李志荣心里也犯嘀咕。 但妹妹李侧妃派人来传话,说让他务必把这些棉花做成棉服、棉被,投入市场。 李志荣听着这话风,感觉不太对劲。 齐良的一番话,更叫他摇摆不定。 他托自己的消息渠道打听,却是得知,朝廷是为了让百姓认识这东西,接受这东西。 以便来年,好推广种植。 “呵!真把我当冤大头了!”李志荣心中恼火。 若是一早说明,让他出银子,搏名声,他也就认了。 偏偏一早告诉他,这东西新鲜,是好东西,能赚大钱! 如今才知,竟是要赔本儿赚吆喝! 李志荣有种被愚弄的恼火。 但现在,事已至此,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硬着头皮做下去。 “至少这东西足够新奇,也未必不能赚钱?” 李志荣想了许久,把他分号的掌柜们都叫来,让掌柜们各拉了些棉花回去。 “做漂亮的棉衣,添一成利售卖。”李志荣吩咐道。 掌柜们虽没接触过棉花,但做衣服这等事,他们在行。 他只添一成利,实打实的薄利了,老天会帮他的? 老天似乎是听到了李志荣的祈祷。 在他铺子里的棉衣做好的关口,还真是帮他了。 冬月初,原本还十分暖和的天气,忽然转冷。 下了一整天的冻雨。 路面上,草地上,树叶子上,挂了一层亮晶晶的冰。 李志荣看着外头的冻雨,感受着骤然下降的温度,心里十分快慰。 “好啊,天冷了好啊!” 天冷了,棉衣就不愁销量了。 冻雨下了一整天,外头的气温像是骤然低了十几度。 路上的行人都少了七成。 待雨停了,李志荣到各个铺面巡视。 他的铺面里已经挂出新制的棉衣,用料上乘,棉衣用细密的散花斜纹绫做表,用细腻柔软又透气的绸子做里。 棉衣做工精致,款式端庄。 李志荣满意地点点头。 “要好好介绍这棉衣,这里头的棉花像云朵一样洁白柔软,咱们北厉,都没有的新奇东西。” 李志荣正交代掌柜的如何介绍,突出棉衣的特点。 忽闻斜对面的铺子一阵热闹。 李志荣来到铺子外头,朝对面彩云轩的铺子看去。 只见几辆大马车停在彩云轩外头。 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几位贵妇小姐,相伴进了彩云轩。 李志荣的眉头顿时拧住,“对面铺子怎么那么热闹?” “前几日,对面铺子就设计出几款新颖的毛皮大衣。那皮毛油光水滑,柔软得很,摸上去呀……” 掌柜的描述时脸上不由流露出向往之色。 他忽然瞥见自家东家沉着脸,眉头拧地紧紧的。 这才意识到,他在说对家的生意呢。 掌柜的连忙轻咳一声,低了头。 “你若介绍自家棉服时,也有这表情,还能愁卖吗?”李志荣不悦道。 掌柜的点头应声,心下却是嘀咕。 他就是介绍得天花乱坠,但买的人,人家自己有眼有手,人家不能自己看,自己摸吗? 李志荣对彩云轩的热闹,既看不顺眼,又分外好奇。 他绷不住,凑到彩云轩门口。 果然瞧见几位贵妇小姐,正对着一件狐狸毛的坎肩,赞叹不已。 但铺子的掌柜,却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这件坎肩已经被秦国公府订走了。” “整个京都,仅此一件,几位再看看别的款?” 李志荣不由惊讶,既然贵客如此喜欢,再多做几件又何妨? 竟然直接说,仅此一件?这不是把贵客往门外推吗? “嘁——” 李志荣不由发出一声轻嗤,“看着,彩云轩有漂亮皮毛又如何?如此不会做生意,早晚得关门大吉。” 对于彩云轩的热闹,李志荣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断定,不出三日,彩云轩必定门可罗雀! 而他的锦尚布坊,一定会蒸蒸日上! 彩云轩门店后头,童婉玉正摇头晃脑地跟齐家兄弟,说她的“生意经”。 “买皮草的,都是有钱人!而有钱人最不喜欢别人跟她一样。” “我们就明确地让她们知道,彩云轩的皮草都是单款定制,独一无二!” “咱们齐二少的精心设计,绣娘们千锤百炼大浪淘沙练出的手艺,就算她们自己府上的绣娘,都做不出这么别致好看的衣裳!” “咱们的皮草,不仅皮毛贵,人工贵,独一无二的价值更贵!” “买咱买的皮草,穿出去地可不仅仅是衣裳,更是地位与品味的象征,即便咱们溢价十倍,二十倍!照样有人买单!” 齐良目光幽幽,看着正说得起劲儿的童婉玉。 “你一个闺阁女子,懂得倒挺多。”齐良似笑非笑。 童婉玉嘻嘻一笑,“这就懂的多了?不止呢!” “单款单衣,限量定制,不但可以营造独一无二的尊贵感。” “还有饥饿营销之效,这场冻雨带来的气温骤降,来得快,去得也快。” “天气可能很快回暖,天气一暖,厚衣服卖不动了怎么办?” “咱们这种卖一件少一件,想买都没的皮草就不用担心,即便回暖,有钱人也继续争相购买!” 齐良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勾起唇角,“有点东西。” “那是当然!”童婉玉眼睛亮亮地看着一旁,专注设计的齐栩。 齐栩的设计天赋,用在这样好的皮草料子上,才不浪费不是? 李志荣等了三天又三天。 彩云轩的生意不但没冷淡下来。 天气已经又变的暖和起来,这初冬时节,竟像秋天一样暖。 他铺子里的厚衣服,根本卖不动。 但彩云轩的昂贵皮毛大衣,一点儿不愁卖。 甚至衣服还没挂出来,只一张彩图挂出来,衣服就被抢拍走了。 对,是抢拍。 京都两位不对付的贵女,同时看上一件彩图上的衣服。 但彩云轩的掌柜说了,同款的衣裳只有一件,因为他们的设计师傅,会根据皮草的毛色,大小,特点,设计独一无二的款。以保证衣服所做出来的效果,是最好的、难以复刻的。 两个贵女各不相让,两人竟在彩云轩里出价竞拍。 掌柜的劝都劝不住,最后,衣服以三百六十两的价钱,被拍走了。 拍得衣服的贵女,高高兴兴离开彩云轩。 这事儿传进李志荣的耳中时,他只觉得自己在听梦话。 “一件白狐坎肩,三百六十两?” 京都人疯了,还是他疯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惜,但同行的成功更令人心寒! 眼睁睁地看着彩云轩门庭若市。 但自己铺子里的棉衣销量寥寥。 这么多天了,所有分号卖出去的棉衣加起来,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更重要的,他卖这棉衣,他只加了一成毛利啊! 如果再算上往朝廷各处的打点孝敬,他根本不赚钱。 简直是赔本赚吆喝,关键是,他赔了本,连吆喝都没赚来。 在成王府做侧妃的妹妹,甚至还叫人来提点他,棉服若是销量不好,打不开市场,影响明年棉花推广种植,朝廷有可能问责! 凭什么呀? 他是商人,不是怨种! “对了,彩云轩不是也想要棉花么?”李志荣琢磨起来。 不赚钱也就罢了,但不能因为这点儿棉花,还叫朝廷向他问责。 那他可就太冤了。 彩云轩既然想要棉花,那他就拉着彩云轩跟他一起干。 有责,当然也要一同担。 第292章 杀熟? 李志荣打听到,齐良今晚会去一个京商同乡会的酒宴。 李志荣找到老熟人,将他也带去了酒宴上。 彩云轩近来在京都倍受追捧,有目共睹,齐良也被人让到了尊位上。 有人请他说说彩云轩成功的经验。 齐良起初还谦虚推辞。 “同乡会上,就别藏私了,分享分享经验嘛!” 他被人敬酒起哄,几杯酒下肚,这才打开话匣。 “平民百姓兜里有几个钱?要赚钱,得想着有钱人他们要什么。” “天气骤然变冷,但冷了没几天,只有兜里钱多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急着买厚衣服。” “平民百姓,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有钱人家里是有绣娘,但他们的绣娘拿的是月钱,能有咱们靠本事吃饭,大浪淘沙之下的绣娘的手艺好吗?” “衣服做得好,价值给的足,当然不愁卖。” 这时候,忽然有人问道,“听说今年从外头买进一批新材料,叫、叫什么花?” “洁白如云,柔软如羽,但货源都被锦尚一家垄断。怎么,那什么花的,对彩云轩没有冲击吗?” 李志荣听到这儿,立刻低下头,却把耳朵支棱起来。 “咳,叫棉花。”齐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瞄了眼李志荣的方向,又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压低了声音。 “今晚同乡会,没有外人,我给你们交个底,你们可千万不要往外说!” “好好好,这儿没有外人!” “齐兄只管说,咱们老乡帮老乡,绝不外传。” 齐良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这棉花,好不好?也好,但其质地硬,也不是最保暖的。说白了,就是穷人货。” “棉花的功绩,在朝廷,不在咱们。” “这棉花是为了取代芦花,柳絮做棉衣的填充物。” “你们想啊,芦花、柳絮,是什么人在用?” 齐良没再往下说。 但众人已经心知肚明,芦花柳絮不要钱,都是穷苦百姓自己收集来做冬衣冬被。 但芦花柳絮的量很少,可能一家子人收集两三年,才攒出一床被子。 原来这棉花,是要取代芦花柳絮的呀? 它不如皮草,蚕丝,禽绒,有钱人自然不会抢着购买。 “今冬天暖,能买的起棉衣的百姓,恐怕也不会买,这棉花岂不是要砸在手里了?”有人问道。 有人半开玩笑道,“都在锦尚布坊手里,又不在你手里,你愁个什么?” 李志荣:…… 扎心了。 “朝廷想要功绩,自然要逮着相熟的富商来宰。”有人眨眨眼睛道。 李志荣:…… 心更痛了。 他趁着众人饮酒说笑,没人注意他的时候,踉跄起身,快步离开。 还以为做了侧妃的妹妹,是帮他!没想到是坑他! 这是杀熟啊! 不行,他不能让这些棉花都砸在他手里,更不能既赔了钱,还要被问责! 李志荣离开宴席,立刻召集手底下的掌柜。 众人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剩下的棉花,不能全砸在自己手里,得找到买家,将棉花卖出去。 但前有他们的棉衣,销量不佳。 后有齐良在同乡会上的一番话。 如今,李志荣想卖棉花,也没人买了。 不但市场不好,就连天气也跟他作对。 “爷,近日天气晴好,温度比十月还暖和,人们还穿着秋装呢!” “司天监说,今年暖冬,气温不会很冷。” 棉花卖不出去,棉衣更是卖不动。 李志荣心里窝火又着急。 但看着对面彩云轩的皮草,照样不愁卖。 听说他们的订单,都排到一月去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同行的成功更令人发指! 李志荣着急上火,坐立难安。 宋明礼这日来到彩云轩总号,看着那新招来的小工,一个个做起活来,已经十分熟稔。 划线,剪裁,缝纫……各自只负责自己的活计,重复的练习让他们熟而生巧。 他们得了工钱,一张张年轻的小脸儿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意。 小脸儿红扑扑的,眼底多了希望,脸上也多了气色。 齐良得知她来,也连忙赶来。 “李志荣已经急了,让手底下的人在悄悄出棉花,但咱们的人也放了风声。” “说棉花卖不好,朝廷要问责,所以,还没人敢收。” 宋明礼垂眸想了想,“我记得,咱们的皮草还有以前的旧货,品质不如今年的新品上乘?” 齐良笑了笑,“不能这么说,今年的皮草,因为提升了硝制工艺,才有这般顶级的品质。” “去年的货,那在去年,也是上乘的品质。” 宋明礼点点头,“把那批皮草出了。” 齐良愕然看她,“咱们的皮草卖的这么好,现在把那批货出了?” “嗯,消息最先让李志荣知道,”宋明礼想了想,“别让他知道是咱们的货,先拉出京城,假作是塞外回来的货。” 齐良怔了片刻,立刻明白过来。 “王妃是想,让他为了买下这批皮草,更急于把手里的棉花脱手?” 宋明礼微微一笑,“你觉得怎么样?” 齐良点点头,眸色深深,“齐栩这段时间辛苦了,虽然他自己乐在其中,但人消瘦了不少。也该歇歇了。” “皮草卖给达官贵人,乃是暴利,彩云轩也该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了。” 把接下来的事儿,交给齐良,宋明礼很是放心。 齐良也不负所望。 那批皮草还没进京,就已经被李志荣盯上了。 即便看了货,看出不如彩云轩顶级的皮草,他也并未太狠的压价。 如今在京都,皮草可不愁卖。 只是李志荣更急于把手里压着的那批棉花脱手了。 手里得有流动资金,很多事情才方便转起来。 都压成货,会转不动的! 一个南方商人,就是在这时候,找到李志荣。 “听说李大掌柜手里有一种新奇之物,名曰棉花?”南方掌柜面生,十分年轻,操着一口不标准的京都官话。 李志荣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在京都已经放出口风,要卖棉花。可京都商人不为所动,根本没人愿意接手。 如今来了个外地商人,可能还没打听清楚,这才找上门来。 李志荣焉能错过这个愿意接手之人? 两人谈了许久,李志荣为了尽快甩了这烫手山芋,竟以二百文一斤的价钱,全部卖给了这南方商人。 他二百八十文从朝廷那儿买来的,如今一斤还要贴上八十文! 不过,棉花他已经全卖了,朝廷问责,就问不到他头上了? 李志荣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293章 赔本赚吆喝 李志荣还没高兴两天,他就发现斜对面,彩云轩又开始整活儿了! 彩云轩门前的空地上,摆出了一排排的架子。 架子上挂着粗布衣裳。 表里都是价格低廉,但结实耐造的粗布。 一般的粗布衣裳,都是灰白黑色,颜色老气,也没什么装饰,主打一个耐造耐穿。 但彩云轩的粗布衣裳,竟然整出了花活儿。 衣裳上竟还有漂亮的绣花? “柔软,暖和又好穿的棉衣!” “让老百姓买得起,穿得好看的平价棉衣来喽!” 店小二站在架子旁,语气欢快地吆喝着。 “瞧一瞧,看一看,一两银子一件的棉衣!让你整个冬天都暖和的平价棉衣!” 店小二的声音很有感染力。 不一会儿,那架子前就围了许多百姓。 李志荣站在自家布坊的二楼窗口,眉头轻蹙。 “爷,对面彩云轩竟然卖起了棉衣?”掌柜跑来急声说道。 “瞧见了。”李志荣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棉花硬,喜欢结团,穿起来不够软,更不够保暖。” “说什么‘让老百姓买得起的平价棉服’,等他卖不动,卖了被人骂的时候,有他们哭的!” 掌柜的连连点头,“就是!不过……咱们的棉花不是卖给南方人了吗?怎么到了彩云轩手里?” 提起这个,李志荣就来气。 原来那南方商人,跟齐良是旧识。 他想把棉花卖给齐良的时候,齐良还不肯买。 不仅他不买,跟他交好的京商都不敢买,唯恐砸在手里,还被朝廷责怪。 齐良竟然叫那个南方人从他手里买,压价压得很,让他上万斤的棉花,赔了上千两的银子才脱手。 “等他被老百姓骂的时候,就该我笑着看他哭了!” 李志荣等了一天又一天。 他非但没等来买过棉衣的百姓前来骂他。 甚至看到了百姓们排队购买的奇观! 购买棉服的百姓,从彩云轩门前都快排到西市出口了! 这一条长龙,简直望不到尾呀! 宋明礼和楚宴辰坐在燕王府的马车上,路过西市,也瞧见了彩云轩排起长龙的盛况。 “真是感谢王爷,若非王爷请出玄机阁的能工巧匠帮忙,这棉衣定是赶不上趟。” 宋明礼眼睛亮亮地看着楚宴辰。 楚宴辰迎着她略带崇拜的目光,顿感身心愉悦。 “举手之劳罢了,夫妻之间,不必道谢。”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可美滋滋的。 宋明礼画了棉花弓的草图,说这东西用来弹棉花,可以将棉花弹得又软又蓬松。 做成棉衣,也是软和的,暖和的。 但棉花弓的效率太低,而且外头的匠人做的棉花弓,质量她都不甚满意。 楚宴辰看到她着急,心里比她还急。 还是景佑提醒他,“玄机阁能造机关兵器的巧匠,能改良棉花弓吗?” 楚宴辰顿时豁然开朗。 他带着宋明礼画的棉花弓,将原理,要达到的效果告诉玄机阁的巧匠。 这些匠人们一听,是为了让普通百姓穿得暖,竟然几个人自发地熬了几个大夜。 研制出了一款“棉花床”。 那弹棉花的工具,形状像床,能把棉花铺开,弹得面积更大,也更平整。 将棉花弹蓬松均匀的效率,一下子翻了几十倍。 效率提高了,成本自然就更低了。 加上棉花购入成本降低,人工成本降低,南方布行掌柜得知,他们是为了让普通老百姓能买得起棉衣。 竟也主动降低了粗布的价钱。 更有童婉玉和齐良各掏腰包做善事。 一两银子一件棉衣,彩云轩根本不会赔钱。 一两银子虽然对穷苦百姓来说,也不便宜。 但这件棉衣绝对物超所值,衣服结实耐造,穿个年,根本不成问题。 且款式大方好看,在自己能接受的价钱下,谁不想穿得更好看一些呢? “这衣服又软又暖和,穿上还轻便!白日里当棉衣,晚上还能盖在身上当棉被。” “衣服料子好,特别结实,今年给老大穿,明年老二,后年老三,都能穿!” “衣服上的墨竹,真好看呐!绣娘的手太巧了!” “这样好的棉衣才卖一两银子,真是良心啊!” 李志荣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怎么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没人骂彩云轩?没人到彩云轩闹事? 他等着彩云轩被骂的关门歇业的场景,怎的没出现呢? “去,你也去买一件棉衣回来,我看看!”李志荣让掌柜的去买。 “咳……”掌柜的不好意思道,“我,我已经买了。” 掌柜的解开外衣,叫李志荣看他里头的衣裳。 李志荣瞪大眼珠子,狠狠瞪他一眼。 掌柜的讪讪道,“叫人排了两天队才买到的!现在去买,哪儿能买到呢?” 李志荣沉着脸不跟他计较,伸手摸了摸那衣裳。 “又软又暖又轻便,穿在里头不显臃肿,还……”掌柜的赶紧闭嘴。 李志荣的脸色更阴沉了,“怎么跟咱们做的棉衣不一样呢?” 李志荣阴恻恻地盯着彩云轩的招牌。 “这样的衣服,他卖一两银子,真是赔本赚吆喝!” 关键是,还真让他赚来吆喝了! 现在满京城都在议论彩云轩的棉衣。 就连家境不富裕的百姓,都设法凑了钱来买平价棉衣。 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我没赚来的吆喝,你们也别想赚下去!”李志荣冷笑一声,“你去衙门告状,就说……” … … 此时,一辆没有挂任何徽记的楠木马车,停在了西市街头。 马车外观看起来十分平常。 只是内饰却精致奢华,舒适安逸。 “爷,这就是风靡京都的平价棉衣。”何洪禧掀着车窗帘子,对微服出巡的皇帝道,“听百姓们说,这棉衣不但质量好,而且十分便宜,还有京中勋贵给了贴补银子,这棉衣才能卖到这个价。”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朝廷给他们荣宠,他们就该为朝廷分忧。” “这棉花被百姓们渐渐知道,接受,来年推广种植,定不会有那么大阻力。”何洪禧常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知道很多事。 以往,朝廷要推广种植什么新作物的时候,因为新作物不被百姓们熟知。 能不能种好,种好了能不能挣到钱,百姓们心里没底。 明明是利国利民的作物,但推广起来,总是遇到各种阻力。 皇帝满意而笑,他正要问这彩云轩的东家是谁。 忽然瞧见一行衙门兵吏,气势汹汹地来到彩云轩门口。 “你们掌柜的呢?” “有人举报你们恶意竞争,扰乱市场,叫你们掌柜的跟我们走一趟!” 第294章 纸包不住火 齐良不慌不忙从铺子里走出来。 他对衙门兵吏拱手解释,“官爷恐怕有所误会,这棉衣价钱确实低于市场价。” “但这棉衣的芯子,是朝廷专门买来,帮助平民、甚至穷苦百姓过冬的棉花。” 兵吏不听他解释。 “你是大掌柜?那跟我们走一趟,有什么话,到衙门里再说!” 兵吏说着,就要把人带走。 “官爷别急!您看!” 齐良直接排队买棉衣的百姓道,“我们这棉衣虽然便宜,但为了保证能真正帮到贫苦百姓,我们卖衣服用了户籍限购。” 兵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百姓们来买棉衣,要带着户籍。 买了棉衣的人,要在其户籍上盖上彩云轩的印,买了几件,还要在户籍后头标注出来。 家里有几口人,便只允许购买几件,钱多也不许多买。 “我们各个分号卖棉衣,都会看户籍,这个分号买完了,也不能到别的分号去买。” 把生意做到这份儿上,在京都也是头一例了。 马车里,微服出巡的皇帝,不由深深点头,眸带笑意,“年纪轻轻,倒是有几分儒商的样子。” 兵吏却不吃这套。 “你跟我说不着!” “关门!把人带走!到衙门里说去!” 兵吏面色凶悍。 百姓们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我们排了这么久的队!凭什么要关门?” “凭什么不让我们买呀?好不容易排到了!” “人家做好事还要被举报!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 兵吏们一看,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激起民愤,惹出乱子。 衙门来的人不多,在这儿排队的百姓可不少。 齐良见状,主动道,“官爷,不如这样,我跟你们去衙门。” “这些百姓已经排队排了很久了,让他们空手而回,也不合适。” “我们现在派伙计,告诉后头刚来不久的百姓,让他们别排了,只叫前头这些等了许久的百姓买完,我们就不卖了。您几位看,如何?” 几个兵吏一琢磨,也只能这样了。 不然百姓们闹起来,西市生乱,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皇帝坐在马车里,看着外头发生的一切,不由深深点头。 “不慌不忙,有理有据,即便兵吏蛮不讲理,他却不借百姓生乱。”皇帝赞许地点点头,“这年轻人不错。” 何洪禧连忙向齐良看了一眼,心底暗道,这年轻能被皇上称许,前途不可限量啊! 齐良被兵吏们带走。 在后院儿的齐栩,赶紧叫人给宋明礼送信儿。 宋明礼得知此事,却不慌不忙。 “恐怕是锦尚布坊的李氏,心里气不过,寻了衙门来找麻烦。” 紫苏担忧道,“那怎么办?齐大掌柜会不会被关进衙门牢房啊?” 宋明礼胸有成竹,“若是衙门放人,也就罢了。” “若是衙门押着人不放,那正好,这件事就可以往上报。” “王侍郎以权谋私的事儿,也就藏不住了。” 紫苏看自家主子如此淡定自若,不由也安下心来。 但宋明礼却不知道,这事儿不用层层往上报。 皇上已经在衙门外头,听到了一手的消息。 “你就是彩云轩的东家,齐良?” “你恶意降价,扰乱市场,不正当竞争!齐良,你可知罪?!” 京兆府衙门根本没有升堂审问。 只有这几个衙役的顶头上司,在衙门院内喝问两句。 不管齐良如何解释,他们已经限购,是为帮助贫苦百姓…… 然而那几个衙役和班头却根本不听。 “来呀,把他关入大牢!等候大人发落。”班头大手一挥,就叫人把齐良押进大牢。 马车里的皇帝,冷眼看着,车内气氛越来越冷。 “京兆府就是这么办差的?”皇帝突然道,“呵,朕不出来一趟,还真不知道。” “原来在京都,想做个好事,都这么难?” 何洪禧见皇上虽无太多表情,但一双冰冷肃杀的眸子表明,他已然动怒。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这里头,或许有什么内情也说不定。” “奴才这就去查明……” 何洪禧话还没说,皇帝就已经起身。 “不必你去查,朕亲自去问!朕倒要问问京兆府尹,是谁教他这么办案的?” “有人举报,也不问明缘由,就直接把被告关进大牢?是哪本律法这么规定的?” 何洪禧见皇帝脸色黑沉,也不敢再劝。 他连忙搀扶着皇帝,正欲下车。 忽听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 何洪禧眼尖,他连忙挡着皇帝,又往马车里缩了一下。 皇帝怒瞪他一眼,“你这是干什么呢!” “回爷,靖王、靖王来了。”何洪禧连忙解释。 皇帝眉头一挑,坐回马车里,从车窗帘子后头往外看。 果然瞧见楚宴辰在京兆府外,翻身下马。 “慢着!”楚宴辰厉喝一声,“我家王妃和几个手帕交,拿出私房钱,想做些善事,却听说你们把那彩云轩的东家给抓了?” “他犯了什么罪,要被押入大牢?” 一听楚宴辰正是为这事儿来的,皇帝也不着急下马车了。 他稳如泰山地坐在马车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班头面色一紧……李志荣害他! 李志荣可没说,这事儿还掺和了靖王府啊! 靖王爷,那是好惹的吗? “回靖王的话,这彩云轩东家恶意降价,扰乱市场……” “京兆府的事儿,你说了算?”楚宴辰似笑非笑地看着班头。 班头讪讪拱手,“当,当然是府尹大人说了算。” “那就叫府尹出来跟本王解释!”楚宴辰厉声道。 他嗓音一冷,班头吓得腿软。 不敢托大,班头忙不迭地跑进去请府尹大人去了。 京兆府尹快步从衙门后头而来。 待问清楚情况,府尹立刻狠狠剜了班头和几个衙役一眼。 “你们糊涂了不成?竟敢私自处理。” 府尹训斥了下属,又连忙向靖王拱手,“王爷息怒,下官疏忽,下官这就升堂,问明缘由。” 京兆府衙门升堂问话。 靖王就坐在堂内旁听,府尹悄悄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位阎王在这儿坐着,他升堂的压力好大啊! 若是京兆府尹知道,不止靖王旁听,就连皇帝陛下都在衙门外的马车上旁听……压力只怕会更大。 “砰——” 府尹拍了下惊堂木,“带上原告被告!” 第295章 他有绝招 李志荣带着讼师走入公堂。 他的讼师,诵读状纸,状告彩云轩恶意降价,扰乱市场,对整个行业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云云。 齐良站在一旁,听着锦尚布坊对他的控诉。 他不慌不忙,神色淡定。 轮到他陈述时,他才镇定道,“彩云轩并没有恶意竞争,因为这批棉衣本就是朝廷为帮助穷苦百姓过冬,而特地开设的平价棉衣。” “彩云轩在出售棉衣时,都有核对户籍,只有平民百姓,才能限量购买。” “而且,彩云轩严格控制成本,制造这批棉衣所有的账目,都会上报补贴这批棉服的贵胄审阅。” “彩云轩此举,非但不是扰乱市场,反倒是提高行业质量和效率的楷模。” 李志荣嗤笑一声,“齐掌柜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你拿着贵人贴补的钱,故意以远低于成本的价钱卖出棉衣,挤兑同行!还敢说是行业楷模?” “你这是浪费贵人的善心!以公谋私,往你彩云轩的脸上贴金!” 齐良平静地看着李志荣,对他的咄咄逼人,不以为意。 “李大掌柜控诉我恶意降价,浪费贵人善心,其实,就是认定我卖的棉衣,远低于成本价?” 李志荣嗤笑一声,叫人拿出一件款式大方,腰间和领口都有漂亮花纹的棉衣。 “这是你彩云轩的棉衣?” 齐良点点头,又皱眉道,“李大掌柜也买了我们彩云轩的棉衣?” “以你的身份,我们彩云轩应该不会卖给你平价棉服才对。我们店里的高档貂绒大衣,才更适合你的身份。” 伸手不打笑脸人。 齐良这话说的,李志荣竟有些发愣。 他这是在吹捧自己? 李志荣尴尬地轻咳一声,“这不是我买的,是我们店铺的小伙计买的。” “哦……”齐良拖长声音,点头哦了一声。 李志荣更尴尬了。 他店里的伙计,自家衣裳不买,跑去买彩云轩的棉衣。 他这脸上,也无光啊! 李志荣转过脸,不再看齐良。 他对坐在公堂上的京兆府尹道,“请大人过目,这样柔软,做工精细的棉衣,才一两银子一件!” “单是成本,恐怕都得二三两银子!他这还不是远低于成本价吗?” “贵人们的善举,都被他用来,给自己铺子招揽名声了!” “齐掌柜要是真心做善事,别全用贵人的银子贴补呀!你拿自己铺子的银钱贴补呀!” 李志荣手里的棉衣被呈到京兆府尹的手中。 府尹上手一摸,果然柔软。 再看那衣服的做工,针脚密实,贴花精致,剪裁合理,远超现在一般百姓自己家做的衣裳。 这一两银子一件的价钱,恐怕真是远低于成本了。 府尹瞥了瞥一旁坐着的靖王殿下。 这给了贴补银子的,恐怕就有靖王妃。 靖王此刻,面无表情,他看向齐良的目光甚至还有一丝狐疑和审视。 府尹暗道,恐怕王妃也不知道,她的善心,竟被这等商人拿来,给自己铺子招揽名声! 对于这等地位的人来说,拿钱可以,但为名为利,总得得到点儿什么。 结果,钱是出了,利是没有的。 名声也给了彩云轩。 自己出了钱,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靖王这会儿,心里也正恼火? “砰!” 府尹又拍了下惊堂木。 “齐良,此等棉衣,成本绝不止二两银子,你浪费贵人善心,挤兑同行,扰乱市场,还有何话可说?” 齐良不慌不忙地拱了拱手,“启禀大人,此等棉衣,能得到李大掌柜和府尹大人的认可,实乃彩云轩的荣幸!” “说明我们家棉衣质量确实非常好。” “不过,浪费贵人善心,挤兑同行,齐某却绝不敢认!” “还请大人容齐某给您算一笔账,您就知道,这一件棉服的制作成本也就一两银子一件而已。” “至于占据库房,货架,以及伙计们的工钱,此等消耗,则由贵人们的善心给予贴补,一件棉服补二百文足矣。” 齐良话还没说完,李志荣就大喊一声,“不可能!” “咱们都是同行,你休想蒙混过关,这件衣服的成本多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齐良笑了笑,“自家技术落后,就认定旁人不能在保证质量的同时,降低成本……这是一种傲慢。” “是您自负的表现啊,李大掌柜。” 李志荣被他笑眯眯地怼回来,顿时气得脸色涨红,胸口发闷。 难道,难道他真有什么绝招? 能把质量这么好的棉衣,成本控制的那么低? 不,绝不可能! “本来其中关键,涉及营商秘要,但齐某刚才已经说了,彩云轩的尝试,是为了给整个行业带来进步。” “彩云轩愿做整个行业的楷模、先锋,所以在此,齐某愿意共享彩云成本降低,质量不降反升的秘密。” 齐良此言一出,整个公堂内外都安静下来。 李志荣也没想到,他竟然愿意把自家经营的秘密拿到公堂上公布? 这是被自己逼急了吗? 齐良态度诚恳地将他们招揽年轻小工,提高效率的法子说了。 他还说,这些小工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也无一技之长。 彩云轩将他们招募进来,教他们手艺,让他们在“流水线”上发光发热。 那种心灵手巧,学得快,做的又快又好的,不但自己能吃饱,成为熟手,还能养活一家几口呢! 至于“流水线”的效果如何,棉衣的质量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但为穷苦孩子,找到了谋生的途径,让他们有了一技之长。” “也为朝廷来年推广棉花种植,奠定基础。” “如今京都百姓已经知道,这棉花比柳絮芦花,量大且更保暖。” 齐良自始至终语气不疾不徐,态度不卑不亢,叫公堂内外的人,对他印象颇好。 如今,他愿意分享自家生意秘经,更是赢得一片尊重。 衙门升堂审理此案,一开始知道的人不多。 后来渐渐传开,竟有许多百姓,围在公堂外看热闹。 “是啊!这棉花真好!” “若不是凭户籍限量购买,我就是借钱也要多买几件!晚上盖着棉衣睡觉,暖和极了!” “我家孩子,就在彩云轩当小工!一天下来,挣得比我挑担还多!” “彩云轩可是个仁义、大善的铺子!青天大老爷可不能冤枉彩云轩呀!” 百姓们在公堂外,扬声为彩云轩喊话。 皇帝坐在马车里,看着衙门口的一切,不由眸色深深。 第296章 钦定皇商 “这事儿办的不错,是谁在主理此事?”皇帝问道。 何洪禧连忙道,“皇上命户部主理此事,应当是户部侍郎王大人在管辖。” 皇帝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待会儿回宫后,命王侍郎到御书房见朕。朕向来赏罚分明,王侍郎此事办得好,朕自然会褒奖他。” 何洪禧连忙应声,“是,爷!” 衙门里头,齐良为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命人取来了彩云轩做这批棉衣的账册。 京兆府尹看着呈上来的账册,不由点头。 账册清晰明了,各项支出分门别类,就连不擅看账册的他,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他将账册给一旁的主簿,主簿擅长算账,一看这账册,又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这么一算。 主簿冲府尹点头,“回大人,一件棉衣的成本,的确控制在一两银子左右,增减不超过五十文。” “并且,通过制作售卖这批棉衣,累计帮助穷苦孩子养家糊口,超过三百户。” 衙门内外的人闻言,看向齐良的眼神都变了。 衙门外的百姓,更是纷纷点头,“这才儒商啊!” “守信重义,仁爱报国!这样好的商人,还要被诬陷!还有没有天理了!” “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主持公道呀!” “咱们京都的老百姓,都看着你呢!” 府尹看着公堂外头,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都目光灼灼看着公堂内。 他顿觉压力很大。 “砰——” 他猛拍了下惊堂木。 坐着旁听的楚宴辰,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老拍什么拍,吓他一跳。 “肃静!” 府尹喝道,“李志荣诬告彩云轩掌柜齐良,你可知罪?!” 李志荣脸面一僵。 这,这怎么就成他诬告了? “大人,这,这是误会……我也不知这棉衣的成本能这么低呀!” “不对!我们做棉衣的时候,棉花根本没有这么松软暖和!你、你这用的不是棉花!” 李志荣突然嚷道。 齐良仍旧不慌不忙,“李大掌柜若是不信,可以拆开您手中的棉衣来看看。” “李志荣,事实摆在眼前,你还狡辩!还要诬陷彩云轩吗?”府尹只想快点结束。 靖王在一旁坐,百姓在外头嚷。 他可不想当了李志荣手里的枪。 “不敢不敢……”李志荣连忙摇头。 齐良那么镇定自若,在这上头,肯定是找不出他的把柄。 “回大人,是李某误会,李某撤回诉状……” 外头的百姓一听,先是欢呼一声。 还没等府尹松口气,他们又嚷起来。 “这般诬告,诬陷好人!单是撤回诉状就算了嘛?” “大老爷不能放过这等诬告之人啊!” “彩云轩明明在做好事,却要受这无妄之灾!这不公平呀!” 百姓们高声嚷嚷着。 府尹瞥了眼楚宴辰的脸色。 只见楚宴辰稳坐旁观席,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府尹有点儿吃不准,这位爷究竟站哪头儿的? 楚宴辰一道严肃冷厉的目光扫过来。 府尹顿时觉得,背上压了一座大山。 他心里那点儿小九九,顿时不敢盘算了——既然吃不准靖王的态度,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秉公处置。 依律法办理,叫靖王挑不出他的错来! 府尹惊堂木一拍,李志荣诬告彩云轩,影响彩云轩生意以及名声。 须得当众向彩云轩道歉,赔偿纹银五十两。 原本还要杖责十下,李志荣愿多补偿五十两,以免了杖责。 齐良也笑眯眯地同意了。 李志荣灰白着脸,离开衙门。 他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棉花没了,名声没了,还赔了钱财。 但李志荣却不知道,他损失的远不止这些。 今日一状,叫锦尚布坊和彩云轩在京都一下子出名了。 百姓们蜂拥追捧彩云轩,说彩云轩的衣裳质量又好,价钱又低。 那可是连同行都说“成本不可能只有一两银子”的质量啊! 同行见证,童叟无欺。 百姓们追捧,李志荣并不十分担心。平头老百姓嘛,兜里钱不多,他们锦尚布坊主要做有钱人的生意。 这些老百姓,本来也就不是他们的目标客户。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此案传开,就连有钱人都争相追捧彩云轩。 “儒商的名头,已经在京都传遍了!” “贵人贴补银子叫他做善事儿,这事儿也在京都传开了,早晚要传到皇上耳朵里!我们也去捐银子!”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以后,咱们府上的布料,都在彩云轩订了!” “现在没有一两件彩云轩的貂,都不好意思出门!” 不管是为了行善,为了在皇上那儿留个好印象,还是为了追时新的潮流。 京都有钱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彩云轩上。 当李志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才真真正正是慌了,也才意识到,他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当然,这是后话。 案子审理结束。 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也在百姓散场之前,就缓缓驶离衙门口,驶向宫中。 皇帝回到御书房,更衣,命人传召王弘略王侍郎来见。 小太监传旨召王侍郎面圣时,满面笑意地恭喜,“恭喜王侍郎,这差事办得好,皇上要褒奖王大人呢!” 王侍郎虽有些意外,但心里却美滋滋的。 成王托他将棉花都给李志荣,没想到这李志荣还挺会办事儿! 他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也没得过皇上大加褒赞的机会。 没想到,这一件儿,他也没出什么力,反倒要得褒奖? 这时运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王侍郎满面春风。 “圣上还说,叫您带着那位儒商,一同面圣。” 小太监笑眯眯地,“皇上对那位儒商不卑不亢,镇定自若的气度非常赞赏,说不定还要成为皇上钦定的皇商呢!” 王侍郎眸子一亮,心都热了。 他就帮了这么一点小忙,还把李志荣给帮成皇商了? 哎呀,他果真是时来运转了呀! 钦定的皇商,这是多大的殊荣呀!李志荣还不得高兴疯了? 那往后的好处,能少了他的吗? 不但李志荣少不了他的好处,就连成王那儿也得念着他的情! 再加上皇上的褒赞……想想都开心! 原以为,他的仕途,到侍郎这儿也就到头儿了。 没想到,机缘巧合!他竟然有更上一层楼的可能呀! 王弘略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心里更乐开了花。 第297章 王侍郎说漂亮,那就漂亮! 王弘略赶紧叫人去找李志荣。 李志荣这会儿刚从衙门出来,正要回家。 王侍郎的家仆一脸高兴模样,把他请上马车,就奔皇宫去了。 李志荣心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看王侍郎的小厮这么高兴……难道是京兆府的案子还有转机? 是他妹夫成王从中出力?还是王侍郎出了力? 嗐!他们也真是! 若要出力,怎么不早点儿? 如今京兆府的案子都审完、判完了,他们才出力。 不过,让他进宫面圣……李志荣暗暗吸了一口气。 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衣裳。 嗯,今日为了告状,他专门穿得很隆重,面圣也不失礼。 不过面圣啊……想想还是有点激动。 难道妹夫要帮他成为皇商? 李志荣心头一颤,那敢情好! 就算赔了钱,赔了名声,他都不计较了!这皇商落在他头上,以后他在行业中龙头老大的位置,那可就无人能撼动了! 李志荣越想越激动。 就连此前对李侧妃,对成王的那点儿芥蒂,都烟消云散了。 王弘略在宫门口等着他。 两人一见面,彼此都笑脸相迎,客气又热情。 “多谢王侍郎提携!” “诶,是你差事办的漂亮!” 李志荣心里咯噔一下,差事办得漂亮? 漂亮吗? 棉衣卖不过彩云轩,告状输得彻底,跪得又脆又快……哪里漂亮了? 不过……管他呢!王侍郎说漂亮,那就漂亮! “还要靠王大人多多提携啊!” “你好好为朝廷办事,还愁不得重用?” “是是是!” 王弘略对李志荣的态度十分满意,年轻人会办事,重要的是,一点儿都不居功自傲。 瞧瞧他,这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态度,看着真是叫人赏心悦目。 王弘略美滋滋地带着李志荣来到御书房外。 太监立刻向里头禀道,“启禀圣上,王侍郎求见。” 殿中先是传来皇帝爽朗愉悦的笑声。 “好,叫他进来。” 听闻皇帝的笑声,王弘略的心,轻飘飘地飞上了云端。 这差事得办得有多好,才能叫皇上这么高兴呀? 真不错!李志荣这年轻人真是不错! 王弘略连忙躬身进殿,向皇上行礼问安。 “免礼免礼,爱卿起来。棉花大力推广,利国利民,爱卿这差事办得好啊!”皇帝朗笑说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的史书上,对他引进并推广棉花,造福百姓之举的歌功颂德。 王弘略激动地手脚都在轻颤。 他当官这么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还从来从来都没有被圣上如此褒赞过! 真是,祖坟冒青烟儿了! “那个儒商呢?可将他带来了?”皇帝问道。 “回皇上,他正在殿外恭候。”王弘略心中一喜,果然! 果然是李志荣差事办得好,才叫他有被圣上褒赞的机会! “传他进来!”皇帝朗声道。 王弘略偷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 皇上面有红光,龙眸发亮,真是龙颜大悦呀! 今日真是个大喜的日子啊! 李志荣紧张兮兮地进了殿,头都不敢抬。 他远远便扑通跪地,声音发颤地说,“草民李志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弘略一直偷瞄着皇帝的脸色。 他瞧见皇上龙颜一抽,笑意荡然无存。 王弘略跟着心里一紧,这李志荣也真是的!不就是面圣嘛!看把他紧张的! 皇上必是不喜欢他如此畏缩,又战战兢兢的模样。 王弘略赶紧拱手找补,“禀皇上,李志荣年轻有为,但不过是一届商贾,第一次面圣,难免紧张。” 皇上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脸上浮现狐疑之色。 皇上看向王弘略,“王侍郎将棉花卖给了此人?” 直觉告诉王弘略……哪里不太对劲。 刚刚皇上还亲切地称呼他“爱卿”,但现在,皇上不但声音冷了,表情冷了,就连称呼都变成了“王侍郎”。 但,哪里出了错呢? 是因为这李志荣,太过胆小畏缩,皇上觉得他上不得台面? “回皇上,正、正是……从西疆带回的棉花,全都卖给了李志荣。” “李志荣乃是京都第一大布行,锦尚布坊的大东家,臣以为,他定能胜任制作利用这批棉花,并将棉花推广惠及百姓的重任。” 王弘略越说越心惊。 这殿里的气氛,怎么还越来越冷了呢? 别说李志荣了,就连他心头都开始打颤了。 “呵,看来这里头的误会,还不小呢。”皇帝冷笑一声,“既然棉花给了锦尚布坊,为何现在卖棉衣的却是彩云轩?” 王弘略心里咯噔一下,他扭头瞪了眼李志荣。 这李志荣在想什么呢? 他怎么不解释呢?赶紧向皇上解释呀! 李志荣低着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耳畔只有一句话:完了,这下怕是完了。 … … 此刻的东宫之中。 太子殿下眉头紧蹙。 “靖王暗中帮助彩云轩,使得父皇龙心大悦?”太子琢磨着东宫的谋士上报的消息。 他眸子沉沉,脑海里盘桓的都是楚宴辰这个弟弟。 横行霸道,恃宠而骄,却一直得父皇宠爱。 伤了身体,娶了二嫁之妇人,却战功赫赫,还半路捡了个得父皇宠爱的儿子。 看起来,他并没有争夺的野心,但他却实在有争夺的实力。 他似乎不爱惜名声,但如今却也开始做利国利民,容易得到文人清流称赞之事。 “所以,他也在筹谋,与孤争一争了吗?”太子眼睛微眯。 老三不安分,如今已经被父皇摁了下去。 老二心眼儿多,且他母族不强,妻族也不强,他不敢太过冒进。 父皇上次在宫中大洗盘,已是对他的警告。 老二若彰显野心,根本不必他动手,父皇定不能容忍。 但老四若也要来争一争……父皇的心,会不会偏向老四呢? 太子的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 … … 东宫外头,此时停下了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 马车内,楚宴辰正眸子沉沉,含情脉脉地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轻笑,“好了,王爷快去,不然二哥和齐良的功劳,就被埋没了。” 楚宴辰皱了皱眉,心疼她道,“明明是你的功劳,你心怀仁善,为何要把这功劳给太子?” 宋明礼压低了声音,“王爷没有争夺之心,妾身当然不能拖后腿了。” “既然是做善事,只要把善事做到实处,让百姓能够受益,不就行了?至于名声……” “这名声不过是负累,若是贪恋名声,那善事的动机便不纯。我不要贤名,我只要一家人平安顺遂地在一起。” 楚宴辰看着她明媚白皙的小脸儿。 她的眼睛里仿若盛着星辰,熠熠生辉。 如此美好的女子,那顾青山当真是眼盲心瞎,竟会辜负于她。 不过……楚宴辰心里庆幸,乃至得意。 幸好那顾青山是个瞎的! 不然,眼前的小女子又怎会休夫另嫁? 楚宴辰趁她不备,忽然低头,在她唇上盖上他的印子。 宋明礼连忙推他,“王爷!这是东宫外头!还有正事!” 看她又惊又急,又嗔又无奈。 楚宴辰满眼笑意——现在,她是他的娇妻! 他楚宴辰,定会把她宠成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那我去了?” “快去。” “在这儿等我。” 楚宴辰跃下马车,往东宫而去。 第298章 兄友弟恭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靖王求见。” 御书房门口,小太监向内禀道。 皇帝声音沉冷,不悦的气氛,从殿内溢出来。 太子不由皱眉看了楚宴辰一眼……老四请他来,不会是坑他的? “让他们进来。”皇帝哼了一声。 太子与靖王躬身入殿。 只见户部侍郎王弘略与一个富商模样的人,正跪趴在地。 那富商佝偻的身形,蜷缩的像只虾米。 王侍郎跪在那儿,也瑟瑟发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太子瞟了眼父皇。 但见皇上眼底铺满怒意,眼看着是要发落人的模样。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冷冷瞟了眼楚宴辰。 他就说嘛,老四怎么会那么好心,做了好事,自己不贪功,反倒谦逊地请他这位兄长出面。 如此不贪功,不冒进,甚至谦逊谨慎的性情,完全不像老四嘛! 果然!老四这厮,挖了坑在这儿等他呢! 哼!父皇若是迁怒于他,他不过是硬着头皮挨顿骂。 但他绝对会记住老四对他耍阴招!日后,他定不轻饶老四。 “老四来了,你瞧瞧,这人看着可眼熟?” 皇帝看向楚宴辰,指着地上的李志荣对他道。 皇帝在衙门外的马车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京兆府府尹审案的时候,老四就在公堂里坐着旁听呢。 若不是老四赶去及时,那被百姓称为“儒商”的齐良,就被关进京兆府大牢了! 为百姓做实事,为朝廷效力的商贾,若是被朝廷这般对待,岂不寒了心? 日后朝廷有什么举措,他们还能大力支持吗? 若是人人都阳奉阴违起来,他们北厉朝,还能海晏河清,蒸蒸日上吗? “哦,儿臣想起来了,”楚宴辰一拍脑门儿,“这不是状告彩云轩的那位李大掌柜吗?” “父皇,彩云轩之所以能做成这事儿,多亏了李大掌柜将棉花折价卖出呢!” 楚宴辰此言一出,王弘略狠狠抖了一下。 他眸子一凝,冷冷剜了旁边的李志荣一眼。 好嘛,他把朝廷的棉花,折价给了李志荣! 李志荣不好好做棉衣,却把棉花再折价卖给彩云轩! 成王这大舅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太子哥命儿臣去关注棉花一事,但儿臣去得晚了,棉花已经到了李志荣手中。” 楚宴辰向皇上禀道,“幸好太子哥有办法,叫那彩云轩又买回棉花,这才成就了如今风靡京都百姓的棉衣。” “还要感谢李大掌柜折价让出棉花,让利于百姓呢!” 李志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不敢当……” 皇帝目露慈爱地看向太子,“原来此事,是太子促成?” “儿臣不过提点一二,还是四弟出力居多。” 太子迎着父皇赞许欣慰的目光,不由心头热乎乎的。 多久了? 父皇多久没有用如此慈爱的目光看过他了? 父皇总是对他过于严厉。 他心中苦闷时,父皇也解释过,父皇说,他乃是储君,是北厉的未来。 所以,对他的要求,会跟其他皇子不同。 但他也渴望父皇的赞许认可,渴望父皇慈爱的目光——就如同此刻一样。 虽然皇帝已经转开视线,但太子仍觉心头温热。 太子看向楚宴辰……四弟,当真没有骗他。 四弟来到东宫,对他说,父皇对彩云轩推广棉花之事很满意,但四弟不想贪功,只想好好辅佐他这位储君。 太子看向楚宴辰的目光中,不由流露出赞许和欢喜。 这才是兄友弟恭嘛,他才是储君,弟弟们总是掐尖要强,处处想把他比下去,安得是什么心?! 倒是四弟——明明是真强,却有一颗赤胆忠心呀! 皇帝坐在上头,对两个儿子之间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 楚宴辰对大哥的恭敬。 太子对老四的和煦。 身为皇帝的老父亲,看到兄友弟恭的场面,心中十分欣慰。 “这齐良颇有儒商的气质,此事办得也极好,被人诬陷诬告,却能不卑不亢,条理分明地陈述事实,扭转局面。” “此等人才,是朝廷在民间的可用之才。” 太子心领神会,当即说道,“儿臣这就亲自见见这位儒商,若他有实力,可列为皇商之选。” 皇帝点头应允。 跪在殿上的李志荣表情怔怔,那可是皇商啊! 有了这层身份,那是名利双收,称霸行业的存在呀! 就……就这么落到齐良头上了? “王侍郎这用人的眼光,不太行啊?”皇帝语气并不严厉。 但王弘略已经是一背的冷汗,脸伏在地,趴得不能更低。 “臣有罪。” “罢了,罚奉半年,好好反思己过,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谢主隆恩!” “都退下,太子留下。” 皇帝挥手,让其他人告退。 唯有太子还立在殿中。 “这事儿你做的不错,朕虽然身体还硬朗,但年纪已经日渐大了。”皇帝看着太子道,“太子多为朕分忧,多替朕处理一些国事,朕也能轻松些。” 太子浑身一震,连忙躬身,“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你觉得老四怎么样?”皇帝问道。 太子心中一紧,谨慎道,“四弟虽然莽撞,脾气耿直执拗,但他对父皇,对朝廷,对儿臣,都是一片赤胆忠心。若放在军中,他更是国之利器。” 皇帝闻言哈哈笑起来。 太子有些紧张地向皇帝看去。 只见皇帝点头赞许,“你们兄弟和睦,人尽其才,朕甚是欣慰呀!” “若想要皇权稳固,就要平衡世家、外戚、权臣、武将,你们兄弟,是至亲之人,若能一心,我楚家的江山,必能稳固昌盛。” 太子心头温热。 父皇如此慈爱和煦,甚至目中带着赞赏看他,与他说这些,让他重新感受到久违的父爱。 “儿谨记父皇教诲,定会友爱兄弟,以江山社稷为重。” 皇帝点点头。 父子又说了会儿朝中之事,皇帝乏了,才叫太子告退。 既然楚宴辰已经在父皇面前说了,推广棉花,做给老百姓穿的平价棉衣的事儿,是他主导。 太子不能什么都不清楚,他回到东宫,连忙命人查清此事。 此事不查不知道。 “那王弘略一直跟成王走得很近,李志荣是成王府上李侧妃的堂兄。” “王弘略将棉花每斤少了二十文卖给李志荣,只是李志荣做的棉衣卖不出去,又怕朝廷向他问责,才把棉花折价卖给了南方商人。” “辗转到了彩云轩齐良的手里。” “听说那宋云启,因为棉花的事,质疑王弘略,还被王弘略打压。” 太子冷哼一声,“原来此事背后,还有成王的手笔!” “老四那么得宠,那么傲慢一个人,还知道恭敬兄长。老二竟然也想跟本宫争一争?” 第299章 不贤又无德 太子身边近臣道,“不如召见王弘略,当面敲打他一番?” 太子轻哼,“本宫跟他说不着。命户部尚书来见。” 户部尚书被传去东宫。 太子殿下跟他说了什么,旁人不知。 但户部尚书离开东宫之后,就沉着脸,叫了王弘略到跟前说话。 王弘略刚被皇帝罚了俸禄,心里正难受着。 罚奉事小,不过是钱财上的损失。 但他的官途也是到此为止了。 若再有差错,怕是万劫不复。 他正郁闷呢,又被顶头上司,户部尚书叫过去一通的臭骂。 “皇上最恨恶结党营私,勾结皇子!” “如今皇上身体康健,太子并无过错,皇上与太子,父子和睦!” “你、你是猪油蒙了心吗?你亲厚成王?!” 尚书黑着脸骂道。 王弘略心里咯噔一下。 “如今皇上罚你俸禄,是因为你办事不利!识人不清!” “倘若看皇上知道你还结党营私,勾结皇子!莫说你的乌纱帽,就是你的项上人头,保不保得住,也得看造化!” “当初,本官提携你的时候,你多精明能干,胸怀抱负啊!如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王弘略看着顶头上司,兼恩师的尚书大人,看着他摇头叹息,看着他脸上失望的神色。 犹如一记闷锤,狠狠的锤在了他心头上。 恩师的失望,比罚奉,比臭骂他,还叫他郁闷。 他胸口沉甸甸的,只觉呼吸不畅。 “你回去好好想想,当初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当官?”户部尚书长叹一声,“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王弘略垂头丧气地离开老师的屋子。 他告假回家,把自己关进书房,谁也不见,饭也不吃。 当天晚上,夜幕降临。 几个小厮,带着东西,从王弘略府上角门离开,悄悄去了成王府。 成王原本已经打算睡了,听闻消息,睡意顿时全无。 他沉着脸来到书房。 看着下人接进来,摆在书房的东西。 成王看着这些年,他为拉拢王弘略而送给他的东西,竟然悉数被退了回来。 他顿时脸沉得能滴出墨来。 “哼!好你个王弘略!” “不就是被父皇罚俸半年嘛!瞧把你吓的!” “吃进去的,这样就想吐出来?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成王越想越生气,心头窝着火。 他睡不着,索性把住在府上的亲信幕僚也给叫来了书房。 亲信幕僚一看屋子里摆着的东西,便已有猜测,再听成王气呼呼地一通骂,更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样也好。”幕僚叹道。 “这还好?哪里好了?”成王气得拍桌。 幕僚连忙劝慰,“王爷息怒,王侍郎把礼物退回来,这至少说明,这件事处罚到王侍郎和李志荣,就已经到头儿了。” “皇上没打算继续追究。李志荣办事不利,且还是李侧妃的堂兄,皇上没有继续追究,也是看王爷您的情面。” 成王闻言一怔。 片刻之后,他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幽幽一声长叹。 “好处又叫老四捡去了!”成王表情愤然,“当初同王弘略争棉花的,就是老四的小舅子!” “那彩云轩,也是老四的王妃,喊了几个手帕交,在贴补银钱。” “说什么太子主导,太子根本就没出力,反倒搏了美名……呵,既在父皇面前留了好印象,又拉近了和太子的关系!” “太狡诈了!这都不像老四的风格了,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亲厚太子那一套了?” 幕僚想了想,低声道,“以前,靖王未娶妻,我行我素,脾气耿直,做事不计后果。” “如今,他行事风格大变,细看每件事,里头都有靖王妃的身影。” “可见,是靖王妃规劝了靖王,主导靖王府的态度。” 想到宋明礼,成王的表情再次愣住。 他以前没见过宋明礼,只是听说,她十四五岁就嫁去长宁侯府。 丈夫不喜,大婚次日便离府而去。 但她侍奉公婆,照顾小舅子,小姑子,还生下一儿子,独自抚养到六岁。 他从未关注过此女子。 直到,她和顾青山的事,闹到了三司会审的地步。 而一直未成婚的靖王,居然多了个六七岁的儿子! 且他的儿子,还一下子得了父皇的偏爱…… “这女人太厉害了,她躲过了父皇对宋大将军不满的那段日子。” “待过尽千帆,父皇又想念起宋大将军时,她便突然冒出头来,将一切好处收入囊中!” “啧啧,”在成王这等好算计的人眼中,似乎是宋明礼算准了一切最好的时机,“娶妻,就当娶这样的女子啊!” 成王话音落地,门外之人,呼吸一滞。 领着丫鬟,提着食盒前来的成王妃,浑身一僵,愣在那里。 她听说,王爷本要就寝,却突然来了书房。 已经是深夜,王爷却睡不着,还叫了亲信来说话。 成王妃体贴夫君,专门起来,指挥着小厨房,炖了燕窝补品,给夫君补养身体。 可她如此精心伺候。 站在书房门外,却听见夫君,在羡慕别人娶了贤妻? 怎么,是嫌她许锦书不贤吗? 书房里又传出成王的声音。 “呵,不比不知道……我也不指望她能有宋砚舟、宋云启那样的娘家兄弟。” “但至少,要贤惠大度?可她却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 “如若不是她!许三姑娘又怎么会去了东宫!” “她去了东宫也就罢了,竟还念着宋明礼的情!她被封良娣的那一晚,太子就送了东西给宋明礼!” 成王一声冷嘲,“呵,既不贤,又无德,本王当初真是瞎了眼!” “王爷息怒……”幕僚低声劝慰。 成王妃站在门外,手脚冰冷,眸子喷火。 她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却一点儿没觉得疼。 丫鬟想劝,又不敢张嘴。 成王妃深吸一口气,悄悄向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走。 丫鬟看了看手中的食盒,又看了看王妃,无奈地追着王妃离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成王妃气得抓着食盒,狠狠砸在地上。 丫鬟吓得连忙跪地,“王妃息怒,身体要紧啊!” “哈!我不嫌!我无德!” “她不过是一个休夫再嫁,不守妇道的奸恶女子!” “我都耻与和她比较!在他眼中,倒是我不如那贱妇!” 成王妃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儿仰倒在地。 丫鬟嬷嬷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扶回屋里。 奶娘掐着人中,将她唤醒。 “王妃,王妃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您还有怀麟,怀序两位少主子呢!” “王爷也只是一时不顺,说得气话而已……” 成王妃的奶娘连忙小声劝道。 “您不必将气话放在心上,日后夫妻相敬如宾,您把心都放在两位少爷的教养上,岂不比什么都强?” 第300章 早有准备 成王妃目光发直,面色阴翳。 奶娘屏退旁人,仍小声劝着,“您不必与旁人比较,您育有两个儿子,任是谁,也撼动不了您的位置。” “男人没有长性,哪里能靠得住?您养好了两位少爷,等以后呀,坐享两位少爷的福就是。” 但奶娘的话,成王妃似乎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成王妃终于转过脸,看向奶娘。 “她跟顾青山和离,顾青山还有个表妹姓苏,也一起被流放了。” “奶娘帮我查查,顾家和苏家,关系亲厚的,还有什么人在世。” 奶娘怔怔看着成王妃,眼底尽是不赞同。 “王妃,您何必与她争?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 “奶娘!”成王妃目光一冷,“连你也觉得我不如她吗?” 奶娘连忙摇头,“不是,王妃是老奴奶大的,老奴怎么会那么想?” “我不会输给她的!”成王妃咬牙切齿,“我们是妯娌,即便我不和她比,其他人也会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 “我犯不着亲自对她动手,她自己的麻烦,都一堆呢!” “她总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 奶娘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成王妃这会儿,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怎么劝,都不会回头了。 她想告诉成王妃,日子是自己的,别人怎么看,根本不重要。 没必要为了别人的眼光,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 更何况,害人终害己啊!存着害人的心思,怎么可能有好日子? 但这把年纪,她也看明白了。 人教不会人做人做事,只有南墙能教会。 “奶娘,你叫人去查顾家和苏家,查明报我,我有用处!”成王妃目光阴恻恻的,却坚定无比。 奶娘连忙答应,转过身,却偷偷叹了口气。 … … 冬月下旬,天气忽然转冷。 阴沉了三天之后,一场大雪铺天盖地。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都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宋明礼坐在靖王府暖和的房间里,看着儿子在一旁背书,看着紫苏在给景佑做皮手套,小皮靴。 王府的丫鬟们叽叽喳喳议论着,等大雪停了,就去堆雪人云云。 本是岁月静好。 但宋明礼却眸子沉沉,“这雪,怎么比记忆里的雪还要大呢?” 不知是前世的记忆,时隔久远,她记不清了? 还是眼前这场雪,真的比前世那场引起灾祸的雪更大。 前世,朝廷反应太迟钝了。 而且因为朝廷笃信今年是暖冬,准备不足,京都存粮不少,但朝廷意识到问题严重,开仓放粮时机太晚…… 又或许是有人蓄意为之。 她隐约记得,前世因为这场大雪,京都死了好多百姓。 朝廷追查下来,责任竟落在了太子头上。 太子为此,遭受文武百官的抨击。 皇上似乎也对太子很失望,原本,皇上已经叫太子协理国事。 但那件事之后,皇上收回了太子手中的权力。 平王,也就是三皇子,正是在这场大雪之后,渐渐走进了权力中心。 不过这一世,她提前斩断了三皇子机遇。 他如今连“平王”都不是,恐怕翻不出什么浪花。 而且,自己已经为这次大雪,做足了准备。 “紫苏,墨兰,你们去请童小姐和赵小姐……”宋明礼话没说完,侧脸看了看窗外厚厚的积雪。 “算了,我给她们写信,派脚程快的,给送去府上。” 上次做棉衣,她没叫童婉玉,被那小姑娘好一通抱怨。 事实也证明,别看她是闺阁女子,她脑子灵活得很。 齐良能够大幅缩减成本,并且提高质量,童婉玉功不可没。 这次做善事,肯定要带上她们。 宋明礼铺纸研墨,开始写信。 … … 大雪到第五天头上,京城已经有房子被雪压塌的消息上报朝廷。 朝会上,官员们忧心忡忡。 “大雪如此之大,恐怕将成灾祸。” “如此寒冬,恐怕会冻死人啊,特别是生活穷苦的百姓。” “司天监信誓旦旦说,今年必是暖冬,以至朝廷准备不足!” 一提到司天监,就好像找到了为灾祸背锅的人,朝堂上立刻分成几波势力,相互攻击指责。 说得有没有道理,暂且不论……总之没有人主动把责任揽过来,提出什么有效的方案。 皇帝听他们吵得头疼,目光不由向太子的方向扫去。 却见太子的位置空空。 “太子呢?”皇帝皱眉问道。 朝上的中书舍人立刻上前道,“回皇上,天冷雪大,太子殿下……”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朝臣低声道。 “天冷雪大,皇上还未不早朝,臣子离得远,也都未曾迟到。东宫这么近,太子殿下,竟然因天冷雪大,就不来早朝?” 皇帝的表情,也沉了下来。 他眉头不悦蹙起,“去传太子来!有狐裘暖轿,他还嫌冷不早朝了?简直荒谬!” 那中书舍人继续道,“太子殿下一大早,去城门口了。” 朝廷上顿时一静。 这么大的雪,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待着,甚至不来早朝,他冒着大雪,跑去城门口干什么? 皇帝也不解,就是那回话的中书舍人说话慢,听得皇帝都替他着急。 … … 太子也不想一大早,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马车都难以上路的天气,来城门口啊! 但奈何靖王一大早跑去东宫蹲他。 “大氅,暖炉,套了防滑链的马车,都给殿下准备好了!”楚宴辰满眼兴奋地看着他,“这天儿不能请父皇去视察,只能劳烦太子哥走一趟了!” “太子哥亲自去看了,回来才好跟父皇禀明嘛!走走!” 楚宴辰这厮不怕冷,他一脸热情,怀里跟揣着团火似的。 太子被他连拉带拽地弄上马车,慢慢悠悠晃到了城门口。 “不怪弟弟太早,实在是这天儿走不快,不得不早点出发呀!”楚宴辰拽着太子下马车时,笑嘻嘻解释。 太子无奈摇摇头,太早了!比他去上早朝还要早! 但一下马车,太子就愣住了。 城门口这边,已经搭好了几十个粥棚。 各个粥棚外头,挂着各府的姓氏或徽记。 太子一眼望过去,一连七八个棚子,都挂着靖王府的徽记。 跟着的是秦国公府,也有五个棚子。 再旁边是大理寺卿童家的棚子,能瞧见的,至少四个棚子。 再远处,太子就看不清了。 “这么大的雪,这棚子怎么搭起来的?还有这粥,这煮粥的柴火,这煮粥的人?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太子微微有些发愣。 他以为,靖王是拉着他,来看百姓在暴雪之下,凄惨困苦的生活。 没想到,靖王早已做好应对措施,是拉着他来视察验收的? 第301章 做点实事 楚宴辰得意一笑,摸着下巴道。 “棚子是前几天就开始搭的,柴火各府上凑出来的,至于在这儿干活的人……” 太子点点头,“也是各府出的人。” “不是,是京城里的叫花子,还有受了雪灾,压塌房子的百姓,以及家里生不起火的百姓。” 楚宴辰说道,“与其叫他们没地方去,平白受冻,不如叫他们来这儿干活。管三顿饭,还给发一套棉衣。” “瞧他们穿的衣裳,是彩云轩做棉衣剩下的边角料,以及做坏不能售卖的衣裳,发给他们,他们高兴着呢。” 太子听得愣怔。 他再次向粥棚看去,只见各个棚子里,盛粥的人,穿的衣裳,都是统一款式,看起来整洁有序。 至于烧火的,帮忙的,款式则各有不同,更像是楚宴辰说的那些做坏的衣服。 但看起来,衣服也是十分厚实。 而且,他们在锅台旁干活,有火烧着,并不会觉得冷。 “如此一来,既安顿了受灾的百姓,也解决了人手问题。”太子深深点头,“只是,各家愿意出钱出粮?” “挂着名字呢!”楚宴辰指了指棚子上的徽记。 “只要有人带头,再加上太子哥亲自前来视察,您瞧着,接下来想表现的人,只会更多。” 楚宴辰想起自家小女人,呼朋引伴,先喊上她的手帕交们前来搭建棚子,施粥行善。 她笑盈盈地说,“既然有些人做好事,是为了扬名,那就帮他们扬名。” “不管是为了什么,终究是把善事做了,让百姓度过难关了,目的也就达到了。” 宋明礼跟他说这话的时候,小脸儿上仿佛有光。 她不怕旁人说她沽名钓誉,也不怕人疑她别有所图。 “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活在别人的口中,那真是作茧自缚,也太亏了。” 她长叹一声,幽幽道,“这辈子,我就照自己的心意来活。至于他人如何评说,那是他人的事,与我何干?” 楚宴辰想到这些,只觉的浑身更暖。 这天儿冷的,寒气直往衣领,袖口里钻,他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心里炙热,好像浑身都热了。 “那几个棚子,好像格外大,却未见锅灶?”太子指着远处几个大棚子。 那棚子严严实实,只留个小门。 “那棚子看起来,像是军中的帐篷?”太子狐疑。 楚宴辰突然拱手道,“还请殿下特赦,那帐篷确实是借用过去的军营的大帐做的暖棚。” “里头有无烟的炭火,还请了识字的先生,在里头教书。” “没地方去的穷苦人家,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进去取暖,顺便识几个字。” 太子愕然看着楚宴辰。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粗枝大叶的四弟,竟然有这般细腻的心肠。 “也怕有人在这儿生乱,所以请殿下来镇住场子,若是殿下能派东宫禁卫,在这儿维持秩序,那就更好了。”楚宴辰说道。 太子深吸一口气,楚宴辰手里不是没人。 他是要把这表现的机会,给自己,给东宫。 “太子哥别用这种表情看着臣弟,树大招风,臣弟如今有妻有儿,一个人混不吝的,倒无所谓。”楚宴辰呵呵一笑,“连累妻儿,就不好了。” 这话,是他家的小女人跟他说的。 楚宴辰心疼她这般筹谋付出,却不争名不争利。 她却笑靥如花,“我要那个做什么?我只要一家人平安顺遂,幸福安康。” 太子抬手,郑重地拍了拍楚宴辰的肩膀。 “老四,长大了,成熟稳重了。成家之后,这心性,真是不一样了。” 太子满目赞赏。 如今天儿还太早,排队等着领粥的人还不多。 但消息传开,这有粥有暖棚,还能识字,涌来的人一定会很多。 没有侍卫镇守,恐怕真会生乱。 太子立刻下令给东宫禁卫军,命人调兵前来镇守,维持秩序。 看着眼前的景象,太子这会儿也不觉得冷了,有弟如此,他心头火热啊。 等太子回宫后,才得知。 父皇在朝会上,对他大加赞赏一番。 朝臣还在争执,推卸责任,相互攻击推诿时,他已经冒着严寒风雪,把事儿办到实处,让百姓对朝廷感恩戴德,让京都一片祥和。 父皇哪能不欣慰,不高兴呢! “只是那么多粥棚,还有暖棚……柴火和炭的消耗,一定不少,京都的炭,不知能不能供应得上啊?” 太子有些担忧。 大雪已经封路,外头的炭运不进来。 雪太大,上山捡柴不但困难,而且危险。 太子决定,明日叫底下官员查办此事,一定要保证京都柴火与炭的供应。 … … 与此同时,齐良也悄悄求见了宋明礼。 “京都的炭价已经开始上涨,三天一个价,据我估计,这价钱还要疯涨,雪若继续下,炭会一天一个价。”齐良说道。 前世也是如此,宋明礼点点头,“现在涨到什么程度了?” “灶炭原本一两银子十斤,如今一两银子只能买到三斤。” “中等的灰花炭,过去一两银子一斤,如今三两银子一斤。” “最好的银骨炭,本来就贵,十两银子一斤,如今也涨到了二十两一斤。” 齐良说着,看向宋明礼道,“我们的存货很多,恐怕有整个京都存货的两成。” 宋明礼微微一愣,不由看向他。 当初存炭的事,她都交给齐良去办,没想到他也是够胆,京都这么大,卖炭的那么多,他自己囤地货,竟占了京都的两成。 “现在的价钱差不多了,银骨炭可以跟着大行情,再涨一点。其他的炭,咱们得价格,基本就稳定在这个价格区间里。” “若是其他家涨得太多,我们不要跟着涨,但要限量售卖。”宋明礼交代道。 齐良目光有些热切地看她一眼,“王妃的意思是,灶炭和灰花炭,我们不跟着大行情涨价?” “雪这么大,再下下去,就成灾了。”宋明礼道,“我身为靖王妃,你又被百姓称为‘儒商’,这个时候,趁灾捞钱,乃小人行径,走不长远的。” “我们囤了那么多货,而且是在价钱最低时囤起来的,翻个两三倍售卖,已经很赚了。贪心哪有尽头?” 齐良脸上的笑容不由放大,看向宋明礼的眼神,不由带着些知己的味道。 “咳咳……” 这时,门口却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楚宴辰迈步进屋,脸色沉沉。 第302章 卖炭 齐良听闻咳嗽,看见靖王那张沉郁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火热,太僭越了。 他连忙低下头去,但心底对宋明礼的佩服和遇见知音的欣喜,却不减反增。 这样大好的赚钱机会,就摆在眼前,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如此冷静克制的。 她掌握了京城两成的囤炭,实则可以硬控价钱,让炭价翻个十倍二十倍。 如此大雪,道路被封,大好的机会。 但她的眼里,却不只有赚钱。 “别人疯涨,你不涨,即便你限量售卖,恐怕也会遭同行嫉妒。”楚宴辰坐下后,沉声说道。 齐良脸上的热切,不由收敛了几分,“王爷放心,齐某会叫店里的伙计多多上心。” “旁人若有意使坏,你店里那几个伙计,能顶什么用?”楚宴辰又道。 齐良眉头轻蹙……这炭火的生意,是王妃还没嫁给他的时候,就准备的,是王妃自己的生意。 怎么现在靖王也要来横插一脚,越俎代庖了吗? 齐良没作声,琢磨着靖王是对他不满,还是喜欢横加干涉王妃的事? “无妨,我相信齐良能处理好。” “本王调给你几个侍卫帮你。” 夫妻俩同时开口。 齐良不由微微一愣。 他愣神儿的时候,那夫妻两个对视一眼。 楚宴辰笑道,“只是侍卫,帮着看顾铺子,不叫人上门闹事,对经营炭价,绝不置喙。” “多谢王爷好意,但还是看看齐良怎么说,或许他有打算,无须外援呢?”宋明礼也笑着看向齐良,“若需要王爷帮忙,你也尽管开口。” 楚宴辰轻哼,“本王可不是帮你,本王帮自家王妃,你倒不必跟本王客气。” 齐良一时间有些想笑,笑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了靖王。 也高兴宋明礼对他的信任,以及……尊重。 她没有直接接受靖王的建议,而是征询他的意见,把做主的权力交给他。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宋明礼的大掌柜。 可帮扶他于危难之时的宋明礼,却从来没把他当做一个掌柜,而是将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合作伙伴。 能得她如此看重,齐良心里满是热忱。 “多谢王爷好意,齐某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不上门找事最好,即便上门,齐某也不怕。” 齐良拱手,语气坚定。 “好,若遇解决不了的困难,再上门不迟。”楚宴辰点点头,目光倒也十分平和。 但他很快将视线从他身上转开,热切地看着宋明礼,“景佑会作诗了,你可要来瞧瞧?” “真的?”宋明礼笑靥如花,“那当然得去瞧瞧。” 齐良连忙拱手告辞。 紫苏送他离开。 齐良原本以为,靖王突然回来,会给他难堪。 没想到,靖王如此平和友好,甚至在他离开时,还对他点了点头。 他离开时,又看了一眼那夫妻俩依偎远去的身影。 男子高大挺拔,手落在纤细女子的肩头。 他走在回廊外侧,风吹着雪落在他脚边,女子走在里侧,有他遮风挡雪,想来一定更温暖。 齐良幽深的眼眸里,浮现出几许笑意。 真好,她值得如此珍爱她的优秀男子。 大雪终于停了,但一连下了这么多天,城内积雪很深。 难得雪停,不少人家,都赶紧出来买生活必需品。 城门口的粥棚,又添了好几个。 不止有粥,也有馒头。 天太冷了,不是家里实在吃不起饭的人,都不会冒着风雪前来领粥领馒头。 家里能过得去的,如今也得多备些炭火,粮食,以免再被风雪封在家里。 粮食的价钱,朝廷在第一时间,已经管控起来。 略有抬升,但有朝廷压着,不敢涨得太离谱。 但炭火就不一样了。 “二两银子一斤!还是灶炭?你怎么不去抢?” “京都都是这个价,大雪封城,外头的炭运不进来,这炭是卖一点就少一点的!” “你不买,让后头排队的人买!” “今天你嫌贵,明天你出这个价也买不到了!” “要不你等一等,等雪开化了,外头的炭送进来了,这炭价或许就能下来了。” 各家卖炭的铺子前,纷纷上演着众人一边嫌贵,一边抢炭的场景。 “忍一忍?谁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化?” “太冷了,灶炭不买,柴也没了,一口热乎饭都要吃不上了!” “屋子里冷的跟冰窖似的,大人能忍,让孩子怎么忍?” 但也有人实在买不起,只能揣着怀里那点儿碎银铜板,失魂落魄地离开。 “快走,那边炭铺的炭价便宜,灶炭二两银子五斤,但限量供应,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一道细小的声音,在熟人之间悄悄传递。 “他们家不但有炭,还有柴火,柴火更便宜,但只卖给穷人。” “赶紧去!大雪封山,柴火都没地儿捡,竟然有卖的!” 分明是细小的声音,但传播速度却出奇地快。 在其他炭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时,只见自家门口买炭的人,已经少了大半。 所有的人,都涌向京辉炭铺。 “怎么回事?这人怎么少了这么多?”各家铺子的掌柜,发现情况有变,正要仔细琢磨打听时。 又见外头买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但人群中的不满之声,也越发多了。 “太黑心了!只顾赚钱,根本不顾老百姓死活!” “卖这么贵,钻进钱眼儿里了!” “也学学人家京辉不行?” “明儿我得起早点儿,去京辉排队!” 次日,各家炭铺已经开门,但门前却没什么人来买炭。 相反,京辉炭铺还没开门的时候,门前买炭的人,已经排出二里地了。 “什么情况这是?都跑他家买炭去了?” “掌柜的,我们去打听了,京辉炭铺炭价比咱们低得多啊!” 掌柜的和伙计,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路过的人指着他们的铺子骂,“赚黑心钱!黑了心肝儿的奸商!呸!” 掌柜的脸色不好,“京辉炭铺什么价钱?” “二两银子五斤灶炭,三两银子一斤灰花炭,三十两一斤银骨炭。”伙计说到,“银骨炭的价钱,倒是比咱们低得不多,但其他两种,比咱们低太多了啊!” 掌柜的冷哼一声,“如今这炭,卖一点少一点,这雪呀,还要再下,他这个价钱,撑不了多久就被抢完了。” “到时候,天更冷,炭更少也更贵,就让他眼睁睁看着咱们赚钱!” 第303章 表彰 不止一家炭铺,等着京辉无炭可卖,眼瞅着他们赚钱。 但京辉炭铺的炭,就好像卖不完似的。 大家伙儿也发现了,京辉的炭虽然限量售卖,但他每天照常开门,每天都是那个价钱,并不因为雪又下起来就涨价。 所以,大家伙儿也渐渐不着急了,今儿买不到,明儿早点儿去排队就是了。 其他炭铺的生意,也越来越差。 跟着降价?不甘心。 而且听说,京城的几家大炭铺的东家,已经联手,准备对付京辉了。 在这几家大炭铺真正动手之前,还是小小地给了京辉一个警告。 “齐爷,咱们东街铺子,昨儿晚上被人泼了粪水!” “我们西街的铺子虽然没被泼粪水,但堆了好多土,今儿早上,小伙计们清理都用了一个时辰。” “我们铺子也是……” 几个分号炭铺掌柜,都来找齐良,愁容满面地汇报情况。 “要不……咱们也涨价?” “咱们这是跟整个京城的炭铺作对呢。” “这次只是警告,恐怕下次就不只是吓唬吓唬这么简单了。” 掌柜们知道,齐爷背后还有靠山。 这时候,有人小声道,“实在不行,叫贵人出面……不出面,出人也行啊?” “万一他们下次耍阴招,放把火把铺子点了……咱的铺子里可都有炭!” “损失钱财不说,万一伤了人命……” 掌柜们不敢说下去。 齐良却不慌不忙道,“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嗯?” “你们放心,这件事,今晚就会解决。” “明日,我们还是老价钱卖炭。” 掌柜们看着齐良,“不……不再涨点儿?” 齐良摇摇头,“不用涨,我们这个价钱,已经赚地盆满钵满了,不能太贪心。” 掌柜们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只好不再多劝。 只希望,他说今晚能解决,是真的能杜绝后患。 当天晚上,齐良便召集了同乡会的成员,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他提出请同乡会的成员一起卖炭的想法。 众人一听,精神十足。 谁不知道,如今各种品级的炭,都十分紧俏,如今手里有炭,那就等于坐拥金山银山啊! “有现成炭铺的,自然最好,没有的,也可以在自家铺子里,捎带着卖炭。” “想必现在的炭价,大家都心里有数。如今能有货源,能卖炭,稳赚不赔!”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兴味儿盎然。 “你手里有多少炭?能让这么多人跟着你干?” 齐良笑了笑,“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干的。” 就说嘛,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儿的事儿。 “怎么说?” “你有什么条件?” 齐良顿了顿,“我的条件是,如果各位从我这儿拿货,咱们要统一价钱,利润平分。” “我按成本价给各位,各位按照我的定价售卖,所得利润,我要一半。” 饭桌上众人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他这是被京都几个大炭商盯上了,想让咱们帮他分担火力。” “但这也确实能赚钱呀!” “现在人都冷得不出门,铺子里的东西也卖不动,但有了炭就不一样。上门的客人肯定多。” “就算卖炭是捎带的,咱们自己家里不也有低价的炭用了么!好事儿啊!” “外头的炭贵的我都快买不起了!” “这话夸张了,你还能买不起炭嘛?但这价钱,买着肉疼是真的!” 这边的小声嘀咕还没结束。 那边已经有人端着酒杯起身,“我跟着齐大哥干!” “别的不说,现在的炭价,我铺子里都用不起炭了。跟着齐大哥干,咱们自己铺子里暖和起来,上门的客官不也多了嘛!” 年轻人这么一响应,端起酒杯的人,立刻多了起来。 …… 在次日,京都的炭供应,似乎一下子充足起来。 不但卖炭的铺子,有炭可买。 就连其他铺子里,也有价钱适中的炭。 就在其他卖炭的铺子,还没反应过来,准备对京辉炭铺下手时。 朝廷突然对他们下手了。 朝廷严查哄抬炭价的铺子,查实确有其事者,朝廷处以三倍的罚款,并没收违法所得。 勒令其关门整顿,铺子的东家,也被叫去衙门谈话。 反倒是京辉的几家铺子,被朝廷授予表彰。 京辉也很快给予正向的反馈,在朝廷给他们表彰的第二天,就再次下降了炭价。 只比平日里贵了一倍多。 毕竟现在的天气情况在这儿摆着,成本上升是一定的。 京辉降价的同时,京都所有卖炭的铺子,都跟着京辉降价,各家铺子的价钱基本保持一致。 朝廷对京辉的表现,以及对市场的影响力,非常满意。 听说太子殿下,还亲自召见了齐良。 那些跟着齐良卖炭的同乡会成员,顿觉既赚了钱,还脸上有光。 而那些当初嗤笑齐良傻,后来嫌他破坏生意的炭铺。 这会儿非但把赚的钱搭进去了,还掏了罚款,又被勒令关门三天,经过朝廷审查,才允许开门。 但即便开了门,他们的生意,却是远远不及齐良手底下的京辉,以及当初跟着齐良干的那些铺子了。 …… 同乡会的庆功宴上。 “齐兄大义啊,已经接连两次,受到朝廷表彰。” “这次齐兄明明能一个人把钱挣了,却没忘记咱们这些老乡!” “是啊,齐兄惦记百姓,更惦记着我们这些老乡!有担当!这杯我敬齐兄,我干了,你随意!” 酒桌上热热闹闹的,众人兴致高昂。 齐良被众人恭维,却也未曾露出半分骄傲之色。 一个年轻人,却有如此胸襟,如此沉稳,就连同乡会里的老人儿,这会儿都跟着点头称许。 “我们几个老家伙商议了一下,我年纪大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也该把施展的机会,多留给你们年轻人了!” “我打算卸任,并举荐齐良为新会长,诸位,意下如何呀?” 老会长清了清嗓子说道。 酒桌上霎时一静,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看向齐良。 齐良连忙起身婉拒,“晚辈还太年轻,只怕难当大任!” “齐兄,你就别推脱了!老会长慧眼如炬,他肯举荐你,绝对是信得过你!” “你肯定能带领咱们同乡会,成为京圈商会第一,成为北厉商会第一!” “对,我同意齐兄接任!” “同意,同意!” 酒桌上顿时又热闹起来。 第304章 寻仇 齐良成为同乡会会长的消息,次日送到宋明礼面前。 宋明礼一家三口刚用罢早膳。 靖王正要送儿子去学堂。 听闻消息,靖王不由笑道,“我家王妃果然有眼光,识人于微末之时。如今其他人再想拉拢他,可是太难了。” 宋明礼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哪有那识人的本事。 不过是凭着前世的记忆,才占得先机。 崔家学堂已经停课了。 王家学堂也只剩最后两天的课。 年节很忙,各家要相互拜年,送礼。 群臣还要入宫,给皇上拜年。 今年雪太大,相比较往年的热闹,今年算是冷清的了。 但过了十五,天气暖和的很快。 京都众人,似乎也在这场大雪里,给憋闷坏了。 还没出正月,一场一场的马球赛,赛马,都被组织起来。 就连深居简出的宋明礼,都被楚宴辰和景佑鼓动着,去看了几场马球赛。 看马球场边上,立着两个身着寻常衣服的男子。 但他们挺拔的身形,浑身肃杀的气势,难以被寻常的衣服所掩盖。 两人不看比赛,却是时不时回头,盯着贵人们看球的帐篷。 “那是靖王包下的位置。”沈应时低声道。 此时,帐篷里头,一位年轻貌美的夫人,起身走到帐篷口,津津有味地看着马球场上的比赛。 “那位应该就是靖王妃了。” 沈应时话音刚落,他身边的男子,浑身一紧,差点提步就往那边冲。 沈应时连忙拽住他,“苏兄,冷静。” “今日靖王也在!别说靖王,就是那帐篷周围的守卫,各个都功夫过人。” “今日是明华公主办的马球赛,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没机会的。” 苏正阳平复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对,他要为阿姐报仇,绝不能冲动。 否则大仇未报,他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先认清楚仇人,反正,他如今已经被提拔到神机营,还怕以后没机会么? 