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总的病弱白月光回国了》 第1章 杭城有雨 认真写下排雷:) 1本文有强制情节(包括但不限于小黑屋),虐身虐心。大写加粗:he!!!不喜欢的速速点叉,你好我好大家好,鞠躬了!! 2攻有偏执型掌控欲,满心满眼都是受,但前期很会装,极容易因为受破防。破防就搞强制,但后面会改。 3攻受身心唯一,双箭头锁死。(微万人迷受)由于不长嘴引发的一系列惨案,不喜勿入!!! 4前期委曲求全型受,因为他对攻也很爱,所以一再退让。会让受自由。 5前期虐身,一步步虐心(凌迟虐心)。这里我也很不忍,但大纲定好了,改了会莫名其妙。 6前文基调偏压抑,后面会甜,目前还在追妻。 7关于火葬场部分,你以为的火葬场可能只是小葬。(中间会快速和好,但攻的问题没有解决,很快会迎来大虐大火葬场。) 8没什么事业线,二人转。 9 立意: 爱不是圈养绵羊,让爱在放任中肆意生长,在平等中日久天长。 10 想到其他再补充 (不喜欢就快跑快跑快跑,极端受控攻控快跑快跑快跑,纯作者自割腿肉,我保证我下次一定还写虐文(bhi) 杭城的雨夜又湿又冷,城市笼罩着一层漆黑的幕布。 万籁俱寂的街区,一辆宾利快速驶过。溅起的水花打在车窗上,惊醒了浅睡中的人。 “傅总,前面就是万登酒店。” “嗯。” 车后座的男人一身利落修身的定制款西服,价格不菲的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双腿交叠,轻轻后仰。柔和的灯光下,他眼眸微微闭着,屈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眉心,一副疲惫很久的样子。 上午无缝衔接参加了两场项目会议,接着出席了一场公司的新品发布会,下午回来又与海外分部紧锣密鼓地讨论了下一个季度的商业拓展计划。晚上受邀参加了一场慈善晚宴,一直到十点结束。 傅霁寒三个字在商界赫赫有名,大学时就接手公司,硬生生将一个几近颓败的企业撑到如今。现在的傅氏集团资产无法估量,遍布全球,许多人惊叹他短短九年就重现了傅氏集团的往日辉煌。殊不知,这些年来,现在的傅氏已经不是过去可比的了。 助理小林借着后视镜偷偷观察上司的神色,心里想着能让傅总忙里偷闲也要参加的,一定是个十分重要的晚宴,觥筹交错间就能掌控几亿资金的流动。 “前面路口,停下。” 因为疲惫,傅霁寒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十点二十三分。 傅霁寒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三天前。 好友李明时拨来电话,傅霁寒接起来:“什么事?” “好事!”李明时说,“今年的同学聚会你来不来?往年都在首都你嫌远,今年就在杭城,你总得来一趟了?” 傅霁寒还是说:“没兴趣,你要想我们单独聚。” 他一向觉得这种旧人相见没什么意思,一是过去也没多熟悉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尴尴尬尬,二是现在彼此的生活轨迹早就不同,更加说不到一块去,也就没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先这样。”傅霁寒作势要挂,电话那头连忙喊起来:“哎哎,别挂别挂!” “我就知道,没什么事能打动你这个大总裁偶尔下一趟凡尘。”李明时嘿嘿一笑,“不过这次你指定得来一趟了,还记得你高中时候的那个小情人盛意吗?”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傅霁寒眉眼一怔。 “盛意俩字果然能硬控你二十秒。” 傅霁寒语调冷下来:“没事挂了。” 说完还真就掐断了电话,隔了两秒,他又收到李明时发来的短信: 「三月一号晚上八点,万登酒店303,不见不散!盛意也会来哦!」 盛意也会来。 看到这里,他眼中的温度又低了下去,掺杂了一丝被刻意隐忍掉的恨意。 傅霁寒熄了屏幕,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没什么表情了关了灯睡觉,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夜里,他倏地睁开眼睛,复杂又难以置信地想: 他怎么还敢出现。 -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凌乱又毫无章法,催人心烦。 小林静静地等着上司的下一步指示。 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他才听见傅霁寒说:“车停这,你先回去。” 他撑着伞,没什么表情地进去,接着上了电梯。 303包厢内音乐嘈杂,人声一点点从门里传出来。 当年的同学个个穿得人模狗样,或好或坏地混迹在各行各业,九年间,许多人都已经大变样,与从前稚嫩模样相去甚远。 有的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判若两人。 盛意从前跟纪律委员的关系很好,两人经常混在一起互相包庇犯错。一晃九年,曾经被打趣成竹竿的纪律委员费高,也吃成圆滚滚的福相了。 费高边喝酒边问盛意:“兄弟,你现在不得了!一天飞八个国家旅游,爽死了!” 他夸张地比了个八。 盛意呵呵笑:“在欧洲哈哈,出国就像出省,方便得很。” 费高有些喝高了:“外国洋妞,漂亮不漂亮?哥们看你朋友圈美女一月一换都不重样!”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给我也介绍一个呗!” 盛意招架不来,一个个都打着吗哈哈回复:“好好好……” 他冷不防落下一点尴尬的冷汗。 费高很快又问道:“那你跟傅霁寒还有联系吗?” 从前在学校,他和傅霁寒关系最好,有段日子说得上是形影不离。后来盛意出国,傅霁寒也转学了。 盛意就知道逃不掉这个问题,不过好在傅霁寒本人不在,他可以随意发挥。 他佯装着回忆了一下,最后犹疑地说:“谁?傅霁寒吗,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哇,傅神诶。你忘了吗,那个次次考试都年级第一的大帅哥。”费高瞪大了眼睛,“我记得你们当时关系很不错啊!” 盛意云淡风轻的答:“过去九年了,真没什么印象了。” 他笑得一点破绽也没有。 费高想了想:“也是,这些年你满世界玩,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能真没什么稀奇的。” 说到这里,费高泪流满面:“兄弟,你都把傅神忘了,还能记得我,我感动死了!” 盛意:“……” 这随意发挥地有点超出逻辑,不过没事,他能稳住,“咱俩谁跟谁啊。”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聚会也快散了,包厢里喝倒了一大片,就剩盛意一个不喝酒的清醒人。 “谁啊。” 盛意起身去开门:“可能是服务员。” 厚重的门往回拉开,浓烈的风雨的气味一下子灌进鼻尖,清新地刺激了他一下,心头也跟着重重一跳。 门外的人身高挺拔,一身高级西装,头发像是精心做过的造型,像是刚从什么高级宴会出来。 傅霁寒的眉眼比以前更加冷酷锋利,一身矜贵,生人勿近的样子。 盛意面对这张脸,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包厢里的人催着问:“谁啊盛意。” 他抓着门框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一些,指尖掐得隐隐泛白,盛意与傅霁寒冷淡的眼神对上,强装镇定地开口说:“你…” 傅霁寒目光绕过他往里:“同学会?” 沙发上的人一眼瞥见傅霁寒,哈哈调侃盛意道:“盛意,你是真忘啦!” 盛意尴尬地让出路,傅霁寒却没有要往里进的意思,客气地低头看他:“不认识我了?” 他打了个尴尬地圆场:“没,看见你又想起来了。” 傅霁寒笑了一下,分不清是冷嘲,还是为这段错漏百出的找补而笑。时隔九年,他身上好像蒙了一层模糊的幕布,盛意很难从他的神情看出点什么。 303包厢不大,其余几个座位东倒西歪躺了几个喝高的醉鬼。傅霁寒往场上唯一一张沙发上坐下,那是盛意刚才坐过的位置。 他跟在身后,望了一圈除了傅霁寒身边,似乎也没有别的位置。 盛意盯着傅霁寒的背影,久久未动。 傅霁寒脸上带着点疏离的笑意,神态自若地与几人搭话,客气也没什么架子。 费高招呼他:“傻站着干嘛呢,来坐。” 傅霁寒也转过来,看见了他有些失魂的样子,自然又像个老朋友那样说:“怎么了?” 盛意在傅霁寒脸上流转了一下,再次错开眼神对包厢所有人说:“时间也不早了,十一点多,我就先回去了。账我已经结了,你们好好玩。” “别呀,傅神刚来。你比人家大总裁还忙呀?”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拜高踩低,盛意却一点也不生气,勉强笑了笑,对那边说:“回见。” 傅霁寒站起来:“我送你。” 盛意眼睫慌乱地闪了闪,不用两个字到嘴边,傅霁寒已经动作极快地跟上来了,将嘘寒问暖的几人都丢在了身后。 他面上拒绝之色很明显,傅霁寒开玩笑似地说:“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话到这里,盛意也不好拒绝,“没有的事。” 傅霁寒同他肩并肩走着,到了门口,盛意掏出手机要打车,傅霁寒问他:“刚回国没买辆车吗?” 盛意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戳:“还没有。” 傅霁寒点点头:“是不打算久待?” “还不清楚。”盛意说,“要看之后的安排。” “也是,算算我妈当初给你那笔钱到现在也该花没了。那我送你?这个点地铁停运了,打车可能也不是很好打。” 这话一点避讳也没有,他像是在说一段再正常不过的话,佯装着随意提起一些刺痛人的往事。 盛意抬头看他,面色止不住地苍白下去。 “对不起…” “你是为拿了那笔钱而愧疚吗?”傅霁寒回忆说,“当时的傅氏集团风雨飘摇,我妈给你那笔钱后,公司就彻底不行了。” “我…”盛意哑声。 “你的旅游视频号,为什么不更新了?” 那是当年盛意出国后创建的视频号,每天发布的都是他去不同地方旅游的日常,各种各样的风景,独特的美食。 直到五年前,那个账号就停更了。 这些年来,互联网日益发达,他早期的视频流量很高,粉丝逐渐积累了一百多万。可惜后来没有再更新,也就不了了之,消失于网络大海。 “没什么意思,就断更了。”盛意说。 “你可以考虑重新更新。” “为什么?”盛意想不通。 傅霁寒笑了一下说:“盛意,九年前那件事,我不在意但不代表我不会追究。那笔钱,是我妈挪用了公司款项给你的。这不合法,所以我会追回这笔钱。你应该可以理解?” “你可以好好运营你的账号,视频流量将会是你很好的变现能力,我只是提供一个建议,做不做在你。当然我不会起诉你,看在旧情面上,我们私下和解。” 说完,傅霁寒开门上车,车窗降下来,露出他成熟好看的侧脸。 盛意上前:“好,我会还给你。只是,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 傅霁寒轻轻皱了一下眉,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点:“我给了你九年时间,这还不够宽限么?”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先这样,金额跟和解书我会让助理发你。哦,方便先加个微信么?” 盛意愣了愣,旋即有些难为情地说:“还是原来的号码,可能在你的黑名单里。” 傅霁寒冷着脸说:“原来的微信已经注销了。加新的,报一下号码。” 盛意说了一段数字。 “嗯。在还清这笔钱之前,希望你不会离开中国。否则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想要潜逃,我会起诉你,明白吗?” “我…我知道了。” 第2章 不会放过 盛意也没想到傅霁寒临尾了还会过来参加这个同学会,不是说过去几年一次也没参加过吗? 有心避开的人一不小心就见到了。 他叹了口气,手机半天也没有司机接单,这个点也没有公交会再过来。盛意四下里望了一圈,打开手机导航,定位在地铁一号线的一处城中村。 距离这里大约23公里,一直走路的话,大概凌晨两三点能到,他想。 盛意刚回杭城,过去的老房子在当年出国时就已经卖了。当时的房价不错,卖了一个很好的价格,勉强够他在国外一年的花销。 当年的房价到现在一直在涨,随着城市发展,租房也不便宜。一间好点的单身公寓,均价大约在两千到三千。 这对现在的盛意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所以权衡之下,他花了几天时间看房,最终选择了地铁三号线尽头的好运街,在那里租到了一间独厨独卫的单间。 因为是城中村,价格很便宜。 撑着伞,一边走一边拿出了手机,搜索四年前的旅游账号。 id叫做胜意。 起初,他几乎一周会更新一次视频,后来几个月一次。最新的一条视频还停留在2020年的夏天,他和爷爷一起在伦敦大桥拍照。 那天结束后,他跟粉丝说,要说再见了,以后不会再更新了,希望大家好好生活,万事胜意。 评论区都在挽留,希望盛意继续更新。 雨越来越小了,他干脆收了伞,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回家。 到家已经快凌晨两点半,他打开门,入眼是一张不大的单人床。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头柜和靠墙木质衣柜,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可以看得出主人生活的清贫。 洗漱完躺在床上,打开微信果然有一个新的添加好友通知,盛意点了通过。 那人头像是一片灰暗的河,微弱月光下的河面泛着淡淡的波光。很寂静,也显得死寂。 明天再打招呼,现在他也该睡了。 盛意正要放下手机,它却忽得一震,他拿起来一看—— f:「到家了?」 他还没休息吗? 盛意:「到了。」 f:「还没睡?」 盛意:「…准备睡。」 f:「嗯,钱的事,没有想逼你的意思。和解书你先看看,下次我带来给你签字。什么时候方便?」 盛意收到傅霁寒发来的文件,在上面看见大写的两百万人民币字样。 他看得咂舌,不禁想,你就是逼死我我也还不起。 盛意回:「后天,你给我个地址。」 f:「明天有安排?」 盛意:「嗯,有点事。」 明天他要去安置爷爷的骨灰,还要去医院复查,可能没什么时间。他没有说的很详细,傅霁寒也没有再追问。 两人的对话就断在这里。 第二天盛意起了个大早,下楼时楼梯口被红色的宣传牌挡住了,上面写着几个“专业整烫包装锁眼钉扣”,醒目的白色大字。 他挪了挪位置。 几家早餐店飘来包子的香气,盛意拐角进了另一处巷子,街道才逐渐宽阔起来。 他约了一家郊外的骨灰寄存,在一片漫山的竹林里。 成片的绿,杭城的风,可以安定故人的魂。 - 做完这些,简单吃了个饭才坐公交去了市中心医院。 之所以选择回杭城,一是想让爷爷魂归故乡,二是这里有全国治疗白血病的权威医院。 诊室,盛意拿着从几个科室拿回来的片子以及过去的病历本,医生一一看过后抬头问他:“你以前在国外做过手术?” “嗯,五六年前。” “这期间有没有按时复查,停药了吗?” “最近停的药,这几年都有按时复查。前几年在海城医院,后来朋友推荐我来杭城。” “嗯,目前看你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一般来说复发的概率很小。但是还是要特别注意饮食,不要过度劳累。停药三个月后再来复查看看情况。” 听到这里,盛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走出诊室,医院大厅人来人往。他缓缓坐在楼道两边的凳子上,拿出手机再次打开那份和解书,在末尾傅霁寒的名字上看了很久。 浏览器突然跳出来一则新闻——傅氏集团总裁或将与恒文集团千金联姻。 他点进去,照片上的男人眼神沉静,身材挺拔,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衬得肤色净白,双腿修长。他只站在那里,便使人觉得冷冽矜贵,气质斐然。身旁站着的女孩巧笑嫣然,亲切地挽着他的臂弯,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他要结婚了吗? 盛意过去每一年都会想这个问题,想他什么时候会谈婚论嫁、会不会交新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会不会已经恨到把他忘了。 现在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九年前那笔钱。 是该庆幸一时半会还不起,所以可以多纠缠一会;还是该难过,解决这件事以后,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再见面的理由了。 盛意皮肤本来就白,这几年因为生病的原因,显得更加病态的白。养了些时日,唇色才恢复了些血色,当下一瞬,就又像退潮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盛意捧着脸,掌心是滚烫的热意。 他低低地抽泣了几声,头顶蓦地响起一道低哑的嗓音:“盛意。” 盛意在衣袖上随意蹭了一下,迅速整理好情绪抬起头来,脸颊的痕渍泛着水光,眼尾还是通红的。 昨晚光线暗,傅霁寒没注意到,他脸颊比以前消瘦太多了,下巴几乎要瘦成尖,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怎么来医院了?”他下意识想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微蜷起,最终还是垂在身侧,始终保持着一个客套的距离。 盛意没答,轻声问他:“你不舒服吗?” 怎么也来医院了? 傅霁寒说:“没有,来看我妈。” 盛意木讷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准备要走:“好,那…我先走了。” 傅霁寒身边跟着助理小林,他说:“我让人送你。” 盛意反应极大:“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盛意走后,傅霁寒转脸沉声对助理小林吩咐:“上次让你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吗?” “查到一些,盛先生应该是四年前回国的。回国后他一直住在海城,靠着存款度日,一直没有工作,这个月才搬到杭城。他似乎有意避免去一些公众场合,像是在躲避什么人。跟过去一样,国外那五年,除了断更的旅游账号,我们查不到更多信息。” 傅霁寒皱眉:“知道了。” 傅霁寒脸色很不好看。 明明已经回国四年,为什么还要装作刚刚回国的样子? 他摁电梯上了11楼的私人病房,推门而入,病床上坐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此刻正倚靠在床上看书。 看见傅霁寒来了,她的脸上绽开笑容:“小寒。” 傅霁寒走近,把水果放在床头,“今天感觉如何?” “好多了,”她说,“听说你和小嘉的婚事定下来了?什么时候订婚,妈妈好早点出院准备准备。” “妈。”这一声沉得可怕,像是带着某种警告。 “我不会跟她结婚。” 徐云锦捏了捏眉心:“妈是为你好,恒文如今在业内的影响力很大,娶了小嘉对你的事业有益无害。妈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妈,盛意回来了。”傅霁寒抬眸。 这一句下去,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徐云锦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她才从记忆深处想起这个名字。 她面色大变,说是惨白也不为过。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想起傅霁寒九年前发疯的样子,她不确定地问:“你……你对他,你不是已经把他放下了吗?九年过去,人家也许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结婚生子。这件事早就该翻篇了。” 徐云锦一阵头昏脑涨,劝他说:“别再像过去那样,妈妈真的很累。” 傅霁寒面无表情:“可以翻篇。”听到这里,徐云锦作势要松一口气,下一秒又听他说:“但是您当初给他那笔钱,我要拿回来。” 她脱口而出:“不行!” 傅霁寒说:“那笔钱您挪用的是公司款项,我为什么不能拿回来?” 徐云锦:“当时公司由我管理,我支出一笔钱给他是我的权利,不算挪用。” 傅霁寒眼神冷冷,淡漠地喝了一口水,沉静地可怕:“这不合法。” 徐云锦了解自己儿子,他如今的资产根本没必要在意九年前的区区200万。他只是想用这笔钱拖着盛意,让他不能离开。 她神色说不出的紧张,“不行就是不行。难道你还缺他那两百万不成?!就算你问他要,他也一定不会给你!” “您怎么确定他不会?”傅霁寒说,“盛意已经答应了。” 徐云锦不可置信:“什么?” 他懒得深究徐云锦这些破绽百出的表情,傅霁寒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后站起来,临行前对徐云锦说: “联姻的新闻趁早让人撤了,这几年您调查了我身边那么多床伴,何必自欺欺人,我对女人根本没兴趣。” 他勾起一点残忍的笑意:“不管是报复也好,是执念也好,盛意敢出现,我就不会放过他。” 第3章 结婚协议 九年前的那个夏天,热得惊人。 整条路都像被蒸被煮似的,大道两旁的梧桐荫是一中学生上午路上唯一可躲避烈日的地方。 傅霁寒坐在车里,轿车在大道上平稳行驶,他一只手肘百无聊赖地撑在车窗上抵住自己的下巴。 本就不好的心情因为这酷暑更加烦躁,他对着驾驶位的女人说:“妈——能开快点吗。” 徐云锦不过三十多的年纪,面庞清丽,头发低盘着,黑色的商务风长裙显得精明又贵气。 她看了看左右后视镜,说:“校区人流量大,安全第一。你以为是在赛车吗?” 傅霁寒喜欢跟人约着去赛车场玩,每回都被她逮回家,他很不服气。 于是就会像现在这样,摆着架子不说话,一脸仇恨地盯着窗外。 那时候的家长,开学总是要大包小包地接送孩子,距离近就纯走路,有车的开车。开敞篷小三轮的,傅霁寒也是第一次见。 精神矍铄的老头笑意盈盈地踩着辆三轮,三轮后头坐着个背书包的小少年。那少年笑得神采飞扬,一张脸粉雕玉琢好看极了。盘腿往那儿一坐,两臂挥舞大张,整辆车像随时都要从大道上起飞似的。 轿车从他们身旁驶过,隔着一条绿化带,傅霁寒趴在窗外盯了一路。 徐云锦自然从后视镜里瞥见了,秀眉一拧,颇不赞同道:“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开这种车在路上也不怕危险。” 傅霁寒拧着眉头呛她:“您管真宽,人家在非机动车道上,又没碍着您。” “好好好,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徐云锦说,“要是这次月考没考上年级第一,你看我还让不让你去赛车。这孩子,管不了你了还。” 傅霁寒对这种威胁习以为常,他主意多,人也聪明,年级第一这种事完全是信手拈来。徐云锦的话,有时候就像过眼云烟,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徐云锦把车停车库,领着傅霁寒去校门口。 他一身松垮的黑色卫衣,下车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顶限量款棒球帽压在脑袋上,遮住了略有攻击性的眉眼。少年人身材高挑,脊背宽阔,纷乱的碎发随风飘扬。 脚上踩的都是最限量款的球鞋,人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鲜亮的风景线。 男生女生们都一一看过来,移不开眼睛。 徐云锦说是先去给他买点东西,傅霁寒刚转学过来,一个人慢悠悠往学校里晃。 下一秒,傅霁寒突然觉得整个人被人一撞,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脚上一疼,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撞翻了个人,他那只限量款球鞋上也多了一个脏兮兮的脚印。 他脸都黑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他妈跑马拉松啊。” 地上那人也摔得不轻,捧着膝盖哎哟叫疼。 傅霁寒定睛一看,这不三轮车上那人吗。他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单手把他拎起来,就跟拎只小鸡仔似的轻。 盛意穿的是夏季蓝白色的校服,身材消瘦,风一吹能在衣服里鼓个大包,空荡荡的。 他皮肤也白,不好意思的时候脸上的红晕很明显:“不好意思啊同学,跑太急了没看见你。你没事?” 傅霁寒冷冰冰地盯着他:“你说呢?” 说着向盛意展示了一下他刚才的杰作。 “啊,”盛意说,“要不我给你洗洗好吗?” 这款球鞋他见过,限量款的,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傅霁寒也没想追究,单手往上拎了拎书包,下巴一扬,说不出的冷酷劲:“不用。我去高二三班,给带个路?” 盛意盈润的眼睛一亮,“你就是潘老登说的转校生啊!” 他往校裤上随便擦了擦手,以示郑重地伸出手,笑得很灿烂,眼睛像刚刚在三轮车上时那样弯:“你好,我叫盛意!也是高二三班的哦!” 傅霁寒从裤子口袋里伸出手,手掌前端短暂地跟他碰了一下,简短地回应:“傅霁寒。” 少年的时光远去多年依然明亮温暖,引人止不住地追忆,再止不住地遗憾。 夜里,楼下的小夜市直到凌晨也没有歇息,盛意半夜被吵醒,坐在床上忍不住想,好久没有梦见一中的夏天了。 反正睡不着,他拿出手机,向平台申诉,把很多年没用过的视频账号登了回来。 后台信息很多,四年里大大小小收到过近万条私信。大多数都在问他为什么不更新了,什么时候回来。 有的人每年都会来问一次,久了得不到回复也就渐渐的也不再来私信了。盛意耐着性子一条一条点,一个叫“无望”的网名重叠率特别高。 从他断更那年起,大约每隔几个月都会来私信他一次,问的最多的就是会回来吗,有时候一句话发几百遍,像念咒一样。 盛意心里忽然有些愧疚,他还有这样长情的粉丝。 他点进那人的主页,头像一片漆黑,只关注了一个人,显示是个私密账号。没有什么特别的。 想了想,盛意决定认真考虑傅霁寒的建议,重新把账号做起来。他在国外那五年的全部积蓄几乎都在海城挥霍完了,余下的钱付完爷爷的墓地钱,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何况他现在还要还傅霁寒那两百万,盛意揉着脑袋崩溃地想,他现在就是一个穷鬼。 可他现在也不旅游,账号能发些什么呢? 一夜无眠。 一大早,他从楼下摊贩买了一些菜回来。盛意在国外经常给爷爷做饭吃,久而久之也养成了自己做饭的习惯。 他从不点外卖。 刚回来,盛意就收到了傅霁寒的消息。 f:「中午一起吃个饭?」 盛意犹豫了一下,把买的菜放进冰箱,回复他说: 「好。」 f:「对了,朋友圈怎么把我屏蔽了?」 盛意:「不好意思,应该是通过好友的时候误点了。」 其实他是有意的,五年前那些朋友圈本来就是给傅霁寒看的。到了现在,他又想努力把那五年藏起来了。 两人约在一家私人海鲜餐厅,傅霁寒把地址发他微信了。 地铁上,盛意抓着扶手,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他掏出来看,朋友圈一下子多了七八条点赞。 盛意耳朵无意识泛红。 是傅霁寒。他点赞的都是五年前在盛意在英国发的朋友圈。 -带爷爷吃超棒的海鲜大餐。 「配图大闸蟹」 -超级无敌大笨钟,换我上去摆几天呗? 「配图英国大本钟」 -认识了的新的朋友,开心:) … 下一秒,聊天框里又闪出来一条信息。 f:「盛意,在哪里?」 盛意:「地铁上,快了。」 半晌,他才回复了一个好。 傅霁寒挑选的餐厅很安静,除了服务员几乎没有别的人。盛意由服务员领着进来,远远看见傅霁寒一身黑色衬衫,衣摆妥帖地扎进西装裤里,西装外套搭在一旁。 他双腿自然地交叠,身体微微往后靠,姿态慵懒又随性。听见脚步声,他才望过来,深邃的五官在冷调的餐厅灯光下,显得有些冷冽强势。 盛意落座,他身子微微前倾,解开袖口往上挽了挽,劲瘦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名贵的腕表。 他将一盘挑好的蟹肉送到盛意面前,淡笑着说:“新到的蟹。尝尝?” 盛意盯着他,这张脸依旧好看地惊人,比起从前喜怒形于色的冷酷张扬,现在却更加内敛深沉,看似面面俱到、慢条斯理的表象下,更多了一些冷意。 像一场酝酿许久的暴风雨,久而不发。 盛意其实吃不惯海鲜,他笨拙地尝了一口,忍着没蹙眉:“嗯,挺好吃的。” 尝过几口后,他就坚决不再动筷子了,傅霁寒看出来,眉峰稍扬,也没说什么。 盛意:“那个,和解书我可以现在就签。” 傅霁寒把和解书给他,又说:“不急,你先看看。” 盛意看见纸页上写的一次还清,还标注了具体的银行卡号,一时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抬起头,支吾着问:“一…一次还清?” 傅霁寒笑的没有破绽:“对。” 沉默了半晌,盛意搁笔,耳朵脖子红了一大片,他每次感到难为情时总是会这样。 “我…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他越说头越低,声音如同蚊蝇一般:“能不能分期啊。” 傅霁寒轻轻笑了一声,眼神里却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 “盛意,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盛意摇了摇头,甚至失口说:“不然你查一查我现在所有的资产,我可以把银行卡余额给你看…” 说完这些,他似乎头更低,更加无法面对了。 傅霁寒显得很通情达理,他说:“我需要一些证据来佐证你的说辞。能问一些问题吗?要是觉得不舒服,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只是可能会妨碍我的判断。” 这话说的,盛意不回答都不行。 不过盛意也没什么意见,他点了点头,表示请随意。 傅霁寒问他:“听说你在国外那几年,经常外出旅游。这说明你那时的资金很充裕对吗?” 盛意:“是。” “你那时也在上大学?学费够吗?” 盛意:“够的。” 傅霁寒:“你交往过几任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盛意微惊,“这个也要问吗?” 傅霁寒的表情毫无破绽,肯定道:“当然,频繁更换伴侣也需要足够的资金支持。” 盛意凉下去的温度又升上来了,他犹犹豫豫回复道:“一任。” 傅霁寒挑眉:“国外?” “……国内。”盛意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傅霁寒点头,接着说:“可能我说的不够全面,我再换个问法。你有固定的性伴侣吗?” 盛意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他几乎立刻就摇头,有些语无伦次道:“没…没有的!” “你生活中最大的支出花在哪部分?” 话题的转折没有任何过度,犹如过山车一般。盛意心累道:“吃饭?毕竟我天天都要吃饭。” 傅霁寒轻笑了一下。 “在国外过得好吗?”他撑着下巴,状似随口问道。 盛意眉头几不可见地轻皱了一下,最后沉默地说:“挺好的。” “现在有固定的工作吗?” 盛意摇头。 “从你视频号中记录的消费场景以及国外的日常花销来看,我妈给你的两百万也许恰好够。只是你一直没有固定的工作,这样看的话,你现在确实没办法一次性支付我两百万。” 盛意:“对…我一直靠存款生活。” “这恐怕不行,”傅霁寒说,“既然你没法偿还两百万,那我只能起诉你了。” “不要!”盛意有些激动,试探着问他:“我们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吗?或者你给我一点时间,我……” “盛意,”傅霁寒遗憾地说:“我是个商人,等待对我来说就像是浪费生命,飞逝的每一秒都会对我造成损失,你明白吗?” 盛意有些颓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霁寒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抬手抿了一口水,听见对面的人用可怜兮兮地语气说:“傅霁寒,能不能算我,求求你。” 傅霁寒目光几不可察地变了变,盯着他,像盯着一只猎物那样。漆黑的眼睛里复杂万变,心里某个千疮百孔的角落,隐隐有些痛快却又密密麻麻地疼起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叹了口气,像是终于被说动了一样,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盛意。 盛意接过,只是垂目看了一眼,蓦地就抬头: “结婚协议?!” 第4章 想补偿他 \"什么?!你要结婚了?” 盛意站在马路边,脸上和脖子上的红晕快赶上对面的红灯了。手机贴着耳朵,他脑子到现在还有些发晕,含糊不清地说:“嗯。” 电话那头不可置信:“你不是说他要跟那什么文的千金联姻吗?那为什么还找你?余情未了?” 想起刚才在餐厅的那一幕,盛意眼眸低垂了下来,整个人显得很没有生气:“怎么可能啊。我们只是协议婚姻,他想拿我应付家里。不答应的话,他会起诉我的。” “起诉就起诉啊!你不会还没跟他说他妈的那笔分手费你根本没要?起诉,起诉正好真相大白,打他的狗脸!” “不行。”盛意说。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行,但你要记得保护自己啊,我有朋友在商界跟傅霁寒打过交道,那人做事雷厉风行、果决狠辣,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把控的。说起来,他的枕边人那是真的夸张到一月一换也不为过,比你哪次吹得牛逼都大。” 盛意只是说:“知道了阿宁,我没想再跟他怎样。” 只是想补偿他而已。 那边哼哼两声,最后说:“少犯傻,多注意自己身体。过几天我来杭城出差,到时候来看你呀。” “好。” 挂掉电话,盛意重新抬起头。 这个红灯有些长了,两边等待的行人都多起来。一辆宾利驶来,在盛意面前停下,车窗降下后是傅霁寒的凌厉冷淡的侧脸,他看过来:“上车,我送你回去。” 周遭人都在打量他们,也许正在用眼神猜测他们的关系,盛意僵硬了一下,手拉上后座的车门。 傅霁寒往后视镜扫了一眼,低沉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把你老公当司机?” 附近空间不大,等绿灯的人都听得清,甚至有几个女孩偷笑着打量了他们好几眼。 盛意动作抖了一下,改拉开副驾驶的门,躲似的钻了进去。可能是因为车内开了空调太暖,他耳朵的温度一直没降下去。 盛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目光一直沉静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似乎并没有觉得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 只是协议结婚,要这么逼真吗? 而且他们都还没领证,盛意想。 忍了半天没忍住,他嗫嚅半天还是选择开口:“其实你刚刚……” “刚刚怎么了?”傅霁寒神色如常,“哦,我是想让你提前适应一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结婚之后再这样叫。” 盛意有些小崩溃,重点不是适应不适应,刚才那么多人,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他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句话! 而且正常人觉得这样不舒服的话,难道不是以后不要这样叫了吗?! 一番挣扎过后,盛意说:“……好的。” 傅霁寒嗯了一声,问他:“你家住哪?” 盛意微信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 车还没开进好运街,盛意说:“先在这停。里面是居民区有点窄,车开不进去的。” 傅霁寒下了车,迎面与路口的“敞篷”垃圾桶打了个亲切的照面。绿色的垃圾桶已经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堆在顶上,散发着奇怪的味道。稍不注意,可能还会踩到从垃圾桶底部漏出来的不明液体。 黑色的宾利与踩在泥水上的昂贵皮鞋,与这片区域显得格格不入。 傅霁寒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杭城还有这种地方?” 他轻嗤了一下:“这地方还叫好运街?能带来好运吗?” 这话的语气不免有些恶劣,却仿佛让盛意窥到了九年前那个嚣张少年的影子,他软着声音说:“图个好兆头而已。” 傅霁寒不置可否,偏头打量着这片区域。 盛意想了想,可能拥挤的居民区情况比这里更糟,他说:“那就不请你回家坐坐啦,改天约个别的地方。” 尽管傅霁寒神色很难看,他显然很看不上这里,但还是极力收敛了情绪,合乎礼数地说:“我送你到门口。” 