苏正阳捏着拳头,如脚下生根般,将自己钉在原地。 但他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宋明礼所在的帐篷。 正在这时,童婉玉快步来到宋明礼帐前。 “见过靖王妃,不知王妃,马球打得如何?”童婉玉急声道,“荥阳县主的脚刚才扭到了,没法上场,她们找不到合适的人补上位置。” “她们来找我,可我……咳,我身体不适。” 童婉玉说完,脸色有些涨红。 今日是明华公主举办的,京都贵胄女子间的比赛。 宋明礼还没有答应,明华公主也派人来请了,说,她若是能上场,明华公主那边有崭新的骑装。 宋明礼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打过马球了。 “王妃出身武将之家,就算马球生疏,骑马总是可以的。” “没事,给她们凑个人数即可,在场上的都是贵胄女子,不好给她们随便找个侍女凑数。” 童婉玉和明华公主那边来请的人,都如此说。 宋明礼便也没有扭捏。 “我去给她们凑个人数。”宋明礼回眸对楚宴辰道。 楚宴辰点点头,“定要小心,既是去凑数,不要太拼,让她们去比。” 宋明礼笑盈盈点头。 记得上次打马球,还是她未曾嫁给顾青山的时候。 时隔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再摸过球杆了……如今要上场打球了,虽然只是去凑数的。 但她亦觉得心潮澎湃。 说一点儿不紧张是假的,但她所紧张的却不是打球的胜负,而是…… 她终于敢回望过去,过尽千帆之后,她终于敢面对这蹉跎的七年时光,与那个尚未出嫁时的自己,重新连接了。 宋明礼和童婉玉一起绕着马球场边上,去往明华公主的大帐后头更衣。 她隐约感觉到,似有一道灼灼的视线,正盯着她。 她寻着直觉看去,那道视线却又不见了。 “怎么了?”童婉玉看着她,“王妃在找谁?” 宋明礼收回目光,“没有,看错了。” 待要进入大帐时,她却落后几步,对墨兰吩咐,“刚才,我回头看的地方,你留意了吗?” 墨兰点点头,“奴婢瞧见那地方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宋明礼摇摇头,“不知道,直觉告诉我,似乎有人在那儿盯着我,但我回头,并未瞧见人。许是我太过疲乏,想多了。” “奴婢这就去看看,若无不妥,自然最好。若有什么不寻常,也好有所警惕。”墨兰躬身道。 宋明礼不由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墨兰胆大心细,功夫好,且敏锐。 就算是她多心,谨慎一点,也没什么损失。 楚宴辰虽然已经越发低调,但他地位高,且有功勋。如今又有个得宠的儿子,自己身为靖王妃,自当警醒。 宋明礼进了大帐更衣,墨兰也悄悄离开。 墨兰不动声色地前往,宋明礼刚才回眸一望那地方。 “机会难得。”苏正阳低声道。 沈应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苏正阳的手,探进自己的袖袋。 他不但擅长使用长兵器,也擅用飞镖暗器。 “只要打中她的马,在马球场上,落马之后,被马蹄踩伤,被球杆打中……都是寻常意外。” “她就算不死,也得残。” 苏正阳目光冰冷。 他想起自己的姐姐,在流放的路上,为寻求庇护,不得不委身差役。 即便她受尽折磨与委屈,还是没能等到自己赶去救她。 最终,阿姐和顾青山葬身火海,被烧死在破庙之中。 阿姐的两个孩子,也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有人说,他们也在破庙里,被火烧死了。 也有人说,他们当时跑开了,没死。 但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即便没被烧死,又如何能好好活下去? 苏正阳的拳头攥紧,指甲扎进肉里,掌心泛出湿黏的血,他也恍若未觉。 “你真要动手吗?”沈应时观察四周,低声问道,“你若动手,我便给你打掩护。” 苏正阳缓缓点了下头,“她深居简出,我想遇见她,太难了。” “盯了这么久,只见了她这一次。她身边常有侍卫,眼下是难得的机会。” “行,”沈应时道,“你救我性命,对我有恩,我帮你。” 沈应时从他身边离开,到一旁为他打掩护。 等会儿,他会故意吸引旁人的注意,让苏正阳有机会出手。 下半场马球马上开始。 两队的人马,穿好了骑装,跨上了大马,握着球杆准备上场。 “快看!那是靖王妃吗?” 第305章 失手 苏正阳瞥向一旁的观众。 “可不是!没想到今日,靖王妃也会上场打球!” “这女子,能走到今日,真不容易啊!” “顾家真是畜生!娶她来,竟是为了利用她!把她算计的渣都不剩。” “还有那顾青山的外室,听说姓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正阳眉头一凝,目光凶狠地朝说话人瞪去。 “开球了开球了!”两人正关注着场上,并未注意他的目光。 “要说这靖王妃,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谁能想到,她被自己的相公算计,生下的竟是靖王的儿子!” “靖王实乃真汉子,竟不嫌弃她的过往,愿娶她为正妻。还以为,要去母留子呢。” “靖王那不是……情况特殊嘛,而且那孩子已经大了,都记事儿了,若除了他母亲,父子关系本就不亲,往后,还不得成了仇啊?” 苏正阳没想到,他们会议论起宋明礼。 更没想到,对宋明礼的议论中,会带出阿姐。 阿姐才不是他们口中的恶人……阿姐是被顾青山给骗了! 阿姐是无辜的。 “靖王妃一女流之辈,但成了王妃之后,却是做了不少好事呀!” “那风靡京都的平价棉衣,听说是她最先有的想法。” “何止棉衣,那棉花就是宋家人从外邦带回来的!咱们这儿都没这东西!” “去年年底的大雪,也是靖王妃最先设下粥棚……别家设粥棚,为了搏名声,都是让自己家人去煮粥,分粥。” “靖王妃不在意那些个虚名,她专门招募了受灾的百姓,看起来是让人家干活儿!可我听说,他们不但有一日三餐,还给发了衣服。” “王府里不穿的旧衣服,也都最先送给了他们。那些人高兴着呢!” “是啊,而且站在锅灶旁,那多暖和呀!就煮粥做饭那点儿活儿,也算活儿?远没有自己家里的活儿累呢!” 苏正阳将这些话都听进了耳中。 他眉头越蹙越紧。 宋明礼构陷他阿姐,害死阿姐一家…… 但她又似乎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甚至,她做了很多善事? “呵,定是为了恕罪,心怀罪孽的滋味,不好受?”苏正阳凝眸看着赛场上,穿着黑色骑装,英姿飒爽的宋明礼。 “明礼把球打过来!”赛上场有人冲她喊道。 “呵,手法那么生疏,神色那么紧张,打到球?”苏正阳不屑道,“我看她像是上去凑数的,恐怕连接球都不敢,谈何接到球?” 苏正阳还没嘀咕完。 神色紧绷的宋明礼便已经挥杆向那马球打去。 对方球队似乎也料定了,她不敢接球,甚至都没挥杆干扰她。 宋明礼却盯紧了马球。 “砰——”她稳稳地击中马球。 球嗖地飞了出去。 宋明礼的确是来凑数的,她能击到球,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成就。 至于球是向己方,还是对方队员飞去,那就不是她的水平能左右的了。 “好球!” “好球啊!” 场下一片欢呼声。 紧盯着宋明礼,神情有些错愕的苏正阳忘了看球。 刚才是绝好的机会! 但暗器竟还在他指尖,牢牢握着。 他未曾掷出……为什么? 他为什么迟疑了?此次来京,除了往上爬,最重要的目标,不是为阿姐报仇吗? 他捏紧了拳头,观察全场,才发现,宋明礼运气不错,她的球传给了自己的球队。 而那名队员,又是她们球队的进球王。 她一杆将球打过球洞。 宋明礼这一看就手法生疏的人,竟还助攻得分了。 …… 苏正阳盯着宋明礼的目光,太过炙热。 悄悄赶来的墨兰,也注意到了他。 他虽未有所行动,但他浑身凛冽,站在场边上,盯着宋明礼。 他似乎并不关心比赛,也并非为了看比赛。 旁人为进球欢呼时,他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似乎别有所图? 墨兰盯了他片刻,愈发怀疑他。 墨兰提步向苏正阳走去。 旁边忽然蹿出一人,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了茶壶茶盏,还有一碟子卤花生。 砰! “哎哟!” 他动作太猛,撞在了墨兰身上。 手中的托盘也倾斜,向地上砸去。 墨兰伸手一抄,稳稳接住托盘。 除了茶盏微微倾斜,竟是一点茶水都没洒出来。 “哎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撞了墨兰的人,拍着胸口,长长吁着气。 “姑娘身手太敏捷了!不然这一盘子东西砸了,我定要受罚了!感谢姑娘,感谢姑娘!” 沈应时冲着墨兰,连连拱手作揖。 “拿着,下次别那么莽撞。”墨兰看也没看他一眼,将托盘递给他。 沈应时连忙接过,看向墨兰的眼神,却十分热切,“谢谢,姑娘身手这么好,是不是学过功夫呀?” 墨兰没理会他,提步向场边走去。 可她刚才盯上那人,这会儿却不在了。 “去哪了?”墨兰嘀咕着,四下看去。 场边上都是热切看比赛的人,竟瞧不出异样。 而刚才被她锁定那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墨兰回头,狠狠瞪了眼沈应时。 却见沈应时正憨笑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还十分热情地冲她挥手,笑容灿烂。 墨兰漠然转开视线,又盯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常,她才悄悄离开。 …… 沈应时也离开马球场。 他在马球场外头找到苏正阳。 “刚才有机会,你怎么没动手?” “我听到一些关于她的话。” 苏正阳皱着眉头,眼神沉凝。 “不过,幸好你没动手,她身边的侍女,已经盯上你了,如果你动手,未必得逞不说,还会暴露自己。” “什么?”苏正阳有些意外。 他还什么都没做的,宋明礼的侍女,怎么会盯上他? “那女子身手真好啊!反应敏捷,长得也漂亮!她……咳咳。” 看苏正阳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沈应时连忙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我是说,我们还是小看了她,连她身边的侍女,都身手不凡,她不是好对付的。”沈应时忙道。 苏正阳点点头,眸子深深,“我是觉得有点奇怪……京都人口中的她,怎么跟我打听到的,不太一样呢?” “嗯?”沈应时立刻打起精神,“怎么说?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第306章 输了比赛,赢了人生 苏正阳和沈应时找了个茶馆雅间,叫了壶茶。 两人坐在雅间里,低声嘀咕。 “你是说,你打听到的宋明礼,奸恶歹毒,蓄意坑害算计咱姐。” “但京都人口中的宋明礼,却善良坚韧,完全是被顾家给害了?” 沈应时还没总结完,苏正阳就皱着眉头瞪他一眼。 “她并不无辜,所做善事,也定是为了弥补良心上的亏欠!她作恶多端,良心不安,夜不能寐,才会行善!” “是刻意,是为了赎罪!” 苏正阳压低了声音,却是咬牙切齿,胸膛起伏不定。 沈应时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消消气,我也没说不是啊。” “但是苏兄,你听我分析啊,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你打听到的那些,都是有人故意叫你听到的?” 苏正阳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紧紧盯着沈应时。 “你什么意思?” “苏兄前阵子的确立功了,但立功过去那么久,都没说提拔的事儿……怎么忽然因功奖励,被提拔到京城来了?” 苏正阳目光猛地一凝。 “苏兄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的功劳不配……” 苏正阳摆了摆手,自家兄弟,不用解释那么多。 他只是一叶障目,钻进仇恨的牛角尖里。 他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军中一点一点往上爬,他绝不是个蠢人。 沈应时这么一点拨,他也渐渐回过味儿来。 “你人脉广,帮我查查,我究竟是托了谁的关系,被调来京都的。” “另外,你再帮我打听……除了顾家,还有什么人跟宋明礼有仇。” 沈应时点点头,“放心,包在我身上。你若自己去打听,恐怕也只能打听到,别人想叫你听的东西。” 沈应时先离开茶楼。 苏正阳又在茶楼里,一个人坐了许久才离开。 …… 宋明礼打完马球回来,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活动开了。 重新骑马,重新挥杆,重新回到赛场上……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年,她真的选错了。 错失了这个时代赋予贵女们的特权,错失了可以活得肆意而洒脱的机会。 是她自己画地为牢,相信了那些“夫为妻纲,丈夫不喜,婆婆不喜,就是女人的失职”诸如此类的屁话。 她原本就可以活得精彩。 宋明礼一边擦汗,一边换上自己的衣服。 隔壁更衣的帐篷里,传来几个女子的对话。 “靖王妃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以为她会端着,会怕接不住而不敢接球,会放不开。没想到她还挺勇的!” “是啊,只要是她范围内的球,她都会极力去接,虽然接不住的很多,但她也没在意,就冲咱们歉意地笑笑,下次还努力去接!” “一点儿不端架子,很放得开,跟这样的靖王妃一起打球,一点压力都没有,还挺开心的。” “今天虽然输了比赛,但我玩儿的真尽兴啊!” 宋明礼不由勾起嘴角。 是啊,人生得意须尽欢。 她今日也玩得真尽兴啊! 至于比赛的输赢,跟她今日全新、畅快的体验比起来,微不足道。 宋明礼换好衣服,回到靖王所在的帐篷里。 “打得真不错,没想到,我家王妃还藏了一手。”楚宴辰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只通体碧透,水头极足的漂亮玉镯。 “给我家王妃的彩头。” 楚宴辰拉着她的手,将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输了还有彩头啊?”宋明礼笑道。 “哪里输了?”楚宴辰摇头道,“输的只是这一次的比赛,赢的是战胜自己的人生。” 他看着她,目光专注而热忱。 宋明礼在那一瞬间,心头热乎乎的……他懂她。 他懂她过去的画地为牢,自我设限。 也懂她现在的打破牢笼,突破自我。 有夫如此,实乃人生之幸。 “我很喜欢,多谢王爷。”宋明礼抬了抬手腕,通透的玉镯,在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更显矜贵华美。 …… 有钱好办事,两天之后,沈应时就帮苏正阳打听到了消息。 两人来到神机营外头的大柳树下说话。 “跟靖王妃有过节,且身份能匹敌的,有三皇子府,还有成王妃。” “以前还有个西离公主,也很能折腾,不过她把自己折腾死了。” “三皇子被圣上敲打,如今很低调,基本窝在府上,种花养鸟,不怎么出府。” “他的岳丈周家,吃了几次亏,如今也安分了。” 苏正阳的眉头不由皱紧,看来这个宋明礼,还挺不好对付? 三皇子,周家,西离公主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自己还能替阿姐报仇么? “如今与她最不对付的,当属成王妃。两个人的梁子结的还挺深……” 沈应时把他打听到的消息,都一五一十说给苏正阳。 “最最重要的是,过两天,成王妃要去寺里拜一拜,她去寺里拜的时候,总是低调前往,所带人不多。” “苏兄一个人对付靖王妃,恐怕很难,但若是能与成王妃结成同盟,可能就容易一些。” 苏正阳深深点头。 他想到什么,伸手拍了拍沈应时的肩。 “打听到这么多消息,你定花了许多精力,许多钱财?” “嗐,你救了我的命,自家兄弟,别跟我客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儿!”沈应时冲他咧嘴一笑。 根据沈应时打听到的消息。 苏正阳决定跟成王妃见上一面。 听说,这些内宅妇人之间的争斗,并不亚于战场,也是刀光剑影,见血见肉的。 就算成王妃不愿跟他合作,最起码,也不会把他出卖给宋明礼。 苏正阳功夫过人,提前潜入成王妃要去的寺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成王妃身边没什么人,方便说话的机会。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成王妃在大雄宝殿拜完,又在寺里转了一会儿,便去了厢房休息。 她身边还有两个丫鬟守着。 苏正阳不知她要在厢房里停留多久,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错过这次机会,下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苏正阳眼睛微眯。 忽地一阵风吹过,将厢房的门猛地吹开。 两个丫鬟上前关门时,只听“砰砰”两声。 两个丫鬟还没来得及吭声,便被人劈晕过去。 “吱呀——”苏正阳关了门。 “怎么了?什么声音?”成王妃在里间问道。 外间无人回应。 成王妃不安地站起身,她正欲往外走,却见一个身形挺拔,却以布蒙面的男子,从外间走了进来。 第307章 结成同盟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厢房?你可知我是谁?”成王妃怒道。 “王妃息怒,”苏正阳拱了拱手,“我冒险来见王妃,并无恶意,只是希望王妃能帮我一个忙,当然,也算帮王妃自己。” 成王妃眉头紧皱,“你是谁?”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应该算是王妃的朋友。”苏正阳道。 “呵,朋友岂会这样相见?”成王妃的手,悄悄在袖子里摸索,不知是要摸出利刃,还是什么。 苏正阳看见她的小动作,开门见山道,“我想宋明礼死,你能帮我吗?” 果不其然,成王妃的动作顿住,皱眉看着他。 “据我所知,宋明礼算计王妃,致使王妃与家人不睦,与妹妹离心。” “让成王爷与王妃生了嫌隙,还借王妃的亲妹妹,去讨好太子。” “自己的家人被她这般利用,自己还要落一身恶名,王妃就不气吗?” 成王妃深吸一口气,眯了眯眼睛。 “你到现在都没说自己是谁,这可不像寻求帮助的态度。” 苏正阳迟疑片刻,“还请王妃见谅,您是高高在上的王妃,我只是小小兵卒,您若不计较宋明礼对您的冒犯……” “那我说了这么多,可就落了大把柄在您手里,岂不自绝生路?” “我只能告诉您,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非她死,否则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我愿做王妃手中的利器,只是,我没有机会,还需王妃您指点。” 成王妃拧着眉头,想了片刻,突然一笑。 “你愿做我手中利器,可我也得知道,你是否足够锋利。” 苏正阳拱手道,“王妃放心,您只要给我能见到她,接近她的机会,我定能不负所望!我不怕死,只怕不能为家人报仇。”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有了机会,又该如何通知你?”成王妃看着他。 苏正阳也看着成王妃。 两人的目光,像是一场无声的交锋。 片刻之后,苏正阳摘下面巾,拱手道,“苏某是苏怡的弟弟,父亲没了以后,都是阿姐接济我。如今阿姐一家,家破人亡,若不为姐报仇,苏某枉为人。” 成王妃倒没有露出意外之色。 她点点头,“她确实可恨,你放心,我会给你机会。” “但今日……你太冒犯,太莽撞了!” 成王妃面色不悦。 苏正阳连忙拱手赔礼,“求王妃宽恕,您这等身份,乃天上皎月,苏某若非如此,焉能近前说话?” “情急之下,有失体统,但绝没有下次了。” 成王妃淡淡点头。 苏正阳拱手道,“苏某如今在神机营任职。” 成王妃点点头,“知道了。” 苏正阳告退要走。 成王妃盯着她那两个丫鬟。 “王妃放心,她们没事,一会儿就醒了。”苏正阳在她们后颈上方,猛地按了几下。 在她们苏醒之前,他闪身离开。 苏正阳从后山离开寺庙。 沈应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满脸兴奋地跟着他,“怎么样怎么样?答应了吗?” 苏正阳紧紧拧着眉头,眉眼沉沉。 “没答应啊?”沈应时皱眉道,“不应该啊,我打听到的消息,她们俩应该很不对付呀?” “答应了。”苏正阳道。 “那你还沉着脸?” “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哪里怪,你细说来,弟弟给你分析分析。” 沈应时心思细腻,而且旁观者清。 苏正阳毫无保留地将厢房内发生的一切,都复述给沈应时。 ……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 沈应时一拍大腿,“当然不对了,她得知你是苏怡的弟弟,竟没有震惊意外……她跟苏家姐姐很熟吗?” “怎么可能?”苏正阳也回过味儿来,“我姐被顾青山带去老家生活,才来京都不到一年,就被流放……” “可她得知我是苏怡的弟弟,甚至我说,我要宋明礼死时,她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 沈应时托着下巴琢磨,“就算宋明礼和顾家的纠葛,当初闹得大。” “她休夫又嫁了靖王,引人注目……但成王妃的反应,也太平淡了。” “算了,”苏正阳道,“那个暂时不重要,她只要愿意帮忙,就是好事。今日没有白来。” 沈应时点点头,两人从后山绕回京城。 …… 砰! 成王妃怒拍桌案。 那两个被劈晕的丫鬟,已经被封了口。 成王妃的陪嫁嬷嬷正跪在她面前。 “玩儿鹰之人,竟被鹰啄了眼?” “求王妃息怒,这苏正阳被调来京都不久,而且,他一直都在盯着靖王妃。”嬷嬷皱眉道,“靖王妃一直深居简出,就算出门,也有靖王陪着,他许是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这才寻到了王妃面前……” 成王妃气哼一声,“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调到京城?” 嬷嬷忙道,“他前阵子立了功,因表现突出,才被调到神机营。” “这么说来,他求到我面前,纯属巧合?” “许是打听到了,前阵子在桂园的事儿。” 成王妃没作声,心里却暗自琢磨。 在桂园,她和宋明礼闹得很不愉快,也被不少人看见。 但一个刚调来京都不久的神机营小小队头,竟能查到这些,还能找到自己面前。 “苏正阳,有点本事。”成王妃勾了勾唇角。 这宋明礼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 春耕这天,皇帝命太子代他行籍田礼。 成王妃也召集许多贵妇,在城南贫民居住的地方,搭设棚子。 给百姓,主要是孩子们发放青团,春饼。 以祈求上苍保佑,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宋明礼也在,就连许久不出门的三皇子妃,都被成王妃请来了。 “她定是看年内下大雪的时候,王妃搭粥棚行善,得了褒赞,所以沽名钓誉来了!” 童婉玉站在宋明礼身边,斜睨了成王妃一眼,小声嘀咕。 “那咱们可得抓住机会!”宋明礼也低声道。 童婉玉挑眉看她,“抓住机会干嘛?” “帮她一把,把善行到实处。”宋明礼微微一笑。 “哦……我懂!” 童婉玉点点头,立刻叫人去召集京城其他地方的小孩儿,都赶紧来城南领青团、春饼。 管他成王妃是不是要沽名钓誉,把她准备三天发完的青团、春饼,一天就给她发完了! 后面,她还得准备新的。 难得她愿意做善事,就帮她把善事做得“更大”,让更多人享到实惠。 童婉玉的效率超高,不一会儿,派发青团春饼的棚子,就不够用了。 人手更是短缺。 他们干脆张罗人,多摆几张桌子,增加派发的人手。 除了维持秩序的侍卫,就连宋明礼也亲自系上攀膊,开始派发青团、春饼。 此时,远处一棵大树后,一双眸色犀利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明礼。 第308章 贵人指路 “前头排队的都是小孩子,不好混进去动手?” 沈应时伸手搭在苏正阳的肩膀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宋明礼。 “而且,如果宋明礼这会儿出事儿,会牵连到这些百姓?” 苏正阳的眉头皱得紧紧地。 他指尖夹了一枚淬了毒的暗器。 他有信心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但沈应时的担心,不无道理。 “成王妃似乎比我更着急。”苏正阳皱眉说道。 “跟她说,这场面不行,若是有郊外踏青,或是游园宴会的机会,岂不更稳妥些?”沈应时吹了吹落在脸侧的头发。 苏正阳叹了口气。 他若这么说,成王妃还会再给他机会吗? 苏正阳还在迟疑之时,前头派发青团春饼的队伍里,却生了乱子。 “这是给小孩儿领春饼的!你这么大个子也来领!要不要脸?” “呸!臭傻子!贪吃鬼!” “你身上脏死了!别站我旁边!” 个头儿有点高,身上还脏兮兮的半大男孩儿,挤进了队伍。 但那些排队的孩子,对他分外排斥。 他确实比这群孩子高出一头,看起来可能有十五六岁了。 这么大的孩子,不是读书就是在帮家里干活儿了,不能够有这闲工夫来领些青团春饼。 但看这男孩儿的表情憨憨的,别人骂他,推搡他,甚至冲他吐唾沫,他也只是憨憨地笑着。 “那孩子心智不全?”沈应时低声道。 苏正阳看他被几个男孩儿推倒在地,几个男孩儿冲他又踢又踹。 “你摸我妹妹干什么?臭傻子!你心眼儿这么坏!” “这是给小孩子的解馋的零嘴儿,你也来抢!” 苏正阳脸色一沉,他正欲上前。 却见已有侍卫,将几个孩子拉开。 “闹事的都不许领青团春饼!” “再不老实,就回家去!” 侍卫低声一呵斥,几个男孩儿都老实了。 “是他闹事……” “他推我妹妹!” “都闭嘴。” 那傻大个儿,看着不小的个头儿,却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被几个比他矮一头的小孩儿欺负,他却只会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受伤了吗?” 宋明礼竟走到那傻大个儿身边,声音柔和地问道。 苏正阳见状,收住脚步。 傻大个儿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宋明礼,不懂得回话。 这么又脏又傻的小孩儿,她该不耐烦了? 苏正阳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动手。 “南星,你给他看看,可是受伤了?”宋明礼并未离开,反倒叫她身边的女子上前,给那傻大个儿把脉。 “嚯,这是丫鬟么?她身上那坎肩可是雪狐皮毛的,柔软保暖有光泽,瞧那毛发多漂亮。” “里头的衣裳是云锦的,配银丝锦绣,精致又昂贵,丫鬟能穿这么好?” 沈应时家里有绸缎庄子,对这些很了解。 听他嘀咕,苏正阳不由看了他一眼。 “呵,她竟不嫌弃,真的给把脉了!”沈应时惊讶道。 苏正阳侧目去看,却见那傻大个儿推开南星的手,把自己的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袖子,背在身后。 他木楞楞道,“别碰,脏。” 苏正阳眉头蹙起。 他已经抬脚,欲往前。 却见宋明礼冲一旁侍卫吩咐,“那边不远有个小客栈,去开一间房,带他洗个澡,顺便看看他身上的伤。” “你别怕,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有父母吗?” 傻大个儿憨憨看着她,也不答话。 苏正阳在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只见宋明礼并没有不耐烦,反倒是温和地笑笑,吩咐丫鬟去彩云轩,取一件那傻大个儿能穿的衣服来。 “这村子的里正何在?”宋明礼问道。 南村的里正很快被寻来。 大概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见贵人。 里正十分紧张,手脚哆嗦,行礼的姿势也都变了形。 苏正阳远远地盯着,他相信,隔着一段距离,去观察一个人,才能看到这个人真实的模样。 这里都是平民百姓,宋明礼在这些人面前,要么会暴露出她的本性。 要么就故作善良,为博一个美名。 “那孩子是南村人吗?他可有父母亲人在世?”宋明礼问。 “回、回夫人的话,”里正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是我们南村人,但他母亲生他伤了身子,在他三四岁时,就去了。” “他爹为了给他,给他娘治病,家里能卖地都卖了,去年在山里拾柴,摔下山坡,再也没回来……” “这孩子命苦,家里也没什么能照应他的亲戚。这一年多,他都是捡人家的剩饭,活下来的。” 宋明礼点了点头。 她眼眸微垂,似乎在思量该怎么办。 她却不知,远处有一双狭长的眸子,正清清冷冷地盯着她。 将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看在眼中,时刻评估着她的人品。 她更不知,盯着她的人,指尖捏着一枚淬了毒的暗器。 那毒见血封喉,能瞬息间,夺人性命。 宋明礼微微一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即便给他银钱饭食,都不如给他个活计,叫他能养活自己。” “我看他除了心智不如常人,四肢都还是好好的。” 里正闻言,面露惊讶,继而大喜。 “贵人啊!多谢贵人!这孩子可怜,我们也想接济他,但南村不富裕,各家也都各有难处。” “贵人若能……若能照应于平这孩子,可就太好了……您积德行善,必有大福报。” 里正激动地热泪盈眶,说话都更急切起来。 远处的苏正阳,轻嗤一声。 果然是为了美名。 他眼底是浓浓的不屑。 宋明礼却笑容灿烂道,“里正不必客气,若真要谢,就该谢谢成王妃。” “今日这事儿,是成王妃的善举。” “南村还有什么特别穷苦,需要帮扶的人家,你可以列个单子,呈给成王妃!” “成王妃必定都会帮着妥善处理。” 里正闻言,两眼冒光,“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宋明礼笑容明媚,“你若真心感激成王妃,最好让村子里的人联名写一封感谢的书信。” “这书信呀,说不定能呈到皇上面前,到时候,朝廷也会设法让南村的百姓,日子更好些的。” 里正激动地哆嗦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感激的话。 宋明礼却已经笑着离开,“我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里正也快去办正事。” “好……好!多、多谢夫人指路!”里正赶紧抹抹眼泪。 这位夫人说的对!这是千载难逢的被贵人看见的机会! 他们南村一定要把握住这机会! “快,快去请个会写字的先生来!” 经宋明礼提点,里正已经知道该做什么了。 第309章 和想象中不一样 远处,苏正阳的眉头,却是深深地皱了起来。 怪了。 这宋明礼是怎么想的?她不为自己博美名,却把这名声白白给了成王妃? 她跟成王妃不是对头吗? 成王妃可是恨不得她死呢! 苏正阳眉头深深地拧成了疙瘩,越想越糊涂。 他不由得将暗器收起,悄悄地、远远地跟着宋明礼。 他倒要看看,这宋明礼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宋明礼来到了悦来客栈。 这客栈不大,且有些旧了,但里外打扫得很干净。 宋明礼似乎并未发现桌椅破旧,她神色十分自然的在店里坐下。 那傻大个儿洗了澡,梳了头,换上了一身合体的新衣,被侍卫从单间里带出来。 傻大个儿虽然心智不全,但他似乎也能感觉到,眼前的人,对他并无恶意。 他脸上的木讷少了些,还对宋明礼和南星笑了笑。 “来,把手腕放在这儿,就像我这样。” 南星给他演示,把手腕放平,袖子撸起,把脉地样子。 “我不会伤害你,只看看你的病,有没有办法治,好不好?”南星语气平和。 傻大个儿似乎明白过来。 他在桌边坐下,任凭南星给他把脉。 “先天不足,出生时,许是因难产,窒息太久,造成头部气血不畅,脑窍淤阻……”南星低声说着。 “可有得治?” “像正常人一般,恐怕是难。但并非没有改善的可能。”南星颇有信心道,“通过头部扎针,加之刻意锻炼,能与人进行简单的交流。” “而且他四肢健全,做一些简单的活计,不成问题。” 宋明礼欣慰地点点头,“让周嬷嬷在附近的庄子上,给他安排个简单的活儿。” “安排好了之后,通知里正,让里正做个监督,证明他有被善待,没有受人欺负。” 一旁的紫苏点点头,“奴婢记下了,回去就交代周嬷嬷。” “我给你扎针,不要怕,不疼的。”南星拿出长长的银针。 为了安抚傻大个儿,她先在自己的手上,缓缓捻入一针,让傻大个儿看着。 “看,就像这样,不疼,不用怕,也不会受伤,”南星轻笑,“我给你也扎一针,好不好?” …… 客栈外头,躲在树后的苏正阳,眉头皱得更紧了。 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宋明礼身边,会医术的这女子,不仅温柔善良,且心思细腻,极有耐心。 倘若宋明礼品行不佳,虚荣狡诈,她身边这女子,又怎么会如此心悦诚服的追随她? 苏正阳有点看不懂了。 许是苏正阳的目光太过专注。 虽然他离得远,但墨兰还是向他所在的方位看过来。 苏正阳也察觉到墨兰怀疑凝视的目光。 他连忙闪身躲在树后。 但还是晚了一步。 墨兰提步向他藏身的大树阔步而来。 现在再跑,已经晚了。 势必会被抓包。 若有人能帮他挡一下墨兰,为他争取哪怕片刻,他都有机会脱身。 “哎呀!姑娘是你呀,我们又见面了!” 苏正阳正在大树后,紧绷着身体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嗓音。 “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天我不小心撞到了你,你却帮我接住了托盘!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苏正阳向后瞟了一眼。 只见沈应时挡在那侍女的面前,正语气热切地跟她打招呼。 苏正阳勾了勾嘴角,小声道,“多谢了,应时。” 墨兰皱起眉头,闪身要躲开面前这男人。 谁知,她脚步一错,这男人跟着往旁边一闪,又挡在她前头。 “你到底想干什么?”墨兰语气不善。 “这个给你!京城五芳斋的芙蓉酥,听说很有名。” 沈应时变戏法儿似的,从背后拿出一盒子点心,捧给墨兰。 “不要,让开。”墨兰脸上浮现不耐烦。 “别呀,刚买的,很新鲜。”沈应时面色急切,“那天没来得及谢你,我一直惦记着,今日又遇见就是缘分。还请姑娘收下我这份谢礼。” “我收下你就走?” 沈应时笑容灿烂地点点头。 墨兰正伸手要接。 谁知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劈手夺过点心盒子。 “他是谁呀?你跟他熟吗?陌生人的东西不能收,主子没教过你吗?” 凌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阴沉着一张脸,目光不善地扫了眼沈应时。 墨兰看了看他,没作声,也没再去拿点心盒子。 沈应时见状,顿时不乐意了,“你谁呀?这是我送给这位姑娘的点心!你想吃,自己买去呀!” 凌风啪地将点心盒子扔在地上。 “拿着你的东西滚,别骚扰这边的女眷。” “你!我是来感谢这位姑娘的,而且大街上,大庭广众,也非私相授受!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沈应时和凌风,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若非是街头,两人恐怕还要动起手来。 墨兰懒得理会两人。 她快步来到那棵大榆树下。 树后没人。 她围着树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任何痕迹。 错觉? 墨兰微微蹙起眉头,她的直觉鲜少出错。 她不由抬起目光,视线落在正和凌风争吵的沈应时身上。 …… “呼,她的丫鬟太敏锐,太机警了。” 苏正阳闪身躲进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巷子,背靠在墙上,松了口气。 他朝巷子外头看了眼。 还好,没追过来。 苏正阳找了块大石头,刚坐下来,准备梳理一下思绪。 今日看到的宋明礼,和他打听到的,以及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她似乎并非想象中阴险奸恶。 相反,她温柔平和,对待平民也极有耐心。 她身上没有骄奢霸道,更没有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 这样的人,真是刁难阿姐,害死阿姐的凶手吗? 苏正阳不由蹙起眉头。 但还没等他梳理出头绪,便听见巷子两头,同时有脚步声响起。 苏正阳立刻起身,浑身绷紧,目光警惕地扫向两边。 他像一只猎豹,蓄势待发,似乎随时都要扑出去。 却听巷子一头,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苏正阳眉头一蹙,只见成王妃缓缓走来。 “我为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却躲在这儿做缩头乌龟?” 苏正阳连忙拱手,“这里贫民太多了,还有很多孩子,我怕伤及无辜。” 成王妃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嗤笑一声。 “拘小节者,难成大事!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早知你如此无用,那日我就不该答应你!” 苏正阳不由皱起眉头。 成王妃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说,她仁善贤良吗? 可这会儿怎么觉得,她仁善贤良都是装的,草菅人命,不择手段才是真的? “我问你话呢!”成王妃厉声道。 “我会再寻机会……” 不等他说完,成王妃便冷笑着打断。 “不给你点教训,你就不懂,什么叫机会难得。” 成王妃说着,转身退远了几步。 “动手。” 第310章 她知道他是谁 成王妃的家仆,将苏正阳摁倒在地,拳打脚踢。 苏正阳浑身一紧,身体的本能让他当即就要还手。 但他很快克制住本能…… 就这几个家仆的拳脚,实在不够看的。 但他何必就此,把自己的实力暴露给成王妃呢? 他还不想就此跟成王妃翻脸。 成王妃不是想给他个“教训”吗,那就叫她打一顿好了。 苏正阳放弃抵抗,抱着头,任凭他们的拳脚落在他身上。 他是从战场的厮杀中经过的人,这点儿拳脚,对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他,不痛不痒的。 至于面子? 那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为阿姐报仇。 只有不成熟的人,才会在意面子。 成王妃看他老老实实挨打,心气儿果然顺了不少。 “为了给你制造机会,我花费了多少精力?” “你竟敢给我临阵脱逃!” “你最好记住今日这教训,日后若再无机会,你可别后悔!” 成王妃发泄一通,冷哼一声,带人离开。 苏正阳听着脚步声走远,才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浑身狼狈,虽然护着脑袋,但脸上还是挂了彩,嘴角都被人打破了。 他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吐出了不少血沫子。 苏正阳呆愣愣地坐在那儿,不禁有些怀疑。 成王妃如此虚伪做作,行事狠厉,不在乎平民百姓。 他与成王妃为伍,他又成了何等人? “咦?”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呼。 发愣的苏正阳,转头看去。 这么一看,他不禁浑身气血逆流,脑袋嗡地一声。 他僵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别过来!” 苏正阳心里大声喊着。 但他的嘴抿地紧紧的,一声不吭,浑身肌肉也绷得酸痛。 因为朝他走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他想方设法,要置于死地的宋明礼。 但宋明礼看向他的目光,却十分平和,就像看着外头的每一个百姓。 “怎么受伤了?被人欺负了?”宋明礼轻声问他。 苏正阳连忙低下头去,他低头之前已经扫过了。 这宋明礼身边只跟了两个女子,一个是那个极其敏锐机警的丫鬟,另一个是那位会医术的。 如果要刺杀宋明礼,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甚至杀了她,他也能全身而退。 只是……会连累南村的百姓? 毕竟堂堂靖王妃,竟被人刺杀,死在了南村的地界儿。 “是……家里有病人,急需用钱。” “想跟工头提前支些工钱,工头不给,还叫人打了我一顿。” 苏正阳垂着头,粗着嗓子低声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将一只荷包和一瓶子药放在了他身边。 “既是救急,便拿去用。” “上好的跌打损伤膏,消肿止痛,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放下荷包和药,她也未曾多言,更不曾好奇的打量他。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带着身边那两人离开。 “等等!” 苏正阳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宋明礼的后背。 淬了毒的暗器,就在他袖子里。 他瞬息之间,便能拿出来,要她性命。 可不知为何,这简单的动作,此时对他来说,却那么难以做到。 “夫人如何称呼?我……我定会记得夫人恩情。”苏正阳僵硬说道。 宋明礼回头,微微一笑,神情坦荡。 “不必,于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下次你若遇见能帮之人,也帮人一把,就算还了恩情。” 她说完,便离开了。 巷子口有微风吹来。 淡淡春风里,带着一股清雅的花香,似是她身上,恬淡的香气。 苏正阳眉头拧紧,他迟疑地捡起地上的荷包和药瓶。 他打开药瓶子,嗅了嗅里头的药。 药香悠悠,深沉似檀,初闻有些苦涩,却似乎有安稳人心的力量。 “是好药。”苏正阳嘀咕一声,倒出些药,涂抹在胳膊最疼的地方。 一阵清爽之意,疼痛立刻被冲淡不少。 那苦涩又似檀的味道,更是抚平了他心浮气躁的心绪。 为什么? 为什么他给自己找的帮手,对他苛刻,乃至拳打脚踢。 而他心心念念要杀的人,却给他钱,给他药,给他带来慰藉和善意? 苏正阳握紧了手里的荷包和药瓶,怔怔地看着宋明礼一行人离开的巷子口,陷入了沉思。 …… “王妃,奴婢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墨兰迟疑道,“他可能、好像、也许……” 墨兰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 宋明礼笑看她一眼,“什么时候我们的墨兰女侠,也这么优柔寡断了?” 墨兰抿着唇。 南星在一旁笑她。 宋明礼低声道,“没错,他就是在暗中盯着我的人。” “啊?果真是!”墨兰一惊,“原来王妃已经确定了?” 墨兰说完,调头就要回去。 宋明礼伸手拉住她,“你干嘛?” “我把抓回来!”墨兰绷着脸,咬牙道,“他在暗中窥伺王妃!谁知道他意欲何为?这等人,定要严加审问!” 宋明礼没松手,语气轻松道,“不用,我知道他意欲何为。” “嗯?王妃知道?”墨兰微微蹙眉,狐疑地看着自家王妃,等着她的下文。 宋明礼淡淡一笑,“他是苏怡的亲弟弟,苏正阳。你说他盯着我,意欲何为?” 墨兰怔了片刻,眼睛忽而瞪大。 她甚至想伸手去摸宋明礼的额头,看自家王妃是不是发烧了。 手伸到一半,她想起神医南星,就在一边。 “你快给王妃看看!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墨兰担忧道。 南星也不含糊,当即就拉过宋明礼的手,为她把脉。 宋明礼哭笑不得,“我没病,也没受刺激。你当凌风为什么在此处?” 墨兰皱着眉,“忽然提他干什么……” “我向王爷多要了几个暗卫,让他们暗中盯着苏正阳。倘若他要动手,也好就地将他拿下。” 宋明礼低声解释道,“没想到凌将军亲自过来交代任务。” “哦……”墨兰点点头,还是似懂非懂,“费那个劲干什么?” “捉贼还要拿赃呢,他只是苏怡的弟弟,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宋明礼拍了拍墨兰的肩膀,叫她把心放肚子里,“放心,有人在盯着他呢。他有任何危险的举动,都会第一时间被抓。” 墨兰不太情愿地点点头,小声嘟囔,“那也不能叫王妃以身犯险啊,他虽然没做什么,但他暗中盯着王妃,这已经是越界的行为!” “就算不能狠狠惩治,也能将他逐出京城。” 宋明礼笑了笑,没再说话。 但她心里很清楚,她的确是在给苏正阳一次机会。 就像上天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也想给旁人一次选择的机会。 “嗯,有轻微的肝郁气滞之状,但问题不大,应该是快来月信的缘故。无需服药,身体能自行调理。”南星收回手,十分认真道。 宋明礼哭笑不得地收回手。 主仆三人刚走到小孩们排队的地方,就瞧见一大群大人,蜂拥而来。 墨兰连忙护在前头,把宋明礼和南星,都挡在她身后。 “这是干嘛呢?” 宋明礼瞧见最前头,带领大家而来的,正是南村里正。 她不由微微一笑,“来感谢成王妃的。” “嗯?”南星皱起眉头,“是吗,我怎么看着他们像是来抢东西的?” 第311章 他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若不是有里正在最前头挡着,这群人能冲来,把成王妃所在的那个棚子撞翻。 “拜见成王妃!” “感谢成王妃为我南村百姓所做的一切!” “成王妃真是菩萨再世!真是大善大爱的女菩萨呀!” 里正带领着大家,冲着成王妃的铺子,扑通扑通全跪下了。 一边叩拜,一边高呼感谢。 成王妃原本被他们冲来的阵势吓了一跳,已经躲在了后头,准备在婆子丫鬟的掩护下逃跑。 但见他们非但不是来闹事的,还对她这般恭敬,叩拜感激。 成王妃又立刻来到最前头,她笑容灿烂,抬着下巴,挺着胸,得意倨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 她目光四下寻找,在看到宋明礼那一刻,她抬着下巴,露出轻蔑的笑容。 好似这一刻,她已经彻底地将宋明礼踩在脚下。 “大家不必如此,本妃身为皇亲国戚,理当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 “大家快起来。” 成王妃伸手招呼众人起身。 但这群跪拜的人,却不肯起来。 里正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一沓子纸,“禀王妃,这是南村百姓实际遇到的难题,我们实在解决不了,也无法上达天听。” “今日王妃来到我们南村,做这样的善事,王妃是皇亲国戚,求王妃帮帮我们!” “村东那是我们村开垦出来的良田,好不容易把地养的又肥又壮,却被霸占,说要建什么新街,已经被占了三年。” “街不见他们建,地也不让我们种!看着那些良田,如今都生了荒草,我们心痛啊!” “求王妃为我们做主!” “我女儿,好好的闺女,已经许配了人家,却被李家的管家强行抢去,逼她做了小妾……” “我儿子挑担在街上卖东西,未曾冲撞谁,却被张家的恶仆打断了腿……现在连床都不能下,张家却不管不问,也不给赔偿……” …… “求成王妃做主!” “求成王妃做为我们主啊!” 一声高过一声,求成王妃做主的声音,几乎把成王妃给震晕了。 “什、什么情况?”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找我?” “有这等事,你们去京兆府啊?你们去告状啊,告诉我有什么用?” 成王妃大声解释。 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南村百姓的声音底下。 宋明礼远远看着,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她原本只是想让成王妃的“善心”做的更大些。 没想到,这南村还有这么多的事儿呢。 成王妃明显不想管这里头的事儿。 划地占地,那定与工部有关。 家里的管家、仆人,都敢在京都欺男霸女,当街行凶,那后台一定很硬。 成王妃听到这些,只觉头疼。 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当中。 成王妃正要让侍卫上前,驱散这些百姓。 里正忽然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这是我们南村所有百姓,签字按手印的《万民书》——我们感激成王妃愿意为我们做主,愿意听见我们平民老百姓的声音。” “不管事情最后解决得如何,我们都感激成王妃,为我们南村百姓所做的一切!” 众人也大声齐呼,“感谢成王妃!” 成王妃僵愣在那里。 她盯着被里正举过头顶的《万民书》。 虽然这南村百姓,没有万人,不过几百户而已。 但她一个女流之辈,竟然能得百姓这般赞誉,也绝对是北厉独一份儿的荣耀了? 要,还是不要? 成王妃很清楚,她若接过这《万民书》,刚才听到的那些麻烦事儿,她不论如何都得过问。 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她并不清楚……万一把她自己拖进去呢? 若是不接,她自然可以把这些平民的事儿,都挡回去。 她一个内宅女子,这些事儿,他们可以去京兆府,去大理寺,甚至去敲登闻鼓…… 反正怎么着,也轮不到她管。 他们也赖不到她身上。 但那可是《万民书》啊! 北厉朝以来,别说女子了,就是为官之人,也还没有一个,得到过这份荣耀? 若是叫她得到了…… 别说宋明礼,恐怕再无人能超越她了! 要,还是不要? 成王妃呼吸急促,理智告诉她,这事儿不能沾。 但诱惑太大,她盯着《万民书》的眼睛都直了。 “好!你们的事情,本妃知道了。” 成王妃用力稳住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本妃定会过问你们的事,协助你们讨回公道。” “若你们确实有冤情,我北厉律法公正,政治清明,不会叫你们蒙冤。” “但你们若是诬告,或是无事生非,律法也定不纵容,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激动,“明白!谢成王妃。” 成王妃点点头。 她的嬷嬷上前拿过那一沓子陈述冤情的诉状。 当然,也接过了那份《万民书》。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苏正阳,不由勾起嘴角。 “她哪有这善心,不过是被架起来了,又被勾起了更大的欲念。” 苏正阳嘀咕着,目光不由落在宋明礼的身上。 他刚才还在咧嘴笑的嘴角,不由一抽。 不对呀,宋明礼才是他的对头,成王妃是他的队友。 队友被对头给算计了,他跟这儿笑啥呢? 苏正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 …… 籍田礼结束。 城南的活动也告一段落。 贵妇们都各自回家。 大概只有成王妃心里,既兴奋,又沉重。 苏正阳回到住处,心中是一团乱麻。 他枕着手,仰面躺在榻上,望着帐顶,眼前交替出现成王妃恶狠狠叫人打他,以及宋明礼送他钱送他药的情形。 “苏兄,你挨打了?”沈应时从外头进来,一下子看到他眼角的淤青,嘴角的破口。 “没事,小伤。”苏正阳随口应了一声。 “谁打你了?你得罪了谁?”沈应时却追问道。 苏正阳没有回答他,反倒疑惑地问,“你说,一个恶人,已经改过自新了,她不再作恶了,反倒在努力行善……她还该死吗?” “啊?” 沈应时挠了挠头,皱眉盯着苏正阳。 “你是说……靖王妃?” “苏兄,”沈应时在床边坐下,认真看着苏正阳,“我知你恨她,恨她害死了你姐姐,以及两个孩子。” “以前,你沉浸在恨意里,我不敢多说。但现在,你既然问了,那弟弟就多言几句,苏兄别不爱听。” “若说她该死,从律法上来讲,她真的犯了该死的罪吗?” 苏正阳目光一凝,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紧紧盯着沈应时,“你什么意思?!” 第312章 远房亲戚 沈应时看他那副眸子欲要喷火的样子,顿时又抿上嘴,不说话了。 苏正阳下颌紧绷,自己磨了会儿后牙槽。 “她仗着自己是正妻的身份,不肯让我姐姐进府。” “我姐姐为顾家生了两个孩子,好不容易进府之后,却又被她百般刁难欺辱!” “她和靖王的那个孩子,占着侯府嫡子的名头,更是对我那外甥动辄打骂羞辱……” “她休夫另嫁,却迫使我姐姐和两个孩子,同顾青山一起流放!” “流放途中,我姐姐受尽折磨,我不信没有她的授意!” 苏正阳不知是为了说服沈应时,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他一口气说完,呼哧呼哧地喘息。 沈应时没有打断他,直到他呼吸平复了。 他才低声道,“咱们以前讨论过,这些都是你打听到的,并非亲眼所见,亦不知真假。” “我听说,京兆府的卷宗里,记录了好几起宋明礼状告顾青山的事儿。还有被判流放这件事,前因后果,详细案情,都有记录。” “那个案子,乃是三司会审,绣衣使协助,案情经过必定比一般案件更加详细。” “苏兄若是认定了她是恶人,那弟弟定一句不多说,鼎力帮你。但苏兄若是过不了自己良心那关,不如细细查证。” 苏正阳皱紧了眉头,沉默良久,低声道,“衙门卷宗,岂是我想看就能看的?” 沈应时笑了笑,“你若真想看,必定有办法。” 苏正阳拧着眉头,细细思量。 沈应时低声道,“我会帮你的,我大哥在京都有些人脉。” 沈应时家里是做生意的,生意面广,家里颇有些钱财。 家里的生意,有他大哥二哥打理。 他从小不爱读书,不爱看账,就喜欢舞刀弄枪。 他爹不同意他走从军的路子,想着个花钱给他捐个官儿。 他却不吭一声,偷偷跑去从了军。 一次巡防边境时,他们遇到了小股的敌袭,没有实战经验的沈应时,当时被吓傻了。 是苏正阳救了他,他从此把苏正阳当做兄长,事事以兄长为先。 这次苏正阳被调往京城,他也连忙花钱找了路子,跟着来了京城。 “行,这事儿就拜托应时了!” “苏兄跟我客气什么!” 沈应时正欲离开,突然有苏正阳的两个手下快跑而来。 “队长,有两个小孩儿找来了,说是你的远房亲戚。” 苏正阳和沈应时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愣。 “两个……小孩儿?”沈应时嘀咕道。 愣了片刻之后,苏正阳想到什么,拔腿冲了出去。 “队长别急,人就在外头……” 苏正阳没敢把前来寻他的两个小孩儿,给带进自己住的地方。 好在沈应时在京都,有个小院儿。 他把两个小孩儿,带去了沈应时那小院儿,暂且安顿。 这两个小孩儿,并不是什么“远房表亲”。 乃是顾淮和顾佳,他姐姐的骨肉。 顾家全家流放,这两个小孩儿也在被流放之列。 “你们怎么寻到这儿来了?” 苏正阳得知姐姐被流放,就打点,托关系,还请沈家的商队留意,想帮姐姐。 可没等他的人到,姐姐和顾青山就已葬身火海,两个小孩儿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我们被人带出流放队伍,送去了净心禅院后头的慈幼堂。” “但在那儿吃不饱,别的小孩儿还欺负我们,我们就溜了出来。” “听说舅舅在京都,我们就一路乞讨,寻到了京都。” 听两个小孩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描述着他们如何艰难地来到京都,寻到苏正阳的住处…… 苏正阳和沈应时,不由惊诧地对视一眼。 两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孩子,他们俩连做饭都不会。 沈应时去邻居家,请了个大婶儿,过来给两个孩子烧水,让他们洗澡换衣裳。 他又去街上买了些饭,叫两个孩子,好好吃上一顿。 趁着两个孩子,还在收拾时,沈应时把苏正阳拉到一边。 “苏兄,他们能寻到京城,这事儿绝不简单。” 苏正阳眸子深深地点了点头,“是啊,你我多方打听,钱不少花,人情也不少托,都没打探到他们的情况。” “他们两个小孩儿,能有什么手段,竟然能一路平平安安的寻到京城,寻到我?” “这背后,要是没有人操作,呵……” 沈应时深深点头,见他面色沉沉,连忙又安慰他。 “不过,不管是谁在背后操作,总算是找到两个孩子了,以后他们俩在你身边,还怕照顾不好他们吗?” 苏正阳舒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他还是觉得心神不宁。 从兖州到京城,几百里地。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带个四五岁的女孩儿,他们没遇上拐子?山贼? 瞧他们的模样,虽然衣服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好几年没洗过澡似的。 但他们并没有骨瘦如柴,更没有饿死在半路。 这要不是一路上有人照顾,打死他都不信。 可到底是谁呢? 是谁把两个孩子送到他身边? 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不明白,就暂时别想了,先把两个孩子安顿好。” “来日方长,以后慢慢从他们嘴里问,总能找出点儿线索呢。” 沈应时笑着宽慰道。 苏正阳回过神来,连忙对他拱手低头,“神机营耳目众多,我不敢让他们住在我那儿,又要麻烦你了。” “苏兄,你这打我的脸不是?跟我还说这种话!” “就让他们住在这儿,我刚才去买饭时打听了,离这儿不远,就有个学堂。” 沈应时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男人还有酒窝,显得特别幼稚。 但苏正阳此时觉得,这个弟弟,一点儿也不幼稚,而是他的贵人啊。 若是没沈应时的帮忙,很多时候,他真的举步维艰。 沈应时把这院子的钥匙交给他,让他跟两个孩子好好相处,神机营那边,他帮他告假。 苏正阳看邻居家的大婶儿做事非常仔细认真。 两个孩子被她洗得干干净净。 大婶儿还把自家孩子穿着小的干净衣裳拿来,给两个孩子换上。 又把沈应时买回来的饭菜,热了,端上桌,叫两个孩子坐下好好吃饭。 “多谢婶子,我还有职务在身,不能天天回来照看两个孩子。” 苏正阳对婶子客气道,“还请婶子替我打听打听,咱们附近,有没有那位大姨大婶儿,能住在我家,替我照看两个孩子。” “该多少钱,我给月钱,管吃管住。” 这位婶子一听,眼睛不由一亮,“郎君看我行不行?” “我家儿孙都大了,小的也有他自己娘带着,用不着我,我家里也近,真要有什么事儿,两头儿都能帮衬!” 苏正阳对她很满意,只怕她抽不开身,如今她主动自荐,苏正阳当即点头,“婶子怎么称呼?” “我家老头儿姓方,他们都叫我方婶儿。” “一个月,我给你二两银子,还请你多多费心。” “要不了,要不了!”方婶儿连忙摆手,“我家住得近,孩子下学了还能一块儿玩,你给一两银子就行。” 苏正阳没想到这里民风如此淳朴,还有往回还价的。 他当即掏出二两银子,“我刚来京,俸禄不多,这二两方婶儿先收下。” 方婶儿只拿了一两,“我先干一个月,你满意了咱们再说,不满意,你也有时间找别人。” 苏正阳心里温暖,另一两也硬要塞给她,“还有孩子们的衣裳钱呢。” “那个不要钱!我们不要钱得来的,怎么能收你钱?” 方婶儿立刻推了回去,“那是靖王妃冬季搭暖棚的时候,我们一家去帮忙,靖王妃给的!” “说是府上不要的衣服,可我看衣服好得很,浆洗也讲究,一点儿都不旧。” 靖王妃……宋明礼。 苏正阳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他要报复的对象,竟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生活。 并再一次,给他的生活带来温暖。 第313章 送上门的…麻烦 方婶儿把多的钱退回去,“我这就回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郎君是要叫我住在这边的,对?” “对,两个孩子年纪太小,我夜里未必能回来。”苏正阳点头道。 “哎,好。” 方婶儿笑着回去收拾。 苏正阳站在门外,看着屋里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沈应时买回的饭菜。 他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沈应时说的对,不论如何,不论是谁……两个孩子总算到他的身边来了。 他日后小心一点,若有人是要借这两个孩子,对他不利——毕竟,收留流放的孩子,触犯了律法。 他定会第一时间,把两个孩子藏起来。 若过一段时间,并没有人追查两个孩子的下落,他就给两个孩子改为苏姓,重造户籍。 …… 靖王府书房。 凌风前来回禀诸多事宜。 旁的事儿都说完了,楚宴辰却还没叫他走……凌风不由抬眼看向自家王爷。 “王爷,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若是没有,他可就告退了! 他刚寻到了一本剑谱,想给墨兰送去。 人家说,送礼要送到心坎儿上,方显真诚! 他可是非常真诚的,比真金都真! “你说顾青山那两个孩子,已经送到苏正阳跟前了?” 凌风忙点头,“是,送到了。” “派两个人远远盯着,他们有什么动向,第一时间来报。”楚宴辰叮嘱道。 “那不用,王妃已经派了人了。”凌风回道。 楚宴辰斜睨了他一眼。 凌风连忙改口,“要不,卑职再多派两个人?” “罢了,不必浪费人手。叫他们回禀王妃时,记得来本王这儿禀一声就是。”楚宴辰道,“王妃心善,有时候,有些吩咐,不用她做。” 凌风点点头,心里却糊涂了。 “王爷……卑职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您说王妃心善,那您……”把顾青山的两个孩子,送到他们舅舅那儿。 一路上,派人扮作路过的商人,回京述职的官员,进京赶考的学子……给他们吃喝,暗中保护。 您还说王妃心善? 您看起来才像是那个大冤种,大善人……都不像过去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靖王爷了! 楚宴辰闻言,不由呵呵一笑。 “觉得我更善?” “那是因为,你还没看透。” “苏正阳不是觉得,他姐姐死的冤,他两个外甥可怜吗?” “那就把他两个外甥送到他面前,让他亲自抚养!也省得这俩小孩儿在慈幼堂闹腾,浪费慈幼堂的粮食。” 凌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小声嘀咕,“您若是想永绝后患,杀了他们不是更简单?” 楚宴辰凉凉看他一眼,“将军有剑,不斩蝼蚁。” “他们也能算得上后患?两个小屁孩儿而已。” 凌风暗自觉得,自家王爷经历过出生入死,却不轻慢性命,不好滥杀……挺好的。 古往今来,嗜杀成性的将军,哪个有好下场的? 凌风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见自家王爷,又幽幽叹了一声。 “本王还要谢谢顾青山,当年将新婚妻子,拱手相让……否则,本王何来如此娇妻乖儿?” “就冲这个,本王不会杀他的孩子。” “就让孩子的亲舅舅,替他管教孩子!” 凌风回头看了自家王爷一眼。 却见王爷已经低头在看书信,仿佛刚才一声感慨,只是他的错觉。 凌风退了出去,并轻轻关上了门。 …… 苏正阳看着姐姐的两个孩子,活得好好的,十分欣慰。 方婶儿收拾了东西,来到这小院儿住下以后,苏正阳便去街上,给两个孩子置办衣裳。 方婶儿给的衣裳,确实看着很新,也很合体。 但那衣裳却是来自靖王府,是宋明礼给的,这叫他心里分外别扭。 但逛了一圈儿之后,苏正阳才发现,京都的物价是真贵啊! 还不如两个孩子身上那衣服品质的春衣,都要一两银子一件儿。 难怪普通百姓家里,都是买了布,回去自己做。 家里的女眷,基本都会这些针线活儿。 苏正阳身上并没有多少钱。 他犹豫再三,还是花了五两银子,给两个小孩儿各买了一套春衣。 又给顾佳买了几件珠花饰品,给顾淮买了笔墨宣旨。 两个孩子既然找到他了,他就要为他们的日后,打算起来。 这五两银子花出去,苏正阳身上的积蓄已经少了一半。 但身为舅舅的责任感,让他并不在意银子,他更在意两个孩子。 苏正阳高高兴兴地把他买来的东西,放在两个孩子面前时……他却有些心理失衡了。 因为两个孩子看了看他买回的东西。 顾淮倒是客客气气地说了,“谢谢舅舅。” 他嘴上倒着谢,眼神里却藏不住嫌弃。 顾佳甚至连装也不装,小声嘀咕,“这还不如丫鬟戴的,我才不戴。” 苏正阳:…… 这俩孩子真的是一路吃苦,一路风餐露宿找到他的么? 他们真的经历过流放之苦吗? 吃过苦的人,不应该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吗? 怎么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把你们身上的衣裳换下来,穿上新买的试试。”苏正阳笑着道,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顾淮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又看了看他买回来的,轻咳一声,“这样就很好,新衣裳放着,等这身衣服脏了再换。” “那衣服质量做工,都不如我身上这件,我才不换。”顾佳口无遮拦。 苏正阳:…… 他抬手揉了揉心口,心口莫名有些憋闷。 罢了,他安慰自己,跟两个孩子计较什么呢? 他们若是知道,这是仇人家里施舍出来的衣裳,恐怕立马就脱下来了? 但他们还是小孩子,没必要让他们背负这些。 “那好,新衣服你们收起来,穿脏了再换。” 苏正阳把东西留下,转身出门,他需要出去透口气。 这养孩子,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啊? 他刚出门,甚至没走远,就听见顾佳的声音道,“舅舅怎么这么小气?远不如母亲对我们好!” 苏正阳抬手捂着心口,扎心了。 他拿出自己一大半的积蓄,来给两个孩子添置东西。 他借沈应时的院子,欠着人情,担着风险,收留他们。 结果呢? 就换来一句,他小气。 苏正阳摇头叹息,“太小了,等他们再大一点,就会明白了。”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但苏正阳没想到,两个小孩儿给他带来的麻烦,远不止此。 收留两个孩子的头天晚上,他就有了深刻的体会。 第314章 小孩子真(bu)可爱 “我要跟哥哥睡!我不要自己睡,呜呜呜!你坏!你是大坏蛋,你把我和哥哥分开!我不要听你的!” 顾佳又哭又闹,还对着要哄她去睡觉的方婶儿拳打脚踢。 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方婶儿不防备,脸上被抓了三道血痕。 苏正阳听闻闹腾,赶紧赶来。 看见方婶儿脸上的血迹,他愧疚不已。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哄,我这儿有药,方婶儿去上点儿药。” 苏正阳从怀里一摸,拿出一只精致的药瓶子。 他动作顿了顿,眸光微微一凝。 这是宋明礼给他的药。 方婶儿似乎看出他的迟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哪用得着这么金贵的东西,几道抓痕罢了,不管它也会好的。” 苏正阳心里更过意不去了,硬把药塞给了方婶儿,“去抹抹,这药好,愈合得快,不会留疤。” “嗐,我这老了,还怕什么留疤?”方婶儿嘴上客气着,但笑容明显多了几分。 方婶儿一出去。 苏正阳就沉下脸来。 “你们爹娘不在了,我看你们可怜,才偷偷收留你们,再闹腾,我就把你们交给官府!让你们去流放之地!” 苏正阳故意吓唬两个孩子。 他都还没成家,哪里有带孩子的经验。 两个孩子果然被镇住,顾淮偷偷打量他的脸色,顾佳也忍住哭嚎,小声抽泣着。 “我不开玩笑,说到做到!”苏正阳皱着眉说。 “舅舅,我们已经回到京城了,我不跟哥哥睡,但能不能让玲儿姐姐来抱着我睡觉?”顾佳小声哀求。 苏正阳微微一愣,“玲儿谁是?” “是母亲给我挑的丫鬟,玲儿姐姐可温柔了,她怀里又软又香,挨着玲儿姐姐,我睡得可香了。”顾佳眼睛红红的,哀求之色,让她更像一只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小狗。 苏正阳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话哪里有点怪怪的。 他很快想到,“姐姐在顾家,不是没身份没地位,受尽屈辱,竟还能给你挑个好丫鬟?” 顾佳也想了想,迟疑道,“父亲不喜欢母亲,祖母,曾祖母也不喜欢母亲,但母亲自己有嫁妆啊,她花自己的钱,怎么不能给我选丫鬟呢?” 顾淮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神色一变,连忙捂住顾佳的嘴。 但太晚了,苏正阳又不是小孩子,他已经捕捉到顾佳话里的疑点。 “你母亲,有嫁妆?”他怎么不知道,姐姐还有嫁妆? 姐姐不是偷偷跟了顾青山嘛? 姐姐写信告诉他,她生活的多不容易,多么辛苦,希望他能在军中出人头地,将来给她撑腰。 姐姐也曾托人,带银子给他。但信里都说,那银子是从顾青山的指头缝里抠出来的。 姐姐若是有嫁妆……为什么那么告诉他? 是不舍得给他钱? 还是为了激励他出人头地? 不管是为什么,苏正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舅舅,你千万别多想,”顾淮毕竟大一些,他已经懂得察言观色,他连忙解释,“我们被关在大牢里的时候,妹妹生了一场病,发了高热。”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她醒了以后,就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总是说胡话。” 苏正阳勉强的笑了笑,“哦,原来是这样。” 顾佳病了,说胡话。 可两个小孩儿,白日里看他买的东西,那种嫌弃的眼神儿,可不止顾佳有啊。 “我没有说胡话!母亲有钱,还有人脉,她还给我请先生……”顾佳扒开哥哥的手,气愤地说道。 苏正阳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的确是胡话了。 姐姐有私房钱做嫁妆,他可以理解。 但姐姐在京都有人脉,能给家里的女儿请先生……那就太夸张了。 打死他都不信。 “你再胡说,我们就要被送去流放了,你还想去流放吗?”顾淮也在顾佳耳边威胁。 顾佳相信哥哥比相信舅舅多。 她立刻不再说话了。 “睡,我给你们唱童谣,这童谣,你们应该听过。”是他小时候,总是听阿姐唱过的。 两个小孩儿,挨边儿躺下。 苏正阳决定,等两个小孩儿都睡着了,再把他们抱开。 以后,得让方婶儿慢慢教顾佳,哥哥已经七岁了,不能和妹妹睡在一起了。 “月儿弯,星儿闪,夜里烛光摇啊摇,小童嬉戏在庭院……” 在苏正阳低沉浑厚的嗓音中,两个小孩儿终于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苏正阳不由勾起嘴角,小孩子不管多么闹人,睡着之后,都是那么可爱。 “真难听……”顾佳呓语道。 苏正阳:…… 咳,也不见得都可爱。 苏正阳把顾淮给抱走了,让方婶儿去陪着顾佳睡。 小孩子身边,总得留个人照顾,免得她半夜惊醒了,会害怕。 “已经睡了,有劳方婶儿了。” 苏正阳惦记着他那瓶好药。 但他现在拿不出银子,补偿方婶儿。 方婶儿没还他药,那瓶药,也只能当作给方婶儿的补偿了。 他余下的银子,还得支撑他们过到下次他发俸禄呢。 他总不能什么都靠沈应时接济。 从没带过孩子的苏正阳,只觉得这才一天下来,他已经是身心俱疲。 甚至比他训练的时候都累。 训练的时候,只是身体累,心里却很简单舒畅。 但今日…… “啊——我不要你!你滚!你滚!我要哥哥!我要玲儿姐姐!母亲!母亲救我!” 苏正阳刚迷迷糊糊睡着,就听见女孩子凄厉的尖叫。 他本就睡得浅。 这一声声惨叫,惊得他差点从床上,一骨碌滚到地上。 他本不想理会,翻身用手捂住耳朵。 但方婶儿的拍门声,很快响起。 “苏郎君,苏郎君,我哄不住,你赶紧哄哄,不然街坊四邻都要被吵醒了!” 苏正阳吐了口浊气,认命地爬起来,拖着疲惫地身躯,一步一步像是奔赴刑场。 …… 次日一早,沈应时就提着早点,吹着轻快的口哨,前来看他。 “嚯!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做贼去了?” 瞧见给他开门的苏正阳,沈应时直接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憔悴?” 苏正阳哭笑不得,“比打仗还累。” “你没事?” 听他声音都是沙哑的,沈应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 “也没发热呀?怎么弄成这样?要不,我再帮你告一天假?” “不不不,别!可千万别!”苏正阳立马摆手拒绝。 他想去神机营!他不想在家里! 跟守着两个孩子相比,神机营简直就是天堂。 “对了,我能不能再求你件事儿……”苏正阳艰难开口。 沈应时帮他的太多了,他当初救了沈应时,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他离沈应时最近而已。 如今自己一再一再地麻烦人家,苏正阳脸上热辣辣的。 第315章 她的“母亲” “你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儿,苏兄只管说!”沈应时倒是郎朗一笑,神情坦荡。 “嗯……那个,你家在这边,有没有年轻的丫鬟?我……我想借一个丫鬟……” 苏正阳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我那外甥女,可能还惦记以前的富贵日子,以为回到京城,就能过上那种富贵生活,非要找她的丫鬟玲儿,我……” 苏正阳声音越来越小。 以前,他们苏家也是富裕家庭,丫鬟嬷嬷,也有十几个呢。 但娘没了,爹也没了之后,他的家境就一落千丈。 他早已认清现实,人若想活得体面,还得靠自己去拼,去闯。 但顾佳还太小,并且是个小姑娘家的,这些道理,他讲给她,她也听不懂。 只怕顾佳再闹下去,方婶儿就不干了。 感受到了京都物价的冲击之后……苏正阳觉得,他找不到比方婶儿更好的帮衬之人了。 “丫鬟没有……”沈应时为难道。 见他表情为难,苏正阳连忙羞窘道,“没有就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他可没钱去买个丫鬟,也不想让沈应时专门去给他买个丫鬟,月钱他都不一定给得起。 而且,多一个人,还要多好多开销。 “我大哥身边都是些小厮,他不喜欢丫鬟贴身伺候。”沈应时抓了抓脑袋,压低声音道,“不过我有个朋友,最近也刚来了京都。她可不会帮你带孩子,但叫她过来帮你哄两天,应该没问题。” 沈应时冲苏正阳眨了眨眼睛,“你看,成吗?”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你不嫌弃她出身就行。” “我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苏正阳苦笑。 沈应时对他真够意思,苏正阳心里感激,拱手郑重道谢。 沈应时推开他的手,“咱兄弟,说这话见外了。我这就给你找人去。” 原本不想呆在家里的苏正阳,为了让家里的两个小孩儿安生,不得不再告假半天。 沈应时也很快带来了他的那位朋友。 “见过苏郎君,小女子林琼。” 林琼年轻貌美,一举一动透着弱柳扶风的美感。 她声音娇滴滴的,听着让人骨头苏软,她怀里还抱了一把古琴。 方婶儿从厨房出来,瞧见这林琼,立马皱紧了眉头,脸上都是不认可的表情。 苏正阳也有些尴尬。 这林琼恐一看就是楼里的姑娘。 沈应时说“不嫌弃她出身”的时候,苏正阳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但现在,人已经带来了,他再把人赶走,恐怕就……太难看了。 沈应时是帮他,才把人请来的。 “呵,没想到林姑娘如此年轻,不知哄孩子的活儿,你……”苏正阳想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这样,他在沈应时这儿好看一点儿。 但没想到,林琼却柔柔一笑,“沈公子已经跟奴家说过了,奴家帮着哄两天孩子。” “奴家虽然没有孩子,但以前在家里,也带过弟弟妹妹。” 得,人家都答应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正阳已经放弃挣扎了,反正,昨晚那情况,他不想再来一遍了。 赶紧把家里两个小孩儿安顿好,他就去神机营了。 林琼进了屋子,刚把她自己的琴摆好。 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嗖地跑出来,站在她的琴旁。 苏正阳吓了一跳。 可别! 别把人家的琴给砸了! 他心惊肉跳地喊了一声,“佳佳!” 却见,顾佳只是在琴旁坐了下来,揭开了古琴上的布。 小姑娘的小手,轻轻的落在琴上。 “好久好久都没弹过琴了,就像隔了两辈子那么久……不知我还能记得多少?” 沈应时惊讶地看着苏正阳,“佳佳还会弹琴呢?” “她哪里会……”苏正阳话说到一半,皱起眉头,改口道,“我也不知道。” “你还会弹琴呀?弹得怎么样?”林琼笑问。 顾佳没理她,自顾自拨弄着琴弦。 当然很生涩,甚至频频弹错音。 苏正阳暗暗松了口气,吓他一跳……真是他想太多了。 姐姐信中说,他们在顾家,简直是生活的水深火热。 佳佳怎么可能学过弹琴? 苏正阳正欲交代方婶儿一声,他就和沈应时一起离开。 没想到,林琼却道,“弹得不错,只是太久不练,生涩了。你的琴艺,是谁教的?” 苏正阳顿住脚步,疑惑地看向屋里的两人。 “母亲为我请的先生叫吕春儿,母亲说,她是京都名师,很多大家小姐都想请她指点琴艺呢!”顾佳满脸骄傲。 苏正阳的眉头,猛地蹙起。 吕春儿? 佳佳自己编的名字? 可她一个小孩子,张口就能编吗? 林琼却是一脸羡慕,“竟是吕先生吗?天呐,她可是名人。我最喜欢的两首曲子,便是她所作!” “她竟然教过你!你真是太幸运了!我听说,楼里的花魁姐姐,想请她指点琴艺,开价五千两,吕先生都不肯去呢!” 嗬!五千两,只是指点一下琴艺! 而且,人家还拒绝了! “你母亲是如何为你请到吕先生的?她出了多少银子?”林琼好奇问道。 苏正阳也瞪大了眼睛,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母亲没出钱,母亲说,吕先生是高人,我们能给得起的钱,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顾佳得意道,“母亲有一本绝世琴谱,母亲把那琴谱送给了吕先生。” 林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艳羡更浓,“那琴谱,一定是价值连城!不,应该说,不能用钱财来衡量了!” “你母亲对你可真好啊!” 苏正阳却糊涂了。 这……这不可能啊? 姐姐能有这样的绝世琴谱? 她还能接触到吕先生? “你姐姐的生活,好像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艰难困苦啊?”沈应时抱着肩膀,凑在苏正阳耳畔道。 他……被骗了? 姐姐说,日子艰难,倍受凌辱欺压,都是假的? 她信中说,宋明礼出身宋大将军府,骄横跋扈,把她当丫鬟一般对待……都是假的? 谁家的丫鬟能拿出绝世琴谱?还能请到京都名师,教丫鬟的女儿弹琴啊? “是,母亲以前对我很好。可是我傻,我背叛了她。”顾佳嘀咕着,生涩地拨动着琴弦,小脸儿上挂着泪。 苏正阳浑身一震。 她说,她背叛了母亲?难道她说的人,不是阿姐? 那就是…… 苏正阳猛地上几步,盯着顾佳,“你说的母亲,究竟是?” 顾佳摇了摇头,“母亲死了,葬身火海,她逃不出来的,她已经不能动弹了。” 不对,不是宋明礼,宋明礼可活得好好的呢。 苏正阳舒了口气,也不知是放松,还是失落。 他真是可笑,竟然会以为,顾佳口中的“母亲”是宋明礼。 林琼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苏正阳感激地冲她抱拳,悄悄和沈应时离开了小院儿。 第316章 虚名和实干 南村的善事,原本计划做三天。 但才第二天,成王妃就不肯去了。 得到了《万民书》,却也接手了一堆麻烦的成王妃“病倒了”。 一大早,成王妃就叫嬷嬷派人,到昨日一同去城南的贵妇们家里去致歉。 “我家王妃昨日吹了风,病得起不来床,今日不能召集大家同去,实在抱歉啊!” “各位有想去的,可自行前去。我们府上已经做好了春饼和青团。” 成王妃是这次善事的号召者,她都不去了,她的那些手帕交,自然都不肯去。 “东西直接送去城南,等我们安排好了家里的事,自然就去了。”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 成王妃的那些下人,果真也把春饼青团送到了。 但最后,真正到城南的贵妇,却只有宋明礼。 …… 成王得知王妃病了,两人原本在赌气,但他却屈尊前来探望王妃。 田嬷嬷激动地到屋里,“快,快撤下去!王妃,王爷来了!” 成王妃正坐在床边吃着点心和剥好的金桔。 听闻田嬷嬷的话,她连忙掀被子躺下。 “田嬷嬷,快看看,我脸的脸色够不够苍白?不行就再铺点粉?”成王妃急切道。 田嬷嬷看了看,“够了够了,再扑粉就太明显了。” 这边点心和金桔刚撤下去,那边成王爷就已经迈步进来了。 成王脚步一顿,不由地嗅了嗅。 屋里没有苦涩的药味儿,反倒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眉头微拧。 田嬷嬷心里一紧,坏了,忘记开窗通风了。 不过成王似乎并未在意,他阔步来到床边。 “锦书,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太医来看?”成王关切道。 成王妃柔弱地扶额,声音有气无力,“多谢王爷关心,许是昨日吹了风,头晕晕的。” “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日就好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该请太医就请,不要硬抗。”成王目光灼灼看她。 成王妃心跳加快,甚至脸上都泛出红晕……原来王爷还是关心她的。 夫妻这么多年,她还以为,王爷已经厌弃了她呢! “王爷……”成王妃的手正要落在王爷的手上。 成王却已经伸手先握住她,“听说昨日,城南的百姓向你献了《万民书》,在哪里?给本王看看!” 成王妃心头一紧,原来是为《万民书》来的。 昨日,她看到万民书,也激动不已。 但回来以后,看了民众递上来那些“冤情诉状”,她才明白这事儿实在沾不得。 京都高官众多,这事儿一旦掺和进去,少不得要得罪一波人。 百姓感激? 百姓的感激又值几个钱?有用吗? 成王若想更进一步,他需要的是朝臣们的拥护支持。 而不是为了百姓,去得罪这些人。 如果让王爷知道,她所谓的万民书,就是城南百余户的联名称赞,但却要在朝臣中间惹得一身骚。 王爷不说要休妻,恐怕也要彻底冷落了她! “哎哟!嘶……田嬷嬷,田嬷嬷快来,我的头,我的头好晕。”成王妃捂着头,连声呻吟。 成王皱了皱眉,起身站到一旁。 “田嬷嬷,昨日的万民书,王妃放在了哪里?找出来,让本王看看。”成王吩咐道。 “哎哟,不行不行,我太疼了!”成王妃痛苦道,“向王爷请罪,等、等妾身好些了,亲自、亲自给王爷送过去!哎哟……” 成王拧起眉头,但仍耐心道,“锦书,你可知道,这万民书可是我北厉以来的头一份儿啊!若是能呈到父皇面前,意义非凡啊!” 