傅霁寒坚持着跟在盛意身后,穿过一栋栋的红色居民楼,跟着他拐进一条暗巷子。那里很难照进阳光,巷子两边堆着各种杂物或者电动车摩托车一类。 上楼梯的时候,早上移开的红色灯牌又被人移到楼梯口挡路了。 盛意刚想弯腰把它搬走,“砰——”一声巨响,它就被人踢到一边去了。 傅霁寒收回脚,皱眉看他:“脏。” 盛意看了一眼,那灯牌上的白色字眼都歪歪扭扭了。这家人总爱把杂物堆放到公共区域上,本就逼仄的路更难过人了,邻居说过他们家好几遍也不听。给个教训也好,所以盛意什么也没说。 钥匙插进锁眼,转两个圈,轻轻一推就开了。 盛意轻呼一口气,“到了。家里不是很宽敞,就先不……” 请你进去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傅霁寒已经一脚踏进去了。他眼神扫过家里的每个角落,目光越来越阴沉,眉头比在楼下时锁得还紧。 盛意觉得房子干净整洁就好了,他对居住环境要求不高,乐观地笑了笑:“其实也还好,这里位置朝南,可以照到楼下照不到的太阳呢。” 傅霁寒回过头:“就一间房子?” 盛意点点头:“是啊。” 他一个人住,又不占多大的地方。 傅霁寒疑惑:“你爷爷呢?他不跟你住一起?” 就一刹那,盛意眼眶倏地红了一圈,他不自然地垂着脑袋,闷闷地说:“就我一个。” “他在海城?”傅霁寒没听出不对劲。 “……他死了。”盛意忍了忍,把眼泪忍了回去。 傅霁寒愣怔了一会,终于明白就我一个是什么意思,他没多问,那句“我妈不是帮你爷爷找了最好的医生吗”也没有问出口。 “抱歉。” 他转过身,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又问道:“有行李箱吗?” 盛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傅霁寒又说:“算了。” 他走过来,强硬地拉着盛意出去,门被重重地关上。盛意被他拉着,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傅霁寒说:“你觉得傅霁寒的新婚伴侣疑似居住在郊外贫民区这个新闻怎么样?” 他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讲了个冷笑话。 盛意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其实,也不是贫民区。就是房租便宜一点,环境差一点点。” 卖掉的那个老房子比起这里也没有好多少,它处于旧小区的一楼,门口有个藤蔓缠绕出来的棚,到了夏天就可以在下面乘凉。 盛意爷爷给他做了一把小秋千似的椅子,他有时候窝在上面看书或者睡觉。夏天的时候,藤蔓上的小虫子总是掉到盛意衣领里面,在白皙的脖颈上咬出好几个红色的包。 当然像傅霁寒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两人对峙了半晌,盛意妥协道:“好,那我去整理一些东西。” 傅霁寒:“不需要。” “不行,里面还有我从国外带回来的东西……” 不知道哪个字眼刺激到傅霁寒,他阴沉着脸色说:“你非要这样?” 盛意脸色微红:“可是,户口本还在里面。” “……” 几分钟后,盛意又重新坐回宾利副驾。 傅霁寒上车,对他说:“你把房东微信推我,后面几个月的房租我来解决。” “不用了,”盛意说,“其实就租了两个月,正好这个月到期了。” 傅霁寒朝他看过来,脸色稍冷,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就转了回去。 半晌没说话,盛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只好笨拙地找着话茬:“我们去哪?” 傅霁寒目视前方,眼底黑沉隐晦:“东西不是都带了吗,去民政局。” “……哦,啊??” 宾利一路狂飙,果真停在了民政局门口。 傅霁寒风风火火地领着人到办事窗口,薄唇轻启:“结婚。” 工作人员说:“好的,请出示双方证件。” 他从善如流地拿出身份证和户口本,撇眼看向盛意。盛意把证件拿出来,忍不住疑惑道:“你……一直随身带着这些吗?” 随时准备找个人结婚? 拿到结婚证的时候,盛意整个人都很恍惚。他没想过还会跟这个人再见面、再联系,甚至结婚,这应该会是盛意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但盛意还是有些担心,“我们结婚的事,你告诉你妈了吗?她也会答应吗?” 傅霁寒没说话。想到以前徐云锦每天给他发的微信打的电话,盛意心里颤了一下,声音也跟着抖起来:“你瞒着她,是吗?” 傅霁寒语气淡然:“结婚这件事,我只需要对自己和另一半负责。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 提到徐云锦,他沉下脸来,眉眼冷了几分:“以后不要单独见我妈。” 就算他不说,盛意也会这样做。 出民政局大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盛意跟在他身后,突然问:“傅霁寒,重逢这么久,还没来得及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傅霁寒脚步一顿,想起他在海鲜餐厅撒的那个谎,于是也说:“挺好的。” 第5章 你在呛我 医院11层病房,徐云锦耐着性子给傅霁寒发了一条又一条微信。 「小嘉才是最合适你的,也是最合适傅家的人选。我已经和陆家的人说好了,这件事必须成,没有回旋的余地。过几天是傅陆两家的合作周年,正好就在那天官宣你和小嘉的婚事。」 「妈知道你放不下过去的事,但盛意不是那个最合适你的人。说得难听点,他一个男人,能给你生孩子吗?能为傅家延续香火吗?」 「你也别再去打扰人家的生活,强扭的瓜不甜。」 「你听到了没有?」 「看到消息回妈一句啊。」 … 「你在外边养几个妈都随你,你要真喜欢那个盛意,你把他养外边也可以。但是跟什么人结婚,妈希望你心里清楚。」 一连十几条消息发出去都石沉大海。 徐云锦心里一咯噔,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几年全国婚恋逐渐开放,比起夫妻,夫夫关系早已司空见惯。但在老一辈人眼里,他们下意识抗拒,甚至自以为是地“纠正”年轻人的婚恋观念,认为时代疯了。 网友说,再过几十年,上几代人全部迭代完,夫夫才能真正放开。 徐云锦就是其中的典型。 她一向追求的贵气优雅,在儿子为了一个男人顶撞她的时候荡然无存。徐云锦开始收拾东西,她换上外套,把柜子里的精致皮包拿出来,对门外候着的人说:“张妈,进来帮我收拾东西,我要出院!” 一名约摸四十好几的妇女推开门,看见她这架势,疑惑道:“太太,您刚才不是还说头疼地紧,要约医生来看看吗?” 徐云锦鼻子里轻哼一声:“我看是真该给小寒约一个医生好好看看。你说当年他小时候多乖,啊?就从遇到这个盛意开始,一年比一年疯!越来越难掌控,他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人家家里的事,张妈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劝她:“您别气坏了,身体要紧。” 徐云锦重重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手机,打电话叫了司机过来,说着就要回傅霁寒的别墅。 晚上,傅霁寒没回自己家的别墅,当然也没有看到徐云锦那些轰炸一般的消息。 宾利驶入杭湾君庭,车子绕过一个碧蓝的灯光喷泉池,缓缓停了下来。 两人甫一下车,早已等候在旁的工作人员自然地接过傅霁寒手中的车钥匙,把车开去车库保养。 傅霁寒身高腿长迈在前面,二人一前一后往大厅走,又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密闭的空间里,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楼层往上升,一直升到最顶层。 杭湾君庭位于杭城内环,寸土寸金,称得上中心地带的绝版土地,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越往上越贵,阶级越高。背靠湖景,站在落地窗前,能轻易地看到整座城市的天际线,将广阔的景色收入眼中。 盛意从前就知道傅霁寒家境殷实,却也没想到原来现在已经富到这地步。 傅霁寒微微俯身,西装紧贴着他劲瘦的脊背,呈现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输入了一串大门密码,推开了门。 大平层内宽阔异常,一切整洁如新,像个样板房一样。 整个房子强意式极简装修格调,色调倾向于简奢的黑白灰,地板是极具质感的原木灰。 要不是玄关处摆放着的旧拖鞋,盛意险些以为是他临时买的。傅霁寒换鞋,盛意现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新房子应该还没来得及准备他的拖鞋。 要不,打赤脚好了? 这么想着,盛意三两下脱了鞋子放在鞋柜里,白色的袜子踩在木质地板上,面色如常地准备往里走。 下一秒,他突然觉得腰间被人重重地一拖,整个人被一股强硬的力量带到了玄关旁的柜子上。 盛意惊呼出声,下意识攀上身前人的脖颈,抬头蓦地对上傅霁寒晦涩不明的眼睛。 不知不是是今夜的风太大,目光相交的瞬间,两双眼睛都带着彼此不易察觉的红与深色。 傅霁寒高大的身躯,将他围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盛意稍微动弹一下,都会牵扯到不该牵扯的地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周遭一片安静,玄关处过道的灯昏暗地亮着。 半晌,盛意手松开他的脖颈,肌肤相碰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得飞快。 腰间一轻,傅霁寒也松开了劲。 他敛着神情,整个人越来越低,像亲密的恋人在动情地找寻最舒服的亲吻姿势。 可活动的空间越来越逼仄,盛意退无可退,一只手撑着身后的墙,另一只手抵在傅霁寒胸前,浑身紧绷地开口:“……不行。” 他们只是协议婚姻,而且傅霁寒也不喜欢他。这种氛围下接一个没有由头的吻,太奇怪了。 傅霁寒没因为他的话而停下动作,盛意话还没出口,他顺着动作往后一退,行云流水般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双新拖鞋。 盛意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拖鞋被丢在地上,傅霁寒嗓音低哑地问他:“不行什么?” 盛意脚触到地面,脚套温暖的拖鞋里,往前走了几步,强装镇定地问他:“没什么。我住哪间?” 傅霁寒说:“这里只有一间主卧。” 盛意脚步一顿,想着毕竟是协议婚姻,在家里总不用装模作样,应该给彼此一些隐私的空间。而且他之后晚上需要剪辑视频,也不好打扰傅霁寒休息。 想过之后,盛意就说:“那我住客房。等你什么时候说服你妈可以接受你的取向了,我就离开。日常我会尽量不打扰你,你放心。” 这话里话外都在表示,盛意在这段“协议婚姻”中十分知足明理,给足了彼此空间,却又显得过于防备。 闻言,傅霁寒冷笑:“盛意,你真是我合作过最明事理的人。” “谢谢。”盛意随口客气一句。 “房子里任何地方任何东西,都随你处置。”傅霁寒解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只是你记住……” “我知道,”盛意打断他,“只是不要随便去你的书房对不对?” 阿宁上次说,傅霁寒在商界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书房应该放了很多公司文件和资料,他是不是应该自觉离这些远一点? 傅霁寒皱眉:“谁说……” “我知道你里面肯定放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机密文件、重要的资料之类?要不你单独给书房上把锁或者安个监控,这样比较保险。” “你是在呛我吗?”傅霁寒松了松领结,不解地看着他。 盛意一头雾水:“我没有啊。” 傅霁寒收了情绪,继续着刚才的话说:“协议婚姻也是受法律认可的,你有权利支配我们的共同财产,包括但不限于这套房子。去哪不去哪,都是你的个人意志,与我无关。只是希望你记住,当我需要你履行协议中的义务时,你能随时出现并配合我,明白吗?” “……哦。”盛意一副被说教了的样子。 傅霁寒看他低眉垂目的乖态模样,一天的戾气好像不知不觉间被慢慢地消解了一些,他喉间上下一滑,微微有些动容。 但很快,这种情绪就立刻被他摒弃。 九年前盛意是为了钱离开的,现在连房租都只交了两个月,他随时准备再次离开,甚至从来没想过找自己,他根本不值得让人心软。 傅霁寒在心里这样警告自己。 他一语不发地进了主卧,“砰”得一声关上,把自己跟盛意隔绝。 盛意的客卧在另一边,他进去时,发现所有东西都制备齐全了,什么也不缺。客房不似主卧,没有独立的浴室,洗漱都要在外面的独立卫生间完成。 尴尬的是,卫生间在书房旁边。 进去以后,台面上的东西一应俱全,杯子牙刷都是全新的,淋浴区甚至还配备了浴缸,但却并不显得拥挤,可活动的空间很大,依然宽阔。 为了不打扰到傅霁寒,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悄悄地溜回房间。 躺回床上盛意拿出手机给阿宁发消息。 「我们同居了。」 也许是时间太晚,对面一直没有回复。这时,微信突然弹出来一个好友申请。 “沉静如水”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备注:我是徐云锦。】 盛意本来勾起的嘴角倏地僵硬,他捧着手机的手不经意颤了一下,像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没想通过这条好友申请,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一而再再而三地申请,备注信息从一开始的简短介绍逐渐变成带着情绪的质问。 【备注:小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备注:你不是说过再也不会纠缠我儿子吗?你不是说你要死了吗?!】 【备注:阿姨求求你了好不好!你想要多少钱这次我都给你,一千万够不够?】 盛意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变得煞白,呼吸也急了一些,这些话分明恶毒,却又熟悉得可怕。它们与记忆中某些片段重叠,盛意脑海里只有自己曾经编辑过的,一遍又一遍发出去的话——对不起。 他忽然荒诞地想到,为什么人总是喜欢取一个与本人毫无关系的名字? 沉静如水是这样,胜意也是这样。 第6章 不用等我 昨天晚上盛意心事重重,一直到夜里十二点才睡着。明明是爽朗的三月夜,他却好像忽然回到了高三毕业的那个酷暑。 在闷热的天气躲进藤蔓棚下乘凉,细小的虫子不经意落进他的脖颈,啃啮出一个个红色的小包,又麻又疼。 第二天早上盛意起床的时候,傅霁寒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餐桌边吃早餐了。 早餐是简单的吐司和鸡蛋。 盛意为自己的晚起感到一点愧疚,他轻轻抓了一把头发,闷头快速往洗漱间走。 几分钟后,他在傅霁寒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来,僵硬地打了个招呼:“那个…早。” 对面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盛意解释说:“不好意思啊,起晚了。” 说着,他用手捂着一侧脖颈,食指轻轻揉抓了一下,傅霁寒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不经意落在那处细白脆弱的地方,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 “怎么了?”他还是问。 盛意揉搓了两下把手松开,白皙的脖颈上有一小片红色的痕迹,在耳下的位置,显得清晰又暧昧。 他十分确定这里昨天还什么都没有,今天早上刷牙照镜子突然发现的,盛意苦恼了一会,怀疑说:“我好像有点过敏,可能是昨天吃了海鲜。” 傅霁寒点点头,“你海鲜过敏?” “可能,”盛意说,“我也是今天才发现我对海鲜过敏。听人说有些东西过去吃不过敏,但是突然有一天就过敏了。” “有可能。”傅霁寒低头喝了一口咖啡,难得肯定了他一句,甚至体贴地问道:“需要看看医生吗?” “不用了不用了,”盛意摇头,“我检查了,全身上下就这里一个地方过敏。可能过会就消失了。” “……嗯。”傅霁寒抬眸,盛意皮肤白有一点黑眼圈就会特别明显,他淡淡扫了一眼,像是随口的关心一样:“昨天没睡好?” “没事,就是有点认床。”盛意没说实话。 称得上新婚的第一天,两人间的相处客客气气,处处都留有余地,谁也没有逾矩。 一顿早餐原本吃得安安静静,傅霁寒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又不轻不重地放回去。 对方似乎誓不罢休,一连好几通的电话,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 盛意叼着吐司,目光从盘子里缓缓移动到傅霁寒稍冷的脸上,囫囵问:“不接吗?” 他轻蹙了一下眉头,右手拿起手机,边接边往阳台走。 昨夜一场雨过后,杭城又是一个晴天。 拉开窗帘像打开了整个世界的幕布,天际清澈的蓝色照进整个大厅,玻璃门拉上后,一些低冷沉闷的话语远远地传进来: “您出院了。怎么不跟我说?” “……没看见。” “我会去,但不是去结婚。” “没事挂了。” 傅霁寒挂掉电话进来,穿过大厅往玄关走,临行前对他说:“中午不用等我,不回来。” “哦。”盛意低垂着眼睛,吃掉最后一口吐司。 刚刚那个,是他妈妈。 想到这里,他立刻甩了甩头阻止自己继续下去,他拿出手机,随手刷起了视频。 现在的视频质量越来越高,各式各样的视频博主涌现,比起四年前,互联网越来越发达。 盛意的视频火起来的时候正是网络短视频最兴盛的那一年,他独特亲切地记录式镜头收货了很多粉丝。但是现在,跟他同类型的视频博主可以说成千上万,全民皆可是博主的时代,他的镜头已经不能吸引流量了。 曾经的几百万粉丝掉到现在,只有两百多万了。 哈哈,又是两百万。 以前的视频都在,盛意一个又一个翻完,最后一一点击了删除。曾经这些,都是他希望大家看到的,希望傅霁寒看到的。 他曾经不遗余力地想让所有人知道,他过得很好。然而经历了这么多,突然又觉得没意思了。 盛意做完这些,低头看见了以前写上的个性签名,那是爷爷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那就祝万事胜意。” 他眼眶湿润了一下,没有删掉这句话。 但是回归后的第一个视频发什么好呢? 几乎一瞬间,盛意就敲定了。杭城除了金融发达,旅游业丝毫不输,每年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汇聚在这里。 他从衣柜里随便挑了一件淡绿的长绒毛衣,衣服有些长,轻轻盖到了大腿。盛意毕业那年量的身高,到现在几乎没变,柜子里的衣服其实都不太符合他的身材,有些大了。 盛意下楼后,在宽阔过头的小区里绕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工作人员耐心领着送出小区大门的。 他乘公交,沿着梧桐青翠的沿江路一直开,最后停在人满为患的湖边。 另一边,傅霁寒坐在大厦顶层的总裁办,神情严肃地翻阅下面交上来的方案,他有一张矜贵成熟的脸,眉目深邃,好看的过分。虽然如此,旁人却不敢因这张脸而感到亲切分毫,反而给了人们一种深切的距离感,就像海与岸。 人在海里扑腾,上位者在岸上旁观。 他修长的手攥着方才看过的方案,手腕一偏,劲道也跟着一松。方案不轻不重地飘在地上,却犹如千斤重砸在王经理心上。 一时的静默过后,傅霁寒冷冷开口:“划出去三千万的项目资金,你们就交上来这么一堆废纸?” 王经理:“对不起傅总,我们下午马上改好!” “出去,”傅霁寒沉声下了最后的通牒,“再有下次,全都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王经理冷汗涔涔地推开门,与急匆匆跑进来的助理小林撞上,二人心里都着急忙慌,没说上几句话。 小林敲门进来报告说:“傅总,您母亲来了。” “嗯。”他头都不抬。 小林又说:“……她还带了您的未婚妻。” 傅霁寒提笔的手一顿,“未婚妻?” “恒文集团陆丰年的女儿陆嘉。昨天陆总公布了您和陆小姐的婚事,现在整个公司都传遍了,网上关于这件事的消息甚嚣尘上。”小林跟着傅霁寒很久,察言观色是看家本领,他想了想说:“傅总,需要我去处理一下吗?” “不用,”傅霁寒说,“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 小林:“好的。” 傅霁寒又交代了几句,小林乘电梯下楼,出了电梯口左拐进了一间会客室。 徐云锦摘下墨镜,高高在上地问:“他人呢?” 小林挂上职业假笑:“傅总现在正在开会,他让我告诉您,有事请您给他微信留言。” 一提到微信徐云锦就来气,她昨天发了十几条微信,她那猪油蒙了心的儿子一个字也没回;给小贱人盛意发出去的好友申请也全都一一落空。 她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盛意就是一团阴魂不散的晦气,九年了还没散! 当着未来儿媳妇和外人的面,徐云锦不好发作,一忍再忍了脾气,尽量温和地再问:“你就说妈妈找他有大事。” 小林面带微笑:“傅总真的在开会。” 徐云锦笑容裂开:“什么会议能比母亲和未来妻子还重要?” 小林从善如流:“海外公司的收购案。” 徐云锦一时噎住,以为只是个借口,没想到是真的在开会,身旁久未出声的女生拉了拉她的衣袖:“算啦阿姨,霁寒哥真的在忙。反正过几天的周年晚宴他说过会来的,我们到时候再谈。” 女生半扎发微卷,落在瘦窄的肩头,细眉淡弯,米色的长裙外还披着一条羊绒披帛,举手投足尽显落落大方。 徐云锦怜爱地看着她:“还是小嘉最懂事,你放心,我明天一定上门逮他去。” 陆嘉笑了笑没说话。 - 傅霁寒盯着手机微信看了好一会了。他一会看看文件,一会看看微信,确认没消息发过来之后又安心去处理工作。然而没过几分钟,他又拿起了手机。 他紧攥着眉头,表情比收到任何一份糟糕的方案都要难看。 小林头一回会错了意,以为是傅总为刚才敷衍对待了母亲和未婚妻而感到愧疚,于是他“聪明”地自告奋勇:“傅总,需不需要我现在告诉您母亲和陆小姐,会议已经结束了?” “?”傅霁寒从烦躁中抬起头,“今天是太闲了?” 小林微笑着地抹了一把冷汗。 傅霁寒问他:“想及时收到一个固定的人的消息,但是又要防止被其他消息淹没,有什么办法?” 微信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常用的交流工具,平时工作用得最顺手的还是邮箱。 尽管是一个简单的小问题,小林想了想,还是用最专业的态度回答,以此弥补刚才的犯贱:“傅总,是这样的,一般来说您只要置顶与那个人的聊天框就能一眼看到对方的消息。如果您想要及时通知的话,也是有办法的。您可以把除那个人以外的所有人设置消息免打扰,这样微信提示音只会为那个人的信息而响。” 置顶,消息免打扰。 傅霁寒看着从早上到现在都空荡荡的微信聊天框,冷笑一声:“哼。” 小林这下真的瑟瑟发抖,他又说错话了吗天呐。 结束完工作到家已经九点多了,傅霁寒输入密码开门,房子里漆黑一片,客厅安静又死寂。他心里蓦地一滞,连鞋也没来得及换,匆匆打开客房的门,空荡的黑暗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呼吸声。 傅霁寒站在门口,气息低冷,微弱又不稳地叫了一声:“盛意…” 他凭借着仅存的理智掏出手机,慌乱而又毫不犹豫地把人置顶,一通微信电话拨了过去。 没人接。 他直接拨通了盛意的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机械女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7章 履行义务 和那年简直如出一辙。 傅霁寒的脸色如果能看清,已经不能用冰冷来形容了,血色褪去的脸上,只剩下浓烈的恐惧和愤怒。 他再次拨通电话,这次是给物业打的,傅霁寒一边快步往玄关走一边说:“你好,我要查监控!对,从今天早上到刚才的……废话,全都要看一遍!我马上过来!” 傅霁寒猛地推开门,带进来一阵冷风,一只细瘦的手握成拳恰好举起来,还没敲下去就凝滞在半空。 门口灯亮着,盛意收回手,笑了笑:“你回来了。” 紧绷的弦霎时怔松。 傅霁寒一半身体隐藏在黑暗里,光线昏暗不清晰,盛意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微微凸起的喉间艰涩地上下一滑,低哑晦涩地发出微弱的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 许是这声音低得可怕又哑得含糊,盛意没听清。 “你说什……”盛意话还没说完,左边身子被一股强硬的力量猛地扯进屋子,手腕被高高扣在门后。 那力道大得恐怖,盛意整截腕骨像要碎掉一样,他下意识想用右手去掰开那个钳制住他的力量。下一秒,温热的呼吸落了下来,沉重的、差一点点就要克制不住的气息,喷薄在盛意耳后——像钻进衣领里的虫子。 须臾,才终于平静下来。 “你又要潜逃吗?”傅霁寒疲惫地合上眼睛,“盛意,再有下次,我……” 钳制他的手缓缓松懈下来,盛意终于感到一丝轻松。玄关过道上灯亮起来,傅霁寒微微弯下身子,沉默地换鞋,又从柜子里把盛意的白色毛绒拖鞋拿出来,扔在一边。 他起身,只留下一个硬邦邦的背影。 盛意麻利地换好,追上去解释:“不好意思啊,下午去湖边采集视频素材了。下午手机没电准备回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你还没告诉我家里的密码,就索性待到晚上了。本来……本来会早点到家的,但是这个小区有点大,我绕了很大一圈。” 傅霁寒依然没什么表情地往前走,盛意怕他误会,又说:“我真的没想逃跑,我们现在不是结婚了吗?就算…就算真的要走,至少我会先把两百万还给你。” 傅霁寒脚步一顿,盛意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跑的,协议中的义务我都有认真看,我不是那种没有契约精神的人。” 前面的人转过来,黑沉的眼睫垂下,锁定在那一截长至大腿的浅绿色毛衣,眼神一路往上,最后停在盛意张张合合的唇上。半晌,他命令说:“好。现在,就向我履行你的义务。” “啊?”盛意一头雾水。 傅霁寒忽然伸出手,手掌扣在盛意耳后把他带向自己,偏头狠狠地低下去,触到一片湿软后,强势地攻城掠地。 这是盛意完全没想到的发展,粗粝的拇指在他耳朵上重重地揉捏,修长的手指在他柔软的头发里乱抓。盛意一点也招架不来,只能发出一些可怜的单音节词,身体缓缓瘫软下来。 呼吸不上来的时候,傅霁寒才退开一瞬,盛意像终于醒过神来,湿润的眼眸缓缓聚焦。然而面前的人呼吸一轻,低眸又压了上来。 …… 沙发上,盛意心跳依然飞快。 傅霁寒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他身边翻阅手机,最后举起来,右手绕过盛意,呈现一个将人圈在怀中的姿态。 盛意转头看他,突然发现两人距离凑得有些近了,傅霁寒放大的脸就在眼前,此刻冷冷的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刚才强吻了他十几分钟的人不是他。 “干……干什么?” 傅霁寒低头扫他一眼,淡淡吐出几个字:“教你履行义务。” “刚刚也是义务。”盛意抬眼,隐隐期待一个不一样的回应。 傅霁寒喉间深处传来浑浊的嗓音:“嗯。” “哦。”盛意重新垂下眼。 “啧,”傅霁寒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转过去面对镜头,食指抵住盛意柔软的唇角,那里刚才被他蹂躏过,红肿未消。他冷冷地开口:“不会笑么?你以前的视频里笑得不是挺好的?” “笑也是义务吗?”盛意看着镜头,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唇角。 “当然。”傅霁寒按下相机。 盛意唰得站起来,连带着撞开了傅霁寒禁锢他的臂弯,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以后履行这种义务时,能不能麻烦你提前说一声?” 重音狠狠落在“这种”两个字。 盛意脸色微红,却看不出一丝羞赧。 客房的门关得震天响,预示着主人的不满。 傅霁寒脸色也是阴沉地可怕,他把照片发给助理,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就把手机甩到一边。 冷静了半晌,他才捞起东西回了房间。 两人不欢而散,盛意躲在房间里,耳朵一直在听傅霁寒什么时候会离开客厅。刚才摔门摔得那么有骨气,一会经过客厅去洗漱看见他多尴尬啊。 直到听到关门声,他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拍摄一天的视频素材很累,他只有一个人,出了门才发现,很视频博主拍摄都是团队上阵,省时省力。 顶层浴室,盛意躺在浴缸里,头顶的白炽灯亮得刺眼,他调成另一种昏黄的暗灯,静静泡在温热的水里。 不久前迷乱的那一幕还在眼前,盛意感叹自己对傅霁寒依旧熟悉地可怕,轻易就能在他掌下沉沦。 他那么害怕自己“潜逃”,想来也只不过是怕应付家里的计划落空。最多是气不过当初被甩下的人是他,还被前男友坑走两百万,想要报复回来而已。 盛意一直都看得挺明白的。 如果一种关系真的有期限,爱人之间的期限是余生,两个不相爱的人的期限,就是一纸契约。 他湿漉漉的手臂伸出来,捞过旁边矮案上的手机,通过了徐云锦的好友申请,垂眼敲了几个字,信息很快发了出去。 盛意:「您好,我是傅霁寒的伴侣,盛意。」 想了想,他又补充:「法律意义上的。」 现在时间不晚,那边回复得很快。 沉静如水:「你什么意思?」 盛意叹了口气,继续敲字:「意思是,我和傅霁寒结婚了。需要我把结婚证发给您看看吗?」 挺有意思的,以前他不怎么会说话,对着傅霁寒的母亲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三个字,现在竟然还能态度嚣张地在这里宣示他的身份。 「徐女士,时代飞速发展,我理解您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新潮的思想。但是从过去到现在九年,您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您的儿子不喜欢女人的事实?这就像人会吃饭会喝水一样正常。」 那头沉寂了很久,自视优雅的人,发出来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 「贱人」 「恶心」 …… 接下去的话,盛意都没有再看。他躺在那里,手背轻轻搭在额上,颓然地想,他努力过了。 由于泡澡的缘故,盛意一觉醒来已经是十点多,这几天都睡得格外沉。 手机已经在一边震了很久了,盛意抓来,嗓子还有点沙哑:“喂,阿宁?” 电话那头声音炸耳得很:“你终于接我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被…被陆嘉那女人暗鲨了!” 盛意:“啊?” “你跟傅霁寒昨晚弄很晚吗?”阿宁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然怎么现在才起床?” “没有……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不要总是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盛意简直要汗流浃背。 “哦。”她很快又说:“你今天看网上热搜了吗?没看?” “没有,怎么了?”他一向不太关注热搜。 “没看就别看了。我给你总结一下,有人把你跟傅霁寒的照片贴网上了,说你勾引人上位,破坏傅氏和恒文的联姻。” “我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是你到杭城参加同学会的那天。” 盛意不以为然:“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 “我也知道!”阿宁咬牙,“肯定是恒文集团的陆嘉,她长得人模人样的,指不定背后跟徐云锦一起阴你呢。” 这种情况下,盛意显得也格外平静:“没事的阿宁,傅霁寒会解决的。” 下一秒,微信弹出来新消息。 盛意对她说:“好了别担心,先挂了有点事。” 消息是傅霁寒发来的。 f:「今天不要出门。」 盛意:「嗯,知道了。」 f:「有需要让吴妈准备。」 吴妈? 正疑惑间,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盛先生?您醒了吗,傅先生让我替您整理一下房间。” 盛意提高了一些声音,轻轻蹙着眉头:“不用了,我马上起。” 又是不让出门,又是找人来,是不信任他吗? 盛意颇不悦地掀开被子去开门,吴妈笑盈盈地等在那里,穿着简单干练。 “早餐准备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辛苦了。” 他坐在餐桌上,想给傅霁寒发消息说,他完全没必要这样。 阿宁的信息一下弹出来,盛意恰好点到弹出来的框,接着一张放大的照片充斥在他整个手机屏幕。 ——是昨晚他们拍得那张照片。 第8章 他官宣了 这件事说来挺戏剧性,恒文集团至少一个月前就开始暗戳戳在网上散播一些傅陆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然而傅霁寒这边从未做出过任何回应。 也是在一周前,恒文不再暗戳戳地搞动作买新闻,直接在官博发布了两家要联姻的喜讯。傅霁寒本人虽然没有出来,但徐云锦在其中奔前忙后,勉强全是将事情坐定了。 恒文的股票一时间也跟着水涨船高,又遇上两家的合作周年,许多人宁可信了这桩婚也不敢得罪恒文,纷纷送起了祝福。 甚至还有所谓的小道消息传出来,傅陆两家的合作周年晚宴实际上就是傅霁寒和陆嘉的订婚宴。 商界有头有脸的人来了大半,想着趁机会与傅家攀上关系,以后的路就通坦多了。 然而就在晚宴前一天,热度推至顶点的时候,傅霁寒终于回应了。 「已婚。」 配图是他和盛意的结婚证以及那晚的合影。 照片里的两个人靠得极亲密,傅霁寒眉眼精致锋利,另一个人倚靠在他臂弯,温馨可爱,微红的眼睛茫然地盯着镜头。 饶是盛意都讶异极了:“傅霁寒为了让他妈接受他的取向,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阿宁也说:「他真的对你没意思?」 盛意回复她:「是啊,要不要我把我俩的婚姻协议给你看看?」 阿宁:「好啊好啊。」 想了想,盛意说:「不行,不外传。」 下午的时候,傅霁寒从公司回来,身边跟着助理小林,还有其余个化妆师造型师。 傅霁寒对他说:“晚上跟我参加一个宴会。” 盛意抬头:“跟恒文的周年宴会?” “你看新闻了?”傅霁寒皱眉,目光不悦地转向小林。 小林说:“公关部正在紧急处理。” “处理不好就走人,”傅霁寒轻飘飘丢下一句,转头对服装师跟造型师说:“给他的衣服不要太长,妆容也不要太浓。” 造型师没见过盛意这样漂亮的男人,称赞说:“盛先生五官底子好皮肤白,不需要浓妆遮掩,简单修饰一下就会很好看了。” 盛意被按在镜子前坐下,任由几人摆弄发型和脸。 一小时后,盛意换上白色西装,27岁的脸上似乎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像毕业那年的少年偷穿大人的衣服。 镜子里的盛意也一时恍然。 傅霁寒亲密地贴在他身后,像极了一个体贴伴侣的丈夫。他贴在盛意耳边,眼睛盯着镜子里的人,轻声说:“很好看,今晚你是宴会中心。” 小林几乎瞪大了眼睛,一向冰冷无情的资本家竟然还有这样温柔缱绻的一面。 只有盛意知道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他微微仰头,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傅霁寒,我会好好履行义务。” “是吗,”傅霁寒突然转过来,薄唇轻轻和他的擦过,低眸淡笑地提醒他:“刚刚叫我什么?” 盛意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唇上擦过一点热意,他仓皇地往后躲避,又被傅霁寒掐着腰拉回来。他看着房间里的余下三人,合上眼睛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老公。” 脸颊像火烧一样。 他非喜欢这样大庭广众下逼人吗! 跳槽无数但终于安定下来的小林在这段关系中看出一点不凡的属性,满脸写着果然是傅总在上。 临出发,小林和剩下的人离开后,徐云锦给盛意急急地打来电话。 盛意看了一眼不打算接,傅霁寒睨他,语气有些凉意:“谁的电话?” 盛意晾起来让他看。 “你跟我妈还有联系?”傅霁寒语气沉下来。 “是她加的我,”盛意不明白他那股莫名其妙的气从哪来,只是平静地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如果她可以习惯我,也许就能接受你的取向。” “你倒是想得周到得很。”傅霁寒冷笑。 盛意叹了口气,“是啊。难道你公布我们已婚的消息不是这个意思吗?你把我推入众矢之的,不就是为了向徐云锦反抗,你并不想要一个女人而是更想娶一个男人吗?” “所以我会履行好我们的协议,努力配合你。”盛意真的有点苦恼,“为什么你还是这么不满意?” 长大后的傅霁寒不仅让人捉摸不透,而且比起以前更难伺候了。 “好。”傅霁寒看着他,“很好。” 第9章 宴会开场 晚上7点,天上开始飘细小的雨。 两人在车里各坐一边,车窗簌簌往里灌夹着雨的冷风,吹得人眼睛干涩。 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盛意盯着窗外一语不发。 傅霁寒眼尾扫过落在他发梢上的、微微反光的雨点,又沉默地收回。 黑夜里宾利穿过人群繁华依旧热闹不息的闹市区,一路往市中心驾驶,最后停在市中心的高级宴会厅门口。 自从热搜爆了以后,这场企业间的合作周年宴会霎时成为娱乐中心,下午一点这里已经被各家记者围堵地水泄不通。 多家媒体报社都在这里蹲守,希望能抢到两人官宣后的第一条新闻。 车甫一停好,宴会厅内出来两排墨镜西装的职业保镖,将拥堵的人群分开来,其中一人恭敬地拉开车门。傅霁寒俯身下车,恣意冷冽,笔挺腿下踩着一只皮质锃亮的黑色皮鞋,西装微微抻起来,净白的指尖轻轻压在深色的西装外套。 小林从另一面绕过来,微笑着在车门口说:“请稍等,盛先生。” 盛意透过车窗,看见外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安静地点了点头。 小林站在傅霁寒身边,向他微微点头致意,旋即对着一位记者的话筒说:“各位媒体朋友,宴会结束后我们会举行一场发布会,我们乐意回答大家的疑问,一定知无不言,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耐心等候。” 躁动的人群动作小了很多,傅霁寒微微俯身朝门内伸出手,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搭上来,旋即整个人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那是个称得上漂亮的男人,五官柔和,眉眼温顺,眼睛像笼着伦敦的一场雾。盛意笑了一下,自然地挽上傅霁寒的臂弯,亲密地同他靠在一起。 现场一时有人没人收住闪光灯,瞬闪的灯光刺激地盛意下意识偏过头,额头撞上了傅霁寒的下巴。 他眼皮轻掀,一眼锁定那个记者,扫了一眼他的工作牌,漫不经心的问道:“奇瑞传媒?” 小林在旁立刻道:“请各位收起相机。今天拍摄的所有内容发布前也请与及时我方确认,我们会保留向各位追究责任的权利。” 此话一出,媒体都纷纷收起摄像机。 大家心里明白,哪怕今天的摄像头怼到陆家脸上去,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傅家。好几家大型报社都有傅氏资金控股,谁也不想为了一个花边新闻砸了自己的饭碗。 盛意挽着傅霁寒,两人笑意深深,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新婚夫妇。 傅霁寒身高腿长,盛意跟他站在一起,额头能磕上他的下巴。 宴会设在市中心的高级宴会厅,过去许多权贵名流都在这里举行过晚宴,价格高昂,迎来送往的都是杭城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 推开大门,明亮的顶光刺人眼睛,几乎一瞬间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过来。许多人举着酒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厅内音乐婉转,名流贵胄谈笑风生。 许多人举杯朝这边过来,小林从善如流地拒绝邀请,礼节性地谈笑。 傅霁寒领着盛意往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璀璨的灯光下,盛意此刻神情恹厌,兴致不高。他呼吸微轻,尽量柔声说:“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不要让我找不见你。” 盛意抬眼:“好的。” 这里远离宴会中央,没什么人。不一会,很快有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举杯迎了上来,语气熟稔又调笑:“哟,这不是傅总吗?” 傅霁寒接过他那杯红酒,跟他碰了碰杯沿,什么也没说。 李明时说:“没想到同学会过后,马上就爆出来你结婚的消息。什么时候请我喝酒?要不是我跟他们班人混得好,你上哪知道你的人家回国的消息?” 这个“人家”,指的肯定是盛意了。 “还记得我吗,盛先生?”李明时朝盛意眨眨眼睛,上下打量道:“九年了,你变化不大嘛,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盛意艰难辨认出来,这个人是当年和傅霁寒一起赛车的好友。如果不是他,傅霁寒就不会出现在万登酒店。 盛意向他点头致意,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傅霁寒跟李明时碰杯:“现在请你喝。” 李明时不买账:“在陆家的场子上请我喝酒?你这是典型的慷他人之慨,小气。” 说完,他又问:“你们俩证是领了,婚礼什么时候办?” 傅霁寒正要开口,盛意就说:“没那么麻烦,领个证就好。俗礼就不用了,下次来家里喝茶。” “这么简约啊,”李明时回想过去说,”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说一定要举行一个盛世婚礼!还想着给全世界发请柬呢。” 盛意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那时候不懂事说着玩的。” 傅霁寒脸色不好,李明时发现氛围不对知趣地没再往下说,一边走一边问他:“怎么回事,人家看着不像自愿跟你结的婚。你不会来真的,真玩强制那一套?” 傅霁寒没说话,李明时就懂了,他压低了声音吐槽:“你疯了?” 傅霁寒心里说,我早就疯了。 但他还是说:“我没强迫他,是盛意自愿的。” “行,”李明时说,“不管怎样,你现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跟陆家解释。” 傅霁寒慢条斯理地在宴会厅扫过一圈,不冷不热地说:“不需要。” “不解释你跑来这干什么?” “看戏。” “……” 宴会觥筹交错,徐云锦今天穿的贵气十足,却依旧难掩疲惫之色。昨晚的消息打击她不清,苦心孤诣的婚事一朝烟消云散。还因此得罪了陆家,可谓是得不偿失。 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盛意身上,并在心里扬言如果他敢出现,她一定会狠狠扇他几巴掌,再逼他签字离婚。 徐云锦安慰陆嘉说:“结婚了又怎么样?我不认他是傅家人,他就永远进不了我傅家的门。能结就能离,而且一定得离!” 穿白色晚礼裙的女生眼眶红红,泪痕未干,显然已经哭过好几轮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徐云锦语气强硬,“他们必须分开!”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可能。” 陆嘉惊喜地抬起头:“霁寒哥。” 傅霁寒说:“要我和盛意离婚,不可能。”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看傅家和陆家的笑话,你陆叔叔的公司正处于新品上市期,现在爆出你悔婚的消息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你知道吗?” “我早就说过,让您及时收手。”傅霁寒说,“这场闹剧现在无法收场,全是您一手造成的。” 陆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道你一点也不顾念我们两家的情分吗?” “陆小姐,商人逐利,企业合作靠的从来是共同的利益,追求利益最大化。”傅霁寒语气平静,神色淡然地说:“在众多方案中,我不认为与恒文联姻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我希望你明白,傅氏最不缺的就是合作对象。” 陆嘉愣怔,指夹深深陷进肉里。 “听说陆丰年有意培养女儿接手公司,陆小姐初来乍到不懂这些很正常。傅氏很快会展开对恒文新品上市的投资计划,未来三年内不会更换合作人。”傅霁寒对她说。 这无疑是在向恒文抛出橄榄枝,新品上市在即,这场联姻闹剧势必会产生影响,股票跳水,这对恒文十分不利。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陆嘉望着眼前稳操胜券、从容不迫的男人,心里激愤地想,她自恃才华美貌,凭什么就入不了他的眼?如果她成为傅家人,不仅能将恒文握在手中,还可以得到他,得到一个优秀矜贵的伴侣。 傅霁寒的目光直抵人心,语气漫不经心地打破了她的幻想:“陆小姐,现在没有鱼和熊掌,你没得选。”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吗!” 陆嘉咬紧下唇。 “这是一个失礼且越界的问题。”傅霁寒淡笑,眼底却冷得很,“抱歉失陪。” “小寒!”徐云锦没叫动他。 宴厅的舞会开始,盛意一个人坐在宴会的角落,默默吃掉了第三块法式马卡龙。 期间他拒绝了三位女士的跳舞邀约,两名男士的喝酒邀请,终于没人会再注意到这边。 傅霁寒带他来到底要做什么? 他正想得入神,身旁位置重重一陷,一个带眼镜的中年男人拿着两杯酒坐过来,一杯递给盛意:“你就是傅总的新宠?还挺不一样,你是第一个跟他结婚的。” 盛意看了一眼,那是一杯白兰地。 他往后挪了挪,没接那杯酒。 “您是哪位?” “我跟傅总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他眼睛一直放在盛意身上,“前面几次合作很顺利,想敬傅总几杯但没找到人,只好来请您喝几杯?” “抱歉,我不喝酒。” “哎呀,”刘从生手往盛意后脖颈伸过来,盛意一惊,猛地站起来。刘从生说:“反应那么大做什么,想请您喝一杯而已。” 盛意眼神犹豫,他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傅霁寒的合作对象,以防万一,他退而求其次地说:“您客气了。只是我酒精过敏,真的喝不了。不如我以果汁代酒敬您一杯?” 刘丛生没见过他这么好看的,说什么都应:“好好好。” 一杯饮完,刘从生刻意又拉进了一些距离,低声对他说:“要不你和傅总离婚后跟我?” 盛意皱眉。 刘从生胸有成竹地说:“傅总从前也不是没有身边人,可从来没有一个长久的。难道你认为自己是最特殊的?不要以为结了婚就有了保障,现在这个社会离婚又结再正常不过了!” 他这些年有遇到新的人吗?那自己可能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盛意眉眼染上一些失意,恍神间刘从生已经攀上来了,紧抓着他的肩膀,不停地说:“宝贝儿,你跟我。位子坐太高的人眼里只有金钱和权力,但我能给你我全部的爱啊。” 他反应过来,一下子没能挣脱。 下一秒,盛满红酒的高脚杯重重砸在刘从生脸上,四分五裂。 趁着这间隙,盛意猛得退开一步。 傅霁寒冷冷地看着他们:“你对我的新婚伴侣有什么想法吗?” 第10章 想都别想 “我草!那个不长眼——”刘从生往脸上抹了一手的酒水,怒不可遏地睁开眼睛,旋即浑身一震,像条死鱼似的瘫坐下来:“傅、傅总?” 察觉到这一处的氛围异样,周遭人的眼光也跟着转过来。 小林正到处找过来,傅霁寒冷冷开口:“这个人,我不希望再见到。” “好的傅总,”小林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请你离开。” “误会,误会啊傅总!”刘从生顾不得形象了,“我就是把他认成您的之前的——我是奇瑞传媒的负责人,之前跟傅氏有过合作的,您还记得吗?” “哦?”傅霁寒轻笑一声。 “对对对,奇瑞传媒。”刘从生也笑起来。他就说嘛,傅霁寒这种身价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小白脸就变了脸色。 奇瑞在业内小有名气,这几年靠着曾经与傅氏有过合作,明里暗里干过许多压榨同行的事情,新闻报道中断章取义的事情也没少干。 “什么时候的事情?”傅霁寒问得很平静,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但小林清楚地明白,这已经是降至冰点的质问了,他抖了抖,正色着回复:“去年的一场发布会有奇瑞传媒在场。还有……” “还有您当初的订婚喜讯!”刘丛生自认聪明地抢答,谄媚地笑着:“也是您母亲与我们合作的。” “原来如此。”傅霁寒缓缓说。 小林冷汗涔涔地站在一边。 刘从生以为自己找补回来,又满脸神气地样子,下一秒,傅霁寒温柔缱绻地牵住一直沉默在旁的盛意,语调慢条斯理:“既然碰了不该碰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你应该想清楚了后果。林助理?” 小林恭敬道:“明白,我立刻安排人处理。” 刘从生笑容僵硬在脸上,惨白一片。 傅霁寒钳制住盛意的手腕,面上平静无波,只是走得步子很快。盛意几乎被扯着拉进了一间休息室,大门一关,他整个人被困在傅霁寒的臂弯之间。 扣住他手腕的力量依然没有松懈,盛意吃痛地皱了皱眉,推了一下没推动:“你放开我。” 傅霁寒沉着脸,语气冷得可怕:“他让你喝酒你就喝?”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盛意神情茫然难过,傅霁寒根本不相信自己,他无奈地解释:“而且我刚才喝的也不是酒,只是……” “不管是什么,你不会反抗吗?”傅霁寒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盛意泄气地说:“他说他是你的合作伙伴,我只是想至少不要因为我把你工作上的事情搞砸。你在协议里写过你忘了吗,在外任何时候都要扮演好一个模范夫夫,为什么现在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 “既然如此,不然你换别人来陪你演?”盛意偏过头,轻声说:“我可以把账号卖了,或者去借钱把两百万还给你。” 傅霁寒眼底氤氲着一场沉沉的风暴,扣住他的手腕一点点收紧,他几乎从胸膛深处发出沉得可怕的嗓音:“想都别想。” “账号也不许卖。” 盛意痛得溢出声来,呼吸极不平稳:“傅霁寒,你很恨我是不是,你根本不像你表现出来那样冷静。” “闭嘴。” “刚才那个人跟我说,你交往过很多人。”盛意眼圈完全红了,“我把两百万还给你,你找他们演。” 傅霁寒倏地抬眸,眼睛像鹰隼一样死死地咬住他:“两百万、两百万,你口口声声两百万,你以为你欠我的只有这两百万吗?盛意,协议已经签了,我不可能会再换人。” 这话把盛意彻底惊醒了。 他模模糊糊地说:“对,是我欠你的。是我不告而别,是我见钱眼开,是我唯利是……唔。” 傅霁寒狠狠地堵住那张嘴,浑身戾气横生,动作蛮横又粗暴,盛意没说完的话被揉碎在这个吻里。二人呼吸错乱间,他尝到一点苦涩的湿润的水,是盛意的眼泪。 他呼吸一轻,垂眸望下去。 钳制住手腕的力道也跟着一松,细瘦的小臂破败地垂下来,盛意落下两行清泪,他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呼吸不稳地说:“……好疼。” 刚才傅霁寒一时激怒,完全忘记了收敛,他低头去检查盛意的手腕,细瘦的腕骨青红交加,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清晰,像被人强制着戴过犯人的镣铐一般。 “怎么这么瘦,”傅霁寒兀自呢喃,他尽量柔声道:“待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药膏,别让我找不见你。” 别让我找不见你。 这话今天说了快两遍,看来他是真的很不信任自己呢,盛意想。 他点了点头,垂眸往沙发边走,最后坐下。 大门打开又合上,盛意盯着镜子里的人,眼尾湿润嘴唇殷红,做好的头发也在挣扎时弄散了,仿佛刚刚被毫不怜惜的人蹂躏过,很不正经。 右手有些血液不流通,软软的使不上力气,他靠在沙发上,正要睡着的时候,大门砰得一声被人怒气冲冲地推开了。 对方也很不可置信:“是你?” 盛意微微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出那个一身优雅贵气的黑丝绒裙的女人,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不是徐云锦又是谁。 “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她扯高了嗓音,“我儿子的婚礼都让你毁了!” 盛意没接她的话,安静地坐着。 徐云锦看他状态不对,眉头微微蹙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盛意回过头来,笑着说:“不止我,还有您的儿子。” “小寒刚才也在这里,你们——” “对,我们刚才在这里接吻。”盛意看着她,缓缓站了起来:“如果您再来晚一点,我们可能会在这里做。” 这真是他这辈子说过最放肆的话了。 “你!”徐云锦指着他,显然被气得不轻:“你这个小贱人,不知羞耻,勾引我儿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盛意说,“这些话,您对傅霁寒身边过去所有人都说过吗?” “如果不是你们这种人,我儿子早就成家立业,婚姻美满!”徐云锦简直要尖叫,“都是你们这种贱人的错!” 盛意揉了揉眉心:“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退一万步讲,您认为在双方感情中,傅霁寒会是被动的那一方吗?” “如果不是你们这种人勾引,我儿子根本不会变成这样!一开始如果不是你刻意引导,小寒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变成今天这样?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盛意永远忘不掉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他和朋友们约定一起去云城看盛夏的苍山洱海。 好像从他推开那扇门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乘船游览那天天气很热,宽阔的水面像蒸腾着一丝热气,云从远方的山飘过来。洱海边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冷暖的空气相互交缠,吹散了一天的燥热。 几人玩了一整天,出了一身的汗。 倒霉的是那天意外停电,大家房间的浴室都用不了,民宿的主人热情地打圆场,在院子里给他们打了冰凉沁人的井水。 李时明一捧水从头发上淋下来,爽得浑身一个激灵。 盛意说:“傅霁寒人呢?” 李明时说:“一回来就在房间里头没出来。你去叫叫他,我这浑身都湿透了。” “行,那我去叫他。” 盛意噔噔噔跑上二楼,拍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傅霁寒,我进来了哦?” 没人回应,他推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盛意干脆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往房间里照了一圈,小客厅里陈设整齐,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往里是内室,门轻掩着,里头显然也是漆黑一片。 “傅霁寒你在吗?”说实话,这实在有些黑得让人心惊肉跳。民宿老板明明有准备照明的蜡烛,他怎么不点上啊。 盛意手轻轻抓住门把手,黑暗中,低沉暗哑的嗓音低低地传进他的耳膜,那声音像跟沙粒摩挲过,沙沙哑哑的。 听起来酥麻又痛苦,像极力在忍耐什么,又像抓住了什么,终于得以释放的愉悦,就连呼吸也像被风吹来吹去的火焰那样,炙热又飘散,急促慌乱。 盛意皱了皱眉,心里觉得实在有些奇怪。 不会是生病了! 这么想着,他一把推开了门—— 与此同时,整个民宿终于恢复了电,整个房间的灯霎时亮起来,手机灯光微弱地只剩下一个光圈。 视野毫无遮挡,看清楚后,盛意一下子呆在原地。绯色的红从后脖颈起,爬过耳尖,最后充斥在两边脸颊。 傅霁寒刚洗完澡,长腿微微屈起,整个人靠在床边,精致锋利的眉眼透出一丝欲望,眼尾还泛着红。他手背抵着额头,挡住了刺眼的灯光,另一只手拉过薄被,盖在重要部位。 盛意心跳飞快,一下一下好像要从胸膛跳出来不可,声音惊得发抖:“对对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 傅霁寒哑声说:“出去。” 第11章 别想离开 命运注定他会推开那扇门。 但是所有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并不都是盛意的错,他绷紧了脊背,平静地说道:“如果您可以早点认清这些事,认清你儿子并不喜欢女人这件事,也许事态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徐云锦根本听不进去,也不想跟他多讲,从昂贵的菱格皮包中唰得抽出一张纸,啪得按在就近的矮桌上。 “我不跟你废话,”徐云锦食指在桌子上按了两下,用命令的口吻说:“现在,把这个离婚协议签掉,然后离开我儿子。” 盛意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离婚协议书,他突然想,从这些趾高气昂的态度来看,徐云锦跟傅霁寒不愧是母子,某些时候实在很像。 “我签了,然后呢?” 盛意笑了一下,“我现在没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做了两次手术,病好了,医生说以后复发的概率很低。现在这个身体,可以陪傅霁寒很久。” “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了,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徐云锦指着他,“你怎么没死在国外!我不管你现在打得什么主意,赶紧离开我儿子,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这些年来,您除了会威胁人,手段一点进步也没有。真的很没意思,给您道了两年的歉,过去的事情难道都怪我吗?” 刚出国的那段时间,徐云锦防止盛意又反悔回国,特地加了他的微信。她隔三差五地就会发一些难听的恶毒的话,经常让盛意觉得自己是一个病态的错误。 那时候,他既要上学又要照顾爷爷,抽空要去勤工俭学还要拍视频剪视频,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晚上,还要面对徐云锦恶毒的咒骂。 面对这些刺痛人心的话,盛意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来来回回只会给徐云锦回复一句对不起。 “徐女士,不然您再给我两百万。哦不,两个亿?按照傅氏现在的市值,两个亿对您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您多给点,看我收不收?” 徐云锦脸色越来越难看,盛意看着她这样的嘴脸,心里只觉得痛快淋漓。就这样,一直刺激她,等徐云锦不得不放下过去,终于接受傅霁寒的事以后,他就离开好了。 “你这个贪婪的——” “你说什么?” 轻掩的大门几乎是被人重重踹开的,傅霁寒双眼赤红,浑身的戾气像凝聚着一场乌云压顶的暴风雨。 他手里捏着红白的药膏盒,目光死死地抓住盛意,近乎残忍地开口:“盛意,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是不是?” 徐云锦脸色一变,反应极快:“你都听到了小寒,他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在你身边就是为了钱!” 盛意浑身一震,转头倏地对上怒不可遏的傅霁寒,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开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云锦说:“没什么好辩解的,你自己说出来的话,你自己心里清楚!” 盛意脑袋一阵发晕:“傅霁寒,你听我说。” “跟我回去!”傅霁寒一个箭步冲上来,强拽着他往外走,语气沉沉的,隐隐在发作的边缘。 徐云锦大叫着制止他:“小寒你是不是疯了,他就是一个贱人,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傅霁寒脚步一顿,一字一句朝她说:“以后,如果我再看见您私下找他,别怪我不念及母子情分。” “你是在威胁妈妈吗?”徐云锦不可置信。 “是,我希望没有下次。” 话音落下,傅霁寒沉默地拉着盛意往外走,徒留徐云锦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 外面人很多,现在他这样一副被亵渎过的样子怎么出去,盛意强硬地去扯傅霁寒的手,却没有撼动这可怕的力量分毫,反而彻底激怒了傅霁寒。 他吼道:“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盛意愣怔,他钉在原地,倔强地说:“你现在听不进去话,我不跟你走。我们各自分开冷静一下,过会再…啊——” 傅霁寒不知道听到哪个字眼,忍无可忍,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将人拦腰抱起,紧紧扣在盛意腰侧和腿弯。他力道很重,抱得人骨头发疼,任凭盛意怎样拍打他都没有松懈一分。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一幕,陆嘉自然也看见了,她转头就哭着往母亲怀里躲。 陆丰年安慰她:“唉,小嘉。傅霁寒这种人,不是咱们攀得起的。” 陆嘉母亲瞪眼过来:“说什么呢,分明是他配不上小嘉。这桩婚事,你也就听徐云锦那个女人说几句就信了,傅家大事,哪一件是她能插手的?” 盛意屈辱极了,他一个大男人,被人这样抱着,“傅霁寒,你快放开我你听到没!” 傅霁寒紧抿着唇,眼底一片冷然,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只是大步朝门外走。 小林看见这一幕,忙不迭跟上来提醒道:“傅总,一会宴会结束还有记者发布会呢。您现在就要离开吗?” 傅霁寒沉沉地嗯一声。 “可是,可是现在外面都是记者。” 盛意也说:“你先放我下来!你掐疼我了!” “开他妈的记者发布会!”傅霁寒低头,目光冰冷一片,怒极反笑道:“放你走,你再去找我妈要钱,然后再一走了之是吗?做梦!” 他抱着人一路往外走,保镖立刻开出一条宽阔的路,傅霁寒把人塞进副驾驶,自己从另一边坐在驾驶位,把车门下了锁。 车子一路行驶,险些闯了几个红灯,傅霁寒沉着气,目光不移地看着前方,唇角几乎要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我刚才不是真的要找你妈要钱的意思,而且嘶——”盛意刚要抬起手来,却不小心撞到发青的手腕,疼得人叫出声来。 傅霁寒掀了掀眼皮,强迫自己不看不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盛意站在徐云锦面前张口漫天要价的样子,根本没法冷静。 九年前,他也是这样要钱的吗? 车子停在杭湾君庭,傅霁寒一言不发地又将人从副驾驶抱下来,盛意挣扎无果只好任由他抱着。 到了家门口,盛意想,总该放他下来了,不然要怎么输入密码,谁知傅霁寒冷着脸命令道:“输密码。” 盛意说:“你没告诉我密码。” 他下意识说的是这样一句话,像在控诉什么一样。 傅霁寒面无表情地说:“你的生日。” 盛意心里那点控诉突然就安静了下去,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看见大门果真打开时,眼底一闪而过诧异和不解之色。 砰—— 大门被傅霁寒重重摔上。 不知道为什么,盛意能感觉到这次傅霁寒是真的很生气。 他抱着人,换鞋也没松开,自顾自往自己房间走,盛意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想要挣扎时,整个人已经被放在傅霁寒的床沿。 鞋子被他脱掉放在一边,淤青的手腕被傅霁寒抬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药膏,抹开后轻柔地往上涂,垂下眼睫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没有下一次了,盛意。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不能去。” “……你疯了?”盛意不可置信。 “是!”傅霁寒眉眼愈发阴冷,他几乎逼红了眼睛,嗤笑说:“我他妈早就疯了!你当初问我妈拿了两百万走人的时候,我真想把你抓回来永远关起来,你应该庆幸自己用了很好的办法让我找不到你!” “我……” 他近乎嘶吼地说:“这五年你在国外不是他妈的很开心吗?到处旅游、一月一换的身边人,你当我死的吗?” 这些,盛意都无法反驳,他死死地咬住下唇。 傅霁寒的情绪已经达到了一种临界值,因为盛意默认般的沉默再次决堤,他冷笑:“当初跟我在一起是为了钱给你爷爷治病,现在他死了,你又回来是为了什么?” 盛意脸色几乎惨白,“傅霁寒!你别太过分!” 傅霁寒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又是谁生病了,还是什么别的更新鲜的理由?” 盛意只觉得心肝脾肺被人撕扯的疼,那一年没来得及的质问和争吵全都一下子在今天爆发,他剧烈地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地偏过头去,问他:“所以那个协议婚姻只是一个幌子,你根本没想过说服你妈之后放我离开。你也根本不在乎你家人的看法。” “是。” 语气冷硬,不容置喙。 “好。”既然这样,盛意说:“那我们就解除这段关系。你已经不信任我了,再这样下去只是彼此折磨,我会找朋友借两百万还给你。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好。但是,就这样。” 退一万步来说,盛意没有拿过傅家一分钱,他最愧疚的,只是在男朋友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选择了离开。感情上的事情,既然没法偿还,那就让他一直恨自己好了。 “不可能。”傅霁寒眼神没有温度,宣判一般地说:“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你疯了吗?!”盛意说着就扭着腰往后退,“九年过去,很多事情都会变的!两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只会彼此痛苦!而且我不可能一直被你关着!” “两个不喜欢的人”落到傅霁寒耳中,大约就是盛意挣扎大喊:“我不喜欢你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傅霁寒彻底失去了理智:“我真是对你太仁慈了。” 下一秒,炙热的掌心抓住盛意的腿把人拖回来,他摁住盛意两边的肩头,高大的身躯倾身而上,将盛意牢牢困在身下。 盛意害怕起来,挥着双手双脚挣扎,崩溃又害怕道:“你要做什么!你真的疯了是不是!” “去洱海那年你推开房间门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他匍匐在盛意耳边,气息滚烫又炙热,像困兽一样,沉沉地出声:“你说我要做什么?” 第12章 狂风暴雨 洱海暴雨来临的时候,天空卷起巨大的黑色旋涡,狂风卷集着乌云,水面拉起一堵灰白的水汽帘幕。 远山匍匐,最后一点血橙的暮色也被吞噬殆尽。 视野尽处是燥热难捱的水汽,吹来的风夹杂着酷暑的闷与热,将这一方天地围堵得密不透风。一滩浅绿的浮萍随水浪起伏飘摇,时而被汹涌急迫的水流摇晃地四散。 暴雨呼呼夹着低沉的呼啸,浓重的冷热空气相互交替,又极为亲密地融为一体。雨点落得密集又急促,叫水面的浮萍无处可躲、无处可依,它迸射、激烈,不由分说地淹没一切。 它时而被高高抛起,又随水波荡漾而下。如此浪势滔天的巨浪,惊得岸上的水鸟尖叫溃逃。浮萍缓缓飘散至岸边,终于要有倚靠的石壁,又叫浪涛一卷,被重重击散了。 暴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又一阵狂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大雨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像是势必要穿透浮萍,彻底沉入深不见底的洱海中去。 风声大一阵又突然小一阵,时而呜呜咽咽时而婉转低吟。视野里茫茫一片,一切东倒西歪,四面八方都模糊迷乱,大雨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把最后一声尖叫吞咽下去。 浮萍已被暴雨泡打得发软了,青绿的叶面轻轻漂浮在水面上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溺死在这场疾风骤雨之中,失去声息。 人们说,夏天不适合来看洱海。因为苍山脚下的雨,从午后一直连绵不绝。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持续了一整夜,直至第一缕阳光刺破这这一处的昏暗,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昨夜那滩青绿的浮萍,又悄然归拢,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处三面包裹的石壁。 …… 灰黑色调的房间沉得发闷,床单被套也是同款色调的高级灰。傅霁寒率先醒来,察觉到怀中空空,掀开被子才发现盛意缩成一团闷在被窝中熟睡。 他把人捞出来,指尖触摸到盛意时感觉到他下意识的颤抖和微蹙的眉眼。 重新掖好被子,傅霁寒起身去了外面的洗漱间。男人背对镜子脱掉上衣,露出劲瘦宽阔的脊背,只见白皙的皮肤上横七竖八地挂着几条可怖尖锐的红痕。 转过身面向镜子时,傅霁寒眼神渐深,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地触了触脖颈间深红的指痕。 昨夜,盛意几乎尖叫到失声,在他颈窝边求饶哭泣,“傅霁寒!!两百万…我没有、我没——啊,你快停下!” 可惜说的都是傅霁寒不想听的话。他提一次,几乎就是在人心上插刀,提醒傅霁寒,那段过去有多么可笑。 脆弱的腰肢被束缚,他们额头抵住额头,最隐晦的地方紧密相依。 傅霁寒眼尾绮丽,汗水划过脸颊,滴滴垂落在身下人的脸颊上,像落下的一滴泪。 “小意…”他心神微微失控,眉目染上惑人的情欲。 强烈炙热的气息侵入盛意的神经,呼吸脆弱不稳,眼皮没有丝毫力气,视野一片朦胧。他没能撑到最后,期间又断断续续醒来几次,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直到下午两点,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盛意才浑身酸痛地醒来。 听见动静地吴妈应吩咐候在门外,轻轻叩了两下门,“盛先生,你醒了吗?我为你准备了午餐,出来吃一点!” 盛意吃力地撑在床头,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早上已经被傅霁寒简单收拾了一下。 撕碎的衣服直接丢了。 盛意昏昏沉沉的,下床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套衣服,黑色的t恤松松垮垮的,及膝的短裤垂感很好,他看都没看。 房间里充斥着昨夜暧昧的气味,他猛地拉窗帘开窗,湿冷的风吹进来刺激得人神经一紧。他呆呆地站了一会,整个人疲惫又慵懒。 在浴室简单梳洗一会后,他平静地推开门,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早,吴妈。” 吴妈看他出来的样子,整个人都一惊。 那眉眼耷拉得了无生气,头发半干,像是刚洗过澡,浑身湿漉。短袖松垮,裸露出来的肌肤全是密布的吻痕,一直蔓延到耳后,就连不经意挽起衣袖的手腕上,也是青紫色的一圈。 “盛先生,先吃点东西。”吴妈面露担忧。 “谢谢,不了。” 盛意一眼也没看桌上准备的好几道菜,径直进了自己的客房,关上门,沉默地换衣服。 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居家服——一整套白色的棉质t恤,如果他仔细看,会发现这套与刚刚傅霁寒房间那套是一个款式。 吴妈收拾桌上饭菜时,余光瞥见盛意一路往玄关而去,心上一跳,急忙追了过去:“盛先生!盛先生你要去哪里哟!” “回家。”此话一出,盛意突然愣怔。 九年前离开杭城时,老房子已经卖了。租房不久前也已经退了,现在杭城他无处可去。 那回海城,盛意这么想着,抬腿继续往前走。 吴妈焦急地拦在他面前,“傅总交代了,一定不能让你出这个门,否则我就会被辞退的!” 盛意说:“您换份工作。” 