成王妃心中郁闷。 就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原来不是关心她的身体,只是关心万民书。 如果能呈到父皇面前,她不愿意吗? 只是那万民书上,明明白白的写了,感谢她查问南村百姓冤情,恳求她为南村伸冤…… 她伸个鬼的冤啊! 田嬷嬷看懂了王妃的意思,连忙上前一步。 “王爷,王妃这会儿身体不适,还请您……” 成王脸色沉了下来。 平日里抱怨他不来看她,还在两个儿子面前,说他如何薄情。 如今,他来看她了,反而要赶他走! 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成王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心气儿不顺,步子很快,直到出了成王妃的院子,才觉得成王妃的反应,实在很奇怪。 “前头还好好的,我一说要看万民书,她才突然犯起病来。” “恐怕她不是头疼,是心病?” 成王回到书房,立刻找来自己的幕僚,让他想办法把昨日的事查问清楚,这《万民书》究竟是怎么回事。 …… 这会儿的城南村,没有那么多贵妇给孩子派发春饼和青团。 但却更热闹,来的人也更多了。 而且,前一日还只是年纪小的孩子在这儿排队。 今日却是连大人都排起了长队。 “怎么这么多人?今日都不用下地干活儿吗?”来的晚的人,好奇的向前张望。 人太多了,看不见前头干嘛的,只好问前头排队的人。 “昨日那位成王妃没来,但另一位贵夫人来了,她还带了女神医来!女神医在给大家义诊呢!”村民急切又兴奋道。 “神医?还是女神医?有多神?” “傻鱼的傻病,你知道?生出来就带点儿傻,傻了这么多年了。” 傻鱼,说的就是昨日那傻大个儿,他本名于平。 村里有些人,就叫他傻鱼。 “这位女神医,昨日给他扎了针,还配了药,听说昨天晚上,他就有点儿不一样了。” “他还自己跑到里正家里,磕头道谢去了。”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两眼噙泪,端端正正给里正磕了三个头。” “哎哟,把里正感动稀里哗啦的……” 话还没说完,听热闹的人,就扭头四下寻找傻鱼的身影。 “咦?今儿怎么没见他?这么热闹,他不过来凑热闹?” “听里正说,那位贵夫人心善,给他安排了个庄子上的活儿。” “活儿也不累,好像是跟着木工学手艺呢,在那位夫人的庄子上,也方便继续给他治病,还能让他有衣穿,有饭吃。” 周围的人听到了,纷纷咋舌惊叹。 “这傻鱼,时来运转了呀!” “爹娘没了,如今却有贵人照应他!” “给治病,给安排活儿,还能学手艺!” 一边排队一边说话这几人,眼底不由流露艳羡。 “是不是像你说的这么好啊?” “我可是听说,有些贵人,就喜欢以折磨人为乐!他们会把几个人关在一起厮杀,最终活下来那个,才有资格活下去。” “还有些会把人和豺狼虎豹,毒虫蛇蚁关在一起……嘶……” 说话之人,自己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快闭了!” “这话可别再说了!寒了那位夫人的心!” “里正说了,他和他家人,随时都能去探望傻鱼。你若不信,下次让里正带上你一起去!” 周围说话的几人,立刻挪了挪步子,远离了刚才说话那人,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屑。 生怕被人以为,他们跟他是一样的人,再没了这义诊的机会。 第317章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才初春,柳树才刚吐出嫩芽,天还冷着。 但南星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宋明礼看了看她义诊那地方,排起的长队,根本望不到头儿。 “不行就歇会儿,别因为义诊,再把自己累倒了。”宋明礼到南星坐着的棚子里。 南星也抬头看了看望不到头儿的队伍。 她蹙了蹙眉头,“他们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适,都不会去医馆看。” “总是自己硬扛,觉得挺一挺就过去了,有时候小病都拖成了大病……这样,我写几封信,还请王妃帮我送去那几家医馆。” “我爷爷跟他们很有些交情,他们人品值得信赖,请他们也过来义诊,这就能让更多人看到病了。” 宋明礼点点头,“可以,他们若是愿意来,靖王府必送上谢礼。” “不用,我有办法叫他们愿意来。”南星灿烂一笑。 她拿笔沾墨,抬手在一旁纸上写下一种病症,又在下面写了一副药方。 在信的最末尾,她还写了一句,“此等破解病症之法,我还有几种,先到先得!” 南星将纸递给宋明礼,又说了几家医馆药铺,几个郎中的名字。 紫苏连连点头,“都记下了,我这就派人去请。” 紫苏将南星写的东西,誊抄了几份,让人拿着,分别去请南星说的那几位郎中。 不到半个时辰,便先后来了好几位年长的郎中。 宋明礼已经叫人给他们安排好坐诊的位置。 他们还没到的时候,他们的位置前头,便已经排起了队。 这几位郎中也不含糊,他们瞧见南星正在义诊,当仁不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开始了义诊的善举。 “又来了一位郎中!快,快去那边排队!” 宋明礼数了数,嘿,来的人倒是比南星说得还多了几位。 “王妃您瞧,南星这边留下的,大多是女子,更多的是年轻女子呢。”紫苏说道。 宋明礼忽而福至心灵,她低声问南星,“你愿意收徒吗?” 南星愣了愣,“学医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一般人,吃不了这个苦。” 宋明礼点点头,“能收几个女徒弟吗?” “若肯吃苦,肯学,脑袋不笨,”南星想了想,“我还是挺希望能把我学到的医术发扬光大的!” “有你这话就行了!”宋明礼冲她一笑,转身离开棚子,叫人去请里正。 宋明礼去了悦来客栈的大堂里坐着。 里正来得很快。 “夫人,您找我?” “我瞧着,你们村子女孩子不少,她们有识字的吗?” 里正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宋明礼为什么会这么问。 但见夫人还等着他的回答,他连忙道,“那怎么可能呢?我们村的男娃子,能识字念书的都不多,女娃子……更不可能了。” 宋明礼点点头,“你瞧见外面那位女神医了吗?后来的几位郎中,都是她请来的同行……” 话还没说完,里正连忙躬身道谢,“夫人您才是真心在做善事啊!感谢您,也感谢那位女神医!” 昨日接了他们“冤情录”的成王妃,今日没来。 里正便猜到,她根本不想管城南村的事儿。 昨日那群贵妇,多半是在作秀。 今日她们没来,成王妃送来的春饼青团,宋明礼就让里正找了几个人品正直的阿婆婶子,在那儿给大家发放。 宋明礼笑了笑,“别忙着感谢,我话还没说完呢。” “若是请那位女神医挑几个有天赋,能吃苦的女孩子,跟着她识字,学医。里正觉得如何?” 里正愕然瞪大眼睛,看着宋明礼,“真……真的?” 还能有这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 “当然,也得她们的家人同意……” “同意同意!肯定同意!” 里正疯狂点头,这要是不同意,脑袋得有多大的包啊? “当然,人品这方面,里正得好好把关,德行欠佳者,可不要。”宋明礼淡淡道。 里正谨慎地点点头,这话不错,他是得好好给把关。 从他们南村走出的人,那代表的可是他们南村的形象。 若是德行不好,连累的是整个南村! 以后这样的好机会,还能落在南村头上吗? 南村,如今是京城附近,最穷的地方了,这是一次南村人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是里正,他一定要带领南村,把握住这次机会! 里正道谢之后,连忙转身出去。 正巧,有个年轻瘦削的郎君,迈步进来。 里正差点和他撞在一起。 好在年轻郎君反应很快,步子一闪,躲开了他。 里正心情正好,嘿嘿一笑,朝年轻人拱了拱手,大步就要离开。 他刚出了悦来客栈,就听见里头的人说话。 “齐良,你怎么来了?” “听说南星神医在这儿义诊,我来凑个热闹,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没有。” 齐良呵呵一笑,“现在我已知道,能帮上什么忙了!” 里正脚步一顿,不由回头朝悦来客栈里看了一眼。 嘿嘿,原来这年轻人也是来帮忙呀! 他们南村这回……恐怕真是要时来运转了呀! 里正抑制不住内心地激动,风风火火地去叫人了。 不一会儿,客栈外头就来了好些人。 那些做父母的,领着自家的闺女,大的可能有十来岁了,小的不过六七岁的模样。 但他们都站在客栈外头,似乎不敢进来。 里正在旁边焦急地劝着什么,但那群人,却时不时地往里撇看一眼,就是站在原地不动。 里正急得在原地直跺脚,甚至想自己拉着那些女孩子进来。 可做父母的,把自家闺女拽得更紧,不敢松手。 宋明礼看得莫名,她是要挑几个女孩子,跟着南星学医的。 因为京都女医者太少太少,不仅平民百姓中的年轻女子,需要女医者。 就连贵族也十分需要。 虽说不能“讳疾忌医”,但有些疾病不适,对着男人,哪怕他是郎中,也觉得难以启齿。 若以后能有越来越多的女医者,方便的是广大女性。 “你去听听,她们为什么不肯进来?”宋明礼对紫苏道。 紫苏点点头,悄悄从后门出去,绕到前头,站在人群后听了一阵子。 第318章 相助 “万一是骗人的呢?昨日那成王妃,说得多好听,可今儿呢?连面都不敢露了!” “他们贵人主子,哪里会真的在乎我们百姓?” “他们岂会真的教我们闺女识字,还教医术?也不知是要把我们闺女带走,如何折磨呢!”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人虽然来了,但在相互议论中,越发地不敢进去。 甚至已经有人,想带着女儿溜了。 紫苏皱眉叹了口气,连忙又绕回客栈里,把听来的话,告诉宋明礼。 宋明礼点点头,她虽想做点善事,但前世的经历告诉她。 即便目的是好的,也不能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既然百姓们不肯相信,那就是时机还未成熟。 “罢了,告诉里正,不用勉强大家。什么事儿,都得有个信任的基础。” “如今百姓们不肯相信咱们,不敢把女儿交给咱们,那肯定是基础不够。” “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宋明礼平淡地起身,叫紫苏去请里正进来,告诉他,这件事以后再说。 紫苏还没出门,就听见南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不是说,要给我选几个小徒弟,让我传授医术吗?” “挑好了吗?我也亲自来把把关!我的徒弟,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可不要!” 南星说着走进客栈。 这群人瞧见南星,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 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彼此错愕对视。 “真……真是女神医要挑徒弟呀?” “跟着女神医好好学,咱们闺女将来,是不是也有机会成神医?” “我们学!我们学!” “神医,求您收下我闺女!她可勤快了!记性也好!她要是敢偷懒,你就打她!狠狠地打她!” “这么难得的机会!这是一条通天路啊!她要是敢偷奸耍滑,叫我知道了我也打她!” 刚才还在门外头,迟迟不敢进来的那群人,这会儿蜂拥要往客栈里冲。 因为大家冲得太猛,反而在门口挤成一团。 墨兰赶紧带着人,上前维持秩序,“不要挤,排成队!不然女神医怎么挑啊?” “别挤别挤!孩子那么小,再把孩子挤坏了!” 宋明礼和紫苏主仆俩,简直目瞪口呆。 她们齐齐扭头,看向刚进来的南星。 “牛!” “真牛!” 主仆俩竖起大拇指。 南星赶紧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了口茶,“嗐,这算什么!” “刚才在义诊那边儿,一群人要给我下跪,把我吓得!” “有人比我爷爷年纪都大,我可不敢受他们的跪,怕折寿。” “趁着有人替我,我过来看看,把把关,也歇会儿。” 宋明礼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刚还想着,挑徒弟这事儿今日不成了,正打算回去叫牙行送些丫鬟到府上,让你从牙行手里慢慢挑呢。” “没想到,你在南村倒是得他们信任。” 南星嘻嘻一笑,不是她吹,她的医术,由不得这些人不信啊! 刚刚在义诊的时候,有妇人乃十几年的血漏之症,她仅仅扎了三针,就给止住了。 还有小儿惊风,那家人又是看病吃药,又是请人招魂儿,欠了一屁股债,病也没治好。 她当即给孩子掐按几下,扎了一针,情况就明显好转。 这些人,简直把她奉做神明一般。 这把她夸得,她晓是脸皮厚,都坐立难安了。 里正费了好大劲,才从人群里挤进了客栈。 他赶紧擦了擦额上汗,虽是狼狈,他脸上却都是高兴的笑意。 “多谢!多谢神医,刚才我怎么劝,他们都不肯相信,生怕像昨天……咳咳!” 里正连忙用咳嗽掩饰,自己岔开话题。 “一共有多少孩子?”南星问道。 “都在外头了,有三十多个呢!”里正往外扭头一看。 嗬,这会儿已经不止三十多个了,一开始不肯来的人,这会儿听到消息,义诊都不去了,马不停蹄带着自家孩子往这儿赶。 有些甚至家里没有女娃子,带着男娃就来了。 “女神医啊!虽然您是女子,但……您的徒弟,也不是只能收女子?” “咱们这男娃子,也能学呀!也肯吃苦,肯动脑筋的!” “求您不嫌弃,把我家的男娃子也收作徒弟!” 大家伙儿不傻,神医在这儿义诊,几年未必能碰上一回呢。 若是自家的孩子,给神医当了徒弟,那以后碰上个什么病……不说自家孩子能治。 不能治,那总能请教师父? 那跟神医,就是自己人了呀! 只要自家孩子不是太笨的,肯吃苦的,不说能学会神医一半的本事了。 学个三成,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呀! 眼看人越来越多,南星都有点儿麻了。 “不……不是,我这么受追捧的吗?”南星抓了抓脑袋,“要不,还是王妃替我把关,我先撤了!” 齐良见状,笑着起身。 “王妃想要为南村做点事儿,齐某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齐良走出客栈,站在台阶之上,看着大家伙儿拱了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有礼。” 众人见他年纪轻轻,仪表堂堂,衣着不凡,还彬彬有礼,纷纷客气回应,“有礼有礼!” “我乃瑞云商会会长齐良,我手底下有好些个铺子,涉及布行,酒水,金银首饰,茶叶等等。” “如今我的铺子需要招学徒,伙计,将来开分号的时候,也需要更多的掌柜,账房。” “女孩子抛头露面不方便,所以我更多的需要男孩子,家里有男孩子的,可以到我这儿报个名。” 众人一听,又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不止女神医要收徒,还有商会会长来招人啊?” “怎么会想到到我们南村来招人呢?京都人不是最不待见我们南村了么?” “说我们都是流放迁徙到此地的乡巴佬……” 突然有人扬声问道,“做平价棉衣的彩云阁,是你的铺子吗?” 众人闻言,霎时一静。 他们虽不见得家家都买了彩云阁的棉衣,但他们也都听说了衙门的那场热闹。 而且,他们村子,还是有人家买了那一两银子的棉衣的! 他们都去看了,那棉衣是真软,真暖和,是真好呀! 如果能在这样的铺子里做伙计!今年……他们家里也能穿得上那么暖,那么软的棉衣了? 齐良微微一笑,“要不,我把彩云阁的掌柜的,给大家伙儿叫来,让他给你们记名字?” 众人一听,齐齐欢呼一声。 齐良抬手压了压,“男孩子的出路很多,现在可以做小伙计,学点儿东西,将来可以做掌柜。” “女孩子的门路少得多,难得神医今日愿意收女徒弟,所以,还请父老乡亲,先把这机会,给咱们南村的女孩子。” “咱们大家伙儿,拧成一股绳,咱们的南村就会越来越好!” “若是有机会,齐良作为会长,会带领我们瑞云商会在咱们南村办一个学堂,等我们这里的孩子,能识字,能读书,那将来的出路,就更多了!”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继而齐齐欢呼一声。 不知是谁带了头儿,屈膝拜谢。 呼呼啦啦,一大群百姓竟相继跪了下来,叩首拜谢。 第319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别别别……快起来快起来!”齐良连忙上前,搀扶离他近的老者。 墨兰等人,也连忙上前搀扶。 “里正,快叫大家起来!”齐良急道。 里正抹了抹眼角的泪,招呼大家起身。 齐良还当真叫过来了几个掌柜的,给这些愿意送孩子们去从小伙计做起的人家,做了登记。 做了登记的孩子,这天下午,就带着行李,去铺子里开始熟悉环境了。 南星这边,压力小了。 她数了数,十岁以上的女孩子,一共也就十二个。 她索性把这十二个女孩子都带走了。 整个南村,今日里喜气洋洋,比过年都高兴。 那些送孩子离开的父母,眼里含着泪,脸上却满是笑容。 苍天眷顾,这样的好运,竟然真的落在南村的头上了! 齐良和南星的事都在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南星的老宅,是个偌大的院子,安排住下十几个孩子,不成问题。 宋明礼让周嬷嬷带着人,去帮南星准备安排。 宋明礼却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儿。 “昨日我本想着,让成王妃多做些好事,却不知道,原来南村经历了诸多不平之事。” “这里头,还有许多事,涉及了朝廷官员。特别是你们村的耕地,被霸占划走的事儿。” 这些事,实在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范围。 成王妃不想管,她也不会管。 如果想帮南村人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就需要把这些问题,递到会管这事儿的人面前。 “你们昨日呈给成王妃的那些事,能再写一遍,告诉我吗?”宋明礼问里正道。 她不可能去向成王妃要。 她要了,成王妃也不会给她。 只能让这些村民,再说一遍了。 里正为难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不行?”宋明礼有些意外。 里正低声道,“昨日递交了那些冤情之后,他们就已经后悔了,说官官相护,没人会管这事儿的。” “本来亏已经吃了,事儿也捏着鼻子忍过去了,现在旧事重提,惹怒了那些达官贵人,我们南村恐怕都要覆灭了。” “今日见那位成王妃没有来,他们就更害怕了,说真是完了,不该提那些事儿的!他们害怕被报复。” “若不是您今天安排了义诊,而那位女神医,医术又实在神,恐怕今日都不会来这么多人!” 宋明礼叹了口气。 村民们被欺负得太狠了,以前,他们肯定也告过,挣扎过,努力过。 可结果却太惨。 甚至导致他们吃了更多的苦头。 如今,他们已经“学乖”了,不再挣扎了。 昨日,在一时激情一时义气之下,冲动了一回。 如今回过味儿来,心里更害怕了。 今日再想从他们口中,问出那些话,恐怕确实如里正所说,难了。 宋明礼琢磨着……这可怎么办呢? 难道请王爷派人,夜里潜入成王府,把那些纸偷回来? 呃……这样做,风险太大。 万一失败,恐怕有理也说不清。 而且,如果成王妃已经把那些纸给烧了呢? 宋明礼敲着额头,正在想办法。 却见一个跛脚的年轻人,走到悦来客栈门外,正狐疑打量地看着她。 宋明礼疑惑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 “里正?”宋明礼问。 里正顺着她的目光往外一看,“哎呀,孟凡海!是他,就是他!” 里正说着,忙起身向外,“你快进来。” 里正把跛脚的年轻人扶进客栈。 “快向这位夫人行礼问安,今日咱们村儿的义诊,还有那些孩子的出路,都是这位夫人给安排的!”里正热情地说。 年轻人冲宋明礼拱手躬身,“小生孟凡海,见过夫人。” “昨日那位成王妃,并不会管我们南村的事儿,但夫人您会管,是不是?” 孟凡海眼睛亮亮的,眼底藏着小心翼翼的星火,忐忑地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也打量着他,“你是读书人?” 孟凡海点点头,他看了下自己的跛脚,苦笑一声。 “读书的时候,还不瘸……是后来瘸了的。” 宋明礼蹙了蹙眉,她觉得,这年轻人的跛脚背后,可能也是一件未得伸张的案情。 “谁人伤了你?可是要帮忙?你尽管说,若我能帮,必会尽力。” 孟凡海却摇了摇头,“昨日南村那些诉状,都是我写的,我刚刚在外头,听见夫人和里正的话。” “夫人跟昨日那位王妃不一样,您是真心想帮南村的,我可以把那些事重新写下来。” “求夫人,帮我们把这些事,送到能管这些事的大人手中!” 宋明礼闻言一喜,这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好!太好了,你记得多少,就写多少!” 孟凡海羞涩地笑了笑,“小生记性还行,全都记得。” 宋明礼闻言一愣,嗬,全都记得! 这可不是记性还行,他定是记忆过人呐。 孟凡海也没有吹牛。 宋明礼叫人准备好笔墨纸砚,他坐在客栈一旁空闲之处,旁若无人,专注落笔。 从他写完那纸张的厚度来看,跟昨日,他们呈交给成王妃的数量,似是一样。 “昨日呈给那位王妃的诉状上,其实我没有写明是哪家哪户,只写了张三李四王五……” 一个时辰之后,孟凡海把他重新写好的纸张,交给宋明礼时,躬身说道。 “因为,我们确实害怕再被报复。” “但夫人您给小生的感觉不一样……小生今日写的每件事情中,都写明了具体是哪家哪户。” 孟凡海目光殷切地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接过那一叠厚厚的纸,她忽觉手中的重量沉甸甸的。 这是眼前这年轻人的信任,以及南村人的一部分命运啊。 “多谢你相信我。”宋明礼平静说道。 她语调虽平,内心却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老天让她重生,是不是不只要让她自救,让她重新做个有力量的母亲,保护景佑。 是不是,也有意让她去帮助一些人? 就比如,这些穷困却愈发受欺压的南村人。 孟凡海深深一揖,跛着脚,向客栈外走去。 “孟凡海。”宋明礼忽然唤住他。 孟凡海转过身,疑惑地看她,又拱了拱手,“夫人还有何吩咐?” “你的脚,看过大夫了吗?” 孟凡海怔了一下,笑了笑,“好不了了。” 说完,他躬了躬身,慢吞吞跛着脚离开。 宋明礼将孟凡海写的东西,飞快地翻看了一遍。 果然,并没有他自己的。 宋明礼本想找里正问问清楚,但齐良那边在招人,里正还要忙活那边儿的事儿。 “我们先回府,墨兰留下,照应着这边,等忙完,先送南星回去。” 宋明礼带着紫苏,先回了靖王府。 她要把这些东西,交给楚宴辰。 第320章 送上门的机会 宋明礼来到楚宴辰书房时,他也恰从外头回来。 见宋明礼正站在书房院中,那棵硕大的桂花树下,他不由眼神温柔。 他遮掩住自己的气息,悄悄从背后靠近她。 原想从背后,吓她一下。 却又怕万一真吓到她……心疼的,不还是自己吗? 他犹豫迟疑地片刻,宋明礼猛地转过身来,抬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 “还想吓我?”宋明礼轻笑。 楚宴辰愣了愣,“不至于?本王这般遮掩气息,竟会被王妃发现?王妃悄悄练内功了?” 宋明礼哭笑不得,“内功修习,岂是朝夕之事?” 看楚宴辰还有脸上还带着不解。 “你是刚从父皇那儿过来?龙涎香的味道很是霸道,沾上一点点就经久不散。” 楚宴辰抬起袖子,使劲儿嗅了嗅,“有吗?” “王爷自己习惯了,自然就不觉得了。好了,我有正事儿跟王爷说。” 宋明礼拉上他的大手,把他往屋里带。 楚宴辰眉宇间的那一点点纠结,随着她的手,拉在他的手上,便瞬间散去了。 朝夕相处,他感觉到了宋明礼的转变。 她那颗曾经被伤透,冷透的心,终于重新变得温暖而热烈。 他轻轻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点冷,他掌心的温度,刚好可以温暖那一点凉意。 “这是城南村这些年备受欺凌,却告状无门之事。”宋明礼拿出孟凡海写好的那一叠纸。 “昨日,我本是想让成王妃多做些善事,便让里正统计,他们有什么困难,可以报给成王妃。” “有我们那么多人,当面看着,成王妃好虚名,她肯定会答应。” “我原想着,不过是哪家缺衣少粮,哪家有鳏寡孤独需要照料,哪家有病没钱抓药……这等事。” “可没想到,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竟还有朝廷占用耕地之事,你自己看。” 楚宴辰也收起了嬉笑的神色。 他拿起那些纸,细看起来,越看脸色越郑重,“呵,好一些欺上瞒下的东西!” 楚宴辰砰的将那些纸拍在桌案上。 “父皇日理万机,北厉幅员辽阔,城南村不过是住着几百户的村落,有时候,难以觉察其备受欺凌,有官员在其中浑水摸鱼,也是难免的。” 宋明礼轻声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楚宴辰却沉默片刻,突然道,“这件事,我不打算直接告诉父皇。” “嗯?”宋明礼想了想,“王爷要亲自处理这些事吗?” 占用耕地的事情,涉及了户部。 楚宴辰在兵部任职,他直接插手户部的事情,合适吗? 当然,他是靖王,又得皇上宠信,他非要管得话,也不是不能。 楚宴辰却笑了笑,伸手轻蹭了下她的脸颊,“你不是说过刚易折,让我做了丈夫、做了父亲以后,尽量收敛些吗?” “王妃的话,我怎么敢忘?时刻都记在心里呢。” 宋明礼被他这般语气逗乐。 “我打算直接递交太子殿下,正好,太子需要政绩,也需要把一些尸位素餐的老骨头换下去,只是缺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由头。” 楚宴辰的手指,落在那一叠纸上敲了敲,“这不就送上门了么。” 宋明礼心中不由一喜。 楚宴辰当真是说到做到,他说他要做个好丈夫,好父亲,果然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以前做事,全凭自己喜好,虽得宠,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他竟能三思而行,收敛自己的锋芒,有个做臣弟的样子了。 “那就全凭王爷安排,希望这次,不会叫南村的百姓失望。”宋明礼道。 “王妃放心,你交给我的事,我怎么舍得叫你失望?”楚宴辰轻捏了捏她的脸。 趁她不备,他低头在她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 他不敢深入,只怕缠绵片刻,他就舍不得走了。 “待本王回来,今晚要和王妃,深入交流一下。” 宋明礼羞恼,伸手要打他。 他一闪身,已经在十几步开外。 楚宴辰当即便前往东宫,并将孟凡海写好的东西,交给太子过目。 孟凡海每件事情都尽可能写得详尽,事件,地点,事由,百姓们试图讨回公道,却备受阻拦的经过。 最大的事儿,便是占用南村耕地之事。 这事儿户部是批了的,但户部批下来的地是六百亩,每亩地给百姓二两银子补贴。 但据孟凡海所写,实际占用却超过一千亩。 太子和楚宴辰关起门来,细细商议了有一个时辰。 只听见太子朗笑着,拍着楚宴辰的肩膀,语气甚为欣慰快意,“难怪古人云,男儿要成家立业,把成家放在了前头。” “宴辰成了家,果然是不一样了,越发得力!本宫为有你这样的弟弟,深感高兴啊!” 楚宴辰拱了拱手,“谢太子信任。” “你我亲兄弟,不要客气。”太子突然道,“听说你儿景佑聪慧机敏,书读得很不错?” 楚宴辰笑了笑,“这孩子勤勉,比臣弟小时候强。” “哈哈哈,”太子大笑,“第一回见你这么大大方方说别人比你强,这人竟你儿子,啧啧,该说你谦虚还是骄傲?” 楚宴辰也笑了。 “叫他来东宫,跟希元一起读,兄弟俩从小相处,感情才比别人更深厚啊!”太子又拍了拍楚宴辰的肩膀,眼底是赞赏与信任。 楚希元是太子嫡长子,等太子登基之后,楚希元便是将来的太子。 跟他一起读书,那未来便是天子近臣。 他的爵位给景佑,不过是叫景佑拥有荣华富贵。 但若是能得天子信任,景佑便能发挥自己的才干,在这世间做出属于他自己的功绩。 楚宴辰对太子如此安排,非常满意。 太子命人暗中详查此事,暗中找出罪证,待证据确凿,再呈给皇上。 到时候,就可以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此事要办得好,还要办的快,楚宴辰也少不得暗中帮忙。 …… 成王这边,也终于查明,为何自家王妃得到了《万民书》却是不肯拿出来。 这都不像她以往,做了屁大点好事,都恨不得全京城都知道的性格了。 成王哼笑一声,“许锦书啊许锦书,你也就这点儿胆识谋略了。” 她就是个内宅的无知妇人! 不,她甚至连内宅都管不好,成王府的进项,大部分都是管家在管。 成王闭了闭眼,平息了胸腔中的愤懑不满,这才起身,前往成王妃的院子。 第321章 原来,是她们天真了 成王妃不好一直装病,她躲了几天。 听说城南的事儿,已经过去了。 宋明礼倒是认认真真,实打实去了三天。 还听说,她不但派发了青团春饼,还请了大夫去义诊。 义诊也就罢了,她竟然还给南村那些泥腿子的孩子,找了出路。 “她以为那些刁民会感激她吗?呵,天真。” “升米恩,斗米仇,那些刁民得了好处,也不会念她的情。” “等她倒霉了,那些人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她以为放低身段,就能换来真情?” “呵,只会叫原本的阶层,看不起她而已!” 成王妃吃着丫鬟剥好的花生和瓜子,不屑地说道。 屋里的丫鬟嬷嬷,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们中,大部分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 虽然迫于生存,不得不为奴为婢。 但她们也会期待,自己付出真心伺候主子,能换来主子对她们的真心实意。 可原来,是她们天真了。 不管她们如何努力,如何真心,在主子眼里,也只会鄙夷她们这个阶层? “王妃,王爷来了。”田嬷嬷快步进来禀道。 成王妃当即起身,要往床上躺,继续装病。 但动作到一半,她忽然想起,“病了这么几天,也该病好了,总是病着,也不像话。” “况且城南的事儿都结束了,连宋明礼都消停了。” 成王妃叫人收了瓜子花生,起身去迎成王。 “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用过晚膳了?”成王妃笑容有些僵硬。 她知道成王为什么来的,她还没想好怎么应付。 “王妃气色大好,看来已经病愈了。”成王在屋里坐下,不等人上茶,就叫下人都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个,成王也就开门见山了。 “那份万民书,拿出来我看看。” 成王妃僵硬着没动,尴尬道,“没有万民,也就千余人……” “本王说,拿出来,本王要看。”成王沉下脸来。 成王妃见他脸色沉沉,这才动作缓慢地去找。 “你不用遮遮掩掩了,这万民书怎么来的,本王已经清楚了。”成王哼道,“他们中许多人受了京都权贵的欺压,告状无门,不得伸冤。” “没想到竟有你去行善的机会,他们想让你给他们做主,起码把能这事儿捅出来,所以给你了万民书。” 成王妃脸色煞白,“王爷……妾身、妾身不是故意给您惹麻烦的。” 成王深深看她一眼,不由叹了口气,“我何时说,你给我惹麻烦了?” 成王妃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王爷……” 怎么可能呢? 她被宋明礼算计,被那些泥腿子利用,接了这得罪人的事儿。 王爷不怪她? 成王难得有耐心地解释道,“你只看到会得罪人,却没有看到这件事背后的机遇。” “我把这些事告诉父皇,并且请命,说我愿意办这件事,父皇必会给我权力。” “等本王手握实权,还怕得罪人?楚宴辰为何横行霸道,从来不怕得罪人?” “那便是因为,他有父皇的宠信,有功勋,也有实际的权力。” 成王妃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王爷是这么想的! 那她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成王妃麻溜地把百姓联名之书拿出来,交给成王。 成王大致看了一眼,面上露出笑容,“好,明日我就呈给父皇!” “王爷可要留下来用……” 膳字还没出口,成王人已经到了门外。 “不了,明晚再一起吃庆功宴。”成王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 成王妃对他这种,用完就扔的行为很是不满。 但“庆功宴”三个字,还是很快取悦了她。 成王妃得意轻哼,“宋明礼还想算计我,这回,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成王妃想象着,自家王爷借此机会,拿到实权,将靖王狠狠踩在脚下的场面,她不由无比快意。 她甚至想象着,倘若让靖王知道,这次机会,是靖王妃自己拱手送到她手里的……靖王会如何对待宋明礼? 靖王是个武夫,与成王生气了就甩脸色不同,他会不会干脆狠狠打宋明礼一顿? 想到这儿,成王妃心情大好,把田嬷嬷叫进来,叫她好好准备明日的晚膳。 庆功宴嘛,自然要丰盛一点。 成王也很高兴。 他把百姓联名之书,压在枕头底下,打算明日就呈给父皇。 既能得父皇高看一眼,还能借机拿到实权。 简直太美了。 至于得罪人?呵,他堂堂皇子,尊贵的王爷!等他有了实权,犹如大鹏展翅,乘风而起。 他还怕得罪几个大臣权贵? 京都又有几人,比他更权贵? 成王做了一夜的美梦,早晨,差点儿美得不想起。 但想到今日要呈交父皇的东西,他又一骨碌爬起来。 连垫一垫肚子的热汤面点都没吃,便换上朝服入宫去了。 他本想在朝会上将东西拿出来。 但瞥了眼站在左前方太子殿下……算了,太子还在这儿,他不宜太高调。 免得被太子记恨,被太子党羽疯狂攻击。 还是等私底下,他从父皇那儿得了脸面,得了好处……等到他能与太子正面争一争的时候,再显山露水。 成王一直克制着双脚,没有往前迈。 他第一次觉得,朝会竟然是如此漫长又无聊。 至于御史今日弹劾了几人,因着什么事,他则全然没听清。 那些话,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在他脑中留下丝毫印象。 他全然在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跟父皇说,才能得到他想要的权利。 向父皇要求去工部,户部,还是大理寺? “退朝——”大总管高唱一声。 成王顿时觉得,这是今日,他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 众臣散朝。 成王落后众人几步,眼看着太子和臣子们各自离开。 他转身追着父皇而去。 皇帝刚到御书房,成王便紧随其后来求见。 皇帝怔了怔,有什么事,他朝会上不说,反而要追到御书房来说? 想来可能是私事? 皇帝叫他进来。 成王扭捏一番,拿出那份所谓的《万民书》呈上。 皇帝挑眉一笑,“又是城南村?” 又? 成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父皇已经知道城南村的事了?不会。 城南村又穷又偏,住在那里的多是贫民贱民,父皇怎么会知道城南村的事? “哟,百姓联名感谢,感谢成王妃愿意关心,查问百姓冤情?” 皇帝笑眯眯地抬起眼眸看着成王。 成王却莫名觉得,脊背凉了几分。 第322章 您来的晚了 父皇这笑容,怎么有点儿渗人啊? 错觉,一定是错觉。 定是父皇太久没夸赞过他,而他的性格,不像四弟那么鲜明。 他上有被寄予厚望的太子大哥,下面有母妃出身高贵,性子活泼的三弟。 更有会惹父皇生气,却会把一次次胜利的战报,送到父皇手中的老四。 他生母出身平平,且自己性格又有些沉闷。 所以,万年老二的他,一直不得父皇看重。 如今自己总算有点东西拿出来,得到了父皇的认可,所以他才会紧张,才会慌。 对,一定是这样。 “许氏也不过是做了些微末小事,不足挂齿,城南百姓民风淳朴,所以联名感谢。”成王躬身说道。 皇帝看着他,略带浅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哦,既是感谢关心、查问冤情,那你们查问的结果如何?” “冤情是否属实?究竟是什么人在欺压他们?京城有京兆府,大理寺,还有刑部。” “甚至皇宫外头,设有登闻鼓,他们既有冤情,为何不上告?反而要告诉成王妃,一个内宅妇人?” 成王怔了怔,心里有些恼王妃。 如果她刚接了这联名感谢书,就交给他,他立刻拿来呈给父皇。 此时,就不会这么被动。 他可以说,还没来得及查问。 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天,说来不及,就牵强了。 “回父皇,儿臣心中忐忑,尚未能细查。” “儿臣以为,当先叫父皇知道,方好决定下一步。” 皇帝又笑了,“你不查问明白,就呈到朕面前,这南村的百姓,若是刁民诬告,朕当如何?是夸你呢,还是骂你?” 成王连忙撩袍跪下。 “父皇息怒,儿臣思虑不周,儿臣这就回去,查问清楚。” 皇帝摇摇头,“你夫妻都未查问清楚,他们却联名感谢你们关心查问,可见这感谢也不真诚。” “何洪禧,拿去烧了,虚与委蛇的夸赞罢了。” 成王眼见皇帝把那联名感谢的书信,交给何公公,让他拿去烧掉。 成王心中一急,再也顾不得藏一手。 他连忙把那一叠子陈诉冤情的纸也拿了出来,“他们确有冤情,只是牵涉其中的人多,儿臣便是想查……” “无人无力,也查不明白!求父皇明鉴。” 皇帝抬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 何洪禧立即有眼色地上前拿过成王手里的纸,转而呈给皇上。 他接过时,无意地瞥了一眼。 只这么一眼,何洪禧心中就不由好笑。 这呈上的东西,写得这么简略,甚至不如靖王呈给太子那份。 更别提后来,太子殿下又派人详查之后的那份了,成王这份“功”请得真是徒惹嘲笑。 皇上若是不罚他,不训斥他,便已经是慈父做派了。 果然,皇帝随意地翻了翻,“行了,拿去一起烧了。” 何洪禧连忙躬身领命。 成王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父皇。 为什么?为什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父皇就真的这么看不上他? 他就算比不上太子殿下,嫡出、长子,从出生就被寄予厚望! 难道他连老三、老四都比不上? “不明白?”皇帝笑了笑,“那就回去想明白。” “如果实在想不明白呢,也就别为难自己了,养个鸟,遛遛狗,修道养生也不错。” “你已经是成王了,荣华富贵皆有,做个闲散的王爷,就挺好。” 皇帝说完,挥挥手,叫他退下。 成王失魂落魄地离开御书房。 他站在宫廊上,刚好看见远一点,拐角的地方,何公公看着几个小太监,在烧他带来的东西。 没有夸赞,没有权力。 甚至连高看一眼都没有。 最后,还不忘打击他!养个鸟?遛遛狗?做个闲散王爷? 就这么看不上他? “凭什么?他是嫌我做的太少?” “他都不给我权力,我无权无人,我怎么做的更多?” 成王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嘟囔。 何英瞧见他站在那儿良久,双眼无神,也不赶紧离开。 何英想起来,当初在御花园,欺辱他的那群孩子里,也有这位成王爷家里的小公子。 何英不由上前一步,“王爷,您还有事吗?” 没事就别站在御书房门前了。 成王爷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对何英露出些许客气的笑容。 “小公公如何称呼?” “奴才何英。” “何英公公御前伺候,颇有脸面,你可知那……是什么缘故?” 他朝自己被烧的东西那儿,看了一眼。 “父皇叫我回去好好想想,我只怕自己愚钝,想不明白,或是想差了,再惹父皇生气。” “何英公公在父皇面前伺候,若是能给本王一点点提示,本王感激不尽。” 他话说得极为客气。 何英顿时就想到了,当初他在御花园被欺辱的那日。 那日,欺辱他的成王府小公子楚怀序,一定想不到,他的父王终有一日,也会这么客客气气地跟自己说话? “唉,您来的晚了。”何英点到为止。 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本也不是秘密。 只是成王有点儿后知后觉。 他可以提点,但不能说得太多。 “多、多谢何英公公。” “您客气,奴才当不得谢。” 何英躬身送他离开,在他背后露出轻蔑的笑容。 他无论出身还是能力,都远不如靖王爷! 而人家靖王爷,还晓得君臣尊卑,晓得事事以太子殿下为先。 皇上从未动过废太子换储的打算,这些皇子何来信心,还想与太子争一争? 成王怔怔的往外走,余光瞟见前头有侍卫伫立门口,见他靠近,准备拦他。 他这才回神,定睛一看,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东宫外头。 成王不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他正欲离开。 目之所及,却有一道熟悉的,让他念念不忘的身影在远处行过。 成王不由浑身僵住,口中喃喃念道,“许三小姐……” 许春岚如今已是许良娣,两个宫女搀扶着她,缓缓地走着。 看她们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成王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的腹部。 距离太远,她身量又纤细,看不出是不是已经有孕。 正巧此时,许良娣与太子妃相遇。 许良娣连忙行礼。 太子妃笑着扶住她。 太远了,成王听不见她们都说了什么。 但他能看见,太子妃宽厚的笑意,也能看见许三小姐的恭敬有礼。 太子妃叫许良娣与她同行,似乎是在叮嘱她什么。 东宫,又要添子嗣了。 如此妻子宽厚仁爱,妾室谦恭有礼,是他最想要的,为何他就是得不到呢? 眼看东宫门前的侍卫,见他良久都没离开,正欲上前询问。 成王转身离去。 第323章 他的脑仁,顿时更疼了 成王回到府上。 田嬷嬷立时来请,“见过王爷,王妃已经准备好了今晚的菜单,想问问王爷,可还有什么要添的?” 田嬷嬷奉上一份菜单。 成王看也不看,就扔在地上,并狠狠踩了一脚。 “本王今晚不过去了。”成王阴沉着脸,冷声说道。 田嬷嬷吓了一跳,听这语气,看这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 她不敢多问,赶紧捡起地上印着大脚印子的菜单,躬身退走。 但就这么回去,田嬷嬷只怕没办法跟王妃交代。 她拧着眉头,找到成王身边伺候的人,又是说好话,又是塞好处,才打听到一些消息。 田嬷嬷这才赶紧回去找王妃复命。 “王爷脸色极差,从宫里出来,脸色就很难看了。” “身边的人,都没跟着进宫,不知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只说,今晚不过来用饭了,具体为什么……却是没说。” 成王妃闻言,两只手攥着帕子,漂亮的丝帕都被拧成了麻花。 “为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说,拿了万民书给父皇,就能从父皇那儿得到清查此案的权力吗?” 成王妃气哼哼道,她本想着不拿出来。 是王爷非要让她拿出来,还说不怪她! 结果呢?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只会迁怒她! “对了,娘娘……”田嬷嬷忽然想起,她打听到的另外一点小事。 她原本犹豫,该不该告诉娘娘,思来想去,还是让娘娘知晓为好。 免得将来,娘娘知道了,埋怨她们这些下人。 “什么事?”成王妃见田嬷嬷欲言又止,便挥手叫屋里人都退了下去。 田嬷嬷见状,连忙跪在地上,低声道,“听今日跟随王爷的随从说,王爷从宫里出来,就失魂落魄的,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王爷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东宫外头。侍从正欲问王爷,可是要求见太子。” “却见王爷盯着东宫里头,看了好一阵子,而后面色发白的蹬车离开。” “那随从壮着胆子,往里头看了一眼,隐约瞧见了许良娣。” 成王妃闻言一惊,“什么?” 她惊得差点站起,勉强稳住自己。 她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手心发麻,她却丝毫不觉的疼。 她只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门儿上。 “许春岚已经成了太子良娣,他竟还敢惦记?” “呵,我怎么忘了?男人本贱,得不到的,就会一直念着!” “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许春岚了,自会把那个小蹄子藏在心里,呵,呵呵……真可笑!” 田嬷嬷惊得抬头,想要劝阻,“王妃慎言!” 只是话未出口,却见两行清泪,顺着王妃的脸颊落下。 田嬷嬷立马噤声,不敢多言。 成王妃拿着被她拧成麻花的帕子,拭去脸上的泪。 “田嬷嬷你说得对,我有两个儿子,我是雷打不动的成王妃!不必跟小贱人争长短!” 田嬷嬷连忙叩首,“娘娘想得开就好。” 成王妃深吸一口气,心里对宋明礼的恨,却又添了一层。 如果不是宋明礼,她的好妹妹此时或许已经嫁给宋云启了。 那可是成王要把她推给宋云启的,怎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如今可好! 许春岚成了太子良娣,非但自己不可能到东宫给她脸色看。 还会让成王,每每看见她、想起她,都会记恨自己! “苏正阳呢?最近怎么不听他动静了?” “他不是想为他姐姐报仇呢?当初说的信誓旦旦,这么快就忘了仇恨了?” 成王妃咬牙切齿道。 她不好过,宋明礼也别想好过! 田嬷嬷连忙道,“奴婢明日就叫人去打听苏正阳的情况。” “速度快一点,男人是没有长情的东西,别叫时间长了,他被京都的富贵晃花了眼,反倒忘了为他姐姐报仇的事儿。” “是,奴婢明白。” …… 苏正阳并没有忘记姐姐流放惨死的仇恨。 只是,他自己的日子,并不好过。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当他被生活磋磨得连生存都艰难时,别的志向就成了虚无缥缈的梦。 “啊!顾淮,快拉住你妹妹!” 苏正阳还没进院儿,就听见女子惊慌失措的叫喊。 他心里一惊,手里提着的几个酥饼,也差点掉在地上。 他大步流星跨进院门,就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 林琼原本漂亮温婉的发髻,此时歪歪斜斜,散乱地顶在脑袋上,还有些头发散落在肩头。 她抱着自己的琴,围着院子里的梨树绕着圈子跑。 顾佳年纪虽小,却像个不管不顾的小疯婆子,张牙舞爪地在后面追。 顾淮好不容易抓住顾佳,却被她回手挠了一爪子。 他脖子上,立刻多出几道血痕。 “你们干什么呢?!”苏正阳怒吼一声。 他心里有许多不满,有对林琼的,也有对方婶儿的。 她们都是大人,亦是女子,岂能连顾佳一个小姑娘都收拾不住? 他请她们来,不就是为了替他管教孩子的? 怎么她们反倒放任顾佳,甚至由着她一个小姑娘胡闹? “顾佳!住手!”苏正阳关上院门,隔绝外头街坊四邻好奇打探的视线。 “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样?”苏正阳拧着眉头,沉着脸。 顾佳觉得委屈,哇地一声哭了。 “我手粗糙了,母亲都是拿牛乳给我泡手养护。还会用蛋清花蜜香粉调了护手的香膏给我涂抹。” “这贱婢竟嘲笑我,说我没有小姐命,一身小姐病!” “看我不砸了她的琴,撕了她的嘴!” 顾佳是真觉得委屈,哭得稀里哗啦。 苏正阳这会儿已经不敢去看林琼的表情了,他还报什么仇啊,他想一头撞死在这歪脖子老梨树上。 “你把妹妹带回屋里去,让方婶儿给你上点儿药,我等会儿再跟你们说。” 苏正阳给顾淮使了个眼色。 先把小孩子支开,他好跟林姑娘道歉。 顾淮脖子上的血道子,疼得他直抽气。 他委屈道,“方婆子被我赶走了,她不在家。” 苏正阳眼睛一瞪,“为……” 什么? 话还没说完,顾淮就硬拉着妹妹进了屋子,并砰地关上门。 “因为他偷看我,被方婶儿抓到了,他恼羞成怒,就把方婶儿赶走了。” 林琼说着,把散落在肩头的碎发往后一撩,虽然她头发散乱,被追得有些狼狈。 但此时,这般闲适的动作,却依旧有万种风情。 苏正阳:“……” 顾淮才七八岁?竟然已经有这种心思了? 这林姑娘的确漂亮,但……顾淮也太早熟了? 看来以后,更不能让他跟妹妹睡在一起了! 苏正阳的脑仁一阵一阵的跳。 他余光不经意地一瞥,正好看见林琼撩头发的那只手臂。 白皙的手臂上,也带着几个被抓出的血道子…… 哦,怪不得,她一直在撩头发,原来不是卖弄风情,是为了让他看见她的伤啊? 苏正阳的脑仁,顿时更疼了。 第324章 赶紧送走吧? 苏正阳心里清楚,林琼这等姑娘,需要皮相好。 人家就是靠这个混口饭吃的。 如今,顾佳把人家的胳膊抓破了,这就破了相了,他不拿出点诚意,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而且,林琼是看沈应时的面子,才肯来帮这个忙的。 不但要挨骂,还要挨打,搁谁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呀? 苏正阳赶紧往怀里摸,摸遍了全身上下,才摸出四两银子。 天地良心,这真的是他仅剩的全部了! 原本还想用这钱,度过剩下的日子,一直捱到下次发月俸呢。 现在可好,剩下的日子,都等着喝西北风。 林琼轻哼一声,声音不大,嘲讽味道浓浓。 苏正阳窘迫地跟被人扇了两个耳光似的。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林琼叹了口气,接过他补偿的四两银子。 “我看苏郎君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么就……”林琼往屋里看了一眼。 “我一个外人,本不该多说,可苏郎君既是沈公子的朋友,我……还是劝你两句。” “既是远房亲戚,能送走,还是赶紧送走?” “你没成家,一个男人也没时间管教,放任下去,说不定会给你惹祸呢。” 苏正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心里羞愤极了,面上还得带着客气的笑意,连连道谢,连连赔不是。 “若不是为护着我的琴,我倒不至于被她抓伤,这琴可是我师父传给我的。” “琴在人在!”林琼坚定说道。 苏正阳这才明白,顾佳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不但抓伤林琼,她甚至想砸了人家的琴! 姐姐究竟是怎么管教女儿的?为什么教出这样两个惹事精? 顾佳这样的性子,真的是在主母的欺压之下,能养出来的?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对不住,对不住……劳烦您了,我送送林姑娘。” “别了,留步。”林琼叹了一声,“顾淮骂方婶儿骂得很难听,你还是去方婶儿那儿看看。” 林琼抱着她的琴,离开了沈应时这小院儿。 苏正阳捏着拳头,站在老梨树底下。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自己勇而无畏的拼杀,总能出人头地。 可他没想到,他因立功,终于调到了京城。 终于到了天子脚下,以为有更多的机会,施展抱负,更进一步的时候…… 他会被两个小孩儿难住。 他现在只觉得疲惫极了。 把他们送走? 送哪儿去呢? 顾青山全家被流放,姐姐还在世的至亲只剩自己。 顾青山老家那边倒是还有亲戚,可是他们能收留这两个孩子吗? 苏正阳拖着疲惫地身躯,回到屋里。 他刚进门,顾淮就拉着妹妹,噗通给他跪下了。 “舅舅别赶我们走,我们知道错了!” “顾佳,你清醒一点!你不是侯府的小姐了!你是流放犯的女儿!你是罪人之女。” “舅舅,我不是偷看林姑娘,我只是想娘了!我想我娘,我想让我娘再抱抱我……” 顾淮说着,嚎啕大哭。 他这么一哭,把苏正阳的眼眶也哭热了。 看来,他们听到林琼离开前的那些话了。 知道怕了好啊,知道怕了,往后总该老实些了? “你若是知道错了,等会儿跟我一起去方婶儿家里,跟方婶儿道歉,请她回来。” “你也看到了,舅舅要当值,不可能留在家里照顾你们……” 而且,他不会做饭,更不会照顾孩子。 “你若把方婶儿气走,我只能把你们送走了。” “我道歉!不要赶我们走!”顾淮忙不迭点头保证。 顾佳却阴沉着一张脸,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顾佳,你呢?”苏正阳喊她。 顾佳却忽然抬眼看着他,语气严厉,“你不是救了郭将军,立下大功,成为军中大将了吗?” “你手底下的兵,都有两千人!你怎么会这么穷酸?” 苏正阳:“……” 扎心了! 他刚为了顾佳惹的祸,把身上仅剩的银子,都赔偿了出去。 回过头来,还要被她嫌弃穷酸! 等等…… “你说郭将军?哪位郭将军?” “自然是郭茂,郭大将军了。”顾佳面色认真。 苏正阳面色变了几变。 “舅舅,她瞎说的,你别听她瞎说。她被关牢里的时候,烧坏了脑袋,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们也总是被她说的迷迷糊糊的。”顾淮连忙解释道。 苏正阳摆了摆手。 他来京之前,确实是效力在郭茂将军麾下。 只不过,他只是领着十来人的小队头而已,救下郭将军,立下大功? 他除了训练的时候,能远远瞧见郭将军伟岸的身影以外,根本就不可能靠近郭将军。 他怎么救郭将军? 他又看向顾佳,顾佳这么小的孩子,她何以知道郭茂郭将军的名讳呢? “你从哪儿听说的郭将军的大名?” 顾佳冷笑一声,“我竟是被你们给连累了,若不是母亲葬身火海,我定能嫁给郭将军的嫡次子!那么英武的儿郎!” “只可惜,郭将军与宋大将军是莫逆之交,若是母亲还在,这亲事还有可能!” “母亲死了,便……” 顾淮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妹妹的嘴。 苏正阳的眉头越皱越紧,这话越品越不对劲儿。 阿姐就算没有葬身火海,顾佳也不可能嫁给郭将军的嫡次子。 阿姐什么身份? 郭将军什么身份? 郭将军与宋大将军是莫逆之交…… 苏正阳眸子一凝,一把拉开顾淮的手,盯着顾佳。 “所以,你说的母亲,究竟是谁?是宋明礼还是我姐姐苏怡?” “舅舅!她烧坏了脑袋,你也烧坏了吗?” “她说的话,都是疯话,哪一句可以当真?” 顾淮气呼呼喊道。 苏正阳绷紧的身体,不由泄了力。 是啊,顾佳的话,的确疯疯癫癫的。 宋明礼明明活得好好的,她却提了好几次,“母亲葬身火海”。 被烧死的,明明是他的阿姐。 看来是顾佳这孩子太小,被刺激的记忆错乱了。 “罢了,别再想那些了,过去的日子,不管是苦是甜,都过去了。” “现在,舅舅只是神机营的兵卒,手底下管着人。月俸不过三四两银子。” “你过去,侯府小姐的日子,舅舅没能力给你。但舅舅也会尽自己所能,让你们好好生活下去。” 顾佳呆愣愣坐着,稚嫩的眉头紧蹙,似乎在努力理解苏正阳的话。 苏正阳见她不说话,便转头对顾淮道,“你跟我去找方婶儿,等会儿认错道歉,态度一定要诚恳!” 第325章 私会外男? 苏正阳担心顾佳乱跑,把买来的饼子给顾佳放在屋里,又倒了一壶水放在桌上。 他这才和顾淮出门,并把门反锁了。 苏正阳和顾淮,刚出院子,就遇见一个通身贵气的嬷嬷。 只是嬷嬷沉着脸,除贵气外,更见威严。 苏正阳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忘了在哪儿见过。 “您找谁?”苏正阳问道。 田嬷嬷勾了勾嘴角,“苏郎君记性真不好,这么快就忘了老身了?那你说过的事儿,是不是也都忘干净了?” 田嬷嬷浑身气势,陡然一沉。 顾淮吓得缩了缩脖子,躲在苏正阳身后。 苏正阳顿时觉得,方婶儿还是太慈爱了。 若有这样的嬷嬷帮自己看着两个孩子,恐怕他们很快就能被管教得老实安分了。 苏正阳不着边际地闪过这一个念头,他也顿时想起眼前的嬷嬷在哪儿见过。 这不就是那天,他在南村挨打的时候,站在成王妃身边的嬷嬷么? 原来是成王妃要见他。 “你先回去,饿了就跟妹妹吃饼,我一会儿就回来。” 苏正阳把顾淮送进屋里,重新反锁好屋门院门。 他这才回到田嬷嬷面前,“王妃有何吩咐?” “跟我来。”田嬷嬷带他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载他来到一间茶楼外。 田嬷嬷领着他去了茶楼二楼的雅间。 成王身边的小厮,不由“咦”了一声。 成王正欲询问,却顺着小厮的目光看向了茶楼对面雅间。 只见王妃身边的田嬷嬷,领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进了对面的雅间。 成王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请了朝中的人,在此喝茶,想询问关于南村的事。 那日他被父皇骂了之后,小太监何英提醒他,“来得太晚了”。 他这才猜到,父皇怕是早已经得了消息,甚至查得比他更清楚了。 难怪他那日在御书房,被父皇用那么不屑的眼神看着。 但他还不知道事情办到哪一步了,他想打听打听情况。 谁知道,他请的人还没到,倒是先看见自己的王妃在此,私会年轻男子?! 成王想冷笑,但他笑不出,只剩面皮抽搐。 …… 对面雅间里,成王妃不知危险悄然降临。 她目光冷峻看着苏正阳,“你怕是已经忘了当初对我说过的话。” “长姐如母,如此深仇大恨,从不敢忘。”苏正阳挺直了脊背道。 成王妃冷笑,“呵,说得好听,可你都做了什么?你姐姐葬身火海,可宋明礼还活得好好的呢。” 苏正阳深吸一口气,抿唇不语。 行刺宋明礼之前,他得先安顿好两个孩子。 把他们安顿在哪里呢? 雅间里安静地片刻,苏正阳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 “还请王妃,再给我些时间,我……我这边有点为难的事,等我处理好,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吗?”成王妃笑了笑。 田嬷嬷立刻拿出一张银票。 苏正阳扫了一眼,五百两! 他也曾一身铁骨,视金钱为粪土。 但现在,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没直接上手去抢钱。 成王妃的钱,岂是好拿的? 他上次还没拿成王妃的钱,结果,成王妃就叫人狠狠打了他一顿。 这次,倘若他收了钱,事情没办成,或是有其他什么意外。 恐怕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你别多想,你报你的仇,我只想让你快点。” “那两个小孩儿,只会耽误你的正事儿,你若舍不得处置他们。我不介意帮你处理。” “两个孩子,多得是去处,只有心软的至亲,才会拿他们没办法。” 成王妃说着,忽而皱了皱眉,“像你这般心软之人,真的能报仇吗?” 苏正阳好似受到了侮辱。 他涨红一张脸,“我分得清亲疏远近!我只有对至亲才会心软,对仇人,不会。” “好,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成王妃的话还没说完。 忽听门口一声暴喝,“许锦书,你简直不知死活!” 咣当一声。 雅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苏正阳军中出身,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 在人破门而入的瞬间,他一把抢过田嬷嬷手里的银票,翻窗从雅间跳了出去。 成王带着人闯进雅间,只看到他跃窗而出的背影。 他们追到窗边,外头早已不见了苏正阳的影子。 成王眼睛赤红,怒目看着成王妃,“许锦书,你竟敢……” 竟敢背着他偷人! 真当他不会休了她吗?! 成王妃被眼前的变故,惊得半晌没回过神。 她话都还没说完呢,苏正阳就把她的银子抢走了! 她见苏正阳,是为了找宋明礼的麻烦。 而且即便苏正阳被抓,那也是他跟宋明礼的私人恩怨,牵扯不到她头上。 怎么成王气得像是要吃了他? “王爷……” “啪!” 成王一个耳光,狠狠甩在成王妃的脸上。 成王妃被打懵,她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成王。 “背着本王,私会外男?好,许锦书,你好得很!” 成王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成王妃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王爷误会了!”成王妃又气又羞恼。 苏正阳比她大儿子,大不了几岁。 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谁知成王竟误会成这样! “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我见他是因为……是因为……” 成王妃狠狠咬住牙关,总不能说,是因为她想让宋明礼死? “我们回去再说。”成王妃沉着脸。 “你还想回去?本王现在就休了你!”成王咬牙切齿。 好在田嬷嬷和成王的随从一早就关了门。 他们什么都不想听见,所以都守在外头,并且遣散了外头走廊上那些好奇打量之人。 “事情根本不是像王爷想的那样!回去我再跟王爷解释。”成王妃铁青着一张脸。 成王不信她,本就叫她生气。 成王这般误会她,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成王自己是见异思迁,总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才会把自己往那方面想。 自己好色,就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 “就算王爷不信我,总要给怀麟怀序一个机会,他们的母亲被休,他们在京城还怎么抬头做人?” 成王妃本不想搬出儿子来。 但见成王气得已经听不进别的话,她只得压低声音提醒道。 “你若还惦记怀麟怀序,今日就不会做这般丢人现眼的事儿!” 成王妃脸色愈发难看。 她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成王。 她本就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今日的衣着装扮,也刻意低调。 若不是遇见成王,根本没人知道她是谁。 两人在雅间里,彼此生气,僵持了好一阵子。 直到茶楼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刚才的动静,似乎已经被别的热闹吸引过去,没人再议论这事儿。 两人才先后离开雅间,从后门坐上马车,悄悄回府。 第326章 宋明礼,我等着看你哭 成王是私下约见朝臣的,所以他也低调地坐了普通马车。 且是叫车夫去定的雅间,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 他虽踹了门,喊了名字。 但事后,又叫人去封口,茶楼的事儿,倒并没有闹开。 只是,他约见的朝臣,放了他的鸽子,根本没去茶楼见他,事后才叫人传信儿,说被换了班儿,留在了宫中当值之处,没能及时前往。 他当时气儿正不顺,想起自己的王妃,竟然就在对面雅间里,悄悄私会年轻男子。 越想越生气,他这才冲动地踹了门。 回到王府,两人关起门来,彼此脸色都不好看。 成王妃开门见山道,“那人是顾青山的小舅子,他恨透了宋明礼,要找宋明礼为他姐姐报仇。” 成王闻言愣住,琢磨了片刻,才捋顺其中关系。 但他并未像成王妃预想的那样,表情放松下来。 他脸上反而多了更多的讥诮和不屑。 “那苏氏跟着被流放的时候,也不过是妾,过去更是顾青山见不得光的外室。” “你一个堂堂成王妃,竟跟外室、妾室的兄弟见面?” “还想借他的手,对付宋明礼?许锦书啊,你的手段越来越低级了!你堂堂成王妃,怎么就……” 这么拿不上台面呢? 成王顿时想起,太子妃在面对许良娣时,那满脸的慈爱温厚。 那才是真正当家主母的气度啊! 难怪,人家能做太子妃呢。 成王看着眼前眼角嘴角都生了细纹,一脸刻薄像的发妻,心中不由生出更多的嫌恶。 “当好你的成王妃,管好内宅!少给我耍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那苏氏不过是宋明礼的手下败将,她弟弟又能强多少?他若真有本事,就自己去替他姐报仇!你只管稳坐看戏!” “你跟他搅合在一起,自降身份!自甘堕落!” 成王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呕得想吐血。 说得轻松,就好像他在靖王面前,讨到过什么似的? 还不是,他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比太子强,比靖王强,却处处被人家压一头。 他自己斗不过,只会关起门来,骂自己的媳妇。 成王妃腹诽着,低着头,遮掩着一脸的不服气。 成王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叹了口气,最后警告道,“别叫我知道还有下次!否则,别怪我不顾念怀麟和怀序。” “你……”成王妃惊怒抬眸。 成王冷哼,“你不信就试试。” 说完,他拂袖而去。 成王妃气得原地拍桌。 不过……苏正阳已经拿了她的银票了! 他总不至于,什么都不做? 成王话说得讨厌,但有一句话,他没说错。 苏正阳和宋明礼的恩怨,她没必要再掺和了,她只用作壁上观即可。 成王妃冷冷一笑,“宋明礼,我等着看你哭。” …… 宋明礼这会儿非但没哭,她还笑得很开心。 因为楚宴辰告诉他,南村的事情,朝廷已经在查办了。 “多划出的地,户部已经卖了,你也瞧见了,有些商铺已经规划在建。” “还有些虽然尚未建,但地皮已经卖给个人了。所以,退还给南村……” 他摇了摇头,退给他们继续种地,是不可能的。 “南村比较穷困,那边的商业街若是能发展起来,可以带动南村的发展,改善他们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宋明礼道。 楚宴辰点点头,“朝廷也是这么决定。所以接下来,户部会把多占的地,折合成银子,补给南村百姓。” “涉及此事的官员,已经被革职查办。太子对这件事,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掌握主动权,非常满意。” “以前的户部侍郎,是宰相余久仁的学生,如今他被革职,父皇任命了张克接替他。” 宋明礼安静地听着楚宴辰跟她讲朝中的这些事。 能听出来,太子越来越信任他,有些决定,已经不背着他。 还有些事情,直接委任他去做。 更何况,太子命人接了景佑去跟他的嫡长子楚希元一起读书。 其用意,也十分明显。 “南村接下来的发展规划,父皇全权交给太子来办。南村地方不大,但规划之初,在那儿买地的朝廷官员却是不少。” “所以这件事,也会影响太子在朝臣,在父皇心中的印象,可谓事情不算大,但影响不算小。” 宋明礼点点头,忽然问道,“王爷在那边买的有地皮吗?” 楚宴辰摇了摇头,“我之前一直在边关,不曾关注这些,自然没买。” “那我们也可以买一点。”宋明礼笑盈盈说道。 楚宴辰挑了挑眉,“王府账面上的银子,你尽可安排,不够的话,再跟我讲。” 她连前因后果都没说,只说要买。 楚宴辰便立刻表态,还说账面上的银子,尽管安排。 这般信任的态度,让宋明礼一时间有些感动。 “这么相信我?” “你我夫妻,我不信你,还信谁?” 宋明礼轻笑,“你我夫妻,这是关系。但拿钱做事,这是能力,王爷这么信得过我的能力?” 楚宴辰一本正经道,“若说到能力,那更没的说了呀。你瞧,你跟阿姐做生意,让阿姐赚得盆满钵满。” “你相中了齐良,他自诩为你的大管家,而实则已经是瑞云商会的会长。瑞云商会,可是北厉三大商会之首。” “你与姑母同做银楼的生意,那宝庆楼已经是京都首屈一指的银楼,名扬北厉。” “听闻现在,婚丧嫁娶,若能拿出宝庆楼,齐大师亲自设计打造的首饰,那就是镇场子之物,是极有面子的事儿。” 楚宴辰笑盈盈看着她,“你的能力,还用怀疑吗?” 宋明礼乐不可支,“被你夸得,我要飘飘然了。” “有本王在这儿,你尽管飘。”楚宴辰笑意深深。 宋明礼管着自己的私房,也管着靖王府的账目。 她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的告诉楚宴辰,“我会从王府的账上支出十万两用来买地买铺子,到时候赚了钱,自然也归王府的公账。” “我还会拿出一些自己的私房银子来,赚的钱便归我了。” 楚宴辰笑容宠溺,“这些,都听王妃安排。” …… 与楚宴辰商量妥当,宋明礼便叫人请了齐良入府。 “朝廷要开发南村永安街的事情,你得到消息了吗?”宋明礼问道。 齐良点头,“虽未对外公布,但听闻处置了一批私下操作南村地皮的官员,朝廷要整顿那里的消息,倒是有流出。” “那里的地价和铺子,现在有涨吗?” “尚未,那里的地已经拖了许久,永安一街也建好有一年了,当初刚开始售卖之时,倒是有一阵子的热销哄抢。” “但二期三期的工程,一直拖着没有动工。买了铺子和地皮的人,都没了信心,说永安街要荒在那儿了。” 宋明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了信心啊?那倒正好。 第327章 我相信王妃 “还请齐会长帮我买入永安街的地皮,铺子,能买多少买多少。” 宋明礼说着拿出匣子。 齐良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头尽是银票。 “这里是二十万两,你还能拿出多少来?”宋明礼看着齐良,问道。 齐良想了想,“朝廷真要大力开发永安街?” 宋明礼微微一笑,“朝廷是借着永安街的事儿,除掉内部的蛀虫,平息民怨。至于后续的开发……” “对朝廷来说,开发永安街还是福安街,并没有差别。” 齐良皱眉沉默下来。 他原以为,王妃是从王爷那里得到什么内部消息,这才要大力买入永安街的铺子地皮。 可如今看来,永安街能不能大力发展,这些铺子地皮买到手后,能不能赚钱,还是未知数。 “既然如此,王妃为何要大力购入永安街的地皮呢?” “因为大家对它没有信心,趁它现在还便宜,”宋明礼轻笑,“我们趁着价钱还低,大力购入,等‘利好’的消息落实,再想买入,成本就要翻一倍不止了。” 这道理,齐良当然明白。 但是,利好的消息是什么?真能落实吗? 不会把铺子和地皮,都砸手里? 当初买了永安街铺子的商户,现在可都要哭死了。 那永安一街,跟“鬼街”一样,半天见不着一个人影儿。 当初二百五十两买入的铺子,现在二百两都卖不出去。 齐良想了想,突然冲宋明礼微微一笑,“我现有的全部身家拿出来,能有五十万两。” 嚯!看不出来。 宋明礼挑眉看了他一眼,齐良已经这么有钱了。 他能凑出来的现银,比王府账面上能挪动的现银还多。 “既是你全部身家,你也敢拿出来豪赌一把?” 宋明礼看着他道,“我见你刚才迟疑,似乎并不看好永安街的地皮能涨。” 齐良也没瞒着,“朝廷若能盘活永安街的地皮,便不会拖着这么多年不动,让当初被炒热的地,荒上这么久。” “听说当初可是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在那儿买了地。可现在,几乎都砸手里了。” “他们当官儿的不着急,即便砸手里,也有的是别的来钱路子。但当初买了那边地的商户,可是急地恨不能上吊了。” “全部身家拿来,在永安街买了商铺,以为能做生意赚钱。结果,那街上,白天一个人待着都瘆得慌,更别提晚上了。” 宋明礼挑眉看他,“你如此不看好永安街,为何还要拿出全部身家?” 齐良低头笑了笑,“因为我相信……” “咳咳——” 楚宴辰在外头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齐良的话。 因为我相信王妃……这话,齐良被迫咽回了肚子里。 “王妃是要硬控永安街的地价呀?既是要做把大的,七十万两怎么够?” 楚宴辰来到宋明礼身边坐下,又从怀里拿出一沓子银票。 “这里还有五十万两,算是本王入股。” 宋明礼诧异看他,她已经从王府的账上拿了十万两。 他又从哪儿变出了五十万两? “本王的一点私房钱。”楚宴辰冲她眨眨眼。 呵,好个“一点”。 若不是请了齐良来,还不知自家王爷,私房银子这么厚。 这便有一百二十万两了。 看这夫妻两个如此大手笔,齐良顿时生出一股豪气,“王爷王妃放心,齐良定不负所托,大力购入永安街地皮铺子。” 买地的事儿,交给齐良去办,宋明礼很放心。 齐良走后,夫妻俩面对面而坐,紫苏给上了茶。 紫苏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儿古怪,她又说不上哪里怪。 她赶紧退了出去,同时支棱着耳朵,总之不能让自家王妃吃亏就是。 “买那么多永安街的地,不怕砸手里?”楚宴辰道。 “怕我砸手里,还敢拿出那么多私房钱给我?”宋明礼挑眉,似笑非笑。 “从盛隆钱庄借的。”楚宴辰一脸认真道。 “借的?”宋明礼瞪大了眼睛,“你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就敢去借那么多银子?” “不对……那可是五十万两啊,你把靖王府押上了?让盛隆钱庄借给你那么多?” 楚宴辰的眼皮子跳了跳,真怕她再追问下去。 皇子不能做钱庄这等事,他私底下做的,不想叫她知道了担心。 她再追问,他真怕自己绷不住说漏嘴。 眼见她瞪着一双漂亮的眸子,目光灼灼看着他。 楚宴辰索性耍无赖,低头覆上那莹润诱人的红唇。 “您别想岔开……唔……” “齐良尚且拿出五十万两,本王怎么能输?” 嗯?不是……这跟输赢有什么关系? 再者,齐良是友军啊?跟友军,你较个什么劲儿? 男人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紫苏在外头支棱着耳朵,听了一阵子。 听着听着……这动静好像不太对劲儿? 紫苏的眉头渐渐凝重……她怎么听见她家王妃压抑痛苦,如小猫呻吟之声? 不是?王爷真的会欺负她家王妃呀? 紫苏正欲喊人来……她忽地反应过来。 她整张小脸儿瞬间爆红。 哎呀娘呀……丢死人了! 她还差点喊人!幸亏还没张嘴,不然接下来一年,她恐怕都是王府的笑料了。 紫苏捂着脸,悄摸摸退远了些。 “紫苏!紫苏姑娘!” 似乎有人喊她? 紫苏扭头一看,瞧见凌风站在回廊里冲她招手。 紫苏如蒙大释,连忙快行几步。 “天儿也不热啊,紫苏姑娘脸怎么那么红?”凌风笑问了一句。 紫苏顿时尴尬到脚趾抠地,她板着脸,“你有什么事?” “我找墨兰,怎么没见她?” “她被王妃派出去了,还没回来。”紫苏道,“什么事,需要转告吗?” 凌风顿时有些着急,“派去哪儿了?是有点儿事,但我想亲自交给她。” “又是剑谱啊?”紫苏挑眉笑道。 凌风脸上羞赫,“不,不是……这回是拳法。” 紫苏见正房还没开门,她这会儿也不着急回去伺候,便抱着肩膀,好笑地看着凌风。 “凌将军公务那么繁忙,怎么还有时间寻什么剑谱拳法,送给墨兰呢?” 紫苏忽然脸色一正,“如实招来,你是不是别有所图?” 凌风本就心虚,被她这么一诈,竟然十分紧张。 “没……没有,我能有……有什么所图,就、就是看她喜欢这些……” “你喜欢她,想娶她?”紫苏问道。 第328章 沾上一身穷酸味儿 凌风一时呐呐不说话。 紫苏本是开玩笑,逗逗他,见他这个反应,紫苏思索片刻,突然有些生气。 “我倒是忘了,凌将军虽是王爷宿卫,却也是正四品的武将。我们做丫鬟的,岂能肖想将军夫人之位?” “不过,你想让墨兰做妾,我劝你省省。” 她们放着王妃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不做,去给人做妾?脑袋有包。 “不是,我……” 紫苏懒得和他继续掰扯,扭头回了正房外头候着。 凌风一时头疼,紫苏虽然话说得直白,但她至少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而墨兰那姑娘,就长了个武痴的脑袋。 自己给她送点心,她说点心好吃,但府上厨房做得也不差,不必特地去买。 自己给她送布料,她说王妃赏的布料更好,她都穿不完。 终于寻来了难得的剑谱,送到了她的心头好上。 她喜欢倒是喜欢,却要拉着自己,义结金兰,结拜为异姓兄妹。 凌风气得差点把剑谱夺回来。 这次又寻到了拳法书,也正打算借着送书的机会,跟墨兰表明心迹…… 他原本是想,先润物细无声,再水到渠成。 现在,他看明白了,他若不戳破,指望着墨兰那颗武痴脑袋想明白? 王爷第二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他也未必能把人娶到手。 但刚刚,紫苏说的也有道理。 墨兰是丫鬟,乃为奴籍。 她若不抬籍,自己便不能娶她为妻。 即便她抬了良籍,自己娶了她,日后她出门结交朋友,念及她的出身,她仍然会被人瞧不起。 他想娶墨兰,是想和她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就像王爷和王妃那样,心意相通,彼此陪伴。 可不是想让她,因为自己,还要默默地承受委屈。 他该怎么办呢? 凌风把他寻来的拳法书,又放回了胸前衣袋里。 在他想好办法之前,他决定……还是先不向墨兰坦白了。 …… 成王妃被成王警告一番之后,告诉自己“作壁上观”。 她每日督促孩子学业,过问孩子起居,当真没有再主动对宋明礼做什么,也不曾催促苏正阳。 但她也让人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这日,田嬷嬷急匆匆来禀。 “王妃,永安街的铺子和地皮涨价了。” 成王妃微微一愣,永安街? “当初成王爷要买那边的地时,您让许家也买了几间铺子,后来永安一街盖起来,后面再不听动静。” “那边的生意做不起来,铺子也租不出去,老爷还抱怨了您几次,您忘了?” 成王妃还真不记得这事儿了,但田嬷嬷说她被她爹抱怨,她便想起了。 “涨价了好啊,这样爹爹就可把铺子脱手了,总不能再怨我。” “老爷托人来问,朝廷是不是要大力扶持永安街?”田嬷嬷低声道,“若是价钱还能再涨,他们便先不卖。” “价钱涨了多少?”成王妃问道。 “原先五十两一亩的地,如今已经涨到了八十两。原先二百两买下的铺子,如今也涨到了三百两。” 田嬷嬷见王妃不以为意,便解释道,“当初赔钱卖三十两一亩,都卖不出去,现在能涨到八十两,已经涨了很多了。” 成王妃这才正色起来。 “再看看,也留意着其他人,咱们府上的铺子地皮,卖了吗?” “还没有。” “那就告诉爹爹,再等等。” 田嬷嬷应下。 “对了,宋明礼最近,在做什么?”成王妃忍不住问道。 田嬷嬷一直留意着呢,生怕王妃问起,她答不上来。 如今王妃一问,她反倒松了口气,幸好早有准备,“靖王妃近来常去城南村,听说是去看望一位跛脚的书生。” 成王妃闻言,立时露出不屑的笑容,“整日和贱民混在一起,她真是自甘堕落!” “只怕我再见她时,她会沾上一身穷酸味儿。” 这时,丫鬟送来其他贵妇的请柬。 成王妃脸上笑意更浓,“这才是我们这等人家,该来往的人,宋家人真是愚不可及。” “收拾收拾,我们去赴宴。” …… 田嬷嬷的消息倒是准确。 宋明礼这会儿正在城南村,城南村和永安街划定的地方,隔着一条河相望。 原本永安街也都是城南村的耕种的地,只是如今,有些已经建成了铺子,有些还荒芜着。 以前寂寥像鬼街一般的永安一街,如今,却有了几分人气儿。 但这些人,并非来逛街买东西的。 “卖了,终于卖了!终于脱手了!” 有人竟喜极而泣,当天就搬出了永安街。 齐良买地买铺子的动作很快。 如今永安街一带,一半的铺子地皮已经到了他手中。 因为他的疯狂收购,铺子和地价,已经涨了许多。 还有些人在观望,尚未出手。 宋明礼不急,齐良来问她,是否继续购买。 她笃定地回,“只要有人卖,继续买。” 她似乎丝毫不怕买回来,会砸手里。 “王妃……”紫苏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看着对面为把铺子卖出去,而欢呼雀跃的商户……紫苏觉得,自家王妃,好像那接了烂尾盘的大冤种。 宋明礼回过神来,却是笑了笑,“走,我们去看孟凡海。” 孟凡海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煮着自己炒制的茶,一边嗅着茶香,一边读书。 “孟举人,你看谁来看你了!” 里正站在敞开的门前,冲读书读得入迷的孟凡海喊道。 孟凡海一抬头,瞧见是宋明礼等人,他立刻笑逐颜开,起身相迎。 他虽跛着脚,这会儿精神却很饱满。 因宋明礼递上去的东西,南村的事情已经一桩桩一件件在审理。 那些受屈的南村百姓,有些得到了补偿,有些看到了仇人落马,沦为阶下囚,大快人心。 瞧见宋明礼又来见他,孟凡海又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 “家中简陋,王妃快请坐,快请。” 孟凡海跛着脚为宋明礼让座。 “我上次来见你,劝你去找南星看看脚,可南星说你一直没去。” “这次,我把南星给你带来了。”宋明礼没坐,却把南星按在了椅子上,“辛苦南星,给他看看,他的脚还能好吗?” 孟凡海眼底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已经看过了大夫,没得治了。而且,这么多年了……治不好了。” 宋明礼见他这么说,索性不再说治病的事儿,反倒聊起了永安街。 “南村之前的麻烦算是一点一点在解决,但若要改变他们的生活,如今做得还不够。” 孟凡海听她这么说,突然抬起头来,目光专注。 “我打算在永安街建一座书院,这里环境好,远离京城车马喧嚣,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当然,等学院建起来,学生多起来,商业街也会随之繁荣起来,也方便学生们的生活。” “到那时候,近水楼台的南村百姓,还怕日子红火不起来吗?稍微做点小生意,哪怕卖个菜,都比现在容易?” 孟凡海听得投入,他想象着宋明礼描绘的景象,胸腔里涌动着一团热气。 “甚好啊!王妃若能这么做,那真是造福南村百姓了!” 第329章 打断重接 “可是京都书院不少,贵族子弟更是可以去国子监,建在南村的新书院,以什么吸引生源呢?”宋明礼笑盈盈看着他。 “那自然是……”孟凡海顿了顿,像是想起了过往的事,声音忽然放轻,“自然是名师了。” “是啊,一旦有名师坐镇,即便是新书院,也能名声大噪。” 宋明礼缓缓说道,“不过,我乃武将之家出身,所嫁靖王爷亦是武将,与文人清流交情尚浅。” “不知该请哪位名师,方能有此效果?” 孟凡海看了看身为靖王妃的宋明礼灼热真诚的目光。 她身为王妃,却一点儿不摆架子,反而对南村的事情如此热情真挚。 孟凡海顿时萌生一种愧疚之情。 回想自己多年来,呆在南村,简直像个缩头乌龟,自欺欺人。 “我知道一位名师,我愿去请他。”孟凡海道,“不过我现在没有颜面见他……” “若是我的脚还能治……” 孟凡海声音含着期待与小心翼翼。 他害怕期待落空,所以不敢抱太大希望,就连声音都是小小的。 南星点点头,“叫我看看。” 被南村人称为女神医,活菩萨的南星,更是一点儿神医的架子都没有。 她直接蹲下身,在孟凡海脚边,仔细检查着他的脚踝,小腿。 孟凡海被一个女子捏捏脚踝,捏捏小腿,紧张地一动不敢动,满脸涨红。 “能治。”南星笃定道。 还没等孟凡海高兴。 她又补了一句,“但过程很痛苦。” “我不怕!”孟凡海反倒没了一开始的逃避,目光逐渐坚定。 看到宋明礼和南星,以及她身边的这些女子,为南村所做的事。 孟凡海似乎受到了鼓舞,重新找回了内心的力量。 “我一直以为,我也是在帮助南村,但实际上,我根本用了连一成力都不到。” “若真能把学院建在南村,南村必不再是今日的南村。” “近朱者赤,也许将来,这里的孩子也能进去学院读书,彻底改变命运。” 孟凡海眼底的彷徨与逃避,像是潮水褪去。 他幽深的眸子里,透出坚毅的光芒,“要怎么治?” “你的接骨没有接好,才导致了跛脚,如今想要彻底治愈,不再跛……” “需要断开已经错位的骨头,重新接骨……” 南星说的平缓。 但宋明礼和身后的丫鬟齐齐倒吸冷气。 孟凡海眼底的坚定却不曾动摇,“我治,要辛苦神医了。” 南星摇了摇头,“断骨重接,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后续的恢复。你若要与常人无异,等骨头长好后的复建非常重要。” 孟凡海点点头,“好。” “会很疼。” “不怕。” 南星点点头,“我要回去准备工具和药,而后我会在南村住上半个月,以便照顾他的情况,务必保证接骨和恢复情况。” 里正听说南星要住在这里,激动的当即就邀请南星去住他家。 南星的十二个女徒弟也带来了,这可是近距离,实操学习的机会,而且是在自己家的村子里。 