他绕过吴妈,继续往前走,然后蹲在地上换鞋,身后吴妈快哭出来了:“我不能丢了这个工作啊!我儿子得了白血病,丈夫又残疾了,全家三口都指着我一个人养活了!盛先生呐,你就行行好!” 盛意手已经触上门把手了,闻言,动作顿了顿。 吴妈看他背影似有动容,又哀嚎起来:“我儿子还那么小,他才十八岁啊!盛先生,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 盛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手松开转过身来,声音沙哑地问她:“找到合适的骨髓了吗?” 吴妈呆呆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重重地点了点头:“有!有的!就差手术费还没凑齐了,我面试过好几家,就就…就傅先生给得最多了。” “挺好的。”盛意苍白的脸上勉强笑了一下,又重新换上拖鞋,转身往回走。 吴妈半信半疑:“您不走了?” “嗯,”盛意说,“等他回来我再跟他谈谈。” 他往沙发上盘腿一坐,偏头紧盯着窗外,像是真的不打算再走了。 吴妈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阳台开着门,风从外面呼呼地刮进来,吹得窗帘乱飞,雨点滴滴答答的。 杭城三月倒春寒,气温一夜之间又下降了好几度,天气又湿又冷,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春寒料峭。 盛意往沙发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不吃东西不说话,偶尔沉默地咳嗽几声。吴妈怕他着凉,做完晚饭下班前特地给拿了一条毯子让他裹着。 客厅灯只亮着一盏,夜幕黑沉下来时,大门滴的一声,有人回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响起一阵步伐沉稳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缓缓靠近客厅。 盛意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傅霁寒一回来,就看见裹着毯子靠在沙发上熟睡过去的盛意。 呼吸不经意放轻,俯身想要去抱人时,盛意忽然掀开了眼皮,双目对望。傅霁寒微微皱眉,探手轻触了一下他的脸,果然热意烫人。 盛意偏头躲开,固执地说:“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傅霁寒说完,俯身下来,昨晚的记忆深刻,盛意神经反射一般躲开他的触碰,耳朵鼻尖都恼红了,“你又要像昨天那样吗?!” 傅霁寒强硬地把人捞在怀里,禁锢地紧紧的,眉头紧皱:“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吗?” 盛意吐息急促:“不用你管。” 傅霁寒伸手把家里灯都开了,抬眸看见桌上一动未动的饭菜,指尖都要掐红了。 “为什么不吃东西?”他低头,冷冷地说:“又玩绝食这套?” 过去盛意和傅霁寒在一起时,但凡闹脾气就不吃东西,非要等人低声下气来哄他了才肯动一动筷子。仗着他的喜欢,所以可以肆意妄为。傅霁寒每次又怒又急,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放低身段去哄。 但现在不一样,盛意没力气解释什么,只是轻飘飘地说:“不想吃。” “好,”傅霁寒抬腿往自己房间走,“不想吃那就直接做。” 盛意被气得咳了好几声,肚子里翻江倒海,猛地从傅霁寒身上跳下来,冲进厕所吐得昏天黑地,脑袋又痛又晕。 他径直绕开等在走廊的傅霁寒,直直地往客房走,小腹一紧,被傅霁寒拦腰拖了回来。 傅霁寒扣着他:“去医院。” “不去。”盛意挣扎,“我没事。” 傅霁寒没给他选择的机会,抱上人就往外走,盛意挣扎间甩了他一巴掌,微微一愣。 “闹够了吗。”傅霁寒冷冷地开口,“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盛意吗,随便闹一闹,我就要顺着你?” “我没这么想。” 傅霁寒没由着他,盛意实在拗不过,只好红着脖颈崩溃地大喊:“还不是你昨天太过分了!难道你要带我去看医生吗?!” 第13章 重新开始 空气短暂安静了半晌。 盛意脸色腾地红着,暗自咬牙又不敢发作,呼吸焦急地重复说:“反正我不去医院。” 傅霁寒难得顺从他的意见,转了个方向回房间,一看见房间里那张床,盛意立马又挣扎起来。昨晚那种仿佛溺水中的人不停扑腾寻找喘息空间的窒息感和失控感,让人想起来就微微发抖。 像黑漆漆的盒子,密不透风的;四面无窗的房子,灰暗压抑的;暴风雨夜的小船,荡漾晕眩着的。 一想到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晕车感,让盛意完全忽略了情事中灭顶的欢愉。 “呕——” 盛意被放上这张床的瞬间,那种晕眩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他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厕所,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一天没吃东西,几乎吐无可吐。 他扒着马桶,只能干呕。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完全跪靠在一边的光滑瓷壁上。 盛意坚持不去医院,傅霁寒只好给他煮了一些粥,又强硬地要求他吃了退烧药,情况才稍微好转一点。 喝粥时,傅霁寒看着盛意小口小口极艰难地吞咽动作,目光往下落到蔓延在脖颈附近的痕迹,眼神微微一暗。 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说:“这么不禁弄,是第一次?” 盛意喝粥的动作一顿,眼神很快又黯淡下来。他那么多把戏,会摁着人最敏感的点反复折磨,会亲密无间地跟人耳鬓厮磨。 上次宴会那个人说,他有过很多个,盛意不是唯一的那个。 他下意识抓紧了瓷勺,又听面前一阵轻笑,嘲弄地说:“前几年看你身边换过很多女伴,为什么没交过男朋友?” 海鲜餐厅那次,盛意分明说的很清楚。他从来没有交往过新的对象,也不跟人玩那种肉体游戏。他却偏偏还要这样刺激人,盛意放下勺子,抬起头来:“因为我很忙,没有时间谈恋爱。” 忙着赚钱,忙着治病,忙着上学。 “忙到有时间到处旅游?”傅霁寒语气冰冷,接着又提醒道:“用我家的钱。” 又来了,盛意彻底放下碗,椅子往后一撤,他说:“我回房间了。” 傅霁寒站起来拉住他,“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盛意看着他,心中很无力。昨天他希望傅霁寒不要那样对他,话几乎都到了嘴边,又被傅霁寒亲口堵住了。 现在又来质问他,要盛意说什么呢? 他平静的往前走:“没有。” 没有人想要对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诉说苦衷,那不是寻求依偎,而是袒露伤痕累累的弱点。盛意不想要那些事将来有一天会变成傅霁寒刺伤他的利剑。 “你去哪?”傅霁寒盯着他,声音又冷又硬。 “我回客房睡。”盛意现在一步也不想踏进那个房间。 “我说过要分房睡了吗。” “是我不想跟你一起睡。” 盛意把人甩在后面,自己回房间关了门。整个人往被子里一缩,伸手把台灯拉了,房间里瞬间漆黑一片。 窗户微微开着缝隙,漏进来的夜风清新,空气是凉嗖嗖的。 后半夜,盛意是被热醒的。模模糊糊间,他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触碰了自己的额头,还有人在轻声交流,但很快又重新睡了过去。 “体温385。”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会知道?” 过了一会,又说:“可能是昨晚后半夜,凌晨睡的时候他似乎有点发热。” “他说是……没弄干净。” “今天没吃东西,在客厅吹了一个下午的风。” “知道了,挂了。” 不大的客房里,窗户外漏进来一束月光,男人背着光站着,身材挺拔修长,五官笼罩在月色下,眼睫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他收了手机,冷峻的眉峰微微蹙起。 风还在吹,傅霁寒盯着床上隆起的那一团看了好半晌。 须臾,他转身把窗户合上。 窗帘不再乱飞了,他慢慢靠近,先是轻轻坐上床,接着掀开被褥,另一只手把人掰过来。 他听见盛意不舒服地嗯了一声,手肘还盯着他的前胸,一副梦里也不愿意他靠近的样子。 傅霁寒没生气他的反抗,只是轻轻地在他耳边威胁:“睡觉也得在我眼皮子底下。” 第二天一大早,盛意醒来时傅霁寒已经去公司了。昨天吃了药后,今天立马好多了。 早上起床跟吴妈打了一声招呼,盛意想问她儿子的病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吴妈却说:“不用啦盛先生,这些傅先生都替我打点好了。哎哟,他真是个好人啊!您的丈夫是一个很好的人!” 盛意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很久才反应过来说:“有需要也可以跟我说,我在这方面认识一些医生朋友。” 吴妈喜滋滋地道了谢,又忙不迭去搞卫生了。 盛意原本想要等傅霁寒回来再谈谈他们之间的事情,但他连续好几天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盛意已经睡熟了。 这些天他几乎见不到傅霁寒的人影。 微信上,徐云锦破天荒地安静了快一周。最近的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几周前咒骂他的那个夜晚。盛意动了动手,直接把人删掉了。 过了一会,手机里的视频应用突然传出来几条私信消息。 「不吃草莓啵啵:纪念白月光博主退网的第四年整。」 过了一会,这个id又说:「胜意胜意,你怎么把以前的视频都删啦啊啊啊,我的精神食粮!我的海外少年!!」 盛意笑了一下,回复说:「因为准备从头开始,重新来过。」 那头也许从没想过一个四年没更新的人,此刻竟然回复了,立马咔咔一顿输出,大意就是期待他的新视频之类的。 盛意这才想起,那天出门拍的视频素材还没有剪辑好。下午阳光好,他抱着电脑窝在阳台的摇椅里,认真的敲起键盘。 暖色的光斜斜地照在柔软的碎发上,像晕了一层淡金的光圈。他盘腿放着电脑,整个人都懒懒的,舒舒服服的。 吴妈切了一盘水果放在他旁边的原木色小圆桌上,又倒了一杯牛奶放着。 盛意笑着说,“不用忙活了吴妈。我自己待一会。” 这些天来,盛意心情就跟阴雨天的一样昏昏沉沉的,吴妈难得看见他高兴一回,转身回客厅时,忍不住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传给自己朋友。 想了想,她又转发给了傅霁寒。 盛意忙活了快一个下午,终于在下午六点发布了四年来第一条新视频。 评论区一脸错愕。 关注快9年的博主,突然又复活了? 一开始,这条视频点赞量和播放量并不高,盛意也不气馁,他消失了这么久,许多人早就已经不再关注他了。 时间还早,傅霁寒一般这时候还不会回来。盛意吃过晚饭,早早地就让吴妈下班了。 他躺在浴缸里,一边泡澡一边回复阿宁的消息。 盛意:「傅霁寒这几天回来很晚,他可能也不太想看见我。」 阿宁:「要不我明天就去杭城找你,我可以跟主任申请提前出差!」 盛意:「不用,你来了我也没办法去找你,傅霁寒现在不让我出门。他真是矛盾综合体。」 阿宁:「什么?!还有这种老公?!赶快回海城,你的房子我留着没租出去呢!」 盛意:「过段时间可能还会回去的,等他冷静一些我再劝劝他。」 阿宁:「好。对了,我刚看见你的账号发新视频了,以前的怎么找不到了?」 盛意说:「我删了。」 阿宁问:「为什么删了,拍得多好啊。你知道网上好多人让你改名叫海外少年旅游日记嘛!」 盛意默了默,几个字发出去:「怕他看见难过。」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自嘲地想,不止傅霁寒很矛盾,他也很矛盾。明明那些视频就是拿来让人死心的,拿来气人的。现在却怕他伤心,怕他难过,又要删掉。 盛意刚要起身,忽然听见玄关处窸窸窣窣传来一些动静,有人开门进来。 现在才七点,傅霁寒一般晚上十点才到家。 难道是进贼了? 想到这里,盛意裹上浴巾,谨慎地关掉了灯。黑暗中,他心跳得飞快,想给傅霁寒发微信,顿了顿又按上了110的号码。 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就立马拨通。 脚步声在客厅焦急地来回踱步,阳台门被推开,脚步声渐远,又是一道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家里所有的门都被开了一次,傅霁寒的房间也不例外。 最后只剩下这一间了。 会进来吗?盛意紧张地抓紧了手机。 脚步声停在门外,这个人手已经放上了门把手。盛意光脚踩在地板上,把花洒头拆下来,作为趁手的武器。 吱嘎—— 门推开,盛意猛地把花洒头掷出去。 东西落地,发出碎裂的声响,显然没砸到人。 “你在干什么?”黑暗中,一个熟悉低冷的嗓音响起。 盛意一怔:“傅霁寒?” 没等他开灯,傅霁寒啪地拍开了浴室的顶灯。盛意浴巾包裹,露出来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发红,因为洗过澡的原因,浑身一股好闻的味道,傅霁寒眼神渐深。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怎么,不想看见我?”他缓缓走近。 “不是,”盛意解释说:“是我刚才以为有人偷偷潜唔唔——” 浴室大门被一脚踹上。 不一会,门内响起哗哗的水声,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忽轻忽重的喘息,痛苦婉转的泣音低低地从门缝底下溢出来。 十一点,两人躺在房间,盛意被磨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傅霁寒亲亲他耳朵,低声问:“为什么把以前的视频都删掉?” 这声音酥酥麻麻的,他又吻在盛意最敏感的地方,惹得盛意浑身一个轻颤,咬着牙偏过头躲开。 “不为什么。想删掉就删掉了。” 傅霁寒轻叹了一口,粗粝的掌心顺着他的脊背往下,不知道碰到什么地方,刺激地盛意失声叫了出来。 他抵着盛意的额头,合上眼呼吸轻浅:“不说,那就继续做到你愿意说为止。” 今夜傅霁寒显得比过去那一次有耐心地多,动作克制又轻柔,他一点点磨,直到盛意憋着一口气承受不住时说:“我,我……我说。” 傅霁寒慢条斯理地撩开他额前湿漉的碎发,低声说:“为什么?” 盛意抬眸,极疲惫地眨着眼睛:“我回答的话,你可以放我出去吗?难道你打算一直关着我吗?” 傅霁寒没什么情绪地说:“我考虑考虑。” 第14章 怕你难过 想了很久,盛意说:“怕你难过。” 傅霁寒的动作和呼吸都是一顿,过了好半晌,他才轻嘲般开口:“你愧疚啊。” 盛意盯着天花板失神:“嗯。” “变成今天这样,你后悔吗?”傅霁寒看着他,眼中情绪浓重。 盛意整个身体侧过去,背对着人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眶却悄悄湿润,带着点鼻音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后悔。” 九年前的初秋,傅氏因为家族中人争权夺利,被竞争对手中伤,企业风雨飘摇。傅霁寒整日心事重重,面对盛意时却总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盛意能看出来,他压力很大。 那几天他们很难才能见到一面。最长的一次,他们几乎半个月没见。每天晚上通电话时,傅霁寒的声音总是疲惫又沙哑。 “宝宝,我有点累,现在就想亲你。” 盛意脱口而出:“我现在就去你家找你!”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为难。盛松德还在住院,没法离得了人。 傅霁寒体贴地制止他:“不用了,好好照顾爷爷,也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来找你。” “那你……也不要太辛苦哦。” “乖。” 电话挂掉以后,医院的陈医生把他叫过去单独说话,问诊室关着门,弄得盛意紧张兮兮的。他试探着问:“怎么了陈叔叔,是我爷爷的病又严重了吗?” 陈医生摇了摇头,“是你。” 盛意指着自己,“我?” 好半晌,他才突然想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好像前段时间总上火流鼻血,您非让我去做个检查。是那个吗?哈哈哈,该不会是啥狗血的绝症。” 盛意高中身体一直很差劲,跑两圈能头晕到吐,有时候走路也会很疲惫。盛德松一开始不放心,总是骑着自己的小三轮送他上学。 后来盛意跟傅霁寒在一起之后,两个人血气方刚,又刚刚在一起不久,处于热恋期。一来二去总有难免磕碰到不该磕碰的地方,盛意时不时就被刺激得流鼻血。 一开始以为是忍的,他吵着要跟傅霁寒上床。后来百度了一下,发现下面那人是真的疼,又不敢去招惹傅霁寒了。箭在弦上却不得不生生忍回去,气得傅霁寒又生气又无奈。 只是这毛病一直没好过。好好说着话呢,两行鼻血就下来了。 “嗯。”陈医生应了一声,从抽屉里把那几张报告拿出来,叹气说:“你有个心理准备。” 盛意僵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我又不是小孩。生病就治呗!” “……是血癌。” 尽管盛意在心里提前做过心理建设,但还是觉得浑身的血液一凉,颤声问:“陈叔,能治好吗?” 他还没跟傅霁寒结婚,还没给全世界发请柬呢。 陈医生一脸严肃:“可以,但你不能再拖了。这病已经拖了一两年了,再拖下去,大罗神仙也没办法。” 听他这么说,盛意松了口气,安慰自己说:“还好还好,还能治。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但是要告诉傅霁寒吗,他知道了一定很心疼。可是不告诉他,盛意一个人会很害怕面对,他想要傅霁寒抱抱他,安慰他。 他可以做一味治愈心理的药,让自己不那么害怕,盛意矫情地想。 半晌,他终于决定:“那就告诉他。让他心疼心疼,不要总是对我那么强势那么凶。万一治不好死掉了,我还可以躺在他怀里,而不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过几天就是盛意的生日,他打算那时候坦白好了。 九月末已经开始入秋,家门口的藤蔓已经慢慢干枯发黄,盛意已经在摇椅上晃了一天了。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冷得吸了好几下鼻涕。 一直等到快睡着,他感觉嘴唇湿湿软软的,有东西灵巧地钻了进来。熟悉的人捧着他的脸,盛意耳朵微微紧绷,含着笑意咬了一口,然后睁开眼睛,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半个月没见,傅霁寒心中一直隐隐有种莫名的害怕,但在看见他的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他缠着人亲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微怒地说:“昨天不是跟你说过降温了,怎么还穿这么少。” 盛意其实是忘了,但脑子却转地飞快:“这样不是方便你脱吗,一撩二炒,不会撕坏衣服,你看你刚才摸的多顺手。” “……” 傅霁寒揉揉眉心,“好了你别招我,一会嫌这嫌那的,我能让你弄出毛病来。” 盛意收敛了玩闹,凑上来仰头揉揉他的太阳穴:“你看起来好累,现在会好一点吗?” “嗯,”傅霁寒埋在他的颈窝,贪恋地呼吸着:“不要离开我。” 盛意回抱住他,眼神里微微犹豫。 傅霁寒这么累,现在是他比较需要盛意。想了想,生病的事情盛意打算等傅家的公司风波过去再说。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又赶不上盛意的计划。傅家公司资金短缺,被人掣肘,竞争对手已经准备开始收购计划。傅霁寒忙地脚不沾地,已经很久没联系盛意了。 盛意也不敢打扰他。 徐云锦在一个阴雨黄昏来到他家,女人踩着精致昂贵的高跟鞋,阴天也带着一副墨镜,来到盛意家里时,对一切都是明显的嫌恶。 她严肃地摘下眼镜,开门见山:“你毁了我儿子。” …… 后来,盛意再也没有主动联系傅霁寒。他们在一个雨夜激烈地争吵,最后不欢而散,再也没有见面。 夜已经深了,顶层的房间安静地可怕,窗外安静地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其实杭城的夜间很繁华,只是顶层别墅隔绝了灯红酒绿的喧嚣,把夜晚变得高高在上。 傅霁寒在他身后没有说话,沉默地隐匿在黑暗中,嗓音干涩:“那哭什么。” “没有。”盛意艰难地吞咽,问他:“你准备关我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他感到傅霁寒的手缓缓伸过来,环过他清瘦的腰腹,禁锢地紧紧的,强势又不容拒绝地说:“关你一辈子。” 盛意被拖过去同他亲密地贴在一起,皮肤相触的地方烫到可怕,他又气又恼地说:“你刚才明明答应过我!” 傅霁寒贴着他耳朵轻声叹了一下:“还是跟以前一样好骗。盛意,我刚刚说的是,考虑一下。” “傅霁寒!” 最后一字喊出口,已然失声变了调。 …… 一夜荒唐后,盛意从疲惫中醒来,脑子和肚子都不大舒服,晕得晕痛得痛。他乍得掀开被子,连滚带爬地冲进厕所吐个没完。 傅霁寒早上走得早,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后来几天,他再也不让盛意回客房睡了,或强硬或威胁地把人拘在自己房间,在某些事情上也越发没有节制。 盛意好几个后半夜都是又哭又喊的。 某天一个放假的清晨,天才刚刚蒙蒙亮,好几声马桶抽水的动静吵醒了傅霁寒,他翻了个身摸到一片凉意,听见厕所的动静,起身过去看情况。 “呕——” 只见盛意苍白着脸坐在冰凉的地上,虚弱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又忍不住趴在马桶边干呕起来。 傅霁寒霎时脸色就黑了。 他拿来一条干净的热毛巾给盛意擦脸,嫌麻烦似的,干脆冷着脸把人抱回房间擦干净了,然后利落地把毛巾丢在地上,冷冷地质问盛意:“你很厌恶我?” “不是…” 下一刻,盛意被重新甩在那张灰色的大床上,高大挺拔的身躯不容拒绝地压迫下来。 吴妈今天早上来得早,听见房间里传来隐隐的哭声和喘息声,吓得再也不这么早来上班了。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盛意猛地打开门。他一身睡衣松松垮垮,像刚刚随便套上的,眼尾红到靡丽,脚步虚浮地进了外面的公共洗漱间。 一大清早地,他像是要把胆汁都一起吐出来,吐到胃剧烈地收缩了好几下。 傅霁寒站在门外,目光隐忍到发红,指尖在掌心掐出深深的印记。 这一次比往常都严重许多,盛意早饭也吃不下,吴妈给他量了体温,果然又发烧了。 傅霁寒眼神漆黑:“他最近几天都这样?” 吴妈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好几个早上都看见过盛先生去厕所吐过几回,倒也没有天天这样。” 她细数了几个日子,越说傅霁寒脸色越黑。 吃早餐的时候,傅霁寒说:“好点了?” 盛意低头心虚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厌恶我?”傅霁寒嗤笑。 “没有!”盛意急于解释,倏地抬起头看他。 这话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他的身体更诚实,话音刚落,盛意又干干地呕了好几声。 平复呼吸后,盛意试探着问:“那件事,以后可以不做吗?有点疼。” 傅霁寒抬眸,唇角扯起冷意:“疼?除了暖床这件事,你还能给我带来别的价值吗?” 盛意目光微微震惊,眼中难过极了:“所以你总是不顾我的意愿那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你用来暖床的禁脔?” 那种情欲交织,炙热又不透风的感觉缠地人呼吸不上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死去的窒息感晕眩感又再次缠了上来。 盛意脸色愈发苍白,他倏地站起来,椅子往后移了一段距离,语气悲伤又强硬:“我们,现在就离婚。我不跟人玩这种关系。” 傅霁寒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已经凉透的粥,眼中深邃锐利,声音低沉又决绝:“不可能。” 盛意气得浑身发抖,心脏上像有一把锤子,敲得人一顿一顿的疼。他大步一迈,急急地往玄关处跑,才走出两步,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傅霁寒瞳孔一缩—— “盛意!” 第15章 过得很好 盛意又梦到了在国外的日子。 落地英国的第一个月,他始终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一个人完成租房、入学、为爷爷安排医院。为了快速完成一切的手续,他不得不申请了一个不感兴趣的专业和学校。 一开始他有些崩溃,学校里没有熟悉的同学,难以下咽的食物让他连着吐了好几天。最倒霉的是,楼下住着的一户夫妻看他是留学生好欺负,非说自家浴室漏水是因为盛意乱用水导致的,甚至不让他在家洗澡做饭,闹了很多天想让他赔钱。 后来警察来调解,找了七八个水管工,证明不是他的问题。邻居告诉盛意,因为那户人家想换天花板,但不想出钱,于是就讹上他了。 盛意下课了以后就直奔医院照顾爷爷,一周20小时的兼职时间安排地满满当当。 他在一家叫利莱的海鲜餐厅当服务员,一周来两次,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工作。店里的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英国男人,长得慈眉善目,说起话来却显得很有激情。 经理叫哈伦斯,他看见盛意的第一眼就接受了他的兼职申请,他一脸惊讶地看着盛意说:“天呐,你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你来自哪个国家?” 盛意腼腆地微笑说:“我来自中国。” 哈伦斯说:“那很棒!” 除了服务员的兼职,盛意还注册了uni workforce, 申请了学校图书管理员、餐厅服务员等兼职。有时候中餐或者晚餐可以吃餐厅提供的的菜肴,节省了很多开支。 只是后来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好几次在学校兼职时昏倒。有一次在哈伦斯的餐厅晕倒,还打翻了客人的一盘鱼子酱,吓得哈伦斯掏出手机就要打999,盛意及时醒来说:“不,不用了。我很好,哈伦斯,谢谢你。” “盛,你必须要去一趟gp。”哈伦斯严肃地看着他,缓缓在他面前伸出三根手指:“这是第三次,你晕倒在我的餐厅。” 盛意当天被允许提前下班,哈伦斯善良地没有要求他赔偿打翻的鱼子酱。 盛德松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闹着脾气说要出院,生气地要拔管:“你把我这个老头子治好了有什么用?你是准备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盛意无法,为了爷爷也要积极治疗。 本就繁忙的生活更加紧凑起来。 化疗第十八天的时候,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浑身无力、呕吐、反复高烧。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借了邻居一把推刀,自己把柔软的头发都剃掉了。 光秃秃的,只有一张苍白的小脸。 那天晚上,他躲在房间把徐云锦曾经扔给他的,那一叠厚厚的照片,一张张翻阅。这些照片,曾经都被盛意一一珍藏。 他攥着这些照片看了很久,最后崩溃地哭起来,把它们撕得一干二净。盛意不敢哭地大声,怕邻居会因此来敲门,只能埋头低低的抽泣。 漆黑的夜里,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闪起亮光,连着震动了好几下。 他吸了吸鼻子,拿起来一看,备注沉静如水发来几条信息: 沉静如水:「你把我儿子了害成什么样你知道吗!!你必须让他忘了你!他的人生不应该因为你留下任何污点!」 沉静如水:「你到底有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盛意颤抖着输入:「对不起阿姨。」 沉静如水:「道歉有什么用?!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如果不是你,我儿子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沉静如水:「你这个贱人!」 盛意还是说:「对不起。」 凌晨一大早,盛意把编辑好的朋友圈发了出去,大段的颜文字和热情的文案让人仿佛身临其境般的开心和快乐。 配图是英国附近几个国家有名的旅游景区,照片是他从s上找的。下面清一色都在艳羡他精彩的留学生活,还有人艾特了傅霁寒。 盛意亲手把冰冷的罪名套在自己身上——他拿走徐云锦的两百万,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 傅霁寒一开始给他发了很多条微信,后来得不到回复,渐渐的也不再发了。一年后的某一天晚上,盛意耐不住想念,一条消息发不出去时才知道,他被拉黑了。 那时候盛意的视频号粉丝已经破百万,即便傅霁寒看不见他的微信朋友圈,但只要他偶尔刷一刷视频,也许就会刷到盛意。为了不露破绽,他甚至花钱买了一顶昂贵的假发戴上。 他自顾自地在社交媒体上上演着精彩绝伦的留学人生,过着国内同学老师都艳羡的国外生活。 哈伦斯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知道盛意生活拮据,在某次下班的傍晚请他吃了一顿丰富的海鲜大餐,餐桌中央摆着一只超大的帝王蟹。 尽管盛意吃不惯海鲜,还是开心地拍了照片留念。 哈伦斯打趣他说:“盛,你有女朋友吗?我有一个侄女,他上次来餐厅见过你,你知道吗,她对你一见钟情,爱你爱的死去活来。” “……”盛意尴尬地说:“抱歉,哈伦斯。我有过一个男朋友,我可能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人了。” 他这句话的时态用错了,哈伦斯理解成“我有一个男朋友”,于是只好摆摆手作罢:“好,真遗憾。” 生日那天,他没有可以一起庆祝的朋友,爷爷又在医院。盛意化疗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那天伦敦在举行街边音乐会,路边流浪汉弹奏着轻快的乡村小调,美丽的英国女孩欢乐地跳着舞。 他低落的情绪与周围格格不入,穿过大街时,一群年轻女孩把盛意团团围住,围着他跳起欢快热情的莫里斯舞。 她们唱着改编过的民间歌曲,大意是说—— 快乐,是人生中最伟大的事。 “今天是我生日,谢谢你们。”盛意露出一丝笑意。 几个女孩相视一眼,大声地祝福他:“生日快乐!” 盛意在英国的朋友并不多,他们一起在街边合影,盛意开心地发了一条朋友圈留念。 后来几年的日子一如这一年,医院、化疗、学校,三点一线的生活。化疗的日子让人挣扎在崩溃边缘,盛意好几次都跟主治医生说不想治疗了。 但主治医生对他说:“我希望我的病人可以健康地从这里出去,不再回来。他们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见任何想见的人。” 盛意说:“可是我想见的人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到我。” 医生说:“为什么?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盛意苍白地点了点头。 医生说:“盛,解决一件事情有很多种办法,逃避是下下策。如果愧疚,就去弥补;如果遗憾,就去重新追求。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要把自己早早地放进棺材。” 盛意一怔,想起傅霁寒,想起他们争吵的那个夜晚。 他一定很恨我。 顿了顿,盛意又想,但我还是想再见他一次,可以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从那天起,贫瘠又苍白的生活像终于恢复了一丝曙光,盛意把徐云锦删了,病情也一天天奇迹般好转起来。 第四年他不用再继续治疗了。 但他还不打算马上回国,盛意看着镜子里憔悴又消瘦的人,险些没能辨认出自己。他样子跟以前变化不大,只是那双向来明亮灿烂的眼睛逐渐温和平静下去,像生活一样古井无波。 他想着,等把自己养好看点再回去。 一晃又一年,他已经快一年没有更新视频了,在粉丝的催促下,盛意计划带爷爷去一次伦敦大桥。他想真心地拍一次视频,不是为了虚假地向那个人炫耀自己过得很好,而是认真地想要为这五年划一个句号。 盛意推着盛德明从医院大道外的陡坡上飞速滑下去,开心地说:“爷爷,像不像你那辆小三轮!” 盛德松皱纹渐深:“像!” 自从盛意生病以来,爷孙俩很久没有一起出门。他推着轮椅从伦敦桥沿着河岸走到塔桥,午间的风从泰晤士河对岸吹过来,温暖又舒服。 盛德松闭上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 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爱人,盛意都没有抓住。 杭城医院,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地像一张纸,眉头不安地皱着,薄薄的汗从皮肤里渗出来,很轻易就能被摧毁的模样。 李明时听完傅霁寒简言意赅地描述后,疑惑地说:“他身体很虚弱,贫血很严重。检查显示他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很差,他以前生过什么大病没有?或是做过什么手术?” 傅霁寒说:“……我不知道。” 刚才检查时,李明时有意无意看见了盛意身上或青或红的暧昧痕迹,叹气道:“你要是真不喜欢人家了,干什么这样对他。伤了他,到头来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至于——”他轻咳了一声,“我认为这件事要么你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什么意思?”傅霁寒皱眉。 大早上的,李明时奔溃又无语:“不是,你们小两口那生活不和谐,你自己把你老婆弄吐了,我一个肿瘤科的医生我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啊!” 第16章 好久不见 傅霁寒冷着脸还想再说什么,李明时赶紧打发他:“他身体又没什么大问题,那我只能考虑心理作用了!这种事情就算是夫夫之间也要讲究和谐之道,你要每次都来强的,谁能天天受得了你这样。” “好了好了。”李明时说,“下次等我新助理来了把人给你使唤,别一天天就逮着我薅羊毛。” 傅霁寒冷淡地说:“知道了。” 临走前,李明时还不忘提醒他:“晕倒了你知道急了,盛意现在这个身体虚地很,那事儿你也别太过分啊。” 傅霁寒一眼也没看他,淡淡嗯了一声就推开病房的进去了。 他坐在床边,伸出去的手想摸他的脸颊,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缩着又收回。 等了很久,傅霁寒低声喃喃说:“盛意,如果不是因为盛德松,不是因为这场同学会,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见我?” 喉结艰涩地上下一滑,他的声音低得只剩下模糊的气息:“那我凭什么不能恨你。” 盛意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目是傅霁寒单手支在床边,正在合眼小憩的俊脸。 傅霁寒睡着的时候,周身的冷意和疏离感浅淡许多,脸部线条英气冷峻。他有一副令人惊艳的皮囊,矜贵内敛,五官犹如金雕玉砌般贵气逼人。 从前他会骂着教训人,嚣张而从不收敛。现在却能不动声色地做尽一切,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 盛意想起早上傅霁寒的那番话,心里空荡荡的苦涩,强忍着眼泪偏过头去,一张脸忍得皱巴巴,倔强又难过。 傅霁寒醒过来,只看见一个圆润的后脑勺,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僵硬又别扭地哑声说:“好点了吗?” 盛意目光空空地看着前方。 “吃点东西。”傅霁寒倾身向前,想扶他坐起来,盛意警惕地回望过来,下意识裹紧了被子。他的耐心有限,冷冷地说:“别再惹我生气了。” 盛意移开眼睛,心不在焉地说:“没胃口。” “只吃一点。” “不舒服,吃不下。”盛意转过来,眼睛红彤彤的,脸上的泪痕还未完全干涸:“我不想在医院待着。” 傅霁寒说:“好。下午就…” 盛意又打断他说:“也不想回那里。” “不可能。”傅霁寒冷然,没什么情绪地说:“盛意,你非要这样挑战我的底线吗。” 讲不通,盛意干脆沉默。 两人在病房里各自安静地待着,傅霁寒双腿交叠,随性自然地靠在沙发上看报纸,不一会接到一个电话,面色变幻几番,起身出去了。 盛意想趁着这个间隙去散散步,他掀开被子,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傅霁寒站在走廊尽头接电话,背对着他。男人身量高挺,肩宽腿长,深黑色的衬衫贴着他紧实的肌肉,随接电话时的手臂动作而抻出一段紧致凌厉的线条,气场强大到让人望而生畏。 几月来的很多个夜里,他都是用这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和压迫与盛意亲密相处,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盛意毫无反抗之力。 他快步往另一头走去,甚至想过就此逃掉好了,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转角出医院大门时,盛意撞上一个人。 “请小心。” 说话人的嗓音温柔又熟悉。 盛意在这人有力的搀扶下抬起头,圆眼一怔,意外地开口:“伯特先生?” 对面的人一身白大褂,上衣口袋挂着科室的牌子,盛意没有仔细看。时隔多年,即便已经年近四十,他依旧像往日一样英俊。 伯特也很意外会在这里碰到很多年前的一个病人,他不仅记得盛意,而且记忆深刻。 “盛,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伯特先生。”盛意笑起来,显得很高兴,“你怎么会来中国?” 伯特五官带着欧洲人特有的深邃,一双眼睛像大海一样湛蓝,说话间让人感到成熟又可靠:“我被安排来到中国交流学习,这是我任职的医院。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大概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回伦敦去了。” “这么快?” “是的,”伯特将盛意打量了一番,笑着用新学的蹩脚中文说:“盛,你成长了。” 他可能想说你长大了。 刚出国时,盛意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大学生,脸上稚嫩又青涩。一晃九年多,那些张扬漂浮的少年气都沉淀下来,变得成熟又温和。 伯特又说:“你脸色很不好。你回国以后,身体如何?有没有每年按时复查?” 盛意说:“谢谢您的关心,我一切都好。”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遗憾。”伯特从上衣口袋拿出他的手机,“这几年我一直尝试联系你,但你的电话似乎已经注销了。现在我能得到你的新联系方式吗?” 盛意想说没问题,念出现在的电话号码,伯特低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对他说:“在中国,我的同事都用微信彼此联系,我想你也是。能方便加上你的微信吗?” “当然。” 两人在医院楼下散步,阳光好得出奇。提起离开英国前的原因,盛意似乎不愿提起,但还是说:“我想让我爷爷落叶归根。” 其实不止这些。伯特看他一脸心事重重,礼貌地没有多问,只是对提起他的伤心事说:“我很抱歉,盛。” 两人又聊了一会,盛意脸色疲惫起来,伯特绅士又幽默地说:“我可以借一把轮椅送你回去吗?” 盛意又笑起来。 没过一会,伯特有工作上的事情不得不离开,临走前他邀请盛意说:“有时间能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想起傅霁寒对他的掌控欲,盛意僵了僵,迟迟没有回话。伯特幽默地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有时间请我喝。” 盛意终于笑了,会心地点了点头与他告别。 他独自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直到傅霁寒阴怖着一张脸找过来,强压着怒火,焦急地看着他:“乱跑什么?” 盛意攥紧拳头,疲惫无力地说:“你还打算关着我多久。” 傅霁寒想起李明时的那些叮嘱,顿了顿,放低了身段说:“只要你乖一点,盛意。别再惹我生气,否则我怕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盛意知道,不论对于从前的傅霁寒来说还是现在的傅霁寒,放低身段都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他又止不住心软,又想起那些苍白而无法解释的往事、想起自己的过错,最终软下了调子:“……好。” 傅霁寒目光怔愣半晌,有过片刻的失神,下一秒打横抱起盛意,吓得盛意一声惊呼:“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傅霁寒下颌线紧绷,午间阳光穿过树梢,斑驳地落在他冷冽的侧颜,凭添了一分暖意,他开口:“不是不喜欢医院吗?那带你回家。” 车子一路疾驰回到杭湾君庭,从下车、进电梯到坐回沙发上,盛意几乎脚没沾过地。 这几天,傅霁寒态度有所缓和。除了必须跟他睡在一个房间之外,在那件事情上没再强迫盛意。两人像回到最初领结婚协议的那几天,变成一对时而客气时而亲密的夫妻。 白天盛意在客厅看电视或在阳台晒太阳睡午觉,傅霁寒则在书房处理工作。吴妈因为儿子要手术了,请了长假。 盛意打开冰箱,里面的食材很丰富,他挑了几样,打算做一顿晚饭。 从前在国外,盛意和盛德松一直吃不惯当地的食物,很多时候都是盛意自己下厨。只是食材和调料都是当地风味,怎么也做不出熟悉的味道。 但久而久之,盛意的厨艺却有所进步。 他做了一碟简单的青菜,一道油焖春笋,还有一道醋鱼。傅霁寒和他都不喜欢吃辣,他几乎没放辣椒。 饭桌上,一切都准备就绪。盛意踌躇着,在脑海中预想一会要跟傅霁寒说的话。 书房门被人从里推开,傅霁寒穿着灰色的棉质家居服出来,看着餐桌上的饭菜,冷淡的眸光一扫,眉峰微微上挑说:“都是你做的?” 傅霁寒坐到他身边,盛意鼻尖嗅到一股冷香,他应道:“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尝尝。” 傅霁寒严谨地往每个盘子里都夹了一筷子,慢条斯理地放在嘴里仔细咀嚼,动作优雅又贵气,像在品尝什么宫廷名肴。 惹得盛意脸热地紧,品尝过后,傅霁寒给出评价:“很好吃。你在国外经常自己做饭?” “嗯。”盛意紧张地盯着他,欲言又止。 傅霁寒看穿他的眼神,直白地说:“有事要说?” “我……”他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说:“我有个朋友,她从海城来这里出差,我们很久没见,我想跟她见一面。……可以吗?” 盛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傅霁寒的神情。 等了一会,傅霁寒吃完用餐巾擦拭了嘴角,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可以。” 盛意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一下放了下来,嘴角挂上笑容:“谢谢你。” “不过,”傅霁寒转过来,目光灼灼地看过来,眼神晦暗不明:“你准备拿什么条件来交换?” 第17章 交换条件 “什么?你这都过得什么悲惨婚后生活,出门见个朋友还要谈条件?” 电话那头阿宁的声音不可置信。 盛意为难地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傅霁寒开心。虽然他已经做了一顿晚饭表示过了,但显然还不够。 “那你就这几天顺着他一点,就当给大狗波波顺毛好了。”阿宁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她说:“反正我是下周一的飞机,要是我下飞机没看见你,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盛意只好说:“好,那我试试。” 他挂掉电话从房间出来,脑海里飞速把傅霁寒过去的喜好都过了一遍。晚上八九点,盛意端着一杯牛奶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这是盛意第一次进他的书房,尽管之前就说过,他在家里并没有什么禁忌之地,但他还是没什么理由到这里来。 他的书房也是深色调,深棕色的实木书架嵌入整面墙壁,上面摆了各类五花八门的专业书。房间很大,室内铺着深灰古朴的地毯,上面摆着一只单人皮质沙发。 极具设计感的环形黑木书桌上实际放着的东西不多,简单的一台星空灰笔记本电脑,右边摆放着厚厚两本书。 窗帘是厚重的黑色天鹅绒布,跟傅霁寒房间的是一个款式,整块窗帘拉上时,让人觉得沉稳又私密。 傅霁寒应该是刚洗过澡,凌乱的发梢尾端湿漉漉的,偶尔落下一两滴,滴在纯白色的浴袍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领口处松松垮垮,宽肩窄腰,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紧实健硕的肌肉和精致完美的肌理线条。 盛意站在那里,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似乎忙着处理工作,头也没抬地说:“你先睡,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盛意脸色微红:“喝…喝牛奶吗?” 傅霁寒指尖一顿,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目光饶有深意,“盛意,你在讨好我吗?” 他把牛奶放在桌上,耳尖微红。盛意直觉这样的氛围过于危险,后退了一步说:“我只是想让你答应那件事。” 傅霁寒自然看见他后退的那一步,情绪不冷不热地说:“过来。” 盛意犹豫不前,又听傅霁寒继续说:“否则我们免谈。” 他无法,只得靠近了一些。傅霁寒一直让他走到自己面前,接着伸手一扯,盛意跌入一个湿润宽阔的怀抱。 湿漉漉的水滴滴在盛意眼尾,像落下的一滴泪。傅霁寒呼吸微重,气息模糊地说:“我从不喝牛奶,盛意。” 盛意紧张地抓着他浴袍两端,方才挣扎间,本就松垮地浴袍彻底散开,他连傅霁寒呼吸时胸膛的皮肤都看得清晰。 紧实完美的肌肉随呼吸喷薄起伏,微热的绯红从脖颈处爬满盛意整个耳根,他语无伦次地偏头答道:“你……头发,湿的。” “嗯。”傅霁寒低眸,饶有意思地碰碰他绯红的耳尖,“不知道怎么讨好人是吗?” “我……”盛意答不上来。 “就像这样。”傅霁寒亲了他一下,又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为了别人讨好我。但你是第一次,先原谅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没得到盛意的回应,他又落下几个细细密密的吻,亲得人缺氧,涨得盛意满脸通红时才放开他。 盛意心跳地像打鼓一样,他别扭又难为情地推开人站起来,离开前匆忙说:“你…你不是要忙工作吗,我先去睡了。” 他一进房间就把窗帘拉开,月色重新铺满整间灰暗的房间,让压抑的空间变得放松起来。做完这些,盛意才钻进被子里。 心跳到现在一直没停。 傅霁寒这几天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他不应该很恨他,很讨厌他吗?为什么又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让人捉摸不透。 他还会喜欢我吗,盛意想。 过了好一会,窗外月色都低垂了,只剩下漆黑的天幕时,盛意感到床边重重陷下去一块,接着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从他腰下环过,亲密地抵在他的小腹处。 下一刻,一个宽阔的身体缓缓靠近他,紧紧贴在盛意身后。 心跳地更快了。 似乎是看透他的不安,傅霁寒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轻轻响起:“睡不着?” 说罢,落在小腹的掌心微微收紧,指腹轻轻摩挲过光滑的肌肤。盛意浑身紧绷,轻轻颤抖了一下说:“你别乱动,我马上就睡着了。” “……好。” 第二天,傅霁寒一大早就洗了个澡去公司,大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盛意昨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的所有手段现在都无计可施。 要不是楼层实在太高,哪怕是八层他都想过直接从阳台上爬下去。 晚上盛意一直等到夜里十点,傅霁寒也还是没有回来。第二天他发了一条微信给傅霁寒,问他:「你今天回来吗?」 这是婚后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条微信信息,过了很久,那边才慢悠悠回复道:「出差,明晚到家。」 明晚?那不就是周日? 盛意略带煎熬地独自度过了一天,焦急又恼怒,傅霁寒怎么能这样一直关着他?他又不是犯人! 这件事越想越生气,他从早上开始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电视剧看了三集。吃过中饭后,他躺在沙发上午休,家里窗帘都被拉开,光线明亮又温暖。 比起傅霁寒房间里昏暗的色调,他其实更喜欢亮堂一点。明亮的光,给人以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傅霁寒提前结束工作回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天已经渐渐阴了下来,午后的阳光只剩一些余晖,淡淡地撒在沙发上熟睡的人身上。 他往沙发边坐下来,看见盛意的那一刻,那刻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仿佛这样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盛意疲惫地睁开眼睛,看见傅霁寒的第一刻就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困意一下子全部消失殆尽。 “你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 傅霁寒俯身亲了他一下,“因为想看见你。” 盛意脸红了一下,陪他纠缠了一会,松开后气喘吁吁地问他:“所以你明天到底放不放我出门?” 傅霁寒眼中的情欲褪去一些,略带不悦地说:“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盛意眸中纠结闪过、挣扎闪过,最后豁出去一般地仰头环住他的脖颈,笨拙地去找他的唇。两人高度差太多,他不小心磕上男人脆弱敏感的喉结,傅霁寒冷嘶一声,把人重重地压回沙发上。 他低垂着眼,目光轻轻落在近在咫尺的柔润红唇上,气息灼热道:“盛意,这是你先招惹的,敢再吐一次试试。” 盛意双手无力地抵在他的胸口,仰头承受着他有些霸道凶狠的吻。宽阔的空间中,暧昧的气息霎时蔓延开来,盛意身下的沙发垫已经被揪得不成样子。 傅霁寒大力扣住他的腰,不让人后退分毫,指腹贴着他的耳朵,重重擦过脆弱的耳垂,让盛意痛哼了一声。 神智涣散前,盛意蒲扇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掀开眼皮说:“我不要在你房间…” 过了一会,盛意的房门被重重踹开。 他被重重甩在那张不大的床上,被子在挣扎间被盛意踢了下去。晴朗的下午,门和窗帘都敞开着,风灵巧地灌满整间屋子。 暧昧的低吟传遍整个平层别墅。 中途,盛意剧烈喘息着问他:“明天能让我出去吗?” “他很重要吗?”傅霁寒问。 盛意咬着下唇,压着声音说:“是重要的朋友。” “比我还重要?”他声音低沉动人,动作依旧粗鲁。 “够了!”盛意溢出声来,“没你重要行了吗。” “那喜欢他还是喜欢我?”傅霁寒不依不饶的。 “……喜欢你。” “好。” …… 昨晚到最后,盛意已经神智涣散,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胡乱答应了很多过分的要求。 只记得,他在黑暗中模糊说了一句:“会回来吗,盛意。” 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实在没力气了,在心里郑重地答复说:“会的。” 周一大清早,盛意就换好了衣服。一件白色的假两件外套,帽子是黑色的,软软的垂在身后,搭配一条宽松的工装牛仔裤衬得人干净阳光。 像刚入学的大一学弟,是傅霁寒从未见过的样子,他对盛意国外的那五年一无所知。 一整个早上,盛意都显得心情很不错,发觉傅霁寒支着下巴紧盯着自己的时候,他望过去:“怎么了?” 傅霁寒从没见过这样干净阳光、如此夺人眼球的盛意,心里有个黑暗的想法催着他把人扣下来,永远只放在自己身边。 然而经过昨晚,他惊然发现盛意早上并没有不舒服地冲进厕所吐,心情因此也在无形之中变好了。 他食指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扣着餐桌,不容置疑地说:“地点,时间。” 盛意全都如实跟他说。在玄关换好鞋时,傅霁寒压着他亲了好久才松开,“晚上我去接你,别乱跑。听到了吗?” 第18章 无望是他 盛意到机场的时候,恰好碰上当下热度最高的明星下机,在拥堵成蜂窝般人群中,他和一个高个子女生遥遥相望。 陆宁于人群一眼锁定了那个气质忧郁独特的盛意,中气十足的嗓门简直比现场拉横幅的粉丝尖叫声还大。 “都给老娘让让——” 她穿着一件棕色的西服外套,微喇叭的牛仔裤拉高了身材比例,陆宁虽然带着口罩,那双机灵的眼睛却让人一眼难忘。她亲手掰开一个个挡路的粉丝,费劲啦地挤出来。 盛意憋不住笑,“一会你会不会被他们拍到?” 陆宁长发一甩,“我这么美,拍到正好。” 想当初,四年前盛意刚回国不知道去哪里,飞机落在海城,于是就想着在海城落脚。 盛意当时的存款比较宽裕,但还是不愿意在租房这件事上花费太多的心思。他在一众廉租房中,一眼挑中了陆宁的房子。 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房,但比起他在杭城租得城中村还是好了不少,他一口气交足了1年的房租。 陆宁那时候没上大学,全靠收租度日。那一圈的都知道她是个收租小富婆,其实一点也不富有。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爸妈去世的时候就留了这套房子给她。 还是后来在盛意的鼓励下,她去念了一个不错的技校,考了个护士执照。现在又因为医院的安排,把她和其他批的护士指派到杭城的医院学习交流。 话音刚落,陆宁贼兮兮地凑上来,侦探似的围着盛意看了一圈,一眼锁定盛意脖颈上的吻痕,一拍大腿:“你果然用了那招。” “什…什么?” “美人计啊。”陆宁一摆手,“男人不都吃这套。” “好了,给你接风。想去哪里?” 陆宁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先帮我搬个家,晚点盛意哥你陪我去个地方。” 两人收拾行李收拾半天,累趴在医院安排的宿舍单人床上时,天已经快黑了,陆宁忍不住哀嚎:“想回海城住我的老破小。” 说到这,她又问:“盛意哥,你还回海城吗?” 盛意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不会回去了。” 就算他想,傅霁寒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何况他现在有了新的家庭,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尽管傅霁寒在某些事情上难以让步,但不可否认,盛意依然心存幻想,割舍不下。 “你刚才说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 陆宁下车,认真比照了一下手机里的定位和照片,最后说:“就是这里了。” 盛意抬头一看,是一家叫做快乐上头的酒。他皱了皱眉,“来这里做什么?” 陆宁深吸了一口气:“带你放松!” 盛意拉住她说:“不用了,我没什么需要放松的。” 陆宁努力地给他描绘一种感觉:“自由。你不觉得现在空气中充满了自由的因子吗?傅霁寒这个人,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这样对你,我真是一点也看不下去。” “真的不——” 陆宁向来是这样,说风就是雨。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盛意进去,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响动中,挑了一个座位。 酒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舞池,灯光耀眼音乐喧闹,盛意坐在台边上感到无所适从。刺鼻的各类香味灌进鼻尖,激得他忍不住揉了好几次鼻子。 陆宁被要求出示身份证件,因为酒保觉得她太像一个未成年。陆宁从鼻子里哼一声,指着盛意说:“你问我哥,我长成这样,哪里像未成年??” “阿宁,我们还是回去。”盛意捏了捏眉心,“我不需要这样放松。” 陆宁还想反驳他,忽然眼神凛然一眯,在舞池中央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等等,我好像看见我们科室主任了。盛意哥,你在这等我,我过去看看情况。” 盛意疲惫地点了点头,低头拿出手机时,发现傅霁寒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接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 「盛意,会回来吗。」 最后一句话,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但这样的语气让盛意觉得太过熟悉。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了很多东西,他都没有抓住。 盛意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把他叫回魂:“盛?” 正是伯特。与在医院时不同,他穿着休闲的驼色风衣,叠穿着一套浅色系的西服,像伦敦街头一位优雅的绅士。 他同样与这里格格不入,盛意也很惊讶,问道:“您怎么也在这里?” 伯特无奈地耸了耸肩,解释说:“医院一位同事邀请我来这里。老实说我并不喜欢酒,但你知道的,盛情难却。” 盛意跟着笑起来,“我也是。” “不过能在这里遇到你,我很开心。”伯特说完,在盛意身边的高脚凳坐下,同他亲切攀谈起来。 过了一会,酒保递上来两杯酒。 盛意摆手说没点这个,酒保点头笑了一下,对他们说:“恭喜二位成为本店这周的幸运顾客,这是赠品。” 伯特欣然接受,感激地道了一声谢。他半开玩笑半惊讶地说:“盛,遇见你我总是觉得很幸运。在伦敦,你的病情好转后,我立马升职了。也许你是上帝派给我的幸运星。” 盛意向来不太能招架外国人直白又热情的夸赞,脸颊微微红起来。 “你近来如何?”伯特回忆了一下,“那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个很想见到的人,现在见到了吗?” 盛意说:“见到了,我们几个月前刚刚领证。” “哦——” 伯特先生愣怔了好一会,薄唇维持着那个单词的嘴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像一幅夸张的英国漫画。他深邃的眼睛霎时黯淡下来,无比遗憾地说:“天呐。对于你结婚这件事,我感到很惊讶。但是祝你幸福,你找到了自己的幸运星。” 盛意听不出更多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笑着说:“谢谢您。” 伯特饮了一大口酒,杯子空了一半。 像想起什么似的,伯特说:“盛,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中国吗。” 盛意想起他之前在医院说的话,半信半疑地说:“上次您说是因为工作安排。” 伯特说:“这不是全部。我只是想知道,你治疗期间一直提起的杭城,到底是怎样一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地方。记得吗,那时你总是说想回到这里。” “您觉得这里如何?”盛意问。 “很好,每一个人都很善良,就像你一样。”伯特说,“听说你还经营了一个视频账号,上面分享了很多你在欧洲旅游的日记?那很好,也许什么时候,我可以再请你,也许还有你的伴侣,一起再回伦敦看看。” “是,”盛意说,“我有一个旅游视……” 电光火石间,某些话语悄然与记忆中对上。盛意瞳孔微缩,猛地低头拿出手机,在后台几千条私信中一条一条翻过去。 伯特注意到他的异样,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他意识到,他可能在无意之中提醒了盛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屏幕中,一个漆黑的头像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私密账号,在全网实名制下,他的定位恰好和盛意在同一个省。 后台的私信中,他第一条发的私信是问他: ——真的会万事胜意吗。 后来就再也没有私信。一直到四年前,盛意更新完跟爷爷的最后一条视频后,他时隔三个月在后台对盛意说: ——会回来吗? 盛意没有回复。那时候爷爷去世,他不得不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为爷爷操办后事,忙得脚不沾地。情绪也一直很不好,经常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哭,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他一直不怎么看后台消息,直到后来决定不再更新账号,跟所有粉丝说了再见。从那时候起,“无望”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私信他,来来去去就是那四个字。 会回来吗。 某一天深夜,大约凌晨一点左右,他给盛意发了很长一个对话框,密密麻麻写满了。永远重复着那句话,会回来吗。 两年前,他就已经不再发私信了。也许终于相信,这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于是真正地像他取得网名那样,不再抱有希望了。 盛意心中震颤,那些无法言喻且没有宣泄口的悔恨和愧疚,像洪水冲破围栏一样溃不成军。 是你把傅霁寒变成这样的。 徐云锦发疯时给他发过的微信,好像渐渐都成了真。盛意红着眼眶,左手紧紧攥着手机,他剧烈地呼吸着,仰头把那杯赠酒灌进嗓子眼。 一杯tei盛意仰头灌了半分钟才喝完,酒下肚没几分钟,他整张脸和眼尾都齐齐地红起来,醉意很快上头。 陆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盛意眼神迷迷瞪瞪的趴着,旁边一个高大的老男人轻柔地顺着他的脊背轻拍。 “hey bro, 你对我哥干了什么?” 伯特惊奇地看着她:“你是盛意的妹妹?” “废话,你别碰他。我告诉你,他有老公,而且又猛又凶。”陆宁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他可不是你可以调戏的男人!” 仿佛是为了应她说的话,下一秒盛意的手机弹出来一个微信电话,备注名是老公。 伯特和陆宁相视一眼,眼神里都在催促彼此去接这个电话。但他们谁也没有动作,最后伯特无奈地接通了电话。 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冷冽的嗓音: “盛意,你在哪里。” 第19章 不配喜欢 “您好,我是盛意的朋友。”伯特感到一些紧张,但还是礼节性地表示:“他喝醉了,现在没办法回应您。” 那头安静了好一会,沉沉地说:“地址。” 伯特说完一串地名,电话很快就被挂掉,连一声谢谢也没有。这不禁让他怀疑,盛意的婚后生活是否真的幸福美满。 陆宁说:“你真是我哥的朋友啊。” 伯特报以绅士地微笑,陆宁苦着脸央求说:“一会傅霁寒来,我能在台后面躲着吗?” “为什么?”伯特疑惑。 “我怵他呀!”陆宁理所当然地开口,她担心地看了一眼盛意,狐疑道:“盛意哥不是不能喝酒吗,怎么会醉成这样?” 伯特眼神放在他一口闷干净的那杯tei上,那是一种烈性酒,具有强烈的香味和辛辣感。 两人说话间,趴着的盛意突然坐起来,醉眼微醺,迷离的目光落在陆宁身上,教训她说:“说了,不要来喝酒。你怎么就不、不听呢!” 他坐在高凳上摇摇晃晃,伯特担忧地扶住盛意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盛意抬眸看了一眼伯特,更加生气地对陆宁说:“你怎么还带、带伯特先生过来!” 天地良心,陆宁连忙摆手:“我没有!” 盛意此时眼中一片模糊的重影,眼睑耷拉,白皙的皮肤上染满醉态的红,眼尾红得像刚刚哭过一样。他挣脱束缚,从椅子上跳下来,摇摇欲坠。 伯特赶紧扶住了他,头疼地问:“盛,你还好吗?” 盛意摇了摇头,泪眼希冀地仰着头,“不好。我在国外…不开心,没有朋友。傅霁寒,我回来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伯特头更疼了,他试图唤醒眼前这个持续散发魅力的漂亮男人,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我会喜欢你,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 陆宁从台后面抬起头来,语气恶狠狠地,“老外,你说什么呢,你不要趁人之危我告诉你。” 这话提醒了伯特,他怔愣地笑了一下,对盛意说:“我很抱歉。只是有些羡慕你的伴侣,他获得了一颗举世无双的珍宝。可惜在伦敦医院时,我不能留住你。” 盛意短暂地清醒了一秒,猛地推开伯特,摇晃着险些要跌落在地上,“伯特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伯特伸出手想去扶人时,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快步过来,稳稳把人扶入自己怀中。 那人扶着人冷冷看过来,身量竟然比伯特还要高几厘米,大厅内霓虹彩灯打在他那一张精致且具有攻击性的脸上,恰好勾勒出他优越的骨相。 傅霁寒低头在盛意身上闻到一股辛辣的酒气,抬眸再看伯特时,目光已然带了锋利直白的冷意。 他把身上的黑色羊绒大衣套在盛意身上,只余下一件白色衬衫,傅霁寒眸光暗沉,淡淡地对伯特说:“怎么称呼?” “您好,叫我伯特就好。” 盛意被傅霁寒拥着的力道缚得不太舒服,不安地挣扎了两下,说:“伯特先生,不要告诉傅霁寒…我……”喝酒了。 傅霁寒眼睫低垂下来,眼皮轻掀,面上什么情绪也没有:“不要告诉我什么,嗯?” 回答他的只有几声浅淡的哼唧。 傅霁寒深邃的目光扫了一眼四周,眸光落在酒架上方的木牌上,上面写着“快乐上头”四个大字,他唇角泛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客气得体地说:“多谢照顾,现在我要带他回家了。” 伯特礼貌地同他们告别。 傅霁寒将人打横抱起,笑意在转身的一瞬间消失殆尽,黑沉的眸光中似有浓云翻滚,薄唇冷冷地抿着。 他走出酒,盛意缩在他怀里,潜意识又回到了那天的伦敦医院,低声喃喃自语地说:“伯特先生,我想回去。” 傅霁寒脚步一顿。 心里有一瞬间空了空,锋利刺骨的冷风灌进来。 盛意被放进车里,宾利一路疾驰,前方路况漆黑,风声哐哐敲打着车窗。回到杭湾君庭的时候,天又细细密密地下起了小雨。 漆黑的平层骤然亮起灯,盛意闻到熟悉的气味,挣扎着从傅霁寒的怀里跳下来,摇摇晃晃、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 傅霁寒关上门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随后缓缓往客厅而去。 盛意肤色酡红,半睁着的眼睛盈润着水光,他模模糊糊对上一道漆黑的目光,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他坐起来,唇红齿白、靡丽动人,盛意伸长了手臂,但只够抓到一点傅霁寒的衬衫。 他抓空了,显得很失落。 “可以抱抱我吗?” 傅霁寒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狭长的眼眸暗沉漆黑。他还是缓缓蹲了下来,指腹抹了抹盛意眼尾的水光,无视他的要求,只是狠狠地亲了一下盛意的唇角,低低地出声:“他是谁。” 盛意眉头微蹙,显得很苦恼。 傅霁寒眼底情绪错杂,眸光残忍,“盛意,为什么就学不乖。” 当晚,盛意被压在漆黑的房间,险些喘不过气来。哭声和喘息声持续很久,一直到盛意嗓子都哭哑了,傅霁寒也没放过他。 第二天,盛意隐隐有些发烧的迹象。 在傅霁寒阴沉的目光中,盛意往厕所吐了两三回,彻底惹恼了傅霁寒后,他又被压在书房狠狠教训了一顿。 傅霁寒一点怜惜也没有,他冷眼看着盛意窝在皮质沙发上干呕到颤抖,嘲讽地笑道:“又开始了,我连碰你一下都不行。那是谁可以,那个伯特吗?” 明明是白天,书房的窗帘却厚厚地拉着。环境黑沉沉的,让人觉得晕眩和窒息。 “不是的,”盛意说,“我…” 他话还没说完,马上就被傅霁寒打断了,“那个伯特,年纪比我还大?他能让你满足吗?你是不是特别后悔没跟他留在国外?” “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伯特有什么关系?” 盛意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傅霁寒冷声嗤笑了一下,“那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朋友。”犹豫了一下,盛意如是说。 “这个借口不够新鲜。”傅霁寒说。 盛意忽然抬起头,牟足了全身的力气,红着眼睛问:“傅霁寒,你喜欢我吗?” 那些私信是你吗? 傅霁寒往桌案后的沙发椅坐下,双腿微微交叠,脚尖低低地对着盛意的方向,语气漠然又矜贵,“你觉得你现在配跟我提喜欢这两个字吗?” 男人眼里没什么温度,前几天的耐心通通消耗殆尽,低沉的声音透着审判者的森寒与决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盛意。” 这些话,像刀尖一下狠狠扎进他心里。 盛意觉得浑身都力气都找不到一个支撑点,颓然地陷落下去,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茫然地说:“既然你不喜欢我,那这些天…”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当然是在报复你,看不出来吗?” 刺耳的话穿过耳膜,婚后他们做过很多次,原来都是些没有爱的交缠。那些疼,不是欢愉带来的,是傅霁寒想要报复,所以故意让他疼。 想到这里,盛意觉得心里一阵空荡和恐慌,胃里翻江倒海,心上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揪住,有什么东西顺着喉管一直上涌。 他拉上凌乱的衣服和裤子,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狼狈地关上了厕所大门,在里面吐得昏天黑地。 盛意一边哭一边吐,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伦敦租的那间公寓。那里的夜晚安静地出奇,撕掉那些照片的时候,他躲在房间压抑着声音也哭了很久。 如果他一辈子待在海城的老小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也不会让傅霁寒这么难受了? 等他打开浴室门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书房一片凌乱,傅霁寒只好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处理工作。 盛意沉默地往自己房间去,到门口时才发现房门被扣上了一把锁,他眼睫颤了颤,手缓缓从把手上滑下来,无措地看着客厅里端坐着的男人。 客厅里坐着一个讨厌他的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所有物,现在连一个供盛意喘息的私密空间也没有。 尴尬、难为情,他竟然在一个偌大的平层感到无处可去。 大门一直紧闭着,傅霁寒绝对不会放他出门。盛意咬着舌尖,滞缓地移步到餐桌边,然后静静地趴在桌子上。 他穿着换过的棉质睡衣,趴着时裤腿往上抻起一段,露出一截纤瘦白皙的脚腕。那里有一圈明显的痕迹,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束缚过。 空气安静地只能听见傅霁寒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道等了多久,盛意沉沉地睡过去,泪渍干干地黏在脸颊上。 晚上七点,有人来送晚餐。 