十二个女徒弟,也纷纷邀请师父去自己家里住。 这么好的孝敬师父的机会,焉能错失。 “你家太小了,师父住哪里?” “师父,住我家!我爹娘早就说了,若能请了您去住,他们都搬出去都行!” 南星:“……” 孟凡海本想说,他这院子地方虽不大,但也能住下。 但想起,他一个男子,神医毕竟是女子,恐怕对神医名声不好。 “隔壁阿婆一个人住,院子不小,阿婆身体硬朗,院子也收拾得很干净。” 孟凡海开口道。 里正和那十二个徒弟争得急赤白脸,听孟凡海突然开口,他们都凶巴巴看向孟凡海。 孟凡海立马闭了嘴。 南星笑道,“那倒是方便,我去问问阿婆愿不愿意。” 里正赶紧跟着去了,那能不愿意吗?请神医住在家里,多好的事儿啊! 且南星又不是脾气古怪,多事挑剔之人。 阿婆自然十分乐意,甚至当即就要把干净的庭院再洒扫一遍。 “我给你收拾房间!你拿来东西就过来住!” 阿婆的子女都不在了,她看着南星,激动得眼底好像有泪光闪烁。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绕膝,身边热热闹闹的。 南星来跟她住,阿婆人都精神了好多。 那十二个徒弟虽然都各自回家里去住了,但她们知道如今的学习机会难得,所以不用家人催促叮嘱,各个都十分勤勉。 天不亮,她们就会来到阿婆家里,帮着烧水,扫院子。 阿婆起得已经算早了,但她起来之时,这些小家伙们就已经把她平日里要做的事儿,都抢着做完了。 阿婆没想到,因为南星住在她家,竟叫她体会到了丰盛又充实的晚年。 南星搬来住以后,把该做的准备工作做足,就要给孟凡海医治跛脚了。 他的脚跛了很久,没接好的骨头已经定型,所以要把骨头生生折断,重新接好。 她的徒弟们听听都觉得可怕,冷汗直流。 但又觉得,师父说起医治方法来,那么淡定从容,信心满满的样子,简直太飒了! 她们也要学到师父的功力,将来遇到各种疑难杂症,也能像师父这般胸有成竹……就太好了! 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也不枉神医师父,在茫茫人海之中,选中她们。 …… 就在南星殚精竭虑为孟凡海医治之时,齐良手里的工作也没停。 他又跟瑞云商会,几个跟他关系极要好的朋友,借了二十万两。 弟弟齐栩,也支援了他十万两。 他几乎把永安街的铺子地皮买空了。 成王妃听田嬷嬷提了几次之后,也盯上了永安街。 “涨停了?”成王妃道。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地皮已经从六十两涨到了二百两。 这个速度太吓人了,涨停才是应该的。 “老爷已经坐不住了,频频问您,现在卖吗?”田嬷嬷神色急促道。 她担心,倘若如今是最高位,不趁着现在脱手,将来价钱跌了,恐怕老爷还要抱怨王妃。 “咱们王府的卖了吗?”成王妃问道。 “王爷已经准备脱手了。” “听说,李侧妃家里当初也买了不少的地皮,还有铺子,如今已经趁着高位,都脱手了。” “还有三皇子府,以及周家,他们也都将地皮铺子卖了!” 成王妃皱着眉头,听着田嬷嬷的话。 她总觉得,永安街死寂了那么久,突然涨价,有些古怪。 “就是古怪,才更要趁着价高的时候,赶紧脱手呀!不然价钱再跌下来,再想脱手,不就亏了吗?”田嬷嬷面色焦急。 第330章 被骗了? “宋家呢?还有,靖王府呢?”成王妃突然问道。 田嬷嬷摇了摇头。 “你没想办法打听?”成王妃立刻柳眉倒竖。 田嬷嬷赶紧解释,“怎能不打听呢?只是奴婢打听到,他们过去根本没买永安街的地皮铺子。” “因为永安街疯抢那时候,宋家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成王妃了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那叫爹爹自己拿主意,我已是嫁出门的女儿了,娘家的事,我怎么能事事干预呢。” “你就告诉爹爹,成王府准备脱手了。” “是,王妃。”田嬷嬷赶紧去送信儿。 …… 地皮的价钱,停在二百两的位置上,不再动了。 齐良也把他的战果,报给宋明礼知晓。 “如今永安街几乎都在齐某手中了。”齐良说着话的时候,心其实是慌的。 但他面上四平八稳,一点儿也看不出心慌。 他砸上去的可不止自己的全部身家,甚至还有他能押上的所有“人情债”,都在永安街了。 如果宋明礼不能把永安街盘活,他以前的风光,以前的名声,他身为商会会长的名头,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这是一场豪赌,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宋明礼。 就像他一无所有,甚至要卖了爹爹给他的铺子时,宋明礼义无反顾选择相信他一样。 “能买的都买了吗?”宋明礼问。 齐良点点头,迟疑片刻又道,“齐栩知道我在做的事,这孩子单纯,什么都不懂,就敢相信我的选择。” “他不知跟童小姐和惠和长公主怎么说,童小姐也买了几间铺子,惠和长公主买了一大块地。” 宋明礼闻言笑了,“也好,他们既然选择什么都不问,就相信你,冲这份信任,就该带着他们赚钱。” 齐良心中一震。 她既如此信心满满,定是还有底牌。 既然选择相信她,那就要坚守到底。 他以为宋明礼还要说什么,却见宋明礼问旁边的紫苏,“南星去南村住,有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紫苏道。 “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宋明礼说着,叫紫苏去备车。 齐良:“……?” 他们的事儿,这就说完了? “你回去等我消息。”宋明礼笑眯眯的,似有成竹在胸。 齐良也没多问,起身就要告辞。 “对了,给我留四间铺面,我要送给大哥二哥。”宋明礼道。 齐良自然没有二话。 他回去就选了地方宽敞明亮,上下两层的大铺面的地契,给宋明礼送来。 宋明礼叫周嬷嬷替她送回去,还要当着母亲江氏的面,叮嘱大哥二哥一句。 特别是二哥。 “王妃说了,这是她送给两个兄长的礼物,当初两位少爷给她准备那么丰厚的嫁妆,如今也是她回馈两位兄长的时候了。” 周嬷嬷送上地契,“王妃还说,两位少爷拿稳了,将来想租想卖都可,只是如今无论如何不能卖。” 宋云启立即笑道,“妹妹送给我们的铺子,我们肯定要自己留着,怎么会卖呢?绝对不……” 宋云启话没说完,就看了看地契上铺子的位置。 他嘴角一抽。 他如今在户部,这永安街的事儿,是过去的老黄历。 不过因为南村占地的事儿,被太子殿下翻出来,拉了好些官员下马。 这永安街规划之事,也掺和其中,他便了解一些。 永安街规划失败,那些地皮铺子都砸在手里了,所以妹妹这是……被骗了? “听说最近永安街的铺子涨价,有人接盘……”宋云启边说,眼皮边跳了跳。 所以,他妹妹也是被人忽悠着接盘的冤大头之一? “她还买了多少永安街的铺子?叫她赶紧趁现在价钱好脱手了!这铺子……”宋云启真是一言难尽。 周嬷嬷无语凝噎地看着他。 是谁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妹妹送的铺子肯定自己留着? 宋云启也想起刚才自己没说完的话。 看到江氏和大哥看向他的不善眼神,他立马道,“放心,我肯定不会卖的。” 妹妹送的铺子,即便砸手里,他也会拿稳的。 “我这不是担心妹妹她被人骗吗?”看江氏又想揪他耳朵,他连忙开口解释。 他都快成婚的人了,母亲还动不动揪他耳朵,日后,他为夫的尊严哪里搁? “让妹妹放心,铺子我们不会卖的,”宋砚舟沉稳道,“她若是遇上难处,只管跟家里说。” 宋砚舟虽未明说,却也担心宋明礼是被人骗了。 周嬷嬷哭笑不得地回去。 她可不敢告诉宋家人,如今永安街几乎全在齐良手里了,还是自家王妃叫人家买的。 …… 吩咐周嬷嬷去宋家。 宋明礼也去了南村看望孟凡海。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琢磨着,就算南星医术了得,孟凡海恐怕也还在卧床呢。 谁知推开院门就看见,孟凡海架着双拐,已经在院子里练习走路了。 他站定时,双拐几乎没怎么使力,全然是靠自己的双腿。 然而他站得稳稳当当,那只原本歪向一旁的脚,如今也全然看不出异样。 “南星真不愧是神医啊!” 里正在一旁热情地说道,“她每日给小孟扎针,促进恢复,小孟这只脚进步神速啊。” “对,还有她调配的膏药,效果特别好!那不,膏药熬得多,小花她爹有腰疼的老毛病。” “小花问了南星,她爹能不能用,回去给她爹贴上,天的功夫,她爹腰疼的老毛病竟全好了。” “现在下地干活,数她爹干得最有劲儿。” 里正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南星在南村住的这些时日,受惠得可不止孟凡海和小花,而是整个南村人都得到了好处。 孟凡海也看到了宋明礼等人。 他连忙拄着拐向前走了几步。 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扔了一只拐,只扶着单拐,慢慢地,稳稳地,向门口走来。 若不是他腋下还夹着拐,单从姿势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他跛脚的样子。 孟凡海走近了,宋明礼等人才看清,他眼眶红红的,脸上尽是笑意。 “我可以去请师父他老人家出山了。” 里正愣了一下,“小孟的师父是?” “恩师乃是已退隐山林的大儒,谢博文谢老先生。”孟凡海提及师父,激动得声音发颤,两眼含泪。 “好多年了,我都不敢去见师父他老人家……” 第331章 她的底牌 宋明礼和孟凡海商量好,两日后他们一起去请谢老出山。 对于能不能请到谢老,孟凡海其实没有绝对的把握。 宋明礼却笑着安慰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就好,别那么大压力。” 如果孟凡海知道,宋明礼押上了那么多钱财在永安街,还能笑容轻松的安慰他,他定对宋明礼更加佩服。 两日后这天,天气晴朗,林间已有蝉鸣。 孟凡海乘坐着靖王府的马车,来到师父在灵隐寺外不远处的居所。 京都甚少有人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谢博文谢老前辈,大隐隐于市,竟然就住在这灵隐寺脚下,不起眼的小村落里。 当朝宰相当年便师从谢老,朝中至少有一半的肱骨之臣,当年受过谢老的指教点拨。 只是谢老归隐已久,且不与外界联系,他们想尽孝心,都找不到地方。 到了地方,孟凡海下了马车,立即把拐杖放在一旁。 他一步一步,走到一处简单朴素,挂着“陋室”二字的院门前。 他走得很慢,却走得很稳,表情带着无与伦比的虔诚。 孟凡海抬了几次手,似乎都没勇气叩响门环。 紫苏尚有耐心,墨兰急得恨不能上前替他叩门。 吱呀一声。 孟凡海的手刚落在门环上,门却从里头开了。 一位眉清目秀的小童,站在门口,抬眼好奇地看着孟凡海。 “你就是那个让爷爷最喜欢,也最失望的孟凡海吗?” 小童脆生生一句话,把孟凡海的眼泪瞬间招了出来。 “别哭了,爷爷知道你来了,让我来接你。” 小童往后看了看,瞧见宋明礼等人,“你们要一起进来吗?” 紫苏和墨兰以为,她们只是来送孟凡海的,人家师徒相聚,必定有许多话说,她们不好打扰。 没想到,宋明礼却径直走上前,“叨扰了。” 小童似乎并不意外,点点头,领着他们一行人进去。 紫苏和墨兰意外地对视一眼,也赶紧跟在自家王妃后头。 院中安静,一片竹林之中,有一座四角竹亭。 一白发白须的老者,精神矍铄地坐在竹亭里,煮茶读书,怡然自得。 “师父,学生叫您失望了!” 刚走近竹亭,孟凡海便哽咽着跪下,压抑地哭了起来。 谢老转过头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八年了,终于等到你了。” 这一句轻轻的叹息,孟凡海刚收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不介绍一下吗?这位是?”谢老看着宋明礼。 孟凡海赶紧擦了擦眼泪,给谢老介绍。 “这位是靖王妃,也是宋大将军嫡女,学生蒙王妃大恩,今日方能再见到师父……” 孟凡海说着,又哽咽了。 谢老看起来,则平静淡然的多。 他温和地笑笑,招手叫宋明礼和孟凡海进竹亭喝茶。 小童则另备了茶水点心,放在不远处,院子里的长桌上,“姐姐们这边坐。” 紫苏墨兰谢过那小童,便坐在远处等着。 “因为名落孙山,便八年不来见师父?你的执念未免太深。” 谢老给宋明礼倒了杯茶水,宋明礼轻轻道谢。 他又给孟凡海也倒了一杯,孟凡海激动地连忙双手捧过。 “学生并非因为没考上,而是……根本没有参加考试。” 谢老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抖。 “学生在考试前,被人打断了脚踝……险些死了,幸得南村百姓所救。” 孟凡海将他八年前的遭遇简单讲了。 宋明礼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在八年前经历了什么。 他原本是有一颗读书报国,为国为民的心,但八年前的事,让他很是消沉。 孟凡海出生,他娘就难产而亡。 他爹,他爷爷都是独子,他爹曾考中过秀才,却不是读书的料。 他爷爷倒有些经商的头脑,家里在当地是小富之家。 两个男人都希望培养出了一个读书人,从小就教导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孟凡海也没叫他们失望,他很有些读书的天赋,十六岁就通过了乡试。 又有幸结识谢老,被谢老收做关门弟子。 那时候,孟凡海甚至不知道谢老的名头有多响亮。 但在他出外求学的路上,爷爷就病故。 爹爹不善经营,家里的生意渐渐没落,供不起他读书。 甚至,爹爹病重,都没有告诉他。 等同乡辗转告诉他,他爹已经病得很重时,他赶回家,甚至没来得及见上他爹最后一面。 从此,科举高中,就成了他的执念。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爷爷,对得起爹爹。 他回到谢老身边,更加发奋刻苦。 谢老曾经劝过他,不要让科举成为他的执念,读书不单单是为了科举。 可那时,他听不进。 秋闱之前,学子们齐聚京都,茶楼客栈,到处都是天南海北,满腹才学的读书人。 他们个个年轻气盛,自诩才华横溢,谁也不服谁。 孟凡海在这群人当中,文采飞扬,熠熠生辉。 他觉得,他的夙愿终于要完成,可以告慰爷爷和爹爹的在天之灵了。 却没想到,他光芒万丈不知收敛的样子,刺痛了某些人的眼。 就在考试前,他被人打断了脚踝骨,扔进了河里。 他被水冲到了南村,幸得南村人将他捞起。 他足足昏迷了半个月之久。 南村人不富裕,且与他素不相识,能为他请来大夫医治,已是善良之举。 只是他们请来的郎中,医术实在一般。 孟凡海的脚便被耽搁了。 他经此一事,就像换了一个人。他不与过去相识的人联系,就在南村住了下来,看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茫然地,像是找不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我知你八年前的科举,是一次劫,原来不是未能考过,而是未能考试啊。”谢老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轻叹一声。 宋明礼有些意外,“谢老还懂占卜测算?” 谢老笑了笑,“不精,略懂一二,否则就能知道的更准确了。” “既然八年前不再联系,如今你又为何登门来见我?” 谢老说着,目光落在他的脚踝上。 刚才孟凡海走到竹亭坐下,他没住柺,虽走得慢,却很稳。 说到这儿,孟凡海眼底一亮,“是靖王妃!靖王妃在南村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学生明白了。” “虽然学生的脚废了,但只要人还没废,就还是个有用的人!” 孟凡海眉飞色舞地讲着,宋明礼在南村做的那些事。 他语气澎湃激昂。 宋明礼在一旁听得脸庞发热……她哪有他说的那么伟光正? 她只是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快别夸了! 趁着孟凡海喝茶润嗓子的功夫,宋明礼终于有机会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赶紧说正事儿。 孟凡海这才想起来,“我们想请师父出山,前往永安街办学院!” 第332章 再次涨价 孟凡海信心满满,两眼明亮。 谢老却摇了摇头,兴致缺缺,“不去。” 孟凡海的笑容,慢半拍才僵在嘴角,“为什么啊?” “你是老夫的关门弟子,老夫早就不再教学了。”谢老慢悠悠道,“老夫这个年纪了,钻研些黄老修道之学,甚觉有趣。” 孟凡海皱眉。 这个结果,是他没想到的。 他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宋明礼,他原以为,师父会一口答应的! 毕竟当年,他家道败落之后,师父不仅没有让他离开,甚至提供他的衣食住行所需。 师父于他,亦师亦父。 “师父!” 南村于孟凡海来说,意义非凡。 如果不是南村人相救,他当年也许就死了。 在南村这么多年,他更是对南村有了深厚的感情。 他知道,如果能请出师父去南村办学院,对南村意义深远。 绝对是一个让南村改变命运的契机。 孟凡海锲而不舍的苦劝哀求。 谢老却好像老僧入定一般,品着茶香,听着风吹竹叶,脸上始终挂着淡笑,却毫不动摇。 孟凡海急得快哭了。 宋明礼却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本书。 “这是我从王爷书房寻来的孤本,有很多东西看不懂,还请谢老先生不吝指教。” 谢老正打算拒绝,但他瞟了眼那本书。 书有些老旧,封皮上甚至没有字,却对他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谢老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本书,翻看起来。 这么一翻,他就放不下了。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坐在面前的两个晚辈,他看着书,时而皱眉苦思,时而眉目疏朗,似是醍醐灌顶,了悟了什么。 眼看时光飞逝,谢老却不理面前两人。 宋明礼起身道,“我们走,别打扰谢老先生。” 孟凡海怔怔看她,“可是我们还没请到师父他老人家。” “既然谢老不愿去,我们勉强谢老有何意义?”宋明礼冲他眨眨眼。 谢老一定会去的,而且是,他主动去! 孟凡海不确定地起身。 一行人离开陋室。 一直到天光彻底黑下来,谢老看不清书上的字,他才猛然抬头。 “咦,人呢?” “什么时辰了,天都黑了?” 小童从厨房里跑出来,“爷爷,吃饭啦。” 谢老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若不是还要祭五脏庙,他真是一刻也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 谢老揣着书来到饭桌旁。 小童笑嘻嘻道,“今天来的那位夫人说,她家书房里,还有好多本这样的书。” 谢老眼睛顿时瞪大,“好多本?!” “她说她看不懂……” “那那那……可以送给老夫啊!”谢老满脸红光。 “她说,她要捐给永安街的书院,只是您不肯去办书院的话,她就去请别的大儒了,总会有人愿意去。” 小童还没说完,谢老就拍桌道,“去!请什么别人!老夫连学院都办不起来吗?真是!” 次日,一辆马车早早便出现在了靖王府门外。 听闻靖王府正门大开,靖王爷亲自出来,把来人请了进去。 靖王府这样的门第,大开正门,王爷亲自请人。 京都人纷纷好奇,来的这是谁呀,看马车普普通通,这么大脸面? 没想到当日便有消息传出,已经归隐的谢博文谢老前辈,要在永安街开办文昌书院。 京都人听到这一消息,甚至怀疑消息的真假。 然而没叫他们怀疑太久。 没过几日,衙门便在永安街外头,贴出的公文,确认了谢老开办文昌书院的消息。 甚至连文昌书院的规划草图,都已经有了。 消息刚一出来,原本已经涨停的永安街地价,迅速又攀升起来。 太子得知,是靖王夫妇请了谢老前辈出山,说服他在永安街办书院。 太子甚为高兴。 他大力拍着楚宴辰的肩膀,“四弟,多亏了四弟!” “永安街若不盘活了,即便解决那些百姓的冤情,也不过治标不治本!” “有四弟为本宫分忧,本宫甚是欣慰啊!” 太子高兴之下,把他库房里,一块上好的墨,赏给了景佑。 更是叮嘱楚希元,好好跟景佑相处,切莫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嫡长孙,就欺负景佑。 楚希元早些年,见过景佑打败高丽小壮牛的场面。 虽然那时候,景佑还不是他的堂弟,还是顾家的孩子。 楚希元就已经对景佑印象深刻了。 如今能让景佑与他一起读书,他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欺负他? 只是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那些刚卖了永安街地皮铺子的人,这会儿正后悔地拍大腿。 “若是再等等就好了!现在已经涨到了四百两一亩啊!” 这其中就包括成王夫妇。 成王手里的地皮和铺子,共卖了四十多万两。 若是等到现在再卖,至少可以卖八十万两! “等于白白损失了四十万两啊!”成王妃双目赤红。 她不算比当初砸在手里时,赚了多少,只算与现在相比,少赚多少。 越是这么算,她心里便越是不平衡。 成王妃母亲生辰,她回家给母亲祝寿时,又落了父母的埋怨。 “你叫我们卖了卖了!若是不听你的就好了!” “若是等到现在再卖!至少还能多赚二十万两!” 许家夫妇都这般说辞,就连家里的兄弟妹妹,甚至姨娘们,都偷偷用埋怨的目光看她。 成王妃气的胸口发堵。 她朝他们瞪回去的时候,他们又都纷纷躲开了视线。 “爹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当初难道没告诉你们,我一个嫁出门的女儿,还能再管娘家的事?” “我难道没有说,叫你们自己做主?” “谢老归隐这么多年,好多人寻他都寻不到,谁知道他会突然跑出来开办书院?我难道能未卜先知吗?” “吃了亏的时候,就知道抱怨我!赚钱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们感谢我!” 成王妃都快被自己的家人给气哭了。 原本回来是给母亲祝寿的,却吃了一肚子的气,回到成王府就气得躺在床上。 哪曾想,她这边还气得头晕呢。 成王像是嫌她还气得不够狠,经过来阴阳怪气的嘲讽她。 “你知道谢老为何突然来永安街开办书院吗?”成王冷笑一声,斜睨着床上的成王妃。 成王妃懒得搭理他,反正只要她不犯大错,成王总不能不论缘由休了她! “你除了会装病!还会干什么?” “上次就是因为你装病,才错失了机会!你可知,那南村有个叫孟凡海的学子,他是谢老的关门弟子!” “他甚至是谢老的半个儿子!靖王夫妇,就是通过孟凡海,才找到了谢老,请来了谢老开办书院!” 成王话音刚落,成王妃就垂死病中惊坐起。 她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成王,“你说什么?” 第333章 你换别人吧 不用成王继续阴阳怪气的嘲讽,成王妃自己已经快要呕死了。 “那个贱人!她一定早就知道了什么,才一直往南村那个穷酸的地方跑!” “我还以为她当真是可怜那些贫民,原来她是别有所图!” “可恨!如果我知道谢老先生的学生,就在南村,我、我、我……” 眼看成王妃气得要喘不过气,田嬷嬷赶紧上前为她扶背顺气。 成王妃我了好一阵子,却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即便知道谢老先生的学生,在南村,她顶多不过是交好,能不能请来谢老先生到南村开办书院,她也并无把握。 但成王妃觉得,既然宋明礼能做到,那她一定也能。 “哼,她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我记得靖王府和宋家,都没有买那边的地皮铺子?” 成王妃拍着胸口,气顺了不少。 田嬷嬷却不敢接话。 她不敢说,以前是没有,但保不齐现在就有了呢? 自家王妃也不想想,在谢老出面开办学院以前,究竟是谁在大肆买入永安街的地和铺子? 这里头难道没有靖王妃的手笔吗? 但看自家王妃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田嬷嬷把嘴闭得紧紧的。 …… 靖王府这会儿倒是十分热闹。 宋云启忙完公务,就立马赶来靖王府。 “小妹,你可太有眼光了!我起初还以为你是被人骗了,才买了永安街的铺子送给我和大哥!” “原来你才是背后搅动风云的人物啊!” 宋明礼扶额,无奈笑看自己这说话夸张地二哥。 “二哥要娶妻了,做妹妹的怎么能不为二哥打算呢?” “蓁儿在家中备受宠爱,嫁给二哥,也绝不能受了委屈呀。” 宋明礼本是开玩笑,调侃二哥两句。 没想到,宋云启倒是正色地点点头,“你说的极是。以后你和齐良若有什么赚钱的事,记得带上二哥。” “国公府给她的嫁妆丰厚,我不能叫她嫁过来,还贴补我!” 以前没心没肺的二哥,如今要成婚了,人果然成熟沉稳多了。 宋云启还没走,童婉玉和齐栩,竟然也前后脚到了。 宋明礼都怀疑,他们是约好的了。 “宋姐姐!”童婉玉看见宋明礼,就两眼放光,要扑上来抱住她。 好像宋明礼是座闪闪发亮的金山银山似的。 宋明礼看她那垂涎三尺的模样,忽然看着门外道,“王爷回来了。” 童婉玉立刻收敛神色,刚才还张牙舞爪,这会儿竟乖巧得像娴静如水的大家闺秀。 直到身后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童婉玉回头一看,竟是齐栩站在一旁偷笑,而门外,哪有靖王的影子。 童婉玉嘟着嘴道,“王妃捉弄我!” 她又狠狠瞪了齐栩一眼,“连你也笑我!” “不敢不敢。”齐栩连忙摆手告饶。 童婉玉很快又兴奋起来。 “自打跟着王妃,我的小金库是越来越丰厚了!” “也不知将来谁那么好福气,会娶了我。” 童婉玉说着,瞟了齐栩一眼。 齐栩白皙的脸,顿时泛出红晕。 他连忙清咳一声,“长公主也很高兴,特地叫我来感谢王妃。” 三人在屋里热热闹闹地说着话,楚宴辰这回真的回来了。 他一回来,童婉玉不由自主地就收敛很多。 她知道靖王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可怕,特别是在宋姐姐面前,靖王可谓温柔似水。 但他身上浑身天成的上位者气势,实在太震慑了。 童婉玉不由在心里,更加佩服宋姐姐。 天天跟靖王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宋姐姐看起来轻松随意,真厉害呀。 屋里的人说话的时候。 凌风也靠近外头的墨兰,绞尽脑汁,与她搭话。 “唉,真是可惜呀,早知咱们家王妃要来这一手,我当初也去买些铺子,或是把这些年攒的老婆本儿交给齐良,现在不赚了几十倍回来了!” 墨兰看了他一眼,“看王妃的意思,现在投入,也还来得及。我当初拿出积蓄,请齐良帮我留了两套,要不然,让给你一套?” 凌风怔了怔,只觉的墨兰这平平无奇一句话,却像两道惊雷劈中了他。 第一道惊雷是,现在投入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这房价地价还能涨? 当初六十两银子的地,现在已经涨到四百两了! 再涨,还能涨成什么样?要不要太夸张?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这永安街的地还能怎么涨,他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 反正刚才那话,他也是故意跟墨兰找话聊的。 但第二道惊雷,则叫他有片刻的眩晕。 墨兰说,她拿出积蓄,请齐良帮她留了两套? 这么说来,那两套房子,是她的名字?是她的私产? 奴是不能置办私产的,最多不过是主子赏赐的金银,首饰等贵重之物。 墨兰能置办房产,也就是说……她不是奴籍? 看王妃平日里对身边丫鬟特别好,也许早就为大丫鬟紫苏和墨兰,脱了奴籍。 “墨兰,我……我有件事,埋藏在心里很久了,我想跟你坦白。”凌风激动道。 应该选个良辰吉日,更郑重其事的场合,再谈这件事的。 但他太激动了,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嗯?”墨兰警惕地看着他,似乎怀疑他是偷自己银子了,还是偷偷给自己下毒了。 但想来,两者都不可能。 “你干什么了?” “我……我想向王妃求娶你。” 凌风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克制着回避眼神的冲动。 他定定地看着墨兰,他告诉自己,你不能退缩。 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 倘若连求娶喜欢的姑娘,都不敢说出口,那还是爷们儿吗? “哦。”墨兰应了一声,似有些意外,但不多。 哦?就这? “你换别人。”墨兰似乎很真诚,“我不嫁人。” 凌风:“……” 神他娘换别人! 这是说换就换的? 他以前以为,最难的是说出口。 现在他才知道,说出口不难,难的是对面的人,四平八稳的拒绝。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为何不嫁人?”凌风急了。 “我有私产,有自由,不用伺候公婆,不用看小姑子小叔子脸色。” “还有一群好姐妹,有待我极好的主子,还有好几个徒弟给我养老送终,不用受生产之苦。” “请问,我为什么要嫁人?” 凌风:“……” 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墨兰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凌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呀,太年轻,还没想明白。” “上次我就跟你说,可以结义金兰,以后都是好姐妹。” 神他娘好姐妹!谁要跟你做好姐妹! 凌风被她拍的风中凌乱了。 第334章 她的野心会不会大了点儿 夏日炎炎,院子里的蝉叫得很欢。 永安街的房价也像这夏日的温度一般,居高不下。 齐良又来找宋明礼了,他坐下就擦了擦头上的汗。 宋明礼看了眼屋里摆放的冰盆,又看了看王府高阔的屋顶。 王府的建筑,屋顶极高,屋子里很凉爽,又摆了冰,除了蝉声有些聒噪外,其实并不很热。 紫苏给上了凉丝丝酸甜可口的冰饮。 齐良畅饮一大口,才道,“永安的铺子,可以卖了吗?” 这价钱已经高得离谱了,晓是他,每天夜里躺在床上,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他是在永安街地价最低时买入的。 现在这价钱翻了几十倍,可以想见,等文昌书院建好开学,永安街会是何等热闹的景象。 前来求学的学子,人数必然众多。 即便不能来求学,慕谢先生之名,前来拜访求教之人又岂会少? 如今能那些永安街的铺子,将来必成旺铺。 而如今,永安街的铺子地皮,大部分都在他手中。 单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宋明礼却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不急,如今想进入永安街的,不过是京都的富商。” “此消息还没有传开呢,消息传开,需要点时间。” 齐良浑身一震,愕然看着宋明礼。 消息传开? 她什么意思? “举国的富商那么多,特别是江南一带,富商云集,你得给他们得到消息,赶来京都的时间呀。” 宋明礼微笑说道。 齐良端着冰饮的手一颤,差点儿把青花小碗儿给摔了。 他定定看着宋明礼,心中澎湃又忐忑。 他知道谢老闻名于世,但王妃的野心会不会太大了点? 若是江南的富商也来买地,永安街的价钱得涨成什么样啊? “京都首富,你想不想做?”宋明礼突然问道。 齐良很庆幸,他刚刚已经把青花小碗儿放在桌上了。 否则他现在肯定已经失态,把碗儿给扔了。 宋明礼看着齐良难掩激动的模样,不由轻笑。 其实前世,齐良也做到了,只不过那还要等上十年。 如今的齐良还太过年轻。 “倘若江南富商真的来购置,势必会有哄抢局面,届时,你能稳住局面吗?”宋明礼问道。 齐良立刻正色沉思,他压下心中的汹涌澎湃,认真思索。 “我会联合商会,与衙门沟通,若真是生乱,京兆府衙门也难辞其咎,相信他们不会不管。”齐良沉稳说道。 宋明礼点点头,“你有成算就好,那就等着这地价,再涨一波。” 齐良暗暗吸了口气。 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宋明礼,他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觉得眼前这位年轻女子,身上有种沉淀了岁月与沧桑的稳重感。 可明明,她没多大年纪。 她漂亮的眼眸,似乎能洞悉许多看似无关之事,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宋明礼知道齐良必会奇怪,她怎么如此笃定? 但这与前世经历有关,她并不打算解释。 送走了齐良之后,楚宴辰恰从外头回来。 他还带回了一大摞书。 “大部分是从父皇的藏书阁里找到的,你怎么知道这些书?”楚宴辰将书放在桌上。 宋明礼道,“辛苦王爷了,是从谢老那里看到的,我只想着找找看,若能找到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便也罢了。” 楚宴辰在她身边坐下,将手轻轻搭在她肩头,“你想找的书,便是再难找又何妨,寻遍天下也要帮你找到。” 宋明礼神色微动,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 前世,她对顾青山付出真心,可顾青山何曾这样对待过她? 顾青山从来都是怀疑她,利用她,算计她而已。 她把顾淮,顾佳视如己出。 为了顾淮读书求学之事,她没少费心力。知道顾淮从乡下而来,内心敏感自卑。 她认为国子监并不适合顾淮,国子监中多是权贵子弟。 她特意打听到南村有位先生,对前去求学的学子尽心尽力地辅导。 南村都是贫民,突然有这么一位先生,宋明礼也并未一开始就相信,她请人仔细打听。 甚至把丫鬟的弟弟送过去读书,打听良久才知道,那位先生因为脚受伤,错过了秋闱,否则,以他的学识,定能高中。 非但如此,这位先生的老师,更是当世大儒,不过已经归隐田园,不再教书授业了。 宋明礼想把顾淮送过去读书。 那样的环境,那样负责的先生,对顾淮的读书定更有好处。 可顾青山却以为,她不舍得给顾淮花钱,觉得她在苛待顾淮。 顾淮也哭红眼睛问她,是不是从来没有把他当自己儿子? 她费了那么多心力去打听,却被他们怀疑,居心不良。 宋明礼也没有强求,转而托了关系,送顾淮去了国子监。 顾淮在国子监读了好几年书之后,南村突然兴办了文昌书院。 据说就是那位跛脚的先生,请了他的老师出山。 前世的文昌书院并不大,却吸引了举国的读书人慕名而来。 原本最是穷困的南村,也因为有了诸多读书人往来,而变成了繁荣之地。 前世,没有她的帮忙,孟凡海也改变了南村的命运。 没有她送出的书,孟凡海也说服了谢先生,最终请得他老人家出山。 她所做的,不过是推动这些,做的更快罢了。 而她给楚宴辰的书单,则是后来顾青山为了送顾淮去文昌书院读书,特地从平王手中求得。 这些书,顾青山翻遍了京城的书局,也未能找到一二。 原来,多数都在皇帝的藏书阁,难怪他找不到。 “多谢王爷,还请王爷把这些书,给谢老送去。”宋明礼笑靥如花。 谢老如今就在靖王府住着,他看到靖王的藏书,甚是开心,当即就决定住在靖王府不走了,直到文昌书院建好为止。 楚宴辰看宋明礼笑得开心,眼神不由愈发温柔。 “走,咱们一起给谢老送去。” 宋明礼同楚宴辰一起来送书。 靖王书房里的书,已经叫谢老开心了。 宋明礼以为,如今能找到这些书,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没曾想,谢老看到这些书,飞快地翻了翻,他竟忽地脸色一肃,豁然起身。 他跟钟摆似的,在屋子里来回摆荡,脸色沉凝。 宋明礼和楚宴辰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谢老若是不喜欢这些书,我们还拿走就是。”楚宴辰话还没说完。 一大把年纪的谢老,动作却比年轻人还敏捷。 他唰地回来,双手摁住那些书,“喜欢喜欢!谁说我不喜欢了?” “那您这是?”楚宴辰不解地看着他。 “当初我们朋友几人,因为一些观点,争执了一辈子,原来早有先贤已经深入的思考过,并且立言成书。” “只是这些观点,要么太超前,要么太高深,这些书并未广为流传。我自诩读书多,也只是偶然听说过这些书,从未有幸拜读!” “难得,实在难得!” 谢老说着,两眼冒光,“不,不能自私,我不能独占先哲智慧!” “我要写信,邀他们前来!我们一起品读讨论!” 谢老说着,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候,与许多志同道合的青年才俊,讨论智慧哲思。 他当即铺纸研墨,要写信给他的故交好友。 宋明礼不由心中一动……是她想的那样吗? 看来谢老,还要给她的计划,再添一把火呀! 第335章 王爷为她锦上添花 谢老将写好的书信,交给靖王,请他帮忙送到他那些老朋友手中。 靖王当然乐意帮这个忙。 他动用自己的送信渠道,将这些书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北厉各地。 谢老那些老朋友,在接到他书信之后,当即便收拾行李,前往京城。 这些人当真是秉承“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心态,竟无一人嫌路途遥远,赶路不便。 他们似乎更怕自己比别人慢了,不能酣畅淋漓的钻研论道。 谢老的朋友,不乏名流大儒。 甚至有些是名声与他比肩的名士。 这些人一到京城,就引起了许多关注。 许多贵胄想要请这些人到府上作客,不管他们本身喜不喜欢这些名士的学问。 但只要能结交这些名士,自己好像也沾上了贤名似的。 但以这些人的名气,早已不畏惧贵胄的权力地位。 他们对前来邀约之人,不假辞色,竟是一个个都主动去了靖王府。 靖王府当然也洒扫庭院,敞开正门,王爷亲自迎接。 成王得知此事,脸色一沉,“最近这老四是越来越显眼了。” 不对,老四一直很显眼,只是以前显眼的方式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而如今显眼的方式,则更令人心头不安。 “他这般显眼行事,就不怕惹得太子忌惮?” 成王冷冷说道。 楚宴辰还真不怕,因为他都已提前禀报太子和父皇知道。 成王妃也听闻此事。 田嬷嬷在一旁担忧道,“他们该不会是想请这么多名士,都去那文昌学院教?” “倘若将如此多的名士,齐聚文昌学院……” 田嬷嬷倒吸一口冷气。 “那文昌学院岂不成了比国子监还亮眼的存在?” 国子监的门槛高,非贵族子弟,难以入内。 就算品学兼优,也需贵族举荐,才能入学。 而国子监也是朝廷选拔人才的地方,所以才备受瞩目。 但倘若文昌学院,能聚集这么多的名师,那它的名头,绝不亚于国子监。 甚至,它将会成为举国学子趋之若鹜的民间顶级书院。 “不可能!”成王妃皱眉说道,“那韦继英与谢老十分不和,两人因为一些观点几乎骂了一辈子!” “想让他们俩在一起教学?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靖王和靖王妃,也真是异想天开,把这些谁也不服谁的老东西,聚在一起,以为能提高文昌书院的名气?” “等着瞧,这些老东西自己就得先打起来!这等笑话闹出来,文昌书院就成北厉最大的笑柄了!” 成王妃说完,抿了一口茶,脸上的皱纹舒展,嘴角也挂着一抹笑。 “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占尽了便宜。” “原来不过是俩糊涂虫,贪多嚼不烂的道理都不明白!” “如果他们抱紧了谢老,或是抱紧那几位名士中的一位,我还佩服他们。” 成王妃再提及靖王和靖王妃时,露出了轻松快意,以及一脸不屑的表情。 田嬷嬷只觉自家王妃说的,无比有道理,当即也轻松起来。 以至于,外头传言说,齐聚京都的这些大儒名士,准备在文昌学院各自开设课堂,传道授业解惑时,成王妃那表情,跟做梦一样。 “不……不可能!” “一定是消息出错了!他们怎么可能同在一个书院里教书授课呢?” “他们吵了一辈子,谁也不服谁了一辈子!他们怎么可能……” 成王妃气愤地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气昏过去。 田嬷嬷赶紧搀扶她坐下。 “你去打听!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王妃握着椅子扶手的指节,都泛着白,她的脸更是绷得紧紧的,脸上的肉隐隐发颤。 文昌学院的名头已经够大了。 如今这些人的加入,只会把文昌学院推向更高的山峰。 届时,永安街的铺面,地皮的价钱恐怕会再涨一波…… 她何止是卖早了? 她是卖的太早了! 到时候不必娘家人埋怨她,她自己都得呕死了! 田嬷嬷去打听的时候,宋明礼也没闲着。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谢老和谢老这些朋友们讲了。 “我想届时将永安街的地皮铺子售出,凡是在永安街购置产业的商户,他们的孩子也可送入文昌学院就读。”宋明礼说道。 谢老和他的朋友们面面相觑,他们最感兴趣的乃是讨论学问。 之所以要留在文昌学院授业,乃是靖王表示,他要把他的藏书捐到学院里。 谢老邀请他们一起留在文昌学院,一起传道授业,教学相长,其乐无穷。 这些人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老死不相往来。 相反,他们彼此关系越好,在学术上的争论便说的越直白。 彼此以诚相待,不遮遮掩掩,袒露一片赤诚之心。 反而是关系没那么好的,相互之间就连争论都客客气气,彼此谦恭有礼。 他们听到宋明礼的话,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反而是看向邀请他们来的谢老。 谢老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 “如此一来,可以带动文昌街的商业发展,也可以让商人的孩子,更为学问而争先。” “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因为读书,从商入仕,改变阶层。” “即便他们将来仍在经商,因为读书而内外兼修,从内而外的改变了气质。” “从唯利是图,变成以天下大利为先,也算是我们这些做先生的,为这世间尽的一点绵薄之力!” 宋明礼还没解释为什么,谢老就摸着白花花的胡子道。 宋明礼不由眼睛一亮,谢老说得好,比她准备好的说辞,更有说服力。 果然,谢老的那些朋友微微点头。 “若是我们能为这世上,多教出些‘儒商’岂不也算是为这世间立功了?” 众人笑着点头。 谢老便对宋明礼表示,“可以,靖王妃尽管去做。” 宋明礼大喜过望,连忙将消息和打算告诉楚宴辰。 楚宴辰也从太子那儿带来了好消息。 “你当初为建文昌学院而留出的地,可改做商铺了。” 楚宴辰笑着道,“太子听闻如此多的大儒名士,愿意在文昌书院传道授业,便向父皇请示,另外批了三千亩,专门做为书院用地。” “所批的那块地,就挨着永安街,且是贫瘠不宜耕种的碎石山地。建为文昌书院后,文昌书院将依山傍水,更加安静,环境更好。” “永安街也有更大的空间,给商人们经营,酒楼,茶肆,客栈尽管热闹,不会影响到文昌学院。” “当然,毗邻文昌学院,这边的酒楼茶肆,必然要文化气息更浓郁。将来定是文人墨客云集之地。” 宋明礼笑得两眼弯弯。 楚宴辰给他带来的消息,真是锦上添花,不,应该是雪中送炭。 她正觉得永安街的地皮,不够大呢! 第336章 就不怕鱼塘炸了么 在永安街购置铺面,便可送孩子去文昌书院的消息,一经发布,整个京都都炸了。 那些得到消息,赶赴京都的江南富商们,暗自庆幸自己赶来的早啊! 若是来得晚了,恐怕赶不上这好事儿了! 京都本就许多富商盯着永安街的铺子,如今京都又涌来了许多外地的富商。 永安街的地价一涨再涨,这已经不是“再涨一波”能够形容的了。 商贾虽有钱,却总是被人看不起。 如今,商贾的孩子,可以送入文昌书院读书,可以受教于那些大儒名士。 这简直是改变家族命运,光宗耀祖的大事! 但凡家里有孩子,能读书的富商,都绝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齐良听着每天都在上涨的地价,人已经麻了。 地价涨到四百两的时候,他都已经要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可现在呢? 昨天还八百两,今天已经涨到了一千两。 曾经六十两卖不出去的地,如今一千两仍买不到。 麻了麻了。 看来靖王妃说,要让他成为京都首富这话,并非说说而已。 齐良现在已经不敢算,永安街的地如果卖了,他会净赚多少银子。 与齐良兴奋得人麻了不同。 成王与成王妃,以及那些一早就卖了永安街铺面的人也麻了。 这会儿又气又恨,大腿都要拍麻了。 气死人了!真的气死人了! 二百两卖了的时候,就以为捡着大便宜了。 可现在已经涨到了一千两!一千两啊! 而且,还在一天一个价的往上涨。 那些富商们真的疯了!疯了! 为抢一个就读的名额,钱就跟不是钱一样! “那买的是铺子吗?是孩子的未来,是家族的荣耀啊!你们不懂!” 再怎么劝他们冷静,再怎么告诉他们,之前这地就六十两一亩,他们都不听。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它就值这价!” 完了,劝不住,根本劝不住。 在江南富商的拱火之下,北厉各地的富商都疯了。 京都富商更是不甘示弱!在京都的地盘上,让外地人把他们的机会抢走了,他们能忍? 眼看着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这价钱还要再翻一番,连人已经麻了的齐良,都坐不住了。 “准备卖。”宋明礼道,“不过怎么卖,你得想好,计划好。毕竟,僧多粥少,如果出了乱子,这口锅砸下来,可是不小。” 齐良心中激动,“王妃放心,您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剩下的就交给齐某!” “您相信齐某,齐某也不会叫您失望的!” 齐良眼底星辉熠熠,总算到他展示能力,叫王爷王妃对他刮目相看的时候了! 齐良早就摩拳擦掌,准备丰收了。 …… 早已看着地价,涨得叫人眼红心热的成王妃,听说那个拿了永安街大部分铺面地皮的商会会长,准备出售了。 她不由冷笑,“价钱涨成这样,他终于拿不住了!” “能拿到现在才卖,他真是够稳的。” “不过这个价钱卖了,他真不怕闹出事端啊?” 田嬷嬷连忙道,“听说明日要公开售卖。” “公开售卖?怎么个公开法?”成王妃挑眉。 “说是因为想买的人太多,而铺面有限,所以要采取按位置,面积,公开定价,现场交易,更换契书。” “所以售卖点就在京兆府衙门外头。” 成王妃微微蹙眉,冷笑一声,“他们这是想到了,人多,有可能出乱子,所以把地点定在了衙门近旁。” “定在衙门近旁,就不会出乱子了吗?” “这么高的价钱,那么大的诱惑,人性,最是不可控的!即便在衙门门口又如何?” “只要有人拱火,有人带头,乱子不可避免!” “如果发生哄抢,推搡,打人,踩踏……呵呵,他们花费这么长时间,构想出的美好,就会一朝被打破!” 成王妃笑容冷漠而残忍。 “让永安街的铺面,文昌书院的招生,都蒙上一层血色!以人命为代价!我看他们还怎么把这铺子卖得火爆!” 田嬷嬷看着自家主子的笑容,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去安排人手,也不用太多,十几个足矣。” “混在人群中,到时候拱火带头,惹出乱子就撤。” “场面越不可控,就越好,最好闹出几条人命。” 成王妃声音冷硬地吩咐道。 田嬷嬷赶紧垂下头去,“是,王妃。” 次日一大早,京兆府门前,就已经聚集了许多购房者。 除了购房者,衙门还派出了衙役,在现场维持秩序。 除了衙役和购房者,还有一行人,他们衣着富贵,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也在现场盯着。 京兆府的府尹,得了太子的叮嘱,一脸正色,势必要办好今日的差事。 他昨夜已经同永安街最大的地产大亨详谈过了。 如何售卖,如何确保公平,如何让这些争相买房者不出乱子,商谈了半夜。 见日上三竿,时辰已差不多,人也都挨挨挤挤,占满了街道。 他便清嗓子,宣布了规则。 铺面分为几个等级,越靠近文昌学院,位置越好,铺面越宽敞的铺子,单位面积价钱越高。 铺面小,位置偏的单价越低。 而那些购买了铺面宽敞铺子的商户,可申请加入瑞云商会。 其在京都的经营,将受到商会的照应帮助。 那群衣着富贵的人,正是商会的主管们。 这边富商一旦达成交易,立刻就有瑞云商会的人,前来带领协助,以免这些外地的富商,在京都人脉不够,处处受限。 “嚯,还有这好事!虽然买得贵,但也值啊!要知道有些人脉,那不是花钱就能接触到的!” “瑞云商会在京都的人脉,那可是这个!”说话人竖起大拇指。 “而且瑞云商会的名气极好啊!” “听说瑞云商会,已经承接了文昌学院的建造工程!若是此时加入瑞云商会,岂不是在这建造工程上,也能有份?” 各地有实力的富商,已经跃跃欲试。 可以想见,等会儿一旦开始售卖,就会有怎样疯抢的局面。 那群站在人群里,随时准备拱火闹事的人,相互交换了眼神,勾了勾唇角。 他们暗暗想到,这瑞云商会,是一点儿没感觉到危机呀? 这个时候,还敢继续放饵?就不怕鱼塘炸了么? 就在这群人准备闹出事端之时。 京兆府尹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一条规则…… 第337章 谁,谁杀了田嬷嬷? “所有人排队抽签,不同位置的铺面,分别排队!抽到有铺面的签,就可到衙门里头,直接办理过户手续!” “何人滋事生乱,直接剥夺抽签资格,押入大牢,关押三日,以为警戒!” 那些准备浑水摸鱼,扰乱局面的人闻言不由一愣。 不是直接开始售卖? 而是先抽签,抽中签就可直接进衙门交钱过户? 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情况的变化。 那边,衙门的衙役,已经开始组织,不同价位的铺子,分别排队。 抽签决定谁能买,以及铺面的位置,如今看来,已经算是最公平的策略了。 衙门旁边,瑞云商会还挂出了一张硕大的示意图。 就像舆图一般,图上显示了各个铺面的位置,以及哪些铺面在售。 有专门的伙计在那里负责,铺面一旦交易成功。 舆图上的“待售”二字就会被划掉。 “这不公平!”有人刚喊了一声。 这边排队,等待抽签的签筒就被盖上。 “这队有人不服规则,抽签暂停,请不服规则者出列!” “待其出列后,其他人继续抽签!” 这喊了一声的人,还没说出后面的话,就已经被队伍前后的人,怒目而视。 “你买不买?我打听了好久,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有买的机会了!你在这儿捣乱!” “就是!就是!你若觉得不公平,就去别的地方买!” “又没人拦着你,不叫你买!人家愿意这么卖!我们也乐意买,你若不愿意,就别在这儿排队占名额了!” 周围一群人,对他怒目恶言,但就是不动手! 没看见刚才有个人,因为推搡了前头排队的人,就被衙门的差役带走了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可是真心想买铺子的,断不能因为不守规则,就错失了这次机会。 要知道,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有房源,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他们已经在京都打听很久很久了!眼下这是唯一房源充足的机会! 想闹出点事端的几个人,还没掀起多大点儿风浪,就被群起而攻之——被众人的眼神杀瞪得,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 至于动手? 他们这边刚动手,那边就被关进了大牢。 虽说三天不算久,但谁没事儿想去牢里蹲几天啊? 犯不上,真的犯不上。 清除了那些颗老鼠屎,排队抽签购房的队伍秩序井然。 只是有人大笑,有人大哭。 这边抽到签的人,赶紧进衙门里头,交钱过户。 手续一办妥,外头那幅图上的待售二字,立刻就被划掉了。 看到“待售”的房子越来越少,外头排队抽签的人便越来越急。 心里是着急的,队伍可一点儿不敢乱。 抽到空签的人,只能摇头叹息。 虽然错失了机会,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天意如此! 抽签一直进行到夜幕降临。 手里的铺子,除了自家特意留的几处,皆已售空的齐良,这会儿人是飘的。 京都首富,恐怕已非他莫属。 但最叫他激动的,却不是财产的积累。 而是他在瑞云商会,以及在京都商界的地位。 商会的人,原本还因为他大肆购买永安街的铺面地皮,而对他有些议论。 难免有些人觉得他年轻,不知深浅。 但因为靖王妃的一手操作,加之谢老的影响力,已经让那些人对他彻底的改观。 再加上,这次售卖铺子,他没有撇下瑞云商会,而是请瑞云商会一同来负责协调。 这并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是在京都彰显瑞云商会的影响力的机会。 并且拉那些有实力的富商,进入瑞云商会,更是壮大了商会的力量。 再加上,完全是因为齐良的原因,瑞云商会才能拿到永昌书院的建造工程。 这又是为瑞云商会脸上贴金的事儿。 商贾原本是末流,被读书人小看,但如今,他们商会的格调,在齐良的带领下,似乎越来越高了。 连带着,他们在外一提自己乃是“瑞云商会”的一份子,旁人看他们的眼光,立刻就会变得不一样。 这等极有尊严脸面的事儿,乃是单凭金钱换不来的! 如今瑞云商会上上下下,对齐良无不佩服,无不交口称赞。 再也没人拿他的年龄说事儿了。 永安街铺子售出这日,太子也在附近的茶楼二楼观景最好的雅间内,远观衙门门前的热闹。 “这瑞云商会的会长,确实是个干实事儿之人。”太子满意点头。 他站得高,看得清。 那几个捣乱生事,想挑起事端的老鼠屎,或被抓走,或被众人驱逐,他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有人生事啊。”太子眼眸微冷。 这群人不少,有些看到同伴的下场,根本不敢闹腾,只得灰溜溜离开。 他们离开后,相互交换视线,打暗语的模样,也被太子尽收眼底。 “来人,悄悄跟上去瞧瞧,是什么人想败坏永安街的事儿。”太子冷声吩咐。 …… 成王妃一直在家里等信儿。 她最想听到的就是,永安街卖铺子,闹出大乱,惹出人命官司的消息。 可等来等去,等到天都黑了,却等来“田嬷嬷不见了”的消息。 成王妃豁然起身,眼前一黑,她跌坐回椅子里。 她想破坏永安街这事儿,不敢叫太多人知道,所以田嬷嬷亲自去办得这事儿。 如今,没听说永安街出事,却是田嬷嬷不见了…… 是不是,田嬷嬷出事了? 成王妃顿时觉得心慌气短,一阵阵窒息。 她叫丫鬟去王府各个门口等着,一旦有田嬷嬷的消息,立刻来禀。 她自己也是连晚膳都没摆。 原本她叫厨房准备了丰盛的晚膳,只等事成,悄悄庆祝。 但现在,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成王妃等到半夜,她歪在美人榻上眯了过去。 模模糊糊,她做了个梦,梦见田嬷嬷被靖王爷抓住,逼问出自己来。 又梦到靖王爷提着大刀,杀到成王府,要一刀砍了她。 成王妃猛然惊醒,一身冷汗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正好瞧见成王爷披着清冷的月光,迈步进了房间。 成王爷看她的眼神,比门外的月光还冷。 他的话音,更是叫成王妃狠狠地抖了一下。 “田嬷嬷死了。” “什么?谁,谁杀了田嬷嬷?是谁?” 成王妃出离愤怒。 但成王接下来的一句话,叫她从头冷到脚。 第338章 伯乐不常有 “她是自杀,她与扰乱永安街铺子售卖那些人见面,给他们银子。” “被太子殿下的人当场拿下。” 成王话音刚落,成王妃的脸色就煞白如纸,她想表现出自己的无辜,但身体止不住的轻颤,泄露了她的情绪。 成王轻嗤一声,“田嬷嬷倒是忠心,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责,一头撞死了。” 成王妃抿着嘴,一语不发,她的眼眶酸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太子叫我去,把田嬷嬷的尸首领了回来,你知这是何意吗?”成王目光冷然看着成王妃。 成王妃垂眸不语。 “这是警告,也是示威。” “他这是提醒我,他相信靖王妃夫妇,让我别那么多小动作。” “许锦书,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成王语气突然加重。 成王妃猛地抬起一双泪眼,“我没有让田嬷嬷做什么,是她自作主张。” “呵,我这么跟太子解释有用吗?”成王冷笑道,“御下不严,难道就没有错?” “许锦书,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我这次不动你。但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成王冷冷看她一眼,“夫妻一场,别到最后,伤及体面。” 成王不听她的解释,提步离开。 “怎么会呢……”成王妃坐在那儿喃喃自语。 田嬷嬷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被太子抓到? 是她最近走背字儿吗?怎么诸事不顺? 而且,扰乱的人不是没办成事吗?太子何以要逼死人啊? 田嬷嬷是她的乳母,是她最信任的人啊! 成王妃拿了自己的银子,叫人好好安葬了田嬷嬷。 她又把田嬷嬷的女儿田荷,叫了过来。 “你母亲是我最信任倚重的人,如今她走了,你就接替她的位置,为我办事。” “我如何信任田嬷嬷,就会如何信任你,你莫辱没了你母亲的名声,莫叫本妃失望。” 成王妃说完,田荷立即跪地叩头。 “王妃放心,奴婢必定尽心尽力。”田荷道。 “既如此,你母亲未完成的事,我便交给你去做,也算是对你的考验。”成王妃看着她,沉郁地眸底,有着近乎偏执的疯狂。 “奴婢听命。” “苏正阳从你母亲手中拿去了五百两银子,但至今,未有动作。” “你想办法提醒他,倘若他再不行动,就把他身边的两个孩子,绑走一个,以示警告!” 成王妃话音刚落,田荷微微一惊。 “怎么?不敢?”成王妃轻哼。 田荷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是王妃吩咐,奴婢定尽心而为。” “你去,要小心一点,不要被人抓到把柄……”说到这儿,成王妃又想起了田嬷嬷,她不由伤神,面色沉郁。 田荷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便从她面前退了出去。 …… 永安街的铺子已经售卖。 齐良还了该还的钱,带着几个新雇地家丁随从,来了靖王府。 他新雇的随从各个孔武有力,单薄的衣服下头,是饱满刚毅的肌肉线条。 这些人身上的气势非同一般,有种让平常人不敢靠近的肃杀之气。 齐良雇这些人,一来是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已非往日,盯着他不论是想结交,还是嫉妒的人都很多。 二来,他前来靖王府,是来送钱的,这钱可不是个小数,慎重一点没有错。 宋明礼得了信儿,已经叫紫苏准备好了凉茶,在等他了。 齐良见到宋明礼,便绷不住笑脸。 当初,他迫不得已要卖掉酒铺时,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拉他一把的夫人,今日能把他送到这么高的位置上。 虽然,她一直强调,是自己有能力,有本事。 可齐良心里清楚,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她便是他的伯乐,不管他以后走到哪个位置上,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是谁把他从最困难的境地拉出来。 “这是给王妃的。”齐良把一只放着银票的锦盒推给宋明礼。 宋明礼打开看了一眼,交给紫苏。 紫苏则在一旁数了起来。 她数点完,立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明礼,又看向齐良。 “怎么了?”宋明礼问她。 紫苏小声道,“二百……万两。” 仿佛有谁捏着她的喉咙,让她声音小得如蚊子哼哼。 宋明礼明白,紫苏是太过惊讶了。 “怎么这么多?你把王爷那份,也一同给我了?”宋明礼问道。 齐良正色,“怎会,王爷的那份,齐某理当当面交给王爷。这里是王妃应得的。” 宋明礼也不由挑了挑眉。 永安街的铺子,确实叫齐良赚了很多。 但其中要花费的心力,以及与各处人员及官府打交道,都是他在奔波打点。 她只是拿了二十万两出来,给她分得未免太多了。 “王妃千万不要拒绝,您对齐某的帮助,远不止这些。”齐良语气真诚,眼神炙热,“齐某所收获的,也不止是钱财,更有在京都,在商会乃至整个北厉商界的影响力。” “所以,这都是您应得的。若没有您和王爷,永安街也没有今日繁荣。” “以后,您但凡有吩咐,只管将齐良当做您的家臣。” 齐良态度太诚恳了。 宋明礼若再拒绝,反而矫情。 她点头,示意紫苏收下那些银子。 “你不是我的家臣,你是皇上的家臣,在天子治理之下,有海晏河清的盛世,才有这样发展的机遇。”宋明礼提醒他道。 齐良颔首,“王妃说的是,齐某铭记。” 宋明礼没有别的事,正欲起身。 齐良却又道,“瑞云商会请京兆府出面,帮忙抽签售卖铺子那日,有人前去捣乱,想要挑起事端。” 宋明礼看向他,之前她提醒过他,看来他早有防范。 抽签那日进行的很顺利,虽有小乱子,但没掀起什么风浪,京兆府也抓了几个人,关了几天就放了。 “那些人看情况不对,就溜了。” “齐某派人悄悄跟着,您猜,发现了什么?” 齐良如今成了商会会长,行事说话愈发稳重,像现在这般,轻松玩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宋明礼歪着头想了想,“你发现了雇佣他们之人?” 齐良笑道,“是,还不止呢!还有人,在我们之前,也盯着这伙儿人,并且直接动手,将人拿下了。” 第339章 你父亲是谁? 宋明礼想了想,“难道……是太子的人?” 齐良意外,“王妃已经知道了?” 宋明礼道,“不是你叫我猜的吗?看你这么高兴,那一定是幕后之人,暴露给了关键的人物。” “这关键的人物,要么是皇上,要么是太子。” 齐良也笑了,“王妃猜的不错,太子殿下的人手,将人带走,我们的人也就撤了。” 宋明礼点头,“那就不用管了,日后出门多加小心就是。” 齐良起身行礼告辞,“王妃也多加小心。” 宋明礼点点头,她深居简出,旁人就是想算计她,机会也不多。 这日,赵叶蓁邀请她一起去宝庆楼,赵叶蓁要挑几件首饰,为出嫁作准备,请她给做个参谋。 宋明礼当然不会拒绝。 宝庆楼的首饰做工精巧,款式新颖别致。 赵叶蓁看看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很快就挑花了眼。 宋明礼笑道,“不急,慢慢挑。这次买不完,就存着,等嫁去宋家之后,叫二哥给你买。” 赵叶蓁嗔她一眼,娇俏的脸微微发红。 宋明礼就坐在那儿,一边等着赵叶蓁,一边品着齐栩留在店里,招待贵客的香茶。 这茶一尝就是宫里的,定是惠和长公主那儿的茶。 宋明礼吹着茶叶,细细的品味,她倒是没有发觉,斜对面铺子里,有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件怎么样?”苏正阳问着挑剔的外甥、外甥女两人。 他已经找好了去处,要把两人送走。 送两人离开之前,他这个做舅舅的终究是心软,带着两个孩子,到京城的旺铺来买些衣物鞋袜。 算是留给他们最后的念想。 苏正阳想明白了,他照顾不了他们。 若自己还想报仇,让他们跟在自己身边,只会害了他们。 所以,今日逛完铺子,买完东西,他就会把他们送离京城。 但两个小孩儿,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平日里这也想要,那也想要的他俩,今日无论他挑了什么,他们都说不喜欢。 苏正阳为了验证,他们是不是知道了要被送走。 他故意带他们来到了这条街上等的铺子,挑了贵价的衣服。 这放在平时,他是舍不得买的。 但最后一天,最后一次了,他有成王妃给的银子,即便他们真的瞧上了,他作舅舅的,也会买给他们。 “行,就那个,我想去方便一下。”顾佳随口说了一句,就从门口溜走。 “诶……”苏正阳想喊她,都没能喊住。 果然! 果然还是挑了最贵的! 苏正阳头皮发紧,他就不该带他们来这个铺子,试探个屁! 他们还做着以前那富贵梦,没醒呢? 这么好的衣服,即便买给他们,他们又守得住吗? 苏正阳一阵肉疼,“淮儿,你去看着妹妹,我去结账。” 顾淮应了一声。 苏正阳叹了口气,就当给他们装点门面,把他们送去那陌生的地方,那些人见两个小孩儿穿的不错,也许会多照拂他们几分。 他这个做舅舅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苏正阳等着结账,他根本没瞧见顾佳不是去方便,而是径直穿过青石街,跑进了宝庆楼。 她冲到宋明礼面前,扑通跪下,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母亲!母亲我终于找到你了!” “求求你,母亲,求您别不要我!带我回家,我听您的话!” “我什么都听您的,我再不偷懒了,求您了,母亲!” 顾佳冲过来的时候,墨兰就要把她挡开。 但她并没有扑到宋明礼身上,她只在宋明礼跟前一步远的位置,就跪了下来。 宝庆楼里顾客不少,此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宋明礼皱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衣着简单朴素,头上发簪也都是街边小铺上的廉价货的小姑娘。 她眼眸微沉。 顾佳回来了,只是看她日子过得不太如意呢? “母亲,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贪玩,我任性,我不懂事……求母亲原谅我!带我回家!” 顾佳边哭边磕头。 周围人的人不由议论纷纷。 “你这小姑娘,好没道理!谁是你母亲?你怎么乱认亲呢?” 赵叶蓁瞧见宋明礼被周围人议论,她首饰也不挑了,当即冲上来维护道。 “母亲,您真的不认我了吗?您不要我了吗?”顾佳抬眼看着宋明礼。 她小脸儿上满是泪痕,一双大大的眼睛,更写满了委屈和受伤。 “怎么回事?这位夫人究竟是不是她母亲呀?” “应该是?这么多夫人,她怎么不叫别人,冲着她就跪了,邦邦地磕头,额头都快磕出血了。” “恐怕是妾室的孩子,主母把她赶出去了,这孩子还想回去。” 宋明礼也没想到顾佳会冲上来,扑通一跪,磕头喊母亲。 前世,她每每想买新衣服新首饰了,就会甜甜地在自己身边喊母亲,用小女儿态向她撒娇。 宋明礼不由笑了……顾佳是真的想起前世了啊? 可她怎么会以为,自己还会像前世一样,傻傻地被他们利用到死呢? 听着周围越来越大的议论声,看见赵叶蓁和紫苏着急为她辩驳。 墨兰不喜欢争论,她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像是随时要动手揍人。 宋明礼终于开口了,“我不是你母亲,你认错人了。” 她这话让周围的议论声小了点,但众人还在指指点点,似是不信。 另一边茶楼二楼,一间雅间的窗户内。 成王临窗而望,刚好能看到宝庆楼内的热闹。 成王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那小女孩儿是谁?”成王问身边随从。 “难道是靖王的外室所出?”随从瞎猜道。 成王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楚宴辰那脾气,他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早带回府上了。” “哦……那就是顾青山的外室子!”随从醍醐灌顶,立即说道。 成王闻言,不由笑意深深地向宝庆楼看去。 顾青山的外室子,跪在宋明礼跟前喊母亲。 在顾家那段过往,是宋明礼最不愿提及,最不愿面对的? 如今顾青山的外室子,大庭广众之下,跪下来喊母亲。 那段尘封的过往,又要被扒拉出来,再叫人津津乐道细说一番。 虽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恐怕要让这宋明礼和楚宴辰,不痛快上一些日子了。 不杀人,但恶心人呀。 “四弟,今日这热闹,你没看到,真是可惜了。”成王啪地打开折扇,悠哉悠哉地忽闪起来。 顾佳哭道,“母亲,姨娘已经死了,我无处可去,求母亲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 “我不敢奢望继续做您的女儿,哪怕把我当成婢女都可以!求您了!” 周围人啧啧道,“看来真是妾室的孩子,真是可怜!” “好歹是自家骨肉,这当家主母怎的这般心狠?” “总不能叫夫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宋明礼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好笑,她淡笑着问,“哦,你叫我母亲,那你父亲是谁?” 第340章 母亲,你带我回家吧 周围不由一静。 看宋明礼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更没有丝毫动怒之色。 周围人不由动摇了,难道真是小姑娘弄错了? 倘若当家主母,在外头被外室的孩子这般纠缠,就是修养再好,这会儿也怒了? 可看这位夫人,笑眯眯的,话音温柔,情绪丝毫不受周围声音的影响。 “我父亲……我父亲是……” 顾佳话未出口,被人群里冲出来的顾淮一把捂上了嘴。 不能说! 顾青山是流放之人! 他们是跟着被流放的孩子。 就算爹娘都死了,他们也绝不应该出现在京城。 如果让顾佳这么口无遮拦的自报家门,恐怕不用等着舅舅把他们送走,衙门就会直接带他们走了! “对不起夫人,我妹妹这里不太好,她认错人了。”顾淮低着头,不敢正视宋明礼的眼睛。 他不知道宋明礼认出他们没有,他很紧张,他想逃。 他刚刚躲在人群里没出声,他想看看宋明礼会不会可怜妹妹,会不会碍于周围人的议论,把妹妹带走。 虽然,他知道,可能性很小。 但他看着宋明礼通身华贵的衣着,那漂亮金贵的首饰发簪。 她但凡指头缝里漏出一点点银钱来,也够他们兄妹二人衣食无忧,生活优渥了! 宋明礼在顾家的时候,不是对妹妹很温柔的吗? 或许,她真的会…… 顾淮的梦还没做完,突然听到妹妹要报出父亲的名字。 他再也不敢等了,赶紧捂住顾佳的嘴,把她往外拉。 顾佳使劲儿挣扎,但她力气没有哥哥大。 “不想死,就别乱说话。”顾淮在妹妹耳边,小声警告。 “等一等!”宋明礼叫住他们。 顾淮浑身一僵,他不敢回头,只略微欠了欠身,“对不住,这位夫人,给您添麻烦了。” “但求您看在我妹妹年纪还小的份儿上,放过她这次,是我没看好她,我们不会再给您添乱了。” 周围人看着兄妹俩,窃窃私语。 “原来真是认错了,刚刚还觉得那位夫人狠心呢。” “原来是这妹妹脑子不好。” “真是坏了人家夫人的名声。” 顾淮脸色难看,但不敢多言。 宋明礼却道,“你们不能走,刚才那女孩子,吐字清晰,言语有条理,看起来不像是脑子有问题。” “我怀疑,你们是拐子,拐了人家小姑娘!所以,你们不能走。” 顾淮闻言,大惊失色,他终于忍不住,扭头朝宋明礼看去。 他在宋明礼的眼底,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她故意的! 她一定早就认出了妹妹和自己,她为何要这么说? “不是,她是我妹妹!是我亲妹妹!我一个小孩儿,怎么会是拐子呢?我不是拐子!”顾淮大声争辩。 但看热闹的人,闻言,却是连忙将出口堵住,拦住顾淮的脚步。 “对对,你不能走!” “这小姑娘贸然认亲,原来是来求助了!” “你不是拐子,但你是为虎作伥的!你背后还有大拐子!” “不能放他们走!快报官,有没有人报官?” 宋明礼平静道,“不用着急,小姑娘往我跟前一跪,管我叫母亲,我便怀疑了,所以早已经报了官了,京兆府的衙役,应该很快就到。” “夫人真是机智!” “夫人大义啊!先前误会夫人了,这厢给您赔罪了!” “我都没看出来原来是拐子!” 顾淮被人围住,无法脱身,他狠狠瞪了眼顾佳。 “你还瞪!你再瞪!你果然是拐子!” “我不是!你说,我是不是你哥哥!”顾淮朝妹妹怒吼。 顾佳含着两泡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母亲以前不是最爱惜名声的吗?为什么自己都当街磕头认错了,母亲还是不肯接她回家呢? 母亲为何说她是被拐了?等衙门来人,真相大白,母亲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你别吓唬小姑娘了!” “瞧把她吓得,小姑娘别害怕,官差马上就到了!” 苏正阳结了账,扭头找不到两个小孩儿了。 他正着急,便听到了对面宝庆楼里喊“堵住拐子”。 苏正阳正欲离开,什么拐子,跟他要找的两个孩子又没关系。 但鬼使神差的,他挤过去看了一眼。 这么一眼,就叫浑身汗毛倒竖。 还真是顾淮和顾佳。 但现在,他如果上前,定会被周围人认定为“大拐子”了? 他恐怕没办法把两个孩子带走。 “佳佳,你快说话呀!”顾淮急得冒汗。 “他是我哥哥,不是拐子,母亲,你为什么不认我们?” “你还在恨着姨娘吗?父亲不在了,他死了,姨娘也死了,我们兄妹没地方可去,你就收留我们!” “给我们一口饭吃,叫我们做下人都行啊,母亲!” 顾佳甩脱哥哥,冲宋明礼恳求道。 “你父亲死了?怎么死的?他叫什么名字?你还有什么亲人在世上?”宋明礼一脸关切的问道。 周围人彻底看傻了。 什么情况啊? 女孩子并非被拐,她似乎认定了这位夫人,就是她的母亲。 但这位夫人,似乎根本不认识她。 所以,诚如她哥哥所说,她是脑子不好了吗? “夫人,你果然在这儿?我瞧见咱们府上的马车……”楚宴辰爽朗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他身高腿长,在一众围观者中,他站在那儿显得鹤立鸡群。 众人听闻他声音,又被他通身气度所震慑,不由自主为他让出一条道了。 楚宴辰畅行无阻,阔步来到宋明礼身边。 他心中暗恼,这苏正阳真是没用,连两个小孩儿都看不住,竟然让他们跑到自家王妃面前,给自家王妃添堵。 楚宴辰惟恐宋明礼被他们搅乱了心情,他的手轻轻落在宋明礼肩头,想给她慰藉。 却见宋明礼抬眸看他,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没那么脆弱,两个小孩儿而已,还刺激不到她。 就算是顾青山和苏怡,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也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我夫君来了,这是你父亲吗?”宋明礼笑问。 顾佳脸色煞白,她哆嗦着嘴唇。 周围人看看那人中龙凤的夫妻俩,又看看这俩衣着简单朴素的小孩儿。 有人脑洞大开地猜测,“这小姑娘该不是想碰瓷个‘娘’来讹钱的?” “看着像啊!专挑看起来富贵的夫人,张口闭口叫母亲,问她父亲名字,也不肯说。” 苏正阳的目光终于和顾淮对上。 他赶紧给顾淮使眼色,叫顾淮拉着妹妹跑。 只要跑出人群,别被官差堵上,就还有脱身的希望。 但顾淮拉着妹妹刚想跑。 看热闹的人就把路堵上了。 “诶,这俩小孩儿,你们可不能跑!” “不管你们是拐子,还是碰瓷,你们都不能走!” 还没拉扯太久,京兆府的官差就到了。 第341章 报复 京兆府的官差要把顾淮顾佳带去衙门,查清他们的身份。 苏正阳脸色一白,双腿发软。 完了,这下完了。 他们落在衙门手里,查清楚他们是流放之人,他们必被严加看管,不会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他现在冲上去,非但救不了他们两个,就连他自己也会被连累。 他不是怕被连累,而是…… 如果他也被抓了,他还怎么给阿姐报仇? 顾淮和顾佳要被带走的时候,顾佳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宋明礼。 “为什么?为什么你变了?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你那么温柔,对我们那么好,你都是装的吗?你这个骗子!” 宋明礼冲她微微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明礼跟楚宴辰指了指脑袋,示意这个女孩子,可能真的脑子有问题。 “我才不是脑子有问题!我知道了!是因为景佑!” “在我的梦里,景佑傻了!他变成傻子了,所以你对我们好!你把我们当成亲生的孩子。” “可现在,景佑没有痴傻!你就不要我们了!因为你有自己的孩子了,你不要我们了!” 顾佳撕心裂肺地喊。 楚宴辰脸色一沉,冷冷看着顾佳。 她说,梦里景佑痴傻了? 竟敢咒自己的宝贝儿子?她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两个小孩儿很快被京兆府带走。 相信很快,京兆府就能查出,他们是流放途中丢失的两个小孩儿。 热闹散去,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 茶楼二楼的雅间里,成王轻叹一声,“竟是毫发无损呢,两个小屁孩儿,果然没什么杀伤力。” “如今看来,连恶心人他们都不够格。” 但叫成王意外的是,楚宴辰竟然来了。 这么一出好戏,楚宴辰没错过,真是太好了。 可看他对宋明礼的态度,他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宋明礼的过往。 也没有因为顾青山的孩子,出现在眼前,而跟宋明礼之间出现嫌隙。 “这四弟和四弟妹的关系甚笃,一点儿龃龉都没有?” 成王坐回椅子里,不由陷入沉思,世上真有这样的夫妻关系吗? 古人云,家和万事兴。 所以,老四鸿运当头,总是占尽好处,与他家中和睦分不开吗? “若他内宅鸡飞狗跳,妻妾勾心斗角,他还能这么鸿运当头吗?”成王冷笑一声。 一旁随从小声提醒,“传言说靖王,咳……不行了,他府上没有妾。” 成王:“……” 他怎么忘了,当初那般漂亮妩媚的玉清公主,在老四面前搔首弄姿,媚眼乱飞,老四都没反应。 看来老四是真不行了。 成王眉头不悦的蹙起。 一旁随从见主子这般不开心,连忙上前,低声提醒,“靖王不行,靖王妃岂不空虚。她年轻貌美,且是二嫁妇人,房中空虚多年,恐怕早已如饥似渴。” 成王听见这话,整个人呆住。 他僵硬地回过头,看了自己这随从一眼。 随从浑身一僵,连忙认错,“卑职……卑职随口一说。” “人才啊!”成王却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老四不行了,正是个好机会呀! 他满足不了他媳妇,可怨不得旁人。 “难怪老四处处忍让宋明礼,原来是不得不忍让!”成王笑得像只老狐狸。 他叫人悄悄送了纸条给苏正阳。 原本,他想去南风馆,找个面容俊秀的小倌去接近宋明礼。 但老四那脾气,打死了小倌事小。 顺藤摸瓜,查到自己,恐怕会闹得很难看。 索性提醒一下苏正阳,苏正阳若是上道儿,让他们掐起来,自己隔岸观火,岂不更妙? 苏正阳正浑浑噩噩地朝家走。 顾淮顾佳都被官府带走了,他现在不能去见他们。 他甚至还要担心,这两个孩子,会不会嘴上没有把门儿的,把他给出卖了。 倘若他也被抓,为阿姐报仇的事儿,就再无可能了。 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多少有点儿担当,不要把他交代出来。 但苏正阳对此并无把握……特别是顾佳。 那孩子癫起来,什么都往外说! 她竟然还当着宋明礼和靖王的面,咒人家的儿子发热烧坏脑子。 呵,顾淮说得对,顾佳才是脑子烧坏了。 苏正阳正心绪不宁,胡思乱想,突然一旁有劲风朝他袭来。 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迅速避开,定睛看去,却不是什么暗器,是个被纸团包裹住的小石子朝他砸来。 苏正阳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人都没看到。 他刚才太过心不在焉,根本没发现附近潜藏了人。 他不禁冒出冷汗,再不敢大意分神。 他警惕的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 纸团上的字,让他的脸色跟打翻的染缸一般,一阵青一阵白。 “伤风败俗!恶心!卑鄙!令人发指!” 苏正阳把那纸条团了团,扔进路边阴沟里,看着那纸条被水冲走,他的脸色才好转了些。 但字条上的字,却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之中,让他的脸一阵阵发烫。 苏正阳正要回到沈应时借给他的那小院儿,他刚走进巷子口,就看见京兆府的衙役,在他门口观望打听。 苏正阳吓了一跳,他立刻将头压得低低地,转身就走。 “诶,那边那个……” 似乎是有衙役看见了他。 苏正阳走得更快了,几乎脚下生风。 他转了个弯,感觉身后没有视线追上,他立刻纵身一跃,跳过院墙,躲在了一户人家院内。 听见院墙外有脚步声匆匆而去,他屏住呼吸,又等了一阵子,外头再无骚乱,他才又翻墙离开。 衙门找上门来的速度如此之快,看来两个小孩儿比他想的还要靠不住。 这是还没到衙门,就已经把他供出来了啊? 苏正阳心中郁闷,这段时间,他的“慈舅之心”已经被两个小孩儿消磨殆尽。 如今更是几乎渣都不剩了。 两个小孩儿不仅让他报仇艰难,更是葬送了他的前程。 苏正阳心中郁闷,那字条上的字,不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以色诱之,听她在你身下哭泣求饶,如此复仇,岂不快哉?” 他若没来京城,定觉得这字条上的字,乃无稽之谈。 但来了京城,沈应时的小道消息四通八达。 他也听说了,靖王遭遇意外,伤及根本,难以人道…… 宋明礼年轻貌美,嫁给顾青山后,她就独守空房好多年。 如今再嫁靖王,竟然还要守着活寡,这女人,也是够倒霉的。 苏正阳此时被逼得走投无路,他觉得……或许,字条上所写,真的是个办法! 至于给他送字条之人,除了成王妃,他猜不到第二个人。 第342章 今日就把脸全都丢光吧! 成王妃因为永安街大涨,以及田嬷嬷的死,正备受打击,整个人都蔫了。 她刚喝了药,躺在床榻上望着帐顶发呆。 田嬷嬷的女儿田荷快步进来,到床边伺候。 成王妃屏退其他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苏正阳身边那两个孩子,纠缠靖王妃,被京兆府衙门带走了。” 成王妃面色一沉,又冷笑道,“也好,他身边没有拖油瓶,行事也能更果断。” “而且这样一来,也断了他的后路,他不做也得做!” 田荷却继续道,“奴婢发现,除了咱们,还有人盯着苏正阳,甚至给他出主意,那主意阴毒无比,苏正阳若是得手,宋明礼再无翻身之力。” 成王妃闻言,眼睛一亮,“什么主意?” 田荷将那张她从阴沟里捞出来的纸条拿出。 “什么味儿,拿远点儿。”成王妃嫌弃的摆手。 纸条上的字迹已经被泡开,此时也难以辨认。 田荷低声道,“以色诱之……” 她一个没嫁过人的女子,说得脸红心跳。 成王妃则眼底大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苏正阳别的不说,那张脸,那身材,确实不错。” “虽然比不了靖王,可谁叫靖王中看不中用呢!哈哈哈,太好了!” 苏正阳若真能成功,也不枉费自己花在他身上的五百两了。 “你说,这是别人给他出的主意?什么人?”成王妃沉声问。 田荷摇了摇头,“那人没露面,砸了字条之后,就撤了,奴婢也不知。” 成王妃思量片刻,很快不再纠结这事儿。 她高兴道,“你不错,比你母亲更机敏会办事,只要你好好干,以后你就是这王府内宅的管事娘子。” 田荷连忙蹲身道谢。 …… 清晨,宋明礼在腰酸腿软中醒来,娇俏的脸上,都是被滋润之后的红润之气。 她却是不知,自己竟然因为“靖王不行”的流言被盯上了。 她和楚宴辰,暂时还没有要二胎的打算。 一来是夫妻两个,都想补偿景佑这些年缺失的父爱。 如果有了二宝,他们的精力或多或少都会被分散,他们都觉得,如此对景佑不公平。 二来是他们不打算这么快打破流言,让靖王府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为了不伤及宋明礼的身体,楚宴辰叫南星给他开了避孕的汤药。 当初,南星听闻这吩咐时,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是……王爷您还,用得着吗?” 若非知道南星是宋明礼的心腹,就凭她这质疑的眼神,楚宴辰当即就一掌劈了她。 “本王当然用、得、着!”楚宴辰几乎咬牙切齿。 南星给楚宴辰把了脉,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用多说,南星已然明白,原来,他都是装的! “王爷这么装,就是为了骗婚,好把我家小姐娶进门?”南星给他一个你不用多说我都懂的眼神。 楚宴辰闭了闭眼,有求于人,不得不忍。 南星虽然人耿直了些,说话欠揍了些,但医术还是没得说。 她很快就根据楚宴辰的身体情况,给他开了避孕的药。 “等王爷什么时候想要孩子了,我再给王爷开药扎针,调理即可。”南星拍着胸口保证,不会让景佑没有弟弟妹妹的。 南星离开的时候,楚宴辰的额角都在跳。 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药效确实好。 楚宴辰吃素这么多年,如今找到了与他身心契合的人,他的精力和体力,也叫宋明礼深有体会,什么叫“习武之人的耐久力”。 既恐自己那小身板儿受不住,又担心把楚宴辰再给憋坏了,这次不用墨兰监督催促。 宋明礼也每日坚持练功,不知是因为近朱者赤,还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婚后的宋明礼,这功夫学得也越发地快了。 就连墨兰,有时候都忍不住嘀咕,“莫非这男女之事,还有助于武功精进?” 紫苏听见她这声嘀咕,差点原地绊了个跟头。 “你若是想嫁人,就直说,不用找这种借口。”紫苏嘴角抽搐道。 墨兰斜睨她一眼,“我习武本就有天赋,不必走此等捷径,我说的是进步远不如王妃的你们。” 紫苏:“……” 宋明礼为了自个儿和楚宴辰的身体,勤勉练武。 盯上她的人,也在勤勉学习。 苏正阳还没成婚,甚至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 他深知自己在这方面有些愚钝,所以他偷偷找到了沈应时。 沈应时一见他,就把他拉到无人之处。 “你别担心,那两个小孩儿藏不住事儿,把你招了。京兆府的人找去了神机营,他们说你告假了。” “神机营你是回不去了,但这件事可大可小,虽是流放之人,却也只是两个孩子。” “我已经打点过了,等京兆府把人送到南夷之地,过了这风头,你再出来谋个好差事。” 沈应时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苏正阳心里一阵酸涩沉闷。 哪还有什么好差事,他原本以为来了京城,能在神机营一路高升。 没想到,他的前途就这么葬送了。 他以后是不可能留在京都的,等他办完这最后一件事,他就离开京城,找个军队,报名从军,一切从头开始。 “多谢你……”苏正阳嗓子发紧。 “自家兄弟,你跟我客气什么?”沈应时笑了笑。 “没有连累你?” “没事。” “那个……我还想请你帮个忙。”苏正阳心头发窘。 沈应时嘴角抽了一下,为难道,“不是弟弟不肯帮你,你现在若要去牢里探望他们,就是自投罗网……” “不是不是……”苏正阳连忙摆手,“你上次那个朋友林姑娘,你能不能让她教教我?咳……我想……” 苏正阳话没说完,脸却是红透了。 沈应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琼教他?能教他什么?弹琴吗? “你想学……” “咳,以色诱人……”苏正阳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 沈应时站在那儿,浑身酥麻,如遭雷击。 半晌,等他回过味儿来,他忍不住笑得浑身发颤。 但又怕引人注意,他不敢笑出声,于是颤得更厉害了。 苏正阳:“……” 不破不立!今日就把脸全都丢光!日后就没有包袱,没有顾虑了! 苏正阳在沈应时的花枝乱颤中,表情越来越淡然,脸皮似乎也越磨越厚了。 “不是……你认真的?” 第343章 对,宋明礼是伪善! 沈应时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在明白了他离京之前,非要报了这仇不可,沈应时便不再笑他。 不但不再笑他,还帮了他大忙。 “林琼可教不了你,这男人和女人呀,不一样,你若要接近她,拿下她,我给你找个更好的老师。” 沈应时给他请来了南风馆的头牌季英。 见到季英的第一眼,苏正阳便觉得,这人的气质阴柔却勾人。 他往那儿一站,人的视线就不由自主被他吸引,他所有的动作,都好似无心,却恰好撩拨在人的心头上。 “不要学我的动作,要学我的气质。” “只学动作,便如同东施效颦,但把气质刻进骨子里,你无论做什么,都能让人移不开眼睛。” 季英教得陈恳,恨不得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 主要是,沈应时给的多,还不用他伺候人。 他多少是点儿好为人师,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 沈应时在一旁看着,一开始,他是担心季英藏私,不肯好好教。 后来他灵机一动,苏正阳都能想到这种方法,去吸引宋明礼。 那宋明礼身边的小姑娘,会不会被这法子吸引到呢? 想到这儿,沈应时竟也不由自主,听得认真,记得认真,回到自己的住处,还对着镜子勤加练习。 两个人都从最初的尴尬,到后来的硬着头皮学,再到后来…… 诚如季英所说,一些东西只要内化进了骨子里,就成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浑然天成,不由自主。 不知是沈应时气质更偏阴柔这一挂,还是他学得更发自内心。 他一个陪跑的,竟比苏正阳更上道儿。 眼看他的改变,已经深深打击到了苏正阳,沈应时索性给自己放个假。 虽然苏正阳不说,但沈应时知道,他还是担心那两个小孩儿的。 他不方便出面,沈应时便替他去打听消息。 京兆府的大牢里。 女孩子抽泣的声音沙哑又聒噪。 她不知哭了多久,本已经低沉下去的哭声,突然又变的尖利。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 “我不要受墨刑,我不要在脸上刺字,太丑了!太丑了!” 女孩子挣扎踢打,又哭又叫。 “我舅舅会来救我的!他不会不管我的!” “我舅舅很厉害!他一定会成为郭大将军的心腹!他是郭大将军的左膀右臂!” 女孩子尖声叫道。 几个差役嗤笑,“郭大将军的膀臂?呵,郭大将军认识他是谁?” “你舅舅现在是过街的老鼠,自身都难保了!还救你?” “啊啊啊——”女孩子看着靠近自己脸颊的尖刀,声音更尖利了,“我舅舅还有个朋友,他有钱!他特别有钱!” “他可以替我交赎金,让我免了墨刑!求你们找他!找他要钱!” 缩在一旁的小男孩儿,听见这话也猛地抬起头来。 他原本已经灰暗的眼睛,此时也迸发出光亮,“对!他有钱!我记得,他姓沈……唔……” 那男孩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差役捂住嘴。 砰地一下,一掌劈在他后颈上。 男孩儿晕了过去,女孩儿还要再叫。 砰地又一掌,世界安静了。 站在牢房阴暗潮湿的甬道外,沈应时提着食盒,笑容讽刺。 “这俩小孩儿真是害人精,害了自己舅舅还不够,还想拉你下水。呸!” 收了沈应时好处的差役,走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 沈应时把手里天福楼的食盒递给他,“弟兄们辛苦了,打打牙祭。” 想到里头那俩小孩儿,沈应时的笑容更加妖冶,“你说得对,这等害人精,就活该被流放千里。” 脸上被刀划破的刺痛,让顾淮和顾佳在昏迷中,仍旧痛得呜呜咽咽。 墨染上划破的伤口,在他们脸上留下了流放之囚的印记。 沈应时留下了天福楼的饭菜和银两。 只是这次,他却是交代差役,想办法,尽快把人送去流放之地。 以前的好心,全当喂了狗。 沈应时再见苏正阳,目光也少了几许热忱。 帮完他这最后一次,当初的救命之恩,也还得差不多了? 他不再欠他了。 “季英说,我可以了。”苏正阳看他的目光亦和往昔有了不同。 沈应时点点头,“我打听到,她明日要出门,去秦国公府送添妆。” “从靖王府到秦国公府有一条近道,白日人少,不易堵车,她应该会走那儿。” 苏正阳点点头,如何见面,如何接近她,他已经设想了许多可能。 当初,自己被成王妃的人打伤,坐在巷子里,她走上前来,给他药的记忆,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善良心软,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苏正阳说完,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利用别人的善良心软,从而接近她,报复她。 他苏正阳如今,成了什么人? “嗯,从她为南村人做的事上,也可以看出来,她确实善良。” “南村的事,她是为了赚钱!”苏正阳立即反驳道。 沈应时看着他,表情有些好笑,“你怎么了?” 苏正阳也发觉自己的失态,“我的意思是……她的善良都是装的,本性,还是唯利是图。所以,我们正好利用她的伪善。” 对,宋明礼是伪善! 他是利用她的伪善来报复她!为阿姐报仇! 沈应时耸耸肩,“做成了这事,你有什么打算?” “离京……暂时还没有太多打算。等事成再说。”苏正阳沉声道。 …… 宋明礼要给赵叶蓁送添妆,因为她不单是宋云启的亲妹妹。 她也是国公夫人的义女,赵叶蓁的义姐。 幸好秦国公认回女儿当日,她没有站在人前,高调的露面。 否则这又是姐姐还是小姑子,真够乱的。 靖王府的马车,驶出王府大门,就走了那条人少的近道。 马车速度不慢,车夫驾轻就熟赶着车。 突然前头一行推搡的人,挡住了大半条道儿,车夫不得不急拉缰绳,“吁——” 车厢里也猛地颠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紫苏沉声问道。 “回姑娘,前头有一行人,像是在打架?”车夫不确定道。 “看什么看!滚!”那一行人抄着木棍青砖,冲车夫骂道。 墨兰皱了皱眉,“我们带的人不多,奴婢也去看看?” “让你们滚呢!没听见吗?少多管闲事!”有人抄着青砖就要冲马车砸过来。 “去。” 宋明礼点头,墨兰纵身跳下马车。 习武之人,气势不同,更何况墨兰以前是大将军府的人,如今更是靖王府一等一的大丫鬟。 见惯了大场面的她,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手握青砖的人,竟莫名恐惧,不由自主倒退一步,手里的青砖更是差点握不稳。 第344章 出师不利 在墙角,有个瘦削的男子,被一群人围殴。 他白皙的脸,嘴角挂着一抹鲜血,如同红梅傲雪,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添了一抹艳色。 他的发髻被打乱,几缕青丝散落在他脸颊上,让本就身量消瘦的他,有种破碎的美感。 但他剑眉星目,下颌坚毅,薄唇轻抿,身上又有股子倔强刚毅的气质。 被如此多的人围殴,他的眼神里,也没有半分求饶之意。 “姑娘别过来!我不想连累无辜,还请你们绕道!”俊美的男子,冲墨兰喊道。 可惜不是宋明礼,如果是她亲自下车,就更好了。 墨兰看着他,不由愣了愣。 这男人……有点儿眼熟啊? 虽然打扮的风格气质和以前不同,但五官和以前变化不大。 墨兰记性不错的。 墨兰当即转身,回到马车上。 “怎么回事?”宋明礼问道。 墨兰神情古怪,“那男人,在南村见过,就是被人打了,王妃还给赏了银子和药的那个。” “我虽没离得太近,但能觉察出来,他功夫不弱,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那些花拳绣腿的家伙围殴。” 宋明礼也一下子想起来,苏正阳? 他又被打了? “可能,欠他们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咱们不管了?”墨兰问道。 “要不,咱们帮着报官?”紫苏也提议道。 “不用管,咱们绕道走。” 上次给苏正阳银子和药,只是顺手。 而为他解决麻烦? 宋明礼还没那么好心。 不就是绕一点远路吗,她绕。 至于那群人,该打就继续打。 而后,苏正阳就眼睁睁地看着,车夫跳下马车,拉着缰绳,让马车退了出去。 那宽大的马车,退出这条道,一刻不停,扬长而去。 不是? 都不管他的吗? 她不是善良好心,怜悯弱者的吗? 是自己扮得不够弱,还是不够惨? “砰!”对面被沈应时雇来的打手,一拳揍在他脸上。 “嘶……”苏正阳吸了口气。 彼此双方都愣了。 那打手还来不及解释,苏正阳便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嗷……”那人吃痛,捂着肚子,一头冷汗地跌坐在地上。 苏正阳刚刚走神儿了。 他想不明白,宋明礼今日为何不“帮他”了? 所以他没躲开对面的拳头。 而他这一拳打出去,完全是身体本能。 且他心里有气儿,这一拳可没收着力道。 “大哥,大哥你没事?”旁边的打手要扶地上那人起来。 那人却是疼得冷汗涔涔,话都说出不来。 “我不是故意的,主要刚刚……”苏正阳还想为自己辩解。 对面人都恶狠狠看着他,“知道你厉害,你也不能下手这么重?” “我大哥刚刚那一拳都没怎么用力,你本也能躲开的,你自己不躲!凭什么打我大哥这么重?” “我……” “什么都别说了!加钱!” “对!你打伤了我们的人!必须加钱!咱们当初说的,可不带受伤的!” 苏正阳:…… 这群人,就是为了多要点钱。 “刚才那车,是哪家府上的?你若不给加钱,我们就找到那家府上,告诉他,你是假装受伤!图谋不轨!” “不管人家信不信,你想骗人家,恐怕都不容易了!” 一群地痞混混,竟开始威胁起他来了。 苏正阳很想把这群人打一顿,打得服服帖帖。 可他又怕宋明礼折返回来,看见这一幕,一切的计划就都前功尽弃了。 苏正阳只好硬着头皮给了钱,打发他们离开。 准备了这么久,竟然……失败了? 宋明礼连车都没下,就走了? 苏正阳不愿接受。 “可能人太多,她怕麻烦,不想招惹……” 苏正阳仔细想了想。 索性,他倒在地上,佯装被打晕。 这样,宋明礼回来,再经过这里,总会对他施以援手了? 说不定,还会让他上马车,为他包扎治疗。 只要能接近他,季英教他的本事,尽都可以用上。 先让宋明礼降低了戒心,再被他吸引……报复她,听她婉转求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等她哭着向自己求饶时。 他就恶狠狠地告诉宋明礼,他是苏怡的弟弟!苏正阳! 他要看她震惊,错愕,羞愧,悔不当初的眼神! 对!就这么办! 苏正阳一遍遍在脑海里想象着那副大仇得报,宋明礼身心俱损的画面,聊以安慰自己。 毕竟,躺在这青石地上装晕的滋味可不好受。 期间竟还有条流浪狗,想在他身上撒尿。 气得他跳起来踹了狗,亏得那狗跑得快,不然今晚一定加道荤菜! 苏正阳左等右等,等得太阳都要落山了。 去送个添妆而已,她还能送一整天?晚上都不回府吗? 靖王那副霸道的样子,再加之不行了的心虚,把她盯得跟眼珠子似的,难道还能允许她在秦国公府过夜? 苏正阳急不可耐,但期待中的马车,始终没有再出现。 倒是他被蚊子叮了一身的包。 “这儿的蚊子怎么这么多?”苏正阳啪的一巴掌,拍在自己左脸颊上。 抬手一看,一巴掌两只花斑蚊子,有一只还已经吸了血。 …… 宋明礼确实从秦国公府回来得很晚。 楚宴辰倒是不着急,因为他从宫里出来,就去秦国公府接人了。 但他却被秦国公和赵叶蓁那两个哥哥拉着在沙盘上演练,几个人在沙盘上,各自带兵,酣畅淋漓的厮杀过瘾。 一直到夫妻两个被留着在国公府用了晚膳,才一起回府。 “不早了,走近道回去。”楚宴辰看着身边面有倦色的王妃,低声温柔道。 宋明礼正欲点头,却忽然想起出门时遇见的事儿。 “不了,走大道。”宋明礼道。 楚宴辰却连原因都没问,就听她的,让车夫走了大道。 他只是微微坐直了身体,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歇歇神儿。 直等到夜幕降临,苏正阳忽地从地上起身。 不等了,他是等不到了。 “她果然是伪善!一试就试出了她的真面目!”苏正阳气得咬牙切齿。 苏正阳失败的消息,很快就被成王悉知。 “唉,他还是太弱了。” “不过宋明礼也是,不是喜欢怜悯弱者吗?怎么对他见死不救的?” “或许是苏正阳的演技太烂?” 成王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子。 他在靖王夫妇手里,吃了那么多亏,不扳回一城,他这心里别扭得很。 “那就帮帮他……” “毕竟,他自己对上靖王府,实力悬殊太大,他哪有机会。” 成王敲击桌面的手忽而一停,一个不错的主意,浮现在他脑海。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 第345章 又生一计,将计就计 宋明礼刚送了景佑去东宫伴读,还没回到内院,就接到下人通禀。 “侧门有个小厮,递了这东西进来,说是东西的主人约您,下晌在德兴茶庄见面。”王府下人道。 宋明礼看着那递进来的玉佩,不由一愣。 “这不是二爷的东西吗?”紫苏诧异。 二爷,说的是宋云启。 宋云启要成婚了,父亲已经离世多年,宋家的门楣要靠大哥和二哥撑起来。 江氏便叫家里的下人全都改了称呼,从大少爷,二少爷,换成了大爷,二爷。 好似称呼一变,也会让人更成熟,更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 就连宋明礼身边这些个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嬷嬷,也统一口径,改了称呼。 宋明礼也认出了二哥的玉佩。 “二哥有什么事,不能进府说,或是请我回府说,反而要约在外头?”宋明礼疑惑道。 紫苏暗笑,“是不是快要大婚了,二爷心里紧张,又怕家里人笑话,想跟王妃您请教些经验呢?” 宋明礼不由失笑,这倒像是二哥的风格。 “人还在侧门等着吗?” “已经走了。”下人道。 紫苏摇头失笑,“大爷还说,二爷要成婚了,成熟稳重了,他也不叫人等着,看王妃有没有空,哪能东西送来就走?” 宋明礼也轻笑,“等有媳妇管着,再待有了孩子,可能就能成熟稳重了?” 宋明礼忽然想到,下晌见面了,她得叮嘱二哥。 叶蓁太小了,现在还不宜要孩子。 当年,她就是生孩子太早,差点一尸两命。 女孩子还是要等长开了,身体成熟了,才能做母亲。 这话旁人不好跟二哥说,她这个过来人的妹妹,又是叶蓁的义姐说,最合适不过。 打定了主意,宋明礼专门叫南星给准备了几本医书。 想着,如果二哥不信她,就拿医书来佐证。 南星比她更稳,不但送了医书过来,她还亲自来了。 “不用带徒弟了?”宋明礼笑问。 “给她们半天假,叫她们消化吸收下最近学的东西。”南星笑眯眯的,“她们太拼了,但人嘛,要劳逸结合。” 南星跟着宋明礼一起去了德行茶庄。 掌柜的说宋二爷早就订好了房间,叫小二领她们上去。 雅间的门一关,南星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香味道不对。”南星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镂空梅花铜香炉上。 宋明礼也微微蹙眉,“不是二哥所约?还是二哥也被人算计了?” “无妨,我带有解药。这迷香有催情的作用。”南星上前检查那香炉,低声说道。 宋明礼脸色一沉,“开窗通风。” 南星回头看她一眼,点点头,“也行。” 丫鬟立刻把雅间的窗户打开。 稳妥起见,南星还是给每人一颗解毒的药丸,含着药丸,屋里几人都觉得愈发神清气爽。 窗户大开,窗外的清风灌进来,吹散了屋里有些沉闷的熏香味儿。 “背后之人,一定会盯着,看到我们开窗通风,他说不定不甘心,还会有后招。”宋明礼对墨兰道,“你去外头盯着。” 墨兰颔首离开。 屋里的几人也都提高警惕。 等了有一刻钟,自然不见宋云启来,却也没有别人上门。 南星低声问,“是不是见我们开窗通风,猜测我们已经知晓,不敢来了?” 宋明礼垂眸想了想,“拿到我二哥的东西,好不容易将我约出来,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话音刚落,便有小二敲门。 “客官,您的茶水来了。” 丫鬟去开门,小二站在门口,态度恭恭敬敬,眼睛也没乱瞟,看起来并无异样。 丫鬟把茶水接进来,没让小二进门便又关上了门。 南星立刻检查茶水。 只见她刚才还有些沉闷的脸,顿时兴奋起来,“有料。” “关窗,等人来。”宋明礼吩咐。 丫鬟立即把窗户关了。 南星冲宋明礼竖起大拇指,“王妃猜的不错,对方果然不甘心,见熏香不成,又生一计。” “这茶浓郁,茶香四溢,几乎已经完全盖住了茶里的料,若非我的舌头敏于常人,我也尝不出来。” 宋明礼笑了笑,“所以说,还是你更厉害,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也准备些回礼。” 南星顿时兴奋地点头,“我新调了一味药,一直没机会试,终于可以试试了。” 南星在屋子里忙活起来。 “怎么一直不见师父回来?”宋明礼身后的两丫鬟问道。 她们口中的师父,说的是墨兰。 “她一定是发现什么了。”宋明礼盯着那碗茶色清亮的茶汤道。 墨兰离开雅间后,便躲在暗中观察。 果然叫她瞧见,有人趁小二不备,在送往王妃所在雅间的茶水里,动了手脚。 墨兰默不作声。 雅间里有南星,即便这茶水送进去也不必担心。 墨兰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她得拿下这个动手脚的人,才能找出他背后的主子。 墨兰悄无声息跟着那身影到了后院。 没想到,那人也够机警,竟然脚步一顿,朝身后道,“出来!别遮遮掩掩了。” 墨兰眼睛微眯,正打算迎战。 却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她还没露面,面前两人便已经缠斗起来。 “凌风?”墨兰心里嘀咕,“他怎么也在?” 墨兰知道王爷有安排暗卫跟着保护王妃,但凌风此时出现在这儿,还是叫她意外。 那人功夫不弱,凌风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擒住他。 墨兰也不磨叽,飞身上前,与凌风两面夹击。 两人配合默契,那人很快落了下乘,被墨兰一脚踢在胸口,随即被凌风擒住。 凌风将他打晕,在后院将他五花大绑,塞进马车。 “你怎么在这儿?”墨兰问道。 “跟着王爷来的。”凌风拍了拍手上的尘。 墨兰挑眉,“王爷也来了?” “要进王妃雅间那人,你那两个小徒弟可不是对手。”凌风哼笑道。 墨兰皱了皱眉,“是谁?” 凌风不答,反道,“你今日大意了,怎么自己追出来了?不守在王妃身边,你那两个小徒弟,真能独挡一面?” 墨兰看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回到茶楼内。 她步子不急不忙,看出来一点儿也不慌。 凌风追上她,“你擅离职守,不怕王爷责怪?用不用我帮你说好话?” 他笑容有点儿欠揍。 墨兰轻哼,“不用。王妃早有后手,你盼着王爷别被波及。” 凌风:“……嗯?” 第346章 露了马脚 苏正阳扮作小二,敲了两下后,推开雅间的门。 只见宋明礼坐在茶桌旁,用手支着脑袋,眼皮沉沉,似乎昏昏欲睡。 丫鬟扭头,错愕看向他,“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苏正阳低声道,“小的来送茶点。” 不等丫鬟上前接过,他便迈步进门,并顺手关门,快步走到桌前。 丫鬟面露恼怒,上前要拦他。 苏正阳却迅速放下点心托盘,抬手带起一道劲风,向丫鬟袭去。 丫鬟闪身避开。 苏正阳有些意外,但想到宋明礼的身份,靖王妃身边有几个会功夫的丫鬟,也实属正常。 他与那丫鬟缠斗起来。 丫鬟功夫不错,但应对他还是有些吃力。 就在他自以为要将那丫鬟拿下时,另一个丫鬟也揉身而上。 两个人一起对付他。 苏正阳并不将两个小丫鬟放在眼里,他却没察觉屋里的异样。 比如,明显看出他并非店小二,为何屋里的人不出门求助? 两个小丫鬟明知不是他的对手,却为何要跟他缠斗,而非一个人拖住他,其他人赶紧带宋明礼离开? 等他惊觉不对劲儿时,后脊猛地一麻,浑身脱力。 他身子一僵,咚地一头栽倒在地。 “怎么样?他可是在沙场上历练过的人,对上他感觉如何?” 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宋明礼,这会儿却眼神明亮,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小丫鬟。 两丫鬟拱手道,“招式简单直接,狠辣有效。跟那些花拳绣腿不一样,奴婢有所感悟。” “奴婢也是!” 苏正阳吃力地转过脑袋……什么意思?拿他当练手的,专门给两个丫鬟练习? 他为何动不了了?只觉的整个脊柱都麻麻的,四肢都不听使唤,两条腿更是软得跟面条似的。 “吱呀”门又开了。 一道男声传来,“王妃真是的,都不给本王表现的机会。” 苏正阳吃力地将脑袋偏向另一边,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楚宴辰。 “他这是怎么了?”楚宴辰抬脚踢了踢他。 苏正阳想躲,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他被踢得晃了两晃,迎着楚宴辰戏谑的眼神,倍觉屈辱。 楚宴辰抬脚跨过他,坐在宋明礼对面。 “他中毒了,还请王爷服下解药。” 南星的话,让苏正阳瞪大眼睛。 中毒?什么时候? 他明明什么都没吃,也没闻到这屋里有什么异香。 楚宴辰却丝毫不怀疑南星的话,立刻服用了她拿出的解毒丹药。 “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动弹不得?你这药倒是厉害。”楚宴辰道。 南星笑了笑,“还得运功,使用内力,才能加快药效,否则效果不会这么好。” 苏正阳闻言脸色一紧,难怪!难怪那两个会功夫的丫鬟,前后与他缠斗。 她们都提前服了解药,只用拖延时间,等他中毒发作。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苏正阳咬牙切齿。 “他想做什么?”楚宴辰没理他,只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示意南星拿来那被浇灭的香炉,“催情香。”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宴辰脸色霎时沉入锅底,他冷冷看了苏正阳一眼,眼神如同看着死人,“呵,你好大的狗胆。” “他确实狗胆包天,背后之人,更是可恶。”宋明礼道,“墨兰这么久没回来,应该已经抓到人了。” 话音刚落,墨兰就从外头回来。 墨兰进门之前,对门外之人道,“你最好站在外头。” “为何呀?你都进去,我为何不能进?”凌风小声不服道。 墨兰却没解释,行了礼,来到宋明礼近旁,“回王妃,人抓到了。” 凌风瞧见自家王爷就在屋里坐着,也没说不让他进。 他便也跟了进去,站在王爷身后,还有些不服气地冲墨兰挑了挑眉。 墨兰没搭理他。 凌风朝地上的人看了一眼,“咦,是他?” “这两个人,就交给我审问,审问这种粗活儿,就不用你动手了。”楚宴辰看着宋明礼道。 “好。”宋明礼笑着答应。 凌风正要带着苏正阳离开,却只觉自己手麻脚麻,提起苏正阳时,他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以他对自己身体的了解,不应该这样啊。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王爷王妃。 “墨兰不是提醒你了吗?谁叫你不听。”楚宴辰一副嫌他蠢得没眼看的模样。 凌风更加惊异,“墨兰提醒……难道屋里有毒?” 那怎么大家都没事?而且,墨兰是和他一起进来的,墨兰不也没事吗? “总不能叫你身边的丫鬟,干这等押人的粗活儿,给他解药。”楚宴辰对宋明礼道。 宋明礼点了头,南星才把解药给了凌风。 凌风服下解药,还觉得不可思议。 他竟被人下毒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不是,王爷您早知道,怎么不提醒卑职?”一行人要离开时,凌风委屈的在楚宴辰身后道。 楚宴辰斜睨他一眼,“你何时得罪了墨兰?” 凌风微微一愣,得罪墨兰?没有?他喜欢人家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得罪她? “王妃与墨兰情同姐妹,你得罪了本王王妃的姐妹,还指望本王偏袒你?本王傻吗?” 楚宴辰轻哼一声,阔步与自家王妃一起离开。 服下解药的凌风,顿觉神清气爽,活动了一下手脚,那种四肢发麻,不受控制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不见。 凌风不由愕然,“原来王妃身边的女子,都这么厉害的吗?” 还有,王爷说什么?说王妃与墨兰情同姐妹? 他当初还以为,墨兰的出身配不上他。 如今看来,更像是墨兰看不上他? …… 对面茶楼雅间,推开窗,正好能看见宋明礼所在那间雅间的窗户。 但那雅间的窗户关上了,瞧不见里头发生了什么。 此时成王正站在窗边,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紧闭的窗户,眼底有几许得意。 “禀王爷,靖王也去了。”随从说道。 成王眼底笑意更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老四来的正好。” 随从低声道,“靖王来早了,苏正阳应该还没得手。” 成王笑容一僵,手里的折扇也啪地合上。 “为何?” “不……不知道为何,没……没听见靖王发怒。” “还、还瞧见靖王跟王妃,亲亲热热地一起上车离开了。” “靖王还亲自扶王妃上马车呢,所以,应该、大概是……没来得及发生什么……” 随从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完。 成王闭了闭眼,眼底的得意已经被阴霾取代。 他吐了口气,不悦道,“只能怪苏正阳运气不好,论功夫,他绝不是老四的对手。” “还好,咱们的人既没跟苏正阳接触过,也没露面。老四查,也查不到本王身上。” 成王轻哼一声,苏正阳折了就折了,跟他没关系。 随从脸色却不好,压低声音道,“影六没回来。” 成王爷面色一紧,“什么?” 第347章 被人利用的蠢东西 影六是成王精挑细选出的暗卫,被他派去给宋明礼的茶里加点料。 “不是让他悄悄行事,这点小事,怎么会被发现?”成王面色愤懑。 随从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垂着脑袋。 成王眼睛一眯,灵光乍现,他气得眸色冰冷。 “本王懂了,原来她开窗并非巧合!她定是发现了那熏香有异……” “开窗,就是为了引我再出手!大意了!” 成王将手中的折扇捏得咔咔作响,象牙的扇柄,都快要被捏断了。 他忽而冷笑一声,“不过……影六嘴严,即便落进他们手里,也问不出什么!” “宋明礼,老四,本王的暗卫折在你们手里!本王绝不会放过你们。” 影六被带去暗牢。 为防止他醒来自杀,他全身上下都被检查了一遍,连牙缝都没放过。 果然在他牙缝里发现了毒药,被小心取出。 而后他就被绑在了木头架子上。 苏正阳也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他身上倒是没有这等自杀之物,只有几把藏在各处的匕首,也都被收走。 苏正阳被绑在影六一旁。 影六被一盆冷水泼醒,当即就咬牙要自尽。 周围人毫无反应,也不阻拦,他便知道,想靠毒药自杀,是不能了。 “你们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影六板着脸沉声道。 暗牢里有不少刑具,凌风拿着最顺手,带着倒钩的鞭子甩上去。 一鞭子下去,影六身上血肉模糊,细小的倒钩,勾下不少血肉,刺痛钻心。 影六牙关紧咬,额上渗出细密的汗。 一旁的苏正阳浑身紧绷,看着别人受刑,似乎比自己受刑更让人难以忍受。 想到接下来,可能就轮到他,苏正阳面色变了几变。 他每次都是接到纸条,纸条给他的提醒。 就连今日去德兴茶庄,也是纸条告诉他,宋明礼今日要在那儿与人私会。 然而和她私会的人,会比她晚半个时辰到。 苏正阳一开始不信,他提前蹲守在德兴茶庄,看到宋明礼径直上了二楼进了雅间,他才相信纸条上的话。 他当然没想为纸条背后的人,保守什么秘密。 大家本就是相互利用。 但这会儿,他却怀疑了,给他纸条的当真是成王妃吗? 成王妃能有这样嘴硬的死士吗? 他即便把成王妃招出来,恐怕靖王也不会放过他,也会这般虐打他? “靖王与王妃的美名,原来都是装的!私下里竟是这般阴狠毒辣之人!” “要杀要剐就给个痛快!”苏正阳听着影六的惨叫,等着头上悬着的利剑掉下来,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索性大骂,刺激凌风,哪怕头上的利剑掉下来,也好过等待的煎熬。 “还没轮到你呢,你倒是急了。”凌风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放心,这会儿还轮不到你。” “毕竟,你只是个被利用的傻子,从你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苏正阳猛地抬头,看着满面嘲讽的凌风。 说他没用?说他是被利用的傻子? 他担心的“利剑”并没有落下,反而备受羞辱。 “你怎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道我是谁?”苏正阳怒道。 靖王还不知道他是苏怡的弟弟? 否则,早就把他绑起来拷问了,又怎会先审问那死士? 一看那死士就是嘴硬之人。 “苏正阳,以前在郭茂郭大将军麾下,做个队正,手底下有十来个人。” “在一次巡防之中,遭遇敌军小股侦察兵,全歼敌方,立了小功。” “时隔一月有余,却因功被调至神机营。又因私藏流放犯,恐被牵连,不得不逃离神机营,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 “我说的对么,苏正阳?但你可知,你被调至神机营,根本不是因为立功,而是成王妃托了关系,将你调至京城。” “你来到京城,就是被人利用的开始,你还自诩有本事,自诩聪明。” 凌风叹息摇头,一脸不屑。 就连一旁的影六都抬起满是冷汗的头,斜睨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蠢东西。 “早知你这么蠢,就不该选你。”影六呸地吐出一口血。 苏正阳:……利用他,还嫌他蠢?欺人太甚! “你知道我的底细,却不知他是谁的人,不知是谁在利用我,可见也没比我高明多少!”苏正阳恼怒道。 凌风放下手中的鞭子,拿起已经烤的通红的烙铁。 “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在问么,你也听听,究竟都是谁在背后利用你。” “你傻乎乎的冲在最前头,被人利用,被人当枪使,却不知道是谁在利用你,也怪可怜的。” 凌风一边说着,一边将烙铁靠近影六的皮肤。 烙铁还没贴在皮肤上,影六的脸上已经露出痛苦和决然的表情。 “小心!他要自尽!”苏正阳急声道。 “啊——”影六惨叫一声。 他身上传来一阵烤糊的肉香。 他精壮的身躯,如同从水里捞上来的,尽是一层冷汗。 “他要咬舌自尽!”苏正阳又提醒了一遍。 刚才他欲咬舌的动作,被烙铁的剧痛打断,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这次他再次咬舌,凌风却依旧无动于衷。 等他嘴里溢出大口大口的血,凌风才迅速上前,“咔哒”一声,卸了他的下颌。 影六的舌头还未被咬断,但已经咬破,血流如注。 “府医。”楚宴辰吩咐一声。 早就候在一旁的府医,立即进入刑房,给影六止血,还喂他吃下保命丸。 “听说自杀过一次,却没能死成的人,会更加惜命。”楚宴辰在刑房外,幽幽说道,“他应该不想再自杀了。” 苏正阳闻言,浑身冰冷。 原来纵容影卫自杀,他们是故意的,故意突破他的心理防线,以便撬开死士难以撬开的嘴。 苏正阳打了个哆嗦,以前,他对靖王的了解太少了。 还以为他只是个武夫,是个莽夫。 他挪动身子,朝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禁让他对靖王更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只见靖王坐在满是血污,刑具,阴森可怖的刑房外。 他却摆了一张干净的茶桌,黄铜小炉,紫砂茶壶,他行云流水地煮水烹茶,动作优雅。 若不是在这个环境下,他哪像杀神靖王,他更像一位风雅的谦谦君子。 在这样血腥味浓郁,煞气浓重的环境下,还能如此闲适安然的烹茶品茶之人…… 苏正阳不由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这样的靖王,更叫人害怕。 而靖王似笑非笑向他看来,接下来的一句话,才更是叫他遍体生寒。 第348章 炮灰命运 “苏正阳,你可想知道,是被谁利用,被谁当了枪使?” 靖王看着他,浅笑的眼底,似乎并未藏有杀机。 但苏正阳却浑身发冷,如同被危险的猎豹盯上。 他当然想知道,但他口舌发干,不想回话。 “凌风,别费劲了,让苏正阳自己审,若他审的出来,就饶他不死。” “什么?”苏正阳猛地抬头,差点闪了脖子。 靖王让他审? 凌风显然也有些意外,“王爷,他行吗?” “从头到尾,被人利用,心甘情愿给人当枪,死到临头,被谁利用都不知道……也怪惨的。” 苏正阳面色一僵,脸上热辣辣的。 靖王五官英俊,但嘴里吐出的话,却是诛心,“就给他个机会试试,让府医守着,别把人折腾死了,及时救治。” 苏正阳又羞又窘又恼怒,利用他的人,和被他算计的人,都在嫌他蠢。 字字句句都在嘲讽他。 今日他不为活着,就为一雪前耻,也会把背后利用他那个人挖出来! 他对付不了那人,靖王自然会和他对上! 是,他是被他们算计利用! 但他这把刀,用不好也会割伤了他们的手! 凌风叫人把他松绑。 苏正阳忍着身上的痛处的酸麻,爬起来就拿了烙铁往影六身上戳。 “说!你主子是谁!是你给我的纸条?是你们在背后利用我?” 苏正阳目眦欲裂,凶神恶煞。 凌风出了刑房,洗了手,让其他人守着。 他来到楚宴辰身边,还有些担忧,“这苏正阳能尽心审问吗?他不会审着审着,故意把人弄死?” “不会,”楚宴辰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相反,他只会比旁人更尽心,不从影卫嘴里翘出点儿什么,他不会罢休。” “毕竟,咱们是被人算计,却未能算计到的人。而他……” 他是自始至终,都被人算计了个彻底。 给人卖命,却到头来,连给谁卖命都不知道。 简直奇耻大辱,问出那人,还能让靖王府和对方,双方直接对上。 否则,他这个炮灰,死得太没价值了。 楚宴辰也不急,煮水烹茶,冲泡到第三道,茶香完全被激发出来,味道最好。 “啊啊啊……” 刑房里传出影六惨绝人寰的叫声。 苏正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影六一个死士叫得那么惨。 楚宴辰没往刑房里看。 凌风也坐在一旁,向自家王爷讨了杯茶。 不用亲自动手沾上血腥,还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王爷这招,太狗……不是,太高了! “呸!你这蠢货!你是被我家主子利用吗?” “你是被你那贱妇姐姐利用!你从头到尾都是个蠢货!” 影六咬牙切齿,可能疼得太狠,也可能是审问他的人,竟是苏正阳,刺激得他恼羞成怒了。 他破口大骂,被咬了的舌头,疼得他声音抖得厉害,却挡不住他骂人。 “你那贱妇姐姐,婚前便与顾青山通奸!她那两个孩子,都是奸生子。” “顾青山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新婚妻子,送上靖王的床榻……为了换神药,救自己的爹!” “后又跟那贱妇私奔!他们渣男贱女不甘忍受乡下苦楚,这才回到京都。” “算计宋明礼的嫁妆,还要算计她的性命!结果技不如人,事情败露,这才被全家流放!” “你还想为那贱妇和两个奸生子报仇?你好大的脸啊!” “你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活该被人利用!” “啊啊啊——” 影六痛痛快快骂了一气,苏正阳被骂得脸色黑沉,手中的动作也越发狠厉毒辣。 影六喘息着继续骂。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吗?你没有打听过吗?你没从那两个奸生子身上看出疑点吗?” “你这个自欺欺人的虚伪小人,现在还来审问我?我呸!” “我主子利用你,也是你心甘情愿被利用!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 凌风一边喝茶,一边朝刑房里看了一眼。 “这样审下去,能审出结果吗?” 楚宴辰却放下了茶杯,起身走出了满是血腥味的刑房。 凌风交代好下属盯着,赶紧跟了出来。 “是我连累了明礼,”楚宴辰脸色微沉,“那人是谁不难猜,不是二哥,就是三哥。” “三哥近来低调,他若动手,定会奔着一击致命而来,不会再用这等手段。” 凌风点点头,看来是成王了。 这成王夫妇,逮着一个苏正阳利用,是要把他那点儿利用价值全榨干呢。 没过多久,暗牢里的人就出来禀报。 “影卫招了,他是成王死士。” 凌风还有些意外,“苏正阳真问出来了?他怎么问出来的?” “他……活剥了影六的皮。” 凌风:……这苏正阳也是被逼疯了。 “那就这么放过苏正阳?”凌风皱眉。 “只说留他活命,又没说要放了他。”楚宴辰阔步离开。 影六死了,苏正阳还在暗牢里关着。 只是自打审问完影六,他就一言不发。 楚宴辰也并未再让人拷打他,只是关着,一日一餐养着他。 成王近来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被楚宴辰知道是他了? 否则,怎么在朝堂上,参他攻击他的折子那么多。 就连陈芝麻烂谷子,成王府霸占千亩良田的陈年往事,都被翻出来了。 父皇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 太子的人,也趁机狠狠地踩他,成王腹背受敌,憋着一口恶气。 他把几千亩的良田交给户部,还把原本属于成王府份例的六千亩庄子,孝敬给父皇的私库,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但这口恶气,他怎么也咽不下。 恰逢成王妃生辰,以前成王妃的生辰,成王可没操过心。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在生辰宴上露个面。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连面儿都不露,即便成王妃派人去请,他也会以公务繁忙推脱。 这次,成王倒是很积极。 他甚至来到成王妃房中,亲自关心起成王妃生辰上的准备。 “请了靖王妃吗?”他看着那一沓子写好的请柬。 成王妃眼目低垂,她可不想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搞事情,真出了事,她也跟着一起丢人。 “只请了几个要好的手帕交,我与靖王妃并不熟。” “你们是妯娌,怎么能说不熟呢?你不请她,岂不叫人笑话?” 成王妃皱眉,哀怨地看了成王一眼。 不是,他想在自己的生辰宴上,给宋明礼没脸? 找别的机会不行吗?连个生辰,都不让她好好过? “即便我请她,她也不会来,我何必自讨没趣?”成王妃不高兴了。 成王轻哼一声,说了句让成王妃无比厌恶的话。 第349章 她当然要去 “你请了,她不来,是她失礼。你若请了别人,却连妯娌都不请,便是你失礼。” “人家只会笑话你们许家的女儿没教养。” 成王妃:……他不想让自己好好过生辰,还骂她许家。 她当初怎么瞎了眼,被他的深情和甜言蜜语打动,嫁给这样的人! 她都看出来自家王爷不怀好意,宋明礼会看不出来? “行,王爷让请那就请。”成王妃交代人去给宋明礼准备请柬,“她要是不来,可不怪我。” 成王想了想,“你亲自写请柬,方显诚意。” 成王妃:……他是见不得自己痛快一点儿! 明知她最讨厌宋明礼。 但成王妃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跟他争执,她捏着鼻子写了请柬。 宋明礼收到请柬的时候,紫苏就在一旁道,“这是鸿门宴啊,您可不能去!” 宋明礼捏着请柬,琢磨了片刻。 苏正阳从影卫嘴里撬出话的事儿,楚宴辰已经告诉她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成王夫妇俩,都这么照顾她,她不会回礼怎么行呢。 “去,当然要去,”宋明礼道,“等王爷回来,还要借他几个影卫用用。” 墨兰一听,当即道,“奴婢的徒弟们,随时待命。” 宋明礼点点头,“要在别人的地盘上行事,小心为上,你挑两个功夫最好的,暗中跟随。” 墨兰一听,有点儿兴奋,王妃这回是要来票儿大的啊? 成王妃生辰当日,来的人不少。 除了她自己请的那些手帕交,竟然还有成王做主,以她的名义请了一些贵妇贵女。 来的人多,有些宋明礼认识,点头算是打招呼。 有些她则不认识,但旁人却认识她,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和打量,丝毫没有敬意。 宋明礼也不在意,只要不碍着她的事,她管别人怎么看她? “四弟妹来啦!”成王妃瞧见宋明礼真来了,眼皮不由一跳。 她想摆出真诚的笑脸,但嘴角不听话,只抽了抽。 “二嫂这是不欢迎我吗?你亲自给我写请柬,我怎么能不来给二嫂捧场呢?”宋明礼笑着送上自己的礼单。 周围立时闪烁着八卦的目光看过来。 听这口气,两人面和心不和呀? 既然如此,自己的生辰宴还请来,这是要有热闹可看了吗? “几个妯娌里,你年纪最小,却素有好名声……” 成王妃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又满脸尴尬的解释,“啊哈……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提过去的事儿,过去的,就过去了!” 宋明礼在去年隆冬,率先搭暖棚,施粥赈灾。 这是得了皇上褒赞的事儿。 近来,靖王夫妻又请来名师大儒,在永安街开办书院,盘活了永安街,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儿。 说一句“素有好名声”并不为过。 可她故意停顿,又欲盖弥彰的解释。 就不由让人想多了。 更不由联想起宋明礼可是休夫再嫁,才嫁给靖王为妃。 顿时周围的贵妇贵女看向宋明礼的眼神儿,就变了味儿。 原本跟她不熟的人,看她的眼神里也多了鄙夷不屑。 “我怎么会误会,我还要感谢二嫂呢!当初在南村搭棚子,做善事,是二嫂牵的头啊!” “谁知道二嫂身体那么孱弱,才一天就累倒了,后面几天都只有我去,这才有幸结识了谢老先生的关门弟子。” “由他引荐,才请来了谢老先生开办文昌书院。” “说起来,这一切都得感谢二嫂呢,你虽然只去了一天,但这机会是你带来的呀!” 宋明礼笑靥如花。 成王妃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可恨!她还敢提这件事! 当初去南村做善事,是为了让苏正阳有机会对她下手的! 可惜,苏正阳这个成事不足的东西!非但什么都没办成,还叫她折了那么多银子进去! 周围人看向成王妃的目光,多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都知道永安街发展起来,皇上十分高兴。 为此大赞太子和靖王。 事后大家也打听到,靖王妃可是趁着房价地价最便宜的时候,在永安街买了不少铺面地皮呢。 甚至还送了她两个哥哥,一人两个大铺面。 那两处大铺面,现在得值多少钱? 她不但自己赚钱,还能这般帮着娘家,京都多少贵胄羡慕不已? 但听说,最早张罗去南村的成王妃,什么都没捞着,甚至在地皮价钱涨到二百两的时候,就把手里的铺子都卖了。 跟后来一千多两的价钱相比,她的举动可实在谈不上明智。 成王妃也感受到周围戏谑的视线。 “都是一家人,以后你们夫妻要做什么好事,不能撇下自家兄弟,不能什么好事都自个儿独占了呀。”成王妃皮笑肉不笑。 这是嘲弄他们夫妻俩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捞钱,不顾兄弟死活。 这儿这么多宾客,谁希望结交这样的朋友呀,大家必会对宋明礼有微词。 她本就讨厌宋明礼,也希望别人都跟她一起讨厌。 谁叫成王非要请她,给自己的生辰添堵。 “嫂嫂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还怕你不来呢!” “这不天热,我打算在东城,西城和南城,各搭一个大凉棚,让百姓忙完了可以去凉棚里歇脚纳凉,免得中暑。” “嫂嫂乐善好施,今日又是生辰吉日,嫂嫂就出些冰,出些银子,就当给自己积福了。” “我先替百姓谢谢嫂嫂了。” 宋明礼答应的爽快。 成王妃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宋明礼搭凉棚,凭什么让她出冰,出银子? 还拿她的生辰说事儿!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不答应,反倒显得她小气又虚伪。 “好,我一定参与。”成王妃咬着后牙槽道。 真不知道王爷为何一定要请她! 瞧见自己说不过宋明礼,而且都是为人妇为人母,也不知为何,宋明礼那张小脸儿娇俏的像是没嫁过人的闺阁女子。 成王妃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只与旁人攀谈闲聊。 宋明礼也在猜,成王妃请她来,究竟是为何?就为了刚才那不痛不痒的一句话? 她的鸿门宴,不至于就这点儿东西? 但宴席开始,宋明礼很快就知道了,成王府为她准备的大礼来了。 第350章 来了来了 宴席开始,众人落座,一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奉着汤上前,却在宋明礼身边绊了一跤。 虽有墨兰伸手接着,还是有一半的汤泼在了宋明礼的衣裙上。 周围宾客纷纷侧目看过来。 成王妃脸上刚划过幸灾乐祸的笑意,才想起来,这是她的生日宴,奴婢失礼,她这做主人的脸上也没光。 “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毛躁躁的!”成王妃怒斥。 丫鬟连忙跪地求饶。 成王妃以为,以宋明礼在外的名声,她必替丫鬟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没想到她竟嘲讽道,“二嫂素有贤名,怎么连个丫鬟都管教不好?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出这样的纰漏?” “这是把汤洒在我身上了,若是洒在别人身上,人家还以为,嫂嫂不乐意人家来给你恭贺生辰呢。” 成王妃脸色一变,果然见宾客们露出厌烦的神情。 毕竟,这汤汁菜水儿,若是洒在她们的衣服上,她们也生气。 成王妃攥着的手心一紧,赔笑脸道,“靖王妃别生气,来人,带成王妃去更衣。” “这等没用的丫鬟,拉下去杖毙了。”宋明礼冷声道。 成王妃倒吸一口冷气,今日是她生辰,宋明礼这是故意给她添堵呢! 周围的宾客虽觉不妥,但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众人都看着这妯娌两个,若是当众吵起来,那才精彩呢,谁也不出声劝阻。 成王妃沉声道,“今日就小惩大诫,拉下去打十板子。” “靖王妃还是赶紧去更衣,想来衣服湿着也难受。” 宋明礼看着成王妃,“嫂嫂也既知我难受,定也知道,我不止身上难受,心里更难受。” “我来给嫂嫂祝贺生辰,被丫鬟泼了一身汤,嫂嫂竟不舍得重罚一个丫鬟。” “看来我这弟妹在嫂嫂心里的分量不过如此。” 成王妃暗暗咬牙,就听她话锋一转。 “今日是嫂嫂生辰,叫嫂嫂杖毙下人也不妥,不如把她交给我,我自己处置,嫂嫂可愿意?” 那丫鬟跪在那儿,瑟瑟发抖。 大约是没想到,素来低调又有仁爱之名的宋明礼会揪着她不放。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王妃恕罪!”丫鬟连连磕头,看起来可怜无比。 成王妃心里不痛快,这是前院儿的丫鬟,本不归她管。 不知这丫鬟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成王对她有吩咐。 无论如何,成王妃都不能让宋明礼在自己的地盘上太过痛快。 “弟妹就饶了她这次,来人,还不把她拖下去挨板子。” “请靖王妃去更衣。” “靖王妃若是没带替换的衣物,我准备的有。” 有丫鬟上前,领宋明礼去厢房更衣。 宋明礼临走前,凉凉地看了成王妃一眼。 这眼神,让成王妃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种说不出的担忧和后怕。 宋明礼刚离开,宴席上的宾客就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这靖王妃根本不是传言中的软柿子。 想来也是,靖王那样一个混不吝的人物,他看重的、哪怕是二婚也要娶进门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任人捏扁搓圆的性子? “她敢为天下女子先,敢休夫另嫁,就该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她平日里看起来与世无争,那看来是她不想争。” 成王妃听见众人的议论,竟偏向宋明礼那边儿。 这些人是不是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啊! 她们那么捧着宋明礼的臭脚干什么! 成王妃心中恼火,“平日里看着她宽仁和善,没想到却是这样斤斤计较,真是人不可貌相。” 成王妃说完,宴席霎时就静了。 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些人笑了笑,低头吃东西不再说话。 成王妃心中别扭,这些人是怎么了? 她们不是自己的朋友宾客吗? 不认可她,又偏向宋明礼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田荷在一旁,接着给她盛汤的动作,小声提醒。 “您是主家,咱们府上的丫鬟,得罪了靖王妃,靖王妃可以揪着不放,您却不能。” 成王妃顿时浑身一冷。 糟了,她被宋明礼给气糊涂了。 宋明礼想要杖毙丫鬟,亦或带走丫鬟,她不允,且打发走了宋明礼。 这事儿就该到此结束了。 不管宾客怎么议论,她这个主家,都不该在宋明礼背后,这般说三道四。 因为在座这些人,也都是她的宾客。 她在背后说宋明礼,保不齐也会在背后说她们。 她们当然不乐意了,还会对她有成见。 成王妃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宋明礼一定是克她!成王就不该请她来。 …… 丫鬟为宋明礼带路,却不是去最近的厢房,反而七拐八拐,往偏远的厢房去。 四周寂静,四下无人,越走越偏。 丫鬟指着前头的厢房道,“就是那里,已经为靖王妃准备好衣物,请王妃……” 丫鬟一回头,却不见了宋明礼主仆。 “人呢?” 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怎么一点儿没发现? 宋明礼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家马车上。 她也颇为意外,看着此时并不应该出现在马车里的人,她挑了挑眉。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 “怕他们办事不牢靠,本王亲自来才放心。”楚宴辰勾了勾嘴角。 “都办好了?” 楚宴辰点点头,“想不想看看热闹?” 宋明礼看了看自己裙子上的汤汁,摇了摇头,“不了,我想回去沐浴更衣。” 楚宴辰点头,“回去听他们回禀也是一样的。” 宴席上的气氛已经回暖,众人用罢饭食,正打算去园子里听戏。 不知是谁,突然问了句,“这么久了,靖王妃怎么还没回来?” 成王妃眼皮子一跳,立刻向宋明礼的位置看去,果然,她不在。 就说嘛,怎么这阵子,自己这么轻松愉悦,原来是因为宋明礼没回来呀! 成王妃正打算随便叫个人去看看。 前院的嬷嬷却快步来到她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 成王妃立刻招呼大家,“我们去看看去,正好去听戏也顺路。” 成王妃领着一群宾客,由那嬷嬷带路,来到一处厢房外头。 众人还未靠近,就听见房间里传出激烈的声音。 还有那引人遐想的拍击声。 众人脸色异常精彩。 “怎么回事?开门!”成王妃强压着嘴角,吩咐道。 第351章 围猎 领路的嬷嬷当仁不让,上前一脚踹开门。 成王妃痛心疾首,“弟妹,你怎能在我们府上行这等苟且之事,四弟待你不薄,你这样对得起他……” 成王妃身后的女眷齐齐惊呼出声。 屋里三条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却是三个男人,哪有宋明礼? “那……那不是成王吗?” “原来成王玩儿这么花?” “别说了……啊,我忽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事,戏就不听了。” “对对,我也有事,先走了。” 看了这么精彩一场戏,估计好几天都回不过神儿来,还看什么戏呀!赶紧走! 辣眼睛,太辣眼睛了! 看来成王妃夫妻俩的感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淡,实际应该是更糟糕? 宾客们看见此等情形,也不等成王妃解释,连忙告辞离开。 解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在成王府的地盘上,出了这等事。 不论怎么说,都是主家的失误。 成王妃站在门外,只觉的耳中嗡嗡作响。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成王! “啪——” 成王妃抬手,狠狠甩了带路嬷嬷一耳光,“怎么回事?” 嬷嬷也是懵地,她噗通跪在地上。 是主子吩咐她将人带到这儿的呀,她怎么会知道,自家主子会在里头? 成王突然发出奇异的叫声。 成王妃脸色一白,差点昏过去。 “关门,快点关门!”成王妃头晕眼花,她这辈子恐怕都很难忘了今日这幅画面。 她应该想办法,让屋里的事儿快点结束。 她应该想办法挽回今日在宴席上丢的脸。 但她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理不出头绪。 看这情形也知道,屋里的一切,都是给宋明礼准备的。 但为什么宋明礼不见了,里面的人却是自家王爷呢? 一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成王才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走路姿势有些古怪地来来到成王妃面前。 他抬手一巴掌就要扇在成王妃脸上。 田荷壮着胆子,上前替王妃挨了这一耳光。 “蠢妇!怎么回事?” 成王妃也怒了,他搅黄了自己的生辰宴,让自己成为京都贵妇圈子里的笑柄,他还要打自己? “我还想问王爷,是怎么回事呢?” “你想玩便玩,为何要叫我在众人面前丢脸?” “你没听到那些宾客都怎么说我!我以后还如何做人?” 这话在成王听来,无比扎心。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特别是在今日这等事上! “宋明礼呢?她为何不在?” “回禀王爷,靖王妃衣服脏了以后,没去厢房更衣,她直接乘车回府了。” 嬷嬷见自家王妃不顶事儿,出了事以后,她赶紧便去查了。 “领路的丫鬟以为是王妃没跟上她,走迷了,便回头去寻王妃。” “至于王爷您……”是怎么出现在那间厢房里。 嬷嬷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那厢房里,是成王给宋明礼准备的烈性药,药香浓郁,便是贞洁烈女,在那药效之下也抵挡不住。 如今看来,药效太好了,不但贞洁烈女抵挡不了,就是贞洁烈男也不行。 成王怒气冲冲地坐下。 “嘶——”他立刻倒抽一口冷气,豁然起身。 成王妃神色古怪地看了他那挺翘的臀部一眼,眸色晦暗。 她这眼神,更是深深刺激了成王。 “那两个家丁呢?杖毙!堵住嘴,速速将他们杖毙!”成王目眦欲裂。 算计旁人不成,反赔上了自己。 成王当晚就气病了,高热不止。 幸好是病了,否则出门面对那么多异样的目光,恐怕他只会更难受。 成王病了一阵子。 他生病的这段时间,他只想着一件事。 “我一定要让老四夫妻付出代价!” “我要让他们痛不欲生!” 成王以为自己要等很久,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父皇要去围猎场狩猎。 太子,太子长子,靖王夫妇,靖王世子,都在伴驾之列。 成王也以自己病愈,希望能陪伴父皇,顺便也去散散心为由,上了伴驾的名单。 成王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之下,故作淡定。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热度也早过去了? 不就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儿子也有,妻妾众多,没什么丢脸的! 讨厌靖王夫妻的,绝不止他自己,等着看靖王倒霉的,也不会只有他。 成王安慰着自己,人一旦突破了某层底线,便会越发的无所顾忌。 太子看成王那副样子,不由暗暗提醒楚宴辰。 “成王许久闭门不出,这次却跟来狩猎场,恐怕还要生事,你多留心。” “是,殿下放心。” 楚宴辰得知成王也来伴驾,就派了人盯着他。 成王倒真像是来散心的,他除了陪伴在皇帝身边,并不与他人过多接触。 皇帝回大帐休息时,他也呆在自己的大帐中不出来。 狩猎场凉爽,皇帝也年纪大了,并不热衷于打猎。 叫人把猎物驱赶到他们设好的包围圈中,皇帝拉弓射箭,射几只猎物意思意思就得了。 但小孩子却闲不住。 太子长子楚希元叫上景佑,带上几个侍卫,禀了太子一声,便策马进了林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打猎呢!”楚希元兴奋道。 景佑看着他,“不是,之前兄长也打到猎物了。” 楚希元摇摇头,“侍卫把猎物赶出来,围在一起,供我们射猎玩乐,那只能叫玩儿,算不上真正的打猎。” “我们自己深入密林,追寻猎物,最终射杀,这才叫打猎!” 楚希元话音未落,就瞧见一只漂亮的梅花鹿,从灌木丛里一跃而出。 它矫健的身姿,漂亮的体型,以及奔逃的速度,都叫楚希元眼睛一亮。 “它是我的!我一定要猎到它!驾!” 楚希元策马追着那只漂亮的梅花鹿。 楚景佑也忙策马追着他。 一行侍卫更是不敢落后,时时保护在这两位小爷身边。 楚希元眼里只有那只漂亮的梅花鹿。 楚景佑却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 怎么跑着跑着,周围越来越安静? 他回头一看,追在他们身边的侍卫,竟都不知去向。 “兄长!别追了!”楚景佑冲他大喊。 眼看就要追到他心仪的猎物,楚希元哪里肯停。 “景佑,帮我截住它!”楚希元兴奋道。 嗖地一声。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梅花鹿的脖子。 梅花鹿受了伤,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嗐!我让你帮我截住它,不是帮我射杀它!”楚希元不高兴道。 景佑却低呼一声,“不是我!兄长小心!” 第352章 有刺客 楚希元回头一看,景佑手里根本没有弓箭。 “是谁?”楚希元回头质问。 他这才发现,跟着他们的侍卫,竟然全都不见了。 楚希元心中一惊。 “兄长小心!”景佑猛地一踩马镫,从自己的马背上一跃而起,他扑向楚希元。 楚希元比他年纪还大些,却被他猛地从马背上扑了下去。 两个小孩儿摔下马背,景佑抱着他就第一滚,两人滚进了灌木丛。 楚希元正要张嘴,景佑一把捂住他的嘴。 “嗖嗖嗖——” 利箭破空之声传来。 两人的马被冷箭射中,发出凄凉长嘶。 冷箭更是射过马背上的位置,若不是景佑反应快,将他扑下马背。 他俩现在可能已经被射成了刺猬。 楚希元逼着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拉开景佑的手,“是谁?” 景佑摇摇头,“你躲在这里别动,我去引开他们。” 楚希元一把抓住他,“危险。” 景佑冲他笑了笑,“没事,我不怕,你躲好。” 景佑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悄悄离远了些,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两匹马中箭之后,已经发疯地长嘶逃开。 但又有更多箭矢飞射而来,两匹马没跑出多远,就倒地不起。 “不在马背上!” “他们跑不远,搜!” 景佑爬上一棵树,居高临下,瞧见一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朝着马匹中箭的位置包围过来。 若叫他们这么搜下去,楚希元被搜出来,是迟早的事儿。 “咻——” 一声尖利的长鸣,破空而起。 “是哨箭!”黑衣人惊呼抬头。 他们立时发现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的景佑。 那支哨箭,正是景佑朝空中射出。 哨箭箭头形状特殊,射出后,能发出响亮尖利的哨音,声音能传很远。 父王和大舅舅留给他的人,听见哨音,一定会赶来救他。 “他在那儿,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不对,还有一个小孩儿!” “你们去抓他,你们几个,继续搜!” 黑衣人分成两拨儿,一波来对付景佑,一波继续在灌木丛中寻找。 景佑小脸儿紧绷,他像只敏捷的小猴子,在树枝间跳来跳去。 他身体小,又很轻盈,树枝看起来很细,却也能承受他的重量。 他不但跑得快,他还能边跑边朝地上搜查的黑衣人射箭。 “嗖——嗖——” 他看似拉弓射箭都很匆忙。 却箭无虚发,噗—— 一箭一个,虽未必射中要害,但凡是中箭者,立刻就倒地不起。 “小心!箭上有毒!” “这么小的孩子,竟用毒箭!阴险!” 景佑闻言,无语地再射出一箭,“你们这么多大人,追我一个小孩儿,无耻!” 嗖嗖嗖——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精巧的连发精弩。 精弩射出的箭不长,力道却不小。 生生将快要追上他那黑衣人从树上射落。 十几个黑衣人,一番交手之后,还能继续追击的,竟少了一半。 “别找了!先追他!把树上那个先拿下!” 黑衣人一声令下,七八个人将景佑生生围在中间。 “看你还往哪儿跑?” 景佑没时间张弓搭箭,他想用连发精弩劈出个出口来。 却发现,精弩里的五支箭竟都射完了。 “哈哈哈,连发精弩没箭了?” “受死小孩儿!” 黑衣人猛地跃上他所在的树枝。 景佑灵巧地跳到另一个树枝上。 只听“咔嚓”一声,黑衣人刚跃上的树枝,竟应声断裂。 若非那黑衣人反应快,此时便跟树枝一起掉下树去。 “放箭,不留活口!”黑衣人恼怒下令。 景佑面色一紧。 只听“嗖嗖嗖——”破空声从各个方向传来。 景佑只能极力地往更高的树梢上跃去。 只听噗噗噗……是利箭没入皮肉的声音。 一声声吃痛闷哼,以及重物坠地的声音,叫景佑一边慌忙躲避,一边忍不住低头看去。 只见另一行玄衣侍卫赶来,那些黑衣人纷纷倒在玄衣侍卫的箭下。 而玄衣侍卫领头那人,身形格外颀长熟悉。 “大舅舅!”景佑松了口气,从高高的枝头,一跃而下。 宋砚舟吓了一跳,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接住他。 “怎么爬那么高!” 那树枝子细得他看了都害怕。 “我没箭了,他们包围了我要杀我。”景佑告状。 宋砚舟眉头一拧,“我叫人送你回去。” 又吩咐其他人,“带回去审问。” “舅舅不回去吗?”景佑问道。 宋砚舟脸色更沉,“我还要去找皇长孙,你们一起出来的,你瞧见他了吗?” 景佑闻言咧嘴一笑,从宋砚舟的马背上翻身而下。 他敏捷地钻进一旁的灌木丛,灌木丛里一阵晃动。 不会儿,两个衣衫全被灌木上的尖刺划烂的两人,就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宋砚舟看向景佑的眼神,不由一震。 所以刚刚是景佑一个人在吸引黑衣人的注意,独自扛下了所有的危险,并且安然无恙? 看来他对这个侄儿的了解,还是不够啊! 小小年纪,功夫卓绝,且胆智过人啊! 宋砚舟不由看向景佑的眼神,愈发炙热。 他翻身下马,“见过皇长孙,臣护送二位回去。” 不仅宋砚舟看向景佑的眼神炙热。 楚希元看向景佑的眼神,近乎崇拜,他扑上去,一把抱住景佑的脖子,“景佑你太厉害了!” “幸好有你,是你救了我,不然咱们根本等不到你舅舅赶来!” 楚希元劫后余生,不由湿了眼眶。 “我有个提议,兄长愿意听吗?” 楚希元对他佩服又感激,连连点头,“当然愿意。” “我们假装没有被找到,悄悄潜回营地,暗中观察,究竟是谁要暗杀我们。”景佑托着下巴道。 楚希元一听,当即兴奋点头,“好啊!”听起来就很好玩。 “但是……你怎么知道暗杀我们的人,就在营地?就没有可能是乱党?敌国?前朝余孽?” 景佑微微一笑,“当然有可能,我这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万一是身边人,那更是防不胜防啊。” 楚希元闻言点头,“可即便,那个人在营地,他也不会主动宣之于口啊?” “我们且看谁是最大的获益者,更看谁的得意藏不住,就行了。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幕后真凶,那是大人们的事儿。”景佑规划清晰,目的明确。 楚希元思索片刻,重重点头,“还请宋家舅舅帮我们保密!” 宋砚舟看了自己这大外甥一眼,小小年纪,还挺有主意。 “好,不过……” 第353章 暗中观察 “你们的父母和皇上可是急得不行。”宋砚舟沉声道。 “大舅舅,你也想尽快抓住真凶?”景佑道,“我们会把观察到的都告诉你,而且我们也藏不了太久,只是暗中观察一阵子。” 宋砚舟被他一脸认真诚恳的模样打动。 他吩咐手下先把黑衣人打包捆起,暂时押在一旁,稍后再押回营地。 他和手下方旬将两个小孩儿悄悄带回营地,“万事小心,遇到危险,就吹响这个哨子。” 宋砚舟给两人一人一只小小的银哨子。 银哨子用皮绳穿着,可以挂在脖子里,看外观,更像一个饰品。 宋砚舟护送他们避开了前来找他们的其他队伍,无人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营地近旁。 他们又在宋砚舟的指点之下,躲在晚上要用的柴火堆中。 “我带人去找。”楚宴辰黑着脸,浑身戾气。 楚希元瞧见四叔那副吓人的模样,不由暗暗一抖,同情地看了看身边的景佑。 四叔也太凶了,被他发现景佑回来了,却躲在这儿不出去,他会很生气,会打景佑的? 到时候,他一定会帮景佑求情的!是景佑救了他呢! 楚希元微微侧脸一看,却见景佑神色如常,一点儿也不害怕的样子。 楚希元不由挑了挑眉,他不怕四叔? “四弟是得去找找,你儿时最顽皮,轮到你的儿子也是一样!” “皇长孙多乖巧安静一个小孩儿,若不是景佑撺掇,他怎么可能撇下侍卫,疯狂去追一头鹿呢?” “如今两个孩子不见了,皇长孙可是被景佑连累的!你这做父亲的,难辞其咎。” 成王凉凉说道。 他冷凉的声音,让藏在柴火堆里的小孩儿都听见了。 楚希元脸上发烫,当即就想冲出去。 景佑为他冒险,救他性命,现在还要替他背锅? 没有这样当哥哥的!他不能再连累景佑。 景佑一把抱住楚希元,冲他摇了摇头。 “别急。”景佑冲他比口型。 楚宴辰像是有所感应,他皱眉向那一大堆柴火看了一眼。 楚希元迎着那眼神,就像被钉在原地立时不敢动弹了。 楚宴辰倒也不急着走了,他转过身,冷冷看着成王,“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孩子还没找回来,你就忍不住对我发难了吗?太子殿下与本王的孩子不见了,你心里很得意?” “趁此时机,你立刻就挑拨我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成王瞪他一眼,“你胡说什么,我这是在替两个孩子担心!” 楚宴辰点点头,“我想也该是担心,你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叔叔,不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危,人还没找到,就急着在这儿归罪,只会让人觉得,你好像迫不及待了!” “老四!你休要血口喷人!”成王怒道。 两兄弟说话间,皇帝与太子也从大帐中出来,两人皆脸色沉沉。 “还没有找到吗?”皇帝问道。 有侍卫来报,“启禀皇上,找到追随二位皇孙的侍卫了!” 那侍卫话音一顿,脸色难看。 皇帝不由眉头一蹙,“人呢?为何玩忽职守,让两位皇孙不知去向?” 太子似乎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他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成王倒是眼疾手快,连忙扶着他,“太子殿下……” 太子一看是他,眉头皱了皱,却也没说话。 侍卫这才沉声道,“他们……皆遇伏、身亡。” 太子两眼一黑,就要昏倒。 那可是他的嫡长子,是他与太子妃好不容易才有的儿子! 他明明是几个兄弟中最年长,也最早成婚的。 但二弟三弟都比他先生下长子,他与太子妃调理多年,才有了这么个儿子! 他的希元,不能出事。 “四弟!你难辞其咎!”成王适时怒斥道。 楚宴辰看着父皇和太子忧心忡忡地脸色,难得没有替自己辩驳。 他的儿子也不见了,景佑可是他的心头肉。 他非常能理解太子现在的心情——一点儿都不想听究竟怪谁! 此时此刻,他们只想知道一件事,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 也只有成王,现在还有心思蹦跶! “还不快去找!”皇帝脸色黑得难看。 “儿臣也去……”太子脚步踉跄,失魂落魄道。 成王低头勾了勾嘴角,太子若是肯亲自去寻找儿子,那真是再好不过,简直一箭三雕。 只要老四别跟着一起。 成王想到这儿,就朝楚宴辰瞥去。 只见楚宴辰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就像是没听见皇上和太子的话,他竟不说要跟着一起去找。 “你在营中,不要乱走。”皇帝皱眉看向太子。 “老四,你带人去寻。” “是!父皇!”楚宴辰这次倒没有犹豫,他立即转身去点人。 躲在柴火堆里的楚希元忍不住小声问景佑,“咱们什么时候出去呀?” “兄长看清楚了吗?” “我看清楚了,你爹和我爹,还有皇祖父都是真心担心我们!” 景佑点点头,“那你还发现什么了?” 希元冷冷一哼,“有人非但不想让我们回来,还想让我父王也离开大营!” 景佑嗯了一声,“那我们不躲了,现在就出去!” 楚宴辰点好了人马,正要离开,就只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快跑着冲到了皇帝和太子面前。 侍卫们吓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拦,看清两个人的身影,又连忙退到一边。 太子心绪不宁,头昏脑胀。 但看到那个稚嫩身影的一瞬间,立马振作起来。 “希元!” 又见自己儿子,锦绣的骑射服,已经破烂不堪,稚嫩的小脸儿上,又是灰尘又是汗渍,一张小脸儿跟花猫似的。 他心疼地将儿子抱进怀里。 “父王,我们被人刺杀,险些没命了。”楚希元哽咽道。 太子闻言,瞳仁一紧,“可有受伤?” 楚希元摇摇头,“我们没事,好多黑衣人,要刺杀我们。” 皇帝面色一沉。 楚宴辰立即吩咐大营周围加强戒备。 “四弟,你瞧瞧竟是如此危险!子不教,父之过,唉,你就算宠爱儿子,也不能如此骄纵。” “溺子如杀子啊!” 成王见两个小孩儿回来了,眼底的快意立刻沉寂下去,但他仍不忘拉踩楚宴辰。 一句话,就把过错都推到了景佑和楚宴辰的头上。 第354章 倒霉的是他 太子抱着楚希元后怕不已。 皇帝也沉着脸,面色不快。 成王心中暗爽,虽然楚宴辰的儿子侥幸脱险,但他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儿了。 父皇纵然宠他,也不可能连此事都不怪罪。 前些日子,他跟太子打得火热,但如今威胁到太子长子的安危,那可是太子的眼珠子。 太子怎能不翻脸? 想到接下来就要看到楚宴辰挨骂受罚的场面,成王愈发开心。 老四也有今天! 只是还没等父皇和太子开口。 楚希元忽然瞪大眼睛看着他,“二叔,你为什么那么开心呀?” 成王:“……”不是,他只是在心里偷偷高兴,没表露出来? “我和景佑回不来,差点被暗杀,二叔很高兴吗?”楚希元瞪大眼睛,又问了一遍。 成王心中顿时一紧。 皇帝老爹和太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还有老四那厮,捏着拳头是要揍他吗? “二叔是在为你们能平安回来开心呢!得知你们不见的时候,二叔可担心了!”成王正色道,“你这么误会二叔,二叔可要伤心了!” “我们躲在柴火堆里,看得清清楚楚,我们还没回来时,二叔笑得可开心了!” “二叔还一个劲儿的责怪四叔,责怪景佑,听说我父王不顾安危,要去找我,你偷笑的更开心了!” 楚希元脸色比他还正经认真。 而且一个小孩子,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质问。 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孩子在诬陷他。 “不……不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成王心里发慌。 他原以为,今日肯定能踩老四一脚了! 让老四也尝尝他昔日挨骂受训,被父皇不待见的滋味! 没想到,太子家的儿子,竟然会跳出来,维护老四? 他不是差点死吗? 他不是被黑衣人吓破胆了吗? 怎么逮着自己咬起来? “你们不见了,你二叔还笑了?”皇帝声音发冷。 “没有!” “我们都看见了!”楚希元义正严辞。 “二叔说,是景佑贪玩,景佑甩开了侍卫害我们遇险。” “可明明是因为我想亲自捕获那只漂亮的梅花鹿,才没注意到危险。” “也是景佑,在最危险的时候,把我藏起来,冒着性命危险独自引开那些刺客!” “二叔,我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我做错了会承认,我不会让景佑替我背黑锅!” “我不会因为怕挨骂就撒谎!你为什么要诋毁四叔和景佑?为什么要挑拨四叔和我父王的关系?” 楚宴辰闻言,也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儿子抱在怀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宝贝儿子受伤了没有。 成王没想到,一击不成,再一击还不成。 他竟沦落到,被一个小孩子仰着脸儿,一声声质问的境地。 眼见父皇和太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 成王急道,“二叔这不是因为担心你们吗?你这般质问二叔,是什么意思?谁教你这般质问的?居心何在?” “你们既回来了,为何要躲在柴火当中?” “不对呀,周围那么多寻找你们的侍卫,你们如何不惊动所有人,回到了营地,并藏了起来?” 小屁孩儿敢质问他? 定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 也是自己刚才太急了,竟没发现这些疑点! 如今他反问回去,父皇和太子定也心存疑虑,不能只怀疑到他头上! “没话说了?小孩子撒谎可不好啊,看来刚才那些话,都是有人教你说的。” “只要你说出来,是谁教你那些话,二叔定不会怪你。”成王笑得满脸慈爱。 楚希元却向后退了一步,似是害怕他,并轻轻抓住皇帝的袖角。 “皇祖父,希元能单独向您回禀吗?”楚希元可怜巴巴道。 看着皇太孙满是脏污的小脸儿,看着他华服上满是破烂的口子。 皇帝爱孙之心,软成一片,“好,你和景佑都去洗漱更衣,喝点安神汤,再来找皇祖父回禀。” “不行,”楚希元认真道,“那样的话,二叔又会说,是旁人教我那么说的了。” 皇帝目光冷幽幽地扫过成王的脸。 成王:“……” 这小孩儿今日就非跟他过不去了是? “好,”皇帝牵起楚希元的手,又看向景佑,“景佑要一起来吗?” 景佑摇摇头,“景佑先去更衣,随时恭候皇祖父召见。” 皇帝点点头,叮嘱楚宴辰道,“叫太医好好给景佑看看,你这当爹的心是真大。” “儿臣知错。”楚宴辰恭敬回道。 皇帝看他的眼神,哪有半分责怪? 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有几分褒赞和心疼! 他可没忘,刚刚皇太孙说,是景佑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引开刺客。 父皇这是赞赏老四父子俩,都是忠君勇武之人呢! 皇帝牵着楚希元的手,回了正中大帐。 临走,他连一个眼神儿都懒得给成王。 成王捏着拳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太子凉凉看了他一眼,“我儿不见,你还笑了?” “太子殿下,我没有……” “本宫要去寻找我儿,你还很高兴?” “不是……” 太子冷笑一声,看他的目光越发不善。 太子离开前,却拍了拍楚宴辰的肩膀,“四弟真是虎父无犬子,今日之事,待本宫问清楚了再好好谢你。” “兄长不必客气。” “本宫那儿有上好的安神汤,待会儿就让人给景佑送过去。”太子点头道。 成王捏紧了拳头……感情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才是外人! 可笑!皇家哪有什么真正的亲情?他就不信,这些人的关系,这么牢不可破! “今日之事,最好不是二哥做的。”楚宴辰突然看着他,冷冷开口。 “你说胡什么?!”成王面色一紧。 “父皇待我们兄弟宽仁,即便有错,他也常常网开一面,”楚宴辰沉声道,“但父皇最不能容忍兄弟相残,二哥别碰了父皇的底线。” “你……” 不等成王再辩驳,楚宴辰就抱着儿子转身离开了。 皇帝的大帐中,楚希元已经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告诉皇帝。 就连成王是如何偷笑,如何挑唆,他也没有略过。 楚希元讲完,口干舌燥,小脸儿上也满是疲态。 皇帝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正欲开口,听到帐外有声音,却无人禀报,他知道,这是绣衣使回来了。 “希元很诚实,也很勇敢,看人时细致入微,这是很难得的。”皇帝笑了笑,“回去好好休息,也叫太医再看看。” “皇祖父不怪我吗?” “你已经受到了教训,且能诚实认错,皇祖父不怪你了。” “多谢皇祖父!”楚希元眼睛明亮,突然觉得他一直有些畏惧的皇祖父,其实也是个慈爱的爷爷。 难怪景佑不怕皇祖父,和景佑在一起,他也变得越来越勇敢啦。 楚希元满心欢喜的离开。 皇帝面色一沉,“进来。” 第355章 小儿妙计 宋砚舟进了大帐,躬身来到皇帝面前。 “为何听从景佑,让两位皇孙潜入大营?”皇帝沉声问道,似乎对他如此听从自己外甥十分不满。 宋砚舟面色沉静,不慌不忙,“回皇上,臣觉得景佑说的有理,莫看他们只是孩子,或许能观察到成人未必能观察到的事。” “毕竟,孩子心性敏感,对谁喜欢他,谁讨厌他,感觉灵敏。” “你也怀疑刺客与大营中的人有关?”皇帝声音更冷。 宋砚舟,“臣一向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在围猎场林中共计发现二十名刺客,其中十七人已死,只留下三个活口。” 皇帝闭眼轻叹,“大营中的,都是自己人,若朕还在,就敢手足相残……” “等朕眼睛一闭……” 皇帝没说下去,脸色却十分难看。 他年纪大了,没有多大野心了,他只希望选出一个仁爱,守成的君主。 一个能爱护百姓,推行仁政,能容得下兄弟手足的君王。 “希元说,看到成王笑了。”皇帝突然说道。 宋砚舟微微一愣,“成王?成王一向表现的淡泊无争,成王妃因为性格傲慢跋扈,还被成王所厌弃。” “他不像是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的人啊?” 宋砚舟知道成王会。 而且,他知道成王妃生日宴上,成王出丑的事,是成王为他亲妹妹准备。 