盛意是真的吃不下,眼看傅霁寒准备过来吃饭,他起身推上椅子准备重新坐到沙发上去,趴了半个下午,手肘酸酸疼疼的。 擦肩而过时,盛意突然被傅霁寒扣住手腕,他冷冷地睨着盛意说:“现在不吃,一会有力气么?” 第20章 毫不收敛 盛意心里很抗拒,但又不敢反驳他,只好僵硬地拉开椅子坐下。 桌上摆着四五道杭城的名菜,傅霁寒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犹豫半晌,盛意只是往嘴里送了两口米饭。 而后,他放下筷子,有些不知怎么开口的尴尬,“那间客房,它为什么锁上了。” 傅霁寒淡淡地说:“既然是客房,就是给客人住的地方。你是吗?” “我…”盛意语噎,“可是我的东西还在里面。” 傅霁寒不耐烦地搁下筷子:“有什么?” “手机、电脑,还有很多。” “从现在开始你用不着那些东西。”傅霁寒冷淡地收起目光。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 “可是我的朋友会以为我失踪了,她会担心!” “哦,你还有朋友。”傅霁寒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水,旋即缓缓抬起头,“那现在开始,你没有了。” 盛意倏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傅霁寒平静地盯着他,“那么多东西你都丢弃不要,这些又有多重要。” 盛意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起,在掌心按进一排红色的印记。他甚至于感到无措地害怕,从今以后,没人能再找到他。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着头沉默下去。 两人平静地对峙一会,傅霁寒起身,回书房处理工作去了。下午时,他叫了人来收拾房间。 他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期间盛意在阳台吹了会风,楼下的霓虹灯模糊成大片的光晕,车流一直蜿蜒消失在道路转角。 后来被傅霁寒抱进房间时,盛意挣扎着想去打开窗户,换来的却是被更加粗暴的对待。室内气温持续上升,盛意的神经紧绷到一个临界值,一种陌生的战栗席卷他全身,盛意终于承受不住惧怕地哭喊起来。 他像一片被撕碎的布料,害怕地缩在床尾。 傅霁寒呼吸急促,像盯着猎物那样把他拖回来,赤红着双目低吼:“你又要去哪里。” 盛意双腿发软,浑身颤抖不停,挣扎间开始胡言乱语:“我不要了…放开我,我不要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也不要你,你滚开!呜呜呜呜,你不能这样对我…!” …… 早上八点,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盛意强忍着不适,慢腾腾地摸进洗漱室,每走一步腿就止不住打颤。 “呕——” 昨夜本就吃得不多的晚饭和傅霁寒逼着他吞下的仿佛都随这次一起吐了出来。盛意捧起水往脸上泼,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嘴角破了点皮,渗出几滴殷红的血,那是傅霁寒咬的。 裸露在睡衣外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的,或青或红或紫。他的皮肤很白,一点伤痕都会特别明显,这样遍布的痕迹,给人以巨大的感官冲击。 盛意无力地撑着墙,浑身又疼又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脚下也挪不开一步。独自待了一会,洗漱间的门被敲响。 “吐完了吗。” 冷冽的嗓音像是恶魔的低语。 盛意指尖死死地抠住墙皮,面色微微发白,嗓子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要是想在这里,我没意见。” 门外这话仿佛最后的通牒,冰冷冷地甩在他面前。盛意呼吸一紧,踉跄着推开门,哑着嗓子说:“你别太过分。” 傅霁寒对这种轻飘的警告置若罔闻,居高临下地捏起盛意的下巴,左右看了一圈,问道:“洗干净了吗?” 盛意不说话,他就俯身凑过来自己闻。 干净的龙井茶香从盛意的唇齿间溢出来,傅霁寒的鼻尖碰上盛意的鼻尖,离开时似有若无地碰了碰他的唇畔。 盛意浑身一僵,猛地推开他走了出去,在沙发和餐厅之间,他选择了阳台。太阳刚刚升起来,一天才刚刚开始。 他窝在阳台的躺椅上,昨天整晚都没有睡好,坐了一会盛意就开始犯困。一天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他本来也不爱看电视,手机和电脑又都被锁起来了,只好不停地睡觉。 傅霁寒白天出门去公司,中午会叫人过来送饭,但晚上回来,他就会发现那些饭菜一动未动。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盛意一天只吃两顿。早餐和晚餐还都是在傅霁寒冷声威胁下才吃了一点,中午基本都是睡过去了。 到后来,傅霁寒每天中午都会亲自回来一趟,只为了盯着盛意把午饭吃掉。 对于那件事,盛意却总是不愿意配合,为此经常惹恼傅霁寒。他们很少有温情的时候,大多数时候的过程都十分曲折难耐,一个强势过头,一个倔强出奇。 若是傅霁寒忍不住骂一句脏话,盛意几天都不会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沉默地流泪,下唇咬出一排血线。偶尔在盛意失去意识的后半夜,傅霁寒会贴着他的耳朵,亲密地说些缠绵的话。 某天晚上,盛意汗涔涔地惊醒,趁着傅霁寒熟睡,一个人去厕所吐完后就在厕所睡着了。傅霁寒醒来找不到他,发现他宁愿睡在厕所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时,愤怒地把人压在浴室的墙上。 傅霁寒毫不收敛,越发没有节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一个月。 伯特离开中国的那天,希望能再见一次盛意并与他告别,但一连几天的微信消息都石沉大海。 他感到有些不对劲,立刻拨打了中国的报警电话。警察到傅家的别墅找过,最后才找上杭湾君庭。 大门被敲响的时候,盛意正被傅霁寒强硬地抱着喂中饭,盛意难堪地坐在他腿上,急急地回头说:“傅、傅霁寒,有人敲门!” “嗯,”他不以为意,夹了一块山药,“再吃一点。” 盛意恼了,推搡间那块山药带着一点汤汁落在衣服上,很大一块污渍。傅霁寒脸色霎时不太好看,他站起来,正面把人抱起来甩到房间的床上。 “你疯了?”盛意圆眼惊恐地睁大。 傅霁寒冷笑一声,压着人三两下把盛意那件沾染了污渍的衣服脱掉,密密麻麻的吻痕遍布他消瘦的上半身。 傅霁寒垂眸看过一眼,旋即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新的。 “自己换掉。” 说完,他才皱着眉去开门。 滴的一声,大门打开。门外两名警察站在楼道里,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 伯特焦急地开口:“您好先生,一个月前我们在一家酒见过,您还记得吗?” 傅霁寒当然记得他,于是说:“记得,你是盛意的朋友。” 这句盛意的朋友说得实在是意味深长,但伯特听不出来,他又急急地问:“对是的。请问他现在在家吗?我给他发过很多消息,但是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复,我很担心他。” 傅霁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面前的两名警察,饶有兴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接到这位先生的报警电话,他担心盛意先生遇到危险。现在盛意在家吗?” “当然。”傅霁寒笑了一下,“家里有些乱就不请几位进来了。” 他说完,盛意正好从房间出来,身上穿着一件过分宽大的衬衫,扣子歪七扭八地扣着。看见伯特挥手,他微微一惊,来到傅霁寒身边,嗓子有些沙哑,“伯特先生?” 看见他好模好样的,伯特松了口气,只是语气有些苦恼,“盛,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但你为什么不回复我的消息,是我哪里冒犯了你吗?” “我……” 盛意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 傅霁寒亲密地把站在一旁的盛意揽入怀中,察觉到伯特微微僵硬的眼神,他勾起一个笑容,轻轻地在盛意耳边说:“宝贝。你没有告诉你的朋友吗?” “我们最近在培养身体契合度。” 第21章 他很难堪 盛意脸上青白交替,绯红的血色迅速爬满耳尖,唇角却抿得发白,整个人都险些没站住。 门外三人均是一愣,这话已然七分露骨,三分埋怨。两名警察笑容略微僵硬,一时愣在了原地。 伯特中文一般,但他还是从两人亲密的举止和盛意的模样推测出来,他来得并不是时候。想到这里,那双湛蓝深邃的瞳仁呆滞了一秒,旋即反应过来说:“抱歉打扰了,我只是想确认你一切安好。” 傅霁寒拢着人肩膀的手指悄然收紧,盛意脸色白了白,一种油然而生的难堪从脚底板升至头顶,他嘴唇发干,窘迫地说:“谢谢您的关心,我一切都好。您是今天的航班回伦敦吗?” 伯特点了点头,对他说:“盛,你要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不会是在医院。” 说完,他又对傅霁寒礼貌地伸出右手。傅霁寒和他短暂交握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他眉眼带笑,像是在随口寒暄:“听说您在伦敦对我的伴侣很是照顾,下次来中国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伯特莞尔,回道:“我的荣幸。” 大门重新合上后,盛意依旧白着脸怔在原地,转身时脚下一踉跄,傅霁寒稳稳托着他的腰,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那样说,你现在很不高兴?” 盛意挣了一下没挣开,霎时恼羞成怒,嘴唇发颤地说:“他只是想来道个别,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说那些话?” 傅霁寒好整以暇地看他气恼发怒,手下的力道没有松动分毫。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定制款的藏青色衬衣,剪裁修身,衣襟一丝不苟地系着,衬得下颚线清晰紧绷。 男人面上神色慵懒,恣意放松,笑意温和却不达眼底。他倏地地把盛意捞起来,放在玄关旁的柜子上,整个人压迫上来,气息就喷薄在盛意鼻尖,声音又低又轻:“当然是想让他知道,不要随便打搅别人的好事。” 盛意退无可退,憋着说:“你是故意想让我难堪。” 闻言,傅霁寒退开一段距离。他慢条斯理地松开袖口,宽松地挽起,露出紧实流畅的小臂线条。旋即又缓缓摘下左手腕表,不轻不重地放在盛意臀边的木质柜上,咚得一声轻响,让盛意下意识扭着腰往后挪。 下一刻,盛意整个后脖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擒住,巨大的力道推着他往前,狠狠磕上了傅霁寒的唇角。 他吃痛地冷嘶了一声,“你干什么!” 傅霁寒冷着脸低下头来,一只手掐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从善如流地解着领口的扣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猜那个外国佬还在不在门口?” 察觉到他的意图,盛意瞳孔微缩了一下,剧烈地挣扎起来。 门外伯特先生走出一段距离,他想起刚才盛意发白的脸色,隐隐发觉有些不对劲。盛意裸露出来的脖颈肌肤,似乎透着一些青红,并不像几天内就有的痕迹。 他走到电梯门口,脚下一转,又忍不住折返了回去。两名警察试图用不太够用的英文拉住他,“先生,您的朋友什么事也没有,他在家里很安全。” 伯特仍旧想再确认一次,他重新来到那扇大门前,屈指敲了两下。等了很久,也一直没有人应。 他越发感到反常,更加用力地敲门,“盛,你在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两位警察看不下去,用手机打开翻译软件,告诉他说:“您再这样下去将涉嫌骚扰。” 伯特看了一眼手机中的翻译,半信半疑地停下了手,重新拿起公文包。离开前,他似乎听见一声极压抑的喘息,在阳光灿烂的正午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窗外,远处天空划过一道银线,飞机擦着城市的天际线呼啸而过。 盛意意识微弱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脖颈和腰下都垫着高枕,双手绵软无力地撑在傅霁寒匍匐的肩膀上,视线模糊地看着阳台外,那朵摇晃的云。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如洗,飞机气旋留下的银线把天空分成不平等的两半。 他埋在傅霁寒颈窝,渺远又轻飘地说:“傅霁寒,我想吐。” …… 盛意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再这样任由傅霁寒肆意下去,有些东西就会发生可怕的变质。 盛意开始不爱说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论傅霁寒用多难听的话激他,他也不会反驳一句。反驳,可能意味着更严重的惩罚。 他甚至能在傅霁寒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到家时神经质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麻木地问上一句:“要做吗?” 大约是终于受够他终日冷淡无趣的态度,几个月后的某天晚上,客房的门被打开了。 盛意眼神微微一变,久违地走了进去,把自己的手机电脑等物品拿了出来。 傅霁寒皱着眉从他手中抽走手机,大发善心地说:“其余的东西你都拿走,手机不行。” 盛意指尖紧了紧,沉默地抱着电脑和一堆物品。离开前,他转身看了看这里,几个月没通风的房间已然有些沉闷。 他顿了顿,仰头问:“我能给这里开个窗吗?” 这几乎算得上盛意几月来,为数不多次的主动开口。傅霁寒没什么理由拒绝,他看着盛意把窗户拉开,风吹进来的时候拂过他柔和的眉眼,盛意舒服地眨了眨眼睛,像随时会随这阵风消失不见。 他拉着人离开这里,尽管客房已经重新打开,但盛意再也不会觉得那里是他的房间,是他的私人领地。 午间吃饭,傅霁寒照旧从公司回来,他带来的厨子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丰富得有些过分。他心情不错地拉过盛意坐在自己腿上,高兴地说:“特意请的本帮菜大厨,我让他做了你喜欢的醋鱼,尝一块?” 盛意就着他夹起的一小块鱼肉,一口咬了下来,傅霁寒抽出纸巾擦擦他的唇角,问道:“味道怎么样?” “可以。” “再尝一点,你瘦得没边了知道吗。” 盛意顺从地再吃过两块就再也不肯动了,傅霁寒脸色一黑,手里筷子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盛意抬眸,平静地说:“反正一会都会吐出来,我不想那么难受。” 傅霁寒难得好脾气,忍着气说:“今天中午不弄你。” 盛意错愕地看过来,傅霁寒又说:“晚上带你出去。” 杭城渐渐进入夏季,人们出行时脱掉厚厚的外套,而盛意却依然在出门时被要求裹上一件外套。 “夜里风大,你感冒也会传染我。”傅霁寒不容拒绝地把一件薄外套套在他身上,然后把人裹进怀里。 林助理坐在驾驶位,说起来他跟盛意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上一次见还是在傅家和陆家的周年晚宴上,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他。 小林看着安静地靠在自家总裁怀里的人,总觉得这人有了一些变化,但又说不上来。 车一直往前开,绕过繁华的闹市,停在一所中学的门口。 小林为二人拉开车门,又指引着人往中学旁的一个旧小区走。时代飞速变迁,这里却依旧还是很多年前的风格。 这里地段一般,离主城区又远,房价几年没有很大的变动。也许是住在这里的人念旧,总也不舍得拆迁。 空气中有些熟悉的味道,那是盛夏里植物肆意生长的青草味,夜里湿润的水汽和泥土混合的土腥味。 盛意眼睫颤了颤,轻轻掀开眼皮打量起周遭的一切。路一直走,穿过小区中央一个老旧的球场,精神矍铄的老头在教他的小孙子投篮。 再往前,拐过一间麻将室就来到了盛意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这里好像什么也没变。竟然什么也没变,藤蔓在初夏时节长得茂密,落下几根挡路的藤条都被傅霁寒伸手拨到两边。藤蔓蔓延的棚下,那个秋千椅完好无破损地前后摇摆。 盛意松开傅霁寒的怀抱,红着眼睛往前走了几步,缓缓躺了上去。他闭上眼睛,听见傅霁寒说:“我把这里买了下来,什么也没有动过,只是偶尔让人来打扫或修缮一下。” “为什么?”盛意问。 “不为什么,只是我比较念旧。” 盛意没再多问,小林高高兴兴地从房子里搬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桌,来回在上面布了好几道菜,他说:“这些都是从隔壁一中学校食堂买来的,听说盛先生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你尝尝味道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变化?” 傅霁寒给他盛了一碗绿豆汤,放在他面前,“尝尝。” 盛意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低头浅浅地尝了一口,状似随口提起说:“当初你妈妈就是在这里找到的我,她给了我一百万,我没吭声。她可能觉得我嫌少,于是给了我两百万。” 傅霁寒笑容一僵,夹菜的手顿了顿。 小林方才还呲着大牙笑,心里哀嚎这是什么天雷滚滚的豪门秘辛,他该不会被当场灭口?他警觉发觉自家上司霎时就变了脸色,于是十分自觉地退场。 傅霁寒今天并不想提起这些,于是他忍了又忍,轻声说:“今天,你没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第22章 心理咨询 晚上七点,林助理的加班提前结束。 盛意眉眼微微垂下来,眼神从他的脚尖移开,什么也想不起来,“谢谢你留住这里。” 面前的男人等了很久却倏地笑出声来,声音低凉得可怕,“旧小区的房子没有升值的空间,不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金钱。你当初花了多少钱把这里卖掉?” “五十万。”盛意诚实地回答。 “这样看来,你还是卖亏了。”傅霁寒抬手不轻不重地抚了抚他耳际的碎发,叹息一般地说:“你至少应该再加一百万,在我妈面前你不是很会谈判吗。” “对方抛出底价时,你应该表现得勉强、不满意,而不是急迫地一口答应。” 盛意长睫微颤,他听出这些话里的意有所指却没有反驳,仿佛心虚地默认了。须臾,盛意偏过头轻声问:“什么时候回去?” 傅霁寒眉稍一挑,缓缓勾起好看的弧度,他站起来:“今晚不回去,难道你不想看看你曾经的房间吗?” 那时他们年少爱玩,经常趁着盛德松出门时躲到房间里去,像偷情一样地亲吻抚摸。要不是盛意怕疼,那真就什么事都干过了。 盛意被牵着上楼,楼道里很干净没有灰尘的闷味,也许真的有人会按时来清洁。 二楼大门还是多年前盛德松亲手涂上的绿漆,现在痕迹斑驳,看得出有些年头。 推开门,屋子里一切齐整如旧。当初走的时候太过匆忙,盛意只能带上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其他重要的证件,其余的东西都留在这里。 狭窄逼仄的客厅摆放着盛德松修三轮的工具,矮板凳横在中央,嵌入式的墙柜里还放着一盏煤油灯。 傅霁寒推开里间的门,那是盛意的房间。屋子里一览无遗,一张课桌,一张床,连衣柜和床头柜都没有。此刻房间被人特地布置过,床单被套都被人换成了新的,书桌上放了很大一捧玫瑰,白炽灯顶挂着一圈五颜六色的气球。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会让人觉得刺鼻。 简单而焕然一新,盛意指尖一僵,眼神却瞟到飘窗上摆放着的一只篮球和一辆黑灰的汽车模型。那是他离开前想要送给傅霁寒的生日礼物,原来还没有被丢掉。 他转过身来,僵硬地说:“不回去吗?” 傅霁寒拥住他的肩膀,把人往那张旧床上带,“既然你记不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那就等你什么时候记起来了,我们再离开。” 盛意皱眉:“我不在这里做。” 这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他不想要最后一点体面也被傅霁寒摧毁殆尽。盛意挣了一下,用力地挣脱出来,还没抓上门把手就又被抱了回来。 傅霁寒轻易地禁锢着他,抬手抚平他微微皱起的眉眼,缓缓笑着说:“洗漱间就在门口,你尽管吐。吐够了,我们再继续。” 盛意心中一凛,声音带了些哽咽:“回家去,我不想…在这里。” 面前的人置若罔闻,对他可怜的请求视而不见,只是淡漠地解着盛意的扣子,那样的固执强势、不容置疑。 “你一定要这样报复我吗?”盛意被他压下来,眼角带着水光,目光嘲讽地说:“不就是被人甩了吗,傅霁寒你天天这样缠着我,看来过去你真的很爱我。对不对?” 回答他的只有身上之人粗暴的对待。 老房子的家具都已经老化,纠缠间,盛意总觉得身下这张床随时会支撑不住。但它竟然奇迹般地撑到了天明,那样大动静地摇摆和吱嘎声竟然没有令它散架。 真是一个奇迹。 昨晚傅霁寒恶狠狠地威胁他,不发出声音就会更过分。可是旧小区的隔音效果十分一般,盛意只敢低低地喘息,眼尾落下很多生理性疼的泪水。 早上盛意吐得比任何一次都严重,傅霁寒一边黑着脸给他顺背,一边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 盛意扶着水池的手肘还在打颤,他强忍不适,推开傅霁寒说:“不用你管,出去。” 傅霁寒没理他那种轻飘飘地推搡,皱着眉说:“你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医院也看过了,没查出什么病理性的毛病,至多是身体虚弱了一点。 想到这,他说:“让你多吃点补补,总不至于连一回也撑不住就晕过去。” 盛意想起昨晚,气得一阵剧烈地咳嗽,咳得脖颈上青筋暴起,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滴在水池边缘。他忍了一下没忍住,噗得又吐了出来,猩红的血被水流冲成淡淡的粉色。 傅霁寒一下子愣住了。 下一秒,盛意整个人瘫软在傅霁寒怀里失去了意识,嘴角还带着没擦干的血迹。 - 李明时今天本来要休假,但还是一大清早地就被叫到医院,身边还跟了一个戴口罩的小护士,眼睛提溜有神。 “什么情况?”他一进病房就看见床上那个熟悉的人影。傅霁寒正蹙着眉坐在床边,看见他过来立刻站了起来,“他到底怎么了?” 看过他的检查报告,以及傅霁寒的描述,李明时说:“他这样一直吐下去,已经吐成胃出血了,现在还有点高烧脱水。你到底是怎么刺激人家了?” 身旁的护士眼睛几乎瞪圆了,一直盯着床上的人看,傅霁寒眉头一皱,“还是上次的原因,每回他都这样。这谁?” 李明时让护士先出去,说:“我助理。” “我上次也跟你说了,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否则这样吐下去,迟早把身体拖垮。” 傅霁寒沉默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吊完这瓶,盛意就醒了。醒来他就闹着要回家,傅霁寒抱着人下楼,把他放在车子后排让他躺着,旋即沉默地开车。 盛意下车后发现车子并没有停在杭湾君庭,而是一家心理咨询中心。 前台小姐笑脸迎上来,“是傅总,这边请,诊疗室在二楼。” 一层大厅十分宽敞,暖黄色的会客沙发旁摆着一盆绿意盎然的景观盆栽,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糖果和蛋糕,暖调的灯光不会特别刺眼,整个大厅看起来温馨又舒适。 盛意听见她说起诊疗室感到一些紧张,脚下一顿,“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空调温度调得有点低,傅霁寒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领着人从旋转楼梯上了二层,“没事,见个朋友。” 盛意进去诊疗室后,傅霁寒等在门外。大门隔音效果很好,一旦关上门外就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诊疗室不大,浅绿的窗帘被拉上,日光透过来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靠窗的木架子上摆放着各种模型玩具,跟大厅一样,桌上摆着各色糖果和小蛋糕。 徐璐站起来跟盛意握手,亲切地笑着说:“盛先生你好。” 盛意伸出手,礼貌地回握了一下。 松开后,徐璐请他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并说:“这里有一些糖果和蛋糕,请随意。” “我不吃甜食。”盛意说。 他抬眼打量过这里的陈设,看起来是一间普通会客室,盛意起身把窗帘拉开才重新回来坐下。徐璐注意到他的动作,微笑着问:“你似乎不太喜欢私密的空间。” 盛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说:“会很闷。” “抱歉,”徐璐说,“现在你觉得好点了吗?” 盛意点点头,面前这位女士一身休闲的白色长裙,脸上画着浅淡的妆,没有过度抢眼的饰品在身上,长发轻轻地垂落着,说话时让人舒服又亲和。 “好,那我们能简单聊一聊你的问题吗?只是像朋友那样随便聊聊。” “嗯。” “您和傅先生结婚多久了?你们看起来与这个年纪的寻常夫妻不太一样。” 盛意说:“再有一个月就半年了。” 徐璐了然地笑了一下,“新婚夫妻之间总是会有一些摩擦。你的先生经常会惹你生气吗?” 盛意沉默地想到了傅霁寒强迫他干的那些他不愿意的事情,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我先生经常在家,他常常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也从不理会家务。对此我也很生气,有一天我郑重地跟他谈论了这件事,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徐璐说,“你有尝试与你的先生沟通并制止那些令你不开心的行为吗?” “没用的,他不会听我的。” 徐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继而又说:“当你们双方为一件事而争吵时,总是你或者你的先生一方作出让步吗?” 盛意抬起脸,“是。” “听起来你们的感情地位似乎不太对等,只有一方的妥协是不行的。你认为你的先生了解你吗?” “我不知道。” 傅霁寒有时候明知道他不喜欢那样,但偏偏又会那样去做。明知他胃口不好,还要强硬地逼着他吃东西;明知道他会吐得很难受,还是要强迫他。 徐璐皱了皱眉说:“你为什么经常性觉得想吐?是因为某种气味、环境或是其他别的原因?” 听到她这样问,盛意就知道傅霁寒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了。他扯了一下嘴角,反而放松下来,说:“他不停地带给我一种晕眩感和窒息感,让我觉得很难受。” 徐璐察觉到他的配合,继续问:“什么时候?” “床上。” 第23章 你恶心我 作为一名专业的婚恋心理咨询师,徐璐见过婚姻中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她接待过各式各样的咨询者。 有的因为老公出轨而终日郁郁寡欢,有的甚至坦言自己想做拆散他人家庭的第三者,种种情况不胜枚举。 对于这种夫妻间的亲密关系出现问题的情况,徐璐并没有显得惊讶,反而温和地鼓励盛意说的更多一些,“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能说说吗?” 盛意不安地抓了抓沙发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神情有些退缩。 徐璐递给他一瓶水,温和地笑着:“我们的咨询室不会有监控,这里私密且安全。” 盛意接过,僵硬地灌了一口。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他…他的房间很黑,像一个巨大的盒子。我有时候觉得,他像是要跟我死在一起。”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每次说很疼,他也不会停下,有时候还会更凶。他还不让我开窗户,我觉得很闷很难受。” 对于前一句话,徐璐女士赞同地点了点头,听到窗户这里,她侧目看了一眼房间的窗户,“你为什么不喜欢私密的空间,这让你联想到什么了吗?” “以前…”盛意犹豫了一下说,“以前有很久一段时间生病没有出门,一直在家里。” 徐璐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放在他身上,“那段日子很难熬吗?” 盛意摇了摇头,最终又点了点头。 最后徐璐鼓励他说:“婚姻是两个人共同的经营,你不能总是一昧地妥协退让。有时候要强硬地说出你的需求,让另一半看到你的需要,这很重要。否则再多的爱,都会在日常的矛盾中逐渐消磨。” “例如下一个夜晚,告诉你的伴侣你需要打开窗户、你需要被温柔对待。” “没用的。”盛意还是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起身。 大门打开,傅霁寒正好结束一个工作电话,他大步过来,仔细把盛意脸上每一个角落地看了一遍,急切地问道:“聊得怎么样,还想吐吗?” 盛意想把外套脱下来,被他的大手按着肩膀拒绝了,“脱什么,这里温度调很低会着凉,你又想晕倒一次吗?” 徐璐站在门口,其实很想说室温并不低,她笑了笑,最后客气地说:“傅总,本次的咨询已经结束,我送你们。” 盛意已经率先下楼了,傅霁寒脸色沉了一下,留下一句不用了就追了过去。他一把拽住盛意的手腕,正要抱他去车里却被盛意一把推开了。 “我自己有腿,没那么虚弱。” 言罢他脚下步子加快,走出心理咨询大楼,弯腰钻进了副驾驶。傅霁寒从另一边进来,一边扣好安全带,一边问他:“你们聊了什么?” “她问我为什么想吐。”盛意平静地回答。 傅霁寒骨节分明的手抓住方向盘,拿余光观察他的神色,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怎么回的。” “我说我不喜欢拉上窗户,不喜欢封闭的空间,会很闷。” 傅霁寒微微动容,像是记在了心里。 下一秒,盛意又笑了。傅霁寒侧目看过来,听见盛意嘲讽地说:“她还说日常矛盾堆积太多会消耗夫妻之间的爱。” 顿了顿,他转头看过来,盯着男人冷冽锋利的侧脸,嗤笑着评价说:“可我们之间没有爱,她自以为是的建议根本不适用我。” 傅霁寒的脸霎时就沉了下来,五指收紧像是要把方向盘捏碎。 生病这一周,盛意一直在家养身体。吴妈因为要照顾儿子的原因,几个月前不得已提出了离职,傅霁寒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遣散费。 自从那天从心理咨询室回来后,傅霁寒一直没有碰盛意。只是还是像之前一样,中午回来看着盛意吃饭,晚上抱着他入眠。 两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协议婚姻时的和谐,客气却带着疏离。 他开始尝试征求盛意的意愿,例如在某个深夜抱着他动手动脚,嗓音低沉地问:“可以吗?” 但只要他问,盛意回答他的永远只有一句话:“我不想做。” 一个月过后,盛意身体恢复得很好,晚上少了傅霁寒的纠缠,睡眠质量都在稳步提升了,要是他能再少说一些奇怪的废话就更好了。盛意现在看起来有精神得多,有时间又会开始打开电脑看视频了。 他刷到一个月前的一条新闻,大意是傅霁寒在生日那天缺席了家族为他开的庆祝晚宴,让一众宴客在傅家别墅中干等了一个晚上。 盛意刷到时愣了一下,忽而想起那天在老小区看见的篮球和汽车模型,他在今天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那天是傅霁寒的生日。 而他似乎提起了一些不该提的事情。 过去在国外时,傅霁寒每年的生日他都记得。他数着这个人又比自己大了一岁,想象傅霁寒吃蛋糕的样子。 回到杭城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盛意完全不记得那一天是什么日子。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晚上傅霁寒回来时,盛意给他做了一桌子菜,并难得微微笑了一下,很浅但还是被傅霁寒捕捉到了。 他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疑惑道:“怎么突然自己下厨。” 盛意还穿着围裙,脸颊沾上了一些油烟的乌黑,显得有些滑稽。他睫毛长长地投下一片阴影,秀挺的鼻尖晕着两团乌黑,却衬得整个人干净又可爱。 养了一段日子,皮肤恢复了健康的血色,不再是惨白惨白的。 傅霁寒心中一动,拉着人坐在自己身上,抬手擦了擦他鼻尖的污渍,冰冷的腕表擦过他的脸颊,凉得人浑身颤抖。 他慢慢靠近,偏头在盛意唇角亲了一下,气息灼热地说:“今天好乖。” 盛意忍了一下没有躲,眉头轻蹙了一下就松开,“对不起,我忘了那天是你的生日。” 傅霁寒眼眸微抬,有些错愕他竟然难得服软一次,心里柔软动容,没想再计较这件事,“没关系,下次再忘记我就要惩罚你了。” 听到这话,盛意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傅霁寒也放他离开,只是吃饭时目光会一直落在他身上。 今夜月光很亮,恰好从窗外可以照亮整个平层。房间里幽静又昏暗,月光丝绸般铺撒在木质地板上,像笼着轻纱的梦境。 盛意本来不愿意,但半推半就地还是被傅霁寒骗了上去。与从前不同,这一次既没有关窗也没关门,傅霁寒突然想起,盛意没吐的那一次,也是这样。 他像是抓住了答案,动作竟温柔小心起来。傅霁寒时刻小心翼翼观察盛意的神情,有一点蹙眉他都会紧张。 ——“这里可以吗?” ——“疼吗?” ——“能撑得住吗?” …… “宝宝。” 他贴在盛意耳边说。 懈力地那一刻,盛意最后一声溢语骤然落下,只余下不平稳的喘息。他汗涔涔地、无力地望着天花板难过地想,除了不爱他,傅霁寒好像什么都可以伪装得很好。 醒来时是早上九点,傅霁寒没有去公司,心情不错地在客厅看报等着人起床。 不一会,他听见房间的大门打开,一道匆忙慌乱的脚步声进入洗漱室,大门砰得关上。 接着就是一声仿佛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的呕吐。 傅霁寒的笑容戛然而止。 洗漱间门没锁紧,他一推就开了。盛意穿着睡衣跪在地上,扒着马桶干呕,猛烈地喘咳好几声后,才缓缓抬眸与门口的傅霁寒的眼神对上。 傅霁寒表情微微僵硬,心中被拉扯着一颤,扯出一个惨淡而冷冽的笑容:“为什么?” 盛意低垂着眼睛坐在地上,“我不知道。” “什么要开窗、怕闷,”他笑了一下,嗤笑道:“盛意,你恶心我?” 盛意没敢看他,愣愣的喘息着。傅霁寒冷冷地转身,洗漱间的门被砰得重新关上。他喃喃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这样……” 他出来时傅霁寒已经不在家里了,桌上摆着早餐和牛奶,盛意看着心里难受极了,干脆重新窝到被窝里躺着。 一直到晚上十点,傅霁寒也没回来。 等着等着,第二天很快就到了。一天没吃东西,盛意胃隐隐有些不舒服,强撑着起床自己下了一碗面条。 热腾腾地入肚,总算是好受一些了。 谁知一连十几天都没看见傅霁寒的人影,只是按时会有人上门来打扫卫生和做饭。寻常中午傅霁寒一般都会回来,但一连半月没看见他影子,整个平层只剩下盛意一个。 大门还是从外锁得死死的,来往的送饭打扫卫生的人都不敢放他出去。 盛意再次觉得自己就像个犯人一样,他忍无可忍地给傅霁寒拨过去了一个电话,却蓦地听见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激烈的喘息。 他整个人都一愣,继而听见一个低冷的嗓音说:“有事吗?” 盛意颤声问:“你在哪里?” 傅霁寒那头吵得很,他不耐烦地说:“没事我就挂了。” “傅霁寒,你不能这样对我。”盛意近乎祈求地说,“求求你,你把门打开。” 那头冷笑一声:“做梦。” 第24章 你乖一点 座机电话卡进凹槽,挂掉电话以后,整个平层一下子安静下来。今天的风不大,平常阳台帘子乱飞的簌簌声也没有听见。 电话里陌生的喘息声让人感觉到害怕和无措,他不可抑制地去想象傅霁寒此时此刻到底在做什么。 他怎么可以把自己一个人锁在这个高空囚笼,放任他一个人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盛意缩在沙发一角,在空旷的客厅里是那么的不起眼。 