不过是靖王功夫卓绝,早有准备。 趁成王不备,潜入他书房,打晕了他,把他和家丁丢进那间屋子,才叫成王自食恶果。 但他不会在皇上面前这么说。 人都喜欢自己推断出的东西,若是别人说出来的,人反而要驳斥怀疑。 所以,他不会说成王坏话。 他越是相信成王不会这么做,才能让皇上越是怀疑成王。 “哼,你还觉得他不像?” “你可知他如何拉踩靖王,诋毁景佑?” “手段不高明,野心却不小。” “不是还有三个活口吗?给朕好好的审!三个时辰之内,朕要知道答案!”皇帝沉着脸,看着宋砚舟。 皇帝果然如他猜测,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但压力同时给到了他。 “三个时辰?”宋砚舟表情为难,“他们是死士,身上藏了毒,任务失败,立刻就要服毒。” “这三个活口都是侥幸留下,他们嘴不好撬开……” 宋砚舟原想着,把这些人带回诏狱,慢慢逼供。 诏狱的手段可多得很。 但皇帝却目光冷凉地看着他,“朕要你们绣衣使何用?” “你们是朕的耳目,是朕手里的刀!” “若这耳目不好用,这刀还不够锋利!朕留着你们何用?!” “是!微臣知罪!”宋砚舟连忙单膝跪下。 “三个时辰,问不出答案,你就辞官回去养老。”皇帝闭目靠在椅子上。 “是!”宋砚舟拱手退出大帐。 绣衣使给他带来许多权利和便利,离开绣衣使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可能再上阵带兵打仗,若连绣衣使都做不了,那他恐怕只能回家养老了。 宋砚舟自嘲地笑笑,三个时辰,要撬开死士的嘴……还要确保他说的是实话。 也就是说,刺客即便招了点儿什么,他们也要派人查证。 这都需要时间。 宋砚舟阔步朝大营后头的林子而去。 他还没走出大营,便迎面遇见牵着景佑的手,在等他宋明礼。 宋砚舟连忙调整表情,浅笑着迎上前,“景佑,怎么样,没事?” 他蹲下身,捏了捏景佑的脸。 景佑已经梳洗更衣,衣着整齐,目光炯炯,小小年纪身上就有着靖王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若非自己也曾指点他功夫,刚才伸手捏他脸时,他这做舅舅的恐怕也得心虚。 “大舅舅,我没事,不过,你是不是有麻烦了?” 宋砚舟微微一怔,他什么都没说,景佑怎么知道的? 他不由抬眼看向宋明礼。 “被景佑射中的刺客,是不是活下来了?”宋明礼问道。 宋砚舟浑身一震,还真是! 活下来的那三个,都是被景佑射中之人。 “我箭上有毒,但不致命,会叫他们暂时失去意识。” “这样你们就有机会搜出他们身上的毒药,有机会避免他们自杀。” 宋砚舟不由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 他负责护送景佑和楚希元回营地,刺客是其他人抓捕的,具体的情况,他还没那么了解。 “看来景佑还帮了大舅舅的忙呢!那你怎么说,大舅舅有麻烦了?”宋砚舟低声问道。 “皇爷爷一定会让你审问那些刺客的来历?”景佑也低声道。 宋砚舟再次一惊,他看向宋明礼。 “是他自己猜测的,我可没教他。”宋明礼解释道。 “是啊,他们是死士,死士的嘴可没那么好撬开。”宋砚舟不欲说太多,他抬手爱怜地摸了摸景佑的脑袋,“舅舅有办法。” “我也有办法,舅舅要不要听听我的办法?”景佑明澈的大眼睛里,却有着笃定和跃跃欲试。 宋砚舟本不该再浪费功夫,本来他的时间就不宽裕。 可鬼使神差的,他竟蹲下身,“让我听听,咱们俩谁的办法更好?” “直接逼问,是笨办法,效率低,容易出错,万一被糊弄,更是伤不起。” 景佑摇头晃脑,好像懂得还挺多。 宋砚舟原本心头沉甸甸的,被他这副模样逗乐。 “那你说说,什么不是笨办法?” “送他们去诏狱!”景佑道。 宋砚舟哭笑不得,他真是太天真了,怎么会以为,景佑这么点儿个孩子,真能有好办法。 没等他起身,景佑就趴在他耳朵上,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子。 宋砚舟愕然看向景佑,“谁教你的?你娘……不会是她,她想不出这招儿。是靖王?” 被鄙视的宋明礼不由翻了个白眼。 她才不会告诉大哥,这主意都是景佑自己想出来的,楚宴辰也不过是被景佑硬拉着帮忙而已。 “别管是谁想的,舅舅就说,行不行?” “行!舅舅听你的,送他们去诏狱!” 夜幕降临。 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悄悄离开大营,向着京都的方向,一路狂奔。 马车里捆着三个被五花大绑,且塞着嘴的黑衣人。 马车前后,各有三人策马随行,随时紧张戒备。 宋砚舟亲自驾车押运刺客,他警惕着四周的动静,随时提防暗中射出的冷箭。 “他们果然抓了活口,要送回诏狱。”暗中,有人留意着宋砚舟一行。 “动手!不留活口!” 第356章 加害之词 靖王的大帐之中,宋明礼望着跳动的烛火,愣愣出神。 “娘亲,娘亲?”景佑在她身边叫了两声,她都没反应。 景佑温软的小手,落在她肩头,才猛地唤回她的意识。 “怎么了?景佑,在担心你爹爹吗?”宋明礼忙问。 景佑噗嗤一笑,“我都还没问呢,娘亲就招了。” 宋明礼微微一愣,她招了,招什么了? “我想问,娘亲为什么发呆,原来娘亲是在担心爹爹呀?” “娘亲不必担心,大舅舅和爹爹,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一定能生擒黑衣人。” “而且,我猜,他们背后的主子,也许会亲临今晚的截杀,说不定爹爹还能生擒他们的主子呢!” 看着景佑亮晶晶的眼眸里,尽是对大舅舅和父王的崇拜信任,宋明礼心下一暖。 “嗯,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宋明礼点点头。 楚宴辰与两个影卫,扮作被押送的刺客,此时正在去往诏狱的路上。 三个时辰,想要从死士嘴里问出有用的信息,太难了。 所以,他们就商量了这个诱敌之策。 时间这么紧张,对方若要截杀绣衣使,救走或是灭口被抓的刺客,一定会出动中坚力量。 他们埋伏在围猎场附近的人手不会太多,如果目标太大,容易被朝廷的人马发现。 今日对方已经丧失二十个死士。 所以,他们剩下的人手就更有限了。 但关心则乱,宋明礼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生怕大哥或是楚宴辰遇到什么危险。 正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骚乱。 “回来了!”景佑一喜,起身就往帐外走去。 宋明礼也跟着出了大帐。 在营地的火把之下,果然瞧见大哥宋砚舟,和那人群之中,身高腿长,分外显眼的楚宴辰。 而他们押解回来的,竟有十来个黑衣人。 其他黑衣人,不知是死是昏,都是被马车拖回来的。 唯有楚宴辰押着那黑衣人,是清醒的,且他低着脑袋,叫人看不清长相。 宋明礼心中一阵狐疑,怎么让楚宴辰亲自押解犯人呢? 这任务,说到底是大哥他们的任务。 楚宴辰是因为担心儿子安危,才急于破案,前去帮忙的。 宋砚舟到皇帝大帐前禀报,又叫人去禀了太子。 不一会儿,皇帝和太子都从大帐内走出。 皇帝和太子身边的亲卫都举着火把,营地前这一块顿时更加明亮。 宋明礼也看清了被楚宴辰押解的那黑衣人。 “二叔?真是你?”楚希元揉着眼睛惊道。 皇帝和太子的目光,沉甸甸落在成王的脸上。 宋明礼则惊讶又佩服的看了眼自家儿子,还真叫这小子猜中了!黑衣人背后的主子,亲自出马了。 成王亲自出马,必定是有信心有把握的。 楚宴辰会不会受伤了? 宋明礼连忙抬眼,向楚宴辰看去。 楚宴辰像是感受到她关切的目光,也同时向她看过来。 他嘴唇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真的受伤。 但他目光如炬,身形依旧挺拔,他还冲宋明礼微微点头,叫她别担心。 宋明礼也告诉自己,莫要关心则乱,能抓住幕后真凶,就是最好的结果。 “老二!你真是太叫朕失望了,朕给过你多少次机会?” “朕最恨的就是手足相残!可你做了什么?你竟连两个小儿都容不下?” 皇帝脸色很难看。 成王的行为,无疑是对他为父为君权威的挑战。 成王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父皇,太子殿下,我自知罪大恶极!但我有隐情,不得不这么做!” “还求父皇和兄长,念在父子一场,兄弟一场的份儿上,让我陈情,等我说完,父皇再杀我不迟。” 成王情真意切,涕泪横流。 宋明礼和楚宴辰不由对视一眼。 楚宴辰微微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成王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你还有什么话说?现在就说。”太子看了眼皇帝的脸色,沉声道。 “还求父皇与殿下,允我单独陈情……”成王说着,还用余光扫了眼楚宴辰。 “你要刺杀侄儿,你还有隐情了?”楚宴辰冷嗤,“……怎么?二哥又要算计我?” 成王诚惶诚恐的趴在地上。 皇帝和太子都朝楚宴辰看过来。 楚宴辰坦荡而立,“二哥不妨直说,你豢养死士,刺杀我儿,今晚又半路截杀被活捉的刺客。” “如今还想在父皇和太子殿下面前挑拨,不妨让我也听听,你打算如何诬陷挑拨?” 成王急声道,“并非诬陷!我有真凭实据。” “果然是要针对我呀?”楚宴辰蹙眉道,“你想针对我就冲我来,算计两个孩子,你还是人吗?” 太子想到,自家儿子一再跟他强调。 今日若不是景佑将他藏起,独自引开刺客,他就危险了。 太子也不想因为成王,而跟四弟生分。 四弟自打娶了宋明礼,已经越来越知道进退与分寸,也越来越有臣子的本分模样,他对四弟还是挺满意的。 所以,太子也不打算惯着成王。 “便是审案,还需原告被告当堂对质呢,成王想说什么,就直说。”太子说完,又看向皇帝,“父皇以为呢?” “你要说就说,不说,就送去诏狱。”皇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成王呼吸一滞,他仰头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太子。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景佑的身上。 宋明礼心觉不好……他盯着景佑的眼神太冷了,眼底如淬了寒冰。 他想干什么? “儿臣听闻,慧觉大师给靖王世子批命,乃‘潜龙在渊’之命格。儿臣害怕……” 周遭众人,都倒吸冷气。 潜龙在渊?这是说,景佑乃帝王命格? 这是赤裸裸的加害呀! “二哥这等加害的手段,可一点儿都不高明!”楚宴辰眼底尽是怒意。 他后悔了,留什么活口,在外头抓住人的时候,他就该一剑结果了成王! “二哥为了挑拨加害靖王府,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但扯谎之前,你也该想清楚!” “即便真有大师批命,你难道不该先禀于父皇和太子殿下知道?” “怎么二话不说,就派人刺杀皇长孙和景佑呢?” “而且,皇长孙可是亲眼所见,刺客连他也要一起杀了。” 第357章 关入诏狱 “二哥这谎话,是临时兴起,才扯出来的?” 一直没开口的宋明礼,在听到成王竟咬到景佑身上时,终于忍无可忍了。 皇帝和太子,都没有打断她的质问。 成王叹了口气,竟没有慌,他垂头丧气道,“四弟和景佑得父皇和殿下喜欢,我说了他们也不会信,还要说我挑拨。” “四弟本就功夫过人,且少年时便带兵打仗,在武将中间颇有威信,一呼百应!” 成王话音未落,周遭就是一片暗暗吸气之声。 说楚宴辰在武将当中有威信,一呼百应……这本身就叫上位者忌惮。 楚宴辰的脸色也不好看。 成王继续道,“如今四弟虽在京城,却也能调令金吾卫,若是叫他知道我已知晓景佑命格,恐怕就更无法改变了……” 金吾卫负责皇城巡防布控。 皇帝当初叫楚宴辰领金吾卫的时候,他是拒绝过的。 皇上却说,这是对他能力和忠诚的信任,楚宴辰也就接受了。 成王声泪俱下,“所以,我才斗胆哪怕背负骂名,也要先铲除祸患!” “我原打算,待我成功之后,再禀明父皇和太子殿下知晓,届时,便是要杀我,我也死而无憾。” “倘若不是今晚我被抓,再不说,就可能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我至今也不会说。” 成王言辞恳切,生生把一个乱臣贼子,演绎成了宁可背负骂名,也要誓死忠君的忠义形象。 他这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的话,让人气的想笑。 但宋明礼和楚宴辰,谁都笑不出来。 因为皇帝没笑,太子也没笑。 冷冷地夜风,吹过营地,凝滞的气氛,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是可笑,”楚宴辰嗤笑开口,“景佑不过一个小孩子,他连本王的王位都还没继承呢,二哥就给他扣这么大个帽子?” “你这命格,怎不套在我头上?你这谎扯的太没水平,是被我抓了之后,才临时想的点子?” “我也听说,青山道长批命,二哥你有颠覆天下的佞臣之命!父皇应该在你一生下了,就掐死你。” 太子闻言,终于勾了勾嘴角,“就是,这等谎言,一扯一大把。” “随便一个人批命,就要杀人,这天下岂不乱套了?” 楚宴辰随即道,“我看是二哥想掌控我们所有人的命?你说谁该死,谁便该死。” “你……”成王猛地抬头,怒视楚宴辰。 以前只知他功夫厉害,却不知他嘴皮子也厉害。 成王余光瞟见父皇和太子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凛冽寒意。 他不禁冒出冷汗。 “儿臣所说,句句属实!是儿臣糊涂……儿臣应该悄悄禀告父皇知晓……” “可是父皇,您知晓了,就会相信儿臣吗?” 宋明礼清清冷冷的声音,立刻接道,“你说了父皇就要信,父皇不能有自己的判断吗?” “还是说,你连父皇的决断也要掌控?” “臣子上报乃是本分,你不顾本分,却要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这不恰恰表明了你的狼子野心?” 成王闻言一慌,连忙叩首告罪。 “儿子糊涂,儿子糊涂了……但儿子真的是为父皇为太子殿下着想。” 但楚宴辰和宋明礼的话,已经叫周围嘘声一片。 众人看向成王的眼神,不屑鄙夷,甚至有几分嘲弄的意味。 人最讨厌被他人掌控,皇帝更是如此。 宋明礼刚才的话,一下子提醒了他。 不管有没有慧觉大师批命这等事,成王身为臣身为子,他第一要做的,就该是把这消息上报他知晓。 至于信与不信,如何决断,那是他当皇帝的权利。 而不是他成王,越过皇帝,做主做到他的头上了! “来人,将成王押去诏狱!”皇帝冷声吩咐。 “是!” “父皇,我说的都是真的!” “父皇,你若不信儿臣,可以召慧觉大师觐见!” “儿臣死不足惜,朝纲不可乱!楚宴辰功高盖主,不可不防啊!” 宋砚舟连忙堵上他的嘴,将他拖走。 众人也都各自回去大帐。 景佑的帐篷与靖王夫妻俩的帐篷紧挨着。 夜已深了,楚宴辰让景佑去睡。 他和宋明礼坐在灯下。 “等回京,我就向父皇请辞,去往封地。” 灯火中,宋明礼娇俏的小脸儿却有一半隐在暗中,她点点头,“好,若是能去封地自然是最好。” 她咽下了后半句,只怕上位者不许他们去封地。 人还是要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心。 两人未再多言,各怀心事,洗洗睡下。 睡到半夜,宋明礼忽觉身边一空。 她睡得浅,立刻醒过来。 不多时,楚宴辰从外头回来,瞧见她睁着眼,他动作微微一顿。 “吵醒你了?” “什么情况?”宋明礼问。 楚宴辰轻嗤一声,他脱掉外衣躺下来,轻轻揽住宋明礼的纤腰,将脸埋在他肩窝处。 他这样的动作,让宋明礼不由地想起受伤的小兽。 受伤? 宋明礼身形一紧,“你受伤了吗?” 楚宴辰愣了一下。 “去抓成王的时候,受伤了吗?”宋明礼又问。 “没有。”楚宴辰声音有些闷,却不像是逞强,他只是声音有些疲惫。 宋明礼以为他困了,遂不再打搅他。 没想到他却沉声道,“太子命人去了相国寺,那个慧觉如今正在法源寺。” 成王一句无稽之谈,他还当真了?宋明礼暗暗想道。 难怪他情绪低落啊,他近来可是一心一意在辅佐太子。 甚至今日,他的宝贝儿子,还为了太子的儿子,而甘愿冒险引开刺客。 太子就是这么“信任”他们父子的? “成王今晚,是在众人面前提了慧觉大师,太子即便不信,也要把慧觉请回去,以便为景佑正名。” “不然,背负着如此名声,景佑日后的路就难了。” 宋明礼低声安慰楚宴辰,在弄清楚事实真相以前,切勿乱猜。 只是不知那慧觉大师,会有什么说辞? 前世有这么一个人吗? 宋明礼不由陷入沉思,迷迷糊糊她便睡着了。 次日天不亮,她便被帐篷外的喧闹声吵醒。 第358章 疑心 宋明礼连忙起身,还没出大帐,就见楚宴辰阔步回来。 “外头怎么那么吵?” “父皇下令,拔营回京。”楚宴辰叫人赶紧带景佑过来,“你们两个先吃点东西垫垫。” “狩猎不是要三天吗?怎么这么着急?”宋明礼问完就明白了,定是因为昨天成王的事。 皇帝和太子现在哪还有狩猎的心情。 宋明礼带着景佑随便吃了点东西。 她注意到楚宴辰时不时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只是拔营太仓促了,他有许多事要安排,两人没有说话的机会。 直到当晚回到靖王府,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用膳时,楚宴辰才低声道。 “我打算辞去所有职务,带你们离开京城,去往封地,并保证非召不入京。” 景佑立刻抬起头道,“是因为景佑的缘故吗?” 楚宴辰粗粝的大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会是你的缘故?我本无争夺之心,父皇对我的期许,我一直都明白。” “若非因为京都还有父皇母妃,后来又有了你母亲和你,我早就想去封地了。” 作为枕边人,宋明礼很了解楚宴辰的想法。 他并不想争夺,奈何光芒太盛,功高盖主。 如今激流勇退,偏安一隅,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挺好的。 “不知父皇会不会同意?”宋明礼小声轻叹。 前世太子未能登基,成王与平王一直与太子明争暗斗。 太子年纪轻轻,身体就极度衰弱,三王夺嫡愈演愈烈。 楚宴辰倒是因为受伤,避开了最汹涌的争斗。 然而今世,很多事情都变了,楚宴辰倒被推到了最面前,甚至连景佑都被波及。 他们还能躲得开吗? “总要试试,若能避开最好,若实在避不开……” 楚宴辰微微一笑,目光坚毅,“我定会护好你们母子。” 景佑伸手握住楚宴辰和宋明礼的手,小脸儿上尽是认真,“我们是一家人,会彼此守护!” 楚宴辰闻言笑容更深,“景佑说得对。” 回京次日,楚宴辰便在朝会后,去了御书房,等着面见父皇。 而此时,被太子从相国寺请来的慧觉大师,也已经入了东宫。 太子原本并没有把慧觉大师放在心上。 听说,他是个到处云游的和尚,走累了,就在某个寺庙里停上一年半载,然后继续云游。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 但太子来到殿中,第一眼看到慧觉时,便觉大师气质不凡,有一种跳出世俗凡尘的气质。 太子轻慢的眼神敛去。 “见过殿下。” “慧觉大师请坐,大师不必客气,今日请大师来,乃是听闻,大师为靖王家的世子批过命?可有此事?” 太子坐下,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慧觉轻叹一声,“是贫僧犯了口戒,此话本不当讲,只是贫僧一时惊讶,喃喃自语,却没想到,竟被成王暗暗听去。” “贫僧已经告诉成王,此言万万不可再传,乃天机不可泄露,若是泄露,必遇祸端……” 慧觉一副叹息后悔的模样。 太子打量着他,“这么说来,成王说的是真的?景佑乃潜龙在渊的命格?” 慧觉却摇头道,“不变的乃是世界的本源,而非我们所见的表象。表象每天都在变化之中,我们所能看见的‘命运’在乎个人的选择,并非恒定不变,殿下大可不必将那话放在心上。” 太子挑了挑眉,慧觉地回答,叫他意外。 他原以为,慧觉是被人给收买了,要挑拨他和靖王的关系,如今看来,却是不像。 太子闻言轻笑,“本宫也觉得奇怪呢,若说夺嫡,靖王可比景佑有希望多了。” 太子说完,留意着慧觉的神色。 慧觉神色如常,一副超然世俗之外的模样。 “大师以为本宫可否坐稳帝位?”太子盯着慧觉。 慧觉看了他片刻,垂眸道,“殿下乃是储君,天道正统,若不违天道,自然顺利登基。” “不违天道?”太子哼笑一声,“本宫能违什么天道?你这话是在敷衍本宫。” “殿下乃为正统,不必在意他人。”慧觉似乎没发现太子的薄怒,仍旧平静说道。 太子盯着慧觉,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原本以为,慧觉是被成王收买。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慧觉该不会是被靖王给收买了? 靖王给他儿子安一个“潜龙在渊”的命格,让自己对他放松警惕,他却暗暗为景佑造势。 将来,他扶景佑上位,这天下,还不是他说了算? 电光火石之间,太子被自己这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近来四弟夫妻俩,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景佑又保护了他儿子的性命。 他怎么能如此怀疑老四夫妻?让人知道了岂不寒心吗? 太子挥手让人带慧觉大师去休息。 他手按了按额头,暗暗告诉自己,不必多想。 但慧觉刚刚的话,也是叫他“不要多想”。 人有时就是如此奇怪,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做什么,却偏偏忍不住,爱往牛角尖里钻。 “启禀殿下……”东宫大公公上前道,“靖王在御书房外,等圣上召见。” 太子微微拧眉,“可知所为何事?” “除了何大总管,其他人都守在殿外,听不清里头说了什么,隐约听到,靖王是在向圣上辞行。” “辞行?他要去哪儿?” 一个念头闪过,太子豁然起身,当即赶往御书房。 “儿臣对父皇,对太子殿下绝无二心,景佑也是个乖孩子,小时候在顾家受了太多苦。” “儿臣不想他小小年纪,承受那么多……儿臣求父皇收回金吾卫指挥使一职。” “儿臣愿去往封地,非召绝不入京。” 太子来到御书房外,恰好听见楚宴辰的话音。 “父皇,儿臣求见。”太子在殿外,急声开口。 楚宴辰可不能走。 且不说,他如今用这顺手,这等有大本事的人,还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稳妥。 成王行刺实在可恶,但他有句话说的不错,老四在军中,在武将当中,太有影响力了,几乎是一呼百应。 这样的人,让他去往封地,岂不是放虎归山,也正应了那句“潜龙在渊”吗? “进来。”皇帝点头。 太监扬声宣太子入殿。 太子亲昵地上前,搀扶跪地的楚宴辰,“四弟可不能走,你得留下来帮大哥呀!” 第359章 龙影卫 太子目光赤诚热切,亲昵地拉起楚宴辰。 “不许走,也不许辞去职务。” “才有了成王那话,你如今辞去一切,去往封地,是觉得父皇不信任你,还是觉得大哥不信任你?” 太子定定看着楚宴辰。 楚宴辰蹙了蹙眉,“不是……” “既然不是,就留下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走了,谁来帮大哥呢?” “老二会真心实意的帮我?还是老三会像你一样帮我?” 楚宴辰迎着太子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声。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特别是看着太子时的目光,尤为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发大的原因,他明知皇家亲情淡漠,特别是兄弟之间,为争权夺利,常常是你死我活。 但他还是想看到自己的儿子们不一样。 虽然有那么多的前朝历史在那儿摆着,但人总希望自己是那个例外。 皇帝也希望,他是那个例外的皇帝。 他是能治理好国家,也能调和好兄弟矛盾的千古明君。 “辰儿啊,你就……” 没等皇帝把话说完,楚宴辰再次跪了下去。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与兄长,儿臣确实害怕……” “你……”太子不悦皱起眉头。 他的态度都这样了,老四还在父皇面前说害怕?他想干嘛? “儿臣征战沙场多年,身体其实早已经不行了,儿臣只怕自己没能趁着最后的时光,好好陪伴妻儿,将来追悔莫及。” 楚宴辰不苟言笑,认真说道。 但他这话,叫皇帝和太子都愣了。 他?身体不行了? 这御书房当中,属他的身体最好?谁还能强过他? “旁人只看见儿臣征战沙场,几乎从无败绩,以为儿臣是什么战神附体,厉害无比。” “只有儿臣与身边大将知道,这都是仗着年轻,精力好,拿身体底子博出来的。” “漠南之战,我们为突袭敌营,携八百骑兵一夜奔袭数百里,斩杀敌军两千余,生擒单于叔父等贵族。” 楚宴辰说着,忽而解开腰带,脱去上衣。 太子正欲叱他,却瞧见他前胸后背无数道疤痕。 有些更是伤口叠在伤口上,刀伤,箭伤,深深浅浅的老旧疤痕,遍布前胸后背。 太子顿时哑声。 楚宴辰的战功,是用命博来的,这话不假。 据说,他刚到军营时,喜欢身先士卒,总是亲自带兵冲锋。 他不仅功夫过硬,冲杀更是勇猛无畏。所以,他才能年纪轻轻却号令许多年长的大将,无人不服。 他各种兵法熟稔于胸,用兵如神,常常打的敌军措手不及。 兵贵神速,他作战之时,神出鬼没,敌军都说他如神兵天降。 如今看来,哪里是神兵天降,是拿命奔袭,才能出其不意。 “年轻时肆意妄为,年纪大一点,就吃到苦头了。” “景佑还小,他们母子因为我的疏忽,已经受了很多年的委屈。” “余下的时光,儿臣只想好好陪在他们母子身边,若还有命多陪几年,已是万幸。” 楚宴辰说得更加情真意切,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他,眼底竟涌现点点泪光。 楚宴辰叩首道,“还求父皇恩准,也请兄长谅解。” 太子眉头微蹙。 他看见父皇眼底的动容,看见父皇对老四的疼惜。 “朕允你卸去一切职务,专心在家养好身体,陪伴妻儿,只是什么命不久的话,不准再说!” “朕年纪大了!你可知你这话,叫朕心里多难受?” 皇帝语气不重。 太子却从他轻轻的叹息中,听出了他对靖王的偏疼与宠爱。 太子眸光微敛,轻笑道,“是啊,老四,可不能用这样的话,来扎父皇的心了。” “既然你不愿再担任任何职务,也罢,本宫本想让你继续帮着本宫,但你先养好身体。” “在京都,有太医院,有御药房,大夫和药材都是最好的,你不在京城养身体,还要去哪儿啊?” “不要离京,你我兄弟之间,把话说开了就好了,我不会疑你,更不会怀疑景佑。” “你不知道希元有多喜欢景佑,有景佑陪着他读书,连先生都夸他进步神速!你可不能将他的伙伴带走!” 太子眸光深邃。 楚宴辰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我听兄长的。” “这才对嘛!”太子终于笑开,又拍了拍楚宴辰的肩膀。 不管楚宴辰是不是想去封地,景佑都必须给他留在京中! 太子见已经留下楚宴辰,且父皇已经当着他的面,卸去了楚宴辰的一切职务。 就连北疆军队的兵符,他也已经上交。 太子笑眯眯离开了。 楚宴辰也正欲告退,皇帝却对他招了招手,又对何洪禧吩咐,“你去,守在外头。” 何洪禧是皇帝心腹,这会儿,皇帝让他守在外头,便是有极其私密之言,只告诉楚宴辰一人。 何洪禧躬身退了出去,并关上殿门。 皇帝对楚宴辰招手,让他近前。 楚宴辰来到皇帝身边,半跪在他膝前,“父皇,您要交代儿臣什么?” 皇帝却从袖管中摸出一块暖玉,塞进楚宴辰手中。 白玉光洁,入手生暖,细滑的玉质,手感极好。 楚宴辰低头看了眼那玉牌,他不由一震。 这……这是? 巴掌大的玉牌,一面绣着龙纹,另一面雕琢“影”字。 龙影卫? 传说中的龙影卫,乃是历代皇帝手里的一支大杀器,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但……那只是传说而已,难道北厉真的有龙影卫吗? 皇帝突然弯身,凑在他的耳边,“朕信你,把龙影卫交给你,但你要发誓,绝不染指皇位。” 楚宴辰不解地看向父皇。 父皇可真是矛盾啊,他信自己,还让自己发誓? 他不想让自己染指皇位,还把龙影卫交到他手上? “你想问我,为何不给太子?”皇帝似笑非笑看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楚宴辰点点头。 皇帝轻叹,“朕要把皇位留给太子,但,朕也想让你活着。” 楚宴辰身体微微一震,父皇觉察出太子对他有了杀意? “权力会让人迷失本心,太子无非占个嫡长,比不得你,功勋赫赫。” “前一阵子,你们兄友弟恭,朕很欣慰……但成王那晚的话,还是勾出了他心底的不安。” “朕还在的时候,他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一旦朕不在了,就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容下你。” “手心手背都是肉,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朕要你发誓,永不染指皇位!” 第360章 还想下毒 “父皇若信不过儿子,这龙影卫就不该交给儿子。”楚宴辰平静说道。 “那可是龙影卫啊!”皇帝看着靖王,眼底灼灼发亮。 不过发个誓而已,龙影卫就归他。 龙影卫的实力,那可是能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明面上,皇帝有绣衣使这个特殊组织,职位不高,权力却很大。 监听百官,抓捕暗杀,都是他们的拿手活儿。 也是皇帝能掌控百官的利器。 但暗地里皇帝手中还有一只利剑,便是龙影卫。 龙影卫乃精中取精,经过多年迭代,愈发锋利无比。 皇帝还以为,楚宴辰不知龙影卫的厉害,“你可知,朕把龙影卫交给你,他们便会对你忠心耿耿。” “届时,以你的影响力,再加上你手中利器,你离皇位,不过一步之遥!” 楚宴辰笑了,“父皇不必试探我,我真无此意。” 皇帝轻叹一声,知道他是误会了。 想想自己想让他所立的誓言,皇帝摇摇头。 连誓言是什么都还没说,楚宴辰便断然拒绝用发誓换龙影卫。 他是个有原则的孩子。 若说出誓言,他更不可能答应了,非但不会答应,父子之间恐怕还要生嫌隙。 “罢了,朕给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你收下。” 皇帝闭目轻叹一声,他最喜欢的老四,若真被害死,他心中难安。 给他龙影卫,也不过是想让他有自保的能力。 “父皇不让儿臣发誓了?”楚宴辰看着手里的玉牌。 皇帝气哼一声,“让你发誓,你还要把玉牌还回来?” “你就不怕朕怀疑你有争夺之心?” 楚宴辰嘿嘿一笑,将玉牌揣入怀中,“父皇还是相信儿臣的,否则儿臣连这玉牌都别想见到。” 看他一脸无赖般的笑意,皇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滚!别在这儿气朕了!” 楚宴辰告退离开大殿。 皇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笑意收敛,喃喃自语,“你可莫叫朕失望啊。” “咳咳咳……” 何洪禧奉着茶盏进来时,皇帝突然咳嗽起来。 何洪禧连忙将茶盏放在宽大的御案边上,上前给皇上扶背顺气。 好一阵子,皇帝才缓过气,脸上咳得发红,“朕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陪他们几年呢。” 何洪禧眼眶一热,连忙道,“万岁爷……”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哪怕是皇帝,也难逃生老病死。 只希望他死后,他们即便不能和睦相处,也别自相残杀啊。 四个孩子当中,他最相信的便是楚宴辰的心性,这孩子虽征战沙场,杀人无数。 却不是个会对自己人挥动屠刀的人。 楚宴辰刚回到靖王府,龙影卫的龙一便来找他报到了。 并向他交代了龙影卫的许多规矩机密。 楚宴辰看了龙一一阵子,“你等等!” 楚宴辰叫龙一在书房等着,他却命人请来了宋明礼和景佑。 龙一一愣,当即就要闪人。 楚宴辰却叫住他,“来,见过主子。” 龙一:“……” 龙影卫的主子,向来都是一人。 除了皇帝,其他人都不敢确定龙影卫是真的存在,还是只存在于传说。 这靖王可好,拜见过他之后,他竟直接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喊来了! 还让龙影卫认主? “龙影卫只有一位主子,”龙一眼皮直跳地看着靖王,“到底哪位才是主子?” “此乃王妃,此乃吾儿,一家三口,乃是一体,”楚宴辰道,“自然,都是主子。” “至亲至疏是夫妻,这话王爷应该听过。”龙一不苟言笑。 楚宴辰一听这话,十分不悦。 “那是旁人的道理,在本王这儿,夫妻本就是一体。” 龙一不说话了,但也没有认主的表示。 “真不行?”楚宴辰看着他道。 龙一拱手而立,一言不发。 “既然如此……”楚宴辰轻叹一声。 龙一心里也是一松,这位王爷终于安生接受龙影卫,不再胡闹了。 “那就认王妃一位主子。”楚宴辰斩钉截铁。 龙一猛地抬起头,愕然看着楚宴辰。 堂堂靖王,竟然也会色令智昏晕,全然折在一个小女人的石榴裙下? 这可是龙影卫啊! 他竟然将龙影卫转手给了一女子? “王爷说笑了,妾身一女子,这位将军一身傲然之气,岂能服我?我听闻军中将领,乃是能者居之,王爷就不要推脱了。”宋明礼温和说道。 龙一看了她一眼,虽然她说自己傲,但她后面说得对。 能者居之,而且……人贵自知。 楚宴辰打量龙一一眼,又沉吟片刻,“那本王就暂为王妃代理,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王妃。” “多谢王爷。”宋明礼冲他笑着颔首。 他这般尊重她,敬着她,让宋明礼心中一阵温暖。 龙一看着景佑那张眉眼精致,且有七八分肖似王爷的脸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更是想起,刚刚王妃和世子来之前,楚宴辰问他们龙影卫除了“暗杀”还擅长什么? 王爷这么轻易的将龙影卫拱手“送人”,可能是真的不了解龙影卫的实力? 龙一拱手禀道:“既然主子不瞒着王妃与世子,有件事,卑职就禀了。” “什么事?” “东宫有一谋士,私下建议太子给世子服下一种奇毒……” 龙一话未说完,书房里气氛就霎时一变。 但谁也没急着开口,皆看着龙一。 一家三口的镇定,倒是整整齐齐。 “此毒平日里毫无征兆,但满一月期,必要服下一颗解药,倘若超过一天未服,便五脏犹如车轮碾过般疼。” “超过时间越长,疼痛越狠,直到第七日还未服下解药,便会生生疼死。” 楚宴辰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他的宝贝儿子,不久之前才救了太子儿子的命,太子的谋士,竟然想给景佑下毒! 他请辞离京,去往封地,太子不许,甚至威胁要扣下他儿子,这也就罢了。 如今扣下还不够,还想下毒? “太子答应了吗?” “尚未。” 宋明礼却觉得这种做法有点熟悉,像某个人的风格。 “那谋士叫什么?” 龙一以前都是直接向皇帝汇报,第一次被个女子这般询问。 他有些不适应,怔了怔才道,“程立。” 第361章 不想逃避 宋明礼心口猛地一紧,果然是他。 前世,三皇子的谋士当中,便有一个擅使毒,心狠手辣之人。 他通过用毒的方式,叫许多人不得不屈服于三皇子,为他效力。 但他不是三皇子的谋士吗?如今怎么成东宫的谋士了? 宋明礼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景佑身上…… 前世,景佑被平王世子割了舌头,听说就有那个谋士程立的怂恿。 今世,三皇子连王都没封,更是闭府不见人,他府上门客也都离开了。 宋明礼还叫大哥帮忙留意过,看三皇子府上是否有叫程立的门客。 大哥一直没找到他,没想到,他竟跑去东宫了! 听到这个名字,宋明礼就开始手心发冷。 隔了一世,没想到这个程立的主意竟又打到了景佑的头上。 “我们不去东宫了。”宋明礼看着景佑道。 程立此人,狠辣无比,防不胜防,她怎能让景佑去涉险。 “那怕是不行……”景佑看向楚宴辰,“父皇辞去差事,请旨去封地,可有被允准?” 宋明礼也连忙看向楚宴辰。 楚宴辰讪讪一笑,“差事没了,但……不准离京。” 没了兵,就王府那些家丁,算上暗卫,也不过二百人。 二百人在京都还掀不起什么浪花。 宋明礼显然没把龙影卫算上。 “太子说,希元很喜欢景佑,和景佑一起读书,进步很大,要留景佑陪希元一起读书。”楚宴辰如实道。 宋明礼脸色一沉,太子的意思是,即便楚宴辰要去往封地,景佑也得留在东宫为质。 “我们留在京都,哪儿也不去,但景佑不去东宫读书,这总可以?”宋明礼道。 “娘亲,”景佑忽然握住宋明礼的手,“我知道娘亲是担心儿,但太子殿下还未同意,我便不去东宫,恐怕殿下会多心。” “娘亲放心,我会小心的。您若不放心,就让南星挑个机灵能干的丫鬟跟着我。” 宋明礼绷着一张脸,眼底尽是不认同。 景佑笑道,“哪有不经历风雨就能成长的?我若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日后娘亲还能指望我什么呀?” 看着儿子明媚自信的笑颜,宋明礼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上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保护好景佑。 所以,让景佑平安喜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可现在,景佑有他自己的愿望,他想要成长,想要强大,想要在困难和挑战中独当一面。 她该放手,让他顺着自己的愿望成长? 还是想办法将他稳妥的保护起来? 楚宴辰看着儿子,眼底既有疼惜,亦有深深的欣慰。 龙一也看向年幼的靖王世子。 景佑在狩猎场上的英勇表现,他也听说了。 虽未能亲眼所见,但听闻他一个小孩子,被十几个黑衣人追着,竟然丝毫不慌乱。 不但保护了皇太孙,还能放倒数个黑衣人,硬是撑到援兵赶到。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本事,若是长大,又岂是池中之物? 人天生慕强,强中强者的龙影卫更是如此。 “主子放心,龙影卫会保护世子安危,绝不让世子遇险。”龙一拱手道。 楚宴辰冲宋明礼点了点头。 儿子说的对,太子还未同意那谋士,而且今日太子才在父皇面前说过,要景佑继续为希元伴读。 明日不去,后日不去,总不能一直躲着不去。 只是,楚宴辰深深的眸子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宋明礼心中担忧,但迎着景佑那自信又期盼的目光,她终是不忍拒绝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夜,宋明礼把能想到的各种防范措施,都在纸上列了一遍,让景佑记在心里。 景佑年纪虽小,却知道这是母亲拳拳爱子之意。 他一点儿没不耐烦,反倒是认认真真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表示记下来。 怕宋明礼不信,还叫她抽查提问。 这孩子记性好,无论抽到哪条,他都能立刻答上来。 宋明礼这才烧了字条,将景佑紧紧抱在怀里。 “一定一定,保护好自己。”宋明礼低声道。 同一时间,龙一却出现在皇帝的寝宫当中。 “他表现如何?”皇帝躺在龙榻上,偌大的寝殿,十分安静,只有远处点着一盏长明灯。 寝殿中,龙一单膝跪在十步开外。 “回禀皇上,靖王他……他……” 皇帝原本面朝里,背冲着他,听他欲言又止。 皇帝忽然从龙榻上坐了起来,“他怎么?他有不臣之心?” 龙一的嘴角抽了抽……还不如有呢。 “微臣见过靖王爷之后,靖王爷竟把王妃和世子叫来,让微臣认主。” “微臣说,龙影卫只能有一个主人后,靖王爷竟让微臣认王妃为主。” 龙一那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皇帝也怔了片刻。 色令智昏几个字,就在龙一嘴边儿,皇帝再多问一句,他怕是就要说出来了。 谁知皇帝怔了片刻之后,竟然哈哈笑起来。 “朕没看错他!他果然没有争夺之心!” 龙一:…… 可色令智昏也不行啊。 “你介意他叫你认一女子为主?你认了吗?” “当然没有!” “他准你不认?这么好说话?” 龙一顿了顿,“是王妃劝了靖王,王妃说,强者慕强,她一女子压不住我们,我们也不服她。” 远处长明灯的火光,不算明亮,却将皇帝威严的面庞映照得格外慈祥。 “他呀,并非色令智昏,他这乃是没有私心。” “他的本事,以及你们在他身边,保他一家平安无事足够了。”皇帝笑了笑。 龙一立时噤声,恭恭敬敬不再多言。 “去,去跟他,只要不是谋逆之事,你们只管听他吩咐。” “是。” 一阵风过,长明灯的火光暗了一下,又很快恢复。 但殿中已经没了龙一的身影。 次日一早,景佑便如往常一样,乘着马车去往东宫。 只不过,今日马车上,楚宴辰和宋明礼都在,夫妻俩一起去送儿子进宫读书。 “我眼皮一直在跳。” 眼看着景佑被相熟的宫人领进了东宫,身边跟着南星那个勤奋聪慧,且颇有天赋的小徒弟。 宋明礼忍不住嘀咕道。 第362章 共生蛊 楚宴辰握着宋明礼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 “景佑虽年少,却机敏沉稳,还有南星那小徒弟……”还有龙影卫暗中保护。 楚宴辰没明着说出口,但他话音微顿,深深看了宋明礼一眼。 宋明礼瞬间领会。 “他不会有事的,放心。” 宋明礼点点头,道理都明白,孩子的人生,终要靠他自己走完。 父母只能陪他很短的一段,父母给他最好的爱,就是培养他能够独立面对生活的能力。 楚宴辰让宋明礼回府,他则去了兵部,交接他手头的权力事务。 以后,靖王在京中便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了。 老虎被拔了牙,便没有了咬人的本事,也许太子就不会那么忌惮靖王了? 宋明礼回到府上,心神不宁,她找来景佑喜欢的字帖,临起了字。 爹爹在的时候,常说写字能让人心静。 景佑这孩子,也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安下心来好好练字,宋明礼觉得,她活了两辈子,总不能不如一个孩子? 果然,这字临着临着,她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人平静下来之后,脑中格外清明。 正在她渐入佳境之时,她桌前的窗棂,忽然被人敲响。 宋明礼抬头,窗外不见人,却见一只粉瓷骨碟放在面前窗户台上,碟子里叠放着几块精致漂亮,花朵造型的点心。 宋明礼倾身向窗外张望,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她端起那只粉瓷骨碟,一股甜甜的桂花香,从点心上散发出来。 碟子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宋明礼拿起字条一看,不由脸色微变。 “来人,请南星过来,快点。”宋明礼朝外头吩咐。 丫鬟连忙匆匆而去。 字条上写着,东宫给世子的点心,怀疑,不敢确定,请师父甄别。 看到这碟可能有问题的点心,宋明礼的心反而镇定下来。 一来是因为,南星的小徒弟够谨慎,她能发现问题,且没有托大,而是送回来给南星看。 二来是龙影卫的本事是真大,竟然能把点心从东宫偷出来,而不被人发现。 南星来的很快,宋明礼说明叫她来的目的。 南星上前捏碎一块点心,用指腹捻着,放在鼻端嗅了嗅,她眉头微蹙。 见她没说话,宋明礼也没着急问,静静地看着她。 南星又尝了一口,呸地吐了。 宋明礼的心,顿时一沉,果然有问题。 但南星还是没说话,她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头拿出来几样东西,滴在那点心上头,仔细盯着点心,嗅着点心中气味的变化。 宋明礼看着她奇怪的动作,心中越发疑惑。 是什么毒?连南星都鉴别不了? “是有毒,七日散,此毒会蛰伏在人的体内,平日里没有症状,但月满之时,须得服下解药。” “若耽搁服药时间,就会浑身剧痛,拖延超过七日,人就会承受不住剧痛而亡。” 果然! 宋明礼暗暗捏紧拳头,跟龙影卫昨日说的,一模一样。 但龙影卫说,太子并未答应程立的提议,所以……这点心,是程立自己的主意? 还是太子,又改变想法了? “但最麻烦的,却不是这毒。”南星皱着眉头道,“七日散的毒,我能解。” 听南星这口气,好像七日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药。 “更麻烦的是,这点心上有共生蛊。”南星眉头紧蹙,“这种蛊,我只在王妃给我寻来的医药奇书秘籍上见过。” “中子蛊者,会承受母蛊宿主百倍痛处,母蛊宿主若死,中子蛊者必死。” 宋明礼闻言,立刻倒退一步,远离那点心。 “世上竟有这种蛊?但……为什么要用这种蛊,对付景佑?”宋明礼闻言疑惑。 太子知道这蛊吗? 倘若太子已经对景佑防备至此,靖王府这般退让,岂不是自己洗干净躺在了别人的砧板上? 南星见她脸色难看,连忙解释,“王妃不必惊慌,这蛊虫得口服方能进入体内。” “若中此蛊,可有解?”宋明礼问道。 南星托着下巴想了想,“有两种解法,一种是引出子蛊,还有一种是直接杀死子蛊。” “引出子蛊的话,须得有母蛊,操纵母蛊方能引出。直接杀死子蛊的话,会对子蛊的主人身体造成一定的伤害。” “因为蛊乃用各种奇毒培育而成,子蛊直接死在体内,会释放大量毒素,严重的话,可能致命。” 宋明礼沉吟片刻,“如此说来,最好是能找出下蛊之人。” “若是见到母蛊的宿主,你能辨认吗?” 宋明礼突然抬头,目光灼灼盯着南星。 南星皱眉深思片刻,迟疑道,“我不敢确定,除非他操纵母蛊,否则,子母蛊都在休眠中,我就无法判断。” 宋明礼蹙着眉头,微微颔首,“那就……试一试。” “紫苏,让厨房仿照这盘点心,做出一模一样的点心来,我要去东宫拜访太子妃,探望景佑。”宋明礼吩咐道。 紫苏来端那点心。 南星交代道,“小心,可千万不能吃,子蛊暂时被‘灌醉’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醒。给我留着,我还要好好研究呢。” 紫苏听闻这话,手一抖,差点把点心碟子给扔了。 南星盯着宋明礼道,“王妃去东宫能带上我吗?我想去会会那个下蛊之人。” 宋明礼点头,她当然要带着南星了,还得叫南星给景佑好好检查一番呢! 点心做好之后,宋明礼前往东宫。 因景佑救了楚希元,楚希元在太子妃面前常常夸赞景佑,太子妃也早就想见见宋明礼了。 她还给景佑准备了赏赐,正打算送去靖王府呢,正好人来了,她便将人请进了东宫。 太子妃比宋明礼年长,容貌不算艳丽,却端庄大气,一副仁慈宽厚的模样。 她对宋明礼也十分客气,两人客套一番。 宋明礼便笑着道,“不知能否看看皇太孙和景佑他们读书的地方?” “这有何不可,说起来,倒是我失礼了,应该早些邀请你们夫妻来看看的。” “景佑是靖王府独子,你们来见过他读书的地方也能更安心。” 太子妃当即带着宋明礼前往文华殿。 他们到的时候,恰巧是两人休息的时间。 东宫备好了点心果盘,正要端上去。 第363章 当面试探 宋明礼快走几步,“我给皇太孙和景佑也准备了点心。” 紫苏打开食盒,将里面精致的点心瓜果摆在亭中石桌上。 两个孩子从书房出来,便瞧见自家母亲在凉亭外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景佑比希元小几岁,他在自家娘亲面前,不由露出几分孩子气。 “娘亲……”他飞扑而来,想起这是东宫,他又连忙收住脚步,恭恭敬敬道,“见过太子妃,母妃,您怎么来了?” 宋明礼看着几个时辰不见的儿子,好端端出现在自己面前,先前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不由微微一松。 “我来拜见太子妃,顺便瞧瞧你们。”宋明礼摸着他的头道,“给你们带了点心,快尝尝。” 东宫端着点心上前的宫女,不由表情一怔,这……靖王妃带的点心瓜果,都把石桌摆满了,她们端上来的,还摆不摆了? 太子妃见状,冲她们挥了下手,叫她们退下去。 宋明礼一直留意着太子妃的脸色。 太子妃神色如常,温柔大方,叫宫女撤下点心的态度也随和自然。 她应该不知道点心有毒有蛊之事。 母子四人坐在凉亭里,边吃点心瓜果,边聊天。 “这个点心,跟东宫里的一样,也是桂花味道的吗?” 楚希元注意到摆在他面前那盘,金黄色,四瓣花朵形的点心。 宋明礼心头一动,再次不动声色的观察太子妃和希元。 两人目光澄澈,笑容随和,毫无异样。 “哦?是吗,这是王府厨房,新做的点心,小殿下尝尝看,喜不喜欢?”宋明礼微笑道。 楚希元迟疑片刻,似是不太喜欢这种点心。 但见宋明礼目光有些期待的看着他,他勉为其难地捏了一块。 景佑也跟着捏了一块。 两个小孩儿还像干杯似的,相互碰了下,对视一笑,这才将点心送进嘴里。 “唔,是桂花味道,香甜却不腻,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好吃!”楚希元眼睛一亮,又捏了一块。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太子殿下远远瞧见四个人坐在凉亭之中。 他更看见自己的儿子,捏着那花朵形的点心,他眸子一凝,阔步冲上前。 他猛地伸手,一把打掉楚希元手里的点心,怒斥,“谁叫你吃的?!” 太子的震怒,以及过激的反应,把亭中四人,都吓了一跳。 只是宋明礼看向他的目光幽深幽深的。 “殿下,您怎么了?”太子妃拧着眉头,诧异道,“这点心是靖王妃带来的,两个孩子都吃了,不是很甜,点心小巧精致,也不会影响午膳用饭的。” 太子妃连忙解释,看似是对太子解释,实则是为太子会有这种过激的反应找补。 太子身形一僵,靖王妃带来的? 他抬眸看向宋明礼。 宋明礼此时,眼底的幽深已然不见,所剩只有惊诧和无措。 她蹲身行礼,微微垂头,似乎十分不安。 “东宫备有零嘴儿,叫他们休息的时候享用。只是最近希元胃口不好,本宫已经交代,让他不要吃零嘴儿,以便正膳能多吃些。”太子又向宋明礼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臣妇有所不知,还请殿下恕罪。”宋明礼福身道。 凉亭里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太子妃连忙笑着道,“是我的疏忽,怎么能怪你呢?一连读书几个时辰,我也是怕孩子挨饿。” 楚希元低头道,“父王息怒,是希元自己贪食,我只是想尝尝,靖王府的点心与东宫的味道是否一样。” 太子干巴巴笑道,“弟妹言重了,不是什么大事……本宫,本宫近来太过紧张希元了。” “太子殿下拳拳爱子之心,应该的,臣妇下次一定注意。”宋明礼恭恭敬敬从善如流。 她像是一点儿没发觉太子落在她身上,那深深的打量的目光。 “今日就到这儿,本宫有些事要交代希元。”太子面色微沉。 宋明礼和景佑连忙告退。 太子妃亲自送两人离开东宫。 楚希元被太子带去了他的书房,并叫来程立。 程立没有功名,没有官职,却颇得太子信任,破格成为太子幕僚之一。 楚希元茫然看着父亲和程立,“父王叫我来,有什么事?我原本约好了和景佑下午比赛射箭的。” “程立,你快给他看看,他是否中毒?” 楚希元微微一愣,程立也有些错愕。 “还请小殿下……”程立要为他把脉。 楚希元却脸色微微涨红,“父王什么意思?您怀疑靖王妃?那点心景佑也吃了!” 太子蹙起眉头,不悦道,“你急什么,只是看看,我又没说是她。” 太子示意程立赶紧检查。 程立拉起楚希元的手,落指在他脉门上。 楚希元在太子目光凝视下,没有抗拒,但他小脸儿上却尽是生气。 楚希元不蠢,他很快明白过来。 “不对……父王就算怀疑,也没道理突然发难,除非你早就知道那点心有毒!” “而那点心,明明跟东宫的点心形状相似,所以……” 楚希元猛地抬头,惊愕地看着太子,“你父王你……” 太子眼风一扫。 剩下的话音,被楚希元吞回肚子里。 是父王下毒!要毒害景佑! 因为他不喜欢东宫的桂花点心,太甜太腻,但景佑却十分喜欢。 今日若不是那点心是靖王府做的,他也不会尝试。 父王不知前因后果,以为他吃的是东宫的桂花点心,所以才急着上前拍掉。 楚希元想到这儿,不由心中发闷。 他目光幽幽地盯着太子,父亲在儿子心中光辉伟大的形象,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阴影。 “回太子殿下,小殿下并未中毒。”程立松开楚希元的手,低声说道。 太子目光威严地看着楚希元,“以后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你所入口的东西,必须只经过信得过人之手。记住了吗?” 楚希元板着脸,小脸儿上尽是不高兴。 “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道。 “那害人之心就可有了吗?”楚希元反问道,“而且,害的是救我性命之人?” “父王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您要针对四叔?” 第364章 会不会,是误会? 太子脸色阴沉,将楚希元赶回他自己的殿中。 “靖王妃知道了?”太子喃喃道。 …… 马车里,南星也在给景佑检查身体。 “王妃放心,世子平安无事。” 南星说完,对自家小徒弟点点头,“今日做的不错。” 那小徒弟喜上眉梢,师父一向严厉,能得师父一句夸赞,那定是做得真不错。 “娘亲做了一样的点心,还叫太子看见,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吗?”景佑歪着脑袋问。 宋明礼点头道,“是啊,我们不打草惊蛇,难道还要跟蛇打起来吗?” “如今我们知道对方是蛇,还是条毒蛇,所以要离得远远的。” “我们既无打蛇之意,当然要打草,也好点到为止。” 宋明礼说完,微笑看向儿子,语气温柔,“从明日开始,就不去东宫读书了,好么?” 景佑认真想了想。 太子今日那反应,知道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若再去东宫读书,就不是心大,而是挑衅了。 景佑乖巧地点点头,“嗯,我听娘亲的。” 宋明礼见儿子如此通情达理,心中更是温柔一片。 回到靖王府,楚宴辰也正好从兵部回来,他瞧见母子俩,满脸笑意。 他上前要弯身抱起景佑,被景佑敏捷躲开,“父王,儿子已经长大了,不用抱了。” 小脸上尽是认真。 楚宴辰乐不可支,“行,景佑是大人了。” 他伸手牵起景佑的手,走在宋明礼身边,低声道,“兵部的事情已经交接完了,以后我便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有很多时间陪你们母子了。” 看他脸上都是笑容。 宋明礼挑了挑眉道,“太子对景佑动手了。” 楚宴辰脸上的笑容一僵,“什么时候?” “今日。” 楚宴辰的目光立刻落在景佑稚嫩的小脸儿上。 他像是这会儿才想起来,倘若无事,景佑现在应该还在东宫和皇太孙一起用午膳。 宋明礼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并把那碟点心,放在楚宴辰面前。 “不止有毒,还有蛊,”宋明礼淡淡道,“太子定已明白,我们已知晓此事,所以景佑去东宫读书的事儿,就此作罢。” “王爷已经辞去所有职务,只剩爵位,景佑也安分守己待在家里。想来这样,就可安储君之心了。” 楚宴辰面庞紧绷,“会不会……是误会?” 宋明礼诧异看他,“误会?你不相信太子会这么做?” “景佑不久之前才救了希元……”楚宴辰皱着眉头道。 宋明礼点点头,“所以才更可恨,不过他既是王爷的兄长,又是储君,恨就算了,我们惹不起,总躲得起。” 楚宴辰似是不认同,亦或者,是他不愿相信,太子竟真的会对景佑下手。 景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这唯一的儿子,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太子的儿子。 太子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吗? 会不会……是明礼太过紧张景佑,所以误会了? “明礼……” “你若不信南星,可以找别人看看,或是找个死囚试试。”宋明礼说完,带着景佑回了主院,懒得再跟他多说。 楚宴辰盯着那碟点心默默发呆。 过了半晌,他还真端着那碟点心,来到地牢外头。 苏正阳还在这地牢里关着。 自打审出死士是成王所派之后,他就没再受刑,一日一餐吊着他的命。 “把点心送进去,给苏正阳吃了。”楚宴辰吩咐道。 这里的看守立刻把点心送了进去。 桂花点心的香气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显得尤为明显。 躺在草垫子上的苏正阳倏尔睁开眼睛,他看了眼那碟桂花点心,咧嘴嗤笑,“这是,要送我走了?” “断头饭还能自己点菜,想吃什么吃什么呢!靖王府这么小气,就给一碟子点心,就把我打发了?” 楚宴辰听闻看守来传话,嗤笑一声,“行,让他点菜,给他准备。” 一个时辰之后,一大桌酒菜被送进地牢。 苏正阳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丰盛饭菜,自嘲地笑了笑,两行浊泪滑过他满是脏污的脸颊。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他连忙低头,飞快地拭去泪痕。 他抬头向外看去,有些意外,“靖王爷竟然亲自来送我最后一程?还真是荣幸。” 苏正阳自嘲大笑。 楚宴辰却没笑,他甚至有几分认真道,“被自己亲姐姐算计利用,感觉如何?” 苏正阳收敛笑意,“我都要死了,王爷还来挖苦我,有意思吗?” “你们皇家的兄弟,对此应该更是深有体会?自打出生起,你们就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感觉如何?” 他故意用这话挑衅激怒楚宴辰。 但楚宴辰却并未生气,反而认真道,“你若没有把他当兄弟,他做什么都不会让你伤心。真正让你伤心的人,是你把他当兄弟,他却在背后捅你刀子。” 苏正阳一怔,继而嗤笑,“皇家也有兄弟情吗?我看是王爷您太天真了?” 他说完,就像报复似的,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前的饭菜。 楚宴辰看着他吃了那碟点心,便转身离开地牢。 走出地牢,清风扑面,吹散了地牢里阴沉压抑的味道。 皇家不能有兄弟情吗? 他从未想过跟太子哥争,他从小就知道,父皇那位置,将来是要传给太子哥的。 而他,只喜欢舞刀弄枪,领兵打仗,战场厮杀。 父皇也曾说过,他是将才,而非治国之才。 这话,太子也听过许多次啊?他忘了吗? 小时候,他经常惹祸,太子总是帮他求情,父皇有时候忍不住责骂他,太子还会主动替他担责。 虽然瞒不过父皇,但会让父皇骂他的轻些。 他立下战功后,故意表现的骄横,因为军师跟他说,他既有了战功,就更不该有贤名,否则于他来说,就是烈火油烹。 他对其他兄弟,从来都表现出“眼高于顶”。 但太子在他心中,始终不一样……太子还不明白吗? “王爷,禀王爷!苏正阳他、他不好了!”看守急声禀道。 楚宴辰面色一僵……他疾步回到地牢内。 他看见苏正阳的情况,气得险些拍断牢门。 第365章 愧疚了 苏正阳噎住了,噎得他直翻白眼,脸红脖子粗。 楚宴辰:“……叫府医来给他瞧瞧。” 这是打算做个饱死鬼呢?把自己吃成这样? 还以为,他不好了……是毒发了!没想到,竟是噎住了! 楚宴辰狠狠翻了个白眼。 府医来的很快,捶打他腹部,好一阵子才叫他吐出噎住之物,这才缓过气来。 楚宴辰又叫府医给他把脉,看他是否有中毒之状。 府医仔仔细细地把了脉,“没有中毒。” 楚宴辰疑惑,“那可有中蛊?” 府医又摇了摇头。 “回王爷,刘某才疏学浅,蛊术这等东西,刘某不懂啊,自然也看不出来。” 刘大夫可比南星年纪大多了,当她爷爷都绰绰有余。 靖王府专门养着的府医,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去太医院都够格。 刘大夫什么都没看出来,南星又是如何断定有毒有蛊? 楚宴辰觉得,自己绝不是不信任明礼,他只是觉得……南星也可能判断失误呀。 他当即找到正跟景佑一起练字的宋明礼,把她从景佑书房拉出来,低声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宋明礼淡淡看他一眼,“哦,不急,王爷等月圆之夜再看看。” 宋明礼怕自己解释不清,专门又叫人请来了南星。 “给苏正阳服下了?哦,那七日散,难以察觉,是前朝密辛之术,就是前朝为了控制死士的毒药。” “月圆之夜,才会发作,平日里没有影响。” “蛊毒嘛,母蛊那边应该很快就能察觉了,但蛊毒更加隐蔽,普通人单从脉象上,难以发觉。” 南星听了楚宴辰的询问,淡然且笃定的解释一番。 见楚宴辰眼底仍有疑虑,她也不着急,“王爷静观其变就是。” 毕竟太子是他的兄长,太子这么算计他唯一的儿子,他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前朝秘术,你又是如何得知,如何辨认的?”楚宴辰皱着眉头道。 宋明礼见他怀疑南星,面有不悦。 但她还没开口,南星就冲她眨眨眼睛,微微一笑。 南星是在表示,她不在意,也不生气。 反正她也不是靖王府的人,她只是宋明礼的人! 只要宋明礼相信她,就够了。 “我祖上好几位爷爷都是太医,曾任院判,前朝覆灭,我太爷爷隐姓埋名,做了个江湖郎中,避开朝野。” “但他的全部医术,以及编撰的医书,秘术之术,都留了下来。” “我话都还说不伶俐时,就坐在我爷爷膝头,听他念医书了。” 南星并不把楚宴辰的疑问,当做是对她医术的质疑。 就算是质疑,她一个年轻女子,被人质疑医术,也太正常了,她根本不往心里去。 楚宴辰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你去忙,你说要研究那蛊虫,现在研究不了了。”宋明礼有些遗憾地对南星道。 南星嘻嘻一笑,“单研究子蛊,多没意思,如今子蛊有了宿主,才正好研究呢。” “还请王爷允准我去地牢,查看那苏正阳的情况,以及子蛊在他体内的生长情况。” 楚宴辰:“……” 南星这话,犹如一柄尖刀,正好扎在他心口上。 若不是南星发现蛊毒,现在那子蛊也许就会在景佑体内了……倘若因为他的“兄弟情”而让景佑遭这等罪,他还有何颜面面对他们母子? 他说过,要补偿他们母子,保护好他们,给他们好日子。 可如今,这日子简直比长宁侯府更水深火热。 楚宴辰有些汗颜,但宋明礼已经回去书房,继续跟景佑一起练字了。 夜里,楚宴辰回去主院,正要进卧房时,却发现卧房的门,从里头上了门闩。 他推了两下,都没能推开。 “明礼……”楚宴辰声音抖了一下。 他……他被王妃给关在门外了?! “我已歇下了,王爷今晚睡书房。”宋明礼说完,里头才熄了灯。 什么已经歇下了,分明就是……故意。 楚宴辰心头发闷,却只有愧疚,并没有怒火。 明礼生气,是应该的。 他没有保护好他们母子,更是将他们母子置于危险之中,是他失职。 “那我……明早过来。” 媳妇生气了,他得赶紧哄啊! 今晚进不去,他自己心头也乱乱的,恐怕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还是好好去书房反思一番,明日再来哄媳妇。 楚宴辰去往书房的路上,却听远处似有两人争执之声。 这大晚上的,谁在王府里头争执吵架呢? 楚宴辰连忙隐匿自己的气息,悄悄凑近了去听。 “你若嫁我,没有公婆要伺候,也没有妯娌……我哥已经不在了。” “我的俸禄财产,都交给你。你想要孩子,咱们就要,你若不想自己生,咱们收养也可,不要也可。” “我绝不纳妾给你添堵,不是有句承诺叫、叫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我发誓,我……” 这是凌风的声音呀! 楚宴辰微微瞪眼,侧了侧耳朵,不是要发誓吗?这是被谁捂了嘴了? “男人的话,骗人的鬼!你发誓有什么用?” “王爷当初要娶我家小姐的时候,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可如今呢?我家小姐的话,他竟然不信。” “他宁可相信一个要害他儿子,把世子的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是,王爷没有纳妾,可这样的夫妻感情,在我看来,更伤人。” “所以,咱俩的事,到此为止,以后别再提了。趁着没有开始,结束也不会太痛苦。你娶别人,我这人,并不宜家宜室,就不耽误你了。” 是墨兰的声音。 楚宴辰听到脚步声临近,连忙往桂花树的阴影里藏了藏。 他看着墨兰毫不留恋地阔步走远。 他正欲去看看凌风,却听见唰唰像是发泄般舞剑的声音。 楚宴辰:“……” 因为他的表现,反倒还耽误属下的婚姻大事了? 楚宴辰本就郁闷的心情,这会儿更闷了。 他也不想去安慰凌风,叫凌风自己发泄。 …… 此时,东宫某个值班房内,本已经入睡的程立,却忽然睁开眼睛。 “子蛊找到宿主了!” 体内母蛊的反应,让他知道,第三只子蛊,也已找到宿主。 程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虽说子蛊不能影响他,但万一是个不重要的人,岂不浪费他宝贵的子蛊? 第366章 不能因为后悔昨日而错过今日 “那碟点心不是找不到了吗?” 程立今日得知点心找不到了,万分可惜,甚至要控制子蛊,让那只子蛊死掉,他好培育新的子蛊。 他如今能做到的极限也就同时牵制三只子蛊而已。 可今日那子蛊陷入休眠,与他失去联系,没能杀死,这会儿,怎么突然找到宿主了? 它的宿主是谁? 程立暗自琢磨,他拥有不止一只蛊虫的事,他没告诉任何人,连太子都不知道。 如今他也无人可以商议,只能自己暗暗琢磨调查。 …… 楚宴辰在书房睡了一夜之后,人倒是清醒不少。 他一早起来,就叫人去东宫给景佑告假。 明礼说得对,这东宫是不能再让儿子去了,虽有龙影卫暗中保护,但何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他更是一早就去主院等着,媳妇生气了,总要哄着才行。 早膳景佑也过来一起用膳,好在宋明礼给他面子,没当着儿子的面,把他赶出去。 但宋明礼身边那几个丫鬟,对他的态度可就差劲多了。 “给王爷请安。”特别是墨兰,态度敷衍至极。 想起昨晚,他偷听到的那些话,楚宴辰暗暗生气……他也说不清,他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墨兰这丫鬟的气。 用罢早饭,一家三口,各自读书学习。 下晌,楚宴辰要教景佑骑射功夫。 他来到王府校场上,却发现自家媳妇儿,一身利落骑装,已经骑着马在校场上绕圈跑了。 “你娘亲怎么也在?”楚宴辰疑惑问景佑。 “娘亲现在可勤奋了,早起练武,下午骑射,晚上还要把早上的功夫再练一遍。”景佑脆生生答道。 楚宴辰挑了挑眉,以前也没见她如此勤奋? “这是要考武状元了吗?”楚宴辰好笑道。 景佑却一脸认真,“亲娘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若想活得久,只有自己最可靠。” 楚宴辰:“……” 这是说他靠不住吗? 他就昨天信她的迟了一点,就让她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景佑扯了扯楚宴辰的袖子,“爹爹不必压力太大,景佑马上就长大了,会跟您一起保护娘亲的。” 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又补了一句。 “您不信娘亲的时候,景佑会相信娘亲。” 楚宴辰:“……”倒也不必,再来扎一刀。 看着马背上那道倩影,并非敷衍和做样子,她练习得很认真,搭箭拉弦,嗖——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白皙的小脸儿上也没有任何负气的情绪。 她瞧见自己和景佑,也来了,连忙兜马而来。 马速很快,快到他们俩跟前,她才猛地勒马停下,她翻身下马的动作利落而矫健。 “王爷来了,若是得空,也指点一下我呀!” “小时候,跟着哥哥们也练过,但那时候吃不了苦,没有坚持下去。” “小时候不肯吃的苦,长大总要吃回来。” 宋明礼笑容真诚明艳,倒没有嘲讽揶揄他的意味。 楚宴辰叫景佑去取弓弦,他则低声道,“你还生我的气呢?昨日,我不是……” “并非生气,昨晚一个人,我也想了许多。如果你被人暗算了,我可有能力保护你,保护景佑?” 宋明礼扯了扯嘴角,“我后悔在小时候没有多学点本事,但不能因为后悔昨日,却又错过今日,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晚,王爷说呢?” 楚宴辰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她是真心的,同时,也叫他醍醐灌顶。 他后悔自己先前太过信任太子。 但明礼说的对,不能因为后悔昨日,而在今日无所作为。 父皇已经留给他龙影卫,他该好好利用起来。 这么一想,他沉郁的心情,也轻快起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明礼是有底子的,只要多加练习……” 楚宴辰上前对她动作加以纠正指导。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技多不压身,媳妇儿愿意学,他当然也乐意教。 有了父王这个老师,和母妃这个同窗……景佑只觉得,他不去东宫,不去学堂,但学习生活好像比以往更加充实了! 而且,“娘亲,你不要那么拼!你那么刻苦,是要考状元吗?” 景佑发现,他骨子里就喜欢赢! 看见娘亲刻苦努力,他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着,他要更努力。 就连府上的下人,都被这股子氛围带动,干起活儿来更卖力了。 虽然靖王成了闲散王爷,但王府里一股蒸蒸日上的气氛。 开玩笑,主子都那么卷,下人哪能躺平呢! 在充实的氛围之下,月圆之夜,不期而至。 “啊……啊……疼,疼死我了!” “快杀了我!杀了我!别再折磨我了!我错了!” “我知道错了!都是我姐的错,她利用我,骗我!” “都是我的错,我不辨是非,我自欺欺人……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地牢里的苏正阳,蜷曲在阴暗潮湿的地上,口中发出凄厉的哀求惨叫。 那日吃了“断头饭”之后,他竟没死。 他左等右等,身体毫无反应,他就开始纳闷儿了。 不是最后一顿饭吗? 都让他点菜了,都让他敞开了吃了,他怎么还没死? 等了这么几天之后,他已经接受了靖王也不是要杀了他,那天那顿,也不是断头饭之后。 竟然在这月圆之夜,让他经历肝肠寸断之苦。 疼,疼死他了。 就好像有把刀,捅进他身体里,在他皮肉之下,胡乱搅动着。 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南星倒是经常来看他,还总是带着笔墨和小本子,会记下他每日的情况。 此时,他疼得在地上打滚,南星面不改色的在牢房外奋笔疾书。 这靖王府,就没一个正常人! “神医,你杀了我,我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你!”苏正阳咬着牙,疼得大汗淋漓道。 “不用,”南星面不改色,“你现在就在报答我呢!你活下去,熬过七天,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为……为何是七天?”苏正阳心里一紧。 “因为这七天,全身的疼痛感会与日俱增,在第七天,人会疼死。”南星边说边写,态度严谨而认真。 苏正阳:“……”这是人话? 还要疼七天?且一天比一天疼? 不不不,他要死!他现在就要死! 苏正阳艰难的爬到墙边,用自己的脑袋咚咚去撞墙。 可身上的疼,太要命了,他完全使不出力气——足够让他撞死的力气。 楚宴辰来到地牢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面色一沉,拳头捏紧。 第367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不是有龙影卫,若不是有南星,此刻,承受如此痛苦的,就可能是景佑…… 这念头不敢有,刚冒出来,就让他浑身发冷。 楚宴辰离开地牢,立刻去向宋明礼道歉。 他的天真自负,险些让自己的儿子付出惨痛的代价。 宋明礼没有亲自去看苏正阳的惨状,但通过南星的描述,以及楚宴辰的反应,她也能猜到,必是惨不忍睹。 但南星却道,“疼不是最可怕的,那不声不响的蛊,才是最可怕的。” 宋明礼不由蹙眉……下蛊之人,究竟是谁? “如今苏正阳正在毒发的痛苦之中,恐怕下毒之人,已经能够推测出他所处的位置。”南星沉声分析道。 宋明礼抬眸看她,“你的意思是,下蛊之人,有可能有所行动?” “他知道中蛊之人就在靖王府,难道不想知道,是靖王府的谁人中蛊了吗?”南星眯眼道,“而且如今,子蛊与母蛊之间有联系,若是能见到母蛊,我想,我应该能辨认出来!” 宋明礼深吸一口气,南星能辨认啊? 但如何见到这个人呢? “禀王妃,太子妃请您去东宫见面。”丫鬟进来禀道。 宋明礼与南星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喜。 好啊,这邀请来的正是时候! “去更衣,我带你入宫!”宋明礼起身道。 楚宴辰得知宋明礼又要去东宫,眉头拧成了疙瘩。 宋明礼哭笑不得,“儿子去东宫,不见你发愁,我去东宫,你倒急了?” 宋明礼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可是大人!景佑还是个小孩儿呢! “之前是我天真,我如今十分后悔,恨不得回到几天之前,给自己几个耳光把自己打醒!” 楚宴辰又窘又气,这次,他是生自己的气。 “太子容不下景佑,保不齐也会对你下手……你若非去不可,我叫龙影卫暗中护你。”楚宴辰附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宋明礼点头,脸上并不紧张,“王爷放心,我可是要带着南星一起去的,如今,王爷相信她的医术了?” “自是相信。”楚宴辰连连点头。 宋明礼带着南星等人,来到东宫。 太子妃早早就派人在宫门口等着,她在殿中备了香茶点心,最新鲜的瓜果。 别的不说,她的态度热情又诚恳。 宋明礼暗自唏嘘,太子妃要么是真的不知道,太子所做之事,要么就是太会装了。 “明礼,景佑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些了?” 寒暄过后,太子妃亲昵又关切的问道。 宋明礼看向太子妃,微微一笑,“谢太子妃关心,景佑已经没事了。” “那他何时能来东宫,同希元一起读书呀?”太子妃关切问道。 宋明礼挑了挑眉,“太子与皇太孙没有说吗?” “啊……说了,太子和希元都说,景佑以后……不来东宫读书了。可是……” 太子妃长长叹息一声,垂下眼眸。 宋明礼也不着急,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希元很伤心,他表面上说,景佑不来也行,也在挑选别的伴读之人。” “但,不怕王妃笑话,他私底下,偷偷哭了好多次,他很想念景佑,他是真心喜欢景佑。” “王妃也是做母亲的人,我想,王妃一定能明白我这做母亲的心……景佑不来东宫,可是有什么顾虑?” 太子妃竟然来问她。 宋明礼一时哭笑不得。 通过太子妃的话,想来,楚希元已经明白,为何景佑不再来东宫。 那小孩子恐怕也知道,景佑不来,是最好的选择。 “太子与皇太孙没有告诉太子妃原因吗?”宋明礼道。 “他们虽未明说,但我猜,也许与慧觉师父的命格一说有关?”太子妃说完,讪讪一笑,“我见过那位慧觉师父了,连师父自己都说,命格一说,做不得真,人是会变的,所以命也会随之改变。” “靖王如今不担任何职务,只剩闲散王爵,靖王忠君之心,殿下会明白的。” “待到将来,殿下还需要靖王来为国效力呢!” “希元还小,日后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有一个能让他信赖倚重的兄弟,也很重要。” 宋明礼明白了,太子妃并非真要劝她送景佑来东宫读书。 她是在为楚希元示好呢。 她是想说,太子虽然如今防备靖王和景佑,但楚希元是个念恩情,重情义的孩子。 “多谢太子妃信任,我明白了,回去我会告诉王爷和景佑。” “能得皇太孙如此深情厚爱,是景佑之福,也是靖王府之福。” 宋明礼恭敬客气。 人嘛,都是会变的,楚希元现在念着景佑的好,有什么用? 等他到了他父王的位置上,还像如今一样信任景佑,重情重义,才有用啊。 太子妃又留宋明礼说了会儿话,宋明礼便告辞离开。 南星一直跟着宋明礼,但这次,他们没见楚希元,更没见太子。 只见了太子妃身边的这些人。 南星冲她微微摇头,表示这些人,都没问题。 宋明礼即将离开东宫时,南星突然有些激动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宋明礼顺着南星眼神的方向瞟了一眼,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形瘦削,站在东宫正门不远,往她这边看。 “是他。”南星低声道。 “下毒之人?”宋明礼也低声问。 南星声音更激动了,“母蛊。” 呵,原来他就是养蛊之人。 宋明礼前世没见过程立,也不知那人是不是程立? 应该叫龙影卫给她一张程立的画像,好叫她认识认识。 “走。”宋明礼收回视线,心里却在琢磨,不知龙影卫的本事,能不能在东宫,把这么一个大活人给抓走呢? 东宫守卫森严,若是这人能自己走出东宫,估摸会更好下手? 宋明礼正在心中盘算,她所乘坐的马车,车窗却被人敲响。 与此同时,一张字条,从窗口掉了进来。 紫苏赶紧捡起字条,打开呈在她面前。 宋明礼垂眸一看,不由勾起嘴角,“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告诉暗卫,都藏好,别动手,等我暗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墨兰点点头,将宋明礼的意思,传递给王府暗卫。 第368章 他才是那个上当中计的人 递进马车里的字条上写,东宫派了人,暗中跟踪王妃马车。 王妃临离开东宫时,所遇见那人就在其中。 宋明礼暗暗高兴,她刚才还担心,东宫守卫森严,恐怕龙影卫也不容易把那么个大活人“偷”出东宫呢。 那人自己出来了,别说龙影卫了,就是王府暗卫,以及大哥给她的人手,也够用了? 宋明礼正琢磨,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 车夫厉声呵斥。 南星却突然把提前备好的药瓶拿出来,倒出几枚药丸在掌心。 “赶紧服下,有异香吹进马车,会让人绵软无力,失去意识。” 南星先把药给了宋明礼,紫苏和墨兰也赶紧服药,她自己也赶紧吞下一颗。 “行动吗?”墨兰看向宋明礼。 “等等,一定要见到母蛊,拿下那人。”宋明礼凝眸道,“让他们暗暗跟着,别急于动手。” 墨兰立刻敲了敲车厢,节奏有长有短。 她刚敲完车厢,车厢门就被人打开。 车夫在外头跟人争执撕扯之声也传了进来。 “你们的车撞了人还想抵赖!” “贵族了不起啊?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把她们拉下来!” 几人跳上马车,把宋明礼等人拽下车去。 墨兰试图反抗,却显得力不从心,手脚似乎软绵绵的。 拽着她那人,低声道,“劝你们别做无谓的挣扎,你们中了迷香,越挣扎,中毒越深。特别是会功夫的人。” 王府侍卫都被人缠住,无暇顾及他们。 宋明礼几人被带去了一旁的茶楼。 “既然撞了人,我们也不是要讹钱!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赔偿问题!” 有人嚷嚷着,宋明礼等人被带进雅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宋明礼有气无力地质问。 几人原本准备了绳子。 却见宋明礼几个腿软脚软,进了雅间,就要瘫软到地上的模样,连绑都懒得绑了。 “程先生的药,药效好得很,不用多此一举了?” “等程先生来了再说。” 几个人对视一眼,也不回答宋明礼的问题。 把她们往雅间里一扔,转身离开了。 宋明礼那昏昏沉沉的眸子骤然一凝,程先生?程立么? 她还没抓程立呢,程立抓她做什么? “在这儿怎么行?人多眼杂,把她们带去城郊。”男人低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宋明礼不由皱眉,还要换地方啊? 她可不想陪他继续浪费时间。 她给墨兰使了个眼色,墨兰立刻一脚踢在身边的圆凳上。 圆凳撞在茶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还没晕过去?不能?” 吱呀,门开了。 东宫门口遇见那三十来岁的瘦削男子,走了进来。 “竟还醒着?挺能扛啊?”男人毒蛇一般的目光,在宋明礼几人的脸上扫过。 被他浅褐色的眼神盯着,不由叫人遍体生寒。 他却摸着下巴笑道,“难怪二嫁的妇人,也叫靖王那么宠爱,连个小妾都不要,原来靖王妃这般貌美。” 他嗤嗤的笑声,叫人格外不舒服。 墨兰不是什么好脾气。 她一边装昏沉,一边咬牙切齿道,“放肆!敢对王妃不敬!你找死!” “哟,这么辣,长相也不错,少了女人的柔美,但多了刚毅的美感!我也喜欢!”男人笑容更淫邪了。 “你……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对靖王府不敬?”宋明礼一副马上要昏过去的模样。 “靖王府?马上就没有靖王府了。”男人道,“不过小美人儿这么漂亮,跟靖王府一起覆灭,太可惜了,不如我给你留一条生路?” “你……胡说!” “哈哈哈,你失踪了,靖王定会竭力寻你,听说他把王妃当眼珠子一般。” 男人摸着下巴道,“他已经卸任,只要他敢借兵寻人,有些罪名,就由不得他不认。比如说,谋反?逼宫?” 宋明礼嗤笑一声,“父皇才不会信你们。” 男人也笑,“只怕你们的父皇到时候,顾不上你们。” “你、你对父皇做了什么?你想干什么?”宋明礼佯装惊怒。 “这不是你一个女人该关心的问题,你呀,城府太浅。一盘点心就叫你暴露了!” 男人靠近宋明礼道,“说,原本那盘点心,你给弄到哪儿去了?给谁吃了?” 宋明礼还没说话,门外有人低声禀道,“程先生,靖王出府了,恐怕是得知了消息,往这儿来了。” 男人脸色一绷,“不该跟她浪费时间,走,先把人带走。” “你就是程立?”宋明礼问道。 程立没理她,让人进来把她们带走。 宋明礼却猛地起身,往后一退,“动手。” 墨兰立刻吹了声呼哨。 有几道身影,破窗而入。 程立等人吓了一跳,“来人,快来人!” 门外也传来打斗之声。 “靖王来的这么快?” “不,不对……你们怎么没中毒?” “闭气,他要下毒。”南星突然高喊一声。 一道黑影猛地掷出一只匕首,正钉在程立的右手上。 程立手里攥着一只白色小布包,还未能扬出粉末。 “不!不要不要!”程立惊叫,却也只能看着自己的血,渐渐染湿了布包,布包里的药粉,被他的血所溶解,又顺着流入他的伤口。 …… 楚宴辰赶来茶楼时。 茶楼里的战斗都已经结束了。 龙影卫离开的迅速,他们来去匆匆。 宋明礼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长相。 程立惨叫着用银针封住血脉,不让手上的毒素往心脉蔓延。 “害人终害己!叫你乱用毒!” 南星上前,呸了他一声,又问宋明礼,“要给他解毒吗?” 程立冷冷看她一眼,“我的毒,你岂能解!” 南星懒得理他,只看着宋明礼。 宋明礼看了看他,“会死吗?” “银针封穴,暂时死不了。”南星道。 “哦,那就不用解,活着就行。” 楚宴辰进来时,正好听到这番对话。 “你没事?”楚宴辰阔步来到宋明礼跟前。 程立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 靖王这才刚到,也就是说,先前动手的,根本不是靖王的人? 那是谁的人? 程立的目光移到宋明礼身上,她刚才是不是喊了句“动手”? 也就是说,她中毒是装的,被挟持也是装的! 自己才是那个上当中计的人?! 第369章 太子包围靖王府 程立被关进靖王府地牢。 但他脸上傲气却不减,“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折磨我,否则,你们一定会追悔莫及!” 凌风听他这么大口气,当即就恼了。 他扬起鞭子狠狠一鞭抽在程立身上。 “啊——”程立惨叫一声,殷红的血,瞬间渗出他的衣衫。 “叫我看看,你怎么叫我追悔……” “啊啊啊——” 凌风的话还没说完,背后牢房里传出的惨叫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扭过头去,冷脸看着苏正阳,“又没打你,你叫唤什么?想挨打的话,现在就把你弄上刑架!” 