如果是以前的盛意,一定会一个电话打过去威胁他,再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但现在他完全没有这样的立场,即便他是傅霁寒法律意义上的另一半,却不是他心里会在乎的那个人。 连日来独自在家的不安恐惧连同这份委屈一齐发作,盛意大声地哭出来,桌上的东西被扫了一地,沙发旁的花瓶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掌心和膝盖骨磕在花瓶碎片上,钻心刺骨的疼却不及心上的疼。 盛意愣愣地,觉得自己和这盏花瓶没有任何区别。 他直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一骨碌爬起来,不顾掌心和膝盖的疼,一路跑到玄关,害怕地拍打起来。 ——“有人吗!!”“开门啊!!”“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拍门的力道大得吓人,盛意几乎喊到失声,掌心握成拳头去把手,白皙的骨指上划了好几条鲜红的印子。 整个手掌都红透,细小的碎片随着他的动作彻底陷进肉里,稍微动一动都会痛到痉挛。盛意不知疲倦地叫喊,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一直捶门,最后泄力地顺着墙壁滑落,整个人埋在腿间发出低低地抽泣声,两只手搭在腿上无力地垂落、轻轻地打颤。 没愈合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顺着葱细的指尖滴落在木质地板上。 一个晚上过去,盛意是被伤口疼醒的。甫一醒来,他又倔强地去拍门,好像一直拍下去,就会有人给他开门一样。 盛意嗓子已经喊哑了,叫出来的声音是嘶哑的,“有没有人…” …… 傅氏大楼,王经理在电梯外又碰上刚从总裁办下来的林特助,忙不迭凑上来打听:“傅总最近怎么老在公司,他这几天脸色黑得可怕,到底怎么了?” 林特助也是深受其害,“别说了,我这个月因为说错话,已经被扣了半个月奖金了。” “啊?”王经理捧着一堆文件瑟瑟发抖,“我这又要上去汇报工作了,傅总不会直接把我辞了。” 林特助拍拍他宽厚的肩膀,“保重。” 过了一会,王经理吞了吞口水,紧张地敲响办公室大门。 “进来。” 声音是公事公办的低冷。 男人坐在皮质办公椅上,西装外套搭在椅子上,他没有戴领带,衬衫最上的扣子是解开的,袖子不高不低地挽起,垂眸办公时透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和不耐。 室内温度很低,冷得王经理一个激灵,述职报告讲得磕碜结巴。 傅霁寒冷冷地扣了扣桌面,“需要我替你组织语言吗,想清楚了再说。” “对、对不起傅总。”王经理说,“家里最近闹了点矛盾,所以我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太好。但您放心,我很快就会调整过来,绝对不会耽误工作!” 刚说完,王经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傅霁寒平时最厌恶员工找借口,做事向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没做好就换下一个。 他紧张地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谁知下一秒傅霁寒淡淡嗯了一声,随口问起来:“家里怎么了?” 王经理拿不准上司的意思,只好老实地回答道:“就是…跟我老婆闹了点矛盾。” 傅霁寒闻言,探究地抬起头:“什么矛盾?” “……”王经理想了想,这么说:“老婆总觉得我不在乎她,过生日都没送她礼物。我寻思都老夫老妻了,我的不就是她的吗,还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结果她就跟我闹了好几天,说我不是个东西。您说她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傅霁寒听了一会,评价道:“确实。” 王经理也应和地点了点头,下一秒自家上司又冷冷地说:“确实不是个东西。我付你这些工资,连礼物都买不起么?” “出去。”傅霁寒继续低头翻看文件,“一会让项目部准备好方案,开会。” 王经理冷汗涔涔地滚了。 不多时,傅霁寒手机响起来,他接过电话,语气冰冷带着警告:“李明时,你下次再敢带我去那种地方试试。” 下一刻,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说什么?!” 他倏地站起来,捞起椅子上的外套就急急地大步往外走。小林在电梯里与傅霁寒碰上,看见他向来冷静淡漠的眉宇明显拧起,下颚线紧绷着,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傅总,下午的会…” “推迟!” 电梯门打开,傅霁寒撂下一句话。 宾利一路疾驰回到杭湾君庭,他让人把车子停到地下车库,脚步不停地进了电梯。顶层大门紧紧地闭着,他俯身输入密码,打开门听见一道声音悲戚又哽咽着祈求说:“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被雇来送饭的陈师傅无奈地说:“傅先生只是让我来给您送饭,没他的命令我哪敢放您出去啊。哎哟喂,你这手得赶紧处理一下,留这么多血怎么能行呢!” 听到这里,傅霁寒立刻把门关上,手上却摸到一些濡湿,他低头一看,那上面竟然沾着半干未干的血迹。 他心上剧烈一跳,连鞋都没换快步往客厅去。 客厅简直一片狼藉,地上是花瓶碎片,某些碎片上也沾着一点红色的血迹。桌上的水杯落在地上,陈师傅做好的饭菜也被全部打翻在地上。 一看见傅霁寒来了,陈师傅可算松了一口气,“傅总您可算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盛意整个人跟着一抖,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爬起来,喘着一口气要往玄关处跑。傅霁寒长手一拦,眼疾手快地把人抓回怀里,臂弯间的西服落在打翻的饭菜上。 盛意努力想去挣脱,甚至张嘴在他的小臂上咬了下去。傅霁寒闷哼了一声,咬牙转头对陈师傅说:“出去!” “哦哦哦,好的好的。” 陈师傅也发觉了不对,忙不迭往门外走。盛意看着他打开玄关大门,楼道的电梯口一闪而过,大门迅速又关上了。 他挣扎间整个人悬空,却依旧无法撼动腰间束缚他的力量分毫。大门关上后,客厅里重归寂静,傅霁寒冷冷地松开他:“闹够了吗。” 膝盖上的疼让他根本站不稳,傅霁寒一松了力道,他整个人就坠在地上,手掌颤抖着撑在地板上。 傅霁寒瞥见他手上红肿流血的痕迹,心脏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颤,他蹲下身慌乱地把人抱起来,“盛意!” 客厅一片混乱,他抱着人往房间走。 盛意对他的怀抱异常排斥,在他怀里又哭又叫,手掌上的血迹蹭到傅霁寒的衣服上、脸颊上和脖颈上。 “别哭,到底怎么了?”傅霁寒顺顺他的脊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纤细的手腕,无法避免地被那只手上凹凸不平、长短不一的伤口狠狠刺了一下心脏。 “我要出去!”盛意趴在他耳边哭,“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这个疯子呜呜呜…” “我是疯子,”傅霁寒避开他受伤的手,把人放在床上,嗓音低冷地说:“我放你走才是真的要疯了。” 盛意身上穿的是灰色的棉质睡衣,袖口和膝盖还有一些细小的陶瓷碎片。他两只手臂抬起来盖住眼睛,眼泪顺着眼尾落在被子上,伤口疼得微微发抖。 傅霁寒想把盛意的裤腿掀起来清理膝盖的伤口,但裤腿又太窄了挽不起来。傅霁寒皱着眉,又去看他的两只手。 右手最严重,指甲盖隐隐有被要掀开的趋势,指甲缝泛着红色;指关节破了皮,整根手指都跟着肿起来,掌心划开好几道纵横交错的口子。 傅霁寒想起那个沾满血迹的门把手,呼吸骤然一滞,低声说:“我才几天不在,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盛意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感受到自己的睡裤被他往下脱,他下意识用受伤的手去拦他,疼得冷汗连连,“你想干什么!” 傅霁寒干脆把人重新抱起来,一手从他胸前横过,另一只手麻利地把睡裤脱到盛意的大腿,两瓣柔软的臀肉落在他腿上,像一团棉花。 “傅霁寒!”盛意拿手肘用力地撞他。 “别乱动,给你处理伤口。”他说完,又把盛意上半身放回枕头上,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家庭医用箱。 医用箱隔层很多,这里几乎都是一些外伤用药。左边放的是一些常见的外用消炎药,中间放的绷带,右边的夹层放了几支用过的药膏。 那是傅霁寒经常给盛意抹的东西,他每回事后都不厌其烦地给盛意上药,被盛意羞耻地骂过好几次。 看见这些,盛意下意识瞥过脸去。 傅霁寒凝着脸,拿剪刀把膝盖处的裤子剪开,最后整条裤子被脱下来丢在地上。盛意两条腿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皮肤上,膝盖上的两团紫红的伤口明显可怖。 盛意见他真的只是在上药,又偏过头安静下来。 处理好伤口后,傅霁寒给他换了一套宽松的短裤和睡衣,确保房间内温度不会太低后又打了个电话叫人来收拾客厅。 做完这一切,他才能冷静下来好好跟盛意谈话。 “今天怎么回事?” 盛意哑声:“我要出去。” “我说了,这件事免谈。” 盛意鼻尖一红,执拗地说:“我要出去,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傅霁寒揉揉眉心:“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都可以答应你。不让你一个人,我以后都在家里办公好不好?” “……”盛意呼吸难受,眼睛红肿,“你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是你家里的花瓶吗?” 傅霁寒想着刚刚客厅砸碎的花瓶,又想起王经理跟他抱怨过的家庭矛盾,下一秒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拍了两下,苍白地哄道:“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没有那么想你。” 他其实想问,明明心理医生也看过了,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厌恶我,这么想离开我。 或许真的是他难得温柔的安慰起了作用,盛意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傅霁寒眼中冷意化开,眉眼情绪很浓,他微微低头,气息喷薄在盛意鼻尖,却被他偏头一躲,亲在了盛意冰凉柔软的耳垂。 他终是叹了口气,偏头吻在盛意唇角: “你乖一点,什么都答应你。” 第25章 我们和好 “手抬起来。” 盛意红着眼睛坐在他身上,手臂环绕过傅霁寒的脖颈,包着绷带的手听话地往上伸了伸,高高地举过了他的头顶。 他的头发刚刚吹干,看起来不久前洗过澡,眼角带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盛意说话时嗓子还是有些疼,“不用你帮我做这个。” 房间亮着灯,照在盛意脸上将他脸上的脸颊绯红看得一清二楚。傅霁寒把卡在他腋下的睡衣扯下来,刻意追问道:“你是说哪个?帮你洗澡还是帮你穿衣服?” 他站起来,穿过盛意的腰去整理他背脊的衣服,看起来像把整个人拥入怀中。傅霁寒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还是刚才浴室的那个?” 盛意涨红了脸,钻进夏凉被。 半晌,他露出来半个脑袋,一双朦胧的圆眼探出来,小心地作最后的试探:“傅霁寒,你真的不会放我出去吗…” “别再提这件事。”傅霁寒替他掖好被子,显得有些决绝无情:“你清楚我的态度。” 盛意目光黯淡了一瞬。过了一会,他又想起了那天的电话,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好了,过来睡觉。”傅霁寒关上灯,强硬地把人捞进怀里,舒服地调整了一个位置。 盛意半点睡意也没有,转了个身面对着他,过了一会竟然缓缓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闷闷地趴在他胸口,格外温顺。 察觉到盛意的亲近,傅霁寒连日来的阴沉的情绪霎时都消散了,他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白日里家里发生的一切让他感到不安和愧疚,他下巴抵在盛意柔软的发顶,轻轻蹭了一下,低沉轻柔的喃喃在盛意耳膜里震颤:“小意…” ——别离开我。 过了一会,盛意在他怀里动了动,仰头撞上他坚硬的下颚,“傅霁寒,我不想你因为我疏漏了工作,你不用每天在家里看着我。” 身前的男人阖上眼睛,一只手扣在盛意的腰间摩挲,嗓音低沉磁性,“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不放心。” “我跑不掉的。”盛意软着调子。 傅霁寒眼皮冷淡地掀开,黑沉地眸光落在他身上,嗓音稍凉:“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盛意听他这么说,心中微颤,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不是这个意思。那…那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你要那个做什么?”傅霁寒皱眉,“要联系谁,那个外国老男人?” “你…”盛意差点没崩住声音,顿了顿又说:“我跟他什么也没有,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把他的联系方式删掉。” 傅霁寒抱着他一言不发。 盛意头皮发紧,不知道该怎么求他,最后轻轻揪住他的衣角,用委屈又结巴的声音说:“你不是说,只要我乖,就什么也答应我吗。我用座机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很凶。” 他适时地提起了那个电话,眸中不自觉带着一些期冀。 傅霁寒心里霎时酸软,顺着他的脊背轻抚,无可奈何地妥协说:“好,答应你。” 听他这样说,盛意却没显得有多高兴,他眼睫低垂下去,想起电话中的陌生喘息,心中仍旧冰凉。 他好像不打算解释。 下一刻,傅霁寒的手从他的脊背一路抚至温热的胸膛,不安分地四处游荡,被盛意红着脸颊制止:“别…你在干什么!” “可以吗。”他匍匐在盛意肩头,声音低低的。 盛意推搡了一下没推动,憋闷地说:“不行…我受伤了。” “我轻轻的,不碰到伤口。” 傅霁寒半个月没有碰过盛意,本就忍得极艰难,又碰上他难得乖巧顺从的夜晚,情欲轻易就被勾起来。 他抱的很紧,盛意被禁锢地喘不上气,呼吸混乱地说:“会吐的,你会生气。” 炙热的气息在耳边,“吐完再继续。” 尽管如此,盛意还是固执地把他推开,并不是欲拒还迎,而是真的抗拒。傅霁寒察觉出一丝不对,“你怎么了?” 脑中灵光一闪,盛意微微拧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我疼。” 傅霁寒立马紧张起来,把人捞到眼前,伸手拍开了床头灯,眉眼严肃地捞过他的手,“是不是伤口发炎了?” 他甚至小心地掀开被子,露出盛意裹了两个大包的膝盖,“还是膝盖?” “都疼。”盛意说着,眼角就湿润了。 什么暧昧情欲都随这一下散干净了,傅霁寒呼吸一轻,重新揽着人躺下,“忍一忍,明天我叫医生到家里来给你看看。下次别再这样作弄自己。” 盛意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早上八点醒来时床头放着盛意久违的手机,傅霁寒应当是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他坐起来,艰难地动动手指给手机开机。盛意点开微信,却发现好友除了置顶的傅霁寒一个也没剩下,全都被人删干净了。 整部手机都被格式化过,像一台新的。 盛意僵硬地坐在床上,抿紧唇瓣,脸色不是很好看,耳尖和眼圈都被恼红了。 他重新点开添加好友,在搜索栏输入了一串熟悉的电话,最后选择添加。 「我要离开傅霁寒。」 做完这一切后,他给手机屏幕设置了密码,为了以防万一,盛意也给微信单独设置了启动密码。 门外傅霁寒的脚步在靠近,他把手机塞入枕头下面,佯装着刚刚醒来的样子下床。 膝盖处的伤撕扯着皮肉,盛意撑着墙勉强要站起来,下一秒就落入一个冷香的怀抱中,整个人被横抱在傅霁寒的怀中。 他被放在沙发上,双脚落地时,盛意神色复杂地仰头,“你为什么把我的手机格式化?万一那上面有很重要的资料呢?” 傅霁寒反问他:“有多重要?” 盛意哽了哽,眸光变换一番,“算了,确实没什么重要的。” “好了。”他拿来早餐,“先吃东西。” 盛意静静地看着他,觉得某些东西一直被无礼地忽视、而有的东西却可以这样被肆意的放任。他微微垂眸吃掉勺子上的热粥,长长的眼睫敛住了失落的神情。 下午医生来过后,给盛意重新处理了伤口。整个下午他都躺在床上休息,傅霁寒照旧在书房工作。 大约四点,微信新好友发来一条信息: 「你想清楚了?」 盛意回复:「他看我很紧,大门设了密码,我走不掉。」 那头回复:「你们住哪?」 盛意发了定位:「顶层。」 「等着,这次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聊天结束后,他谨慎地把这段对话内容全部删掉,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做完这些,他拿起身边的电脑,从桌面打开一份编辑过的文档,轻轻敲击着键盘。 晚上有人送饭过来,盛意在傅霁寒来之前收好手机,自然地掀开被子下床。脚还没沾上地,整个人就悬空了,傅霁寒抱着人往外走。 上门送饭的陈师傅还在布菜,看见他们过来微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满面红光地打量着他们。 盛意捏紧傅霁寒的衣角,脸色腾地红了,声若蚊蝇地说:“不用你抱…” 外人走后,傅霁寒才说:“我喜欢。” 他是真的喜欢这样抱着人不放,也不管盛意愿不愿意,随盛意怎样挣扎他都抱得云淡风轻、面不改色。 后来几周,盛意要晒太阳,傅霁寒就抱着他晒;盛意要午休,傅霁寒就搂着他午休。哪怕是他办公,他也要将盛意放在书房的沙发上,时不时看上一眼。 甚至洗澡洗漱都是如此,以至于盛意一直没有抓到机会去看手机消息。若不是盛意讨好着去亲他的唇角,只怕连上厕所这种事情他都能毫无芥蒂地帮上一忙。 好容易借着上厕所的机会一个人躲进厕所,微信已经收到了十几条消息,大多抱怨他不会信息,盛意挑着看了几条: 「后天中午,我会想办法支开他。」 「物业的人会在下午一点上门,车在杭湾君庭东门等着。」 「别再让我失望。」 …… 九月的天还是热,在密闭的空间待太久,出来时盛意一头闷汗,不知道是紧张地还是热得。 这两天傅霁寒对他格外温柔,第二天是中秋,傅霁寒甚至亲自在厨房做起了早饭和中饭。 盛意抬头问他:“你不用回家陪陪你母亲吗。” “不需要。”傅霁寒偏头擦了擦盛意嘴角,语气满不在乎。 盛意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无奈地说:“我已经好了,你不用再这样。” 他对此不以为然,依然把人禁锢地紧紧地,漫不经心地说:“我就喜欢这样。” 今日阳光灿烂,窗外万里无云,城市的天际线一览无遗,远处高楼大厦的轮廓明朗清晰。 客厅电视放着时兴的娱乐节目,盛意在喧闹的声响中被压在沙发的一角轻吻。 他被那些不正经的吻弄得视野模糊,盛意推不开,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没再挣扎推开傅霁寒。 他松力的一瞬间无异于给了傅霁寒一种信号,让他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惹得盛意浑身战栗,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他们近期唯一一次亲密。傅霁寒吻得郑重又虔诚,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地吻过他浑身上下。 “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 盛意湿着眼眸,轻喘着趴在他耳边说。 他喘匀了气,压抑着继续说:“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到底哪些是报复、哪些是喜欢。” 也许没有喜欢,他眼角一红,唇齿间忍不住溢出细细碎碎的词字来:“可是我。我是真的,真的…” “啊——” 他落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尾音:“喜欢你。” 电视节目进入尾声,片尾曲音乐骤然拔高,盛大又欢快的音乐里,傅霁寒红着眼睛,嗓音干涩又沙哑地匍匐在他耳边,低声祈求:“盛意,我们和好好不好。” 第26章 这是婚房 清晨的日光穿过阳台的玻璃门漏进宽阔的大厅,皮质沙发上的靠枕全被推到地上,往主卧而去的一路丢着两件深灰的睡衣,配套的睡裤一条甩在沙发上,一条被揉皱了扔在过道。 明亮的光线衬得这里凌乱不堪,主卧的大门半掩着,棕木质感的门把手上静静挂着一条白色的内裤。 灰色的大床上,两人紧密相拥。 刺眼的光透过窗照在盛意白净好看的脸上,乌黑柔亮的头发沾着淡金色的光晕。过了一会,他紧闭着的眼眸倏地睁开,褐色的瞳仁微颤,显得疲惫又紧张。 盛意醒来很久了,牙齿发紧地咬住下唇,强忍住要吐的感觉。拦在他腰间的小臂微微动了动,盛意立马闭上眼睛,转而咬住舌尖,凉被中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的软肉。 身后之人缓缓醒来,轻手轻脚地收回手,床榻轻轻晃了一下,傅霁寒坐起身。 过了一会,他起身去拉上了帘子,屋子里暗下来。盛意睁着一条缝,看见他光洁宽阔的脊背上横七竖八列了几条红色的指痕。 再往下,盛意抵住舌尖的动作一顿,整张脸红起来,漏掉的呼吸被傅霁寒耳尖地捕捉到。 他…他怎么不穿衣服。 盛意眼睛闭得更紧。 房间里传来一声轻笑,傅霁寒拉开衣柜,挑了一件古着的深色短衣套上,黑色的休闲西裤衬得双腿修长,气质禁欲。 往前踏了几步,那道磁性低沉的笑闷闷地贴在盛意耳边:“在装睡?” 他贴得极近,湿热的气息撒在盛意耳朵上,耳尖一下子泛红。 盛意还在强忍吐意,一张脸忍得极为辛苦,额头浸了些汗水,他压着声音勉强说:“…没…没有。” 傅霁寒眼神一变,看出他的不对劲,眉头拧起,立马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臂弯上,担心地说:“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盛意咬着舌尖,抿唇摇了摇头。 不行,必须要忍住。 不能让他生气,否则会被看得更紧。 “怎么不说话?”傅霁寒一直紧张地看着他。 盛意没法说话,胃里却依旧在翻江倒海,再这样对峙下去一定会让他察觉。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搂上傅霁寒的脖颈,脑袋靠在他的肩颈处,让他看不见自己忍得扭曲的表情。 傅霁寒轻拍着他的脊背,嗓音轻轻:“是做噩梦了吗?” 盛意忍了又忍,从唇齿间溢出来一个字:“……疼。” 傅霁寒的心一下被这压抑又委屈的声音揪住了,整颗心柔软下来,向来冷冽的嗓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个度,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轻哄:“下次不闹你,我轻轻的。好不好,宝宝。” 最难忍的时候过去,盛意贝齿轻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回抱住他:“好…” 两人抱了一回,盛意想松开时没能挣扎出来,他也不恼,只是好商量地说:“我想去洗漱。” 傅霁寒嗯了一声,掀开被子把人横抱起来,“我帮你。” 他知道自己执拗不过,干脆也不再挣扎,出房门时看见这一地的凌乱,盛意红着脸躲进他怀里,“这些都是你弄的,你快点收拾。” “好。” 两人一起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高大挺拔地男人微微俯身,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块软帕,精致锋利的眉眼微微凝重,细致小心地擦着盛意的脸,仿佛在擦拭什么金贵易碎的宝物。 他擦了快有五分钟,盛意头都仰累了。 盛意闭着眼睛扯了扯他的衣摆,催促道:“……你快点。万一一会有人来家里,看见那些东西该怎么办?” 傅霁寒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地,他随口说:“嗯,一会收拾。” 顿了顿,他又问:“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人来家里?” 软帕轻点过盛意的眉眼,他感到盛意的眼皮微微一颤。 不知是不是盛意的错觉,这话音调低凉,让他的心尖都跟着一颤。 盛意一时回答不上来:“我…” 傅霁寒拧着眉轻轻凑近,探究的目光似乎要把盛意看穿了。他浑身紧绷地站在原地,呼吸不自觉紧了紧。 下一秒,傅霁寒盯着他,缓缓说:“……盛意,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吐过……” 盛意愣怔,半晌才僵硬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突然就自己好了。” 空气短暂停滞了一秒,旋即盛意被他整个人抱起来放在浴室台上,霸道又贪恋地亲吻,傅霁寒眉眼微扬,语气欣喜:“你…你不厌恶我了吗?” 盛意认真捧住他的脸,心中一涩,轻轻开口:“……喜欢你。” 这话昨晚他也说过一次,只不过前面的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傅霁寒捡重要的听,就记住了这一句。 他眸中一暗,偏头轻咬盛意的唇肉。 过了一会,盛意两手握拳抵在他胸前,低眉轻喘着说:“一会可以出门吗?我想买点菜,回来给你做饭。” 尽管关系进展到现在,对于这个要求,傅霁寒依然犹豫,他潜意识里完全不能让盛意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分钟。 半晌,他摸了摸盛意柔软的头发,哑声说:“乖,你想吃什么,我让人买回来好不好?” “傅霁寒,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盛意语气受伤,震惊又难过。 傅霁寒抵住他的额头,深呼一口气,话音低哑轻颤着:“我没法看着你从这里出去。你知道吗,我一看见你的背影、看见你要从这扇门离开,我就觉得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喉结上下一滑,艰涩地说:“所以别再提这件事,盛意。” 多说无益,盛意掩去眼眸中的失落,轻扯开一个笑容:“好。” 今天傅霁寒一整天都没进书房处理工作,几乎从早上起就一直抱着盛意在沙发上看电影。时不时喂他一些水果,喝一口牛奶再压着盛意亲掉他嘴唇一周的牛奶渍。 盛意没发拿出手机,目光时不时略过玄关的大门。 中饭也是傅霁寒喂的,其实盛意并不喜欢这样。因为没有哪怕任何一对正常的夫妻会是他和傅霁寒这样的相处模式。 他有手有脚,再喜欢一个人也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喜怒哀乐都受人管束的漂亮玩偶。 今天傅霁寒高兴了对他温柔小意,生气时却可以狠心不管不问半个月,仅仅只是把盛意当成漂亮玩物放在这个顶层囚笼里豢养。 盛意没法不在意的那通电话,他却连个解释也没有;他分不清面前的人什么时候是报复他,什么时候是真的喜欢他。 横在他们之间的,不单单只有那九年的误解,他们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和空间冷静下来。 但是离开之前,盛意想把那些事情都说清楚。他犹豫了一会,抬头抵上傅霁寒的下颚:“其实我九年前出国的时候,没有拿你……” 突然,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盛意瞥到来电显示,是徐云锦。他心跳得飞快,到嘴边的话忘了要继续说出口。 傅霁寒眉眼冷冷地,显然并不想接这个电话,下巴沉沉地蹭着盛意的头发,低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盛意没法再说出口,他挣扎了一下起身:“你接,我去阳台透透气。” 自他起身,傅霁寒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他总觉得今天盛意有些怪怪的。不一会,低冷的嗓音在盛意背后响起:“盛意,我不会让她再把我们分开第二次。” 说完这些,他拿起手机往书房走。 盛意颤抖着双手紧紧扣在阳台的护栏上,他低垂着眼睛往下看。 正午刺眼的阳光穿透云层,高耸入云的楼层在光晕中泛着金光。天际线被染成橘黄色,杭湾君庭一层地面明亮而无遮挡,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沿着小区外的绿茵马路缓缓驶入,最终停在东门口。 过了一会,傅霁寒从阴沉着脸从书房出来,又往主卧去换上了一件正式的西装,一如既往的深黑,如同他此刻难看的神情。 盛意进入主卧,看见他焦急地挽袖口,安静地从旁挑了一条黑色的领带,垫脚替他系上。 傅霁寒皱起的眉眼缓和下来,他低眸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揽住他的腰在盛意耳边蹭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盛意没应,只是顺从的亲了亲他的唇角。 傅霁寒在玄关处换鞋,眼睛还是盯在盛意身上。盛意无可奈何,只好让他安心:“我有点累,想睡一会。一会你回来叫醒我好吗?” 他心里的石头没有放下,但已经勉强松了口气:“嗯,好好休息。” 大门关上,整个平层陷入死寂。 盛意在原地站了一会,沉默地回到主卧。他从柜子里随便拿出来一个纸袋子,把自己带来的电脑放进去。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至多是一台手机和一台电脑。 接着,盛意又去书房用傅霁寒的打印机将准备好的文件打印出来,签好字放在了他书房的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 收拾好这一切,他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盛意声音干涩:“他走了。” 那头的女人声音尖锐又刻薄,“盛意,我希望这次你最好说到做到。这次你打算去哪个国家?” “我不出国。”盛意冷下声来。 “什么?”徐云锦不可思议,“你在国外我还能有办法隐藏你的行踪。你人在国内,傅霁寒能有一万种办法找到你!” “找到我又怎么样。”盛意言辞笃定,“就算找到,我也不会跟他回来。” “好,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不多时,物业带人把大门撬开,冷汗涔涔地说:“我们收到通知,您被智能密码锁反锁在了家中,您还好吗?” 盛意拿上电脑袋站起来,语气平静地道:“我没事。” 他弯腰在玄关处换鞋,目光缓缓顺着过道望去。客厅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昨夜那些凌乱的衣物都被傅霁寒收拾好了。 沙发旁的柜子上又重新摆上了新的陈设花瓶,餐桌上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盛意本想收拾,傅霁寒不让,说是一会让人上门来弄。 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沾染过他们的痕迹,仔细回忆,都能让人脸红心跳。然而盛意只是,最后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出门。 电梯从63层一直往下,直到双脚从高楼重新踏上地面,心里那颗不安稳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黑色的轿车一路往机场疾驰。 窗外的景色一直倒退,近半年没有出门,杭城更加令他感到陌生。 盛意是杭城人,傅霁寒其实是京市人。只不过自从他掌权以后就定居杭城,公司本部也设在杭城。他多年来逐渐习惯,养成了本地人喜淡不喜辣的口味。家里亲族都在京市,过年偶尔要一趟来回。 而盛意,本来是个地道的本地人,现在却要狼狈地躲去另一个城市。 这样走走停停,心无定处。 所以在哪里都一样。 - 杭湾君庭顶层电梯——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傅霁寒冷冷地问。 徐云锦踩着高跟往里进:“原来你把他养在这里。” 电梯重新合上。 “养”这个字眼颇有歧义,傅霁寒眉稍一冷,沉声说:“这是我跟他的婚房。”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徐云锦脸色变得难看,“下周你爷爷他们会过来,你结婚这件事,他还不知情。趁他没发现,你赶紧跟盛意离婚,网上那些消息也处理干净。” “不可能。”傅霁寒语无波澜。 “你!”徐云锦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当初那个小贱人就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他在国外做的那些事你不是都知道吗,拿着傅家的钱挥霍无度,他根本没有想过你!” 话到这里,傅霁寒冷冷地插了一句嘴:“当年如果不是你找他,他不会拿了两百万就离开我。” 徐云锦气上心头:“你现在是觉得当初那两百万给少了是吗?!” 傅霁寒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打算与她争论。电梯门徐徐打开,长腿迈出来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倏地浑身一滞。 徐云锦还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傅霁寒对徐云锦向来进退有度,寻常极少有真的跟她动怒的时候。可是此刻,他只觉得一种愤怒和恐惧升上心头,指尖紧握到发白,鲜红的血珠渗透进指缝里,森寒的目光带着戾气,语气阴狠而浓烈: “徐云锦,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傅霁寒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大门随意敞着,过道很空旷,盛意摆在门口的那双白色的帆布鞋不见了。 第27章 要孩子吗 徐云锦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微信的聊天记录,“你不要总是怪妈不让你们在一起,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况且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傅氏未来又交给谁呢?” “你看看,这一次如果不是盛意主动找到我,我上哪知道你把他藏在这个地方。” 傅霁寒沉冷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他松了指尖的力道,拿过徐云锦的手机往上翻了翻。 她之前不止一次联系过盛意,发出去的消息前面有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直到九月十一号那天,盛意主动添加好友并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要离开傅霁寒。」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半晌,浑身的戾气在某一刻乍然松动,那根拉扯到紧绷的弦突然就在心里断掉了。许久,竟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盛意。” 徐云锦疲惫地说:“他走了对你也是好事。你爷爷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跟一个男人结婚的,你忘了九年前他是怎么教育你的吗?” 男人眼皮微掀,目中冷意流转:“当然。” 傅家别墅的阁楼,是整栋别墅的禁区。房间里昏暗、干燥,只有一扇小得可怜的窗户。床上四个角落都有一处镣铐和铁链,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一间狭窄的浴室别无其他。 