苏正阳本就被七日散的痛苦,折磨得几乎没了人形。 突然而来被鞭笞的疼,更叫他浑身抽搐。 程立歪着脑袋,看向对面牢房。 他脸上的神色逐渐古怪起来,“你们……你们把点心给他吃了?!” 程立语气不可置信,更是气得跳脚。 凌风瞪他一眼,手里的鞭子差点再次抽上去,“你自己都是阶下囚了,管得还挺宽?点心给谁吃你都管?” 有病,这人? 站在牢房外头的南星,却是眉头微蹙,看看程立,又看看苏正阳。 “母蛊宿主所受痛苦,可以转移到子蛊宿主的身上。”南星说道。 程立听见她的声音,呵呵一笑,“没想到,你这小女子懂得还挺多,实话告诉你们,我不止有一只子蛊,我还有其他的!” “这次,承受我疼痛的,是这个无关紧要之人,但下次,可就未必是他了!” 宋明礼和楚宴辰都看向南星。 凌风上前,摁住程立,叫南星上前检查。 南星给他把了脉,又扒开他眼睑细看,沉吟片刻,“他说的是真的。” 程立得意一笑,但南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叫他表情一僵。 “他一共培育了三只子蛊,三只已经是他的极限。” “另外两只,也已找到宿主,就是不知,养在谁的身上。” 南星话音刚落,牢里牢外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不知不觉的,被人偷偷养了蛊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太恶寒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本事不小!”程立冷冷看她一眼。 他原先吓唬吓唬他们,说他有好多子蛊。 没想到,南星一出手,就已经揭了他的底……不过没关系。 “另外两只子蛊,在你们绝不想让他们死的人身上!” “你们打我,他们受苦,你们杀我,他们陪我一起死!”程立嗤嗤一笑,“我不过一个游方术士,能让那两位陪我一起死,那可太荣幸了!” 程立表情得意……实则有点心虚。 前两次的顺利成功,让他大意了。 景佑没有中蛊,他现在其实很危险,他根本没有能牵制靖王的把握。 他更是不敢让靖王知道,另外两只子蛊,究竟在谁的身上。 如果让靖王知道了……靖王说不定直接杀了他! 他不能说! 除非,他把第三只子蛊,给景佑! 对,连宋明礼都不够格,必须是世子。 王妃死了,还能另娶,世子死了,可不一定能再生得出来了。 “另外两只子蛊,在谁的身上?”凌风拿着鞭子逼问道。 程立不屑地瞥了瞥他的鞭子,“我不会说的,那小姑娘不是说的很明白了?” “你打我,受苦的是子蛊,你杀我,还有人陪我一起死,不信,你就问她是不是。” “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凌风冷哼道,“大不了,我就狠狠地打,打完看谁疼,就知道子蛊在谁身上了!” “你……那你大可试试,等你后悔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程立冷哼。 太可惜了!若在世子身上,他就完胜了! 宋明礼忽而上前一步道,“今日绑架我之事,是太子指使,还是你自己谋划?” “呵,我为何要告诉你?别看我是阶下囚,但想撬开我的嘴,你们门儿都没有!” 程立冷笑道,“太子一定会来救我的,而且会来得很快!” “你们放了我,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告诉太子,你们也就当今日没见过我,如此,对你们,对我,都好。” “我看你是没睡醒。”凌风嗤道。 “王爷!太子带人包围了靖王府!”突然有下人来报。 “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太子必会救我!靖王爷,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放了我,刚才的事,一笔勾销。”程立十分得意。 楚宴辰脸色一沉,“别做梦了,你意图绑架王妃,还以为能活着离开靖王府?” 说完,楚宴辰阔步离开地牢。 太子包围靖王府? 他来的这样快,这样急,真的就为了程立这样一个邪门儿的谋士? 他们的兄弟情义,就这么单薄,不值一提吗? 楚宴辰离开之前,冲宋明礼点了下头。 宋明礼秒懂他的意思,“南星,墨兰,紫苏,你们设法把他藏起来,不要被太子的人找到。” “哈哈哈!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们岂能藏得住?别太天真——” 程立的话音戛然而止,虽然他的嘴巴还在动,但他的口中已经没有声音。 他似乎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瞪大眼睛,愕然看着拔出他封穴用的银针,又扎在他别处穴位的南星。 他眼底涌上无限恐惧。 他嘴巴动地飞快。 “你想说,你不能死,对?”南星翻了个白眼,趁他张嘴急着说什么的时候,猛地塞进他嘴里两颗药丸。 墨兰端住他的下颌,在他胸前猛地一拍。 咕咚,他把药丸咽了。 程立更加惊恐地看向南星。 南星摇头嗤笑,“真不明白,你这么怕死的人,玩儿什么蛊虫啊?” 程立不服气的瞪大眼睛,怕死怎么了?谁不怕死?皇帝老儿还怕死呢! “解药,死不了。”南星说着,跟紫苏一起把他从刑架上解了下来。 “走,先把他带到我的药房去。” 南星说完,墨兰就弯腰把他扛了起来。 七尺男儿,在墨兰肩头,显得那么轻盈。墨兰扛着他,仍能轻轻松松跟在南星身后。 程立动弹不得,喊叫不得,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 靖王府大门口,太子坐于马背上,不苟言笑看着楚宴辰。 “靖王府藏匿了朝廷要犯,本宫奉命前来捉拿要犯,还请四弟不要为难本宫。”太子沉声说道。 第370章 兄弟绝路 楚宴辰看着率兵包围靖王府,一身肃杀之气的太子殿下。 这是几日之前,还与他兄友弟恭的太子吗? 为何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突然变脸了呢? 难道是……楚宴辰心里咯噔一下,父皇身体已经不好了? 楚宴辰还未开口,余光瞟见坊间四邻,听见动静,都从各家侧门,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太子阵仗太大,他们面有惧色,不敢出门看,甚至侧门都是只打开一个小缝。 但靖王府的邻居,绝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能住在这里的,皆是达官显贵。 楚宴辰心中叹息,他们兄弟,还是走到了今日。 他脸上是恭敬客气的笑意,“太子殿下是不是弄错了,臣弟怎么会藏匿朝廷要犯呢?” “本宫不会弄错,你若没有,让人进去搜就是了。”太子面色冷淡,不看他,不与他对视。 楚宴辰仍客气笑道,“殿下,此乃臣弟府邸,您若要搜臣弟府邸,至少要有搜查的圣旨呀!” “臣弟家中,还有女眷孩童,您就这么带兵上门,没有旨意,便要闯入搜查……恕难从命。” 楚宴辰耳朵灵,他已经听见周围邻居的窃窃私语。 “太子这是干嘛呢?怎么忽然要搜靖王府?” “靖王已是闲散王爷,手里兵权都交了,他窝藏朝廷要犯干什么?” “不过是由头罢了,真要搜查,哪能没有圣旨?这分明是……” 分明是针对靖王。 靖王交了兵权,便连自己的府邸,都护不住了。 “父皇乃是口谕,怎么,靖王不相信本宫,以为本宫假传圣旨吗?”太子声音,陡然拔高。 楚宴辰无奈地笑笑,“臣弟不敢……” 太子下令,“搜!” “慢!”楚宴辰走出靖王府大门,让门房将门在自己背后关上。 “你!”太子怒视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臣弟尊您,敬您,但臣弟身为丈夫,身为父亲,身为靖王府的男主人。” “只要臣弟活着,就一定会守护好靖王府的尊严与一切。” “您没有圣旨,臣弟绝不会放任您搜查。” 楚宴辰的语气平静,且不卑不亢。 却把太子的脸色气得更黑了。 “楚宴辰,你是要跟本宫作对吗?”太子冷声喝问。 周围议论之声更大。 “太子这……欺人太甚了。” “前些日子,靖王世子还救了皇太孙呢,这是,过河拆桥啊?” “明明是恩将仇报。” 这次的议论之声大了点,连太子都听见了。 太子立刻沉着脸,向说话的方向冷眼扫视过去。 那趴在门缝里偷看偷听的人连忙关门,隔绝太子的视线。 看热闹可以,但绝不能惹火上身。 楚宴辰知道,太子急了,一向在意风评的他,今日连名声都不顾了。 这程立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程立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准备强攻!”太子冷声下令。 包围着靖王府的侍卫,不由靠近大门,缩小包围圈,随时准备动手。 楚宴辰眉头微蹙,却不退不让,他浑身散发出当年在战场上,面对敌军时的气势。 围在最前面的侍卫,不由胆寒。 这……这还没动手,腿肚子就有点抖是怎么回事? 莫说人了,就是太子座下的马,都不安地踢踏着蹄子,默默向后退。 前头这人,凛冽的气势太吓人了。 楚宴辰站在那儿,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你!你这是抗命!”太子也被他震慑了一下,但这震慑,也叫太子更恼。 储君怎么能被臣子震慑? 这楚宴辰现在是没表现出造反的心,但等他表现出的时候,岂不晚了吗? “请问殿下,臣弟抗的是谁的命?是皇上的命?还是太子你假传父皇的命?” 都要动手了,楚宴辰的脸也冷了下来。 太子冷哼,“废话少说!动手!” 侍卫们虽胆怯,但太子已经下令,由不得他们后退。 他们壮着胆子,强硬上前。 靖王殿下明明只有一个人,却不知为何,有着犹如千军万马的气势。 侍卫们一波波地冲上去,却连靖王府的大门都没摸着,就被打退下来。 “好!” “靖王爷好样的!” “不愧是我北厉战神王爷!” “王爷打退外敌,守卫疆土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干嘛呢!现在天下太平,你们就打起功臣来!” 周围邻里,竟忍不住喊叫出声。 不等太子看清是谁在喊,周围的人立刻四散,躲回家中,紧闭大门。 太子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此举已经影响了他的名声,但不要紧……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程立带回去! 已经折损了名声,若带不走程立,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太子定睛一看,靖王府的家丁侍卫,虽然未出动,但楚宴辰一个人,也把靖王府的大门防地固若金汤。 “弓箭手准备!”太子厉喝一声。 周围院墙,乃至房顶上,出现一片以靖王府为中心的弓箭手包围圈。 “四弟,你功夫过人,你的家人呢?他们也能刀枪不入吗?” 楚宴辰一脚踢开围攻上来的十几个侍卫,他抬眼一看,太子带来的弓箭手,已经占据高位。 他们的箭矢,可以直接射进靖王府之内。 “大哥……”楚宴辰没再称呼太子殿下,而是声音轻颤地喊了一声。 “我们兄弟,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争……” 楚宴辰眼圈微微发红。 太子盯着他,淡淡道,“有些事,是位置决定的,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 “是吗?”楚宴辰酸涩地扯了扯嘴角。 “你也不想你的家人受伤?”太子道,“你放心,本宫只搜查,绝不伤害靖王府内任何人,也不会破坏府上物件儿。” “本宫只要找到朝廷要找的人,立刻带人离开。” 楚宴辰闭了闭眼睛。 此时,他身后,靖王府的一道侧门打开。 楚宴辰立刻回头,宋明礼牵着景佑的手,正站在门口。 楚宴辰急道,“你们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王爷,你若不好了,我们母子又该怎么办?”宋明礼漂亮的眼睛,湿漉漉道,“太子既然要搜……就搜。” 宋明礼对他微微颔首。 第370章 兄弟绝路 楚宴辰看着率兵包围靖王府,一身肃杀之气的太子殿下。 这是几日之前,还与他兄友弟恭的太子吗? 为何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突然变脸了呢? 难道是……楚宴辰心里咯噔一下,父皇身体已经不好了? 楚宴辰还未开口,余光瞟见坊间四邻,听见动静,都从各家侧门,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太子阵仗太大,他们面有惧色,不敢出门看,甚至侧门都是只打开一个小缝。 但靖王府的邻居,绝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能住在这里的,皆是达官显贵。 楚宴辰心中叹息,他们兄弟,还是走到了今日。 他脸上是恭敬客气的笑意,“太子殿下是不是弄错了,臣弟怎么会藏匿朝廷要犯呢?” “本宫不会弄错,你若没有,让人进去搜就是了。”太子面色冷淡,不看他,不与他对视。 楚宴辰仍客气笑道,“殿下,此乃臣弟府邸,您若要搜臣弟府邸,至少要有搜查的圣旨呀!” “臣弟家中,还有女眷孩童,您就这么带兵上门,没有旨意,便要闯入搜查……恕难从命。” 楚宴辰耳朵灵,他已经听见周围邻居的窃窃私语。 “太子这是干嘛呢?怎么忽然要搜靖王府?” “靖王已是闲散王爷,手里兵权都交了,他窝藏朝廷要犯干什么?” “不过是由头罢了,真要搜查,哪能没有圣旨?这分明是……” 分明是针对靖王。 靖王交了兵权,便连自己的府邸,都护不住了。 “父皇乃是口谕,怎么,靖王不相信本宫,以为本宫假传圣旨吗?”太子声音,陡然拔高。 楚宴辰无奈地笑笑,“臣弟不敢……” 太子下令,“搜!” “慢!”楚宴辰走出靖王府大门,让门房将门在自己背后关上。 “你!”太子怒视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臣弟尊您,敬您,但臣弟身为丈夫,身为父亲,身为靖王府的男主人。” “只要臣弟活着,就一定会守护好靖王府的尊严与一切。” “您没有圣旨,臣弟绝不会放任您搜查。” 楚宴辰的语气平静,且不卑不亢。 却把太子的脸色气得更黑了。 “楚宴辰,你是要跟本宫作对吗?”太子冷声喝问。 周围议论之声更大。 “太子这……欺人太甚了。” “前些日子,靖王世子还救了皇太孙呢,这是,过河拆桥啊?” “明明是恩将仇报。” 这次的议论之声大了点,连太子都听见了。 太子立刻沉着脸,向说话的方向冷眼扫视过去。 那趴在门缝里偷看偷听的人连忙关门,隔绝太子的视线。 看热闹可以,但绝不能惹火上身。 楚宴辰知道,太子急了,一向在意风评的他,今日连名声都不顾了。 这程立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程立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准备强攻!”太子冷声下令。 包围着靖王府的侍卫,不由靠近大门,缩小包围圈,随时准备动手。 楚宴辰眉头微蹙,却不退不让,他浑身散发出当年在战场上,面对敌军时的气势。 围在最前面的侍卫,不由胆寒。 这……这还没动手,腿肚子就有点抖是怎么回事? 莫说人了,就是太子座下的马,都不安地踢踏着蹄子,默默向后退。 前头这人,凛冽的气势太吓人了。 楚宴辰站在那儿,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你!你这是抗命!”太子也被他震慑了一下,但这震慑,也叫太子更恼。 储君怎么能被臣子震慑? 这楚宴辰现在是没表现出造反的心,但等他表现出的时候,岂不晚了吗? “请问殿下,臣弟抗的是谁的命?是皇上的命?还是太子你假传父皇的命?” 都要动手了,楚宴辰的脸也冷了下来。 太子冷哼,“废话少说!动手!” 侍卫们虽胆怯,但太子已经下令,由不得他们后退。 他们壮着胆子,强硬上前。 靖王殿下明明只有一个人,却不知为何,有着犹如千军万马的气势。 侍卫们一波波地冲上去,却连靖王府的大门都没摸着,就被打退下来。 “好!” “靖王爷好样的!” “不愧是我北厉战神王爷!” “王爷打退外敌,守卫疆土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干嘛呢!现在天下太平,你们就打起功臣来!” 周围邻里,竟忍不住喊叫出声。 不等太子看清是谁在喊,周围的人立刻四散,躲回家中,紧闭大门。 太子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此举已经影响了他的名声,但不要紧……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程立带回去! 已经折损了名声,若带不走程立,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太子定睛一看,靖王府的家丁侍卫,虽然未出动,但楚宴辰一个人,也把靖王府的大门防地固若金汤。 “弓箭手准备!”太子厉喝一声。 周围院墙,乃至房顶上,出现一片以靖王府为中心的弓箭手包围圈。 “四弟,你功夫过人,你的家人呢?他们也能刀枪不入吗?” 楚宴辰一脚踢开围攻上来的十几个侍卫,他抬眼一看,太子带来的弓箭手,已经占据高位。 他们的箭矢,可以直接射进靖王府之内。 “大哥……”楚宴辰没再称呼太子殿下,而是声音轻颤地喊了一声。 “我们兄弟,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争……” 楚宴辰眼圈微微发红。 太子盯着他,淡淡道,“有些事,是位置决定的,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 “是吗?”楚宴辰酸涩地扯了扯嘴角。 “你也不想你的家人受伤?”太子道,“你放心,本宫只搜查,绝不伤害靖王府内任何人,也不会破坏府上物件儿。” “本宫只要找到朝廷要找的人,立刻带人离开。” 楚宴辰闭了闭眼睛。 此时,他身后,靖王府的一道侧门打开。 楚宴辰立刻回头,宋明礼牵着景佑的手,正站在门口。 楚宴辰急道,“你们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王爷,你若不好了,我们母子又该怎么办?”宋明礼漂亮的眼睛,湿漉漉道,“太子既然要搜……就搜。” 宋明礼对他微微颔首。 第371章 来世再赎罪吧 楚宴辰叹息闭目……其实离开地牢时,他和宋明礼已经达成一致。 太子既然带兵上门,不让搜,太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来拖延时间,尽量让太子打消搜查的念头。 如果能打消,那这兄弟情,还能剩下几分。 若是不能打消,那么趁此时间,宋明礼也能把程立给藏好了。 只是这么一搜,多年来的兄弟情,也被搜刮干净了。 “殿下……请。”楚宴辰让开大门的位置,来到妻儿身边。 他护住自己的妻儿,让靖王府的家丁护卫盯着搜查之人,莫叫他们破坏了府上物件儿。 周围邻居看着靖王站在门口,护着妻儿,眼睁睁看着他所守护效忠的储君、大哥,就这么蛮横地派人进入他的府邸搜查。 “靖王为什么要妥协!明明没有圣旨,凭什么搜查堂堂王府?” “靖王已经上交兵权,辞去官职还不够吗?” “靖王也不想妥协,但……拿他妻儿威胁,那可是靖王好不容易找回的孩子!” “唉……” 周围人看着靖王府门口立着的一家三口,不由为他们叹息摇头。 太子的脸色愈发难看。 怎么没人提及楚宴辰横行霸道的时候? 他以前,横行霸道不是许多人都看不惯吗? 怎么现在,反倒同情起他来了? “想当年,靖王多么意气风发呀!” “是啊,连太子的名头都盖不过战神靖王呢!” 太子勾了勾嘴角,这才对嘛! 靖王以前太骄横了,早就有人恨上他了! 自己如今,搜他府邸,打他脸面,也是顺应民意罢了! “没想到今日靖王也要这样忍气吞声……” “还是喜欢靖王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没听见吗,靖王最后叫‘大哥’他呀,还是太念兄弟情了!” …… 太子浑身一震,愕然看向楚宴辰,又循声看去。 他没看见说话的人,只看见各家慌忙关上的院门角门。 兄弟情? 呵!楚宴辰不过是会装样子罢了! 他若真念着兄弟情,就会在自己开口要人的时候,把程立交出来! 而不是自己几番逼问,他都不承认抓了程立! 程立也是太冲动,太莽撞了! 他怎么能不跟自己商量,就前来跟踪靖王妃,要拿下靖王妃? 以楚宴辰和宋明礼的性情,她会是那么好抓的吗? 程立的自负,楚宴辰的引发周围人的认可同情,都叫太子心绪起伏,胸中燥热烦闷。 进入府邸搜查的人,也一波波出来。 “回殿下,东院没有找到要犯!” “回殿下,西院没有找到要犯!” “回殿下,北院没有找到要犯!” “回殿下……” 太子心已经沉入谷底,却见最后一波人竟带出一个满身是血,气息奄奄的人。 找到了! 太子一阵激动。 “楚宴辰!你——”太子正欲发火,再定睛一看,咦?这人不是程立呀? 太子压下心头疑虑,斥责道,“你竟私设刑狱,私自关押朝廷要犯!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是什么朝廷要犯?”楚宴辰抬眼看向太子。 “他若是太子殿下要找的人,太子必能说出他是谁?” 太子看着那浑身跟血葫芦一样的人,这是谁? 他只能认出,这人绝不是程立,那这人会是谁呢? “无论他是谁,你都不能私设刑狱,滥用刑罚,你这是知法犯法!”太子厉喝一声,“来呀,将靖王拿下。” 楚宴辰冷声道,“他没有用刑,他乃是吃了太子所赐给景佑的点心,才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苏正阳身上的伤与血,并非用刑所致,乃是七日散毒发,他太痛苦了,自己把自己弄伤的。 事到如今,楚宴辰和太子的兄弟情也已消耗殆尽。 最后一层遮羞布,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你……你信口雌黄,攀诬本宫,罪大恶极!” “来人,速速把靖王拿下!” 太子咬牙,冷眼看着他,“你莫要抵抗,祸不及家人,你若拒捕,家人同罪!” 楚宴辰的软肋,是他身边两人。 想要拿捏他,只要拿捏住了他身边的两人即可。 楚宴辰琢磨着,以龙影卫的速度……破局的关键,也该来了呀? 难道有什么事,耽误了龙影卫? 他正琢磨,如何再拖延一会儿,冷不防的,那被拖出来,如死人一般,躺在地上的苏正阳,却突然挣扎着爬起来。 “靖王对不住,靖王妃,对不住……是我姐对不起你们,我更是个蠢货!” “来世……我再来赎罪!” 他猛地扑到太子侍卫那已经拔出刀上。 刀刃划破他的脖子,割破他的喉咙。 他脖子里喷出的血,溅在了周围侍卫的身上。 “听见了吗?他说……” 周围侍卫不防备会有这样的变故,下意识地后退。 但还是没躲过那喷溅出的热血。 “他说对不起靖王王妃,还说,来世赎罪……” “看来,他真的不是被靖王囚禁折磨的人?” “难道靖王说的才是真的……” 侍卫们小声议论。 太子脸色大变,“住口!” “靖王私藏要犯,私设刑狱,触犯北厉律法!” “来人,给我将靖王拿下!若遇抵抗……” “圣旨到——” 太子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远处疾驰的马蹄声,御前带刀侍卫高喊圣旨的声音,给打断。 太子脸色阴沉,恨不得一箭射向那举着圣旨,策马飞驰而来的御前侍卫。 但…… 太子回眸看了眼他带来之人,以及附近住户,从门缝里探出的目光。 他只能隐忍下来,翻身下马。 御前侍卫勒马停下,宣读圣旨。 皇上倒没有指责太子,只在圣旨中言明,靖王府的事,皇上会亲自过问,亲自处理。 命太子即刻带兵回东宫。 皇上还给太子留着颜面。 太子接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深深看了楚宴辰一眼。 “四弟若主动交出那人,你我还是好兄弟,你为何非要把你我的兄弟情,逼上绝路呢?” 不等楚宴辰回答,太子便提步离开。 但他所带之兵,却并未完全撤回。 他还留了近百人,在靖王府周围驻守,紧紧盯着靖王府。 “怎么是我把兄弟情,逼上绝路了呢?”楚宴辰轻嘲地笑笑。 “为了良心上好过一些。”宋明礼在他身边,低声道。 “回。”楚宴辰冲她眨了眨眼睛。 第371章 来世再赎罪吧 楚宴辰叹息闭目……其实离开地牢时,他和宋明礼已经达成一致。 太子既然带兵上门,不让搜,太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来拖延时间,尽量让太子打消搜查的念头。 如果能打消,那这兄弟情,还能剩下几分。 若是不能打消,那么趁此时间,宋明礼也能把程立给藏好了。 只是这么一搜,多年来的兄弟情,也被搜刮干净了。 “殿下……请。”楚宴辰让开大门的位置,来到妻儿身边。 他护住自己的妻儿,让靖王府的家丁护卫盯着搜查之人,莫叫他们破坏了府上物件儿。 周围邻居看着靖王站在门口,护着妻儿,眼睁睁看着他所守护效忠的储君、大哥,就这么蛮横地派人进入他的府邸搜查。 “靖王为什么要妥协!明明没有圣旨,凭什么搜查堂堂王府?” “靖王已经上交兵权,辞去官职还不够吗?” “靖王也不想妥协,但……拿他妻儿威胁,那可是靖王好不容易找回的孩子!” “唉……” 周围人看着靖王府门口立着的一家三口,不由为他们叹息摇头。 太子的脸色愈发难看。 怎么没人提及楚宴辰横行霸道的时候? 他以前,横行霸道不是许多人都看不惯吗? 怎么现在,反倒同情起他来了? “想当年,靖王多么意气风发呀!” “是啊,连太子的名头都盖不过战神靖王呢!” 太子勾了勾嘴角,这才对嘛! 靖王以前太骄横了,早就有人恨上他了! 自己如今,搜他府邸,打他脸面,也是顺应民意罢了! “没想到今日靖王也要这样忍气吞声……” “还是喜欢靖王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没听见吗,靖王最后叫‘大哥’他呀,还是太念兄弟情了!” …… 太子浑身一震,愕然看向楚宴辰,又循声看去。 他没看见说话的人,只看见各家慌忙关上的院门角门。 兄弟情? 呵!楚宴辰不过是会装样子罢了! 他若真念着兄弟情,就会在自己开口要人的时候,把程立交出来! 而不是自己几番逼问,他都不承认抓了程立! 程立也是太冲动,太莽撞了! 他怎么能不跟自己商量,就前来跟踪靖王妃,要拿下靖王妃? 以楚宴辰和宋明礼的性情,她会是那么好抓的吗? 程立的自负,楚宴辰的引发周围人的认可同情,都叫太子心绪起伏,胸中燥热烦闷。 进入府邸搜查的人,也一波波出来。 “回殿下,东院没有找到要犯!” “回殿下,西院没有找到要犯!” “回殿下,北院没有找到要犯!” “回殿下……” 太子心已经沉入谷底,却见最后一波人竟带出一个满身是血,气息奄奄的人。 找到了! 太子一阵激动。 “楚宴辰!你——”太子正欲发火,再定睛一看,咦?这人不是程立呀? 太子压下心头疑虑,斥责道,“你竟私设刑狱,私自关押朝廷要犯!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是什么朝廷要犯?”楚宴辰抬眼看向太子。 “他若是太子殿下要找的人,太子必能说出他是谁?” 太子看着那浑身跟血葫芦一样的人,这是谁? 他只能认出,这人绝不是程立,那这人会是谁呢? “无论他是谁,你都不能私设刑狱,滥用刑罚,你这是知法犯法!”太子厉喝一声,“来呀,将靖王拿下。” 楚宴辰冷声道,“他没有用刑,他乃是吃了太子所赐给景佑的点心,才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苏正阳身上的伤与血,并非用刑所致,乃是七日散毒发,他太痛苦了,自己把自己弄伤的。 事到如今,楚宴辰和太子的兄弟情也已消耗殆尽。 最后一层遮羞布,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你……你信口雌黄,攀诬本宫,罪大恶极!” “来人,速速把靖王拿下!” 太子咬牙,冷眼看着他,“你莫要抵抗,祸不及家人,你若拒捕,家人同罪!” 楚宴辰的软肋,是他身边两人。 想要拿捏他,只要拿捏住了他身边的两人即可。 楚宴辰琢磨着,以龙影卫的速度……破局的关键,也该来了呀? 难道有什么事,耽误了龙影卫? 他正琢磨,如何再拖延一会儿,冷不防的,那被拖出来,如死人一般,躺在地上的苏正阳,却突然挣扎着爬起来。 “靖王对不住,靖王妃,对不住……是我姐对不起你们,我更是个蠢货!” “来世……我再来赎罪!” 他猛地扑到太子侍卫那已经拔出刀上。 刀刃划破他的脖子,割破他的喉咙。 他脖子里喷出的血,溅在了周围侍卫的身上。 “听见了吗?他说……” 周围侍卫不防备会有这样的变故,下意识地后退。 但还是没躲过那喷溅出的热血。 “他说对不起靖王王妃,还说,来世赎罪……” “看来,他真的不是被靖王囚禁折磨的人?” “难道靖王说的才是真的……” 侍卫们小声议论。 太子脸色大变,“住口!” “靖王私藏要犯,私设刑狱,触犯北厉律法!” “来人,给我将靖王拿下!若遇抵抗……” “圣旨到——” 太子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远处疾驰的马蹄声,御前带刀侍卫高喊圣旨的声音,给打断。 太子脸色阴沉,恨不得一箭射向那举着圣旨,策马飞驰而来的御前侍卫。 但…… 太子回眸看了眼他带来之人,以及附近住户,从门缝里探出的目光。 他只能隐忍下来,翻身下马。 御前侍卫勒马停下,宣读圣旨。 皇上倒没有指责太子,只在圣旨中言明,靖王府的事,皇上会亲自过问,亲自处理。 命太子即刻带兵回东宫。 皇上还给太子留着颜面。 太子接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深深看了楚宴辰一眼。 “四弟若主动交出那人,你我还是好兄弟,你为何非要把你我的兄弟情,逼上绝路呢?” 不等楚宴辰回答,太子便提步离开。 但他所带之兵,却并未完全撤回。 他还留了近百人,在靖王府周围驻守,紧紧盯着靖王府。 “怎么是我把兄弟情,逼上绝路了呢?”楚宴辰轻嘲地笑笑。 “为了良心上好过一些。”宋明礼在他身边,低声道。 “回。”楚宴辰冲她眨了眨眼睛。 第372章 他有太子的秘密 命太子回去的旨意,是龙影卫请来的。 太子包围靖王府,要搜查“朝廷要犯”根本是他自己的主意。 打得就是出其不意,皇帝不知。 楚宴辰与太子对峙之时,龙影卫把消息送进皇宫,皇帝震怒,但想想太子的身份,他又叹了口气。 他年纪大了,若有嫡长不立,却立了最小的儿子。 恐怕会引起朝堂动荡不安呐!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处理朝堂的动荡了。 倘若因为他的选择,而叫北厉陷入危险与动乱,他有何颜面见先皇?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他想做明君,名垂青史。 他不想废储,而葬送北厉。 “告诉太子,叫他在东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口谕,他一步都不要踏出东宫!”皇帝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何洪禧连忙给他拂背顺气。 “去,你亲自去告诉他!”皇帝对何洪禧道。 “是!” 太子听闻父皇口谕,面色阴沉不定。 “父皇心里还是惦记老四!我虽为储君,可他却只看到老四的好!” “今日本宫什么便宜都没讨到!本宫该找的人也没找回来!程立,程立一定是落在老四手里了!” “老四太会装了!占尽了好处,还让父皇偏袒他,处罚本宫!” 太子想起程立那些过人的本事,心中愈发不安。 “程立不是个能吃苦,能熬得住折磨的人!” “他不会投靠老四?” “程立若真是投靠老四,本宫……本宫就……完了。” 太子脸色一白,跌坐在椅子里。 他叫来自己的心腹卫率贾谊带兵包围了靖王府。 “你进去搜查,当真没有见到程立?” 贾谊连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回太子殿下,我们仔仔细细找了,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确实没有见到程先生。” “怎么可能呢?那他在哪儿?” 程立此时,全身瘫痪,躺在下人房的床榻上,浑身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的味道,势必不好闻。 墨兰带人来带他离开时,都忍不住直捂鼻子。 “怎么样?完全认不出来?我厉害?”南星得意洋洋。 墨兰不说话,只伸出大拇指朝她比划了一下。 太厉害了,难怪能骗过太子所带人马。 这分明就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糟老婆子,谁能认出来,他是三十多岁的程立? 南星给他做这易容和扮相,别说太子的人,就是亲自搬他过来的墨兰,都不敢认,生怕自己一眨眼儿,就把人搞错了。 “要不,洗洗再往主子面前送?” 这味儿也太蹿了,别熏着主子了! “不用那么麻烦。”南星一把药粉撒上去,那股子呛人的味道,果然就中和了许多。 程立也像是解了禁锢般,睁开了眼睛。 他瞪大眼珠子,狠狠地剜了南星几眼。 他嘴唇蠕蠕,虽然发不出声音,但看表情,也知道他一定骂得很脏。 南星拍了拍手上药粉,“别着急,等你骂够了,我再给你解开噤声。” 气得程立狠狠翻了个白眼。 主院之中。 一家三口围坐在厅堂,一室安静,谁也没急着开口。 还是楚宴辰最先打破寂静。 “太子急了,这程立身上有他放不下的秘密。” 宋明礼皱眉道,“程立是有点儿邪门儿的本事,可太子地位尊贵,想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 “何必为了一个程立,就如此大动干戈,不惜兄弟反目?” “甚至连他一直在乎的名声,形象,今日都顾不得了?” 楚宴辰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太子殿下今日实在有些反常。 “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慢慢研究这个程立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了!”一直没开口的景佑,突然起身道,“我们走!悄悄离京!” 楚宴辰和宋明礼都看向儿子。 景佑稚嫩的小脸儿上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沉稳,“父王一直不想和太子大伯正面冲突,一直退让,隐忍,甚至主动把功绩送到他手里。” “可一旦触及核心利益,或者,他以为我们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他就不会收手,更不会心软。”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离开京城。” “我们悄悄去往父王的封地,天高皇帝远,到那时,太子大伯再想对我们不利,就难了。” 楚宴辰看着年纪尚小,却看得如此通透的儿子,又欣慰,又心疼。 “父王……连累你了。” 景佑抬手拍了拍老爹的肩头,“父子之间,说什么连累,这是您的命,也是儿的命。” “我们不怨天尤人,只做出不违背良心,将来不后悔的选择就好!” 楚宴辰心中一暖。 他不由伸手,将儿子抱进怀中。 如此通透豁达的儿子,真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有儿如此,他楚宴辰还有什么可怨,可不满的呢? “好,收拾东西,悄悄去离京。” 宋明礼道,“太子可留了不少的眼线,在靖王府外盯着呢,走得了吗?” 楚宴辰皱眉思索片刻,“用龙影卫和王府暗卫引开他们,王府闭门谢客,留下些人,故布疑阵,让人以为我们还在。” “等我们离开千里,太子想派人追,也追不上了。” 到那时,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三人商议完毕,程立也被带了过来。 为了节省时间,三人决定,暂不审问他,直接把他绑走,有什么秘密,慢慢总会知道。 离开京城,离开太子眼皮子底下,才是如今最要紧的事。 要走?要把他也带走? 程立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但他没发出声音,当然更没人回答他。 “我不走!不能走!” “即便你们带我走了,太子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知道太子太多的秘密!我还掌握着太子手中一大利器!你们这些蠢货!你们带着我,绝对走不掉的!” 不管程立心中如何咆哮,他都喊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乃是毒医双绝,天下第一。 但遇见那个讨厌的年轻女子后,他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女子,怎么什么邪门儿的医术、针法都会啊? 她不但能解自己的毒,还能折腾出自己都解不了的毒!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带我走!太子!太子快来救我!我就在靖王府!” 程立集中精神,聚敛全身力气,气沉丹田,凝神、用力—— 忽然,他下身一热,一股子骚味儿从他身上弥散开来。 “南星!”墨兰咬牙切齿道,“他尿了!” 第372章 他有太子的秘密 命太子回去的旨意,是龙影卫请来的。 太子包围靖王府,要搜查“朝廷要犯”根本是他自己的主意。 打得就是出其不意,皇帝不知。 楚宴辰与太子对峙之时,龙影卫把消息送进皇宫,皇帝震怒,但想想太子的身份,他又叹了口气。 他年纪大了,若有嫡长不立,却立了最小的儿子。 恐怕会引起朝堂动荡不安呐!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处理朝堂的动荡了。 倘若因为他的选择,而叫北厉陷入危险与动乱,他有何颜面见先皇?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他想做明君,名垂青史。 他不想废储,而葬送北厉。 “告诉太子,叫他在东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口谕,他一步都不要踏出东宫!”皇帝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何洪禧连忙给他拂背顺气。 “去,你亲自去告诉他!”皇帝对何洪禧道。 “是!” 太子听闻父皇口谕,面色阴沉不定。 “父皇心里还是惦记老四!我虽为储君,可他却只看到老四的好!” “今日本宫什么便宜都没讨到!本宫该找的人也没找回来!程立,程立一定是落在老四手里了!” “老四太会装了!占尽了好处,还让父皇偏袒他,处罚本宫!” 太子想起程立那些过人的本事,心中愈发不安。 “程立不是个能吃苦,能熬得住折磨的人!” “他不会投靠老四?” “程立若真是投靠老四,本宫……本宫就……完了。” 太子脸色一白,跌坐在椅子里。 他叫来自己的心腹卫率贾谊带兵包围了靖王府。 “你进去搜查,当真没有见到程立?” 贾谊连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回太子殿下,我们仔仔细细找了,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确实没有见到程先生。” “怎么可能呢?那他在哪儿?” 程立此时,全身瘫痪,躺在下人房的床榻上,浑身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的味道,势必不好闻。 墨兰带人来带他离开时,都忍不住直捂鼻子。 “怎么样?完全认不出来?我厉害?”南星得意洋洋。 墨兰不说话,只伸出大拇指朝她比划了一下。 太厉害了,难怪能骗过太子所带人马。 这分明就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糟老婆子,谁能认出来,他是三十多岁的程立? 南星给他做这易容和扮相,别说太子的人,就是亲自搬他过来的墨兰,都不敢认,生怕自己一眨眼儿,就把人搞错了。 “要不,洗洗再往主子面前送?” 这味儿也太蹿了,别熏着主子了! “不用那么麻烦。”南星一把药粉撒上去,那股子呛人的味道,果然就中和了许多。 程立也像是解了禁锢般,睁开了眼睛。 他瞪大眼珠子,狠狠地剜了南星几眼。 他嘴唇蠕蠕,虽然发不出声音,但看表情,也知道他一定骂得很脏。 南星拍了拍手上药粉,“别着急,等你骂够了,我再给你解开噤声。” 气得程立狠狠翻了个白眼。 主院之中。 一家三口围坐在厅堂,一室安静,谁也没急着开口。 还是楚宴辰最先打破寂静。 “太子急了,这程立身上有他放不下的秘密。” 宋明礼皱眉道,“程立是有点儿邪门儿的本事,可太子地位尊贵,想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 “何必为了一个程立,就如此大动干戈,不惜兄弟反目?” “甚至连他一直在乎的名声,形象,今日都顾不得了?” 楚宴辰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太子殿下今日实在有些反常。 “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慢慢研究这个程立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了!”一直没开口的景佑,突然起身道,“我们走!悄悄离京!” 楚宴辰和宋明礼都看向儿子。 景佑稚嫩的小脸儿上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沉稳,“父王一直不想和太子大伯正面冲突,一直退让,隐忍,甚至主动把功绩送到他手里。” “可一旦触及核心利益,或者,他以为我们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他就不会收手,更不会心软。”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离开京城。” “我们悄悄去往父王的封地,天高皇帝远,到那时,太子大伯再想对我们不利,就难了。” 楚宴辰看着年纪尚小,却看得如此通透的儿子,又欣慰,又心疼。 “父王……连累你了。” 景佑抬手拍了拍老爹的肩头,“父子之间,说什么连累,这是您的命,也是儿的命。” “我们不怨天尤人,只做出不违背良心,将来不后悔的选择就好!” 楚宴辰心中一暖。 他不由伸手,将儿子抱进怀中。 如此通透豁达的儿子,真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有儿如此,他楚宴辰还有什么可怨,可不满的呢? “好,收拾东西,悄悄去离京。” 宋明礼道,“太子可留了不少的眼线,在靖王府外盯着呢,走得了吗?” 楚宴辰皱眉思索片刻,“用龙影卫和王府暗卫引开他们,王府闭门谢客,留下些人,故布疑阵,让人以为我们还在。” “等我们离开千里,太子想派人追,也追不上了。” 到那时,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三人商议完毕,程立也被带了过来。 为了节省时间,三人决定,暂不审问他,直接把他绑走,有什么秘密,慢慢总会知道。 离开京城,离开太子眼皮子底下,才是如今最要紧的事。 要走?要把他也带走? 程立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但他没发出声音,当然更没人回答他。 “我不走!不能走!” “即便你们带我走了,太子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知道太子太多的秘密!我还掌握着太子手中一大利器!你们这些蠢货!你们带着我,绝对走不掉的!” 不管程立心中如何咆哮,他都喊不出一句话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乃是毒医双绝,天下第一。 但遇见那个讨厌的年轻女子后,他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女子,怎么什么邪门儿的医术、针法都会啊? 她不但能解自己的毒,还能折腾出自己都解不了的毒!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带我走!太子!太子快来救我!我就在靖王府!” 程立集中精神,聚敛全身力气,气沉丹田,凝神、用力—— 忽然,他下身一热,一股子骚味儿从他身上弥散开来。 “南星!”墨兰咬牙切齿道,“他尿了!” 第373章 不作不休 “唉,虽然他不能动弹,跟瘫痪一样,但正常排泄还是得有的嘛!”南星醉心医术,对人的正常生理反应,容忍度很高。 “快快快,把他抬下去,收拾干净!”紫苏也赶紧来赶人。 在主子面前失禁,真是恶心死了。 几个下人把程立抬进了净房。 程立着急要说些什么,南星好心,解了让他不能说话的封禁。 “还、还有!还没解决干净!”程立脸色涨红,急忙说道。 南星一脸嫌恶,赶紧离开净房。 几个下人把他放在恭桶上,守在外头,“好了你喊一声。” 待门一关,程立脸上的急切,就变成了阴狠。 今日所受奇耻大辱,他必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当然了,失禁是他故意的! 虽然全身不能动弹,但五谷轮回之所,还是能够利用一下的! 也唯有让自己“失禁”,他才能有这样独处的机会。 为了能让他自己解决这等生理问题,南星解了他一部分禁锢,除了能发出声音以外,他至少也能稍微控制自己的躯体。 他能保证自己坐在这儿,而不是直接掉进恭桶里。 如此,对他想做的事情来说,已经够了! 他必要让靖王一家付出代价! 程立闭目凝神,他催动体内母蛊来控制子蛊。 来救他!快点来救他! …… 此时的东宫,笼罩在一层压抑的气氛当中。 太子面色沉沉,拳头紧握。 他的两个心腹跪在议事殿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门窗紧闭,心腹只觉得,太子若再不说话,他们就要被这压抑的气氛给憋死了! 不管是发火还是抱怨……殿下您倒是说话呀! “程立一定是落在了靖王的手中!” “但在靖王府却没能搜到他!” “倘若……程立的嘴巴不严,把那件事说出来……本宫就……被动了!” 太子咬牙切齿。 殿中跪着的两个心腹,仍旧不敢说话。 太子怒拍桌子,“怎么都不说话?平日里不是很能说的么?需要你们出主意的时候,怎么都哑巴了?” 两个心腹抖了一下。 太子说的“那件事”他们隐约知道一些。 那程立颇有些邪门儿的手段,也不知他怎么会了从前朝开始,就禁用的巫蛊之术。 太子利用程立的巫蛊术,控制了皇帝…… 这等事,若是传出去,太子不是被动了,而是——完了! 为了皇位,对自己的父皇用这等手段的太子,简直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到时候,无论是百官还是天下百姓,都不可能容得下这样的储君。 莫说被废,他恐怕只有死才能平息此事。 两个心腹也都是一头的汗,那个程立也太大胆了! 他太自负了,他是如此重要的一环,他不好好在东宫待着,偏要出去招惹靖王府! 靖王府是那么好惹的吗? 现在争执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得想办法改变太子岌岌可危的处境! “殿下,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心腹面色一厉,眼底闪过杀机。 另一心腹也道,“我们已经陷入被动,殿下若狠不下心,将亡的就是我们!” “如今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看谁能占得先机。” 两个心腹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锤击着太子的心。 “你们的意思是……”太子面色怔怔。 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需要有人推他一下。 “登基!”两个心腹,异口同声。 太子浑身一震。 他自打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坐了三十多年的储君之位,终于、终于要更进一步了吗?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 “要赶在程立吐口之前!占得先机,方能得胜!” “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两个心腹见他迟迟未做决断,连忙急声劝道。 太子深吸一口气。 他不是犹豫不决,他只是担心,事情万一出现纰漏……就像程立被捉,这等纰漏。 此举风险很大,只能成功,容不得失败。 “啊——”太子正要开口,突然头痛欲裂。 他捂着头,脸色煞白,险些跌倒。 两个心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搀扶他。 “殿下!” “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捂着自己的头,被两人搀着坐在椅子上。 他口中发出痛苦呻吟,片刻之后,他眸子幽深,像是做出了重大决断。 “现在就行动!让我们的人下手!” “靖王要跑!不能让他走,动手之后……告诉他,父皇突发急病,引他去紫宸殿。” …… 两个心腹对视一眼,压低了声音,“一石二鸟?” 另一心腹觉得这词儿用的不好,这二鸟,指的是皇帝和靖王,都是太子殿下的至亲。 他们若是鸟,太子殿下不也成了鸟? 他连忙找补道,“这叫一举两得。” “对!”太子点头,“一举两得,是他楚宴辰要弑父谋逆!我们是为保护父皇,诛杀逆贼!” 两个心腹连连点头,商议具体细节。 殿外的楚希元连忙捂上自己的嘴,他心跳隆隆,几乎要跳出胸腔。 父王……父王要做什么? 他要陷害靖王叔! 父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佑才救了他的命啊!父王想要毒害景佑不成,如今又要把“弑父谋逆”这么大的罪名,扣在靖王叔的头上? 父王这是不死不休,不打算放过靖王叔了吗? 不行! 父王一定是糊涂了!是被小人蒙蔽了! 两行热泪从楚希元眼中涌出。 他心里两个小人儿不停地打架。 一个小人儿现在就要冲进去阻止父王。 但另一个小人儿说,父王根本不会听他的。 他若冲进去,让父王知道,他偷听了他们的谈话……那他可能就完了! 父王也许不会杀他,但父王一定会走上那条错误的路! 父王会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不行……他要阻止父王,他要救景佑! 他该怎么办? 楚希元捂着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从殿门口退走。 他不是胆小鬼,他不是懦弱,他只是不能逞匹夫之勇! 景佑把他藏起来,自己去面对那些黑衣人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倘若再遇危险,他不会躲在弟弟身后。 他也会像弟弟一样,有勇有谋,勇敢机智的面对危险。 现在,就是考验他的时候了。 他一定能拦下父王,不让父王做糊涂事! 他一定能救景佑,不让靖王叔和景佑背上谋逆罪名! 第373章 不作不休 “唉,虽然他不能动弹,跟瘫痪一样,但正常排泄还是得有的嘛!”南星醉心医术,对人的正常生理反应,容忍度很高。 “快快快,把他抬下去,收拾干净!”紫苏也赶紧来赶人。 在主子面前失禁,真是恶心死了。 几个下人把程立抬进了净房。 程立着急要说些什么,南星好心,解了让他不能说话的封禁。 “还、还有!还没解决干净!”程立脸色涨红,急忙说道。 南星一脸嫌恶,赶紧离开净房。 几个下人把他放在恭桶上,守在外头,“好了你喊一声。” 待门一关,程立脸上的急切,就变成了阴狠。 今日所受奇耻大辱,他必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当然了,失禁是他故意的! 虽然全身不能动弹,但五谷轮回之所,还是能够利用一下的! 也唯有让自己“失禁”,他才能有这样独处的机会。 为了能让他自己解决这等生理问题,南星解了他一部分禁锢,除了能发出声音以外,他至少也能稍微控制自己的躯体。 他能保证自己坐在这儿,而不是直接掉进恭桶里。 如此,对他想做的事情来说,已经够了! 他必要让靖王一家付出代价! 程立闭目凝神,他催动体内母蛊来控制子蛊。 来救他!快点来救他! …… 此时的东宫,笼罩在一层压抑的气氛当中。 太子面色沉沉,拳头紧握。 他的两个心腹跪在议事殿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门窗紧闭,心腹只觉得,太子若再不说话,他们就要被这压抑的气氛给憋死了! 不管是发火还是抱怨……殿下您倒是说话呀! “程立一定是落在了靖王的手中!” “但在靖王府却没能搜到他!” “倘若……程立的嘴巴不严,把那件事说出来……本宫就……被动了!” 太子咬牙切齿。 殿中跪着的两个心腹,仍旧不敢说话。 太子怒拍桌子,“怎么都不说话?平日里不是很能说的么?需要你们出主意的时候,怎么都哑巴了?” 两个心腹抖了一下。 太子说的“那件事”他们隐约知道一些。 那程立颇有些邪门儿的手段,也不知他怎么会了从前朝开始,就禁用的巫蛊之术。 太子利用程立的巫蛊术,控制了皇帝…… 这等事,若是传出去,太子不是被动了,而是——完了! 为了皇位,对自己的父皇用这等手段的太子,简直是不忠不孝,大逆不道。 到时候,无论是百官还是天下百姓,都不可能容得下这样的储君。 莫说被废,他恐怕只有死才能平息此事。 两个心腹也都是一头的汗,那个程立也太大胆了! 他太自负了,他是如此重要的一环,他不好好在东宫待着,偏要出去招惹靖王府! 靖王府是那么好惹的吗? 现在争执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得想办法改变太子岌岌可危的处境! “殿下,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心腹面色一厉,眼底闪过杀机。 另一心腹也道,“我们已经陷入被动,殿下若狠不下心,将亡的就是我们!” “如今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看谁能占得先机。” 两个心腹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锤击着太子的心。 “你们的意思是……”太子面色怔怔。 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需要有人推他一下。 “登基!”两个心腹,异口同声。 太子浑身一震。 他自打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坐了三十多年的储君之位,终于、终于要更进一步了吗?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 “要赶在程立吐口之前!占得先机,方能得胜!” “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两个心腹见他迟迟未做决断,连忙急声劝道。 太子深吸一口气。 他不是犹豫不决,他只是担心,事情万一出现纰漏……就像程立被捉,这等纰漏。 此举风险很大,只能成功,容不得失败。 “啊——”太子正要开口,突然头痛欲裂。 他捂着头,脸色煞白,险些跌倒。 两个心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搀扶他。 “殿下!” “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捂着自己的头,被两人搀着坐在椅子上。 他口中发出痛苦呻吟,片刻之后,他眸子幽深,像是做出了重大决断。 “现在就行动!让我们的人下手!” “靖王要跑!不能让他走,动手之后……告诉他,父皇突发急病,引他去紫宸殿。” …… 两个心腹对视一眼,压低了声音,“一石二鸟?” 另一心腹觉得这词儿用的不好,这二鸟,指的是皇帝和靖王,都是太子殿下的至亲。 他们若是鸟,太子殿下不也成了鸟? 他连忙找补道,“这叫一举两得。” “对!”太子点头,“一举两得,是他楚宴辰要弑父谋逆!我们是为保护父皇,诛杀逆贼!” 两个心腹连连点头,商议具体细节。 殿外的楚希元连忙捂上自己的嘴,他心跳隆隆,几乎要跳出胸腔。 父王……父王要做什么? 他要陷害靖王叔! 父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佑才救了他的命啊!父王想要毒害景佑不成,如今又要把“弑父谋逆”这么大的罪名,扣在靖王叔的头上? 父王这是不死不休,不打算放过靖王叔了吗? 不行! 父王一定是糊涂了!是被小人蒙蔽了! 两行热泪从楚希元眼中涌出。 他心里两个小人儿不停地打架。 一个小人儿现在就要冲进去阻止父王。 但另一个小人儿说,父王根本不会听他的。 他若冲进去,让父王知道,他偷听了他们的谈话……那他可能就完了! 父王也许不会杀他,但父王一定会走上那条错误的路! 父王会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不行……他要阻止父王,他要救景佑! 他该怎么办? 楚希元捂着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从殿门口退走。 他不是胆小鬼,他不是懦弱,他只是不能逞匹夫之勇! 景佑把他藏起来,自己去面对那些黑衣人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倘若再遇危险,他不会躲在弟弟身后。 他也会像弟弟一样,有勇有谋,勇敢机智的面对危险。 现在,就是考验他的时候了。 他一定能拦下父王,不让父王做糊涂事! 他一定能救景佑,不让靖王叔和景佑背上谋逆罪名! 第374章 不愿余生都后悔 楚希元抹去脸上的泪,下定决心。 他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快马,连侍卫都没带,独自策马冲出东宫。 他要去靖王府,他要告诉靖王叔! 不能让父王犯错!不能让父王走上一条不归路! 楚希元发狠地打着马,催它快点,再快点! …… 靖王府中,宋明礼身边几个亲信也在悄悄打点行装。 主子交代了,带上足够的银钱,东西则能少带就少带。 最难带的当属南星的那些宝贝们,各种的药材,各种的医术札记,她哪个也舍不得放弃。 “没事,南星的东西,可以给我大哥二哥送去,也可以给齐良,让他把东西交给商队。” “等我们到了封地,商队也会把东西送到封地。” 宋明礼安抚南星。 南星点点,这才下定决心,跟她的宝贝们暂时分离,日后再见。 至于她那些徒儿们,现在还不能让她们知道,她要离开。 她教给她们的东西,留给她们的笔记,只要她们好好学习,好好研究,将来谋个医女的职位,应当不难。 靖王府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嫡系人马已经悄悄准备撤离京都。 楚希元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 “禀王爷,王妃,皇太孙独自一人,策马前来,说有要事相告!” 宋明礼和楚宴辰在内院。 景佑就在外院,他听闻消息来得最快。 楚希元连马都没下,径直策马从靖王府侧门冲进府中。 因为他的身份,又因为他孤身一人,靖王府的人倒也没硬拦。 景佑赶来时,楚希元几乎是从马背上栽下来的。 景佑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他,扶他站稳,“希元哥哥,你这是……” 楚希元是又累又紧张,脸色发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 “我有要事相告,”楚希元嗓子眼儿里发紧,景佑对他这么好,靖王叔和王妃也都是顶好的人,他一定要救他们,也救父王,“王爷王妃呢!让我见他们!快点!” 景佑当即命人请父王母妃前来,他也带着楚希元去了花厅。 凌风和墨兰守在花厅外,院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 屋里只有靖王一家三口和楚希元。 “我偷听到父王和心腹商议,要引靖王叔去紫宸殿,然后冠以靖王府弑父谋逆的罪名!” “靖王叔,你不能去!” “我不知道我父王怎么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一定是糊涂了,是被奸人挑拨了!他妄信谗言!我做儿子的,不该说父王的不是……但我不想他做糊涂事!” “你们千万不要上当,千万不要去!” 楚希元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眼泪不断地向外淌。 宋明礼拿出干净柔软的帕子,递给他。 楚希元接过帕子,眼泪流得更凶了,“王妃,景佑,你们是好人,在我心里,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你们有事。” “可我怕我劝不住父王,所以只能来告诉你们。” 楚宴辰起身,轻轻的拍了拍楚希元的肩膀,“希元,你做的是对的,人有时钻了牛角尖,是听不进去任何话的。” “你相信四叔吗?” 楚希元用力点头,“相信。” “我在你们皇祖父面前发过誓,我绝不染指皇位。”楚宴辰目光率直。 虽然当时,他并没有发誓。 但他楚宴辰,顶天立地,不必用誓言,他也言出必行。 他说过的话,与誓言无异。 楚希元吸吸鼻子,“我相信四叔从来没有跟我父王争夺的意思……当局者迷,我父王他……” 话音未落,便有人急匆匆来报。 凌风在外头拦了人,高声朝里面禀报,“禀王爷,宫中传来急信儿,说,说皇上突发急病,情况危急!请王爷王妃带着世子,即刻入宫!” 花厅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来得真快啊! 楚希元才刚把消息送来,太子的算计也紧随而至了。 “不能去。”楚希元用力摇头,“这是计!” 他拼命摇头,眼底尽是痛苦。 他不知道父王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明明父王不用像二叔,三叔那样去争的啊? 难道是因为二叔三叔的野心,让父王心里越发的不安了吗? 可四叔,他没想过要和父王争呀。 “不管是不是计,有一点,应该是真的……”景佑小声道。 其余三人,都看向景佑。 景佑蹙着眉头,“皇祖父,真的突发急病,情况危急。” 楚希元身子猛地一颤,呼吸屏住……不,不会? 父王他疯了?他竟然对皇祖父下手? 他还想扣给四叔“弑父谋逆”的帽子,而他自己却…… 楚希元止不住浑身颤栗,越想越害怕,“我父王,他,他不会……他不会这么做?” 他目光渴求地看着三人,希望他们三个谁能笃定地告诉他,太子不会! 太子再糊涂,也不会做出伤害皇上的事! 可三个人,都拧着眉头,避开他的目光。 楚希元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景佑一把搀扶住他,“别怕。” 景佑明明比他小,声音却比他更加镇定平稳。 他小脸儿肃穆,却并不慌张。 楚宴辰眸色沉沉,“我得入宫。” “一起去,我带上南星,南星或许有办法。”宋明礼也道。 楚希元愣愣看着他们……他们,还是要进宫? 明知是父王用计,他们也还是要去看皇祖父? 楚希元心中明白……他们若是不去,现在还有机会逃走,也不至于背负上“弑父谋逆”的罪名。 但皇祖父可能就真的危险了。 他不知道,父王对皇祖父做了什么…… 但皇祖父倘若驾崩,父王就可继位。 那他呢? 父王继位之后,他大概率就是太子了……可知道了这一切,这太子之位,他还能坐得下去吗? 他良心能安吗? “景佑,你们……不害怕吗?” 楚宴辰和宋明礼已经离开花厅,各自去准备。 他们要入宫,要去看皇祖父,要救皇祖父。 可这是个圈套啊,他们去了,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 “与其余生都活在后悔之中,不如现在竭尽全力,这样,即便失败了,也没有遗憾,更不会良心不安了。”景佑小脸儿上都是认真,眼神纯粹而明净。 楚希元心中一震……与其余生都活在后悔之中? 今日,他若什么都不做,任由父王错下去,他的余生,是不是也都会沉浸在后悔之中? 片刻之后,楚希元眼底的焦灼平复下去。 他下定了决心,有一个强有力的信念,支撑着他。 “你说得对,景佑,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皇祖父!” “倘若……我是说,如果我父王真的犯糊涂,你们就挟持我做人质!” “我是他的嫡长子,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你们挟持我,他定会有所顾忌!” 父王,请你原谅儿子。 儿子不是背叛你,儿子是不想你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第374章 不愿余生都后悔 楚希元抹去脸上的泪,下定决心。 他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快马,连侍卫都没带,独自策马冲出东宫。 他要去靖王府,他要告诉靖王叔! 不能让父王犯错!不能让父王走上一条不归路! 楚希元发狠地打着马,催它快点,再快点! …… 靖王府中,宋明礼身边几个亲信也在悄悄打点行装。 主子交代了,带上足够的银钱,东西则能少带就少带。 最难带的当属南星的那些宝贝们,各种的药材,各种的医术札记,她哪个也舍不得放弃。 “没事,南星的东西,可以给我大哥二哥送去,也可以给齐良,让他把东西交给商队。” “等我们到了封地,商队也会把东西送到封地。” 宋明礼安抚南星。 南星点点,这才下定决心,跟她的宝贝们暂时分离,日后再见。 至于她那些徒儿们,现在还不能让她们知道,她要离开。 她教给她们的东西,留给她们的笔记,只要她们好好学习,好好研究,将来谋个医女的职位,应当不难。 靖王府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嫡系人马已经悄悄准备撤离京都。 楚希元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 “禀王爷,王妃,皇太孙独自一人,策马前来,说有要事相告!” 宋明礼和楚宴辰在内院。 景佑就在外院,他听闻消息来得最快。 楚希元连马都没下,径直策马从靖王府侧门冲进府中。 因为他的身份,又因为他孤身一人,靖王府的人倒也没硬拦。 景佑赶来时,楚希元几乎是从马背上栽下来的。 景佑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他,扶他站稳,“希元哥哥,你这是……” 楚希元是又累又紧张,脸色发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 “我有要事相告,”楚希元嗓子眼儿里发紧,景佑对他这么好,靖王叔和王妃也都是顶好的人,他一定要救他们,也救父王,“王爷王妃呢!让我见他们!快点!” 景佑当即命人请父王母妃前来,他也带着楚希元去了花厅。 凌风和墨兰守在花厅外,院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 屋里只有靖王一家三口和楚希元。 “我偷听到父王和心腹商议,要引靖王叔去紫宸殿,然后冠以靖王府弑父谋逆的罪名!” “靖王叔,你不能去!” “我不知道我父王怎么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一定是糊涂了,是被奸人挑拨了!他妄信谗言!我做儿子的,不该说父王的不是……但我不想他做糊涂事!” “你们千万不要上当,千万不要去!” 楚希元一边说,一边控制不住眼泪不断地向外淌。 宋明礼拿出干净柔软的帕子,递给他。 楚希元接过帕子,眼泪流得更凶了,“王妃,景佑,你们是好人,在我心里,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你们有事。” “可我怕我劝不住父王,所以只能来告诉你们。” 楚宴辰起身,轻轻的拍了拍楚希元的肩膀,“希元,你做的是对的,人有时钻了牛角尖,是听不进去任何话的。” “你相信四叔吗?” 楚希元用力点头,“相信。” “我在你们皇祖父面前发过誓,我绝不染指皇位。”楚宴辰目光率直。 虽然当时,他并没有发誓。 但他楚宴辰,顶天立地,不必用誓言,他也言出必行。 他说过的话,与誓言无异。 楚希元吸吸鼻子,“我相信四叔从来没有跟我父王争夺的意思……当局者迷,我父王他……” 话音未落,便有人急匆匆来报。 凌风在外头拦了人,高声朝里面禀报,“禀王爷,宫中传来急信儿,说,说皇上突发急病,情况危急!请王爷王妃带着世子,即刻入宫!” 花厅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来得真快啊! 楚希元才刚把消息送来,太子的算计也紧随而至了。 “不能去。”楚希元用力摇头,“这是计!” 他拼命摇头,眼底尽是痛苦。 他不知道父王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明明父王不用像二叔,三叔那样去争的啊? 难道是因为二叔三叔的野心,让父王心里越发的不安了吗? 可四叔,他没想过要和父王争呀。 “不管是不是计,有一点,应该是真的……”景佑小声道。 其余三人,都看向景佑。 景佑蹙着眉头,“皇祖父,真的突发急病,情况危急。” 楚希元身子猛地一颤,呼吸屏住……不,不会? 父王他疯了?他竟然对皇祖父下手? 他还想扣给四叔“弑父谋逆”的帽子,而他自己却…… 楚希元止不住浑身颤栗,越想越害怕,“我父王,他,他不会……他不会这么做?” 他目光渴求地看着三人,希望他们三个谁能笃定地告诉他,太子不会! 太子再糊涂,也不会做出伤害皇上的事! 可三个人,都拧着眉头,避开他的目光。 楚希元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景佑一把搀扶住他,“别怕。” 景佑明明比他小,声音却比他更加镇定平稳。 他小脸儿肃穆,却并不慌张。 楚宴辰眸色沉沉,“我得入宫。” “一起去,我带上南星,南星或许有办法。”宋明礼也道。 楚希元愣愣看着他们……他们,还是要进宫? 明知是父王用计,他们也还是要去看皇祖父? 楚希元心中明白……他们若是不去,现在还有机会逃走,也不至于背负上“弑父谋逆”的罪名。 但皇祖父可能就真的危险了。 他不知道,父王对皇祖父做了什么…… 但皇祖父倘若驾崩,父王就可继位。 那他呢? 父王继位之后,他大概率就是太子了……可知道了这一切,这太子之位,他还能坐得下去吗? 他良心能安吗? “景佑,你们……不害怕吗?” 楚宴辰和宋明礼已经离开花厅,各自去准备。 他们要入宫,要去看皇祖父,要救皇祖父。 可这是个圈套啊,他们去了,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 “与其余生都活在后悔之中,不如现在竭尽全力,这样,即便失败了,也没有遗憾,更不会良心不安了。”景佑小脸儿上都是认真,眼神纯粹而明净。 楚希元心中一震……与其余生都活在后悔之中? 今日,他若什么都不做,任由父王错下去,他的余生,是不是也都会沉浸在后悔之中? 片刻之后,楚希元眼底的焦灼平复下去。 他下定了决心,有一个强有力的信念,支撑着他。 “你说得对,景佑,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皇祖父!” “倘若……我是说,如果我父王真的犯糊涂,你们就挟持我做人质!” “我是他的嫡长子,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你们挟持我,他定会有所顾忌!” 父王,请你原谅儿子。 儿子不是背叛你,儿子是不想你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第375章 逼宫 楚宴辰一家三口,带着南星和楚希元一起入宫面圣。 皇帝此时正在紫宸殿内。 守着皇帝的,只有内侍太监以及太医院的太医。 太医们个个面色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太子,成王,三皇子,甚至连后宫众人,此时都不在皇帝身边。 “靖王殿下,您可来了,您快看看皇上!”太医见楚宴辰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父皇怎么突然病倒?”楚宴辰脸色沉沉。 太医们面色为难,还是院判上前,低声道,“其实皇上不是突然病倒。” “入秋以来,皇上身体越发不好,上次狩猎突然回京,并非因为成王缘故……是因为,皇上身体的缘故。” “皇上不叫告诉各位皇子,皇上担心……局势动荡。” 皇帝身体还好着,只是年纪大了,底下的孩子们就不安分了。 倘若叫儿子们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争权夺利的场面会更加白热化。 楚宴辰皱着眉头,“我看看父皇,你们定要设法让父皇醒来。” “是!”太医院众人推到偏殿,众太医商议用药。 楚宴辰一家三口都守在龙榻前头。 楚宴辰让到一旁,冲南星点点头。 南星正要上前,何洪禧挡在她前头,“靖王殿下,这是何意?” “她乃神医后人,叫她给父皇看看。”楚宴辰道。 何洪禧皱起眉头,迟疑道,“太子殿下,成王,三皇子……怎么还不来?” 楚希元见状,心下焦急。 等他父王来的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面色一绷,“我父王很快就来,你快叫她给我皇祖父看看!她医术了得,或许比太医们更有办法!” 何洪禧迟疑片刻,看看楚宴辰,再看看楚希元。 他终是让到一旁。 南星上前为皇帝把脉。 皇帝躺在榻上,印堂发黑,嘴唇呈乌红色,指甲甲缘处也呈现发黑的颜色。 南星眉头皱紧,“皇上这……” 她表情为难,欲言又止。 “父皇怎么了?你说呀!”楚宴辰着急。 何洪禧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眼睛眨都不敢眨,紧紧盯着南星。 “皇上中毒了!” “什么?不,不可能!”何洪禧声音都劈岔了。 楚宴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眸子喷火。 “你可有办法解毒?”宋明礼赶紧问道。 南星皱着眉头,“毒可以解,但皇上年纪大了,即便解了毒,人能醒过来,怕是也……四肢麻木,行动艰难。” “就是……不能再动弹了?”楚宴辰声音轻颤。 南星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因为,皇上体内不止这一种毒。” “什么?!”楚宴辰和何洪禧都是一惊。 何洪禧顾不得靖王抓在他衣领子上的大手,瞳孔一震,眼睛发红。 “还有……我现在还弄不清是毒,还是别的什么。” “但皇上年事已高,人吃五谷杂粮,本就会生病……我且先解毒,让皇上醒过来,再来想办法。” 南星说着,拿出她的针囊。 她在皇上头面部,脖子,肩颈都捻入细长的银针。 何洪禧浑身颤栗,盯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 他眼睛发红,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 “你是怎么照顾父皇的?他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就是对我们几个儿子,也比不过他对你的信任!” 楚宴辰盯着何洪禧。 何洪禧吸了吸鼻子,噗通跪下,“是奴才失职……但奴才从来没有背叛过皇上!” “皇上好,奴才才能好!谋害皇上,对奴才有什么好处?奴才还能伺候新主子吗?” 何洪禧说完,不由一僵。 他是不能了,但在御前的那几个年轻太监可就不一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侍太监也是如此。 他是老皇帝的心腹,但保不齐皇上身边这些年轻的,只要老皇帝在,就不可能越过他的那些太监生出别的想法。 “呵……蠢货!”何洪禧暗骂。 他们若是背叛老皇帝,投靠了新主子! 他们以为新主子登基之后,真的能重用他们? 天真!愚蠢! 敢谋害主子性命的太监,等新帝上位,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 何洪禧气得发抖。 正在这时,殿外却传来一阵兵马响动。 景佑立马跑到殿门口,他小脸儿一沉,“我们被包围了!” 太子带兵而来,御前侍卫在紫宸殿外室拦下他们。 楚希元看到外头那一身戎装的父王,不由肩膀一垮,整个人摇摇欲坠,“父王……” 楚宴辰叫宋明礼和南星守在皇帝身边,又叫景佑盯着何洪禧。 他阔步来到殿外,冷眼看着太子。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你要逼供造反吗?” 太子不苟言笑,一脸正气,“要造反的是你!楚宴辰!父皇对你那么好!你竟还不知足!你竟要弑父夺位!” 楚宴辰皱眉看着太子。 明明是最熟悉的大哥,可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却是那般的陌生。 “大哥,你……” “是你毒害父皇,引我入宫,先毒死父皇,再扣我以弑父的罪名?” “这样,你就能登基为帝,再无后患?” 楚宴辰低声问道。 “你胡说什么?本宫何时毒害父皇?何时引你入宫?” “分明是你,居功自傲!狼子野心!企图弑父篡位!” “本宫本就是储君,何须与你相争?” 太子指着楚宴辰,义正严辞。 楚宴辰喃喃道,“是啊,你本就是储君,为何要对我步步紧逼?” 两兄弟相互质问之时,太医们从侧殿出来。 “我父皇情况怎样?”太子立马急切问道,他脸上的关切焦急,明晃晃的,不像是装的。 太医们叹气摇头。 “什么?”太子大惊。 太医们道,“皇上身体告急,我等本欲全力抢救,但靖王却将我们赶至偏殿,不准我们营救……皇上如今情况,我等也不清楚。” 楚宴辰愕然看向太医们。 原来……他们已经是太子的人了? 也是,父皇身体本就不好了,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太子又是即将继位的储君。 成王和三皇子,已经无望得胜,自己又没有争夺之心。 所以,太子必将大权在握。 这时候,只要不傻,就该知道如何选择。 “楚宴辰!”太子拔剑,直指向他,“你还有何话说?” “不是这样的!” 楚希元突然从殿中冲了出来,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 第375章 逼宫 楚宴辰一家三口,带着南星和楚希元一起入宫面圣。 皇帝此时正在紫宸殿内。 守着皇帝的,只有内侍太监以及太医院的太医。 太医们个个面色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太子,成王,三皇子,甚至连后宫众人,此时都不在皇帝身边。 “靖王殿下,您可来了,您快看看皇上!”太医见楚宴辰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父皇怎么突然病倒?”楚宴辰脸色沉沉。 太医们面色为难,还是院判上前,低声道,“其实皇上不是突然病倒。” “入秋以来,皇上身体越发不好,上次狩猎突然回京,并非因为成王缘故……是因为,皇上身体的缘故。” “皇上不叫告诉各位皇子,皇上担心……局势动荡。” 皇帝身体还好着,只是年纪大了,底下的孩子们就不安分了。 倘若叫儿子们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争权夺利的场面会更加白热化。 楚宴辰皱着眉头,“我看看父皇,你们定要设法让父皇醒来。” “是!”太医院众人推到偏殿,众太医商议用药。 楚宴辰一家三口都守在龙榻前头。 楚宴辰让到一旁,冲南星点点头。 南星正要上前,何洪禧挡在她前头,“靖王殿下,这是何意?” “她乃神医后人,叫她给父皇看看。”楚宴辰道。 何洪禧皱起眉头,迟疑道,“太子殿下,成王,三皇子……怎么还不来?” 楚希元见状,心下焦急。 等他父王来的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面色一绷,“我父王很快就来,你快叫她给我皇祖父看看!她医术了得,或许比太医们更有办法!” 何洪禧迟疑片刻,看看楚宴辰,再看看楚希元。 他终是让到一旁。 南星上前为皇帝把脉。 皇帝躺在榻上,印堂发黑,嘴唇呈乌红色,指甲甲缘处也呈现发黑的颜色。 南星眉头皱紧,“皇上这……” 她表情为难,欲言又止。 “父皇怎么了?你说呀!”楚宴辰着急。 何洪禧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眼睛眨都不敢眨,紧紧盯着南星。 “皇上中毒了!” “什么?不,不可能!”何洪禧声音都劈岔了。 楚宴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眸子喷火。 “你可有办法解毒?”宋明礼赶紧问道。 南星皱着眉头,“毒可以解,但皇上年纪大了,即便解了毒,人能醒过来,怕是也……四肢麻木,行动艰难。” “就是……不能再动弹了?”楚宴辰声音轻颤。 南星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因为,皇上体内不止这一种毒。” “什么?!”楚宴辰和何洪禧都是一惊。 何洪禧顾不得靖王抓在他衣领子上的大手,瞳孔一震,眼睛发红。 “还有……我现在还弄不清是毒,还是别的什么。” “但皇上年事已高,人吃五谷杂粮,本就会生病……我且先解毒,让皇上醒过来,再来想办法。” 南星说着,拿出她的针囊。 她在皇上头面部,脖子,肩颈都捻入细长的银针。 何洪禧浑身颤栗,盯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 他眼睛发红,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 “你是怎么照顾父皇的?他最信任的人便是你!” “就是对我们几个儿子,也比不过他对你的信任!” 楚宴辰盯着何洪禧。 何洪禧吸了吸鼻子,噗通跪下,“是奴才失职……但奴才从来没有背叛过皇上!” “皇上好,奴才才能好!谋害皇上,对奴才有什么好处?奴才还能伺候新主子吗?” 何洪禧说完,不由一僵。 他是不能了,但在御前的那几个年轻太监可就不一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侍太监也是如此。 他是老皇帝的心腹,但保不齐皇上身边这些年轻的,只要老皇帝在,就不可能越过他的那些太监生出别的想法。 “呵……蠢货!”何洪禧暗骂。 他们若是背叛老皇帝,投靠了新主子! 他们以为新主子登基之后,真的能重用他们? 天真!愚蠢! 敢谋害主子性命的太监,等新帝上位,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 何洪禧气得发抖。 正在这时,殿外却传来一阵兵马响动。 景佑立马跑到殿门口,他小脸儿一沉,“我们被包围了!” 太子带兵而来,御前侍卫在紫宸殿外室拦下他们。 楚希元看到外头那一身戎装的父王,不由肩膀一垮,整个人摇摇欲坠,“父王……” 楚宴辰叫宋明礼和南星守在皇帝身边,又叫景佑盯着何洪禧。 他阔步来到殿外,冷眼看着太子。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你要逼供造反吗?” 太子不苟言笑,一脸正气,“要造反的是你!楚宴辰!父皇对你那么好!你竟还不知足!你竟要弑父夺位!” 楚宴辰皱眉看着太子。 明明是最熟悉的大哥,可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却是那般的陌生。 “大哥,你……” “是你毒害父皇,引我入宫,先毒死父皇,再扣我以弑父的罪名?” “这样,你就能登基为帝,再无后患?” 楚宴辰低声问道。 “你胡说什么?本宫何时毒害父皇?何时引你入宫?” “分明是你,居功自傲!狼子野心!企图弑父篡位!” “本宫本就是储君,何须与你相争?” 太子指着楚宴辰,义正严辞。 楚宴辰喃喃道,“是啊,你本就是储君,为何要对我步步紧逼?” 两兄弟相互质问之时,太医们从侧殿出来。 “我父皇情况怎样?”太子立马急切问道,他脸上的关切焦急,明晃晃的,不像是装的。 太医们叹气摇头。 “什么?”太子大惊。 太医们道,“皇上身体告急,我等本欲全力抢救,但靖王却将我们赶至偏殿,不准我们营救……皇上如今情况,我等也不清楚。” 楚宴辰愕然看向太医们。 原来……他们已经是太子的人了? 也是,父皇身体本就不好了,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太子又是即将继位的储君。 成王和三皇子,已经无望得胜,自己又没有争夺之心。 所以,太子必将大权在握。 这时候,只要不傻,就该知道如何选择。 “楚宴辰!”太子拔剑,直指向他,“你还有何话说?” “不是这样的!” 楚希元突然从殿中冲了出来,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 第376章 成王败寇,不死不休 太子看着从殿中出来的楚希元,瞳孔一震。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父王!”楚希元盯着太子,眼泪夺眶而出,“别再错下去了!” “你住口!错的是楚宴辰!害你皇祖父的是楚宴辰!你莫要被他和他那儿子蛊惑!”太子大怒,“快到父王这儿来!” 楚希元扭头看向四叔。 四叔!挟持我啊!快挟持我!你在干什么呢? 楚希元快急死了,频频示意楚宴辰快动手。 但楚宴辰不为所动。 “希元闪开!” “诸将随本宫捉拿这乱臣贼子,营救父皇!” 太子长剑一指,身后将士立刻向前冲杀。 “你撒谎!”楚希元看着眼前打在一起的御前侍卫和父王带来的兵马,他表情崩溃又痛苦。 他看明白了,要逼宫造反的是父王啊! 皇祖父中毒昏迷……把时机把握的刚刚好的父王,是不是就是下毒之人? 原来父皇才是弑父逼宫的乱臣贼子! “靖王叔没有害皇祖父!” “害皇祖父的人是……” 楚希元正要大声喊出来。 却有一支冷箭,冲他射来。 “回去!”楚宴辰眸子一凝,一把将他推进殿中,另一只手竟握住了冷箭! 楚希元被推了个跟头,跌坐进殿中。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刚才那一箭,他看的清清楚楚,是从父王身边射出的! 是父王的亲信护卫射出的! 父王想要他的命! 呵,呵呵……可笑,他还以为,他能作为人质,胁迫父王放弃今日行动。 他还天真的以为,用他做人质,可以救四叔一家! 没想到啊,四叔没有挟持他,他的父王却要杀了他! 最后,还是四叔救了他? 在这一瞬间,楚希元内心所坚信的东西,瞬间崩塌。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隐约瞧见,是景佑,景佑和靖王妃,还有何大总管……他们都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离开殿门?他们出去了? “别出去啊!外面在混战!” “我父王,我父王他疯了!他魔怔了!他连我都要杀啊!” “你们别出去!” 楚希元使劲儿地抹着眼泪,这不争气的眼泪,却怎么都抹不干净,搞得他视线都模模糊糊。 倘若四叔一家,都死在父王手里。 他以后……如何面对父王?如何面对父王夺来的宝座? 楚希元一骨碌从地上起来,他冲出大殿,这才发现,外头的混战,像是一瞬间被按了暂停。 所有人都茫然无措地看着殿门口。 楚希元也扭头看向站在殿门口,正中间那人。 “皇祖父?!”楚希元一惊。 刚才还满面青灰之色,气息奄奄的皇祖父,这会儿竟已经醒了过来。 何大总管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木制轮椅,皇祖父正坐在轮椅上,景佑和靖王妃站在轮椅左右。 “父、父皇……”太子脸色变了几变。 他心下骇然。 怎么可能呢? 程立说,那药是剧毒,无解之毒。 中毒之人,会昏迷上两三日,然后……一命呜呼,再也醒不过来。 为何还要昏迷两三日,就是为了骗过太医院的这群人。 程立说,这等药,看不出是剧毒,特别是父皇这个年纪的人服下,只会让人以为,是气数已尽,大限将至。 “朕没死,你很意外?”皇帝看着脸色惊变的太子。 太子慌忙道,“父皇……父皇没事就好!您可知道,在您昏迷的时候,他!楚宴辰!他要逼宫夺位!儿臣……儿臣是赶来护驾的呀!” “呵呵……咳咳咳……”皇帝咳了一阵子,灰白的脸,咳出了一片病态的红晕。 “好,好一个护驾!”皇帝点点头,“现在,朕没事了,你是不是也该撤兵了?” 太子眸子一凝。 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了。 不成功,便成仁。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楚宴辰,又看了看意外醒过来的皇帝。 “父皇,是不是楚宴辰威胁您了?” “您放心,儿臣在此,定会救您脱离挟持!” “楚宴辰,你大逆不道!枉为人!” “众将,快将楚宴辰拿下,救父王脱离魔爪!” 太子大喝一声。 皇帝面色一僵…… 太子!太子竟然当着他的面,谋反了! 皇帝转脸看向太子所带将领。 那些将领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但见皇帝和楚宴辰身边,只剩几个御前侍卫。 皇帝虽醒了,但他坐在轮椅之上,一副随时都可能断气的模样。 现在放下兵器,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是秋后算账! 现在跟着太子不作不休,那就是从龙之功!泼天富贵! 赌了!拼上了! “冲啊!” “拿下乱臣贼子楚宴辰!” 将领们片刻的挣扎,以及此时目光的决绝坚定,皇帝都看在眼里。 他闭上眼,长叹一声,“辰儿,朕……错了。” “带父皇进殿躲避!”楚宴辰对宋明礼和景佑说道。 不等他开口,宋明礼和景佑,以及何洪禧已经费力地抬起轮椅,连人带椅子,往殿里搬了。 楚希元愣怔片刻,也赶紧冲上来帮忙。 “原以为……皇上醒了,这一切就能结束了。”何洪禧用袖子抹着眼泪。 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竟然连皇上都不顾了! 成王败寇,不死不休。 太子领着这些人,只要杀了靖王一家,杀了皇帝,杀了这紫宸殿内外所有不肯归顺的人…… 那么今日的事,就是靖王造反,太子诛杀反贼。 太子平日里看起来,谦和儒雅,大度仁爱……没想到,发起狠来,竟是连自己的父亲,儿子,都可以舍弃。 “告诉辰儿,朕那日让他所立誓言,不作数!” “朕看走眼了!” “朕要废太子!传位于靖王楚宴辰!” 宋明礼和景佑轻叹一声,默默无言看着皇帝。 太子这会儿显然已经杀红眼。 他还会在意圣旨?在意皇上口谕吗? 皇上这会儿不说话,他也会拼死一战。 皇上这圣旨若是传出去,他们只会杀得更狠而已。 “四叔和几个御前侍卫,能抵挡这么久吗?”楚希元虽站在殿中,却如同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他虽然给四叔他们通风报信,可外头造反之人,毕竟是他父王。 他不希望父王有事,但他也不希望父王取胜。 他不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可以期待什么…… 他趴在殿门门缝里往外看。 “咦?”楚希元露出惊讶之色。 第376章 成王败寇,不死不休 太子看着从殿中出来的楚希元,瞳孔一震。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父王!”楚希元盯着太子,眼泪夺眶而出,“别再错下去了!” “你住口!错的是楚宴辰!害你皇祖父的是楚宴辰!你莫要被他和他那儿子蛊惑!”太子大怒,“快到父王这儿来!” 楚希元扭头看向四叔。 四叔!挟持我啊!快挟持我!你在干什么呢? 楚希元快急死了,频频示意楚宴辰快动手。 但楚宴辰不为所动。 “希元闪开!” “诸将随本宫捉拿这乱臣贼子,营救父皇!” 太子长剑一指,身后将士立刻向前冲杀。 “你撒谎!”楚希元看着眼前打在一起的御前侍卫和父王带来的兵马,他表情崩溃又痛苦。 他看明白了,要逼宫造反的是父王啊! 皇祖父中毒昏迷……把时机把握的刚刚好的父王,是不是就是下毒之人? 原来父皇才是弑父逼宫的乱臣贼子! “靖王叔没有害皇祖父!” “害皇祖父的人是……” 楚希元正要大声喊出来。 却有一支冷箭,冲他射来。 “回去!”楚宴辰眸子一凝,一把将他推进殿中,另一只手竟握住了冷箭! 楚希元被推了个跟头,跌坐进殿中。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刚才那一箭,他看的清清楚楚,是从父王身边射出的! 是父王的亲信护卫射出的! 父王想要他的命! 呵,呵呵……可笑,他还以为,他能作为人质,胁迫父王放弃今日行动。 他还天真的以为,用他做人质,可以救四叔一家! 没想到啊,四叔没有挟持他,他的父王却要杀了他! 最后,还是四叔救了他? 在这一瞬间,楚希元内心所坚信的东西,瞬间崩塌。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隐约瞧见,是景佑,景佑和靖王妃,还有何大总管……他们都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离开殿门?他们出去了? “别出去啊!外面在混战!” “我父王,我父王他疯了!他魔怔了!他连我都要杀啊!” “你们别出去!” 楚希元使劲儿地抹着眼泪,这不争气的眼泪,却怎么都抹不干净,搞得他视线都模模糊糊。 倘若四叔一家,都死在父王手里。 他以后……如何面对父王?如何面对父王夺来的宝座? 楚希元一骨碌从地上起来,他冲出大殿,这才发现,外头的混战,像是一瞬间被按了暂停。 所有人都茫然无措地看着殿门口。 楚希元也扭头看向站在殿门口,正中间那人。 “皇祖父?!”楚希元一惊。 刚才还满面青灰之色,气息奄奄的皇祖父,这会儿竟已经醒了过来。 何大总管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木制轮椅,皇祖父正坐在轮椅上,景佑和靖王妃站在轮椅左右。 “父、父皇……”太子脸色变了几变。 他心下骇然。 怎么可能呢? 程立说,那药是剧毒,无解之毒。 中毒之人,会昏迷上两三日,然后……一命呜呼,再也醒不过来。 为何还要昏迷两三日,就是为了骗过太医院的这群人。 程立说,这等药,看不出是剧毒,特别是父皇这个年纪的人服下,只会让人以为,是气数已尽,大限将至。 “朕没死,你很意外?”皇帝看着脸色惊变的太子。 太子慌忙道,“父皇……父皇没事就好!您可知道,在您昏迷的时候,他!楚宴辰!他要逼宫夺位!儿臣……儿臣是赶来护驾的呀!” “呵呵……咳咳咳……”皇帝咳了一阵子,灰白的脸,咳出了一片病态的红晕。 “好,好一个护驾!”皇帝点点头,“现在,朕没事了,你是不是也该撤兵了?” 太子眸子一凝。 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了。 不成功,便成仁。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楚宴辰,又看了看意外醒过来的皇帝。 “父皇,是不是楚宴辰威胁您了?” “您放心,儿臣在此,定会救您脱离挟持!” “楚宴辰,你大逆不道!枉为人!” “众将,快将楚宴辰拿下,救父王脱离魔爪!” 太子大喝一声。 皇帝面色一僵…… 太子!太子竟然当着他的面,谋反了! 皇帝转脸看向太子所带将领。 那些将领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但见皇帝和楚宴辰身边,只剩几个御前侍卫。 皇帝虽醒了,但他坐在轮椅之上,一副随时都可能断气的模样。 现在放下兵器,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是秋后算账! 现在跟着太子不作不休,那就是从龙之功!泼天富贵! 赌了!拼上了! “冲啊!” “拿下乱臣贼子楚宴辰!” 将领们片刻的挣扎,以及此时目光的决绝坚定,皇帝都看在眼里。 他闭上眼,长叹一声,“辰儿,朕……错了。” “带父皇进殿躲避!”楚宴辰对宋明礼和景佑说道。 不等他开口,宋明礼和景佑,以及何洪禧已经费力地抬起轮椅,连人带椅子,往殿里搬了。 楚希元愣怔片刻,也赶紧冲上来帮忙。 “原以为……皇上醒了,这一切就能结束了。”何洪禧用袖子抹着眼泪。 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竟然连皇上都不顾了! 成王败寇,不死不休。 太子领着这些人,只要杀了靖王一家,杀了皇帝,杀了这紫宸殿内外所有不肯归顺的人…… 那么今日的事,就是靖王造反,太子诛杀反贼。 太子平日里看起来,谦和儒雅,大度仁爱……没想到,发起狠来,竟是连自己的父亲,儿子,都可以舍弃。 “告诉辰儿,朕那日让他所立誓言,不作数!” “朕看走眼了!” “朕要废太子!传位于靖王楚宴辰!” 宋明礼和景佑轻叹一声,默默无言看着皇帝。 太子这会儿显然已经杀红眼。 他还会在意圣旨?在意皇上口谕吗? 皇上这会儿不说话,他也会拼死一战。 皇上这圣旨若是传出去,他们只会杀得更狠而已。 “四叔和几个御前侍卫,能抵挡这么久吗?”楚希元虽站在殿中,却如同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他虽然给四叔他们通风报信,可外头造反之人,毕竟是他父王。 他不希望父王有事,但他也不希望父王取胜。 他不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可以期待什么…… 他趴在殿门门缝里往外看。 “咦?”楚希元露出惊讶之色。 第377章 两只子蛊 楚希元惊讶的发现,外头出现了很多穿着玄衣的侍卫。 他们都以黑巾遮面,身着黑色软甲,他们的功夫十分厉害,似乎各个都能以一当百。 靖王叔率领着这群人,与他父王所带兵马打得有来有往,谁也没占上风。 而此时的程立,已经逃出靖王府。 “那小女子,颇有些本事!” 程立用银针缓解了自己四肢的酸麻无力。 趁着靖王府的主子们都不在,他扮作下人,从角门离开。 离开靖王府,他又遇见了太子先前留下来,盯着靖王府的侍卫。 这些人正是为了寻程立。 如今见程立逃出来,他们连忙护送程立回东宫。 程立则暗暗下定决心,“等回到东宫,见到太子殿下,一定一定让他把那小女子给掳来!” “若能拉拢过来,自然最好!” “若是不能拉拢来,就一定要杀了她!” “她年纪不大,医术太绝了!留着她,必会坏了太子的事儿啊!” 程立被侍卫护送到东宫,他正要去寻太子,却被太子妃拦住去路。 “你就是程先生?”太子妃问道。 程立拱手躬身,“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挥手,叫身边人退远了些。 程立浑身还有些难受,南星在他身上用银针封穴,所造成的禁锢还未完全解除。 他现在只想回去,沐浴更衣,然后好好给自己调理治疗。 “太子妃有何吩咐?”程立皱眉。 “我查到,那日给景佑的点心,经过了程先生的手?”太子妃神色微冷。 程先生微微一愣,太子妃查这个做什么? 程立微微垂眸……不管她为什么查这个,总之,夫妻一体,她还是要站太子一边儿的。 程立并不怕她知道,“太子妃调查此事,太子知情吗?” 太子妃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 “太子一定不希望太子妃您牵扯其中?” 太子妃冷笑一声,“太子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我只希望我儿子能好好的。” “你谋算景佑,已经伤害了希元。” “太子想法激进时,身边之人更应该劝诫,而不是怂恿,甚至是递刀!” 太子妃眸中泛着冷意,盯着程立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程立心中一紧,顿时有些慌神儿。 不会? 太子妃不会想杀他? “太子妃……您可以问问太子殿下,程某乃是、乃是忠心耿耿,为殿下打算啊!”程立急声解释,并且余光扫向四周。 他说东宫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呢? 敢情是太子妃把人都支走了? “别看了,太子现在不在这儿。”太子妃冷声道,“太子当然觉得你忠心,因为你会怂恿太子,你会放大他心中的贪念。” “你这等人,就是佞臣!我焉能留你在太子、在我儿身边!” “你会害了他们的!” 太子妃说完,她身边的宫女猛地闪身上前。 程立来不及躲,便觉得胸口猛地一痛。 他低头一看,宫女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剑。 此时,短剑剑身整个没入他的胸腔,只剩剑柄还露在外面。 程立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错愕看向太子妃。 这女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捅刀子呢? 他只觉得全身的精气,都在顺着胸口上扎着的那柄短剑,在向外漏。 “你……你不能杀我!” “你杀了我,太子就活不成了!” “你杀了我,就等于……杀了太子!你这毒妇!” 程立说着,血从他口中涌出。 太子妃冷冷看着他,眼中未有怜惜、恐惧,“妖言惑众!” “就冲你这大逆不道的话!我就该将你碎尸万段!” 太子妃冲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猛地拔出短剑,又狠狠地捅了进去。 程立眼前发黑,他明显的感觉到鲜活的生命力,正从他胸口汩汩流走。 不止是他,还有两个和他绑定在一起的生命力,也在消逝…… 紫宸殿内外,更是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双方正在交战。 太子在侍卫保护之下,明明站在后头。 没有箭矢射中他,没有人袭击他。 可他的胸前却突然渗出大片的血。 “啊——”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殿下!” 太子捂着心口,表情痛苦,他想说话,想大喊,可胸前的剧痛,让他喊不出来。 鲜血从他口中涌而出。 交战双方,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是谁?谁突然袭击了太子? 他明明被护在后头呀? 而且,他胸前也未见伤痕呀? 楚宴辰惊异看向身边的龙一,这是龙影卫的什么特异功能吗? 龙一也茫然地看着他,不是!绝对不是!龙影卫要有这本事,还会藏到现在? “皇爷爷!皇爷爷您怎么啦?” “父皇!父皇!” “皇祖父!不要啊!不要啊!太医,神医!” 外头众人惊呆之际,殿内也传出惊慌失措地喊叫声。 楚宴辰脸色一变,他和龙一推开殿门,顿时瞧见皇帝坐在轮椅上,胸前也渗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然而,他的情况和太子一样,未见伤痕,只见鲜血。 南星原本在把脉,但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惊愕看向宋明礼,又看向楚宴辰。 “子蛊!” “是程立的子蛊!” “程立受伤,快死了!” 太子抬眸看向殿中,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没人听见他的声音,只见他的嘴里涌出更多的血。 “父王!”楚希元也看见了受伤的太子。 他大喊一声,冲出大殿,直奔向太子。 这会儿交战的双方都懵了。 皇帝要死了,太子也要死了,他们在为谁征战?为谁夺权? 没人拦着楚希元,他径直奔到太子身边。 “父王,父王,你不要死,你不要有事!”楚希元痛哭流涕。 是他错了吗?是他害死了父王吗? 太子捂着胸口的手,缓缓抬起,想摸一摸楚希元的脑袋。 可他力气一点点消逝,儿子的头,似乎那么高,那么远。 楚希元连忙低头,拉着太子的大手,放在自己头上。 “对不起……”太子艰难道。 楚希元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说对不起……不要死,不要离开他! “那一箭……对不起,我心很痛……” “我知道,我知道!父王不是故意的!父王不是想杀我。”楚希元急声说道,“你要活下去!” “太医,太医呢!太医快来!” 第377章 两只子蛊 楚希元惊讶的发现,外头出现了很多穿着玄衣的侍卫。 他们都以黑巾遮面,身着黑色软甲,他们的功夫十分厉害,似乎各个都能以一当百。 靖王叔率领着这群人,与他父王所带兵马打得有来有往,谁也没占上风。 而此时的程立,已经逃出靖王府。 “那小女子,颇有些本事!” 程立用银针缓解了自己四肢的酸麻无力。 趁着靖王府的主子们都不在,他扮作下人,从角门离开。 离开靖王府,他又遇见了太子先前留下来,盯着靖王府的侍卫。 这些人正是为了寻程立。 如今见程立逃出来,他们连忙护送程立回东宫。 程立则暗暗下定决心,“等回到东宫,见到太子殿下,一定一定让他把那小女子给掳来!” “若能拉拢过来,自然最好!” “若是不能拉拢来,就一定要杀了她!” “她年纪不大,医术太绝了!留着她,必会坏了太子的事儿啊!” 程立被侍卫护送到东宫,他正要去寻太子,却被太子妃拦住去路。 “你就是程先生?”太子妃问道。 程立拱手躬身,“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挥手,叫身边人退远了些。 程立浑身还有些难受,南星在他身上用银针封穴,所造成的禁锢还未完全解除。 他现在只想回去,沐浴更衣,然后好好给自己调理治疗。 “太子妃有何吩咐?”程立皱眉。 “我查到,那日给景佑的点心,经过了程先生的手?”太子妃神色微冷。 程先生微微一愣,太子妃查这个做什么? 程立微微垂眸……不管她为什么查这个,总之,夫妻一体,她还是要站太子一边儿的。 程立并不怕她知道,“太子妃调查此事,太子知情吗?” 太子妃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 “太子一定不希望太子妃您牵扯其中?” 太子妃冷笑一声,“太子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我只希望我儿子能好好的。” “你谋算景佑,已经伤害了希元。” “太子想法激进时,身边之人更应该劝诫,而不是怂恿,甚至是递刀!” 太子妃眸中泛着冷意,盯着程立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程立心中一紧,顿时有些慌神儿。 不会? 太子妃不会想杀他? “太子妃……您可以问问太子殿下,程某乃是、乃是忠心耿耿,为殿下打算啊!”程立急声解释,并且余光扫向四周。 他说东宫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呢? 敢情是太子妃把人都支走了? “别看了,太子现在不在这儿。”太子妃冷声道,“太子当然觉得你忠心,因为你会怂恿太子,你会放大他心中的贪念。” “你这等人,就是佞臣!我焉能留你在太子、在我儿身边!” “你会害了他们的!” 太子妃说完,她身边的宫女猛地闪身上前。 程立来不及躲,便觉得胸口猛地一痛。 他低头一看,宫女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剑。 此时,短剑剑身整个没入他的胸腔,只剩剑柄还露在外面。 程立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错愕看向太子妃。 这女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捅刀子呢? 他只觉得全身的精气,都在顺着胸口上扎着的那柄短剑,在向外漏。 “你……你不能杀我!” “你杀了我,太子就活不成了!” “你杀了我,就等于……杀了太子!你这毒妇!” 程立说着,血从他口中涌出。 太子妃冷冷看着他,眼中未有怜惜、恐惧,“妖言惑众!” “就冲你这大逆不道的话!我就该将你碎尸万段!” 太子妃冲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猛地拔出短剑,又狠狠地捅了进去。 程立眼前发黑,他明显的感觉到鲜活的生命力,正从他胸口汩汩流走。 不止是他,还有两个和他绑定在一起的生命力,也在消逝…… 紫宸殿内外,更是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双方正在交战。 太子在侍卫保护之下,明明站在后头。 没有箭矢射中他,没有人袭击他。 可他的胸前却突然渗出大片的血。 “啊——”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殿下!” 太子捂着心口,表情痛苦,他想说话,想大喊,可胸前的剧痛,让他喊不出来。 鲜血从他口中涌而出。 交战双方,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是谁?谁突然袭击了太子? 他明明被护在后头呀? 而且,他胸前也未见伤痕呀? 楚宴辰惊异看向身边的龙一,这是龙影卫的什么特异功能吗? 龙一也茫然地看着他,不是!绝对不是!龙影卫要有这本事,还会藏到现在? “皇爷爷!皇爷爷您怎么啦?” “父皇!父皇!” “皇祖父!不要啊!不要啊!太医,神医!” 外头众人惊呆之际,殿内也传出惊慌失措地喊叫声。 楚宴辰脸色一变,他和龙一推开殿门,顿时瞧见皇帝坐在轮椅上,胸前也渗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然而,他的情况和太子一样,未见伤痕,只见鲜血。 南星原本在把脉,但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惊愕看向宋明礼,又看向楚宴辰。 “子蛊!” “是程立的子蛊!” “程立受伤,快死了!” 太子抬眸看向殿中,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没人听见他的声音,只见他的嘴里涌出更多的血。 “父王!”楚希元也看见了受伤的太子。 他大喊一声,冲出大殿,直奔向太子。 这会儿交战的双方都懵了。 皇帝要死了,太子也要死了,他们在为谁征战?为谁夺权? 没人拦着楚希元,他径直奔到太子身边。 “父王,父王,你不要死,你不要有事!”楚希元痛哭流涕。 是他错了吗?是他害死了父王吗? 太子捂着胸口的手,缓缓抬起,想摸一摸楚希元的脑袋。 可他力气一点点消逝,儿子的头,似乎那么高,那么远。 楚希元连忙低头,拉着太子的大手,放在自己头上。 “对不起……”太子艰难道。 楚希元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说对不起……不要死,不要离开他! “那一箭……对不起,我心很痛……” “我知道,我知道!父王不是故意的!父王不是想杀我。”楚希元急声说道,“你要活下去!” “太医,太医呢!太医快来!” 第378章 继承大统 “南星,救救父皇!你医术绝妙,想想办法啊!”楚宴辰阔步进殿,盯着南星急声道。 南星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会的!父皇没有受伤啊!” “他之前中毒,你都能救他醒过来!现在他没受伤……” 不等楚宴辰把话说完,南星解开皇上衣裳,拉开领子,叫他往里看。 “啊——”何洪禧站得近,他瞧见皇帝胸前的光景,不由惊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地上。 楚宴辰见他这般反应,更是发懵。 何洪禧打小跟在父皇身边,什么大小场面没见过?何至于…… 楚宴辰也站近了去看。 只见父皇的胸前,有两个被利刃捅出的大洞,血正是从那洞里涌出。 皇帝却猛地抓住楚宴辰的手。 皇帝的手冰凉冰凉,好像死人的手。 楚宴辰心神一颤,“父皇……” “父皇……错了。” 楚宴辰连忙摇头,“没有,不怪父皇……” “那日,叫你立誓,朕错了……朕要传位于你……” 楚宴辰连连摇头,“不,那日我没有在父皇面前立誓,但我在心里已然立誓!” “我绝不染指皇位!我不会失言!” 两行泪从皇帝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你在……怪朕。” “不是,我不怪父皇。”楚宴辰连连摇头。 此时,殿外却传来一声悲鸣。 “父王——” 紧接着,是楚希元嚎啕大哭的声音。 殿中之人,都扭头向外看去。 只见楚希元抱着太子殿下的头,放声大哭。 太子周围,跪了一圈的太医,个个垂头丧气。 跟着太子前来的将士们,此时也都屈膝跪下,低垂着脑袋。 太子死了,大业失败了。 他们恐怕也……完了。 “父皇!父皇!” 握在楚宴辰手上那冰凉苍老的手,忽而一松,垂落在腿上。 楚宴辰惊呼,皇上却已经气绝,再不能回应。 殿内殿外,皆有儿子,失去了父亲,失声痛哭。 宋明礼抬手,落在楚宴辰肩头,轻轻握了握,“王爷……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殿外,还有一群叛军呢。 正在此时,宋砚舟,宋云启领着金吾卫赶来救驾。 皇上已经驾崩,太子也薨了。 但这些叛军,还得有人处理呢。 如今主心骨没了,叛军未做抵抗,便被抓获带走。 楚宴辰一边安排皇帝和太子的丧事,一边请朝臣前来。 皇帝和太子,在同一天死了。 众位大臣看向楚宴辰的眼神儿,都有些不一样了。 虽说太子私自调派兵马,闯进宫闱之时,他们已经知道了。 但……谁想到,最后的赢家竟是靖王殿下? 皇上和太子,死得太离奇了…… 太子妃一见到太子,当即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得知,太子并未受伤,胸前却多了两个血洞,失血而死时,她再次昏了过去。 成王还在诏狱,三皇子禁足府上。 如今能主持大局的只有楚宴辰和左右两位丞相。 两位丞相见楚宴辰一直不说话,两人对视一眼,左丞相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靖王殿下担当大任。” 右丞相也道,“臣附议。” 其他臣子也忙道,“臣等附议。” 楚宴辰抬眼看着那个站在角落里的楚希元,少年失魂落魄,不知在想什么。 楚宴辰清了清嗓子道,“父皇临终有遗言。” 殿中臣子闻言,齐齐跪下。 众人在心里暗暗感叹,靖王这气运,也是没谁了。 他虽然不争不抢,到最后,皇位却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简直是……白捡了个皇位呀! 楚宴辰看着站在角落里的楚希元道,“先皇有旨,皇太孙楚希元继承大统,靖王与左右丞相,共同辅佐楚希元治理天下……” 左右丞相闻言愣住,彼此对视了一眼,又扭头看向最后排,最角落里的楚希元。 楚希元也没反应过来,他愣愣的,直到身边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意识到,不是他听错了。 靖王叔,真的叫了他的名字。 楚希元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靖王叔,“为什么……”是他? 这不可能! 皇祖父临终时醒来了,他已经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父王不满足于太子之位。 明白了父王不满皇祖父偏爱四叔。 他明明记得,皇祖父临终之前,说……后悔了!后悔叫四叔立誓。 “不是我!”楚希元看着楚宴辰,“靖王叔,不是我,我不配!” 他有一个谋反弑父的父王,他怎配登基为帝? “这是先皇旨意,请皇太孙接旨。”楚宴辰道。 楚希元连连摇头,眼圈泛红,“不……” 他不能接旨,他没办法面对自己的良知。 楚宴辰越过众人,径直来到楚希元身边,他低头,在楚希元耳边低声道,“你与他,不一样。” “他所犯之错,由他自己背负,你与他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更凸显你的品格。” “你能胜任。” 楚希元抬头看着楚宴辰。 四叔这么相信他吗? “请皇太孙接旨,登基!”楚宴辰说道。 其余众臣还是懵的,靖王殿下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皇位已经唾手可得,他却拱手给了皇太孙? 楚希元晕晕乎乎被楚宴辰领到众臣面前。 楚宴辰后退一步,躬身拜见新皇。 众臣虽未回过神来,但也都跟着拜见新皇。 已经确立了新皇这件头等大事,其他的事情便可有条不紊地处理了。 包括先皇和先太子的丧事,皆有祖制。 罢朝三日,为先皇举办葬礼。 三皇子本想借办葬礼之时,挑起事端。 但他见,成王连诏狱都没能出。 而且坐在皇位上的,并非楚宴辰,而是先太子的儿子。 三皇子整个懵了,“他怎么想的?为了表明他高洁?他不贪恋皇位?” “明明皇位都已经送到他手上,他竟然推给了太子的儿子?” 就连太子妃,如今的太后,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不过,她还没心思高兴。 她连日来,寝食难安,甚至不敢闭眼。 她闭上眼睛,那日被她的宫女捅死的程立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最可怕的,倒不是程立死在她面前。 而是程立的脸,总是会变成太子的脸。 太子一边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一边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我们不是夫妻吗?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为何要杀我?” 年轻的太后娘娘,被吓得短短几日,就憔悴了许多,整个人灰败颓丧,好像马上就要去见先太子似的。 “母后,请神医为您瞧瞧。”皇帝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睛道,“您不要离开孩儿!” 第378章 继承大统 “南星,救救父皇!你医术绝妙,想想办法啊!”楚宴辰阔步进殿,盯着南星急声道。 南星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会的!父皇没有受伤啊!” “他之前中毒,你都能救他醒过来!现在他没受伤……” 不等楚宴辰把话说完,南星解开皇上衣裳,拉开领子,叫他往里看。 “啊——”何洪禧站得近,他瞧见皇帝胸前的光景,不由惊叫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地上。 楚宴辰见他这般反应,更是发懵。 何洪禧打小跟在父皇身边,什么大小场面没见过?何至于…… 楚宴辰也站近了去看。 只见父皇的胸前,有两个被利刃捅出的大洞,血正是从那洞里涌出。 皇帝却猛地抓住楚宴辰的手。 皇帝的手冰凉冰凉,好像死人的手。 楚宴辰心神一颤,“父皇……” “父皇……错了。” 楚宴辰连忙摇头,“没有,不怪父皇……” “那日,叫你立誓,朕错了……朕要传位于你……” 楚宴辰连连摇头,“不,那日我没有在父皇面前立誓,但我在心里已然立誓!” “我绝不染指皇位!我不会失言!” 两行泪从皇帝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你在……怪朕。” “不是,我不怪父皇。”楚宴辰连连摇头。 此时,殿外却传来一声悲鸣。 “父王——” 紧接着,是楚希元嚎啕大哭的声音。 殿中之人,都扭头向外看去。 只见楚希元抱着太子殿下的头,放声大哭。 太子周围,跪了一圈的太医,个个垂头丧气。 跟着太子前来的将士们,此时也都屈膝跪下,低垂着脑袋。 太子死了,大业失败了。 他们恐怕也……完了。 “父皇!父皇!” 握在楚宴辰手上那冰凉苍老的手,忽而一松,垂落在腿上。 楚宴辰惊呼,皇上却已经气绝,再不能回应。 殿内殿外,皆有儿子,失去了父亲,失声痛哭。 宋明礼抬手,落在楚宴辰肩头,轻轻握了握,“王爷……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殿外,还有一群叛军呢。 正在此时,宋砚舟,宋云启领着金吾卫赶来救驾。 皇上已经驾崩,太子也薨了。 但这些叛军,还得有人处理呢。 如今主心骨没了,叛军未做抵抗,便被抓获带走。 楚宴辰一边安排皇帝和太子的丧事,一边请朝臣前来。 皇帝和太子,在同一天死了。 众位大臣看向楚宴辰的眼神儿,都有些不一样了。 虽说太子私自调派兵马,闯进宫闱之时,他们已经知道了。 但……谁想到,最后的赢家竟是靖王殿下? 皇上和太子,死得太离奇了…… 太子妃一见到太子,当即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得知,太子并未受伤,胸前却多了两个血洞,失血而死时,她再次昏了过去。 成王还在诏狱,三皇子禁足府上。 如今能主持大局的只有楚宴辰和左右两位丞相。 两位丞相见楚宴辰一直不说话,两人对视一眼,左丞相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靖王殿下担当大任。” 右丞相也道,“臣附议。” 其他臣子也忙道,“臣等附议。” 楚宴辰抬眼看着那个站在角落里的楚希元,少年失魂落魄,不知在想什么。 楚宴辰清了清嗓子道,“父皇临终有遗言。” 殿中臣子闻言,齐齐跪下。 众人在心里暗暗感叹,靖王这气运,也是没谁了。 他虽然不争不抢,到最后,皇位却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简直是……白捡了个皇位呀! 楚宴辰看着站在角落里的楚希元道,“先皇有旨,皇太孙楚希元继承大统,靖王与左右丞相,共同辅佐楚希元治理天下……” 左右丞相闻言愣住,彼此对视了一眼,又扭头看向最后排,最角落里的楚希元。 楚希元也没反应过来,他愣愣的,直到身边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意识到,不是他听错了。 靖王叔,真的叫了他的名字。 楚希元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靖王叔,“为什么……”是他? 这不可能! 皇祖父临终时醒来了,他已经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父王不满足于太子之位。 明白了父王不满皇祖父偏爱四叔。 他明明记得,皇祖父临终之前,说……后悔了!后悔叫四叔立誓。 “不是我!”楚希元看着楚宴辰,“靖王叔,不是我,我不配!” 他有一个谋反弑父的父王,他怎配登基为帝? “这是先皇旨意,请皇太孙接旨。”楚宴辰道。 楚希元连连摇头,眼圈泛红,“不……” 他不能接旨,他没办法面对自己的良知。 楚宴辰越过众人,径直来到楚希元身边,他低头,在楚希元耳边低声道,“你与他,不一样。” “他所犯之错,由他自己背负,你与他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更凸显你的品格。” “你能胜任。” 楚希元抬头看着楚宴辰。 四叔这么相信他吗? “请皇太孙接旨,登基!”楚宴辰说道。 其余众臣还是懵的,靖王殿下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皇位已经唾手可得,他却拱手给了皇太孙? 楚希元晕晕乎乎被楚宴辰领到众臣面前。 楚宴辰后退一步,躬身拜见新皇。 众臣虽未回过神来,但也都跟着拜见新皇。 已经确立了新皇这件头等大事,其他的事情便可有条不紊地处理了。 包括先皇和先太子的丧事,皆有祖制。 罢朝三日,为先皇举办葬礼。 三皇子本想借办葬礼之时,挑起事端。 但他见,成王连诏狱都没能出。 而且坐在皇位上的,并非楚宴辰,而是先太子的儿子。 三皇子整个懵了,“他怎么想的?为了表明他高洁?他不贪恋皇位?” “明明皇位都已经送到他手上,他竟然推给了太子的儿子?” 就连太子妃,如今的太后,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不过,她还没心思高兴。 她连日来,寝食难安,甚至不敢闭眼。 她闭上眼睛,那日被她的宫女捅死的程立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最可怕的,倒不是程立死在她面前。 而是程立的脸,总是会变成太子的脸。 太子一边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一边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我们不是夫妻吗?一夜夫妻百夜恩,你为何要杀我?” 年轻的太后娘娘,被吓得短短几日,就憔悴了许多,整个人灰败颓丧,好像马上就要去见先太子似的。 “母后,请神医为您瞧瞧。”皇帝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睛道,“您不要离开孩儿!” 第379章 都是为你好 太后苦笑摇头,神医恐怕也治不了她的病。 她这是心病,心病还需新药医。 看着楚希元憔悴的脸庞,太后亦是心疼不已。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亲眼看见父亲造反,祖父父亲,同时死在他面前。 如今,他还被推上皇位。 他心里一定比自己,更煎熬? 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皇上别担心,哀家会好起来的!在朝堂上,哀家也会让你的舅舅们帮你!”太后露出虚弱的笑容。 楚希元呼吸一顿,他缓缓抬头看着太后。 “怎么了?”太后看出他表情的变化。 刚才,他还是依赖的,是脆弱的。 可仅仅一瞬,他的表情,突然冷漠了,甚至疏离了。 “皇上?” “呵,”年轻的皇帝苦笑一声,“若不是为了这个位置,父王不会害四叔,不会害祖父,不会和祖父暴毙在同一天……” 太后吓了一跳,连忙去捂他的嘴。 “皇上!”太后急声道,“不可胡说!” 靖王已经封锁了消息,不准议论先太子私自调动兵马,围攻紫宸殿之事。 先太子谋反的罪名,一旦确立。 楚希元别说登基为帝了,他恐怕想活着都难。 当然,自己也别说做太后了,恐怕马上就要去跟亡夫见面了。 “靖王已经为皇上铺平道路,殿下何必再……” 楚希元躲开太后的手,冷眼看着太后,“你们都一样。” “什么?”太后不解,且心慌地看着他。 “我的舅舅,他们有什么才能?是有治国之才,还是有领兵之才?”楚希元冷笑一声,“不过是有血缘罢了。” “但我见过了这世上最亲,背叛起来却最狠的血缘。” “母后,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梦魇,是因为你放不下,你想要权力,你想要至高无上的荣耀。” 太后勃然大怒,“你说什么?哀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哀家让你提携你舅舅们,也是想让他们帮你!” “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故这样揣测哀家!来伤哀家的心!” 太后拿着帕子沾着眼角,她这会儿着实是气到了,气得竟流不出泪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想要权力,却又觉得不配,因为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成了这世上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但你良心不安。” “所以,你是太后,却每日每夜活在最深的痛苦折磨之中。” 太后闻言怔住,她错愕看向楚希元。 “母后说是为了我?”楚希元笑了,笑得亦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那么天真,那么纯粹。 “谢谢母后,为我做的一切。” “那么现在,也该儿子为您做一些事了。” 太后吓了一跳,她心中惴惴不安,“你……你想做什么?别胡来!别做糊涂事!” 太后抓住皇上绣着龙纹的衣袖,拽得太用力,指节发白。 “你不喜欢舅舅们,不用他们就是,不用提携他们……” “你信得过谁,就提携谁!你年纪还小,即便倚重靖王,倚重左右丞相,都好。” “别……别冲动行事啊!” 太后心里慌慌的,总觉得,儿子变了,变得极度陌生。 看儿子的表情,看他决绝的眼神,像是已经做了重大的决定。 可她身为母亲,竟然完全猜不到,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他想干什么? 楚希元却在笑,笑容很舒缓,很柔和。 他拉开太后的手,“母后别担心,儿子要为您做最好的一件事!儿保证,以后您再不会寝食难安了。” 太后却更慌更害怕了。 她连连摇头,“母后没事,真的没事!你想做什么?” 楚希元转身向外走去。 太后要去追他。 楚希元吩咐宫女拦住她。 太后看着儿子年轻瘦削的背影越走越远,她突然脱力,险些跌坐在地上。 两个宫女将她搀扶回玫瑰椅上坐下。 太后端起茶盏,手在抖,茶盏也在抖。 比茶盏抖得更厉害的,是她的心。 这孩子!他究竟想干什么呀! 太后很快就知道,楚希元想干什么了—— 新皇召见了慧觉师父。 年轻的皇帝,与那位年过半百的师父,单独在御书房里谈了两个多时辰。 等靖王和景佑得知消息,赶来之时,新皇已经在御书房里剃度出家了。 “靖王叔,对不起,皇位对我来说,是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每当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我就会想起皇祖父和父王,想起那天的兵戎相见……” “我知道你封锁了消息,没有人会议论那天的事……” “但别人不议论,不代表我就可以忘记。” 楚宴辰父子俩,站在御书房中,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光头,简直锃光瓦亮。 楚宴辰:“……那不是皇上的错。” “四叔,别再叫我皇上了,我以后名寂善。” “寂夜禅心映明月,善缘佛影照莲台。”楚希元说完,不由咧嘴一笑。 他这么一笑,就连楚宴辰这个大男人,都察觉到他和以前的不同。 自打先皇驾崩,推他登基以来,他的小脸儿上,从来都是压抑的,沉闷的。 明明还是个少年郎,却有种暮气沉沉之感。 “我已经禅位,禅位的诏书就在金銮殿的匾额后面。”楚希元说话间轻快了,活泼了,终于恢复了少年感。 “我要跟慧觉师父去云游了,也许到了哪个寺庙,就停下来静修。” “也许还会继续上路,寻找我的缘,我的法。” “我的缘法,不在这里,哪怕这里在世人眼中,千好万好,但于我来说,这是囚笼,是禁锢。” “四叔,你一直很疼我,我不求理解,但求你允许我离开,行吗?” 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睛,迸发着属于他的光芒。 他向往自由,向往皇宫之外的天高地阔,他不要他父王弑父杀弟,血洗亲族夺来的皇位。 不但不要,他还弃如敝履。 楚宴辰在心中轻叹……大哥若是看到,他打破脑袋都想得到的东西,在他儿子眼里,简直一文不值,还嫌弃得很。 也不知大哥会是什么表情? “即便四叔不同意,”楚希元下定了决心,脊背挺得笔直,语气也比刚才更有力度,“这皇位,我也是一天都不会再坐了。” “如果你们不介意,有个和尚皇帝,那我也不介意,在皇宫里出家修行!” 少年人还有些畏惧他,他年轻的身体微微发颤,但与他对视的目光,却一寸不让。 楚宴辰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第379章 都是为你好 太后苦笑摇头,神医恐怕也治不了她的病。 她这是心病,心病还需新药医。 看着楚希元憔悴的脸庞,太后亦是心疼不已。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亲眼看见父亲造反,祖父父亲,同时死在他面前。 如今,他还被推上皇位。 他心里一定比自己,更煎熬? 自己必须振作起来。 “皇上别担心,哀家会好起来的!在朝堂上,哀家也会让你的舅舅们帮你!”太后露出虚弱的笑容。 楚希元呼吸一顿,他缓缓抬头看着太后。 “怎么了?”太后看出他表情的变化。 刚才,他还是依赖的,是脆弱的。 可仅仅一瞬,他的表情,突然冷漠了,甚至疏离了。 “皇上?” “呵,”年轻的皇帝苦笑一声,“若不是为了这个位置,父王不会害四叔,不会害祖父,不会和祖父暴毙在同一天……” 太后吓了一跳,连忙去捂他的嘴。 “皇上!”太后急声道,“不可胡说!” 靖王已经封锁了消息,不准议论先太子私自调动兵马,围攻紫宸殿之事。 先太子谋反的罪名,一旦确立。 楚希元别说登基为帝了,他恐怕想活着都难。 当然,自己也别说做太后了,恐怕马上就要去跟亡夫见面了。 “靖王已经为皇上铺平道路,殿下何必再……” 楚希元躲开太后的手,冷眼看着太后,“你们都一样。” “什么?”太后不解,且心慌地看着他。 “我的舅舅,他们有什么才能?是有治国之才,还是有领兵之才?”楚希元冷笑一声,“不过是有血缘罢了。” “但我见过了这世上最亲,背叛起来却最狠的血缘。” “母后,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梦魇,是因为你放不下,你想要权力,你想要至高无上的荣耀。” 太后勃然大怒,“你说什么?哀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哀家让你提携你舅舅们,也是想让他们帮你!” “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故这样揣测哀家!来伤哀家的心!” 太后拿着帕子沾着眼角,她这会儿着实是气到了,气得竟流不出泪来。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想要权力,却又觉得不配,因为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成了这世上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但你良心不安。” “所以,你是太后,却每日每夜活在最深的痛苦折磨之中。” 太后闻言怔住,她错愕看向楚希元。 “母后说是为了我?”楚希元笑了,笑得亦如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那么天真,那么纯粹。 “谢谢母后,为我做的一切。” “那么现在,也该儿子为您做一些事了。” 太后吓了一跳,她心中惴惴不安,“你……你想做什么?别胡来!别做糊涂事!” 太后抓住皇上绣着龙纹的衣袖,拽得太用力,指节发白。 “你不喜欢舅舅们,不用他们就是,不用提携他们……” “你信得过谁,就提携谁!你年纪还小,即便倚重靖王,倚重左右丞相,都好。” “别……别冲动行事啊!” 太后心里慌慌的,总觉得,儿子变了,变得极度陌生。 看儿子的表情,看他决绝的眼神,像是已经做了重大的决定。 可她身为母亲,竟然完全猜不到,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他想干什么? 楚希元却在笑,笑容很舒缓,很柔和。 他拉开太后的手,“母后别担心,儿子要为您做最好的一件事!儿保证,以后您再不会寝食难安了。” 太后却更慌更害怕了。 她连连摇头,“母后没事,真的没事!你想做什么?” 楚希元转身向外走去。 太后要去追他。 楚希元吩咐宫女拦住她。 太后看着儿子年轻瘦削的背影越走越远,她突然脱力,险些跌坐在地上。 两个宫女将她搀扶回玫瑰椅上坐下。 太后端起茶盏,手在抖,茶盏也在抖。 比茶盏抖得更厉害的,是她的心。 这孩子!他究竟想干什么呀! 太后很快就知道,楚希元想干什么了—— 新皇召见了慧觉师父。 年轻的皇帝,与那位年过半百的师父,单独在御书房里谈了两个多时辰。 等靖王和景佑得知消息,赶来之时,新皇已经在御书房里剃度出家了。 “靖王叔,对不起,皇位对我来说,是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每当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我就会想起皇祖父和父王,想起那天的兵戎相见……” “我知道你封锁了消息,没有人会议论那天的事……” “但别人不议论,不代表我就可以忘记。” 楚宴辰父子俩,站在御书房中,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光头,简直锃光瓦亮。 楚宴辰:“……那不是皇上的错。” “四叔,别再叫我皇上了,我以后名寂善。” “寂夜禅心映明月,善缘佛影照莲台。”楚希元说完,不由咧嘴一笑。 他这么一笑,就连楚宴辰这个大男人,都察觉到他和以前的不同。 自打先皇驾崩,推他登基以来,他的小脸儿上,从来都是压抑的,沉闷的。 明明还是个少年郎,却有种暮气沉沉之感。 “我已经禅位,禅位的诏书就在金銮殿的匾额后面。”楚希元说话间轻快了,活泼了,终于恢复了少年感。 “我要跟慧觉师父去云游了,也许到了哪个寺庙,就停下来静修。” “也许还会继续上路,寻找我的缘,我的法。” “我的缘法,不在这里,哪怕这里在世人眼中,千好万好,但于我来说,这是囚笼,是禁锢。” “四叔,你一直很疼我,我不求理解,但求你允许我离开,行吗?” 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睛,迸发着属于他的光芒。 他向往自由,向往皇宫之外的天高地阔,他不要他父王弑父杀弟,血洗亲族夺来的皇位。 不但不要,他还弃如敝履。 楚宴辰在心中轻叹……大哥若是看到,他打破脑袋都想得到的东西,在他儿子眼里,简直一文不值,还嫌弃得很。 也不知大哥会是什么表情? “即便四叔不同意,”楚希元下定了决心,脊背挺得笔直,语气也比刚才更有力度,“这皇位,我也是一天都不会再坐了。” “如果你们不介意,有个和尚皇帝,那我也不介意,在皇宫里出家修行!” 少年人还有些畏惧他,他年轻的身体微微发颤,但与他对视的目光,却一寸不让。 楚宴辰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第380章 禅位诏书 新帝剃度出家的消息,迅速传遍朝野。 次日上朝,龙椅上空无一人。 左右丞相齐齐看向楚宴辰,众臣也随之看向他。 正在左丞相准备开口之时,楚宴辰道,“皇上留了传位诏书在正大光明匾额后面。” 众臣齐齐看向匾额。 楚宴辰命人上去取下圣旨,太监将圣旨呈给楚宴辰。 楚宴辰目光飞快扫过圣旨,表情一时间颇为复杂,他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看他古怪的表情,左右丞相心中纳闷儿……不是,靖王那一脸纠结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那位新帝难道不是把皇位禅让给了靖王? 靖王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楚宴辰将圣旨递给左右丞相,左右丞相一起接过,两人同时朝圣旨上看去。 其他朝臣,皆以左右丞相为首,他们也想赶紧看看圣旨上写了什么。 但靖王和两位丞相在此,他们不敢放肆。 只是众臣那格外急切的目光,略微急促的呼吸,显示了他们此刻内心的焦灼。 “这……” “靖王殿下,这圣旨……” 左右丞相看完圣旨,也目光古怪地看向楚宴辰。 不是,圣旨上到底写了什么呀? 朝臣们几乎要抓耳挠腮了! 这三位,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让他们也快点知道呀! 楚宴辰微微颔首,“既是皇上旨意,还请左丞相宣读圣旨。” 左丞相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他双手展开圣旨,面向朝臣,扬声宣读。 皇帝先是责备自己一番,说自己无论德行才干,皆非明主之选。 且他无心天下,只想忘却红尘俗事。但他堂兄弟中,楚景佑无论德行才干,皆优于他。 且有靖王和一众肱骨大臣辅佐,楚景佑必能成为一代名君。 遂,他禅位于楚景佑,将江山社稷的重担,托付于这位堂弟。 …… 靖王从摄政王,摇身一变,成了太上皇。 左丞相宣读完圣旨,便与右丞相并肩屈膝跪拜太上皇。 众臣也连忙跟着跪拜太上皇。 景佑被龙影卫从靖王府护驾接入宫中,登基为帝。 楚希元这禅位的圣旨,看似离谱……明明有靖王在这儿,他竟不禅位于靖王,反而要禅位于靖王的儿子? 可细想来,却又觉得极妙。 靖王当初明明可以自己坐上皇位,但他却推了楚希元上去。 可见,他是真的无意皇位。 又或者,他跟先皇之间,有什么约定,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坐那个位置。 但他不愿坐,不代表他儿子不能坐呀! 楚景佑聪慧,性格坚韧,小小年纪已有过人天赋。 听闻他做楚希元的伴读之时,无论听先生讲解,还是背诵经典,他都比年长的楚希元表现更加亮眼。 况且,有靖王护他,有他两位舅舅在朝中屹立。 听说他还有两位姓齐的表舅,一位是北厉巨贾,商界巨富,当即便在全国发粮发钱,与民同庆。 另一位是惠和公主的义子,惠和公主在老臣心中还是颇有分量的。 惠和公主在楚景佑登基为帝的第二日,便前往宫中,拜谒新帝,已经表明她的态度。 倒是有成王党羽,三皇子暗中搞事。 楚希元母族——前太后一家明着不满。 但楚希元毅然决然,跟着慧觉大师,离开京城。 前太后追在他身后,哭着求他留下,“你父亲走了,你也要走,就留母亲一个人在京都吗?”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你叫我怎么活啊?” 楚希元神色不动,念了句阿弥陀佛。 “女施主,我已了却凡尘,您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日后我会日日为您诵经祈福。” “您请回,人各有命,一切皆是缘法。” “你我母子情缘已尽,往后,您珍重。” 前太后哭晕过去,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据说,曾有乱党,想掳走他,借着他的旗号争夺皇位。 但动手之时,便被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侍卫给诛杀了头目。 那群乱党,没了领头的几个人,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因为分利不均,自己内讧了一阵子,死伤不少,也就散伙儿了。 …… 京都街角,有个疯疯癫癫的女叫花子。 她蹲在那儿,啃着刚捡来,硬邦邦的半个烧饼,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 她啃烧饼的动作不由一顿,仰着脸看着刚走过的路人。 “宋明礼……太后?” “她是我嫂嫂啊!怎么成太后了?” 女叫花子的咕哝,被旁边两个小叫花听见了。 两个小叫花不由呸她,“就你,还嫂嫂?你哥是靖王吗?” “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太上皇!” “你哥哥若是太上皇,你不就是公主了?” “呸!你这个又懒又坏的女叫花子,还想当公主?你怎么不上天啊!” 这女叫花子不是旁人,正是被李家抛弃的顾令仪。 只不过,她再也没有让她得意的夫家,没有帮补她的娘家,没有让她一边拿好处,一边瞧不起的嫂嫂。 她也曾被个屠户“强娶”回家,但屠户发现她生不出孩子,又生了重病,就把她扔了。 是一个老乞丐捡了她,给她挖草药,靠着乞讨来的吃食救活了她。 但那一场重病,让她烂了脸,毁了容。 乞丐中间都传,她有那种病……与她苟合,就会染病。 所以,即便是乞丐,都瞧不起她。 顾令仪没有跟两个小叫花子争辩,她不由想起当初……她还未嫁人时,嫂嫂就像长姐一般。 疼她,宠她,最漂亮的衣服首饰,都紧着她。 可她渐渐却生出了贪念……她嫉妒嫂嫂比她漂亮,她嫉妒嫂嫂的娘家给她那么多陪嫁,她甚至恨嫂嫂为什么要生出一个儿子来?! 倘若嫂嫂没有儿子,那嫂嫂的嫁妆,就都是她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恨意和贪念在她心里滋生?让她和嫂嫂的距离越来越远? 是大哥! 对,都怪大哥! 是大哥和那个苏怡,毁了她的一切。 如果她死了,到了那边,见到了大哥……她一定把如今的一切都告诉大哥!告诉苏怡! 告诉他们,宋明礼离开顾家,过得更好了! 宋明礼的儿子,当上了皇帝! 而宋明礼,乃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乃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 听说皇帝纯孝,日日都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嘘寒问暖。 听说太上皇专情,去哪儿都要带着太后娘娘…… “喂!女叫花!你烧饼不吃了?” “你不吃,我可拿走了?” 两个小叫花,推了顾令仪一把。 她的身子一歪,倒在了墙角,再无声息。 “啊!她死了!” “别碰她咬过的烧饼,脏!会染病!” 第380章 禅位诏书 新帝剃度出家的消息,迅速传遍朝野。 次日上朝,龙椅上空无一人。 左右丞相齐齐看向楚宴辰,众臣也随之看向他。 正在左丞相准备开口之时,楚宴辰道,“皇上留了传位诏书在正大光明匾额后面。” 众臣齐齐看向匾额。 楚宴辰命人上去取下圣旨,太监将圣旨呈给楚宴辰。 楚宴辰目光飞快扫过圣旨,表情一时间颇为复杂,他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看他古怪的表情,左右丞相心中纳闷儿……不是,靖王那一脸纠结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那位新帝难道不是把皇位禅让给了靖王? 靖王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楚宴辰将圣旨递给左右丞相,左右丞相一起接过,两人同时朝圣旨上看去。 其他朝臣,皆以左右丞相为首,他们也想赶紧看看圣旨上写了什么。 但靖王和两位丞相在此,他们不敢放肆。 只是众臣那格外急切的目光,略微急促的呼吸,显示了他们此刻内心的焦灼。 “这……” “靖王殿下,这圣旨……” 左右丞相看完圣旨,也目光古怪地看向楚宴辰。 不是,圣旨上到底写了什么呀? 朝臣们几乎要抓耳挠腮了! 这三位,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让他们也快点知道呀! 楚宴辰微微颔首,“既是皇上旨意,还请左丞相宣读圣旨。” 左丞相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他双手展开圣旨,面向朝臣,扬声宣读。 皇帝先是责备自己一番,说自己无论德行才干,皆非明主之选。 且他无心天下,只想忘却红尘俗事。但他堂兄弟中,楚景佑无论德行才干,皆优于他。 且有靖王和一众肱骨大臣辅佐,楚景佑必能成为一代名君。 遂,他禅位于楚景佑,将江山社稷的重担,托付于这位堂弟。 …… 靖王从摄政王,摇身一变,成了太上皇。 左丞相宣读完圣旨,便与右丞相并肩屈膝跪拜太上皇。 众臣也连忙跟着跪拜太上皇。 景佑被龙影卫从靖王府护驾接入宫中,登基为帝。 楚希元这禅位的圣旨,看似离谱……明明有靖王在这儿,他竟不禅位于靖王,反而要禅位于靖王的儿子? 可细想来,却又觉得极妙。 靖王当初明明可以自己坐上皇位,但他却推了楚希元上去。 可见,他是真的无意皇位。 又或者,他跟先皇之间,有什么约定,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坐那个位置。 但他不愿坐,不代表他儿子不能坐呀! 楚景佑聪慧,性格坚韧,小小年纪已有过人天赋。 听闻他做楚希元的伴读之时,无论听先生讲解,还是背诵经典,他都比年长的楚希元表现更加亮眼。 况且,有靖王护他,有他两位舅舅在朝中屹立。 听说他还有两位姓齐的表舅,一位是北厉巨贾,商界巨富,当即便在全国发粮发钱,与民同庆。 另一位是惠和公主的义子,惠和公主在老臣心中还是颇有分量的。 惠和公主在楚景佑登基为帝的第二日,便前往宫中,拜谒新帝,已经表明她的态度。 倒是有成王党羽,三皇子暗中搞事。 楚希元母族——前太后一家明着不满。 但楚希元毅然决然,跟着慧觉大师,离开京城。 前太后追在他身后,哭着求他留下,“你父亲走了,你也要走,就留母亲一个人在京都吗?”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你叫我怎么活啊?” 楚希元神色不动,念了句阿弥陀佛。 “女施主,我已了却凡尘,您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日后我会日日为您诵经祈福。” “您请回,人各有命,一切皆是缘法。” “你我母子情缘已尽,往后,您珍重。” 前太后哭晕过去,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据说,曾有乱党,想掳走他,借着他的旗号争夺皇位。 但动手之时,便被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侍卫给诛杀了头目。 那群乱党,没了领头的几个人,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因为分利不均,自己内讧了一阵子,死伤不少,也就散伙儿了。 …… 京都街角,有个疯疯癫癫的女叫花子。 她蹲在那儿,啃着刚捡来,硬邦邦的半个烧饼,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 她啃烧饼的动作不由一顿,仰着脸看着刚走过的路人。 “宋明礼……太后?” “她是我嫂嫂啊!怎么成太后了?” 女叫花子的咕哝,被旁边两个小叫花听见了。 两个小叫花不由呸她,“就你,还嫂嫂?你哥是靖王吗?” “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太上皇!” “你哥哥若是太上皇,你不就是公主了?” “呸!你这个又懒又坏的女叫花子,还想当公主?你怎么不上天啊!” 这女叫花子不是旁人,正是被李家抛弃的顾令仪。 只不过,她再也没有让她得意的夫家,没有帮补她的娘家,没有让她一边拿好处,一边瞧不起的嫂嫂。 她也曾被个屠户“强娶”回家,但屠户发现她生不出孩子,又生了重病,就把她扔了。 是一个老乞丐捡了她,给她挖草药,靠着乞讨来的吃食救活了她。 但那一场重病,让她烂了脸,毁了容。 乞丐中间都传,她有那种病……与她苟合,就会染病。 所以,即便是乞丐,都瞧不起她。 顾令仪没有跟两个小叫花子争辩,她不由想起当初……她还未嫁人时,嫂嫂就像长姐一般。 疼她,宠她,最漂亮的衣服首饰,都紧着她。 可她渐渐却生出了贪念……她嫉妒嫂嫂比她漂亮,她嫉妒嫂嫂的娘家给她那么多陪嫁,她甚至恨嫂嫂为什么要生出一个儿子来?! 倘若嫂嫂没有儿子,那嫂嫂的嫁妆,就都是她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恨意和贪念在她心里滋生?让她和嫂嫂的距离越来越远? 是大哥! 对,都怪大哥! 是大哥和那个苏怡,毁了她的一切。 如果她死了,到了那边,见到了大哥……她一定把如今的一切都告诉大哥!告诉苏怡! 告诉他们,宋明礼离开顾家,过得更好了! 宋明礼的儿子,当上了皇帝! 而宋明礼,乃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乃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 听说皇帝纯孝,日日都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嘘寒问暖。 听说太上皇专情,去哪儿都要带着太后娘娘…… “喂!女叫花!你烧饼不吃了?” “你不吃,我可拿走了?” 两个小叫花,推了顾令仪一把。 她的身子一歪,倒在了墙角,再无声息。 “啊!她死了!” “别碰她咬过的烧饼,脏!会染病!” 第381章 女子呀,值得那最美好的生活 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响过。 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大红新郎官儿喜服的宋云启翻身下马。 他迎娶回来的小娇妻,此时正坐在后面那顶八抬大轿之中。 他满面喜色,来到喜轿前头。 喜娘连忙将红绸一头递进他手里,另一头,递进轿子内,新娘子的手里。 “别紧张,我在这儿呢。”宋云启瓮声瓮气地朝轿子里说道。 周围一片哄笑声,“咱们宋二爷真会疼人啊!这可就安慰上了!” 宋云启瞪了他们一眼。 新娘子并不扭捏,落落大方地下了轿子。 宋云启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大了。 “听说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今日也来观礼了?是不是真的呀?” 周围有人小声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毕竟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二哥。” “新娘子还得管太后娘娘叫一声义姐呢!两边儿都是太后的至亲,太后可不得亲自来观礼吗?” 赵叶蓁听见周围议论声,不由凑近了宋云启,小声问道,“姐姐真的来观礼了吗?” 宋云启脚步一顿,表情十分别扭。 两人牵着同一根红绸,中间还缀着一朵大花。 他这么一停,赵叶蓁也连忙停了下来,“怎么了?” “你以后,不能管她叫姐姐!”宋云启压低声音道。 那是他妹! 赵叶蓁管她叫姐!他叫什么? “哦,”赵叶蓁连忙点头,“是太后娘娘,我记住了。” 宋云启:“……”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太后也比“姐姐”强。 他没再纠正,牵着红绸,扶着赵叶蓁跨过宋家的门槛向厅堂走去。 跨过了这道门槛,赵叶蓁就是他的妻了! 他也是有家室,心里头有牵挂有惦念的人了! 宋明礼和楚宴辰都在后堂坐着。 他俩没在前头坐,乃是因为,等会儿两位新人要拜高堂。 总不能叫江氏坐在一边儿,他俩坐在高堂的位置上? 但让太上皇和太后坐在一边儿,江氏坐在他俩的上首……江氏也坐不下去呀。 所以,两人就在后堂里听听那喜庆的声音,也算“观礼”了。 楚宴辰剥了一把炒好的葵花籽,放在宋明礼面前的盘子里。 本来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没想到却叫寻过来的童婉玉瞧见了。 童婉玉顿时瞪大了眼睛,她闭了闭眼,又轻轻的掐了自己一把。 嘶……疼! 不是,堂堂战神靖王,堂堂太上皇……他竟然会给宋姐姐剥好葵花籽给她吃啊? 天呐!童婉玉两只眼睛泛着兴奋的光,忽闪忽闪的。 早知道靖王宠王妃。 没想到,现在成了太上皇,更加宠太后娘娘了! 她就知道,宋姐姐不再做包子以后,她的命会越来越好的! 果然!宋姐姐离开了烂人烂事,否极泰来啦。 童婉玉心潮澎湃,她也要勇敢地把幸福,收入囊中了。 “臣女参见太上皇,太后娘娘!”童婉玉上前行礼。 “起来。”楚宴辰抖了抖衣袖上沾着的葵花籽屑,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给媳妇剥葵花籽,会影响他身为太上皇,高大又光辉的形象。 “你不在前面观礼,跑后头来干什么?”宋明礼笑问。 “我……我有件事想求娘娘,求娘娘赐给臣女一个恩典。” 童婉玉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道。 宋明礼挑了挑眉,“什么事,还用得着你这样来求?” “嗐……”童婉玉痛心疾首,小声咕哝。 “还不是某人,榆木疙瘩似的,我若是等他开口,怕是要等得花儿都谢了,宋二哥的娃都能打酱油了,也等不到呢!” 宋明礼低头轻笑。 楚宴辰扭脸儿看向童婉玉,“有没有可能,是人家不想娶你?” 童婉玉瞪大眼睛。 宋明礼还以为,楚宴辰说话太直白,伤了小姑娘的自尊。 没想到童婉玉倒是豁达又爽快道,“不想娶也没关系,我明白了他的心意,就不会在他身边打转了。” “免得让人误会,耽误他,也耽误我。” “你这小姑娘,喜不喜欢,竟是这么随意?”楚宴辰揶揄道。 “回太上皇,臣女这不是随意。臣女喜欢的时候,是认真的喜欢,认真的对待,但如果对方无意,臣女也不想再纠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强扭的瓜不甜嘛。他不甜,我就不扭了。我肯定还能找到属于我的甜瓜!” 楚宴辰被她这一套一套的歪理,说得直摇头。 “你还想扭谁家的甜瓜?!”门外传来一声带着薄怒的轻喝。 童婉玉扭头去看,只见齐家兄弟站在门外。 齐良一副忍笑的模样,齐栩俏脸上一片红晕,气得。 “不是……是太上皇说……” “朕可什么都没说。”楚宴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齐家两兄弟连忙上前见礼。 齐栩撩袍跪下,当即恳求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赐婚。 楚宴辰不由挑眉,“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你要娶谁?”童婉玉小脸儿涨红,又羞又激动,还有点小忐忑。 “不是我娶,是你娶!”齐栩闷声道。 “啊?”童婉玉懵了,谁娶? “我与我哥上门提亲,童大人说,如今不止男人能娶,女人亦能娶……” “他说……说我长得太好看了,又是开金银珠宝行的,平日里能接触到许多非富即贵的女子……” “他怕女儿嫁给我,将来会受委屈,所以拒绝我的提亲。” “除非……除非我愿意嫁给玉儿……” 最后一句,他说的极小声,脸都快埋到胸前了。 童婉玉整个儿呆住,不是……还有这事儿? 她老爹,从来没告诉她呀? 她怕什么欺负?她闺蜜可是太后娘娘!欺负她?看她不削他! “我爹他、他逗你呢!”童婉玉一时间,又高兴,又感动,又觉好笑。 这傻男人!他不会偷偷告诉自己?她老爹,她去摆平呀! “你,你怎么就……”童婉玉嗔他一眼,就还当真了呢? “我怕我再不答应,你就去扭别的瓜了?什么瓜,那么甜?能有我甜?”齐栩侧着脸看她。 他本就绝美的脸,带着几分哀怨,更叫童婉玉心动……真想抱着这张脸,好好的……咳咳。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这婚,朕赐了。”楚宴辰朗声道,“你们快去前头观礼,沾沾宋二哥的喜气!” “谢太上皇!” “谢太上皇,谢太后娘娘!” 齐家兄弟和童婉玉喜形于色,连忙道谢。 待他们去前头观礼,楚宴辰伸手握住宋明礼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朕竟然也有点喜欢做媒了?” 楚宴辰轻笑道,“要知道,当初朕为了躲着先皇赐婚,宁可长年累月待在边关不回来。” 宋明礼也笑,“不是不想成婚,只是为了等一个人,等到了,千方百计也要娶回来。” 楚宴辰闻言起身,将她拽进怀里,“幸好!幸好叫朕等到了!” 此时,前厅里高唱着,“送入洞房——” 楚宴辰也抱起宋明礼,声音低沉暗哑,“咱们回宫。” “局势已定,也该给景佑生个弟弟妹妹了?” “哎!人多……”宋明礼羞窘地低头。 楚宴辰却笑容更大,“没事,咱们不走门。” 他抱着她,飞檐走壁,跳上宫里的车架。 “起驾——” 宽大舒适的马车,轻轻摇晃。 宋明礼的心也跟着摇曳轻晃。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就这样,成为了现实。 这一世,她总算没有辜负景佑,没有辜负自己。 女子呀,值得那最美好的生活。 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但一定要遵从本心。 什么从父从夫从子,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女儿,是妻,是母。 愿所有的女子,都勇敢的活出自己的光芒。 【全书完】 第381章 女子呀,值得那最美好的生活 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响过。 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大红新郎官儿喜服的宋云启翻身下马。 他迎娶回来的小娇妻,此时正坐在后面那顶八抬大轿之中。 他满面喜色,来到喜轿前头。 喜娘连忙将红绸一头递进他手里,另一头,递进轿子内,新娘子的手里。 “别紧张,我在这儿呢。”宋云启瓮声瓮气地朝轿子里说道。 周围一片哄笑声,“咱们宋二爷真会疼人啊!这可就安慰上了!” 宋云启瞪了他们一眼。 新娘子并不扭捏,落落大方地下了轿子。 宋云启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大了。 “听说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今日也来观礼了?是不是真的呀?” 周围有人小声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毕竟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二哥。” “新娘子还得管太后娘娘叫一声义姐呢!两边儿都是太后的至亲,太后可不得亲自来观礼吗?” 赵叶蓁听见周围议论声,不由凑近了宋云启,小声问道,“姐姐真的来观礼了吗?” 宋云启脚步一顿,表情十分别扭。 两人牵着同一根红绸,中间还缀着一朵大花。 他这么一停,赵叶蓁也连忙停了下来,“怎么了?” “你以后,不能管她叫姐姐!”宋云启压低声音道。 那是他妹! 赵叶蓁管她叫姐!他叫什么? “哦,”赵叶蓁连忙点头,“是太后娘娘,我记住了。” 宋云启:“……”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太后也比“姐姐”强。 他没再纠正,牵着红绸,扶着赵叶蓁跨过宋家的门槛向厅堂走去。 跨过了这道门槛,赵叶蓁就是他的妻了! 他也是有家室,心里头有牵挂有惦念的人了! 宋明礼和楚宴辰都在后堂坐着。 他俩没在前头坐,乃是因为,等会儿两位新人要拜高堂。 总不能叫江氏坐在一边儿,他俩坐在高堂的位置上? 但让太上皇和太后坐在一边儿,江氏坐在他俩的上首……江氏也坐不下去呀。 所以,两人就在后堂里听听那喜庆的声音,也算“观礼”了。 楚宴辰剥了一把炒好的葵花籽,放在宋明礼面前的盘子里。 本来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 没想到却叫寻过来的童婉玉瞧见了。 童婉玉顿时瞪大了眼睛,她闭了闭眼,又轻轻的掐了自己一把。 嘶……疼! 不是,堂堂战神靖王,堂堂太上皇……他竟然会给宋姐姐剥好葵花籽给她吃啊? 天呐!童婉玉两只眼睛泛着兴奋的光,忽闪忽闪的。 早知道靖王宠王妃。 没想到,现在成了太上皇,更加宠太后娘娘了! 她就知道,宋姐姐不再做包子以后,她的命会越来越好的! 果然!宋姐姐离开了烂人烂事,否极泰来啦。 童婉玉心潮澎湃,她也要勇敢地把幸福,收入囊中了。 “臣女参见太上皇,太后娘娘!”童婉玉上前行礼。 “起来。”楚宴辰抖了抖衣袖上沾着的葵花籽屑,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给媳妇剥葵花籽,会影响他身为太上皇,高大又光辉的形象。 “你不在前面观礼,跑后头来干什么?”宋明礼笑问。 “我……我有件事想求娘娘,求娘娘赐给臣女一个恩典。” 童婉玉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道。 宋明礼挑了挑眉,“什么事,还用得着你这样来求?” “嗐……”童婉玉痛心疾首,小声咕哝。 “还不是某人,榆木疙瘩似的,我若是等他开口,怕是要等得花儿都谢了,宋二哥的娃都能打酱油了,也等不到呢!” 宋明礼低头轻笑。 楚宴辰扭脸儿看向童婉玉,“有没有可能,是人家不想娶你?” 童婉玉瞪大眼睛。 宋明礼还以为,楚宴辰说话太直白,伤了小姑娘的自尊。 没想到童婉玉倒是豁达又爽快道,“不想娶也没关系,我明白了他的心意,就不会在他身边打转了。” “免得让人误会,耽误他,也耽误我。” “你这小姑娘,喜不喜欢,竟是这么随意?”楚宴辰揶揄道。 “回太上皇,臣女这不是随意。臣女喜欢的时候,是认真的喜欢,认真的对待,但如果对方无意,臣女也不想再纠缠。”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强扭的瓜不甜嘛。他不甜,我就不扭了。我肯定还能找到属于我的甜瓜!” 楚宴辰被她这一套一套的歪理,说得直摇头。 “你还想扭谁家的甜瓜?!”门外传来一声带着薄怒的轻喝。 童婉玉扭头去看,只见齐家兄弟站在门外。 齐良一副忍笑的模样,齐栩俏脸上一片红晕,气得。 “不是……是太上皇说……” “朕可什么都没说。”楚宴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齐家两兄弟连忙上前见礼。 齐栩撩袍跪下,当即恳求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赐婚。 楚宴辰不由挑眉,“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你要娶谁?”童婉玉小脸儿涨红,又羞又激动,还有点小忐忑。 “不是我娶,是你娶!”齐栩闷声道。 “啊?”童婉玉懵了,谁娶? “我与我哥上门提亲,童大人说,如今不止男人能娶,女人亦能娶……” “他说……说我长得太好看了,又是开金银珠宝行的,平日里能接触到许多非富即贵的女子……” “他怕女儿嫁给我,将来会受委屈,所以拒绝我的提亲。” “除非……除非我愿意嫁给玉儿……” 最后一句,他说的极小声,脸都快埋到胸前了。 童婉玉整个儿呆住,不是……还有这事儿? 她老爹,从来没告诉她呀? 她怕什么欺负?她闺蜜可是太后娘娘!欺负她?看她不削他! “我爹他、他逗你呢!”童婉玉一时间,又高兴,又感动,又觉好笑。 这傻男人!他不会偷偷告诉自己?她老爹,她去摆平呀! “你,你怎么就……”童婉玉嗔他一眼,就还当真了呢? “我怕我再不答应,你就去扭别的瓜了?什么瓜,那么甜?能有我甜?”齐栩侧着脸看她。 他本就绝美的脸,带着几分哀怨,更叫童婉玉心动……真想抱着这张脸,好好的……咳咳。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这婚,朕赐了。”楚宴辰朗声道,“你们快去前头观礼,沾沾宋二哥的喜气!” “谢太上皇!” “谢太上皇,谢太后娘娘!” 齐家兄弟和童婉玉喜形于色,连忙道谢。 待他们去前头观礼,楚宴辰伸手握住宋明礼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朕竟然也有点喜欢做媒了?” 楚宴辰轻笑道,“要知道,当初朕为了躲着先皇赐婚,宁可长年累月待在边关不回来。” 宋明礼也笑,“不是不想成婚,只是为了等一个人,等到了,千方百计也要娶回来。” 楚宴辰闻言起身,将她拽进怀里,“幸好!幸好叫朕等到了!” 此时,前厅里高唱着,“送入洞房——” 楚宴辰也抱起宋明礼,声音低沉暗哑,“咱们回宫。” “局势已定,也该给景佑生个弟弟妹妹了?” “哎!人多……”宋明礼羞窘地低头。 楚宴辰却笑容更大,“没事,咱们不走门。” 他抱着她,飞檐走壁,跳上宫里的车架。 “起驾——” 宽大舒适的马车,轻轻摇晃。 宋明礼的心也跟着摇曳轻晃。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就这样,成为了现实。 这一世,她总算没有辜负景佑,没有辜负自己。 女子呀,值得那最美好的生活。 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但一定要遵从本心。 什么从父从夫从子,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女儿,是妻,是母。 愿所有的女子,都勇敢的活出自己的光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