从未有人打扫过的地面,布满了积年的灰尘,压抑黑暗又令人心生恐惧。 当年傅霁寒与盛意的那些照片不仅传到徐云锦手里,傅老爷子同样收到一份。他比徐云锦更加传统,他做不出来低下身份去找盛意这样的事,当即就把傅霁寒关在了阁楼,逼着他跟人分开。 傅霁寒在阁楼里把能摔的都摔了个遍,脖颈间青筋凸起,拳头不要命地砸门。他吼道:“你们把盛意弄去哪里了!!把他还给我!!” 他这样没日没夜折腾了半个多月,某一天徐云锦心疼地来到房间门口,掉着眼泪劝他:“小寒,你就别跟你爷爷置气,跟那孩子断了。” 傅霁寒红着眼睛:“不可能。” “他跟你在一起就是别有目的。”徐云锦说,“你知道吗,昨天他竟然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了两百万,作为离开你的代价!” “他不会这样。”傅霁寒哽咽,“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他。” “好。”徐云锦说,“既然你不相信,那你就亲自去问他。” 她去求着傅老爷子开了门,傅霁寒几乎夺门而出。那时盛意颓然地推着盛德松从医院回来,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身影更加消瘦。 傅霁寒在他家楼下的藤蔓棚下固执地站了一天一夜,他终于等到盛意回来,紧绷许久的神色看见他时松懈下来:“盛意。” 往日里见到他会笑的人此时却像个陌生人一样,低着头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傅霁寒抓住他纤瘦的手腕:“你怎么了?” 盛德松说:“小意,你们说话,我进去。” 门外一下空荡起来,盛意转身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僵硬地说:“傅霁寒,我们分手。” 傅霁寒瞳孔一缩,“你到底怎么了?” 盛意把手腕从他掌心挣脱出来,抬腿往楼梯上走,背后传来傅霁寒冰冷命令的话语:“盛意,不许走。现在就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分手?” “分手就是分手,没什么理由。”盛意想了一下,“非要有的话,那就是我受不了你了。又凶又蛮横,亲人还疼,我不想给自己以后找罪受。” 傅霁寒气笑了,“别跟我说这些。你要分手,我不同意。” 黄昏的天阴沉沉的,天上轰隆敲下几道闷雷,大雨淅淅沥沥地就落了下来,砸在茂密的藤蔓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盛意沉默着,忍了忍最终冷着声音说:“你不知道吗,你家马上就要破产了。你以后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了,所以不要再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跟我说话,你现在没这个底气了。” 雨滴从枝叶里渗透落下,滴在傅霁寒高挺的鼻尖,顺着他紧抿的薄唇落到下巴上。 过了很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是因为这个?” “对啊,”盛意笑了,他看了一眼四周这个环境破败的小区,还有面前的藤蔓棚,“我这个条件,一不能拼爸妈、二不能拼学历背景,当然只能拼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了。不然我这辈子还怎么翻身?” 盛意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天然就是这个道理。 傅霁寒在原地愣怔,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他突然上前了一步,拽着盛意的手把人压回自己怀里,颤声许诺:“没有傅家,我一样可以养你。我会爱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下一刻,盛意拼命挣脱了他的束缚,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你妈说的对,我就是图你的钱!你那点可怜的爱,根本一文不值!” 他推开傅霁寒,咬着牙匆匆上楼。 傅霁寒凝滞在原地,小区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下后迅速从上面下来几个黑衣制服男人,气势汹汹地朝他过来,手里甚至还拿着电击棒。 他眼尾已然通红一片,再回头时眸中狠厉非常,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单枪匹马难敌四人,傅霁寒几乎被拖上了车,重新关进了别墅的阁楼里。 傅老爷子站在门外,语气沉沉:“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傅氏垂危正是需要你的时候。这时候曝光你这份见不得光的丑闻,不光你这辈子抬不起头,整个傅氏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这个破公司,谁要谁拿去。” “你!” “放我出去,我要去找盛意。” “那个姓盛的孩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知道傅氏现在是什么情况,居然还敢一开口就是两百万!你必须跟他分开!” “我再说一遍,不可能。”黑暗中,傅霁寒的目光阴狠无情。 他被连着关了近半个多月,对于跟盛意分手这件事,傅霁寒咬得很紧,不论怎么逼迫他,他都不肯松口。 “不松口,就打到这个孽障松口为止。” 傅老爷子在傅家德高望重,向来说一不二,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贤孙的狗屁道理,把傅霁寒打成了高烧,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张坚硬的矮床上。 徐云锦心疼地来看过他几次,看着浑身是伤却还在硬挺着的儿子,忍不住流了几次泪。 期间傅霁寒私自逃出去过一次,傅老爷子的人驾轻就熟地在那个老旧的小区找到他。抓他回来的时候,傅霁寒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他眼眶猩红,对着人嘶吼:“盛意人呢?!他在哪里??!” 老小区的房子空了。 邻居说,不知道哪天开始,房子里就没人了。 回来后傅霁寒一天比一天疯下去,傅老爷子不得不叫了医生过来给他打镇定剂。但是依然毫无用处,阁楼大门生生让他踹开,眼中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双目因充血带着吓人的狠厉,他闯进徐云锦的书房,阴沉地质问她:“徐云锦,他在哪里?” 徐云锦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呢!” “盛意。”冰冷的话落下来,声色威胁,“到底在哪里?” “他不在家,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微信。是不是你,把他送走了。” 徐云锦叹了口气,“他出国了。” 傅霁寒眼睛一亮:“哪个国家?” “我不知道。”徐云锦说。 傅霁寒冷笑:“那我就一个国家一个国家找,总能把他找出来。” 徐云锦震惊:“你疯了是不是?!你还要不要家人,要不要公司了?!你还想被你爷爷关在楼上打是不是?!” “他最好真的打死我。”傅霁寒浑身的伤还没好透,嘴角一片乌青,表情冷漠又固执。 …… 砰—— 平层大门关上,徐云锦被扔在门外。 客厅里一切照旧,生活气息很浓。茶几上的牛奶喝了一半还放着,抱枕歪七扭八地摆在沙发上。 阳台门开着,鼓鼓往室内灌着凉意的风。 傅霁寒走进主卧,待了半晌又回到书房,在桌子上发现了盛意走之前留下来的离婚协议。 左下角的签名是标准的行楷。 净白的手指捏起纸页,顿了顿,整张纸被他慢条斯理地揉烂、撕碎,无声息地滚落在地毯上。 再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带着一点不正常的阴鸷狠厉,他拿起手机,嗓音带着渗人的冷意:“查,盛意人在哪里。” 倏地,他眼前浮现起盛意这几周表现刻意的乖巧,勾起一抹浓情蜜意般的轻笑,意味深长地说:“找到后,拖回来。” 电话挂断,傅霁寒缓缓阖上眼睛。 下飞机后,盛意打开手机,意外地没有收到傅霁寒的电话或者消息。 也许他还被事情纠缠,还没回家;也许他发现了,但不在意。 盛意全都管不了了。 他下意识选择回到了海城,到的时候才给陆宁打去了电话。那边几乎秒接,盛意耳边传来焦急哽咽的声音:“盛意哥!终于联系到你了!” “对不起,这几个月我的手机一直被他管着。你现在还在杭城医院吗,我已经回海城了。” 陆宁哇得哭出声来:“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带你去那家酒的,李明时说你一直被傅霁寒关在家里,我想去找你但是一直没有办法。” 她见不到傅氏的总裁,更不知道他被藏在杭湾君庭。傅霁寒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竟然谁也没有告诉。 盛意说:“跟你没关系,傅霁寒就是这样强硬,我执拗不过他,现在我们已经分开了。” “什么?!”陆宁止住哭声。 盛意又说:“你现在在海城吗,能继续租你的房子吗?” “我…本来是只在杭城待几个月的,”陆宁犹豫了一下,“但是现在碰到一点新情况,可能暂时先不回海城了。盛意哥,你上次给了我一年的房租,还剩下大半年呢。钥匙还是藏在老地方,你记得去拿。” “你遇到什么事了?” “嗯…”陆宁说,“说来话长。我莫名其妙跟我们科主任李明时谈了一个恋爱,他现在不让我回海城。” “李明时?”盛意想起来,这个人好像是傅霁寒的朋友。 “对,我过段时间回去看你。” “好,那你好好照顾自己。”盛意本来想说他在海城的事也不要告诉李明时。 但想了想又作罢,只要他在国内,傅霁寒总有办法会找到他,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九月末的海城还像盛夏一样,天气比杭城还要湿热,即便是正午过后的下午,街上似乎还冒着一层热气。 盛意脱下外套,出租车停在金茂南苑门口,他付了钱提着电脑袋往里走。 这里也是一个老小区,但治安和环境都还不错,小区里住着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些租不起主城区公寓的年轻打工人。 盛意在这里租了四年,勉强认得了一些常常在小区遛弯的大爷大妈,偶尔会在小区里跟人下棋打乒乓球。 一开始大家都还奇怪地问他:“你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不出去工作?” 盛意就老实说:“我养病。” 于是大家对他这个总是脸色苍白的年轻病号多了一分宽容和理解。刘老头刚从小区棋牌室出来,眼尖地瞥见盛意回来,惊奇地说:“小盛?半年没见了,棋牌室那几个老东西都在传你是不是病死了。” 盛意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命大。” “快快快,”刘老头拽着他往另一头走,“我刚刚输了他们好几盘,你来帮我玩几局。” 金茂南苑最热闹的就是这个棋牌室了,一群大爷喜欢聚在这里搓麻将打牌,也不赌钱,就赌个面子。赢了的脸上有光,晚上跳广场舞都能在人面前神气两下。 盛意被压着坐在牌桌前,几个老头严肃地在他对面打量他。 一人问:“半年不见,南下进厂了?” 一人又问:“赚了几个钱,交女朋友了吗?” 另一人紧接着:“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长得年轻,看着又乖巧。要不是没什么正经工作和收入来源,几个老头都争抢着想把自家姑娘往前送。 盛意目光转了一圈,尴尬地说:“我已经结过婚了。” 几个老头眉毛一挑,都很不可思议,刘老头问他:“半年时间,要孩子了吗?” 盛意:“……” 第28章 宝贝听话 “傅总,您要的资料我们查到了。” 林助理将一堆文件和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一身打扮商务又专业。傅霁寒今天开会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三个方案,部门负责人换掉了七八个,这在往常都是鲜少发生的事情。 面前的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衣,慢条斯理地翻阅他递过来的那一沓文件,他双腿自然地交叠,身体轻轻后仰靠在皮椅的靠背上,眸光晦暗不明。 不知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物,他轻扯了一下唇角,笑容极具压迫和危险性。 傅霁寒眼皮轻撩,颇为意外地开口:“调查了九年都没有结果的事情,突然就查到了?” “是的,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九年前,盛意出国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任凭傅霁寒倾尽人力物力就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后来盛意开通了视频账号,他顺藤摸瓜却仍旧没有任何头绪。除了他几月一次的更新能让傅霁寒了解到他的生活,其余便什么也没有。 傅霁寒散漫地翻了几页资料,那里头将盛意在国外的一切都写的详细。他从信封中抖落了出里面的东西,一堆照片凌乱地散在桌上。 有盛意微笑着穿学士服的毕业照;在海鲜餐厅坐着吃大餐的照片;有和一群女孩合照的照片;还有他从别墅里出来的照片、在英国伦敦大桥旅游的照片… 最后一张,是盛意穿着睡衣躺在一个英国男人怀里酣睡的照片。正是前不久离开中国的伯特。 林助理提前整理过这些资料,虽然觉得有奇怪之处,但一直说不上来。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神情,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被灭口。 傅霁寒脸上情绪不明,似笑非笑地点评道:“看来他在国外过得真是风生水起。” 豪宅、美人和美食,人生三大美事。 林助理说:“这份资料的可靠程度我们还在持续调查中。” 傅霁寒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口提道:“人找到了吗?” “查到了,我立即派人去接盛先生回来。”林助理重新递上来一份新资料,上面写着盛意在海城的住址和照片。 “不用。” “我亲自去。” 四字落下,他的眸光逐渐锐利。 傅霁寒看着照片里在单元楼底跟人打乒乓的年轻男人,指尖极重地在他淡笑的嘴角捏了一下,笑容冰凉。 今夜杭城暴雨,夜空黑沉像随时会淹没整个城市,傅氏大厦的顶层彻夜长明。 自从盛意回到海城之后,他经常在梦里梦见刚从国外回来时的狼狈样子。回来那一年病情复发,买菜回来时突然吐血晕倒,几个老大爷把他抬上出租车送去医院,差一点点休克。 大爷们终于信了他是真的在养病。 病情复发给了他不小的打击,本想去见傅霁寒的念头不得不搁置下来,一拖又快两年。 久病成郁,盛意大概觉得再也好不了了,把自己在房间关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知道傅霁寒很快就会找到海城,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盛意开始四处投起了简历,只不过他回国这四年几乎没有任何工作经历,简历上大片的空白。 他突然发现自己人生的九年居然这样匆匆又潦草,什么也没留下。 刘大爷听说他结婚又离婚,二十几快三十了也没个孩子,遗憾地说:“可惜了,你要是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我们几个老东西搁下老脸给你说媒去。” 盛意扯了一下嘴角。 路过的孙大妈插了一句:“小盛长这么白净漂亮,讨不上老婆没关系,可以找个高富帅老公啊!” 她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儿子,一把年纪了从没把女朋友带回家里来过,问就是没时间、工作忙。后来逼问才知道,压根没什么女朋友,她儿子带了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回家! 刘大爷不高兴了:“嘿,你怎么说话呢?” 孙大妈自觉有理:“怎么了,小盛这模样千娇万贵的,那一看就是下面那个。” 刘大爷:“你这人说话怎么没个把门的,你儿子是那什么给,你就非觉得咱小区年轻人都是给吗!” 孙大妈被自家儿子洗脑了多年,心中摇晃着同性平权的旗帜,认为自己已经走上时代思想前沿,不欲与他争辩,只说:“不信你问问人家结婚对象是老婆还是老公。” 这么一说,刘大爷的确从未听盛意提起过结婚对象,于是当时就问他:“小盛,你说!是姑娘还是汉子?!” 盛意沉默: …… 孙大妈一副我就知道的高傲模样,扭着腰走了,明天这事就得传遍整个金茂南苑居委会。 刘大爷咯噔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传统,但对年轻人的想法还是尊重的,“小盛啊,你真是下边的啊?” 盛意语噎,刘大爷观他神情,一拍大腿,这事在他这里就是盖棺定论了。 “我说呢,你那个泼辣的小房东你就没说过一句喜欢,平常也从没带姑娘回家。”刘大爷一脸震惊,“原来你是喜欢男人!” 盛意揉揉眉心,“刘大爷,您今天不去棋牌室吗?” “当然去啊!”刘大爷站起来,“你知道那什么玫瑰公园,有个相亲角吗?” 盛意摇摇头,老人家寻常闲的没事,方圆百里的事情那是打探得一清二楚,梳理起来头头是道。 刘大爷说:“那是专门给男人相亲的。” 盛意笑了一下:“刘大爷,我不相亲的。” “大爷知道你脸皮薄,”他拍拍胸脯,竟然自告奋勇地道:“我们几个老东西帮你掌掌眼,挑个知情识趣又有钱的。” 说完,他不等盛意拒绝就风风火火往棋牌室去了。 这里的老人大多丧偶,家人一年才回来一次,日子闲多了就喜欢管闲事。盛意无奈地摇摇头,提着菜篮子往18栋走。 小区绿化面积很大,虽然老旧但设施依旧齐全,门口走两步就是最近的公交站。 回到家,盛意还没坐下就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距离他离开杭城已经一周,这还是傅霁寒第一次主动打电话过来。 电话接通,那头安静着没有说话。 盛意只好先开口:“傅霁寒。” 那头声音不寻常地平静:“海城好玩吗。” 盛意皱起眉:“离婚协议你没看见吗?” “净身出户、分文不取。”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盛意,你把自己摘得真是干干净净。” “还是你以为逃到海城我就拿你没办法?” “宝贝听话,自己回来。” 最后一句话缠绵悱恻,是他情动时压着盛意最爱说的两个字。此刻却一点暧昧也没有,只有阴恻恻的森寒与威胁。 盛意倏地掐断电话,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没想到傅霁寒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该来的迟早都要面对,盛意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他没有成本能再躲他一次。而且他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个顶层监狱了。 这一晚上,他睡得很不安稳,夜里反反复复醒来好几次。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刘大爷找到他的时候,盛意顶着一对憔悴的黑眼圈,模样很是苍白。 刘大爷:“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熊猫样,昨天晚上捉耗子去了吗?” 盛意摇摇头,正要出门买菜。刘大爷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说:“最近咱们小区在和隔壁小区搞联谊活动,居委会提倡男男女女平等看待。你去看看啦。” 昨天才说过这事,没想到刘大爷还真的放在了心上。他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到小区的广场,那里摆了好几个摊位,围着一大圈人。 刘大爷说:“看上哪个小伙子,大爷替你要微信。” 盛意:“我……” “那个?”刘大爷指着一个人,嫌弃地摇了摇头:“那小伙子比你还穷,天天啃馒头咽咸菜,你受不了的。” “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里突然有个高个子发现了一直站在外围的盛意,快步到他面前,目光闪得发亮:“你好,能加个微信吗?” 盛意愣在原地,想开口拒绝时,一旁的刘大爷准确无误地报出了盛意的手机号。 他看过社区资料,把这些事拿捏得死死的。面前的高个子男人似乎就职于海城某个互联网大公司,经济状况和模样都还不错,人看着挺拔精神。 刘大爷说:“小盛,那你俩处一处?” 盛意实在不想刘大爷再这样添乱下去,心里决定今天要把一周的菜都买了,以后再也不出门。 大庭广众,盛意也不想让这个人难堪,于是只好边走边问他:“你是海城人吗?” “额不是的,”他羞涩地摇了摇头,“我是北方来这里工作,海城就业机会多。” “哦哦这样。”盛意只是随口问上一句。 “海城这种玫瑰角还挺多的,不过我一眼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他挠了挠头,伸出手:“我叫陈期,怎么称呼你?” 盛意礼貌地笑了一下:“盛意。” 两人交流不多,前面路口转弯盛意就以回家做饭为由与他分道扬镳。 楼道里安静地出奇,只有脚步声在空间里回响。盛意租的房子在三层,楼道里没有透气的窗户,显得有些昏暗。 视线跟着楼梯拐弯,门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隐匿在昏暗的光线里,盛意脚步一怔,没有往前再走一步,生生地退了回来。 男人挺拔的身躯微微俯身倚靠在门上,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叠信封,余光倏地一暗,他偏头看过来,整个身体跟着慢悠悠地站直。 盛意心跳得快,握住楼梯的扶手,脚下下意识地就要打转。 上方男人的声音低冷到没有一丝感情:“敢跑一下,打断你的腿。” 盛意硬着头皮,指尖紧张到轻颤,他脚下灌铅一般,极度缓慢地挪至门口。男人粗粝的掌心磋磨过他的脖颈,再一路揉进他的头发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开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盛意抖着声音。 “你说呢。”傅霁寒指尖骤然用力,修长的五指扯着盛意的头发,使他被迫仰着白皙的脖子。傅霁寒低头在他唇角狠狠咬了一口,离开时沾了点血迹。 盛意看透他的意图:“我们离婚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傅霁寒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阴沉恐怖,他不可抑制地想起盛意发给徐云锦的那些话,那张轻飘飘放在桌上的离婚协议。 一想到这些,他双目充血一般猩红,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齿间漏出来的话冒着森冷的寒气:“盛意,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傅霁寒最后说了一遍:“开门。” 他手下松了力道,给了盛意一点喘息的空间。 钥匙旋转两圈,身后的男人脚尖越过盛意,不轻不重地踢开了那扇门。盛意脚下一个踉跄,腰间被一道恐怖的力道狠狠拖了回来。 他拖着人往沙发椅上扔,盛意后腰撞在木质的扶手上,疼出眼泪来。 傅霁寒面色未动,垂眸冷冷睨着他:“一声不吭地逃到这里,现在还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相亲,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像是下了最后一道死命:“说,说你错了,然后马上跟我回去。” 盛意眼中蓄上水汽,“我不是你的玩物,你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玩物?”傅霁寒冷笑一声,“你九年前因为钱蓄意接近我的时候,难道不也是把我当成一个玩物一样?” 他步步紧逼,信封里的那一沓照片纷乱地打在盛意脸上。 “拿着我的钱在国外过得这么风生水起,为什么回来要装成一副灰溜溜的落魄模样。”他目光逐渐阴冷,“怎么,是又缺钱了?” “那个伯特,他养不起你?” “你…”盛意撑着站起来,身上那些照片落在地上,他低头捡起来一张,目光怔愣。 他手里捏着他和伯特同框的那张照片,傅霁寒当然也看见了。 “这些,照片…” “盛意,我没有耐心了。”男人冰冷的指尖从他手里夺过那张照片,慢慢地撕成碎片,“既然你学不乖,那我就亲自教你。” 第29章 这样才乖 盛意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中途他醒转了几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他的下巴喂了一些水,盛意迷迷糊糊又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盛意浑身酸疼地醒来。他下意识想撑着手肘坐起来,手臂轻轻往回时在手腕处受到冰凉的器具阻碍,只能僵硬平直地伸着。 他倏地睁眼,入目却是一片昏暗,天花板仿佛近在眼前。 盛意瞳孔禁不住震颤,想要挪动四肢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着,整个人呈大字型被禁锢在一张不大的床上。 身下薄被紧贴着他光洁的脊背,挣扎间盛意惊恐地察觉到自己未着寸缕,浑身轻得可怕。 小床的对面摆了一只沙发,小窗口外的天光泄露进来,方形大小的光投射在沙发上端坐的男人晦暗不明的脸上。 他如同一个审判官,修长的双腿轻轻交叠,目光漫不经心地盯着床上被禁锢的人。 盛意害怕地挣扎了一下,铁链跟着叮当作响,声音已经不自觉带上了哭腔:“……这是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盛意因为未知和黑暗而感到害怕的喘息。黑暗中,每一处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盛意挣扎间崩溃地哭起来。 许久,房间里传来一声轻笑:“求谁?” 盛意哭声一滞,“傅霁寒…” 交叠的双腿分开,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傅霁寒施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头顶与天花板只有两拳的距离。 盛意感到床垫微微下陷,他来到了床边坐下,冰凉的指尖从耳垂一路往下,每轻掠过一处,都带来惊人的烫意。 “不对,”他指尖点在盛意身体上,“叫错了。” 盛意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和本就小的木板床跟着剧烈晃动起来,“放开我!!” 冰凉的指尖顿在某处,停下了动作。 盛意像终于得到了喘息的空间,下一瞬,他听见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脱衣声,布料落地声也清晰可闻。 咔哒—— 那是皮带解扣的声音。 盛意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惧怕地大喊起来:“我不要!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只觉得腿上一重,一道浓重的呼吸声落在耳畔,冰冷地说:“想明白该叫什么了吗?” 盛意哭着脸偏过头去,闭着眼睛喊了一声:“老公…” 身上人钳制他的力道微松,爱怜地抚去他眼角的泪水,无奈地说:“看来只有把你锁在这样的地方你才会乖乖听话。” “……这是哪里?”盛意颤抖问。 “傅家。”他贴在人耳边,“以后你就乖乖在这里待着。” “不…”盛意害怕又颓然,“你疯了。” 傅霁寒声音低冷缠绵,“那晚的喜欢和乖巧,你伪装得真是天衣无缝。就这么想跑,嗯?” 他整个人往前俯身,撑在盛意两旁,毫无情欲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宝贝,你躺在那个伯特的怀里,也是这样可怜的表情,他也会这样对你吗?” “他碰过你吗?”傅霁寒语气森冷,没有任何预兆地,“像这样。” 盛意疼地战栗,一张脸扭曲又慌张。 “没有…” “哦,那这样呢?” “你混蛋!” 傅霁寒粗鲁且毫不怜香惜玉,一张脸在黑暗中阴沉到可怕,全然带来的只有撕裂的疼。 盛意压抑着哭声,祈求他:“好疼…你说过的,会轻轻的。” “疼才能让你记住。”傅霁寒冷冷地捏住他的下巴,“再有下一次,我们就一起死。” 盛意慌乱地摇着头,“我…我有事情要说,我求求你放开我。” 傅霁寒语气毫无起伏:“就这样说。” 他溢出哭声:“我那时候没有拿徐云锦给的两百万,我没有拿她的呜呜呜呜呜。” 傅霁寒听见这句话,果然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很轻地笑了笑:“盛意,你临时撒过的谎太多了。你觉得此时此刻,我应该相信你的这番说辞吗?” 盛意双腿抖了一下:“是真的,不信你去查呜呜呜你查…” 他哭得实在惨烈,身下的枕头都快要湿透了。傅霁寒伸手抹开那些水,嗓音低低地,夹杂着浓烈的失望:“那天晚上,我告诉我自己,不论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都不计较了。” “只要你爱我,永远不离开我,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可是,”他蛮横地,“你还是令我失望。” 盛意浑身的劲突然一松,身上之人再次紧密地缠上来,他难耐地别过头去,白皙的脖颈隐隐泛起青筋。 房间幽暗,让人分不清黑夜与白昼。 “叫人。” “……不。” “那你最好忍住了。” “……唔。” “傅霁寒…” “错了,想清楚。” “……老、老公。” …… 翌日,傅霁寒穿戴整齐、冠冕堂皇地从阁楼下来,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过紧的领带。 一进餐厅里,仆人都自觉地退出去,餐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徐云锦站起来:“你把他带回来了?” 今天她一回来就听说这个消息,于是大清早的来质问傅霁寒。 傅霁寒一脸漠然地享用早餐,刀叉在盘子上纵横交叉,发出清脆的声音。 “嗯。” “盛意这个小贱人,竟然给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的目的就是让你把他堂堂正正带进傅家是不是?” 听到这些,傅霁寒忽的嗤笑一声。 他若真的是欲擒故纵,傅霁寒也不至于如此生气。 “他在哪?你让他出来跟我当面对质,微信里那些话,一条条可都是他亲口说的!” 傅霁寒说:“在阁楼。” “好,那我亲自去问。”徐云锦怒气上头,风风火火就要上楼,眸光突然一转,不可思议地问:“什……阁楼?” “对。”傅霁寒说。 “你…把他安排在那里?” 傅霁寒简单吃过几口,放下刀叉,拿起餐桌旁的手帕不轻不重地擦过唇畔,旋即才说:“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至于那个房间,我劝您不要过去。” 他直起身,意味深长地说:“你不会想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徐云锦直愣愣地看着自家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忍不住觉得脊背发凉。 对于阁楼上的事情,别墅的管家和佣人都不敢轻易靠近,可每晚都能听见传来各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有时候是大声的哭喊、有时候是令人压抑的喘息,甚至还有人听见过喊救命的。 盛意逐渐分不清时间,只能依靠傅霁寒按时进来送的三餐辨别。 早餐是一颗糖心水煮蛋、吐司面包,加一份三文鱼,水果是半颗牛油果,桌上还放了一杯牛奶。 束缚他四肢的铁链寻常会松开,盛意的活动距离最远就是那间逼仄的浴室。早上刚刚吐过,他此刻没什么力气,缩着身体躺在床上。 身上穿的是昨夜傅霁寒丢来的宽松居家服,轻轻一扯就可以扯掉。 傅霁寒一进门就看见一口未动的早餐摆在床头柜上,他脸色霎时变得难看,冷冷地威胁道:“全部吃掉。” 盛意没理他,固执地闭着眼睛。 傅霁寒冷哼一声,把人拖过来,几样东西甩在盛意面前:“那好。今天想玩什么花样,选一个,我们现在就开始。” 盛意惊恐地看着那些东西,不可置信道:“这些你都从哪里弄过来的?!” “你说呢?”他盯着盛意的眼睛,“是吃早餐,还是跟我上床,自己选。” 盛意几乎立刻就坐起来,左脚上的链子随他的动作叮铃响了半天。他闷头吃掉鸡蛋和吐司,接着把牛奶仰头一饮而尽,最后犹豫地看着那一盘三文鱼。 傅霁寒嗤笑道:“怎么,是国内海鲜吃不惯?” “不是。”盛意不敢跟他争辩,皱着眉头把那些东西放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就吞掉。 终于吃完早餐,傅霁寒才冷冷地移开目光。 不过当天晚上,盛意还是被强拉着体验了那些玩具,一向温和的他忍不住骂了好几句脏话,险些又惹怒了傅霁寒。 白天他不在的时候,盛意想尽办法想去解开脚上的镣铐,脚腕一圈被磨破了皮,时间一久就开始往外渗血。 傅霁寒发现他躲人的动作滞缓许多时,才看见盛意左脚脚腕的一圈伤口。 他握着盛意的另一只脚把人拖过来,动作毫不怜惜,这些天不论盛意哭得怎样惨、怎样求饶他都没停下来。 盛意几乎满是恐惧地骂他:“混蛋!我不穿那个东西,你拿开呜呜呜呜…” 傅霁寒始终冷着脸,“脚受伤了?” 顿了顿,他看着盛意满脸抗拒的模样,又继续说:“这么些天,你是教不乖吗?” 傅霁寒握住他的左脚,把镣铐解开。盛意如释重负,迅速地收了回来,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不想被铐着?” 盛意左脚挪了挪,哑声说:“不想,很疼。” “那还乱跑吗?”傅霁寒问。 盛意的眉眼彻底垂落下来,“不跑了。” 傅霁寒冷哼一声,今日他难得松口,盛意顺着竿子往上爬,小心翼翼地说:“这里很黑,总是会撞到。” 他不敢直接说能不能放我出去,这话这几天盛意说一次,傅霁寒就更加肆无忌惮。 昏暗中,男人眉眼锋利,他听出这些话外音,垂眸抓住盛意的右脚脚腕,固执地把镣铐戴了上去。 “别装可怜,”他说,“你现在没有任何可信度。” 冰凉的重量落在脚腕上,盛意心里一阵崩溃,肩膀禁不住发颤。 傅霁寒坐在床边,“过来。” 盛意抱着膝盖,几乎哭到断气。 傅霁寒危险地看着他:“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不想穿那件衣服也可以,那我们今晚玩点有意思的。” …… 这样白日夜晚接连不断的荒唐日子,盛意整整熬了半个多月。 盛意身体本来就不好,中途几次吐成胃出血,医生来过阁楼两三次。即便如此,傅霁寒依旧没有丝毫动容,半点要放他走的意思都没有。 后来能离开这间房子,完全是因为一个意外。 那晚傅霁寒喝多了,毫不收敛力气,浑身的狠厉劲仿佛要将盛意拆得粉碎。热气一直沸腾弥漫在阁楼内,欢愉快意一阵阵冲击着理智。 盛意被随意折叠摆放,浑身恐怖地战栗着,抓住他两只脚腕的手仿佛随时会捏碎脆弱的骨头,一切都失控了。 他尖叫溃逃,好几次被抓回来。 “救我…” 泄尽力气的一刹那,这张本就脆弱摇摆的小木床终于散架,寿终正寝。 盛意本就精神紧绷,禁不住这突然的一下,竟然跟着昏死了过去。 这声音不大不小,惊醒了睡梦中的徐云锦,她披着一件外套打开门,皱着眉大声问道:“大半夜的,谁在那里?” 路过的女佣说:“夫人,好像是阁楼。” 提到阁楼她就会想起阁楼上的人,脸色霎时厌恶极了:“阁楼怎么了?” 女佣低着头脸色微红:“阁楼床榻了。” 徐云锦一怔,旋即怒道:“这个狐媚的小贱人!” 说完,房门被狠狠摔上。 傅霁寒眼尾惑人的红意还未褪尽,怀里抱着的人眼眸紧闭。他用浴巾将人裹住,只是仍旧裹不住伸出来的脚腕和手腕,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尽是暧昧的痕迹。 家里还有佣人,他下楼时还有人借着余光偷偷打量。 傅霁寒下楼的脚步一顿,冷声吩咐:“阁楼不用你们打扫。” “好的,傅先生。” 交代完,他抱着人到二楼,拐角进了自己的卧室。傅霁寒抱着人往浴室走,大约十几分钟后才把清理过的盛意塞进被窝。 盛意沾上软床就像鱼被放进湖里,兀自缩了个最安全的地方,整颗脑袋都藏在被子里。 傅霁寒皱着眉把人捞出来,被子给他重新掖好。 盛意呼吸轻柔,眼尾下的泪痕半干,神色总不太安稳。他眉毛总是微微弯曲,睫毛漆黑而浓密,脸颊的红晕渐渐消退。 这样柔和的五官,不怪总有人说他是个漂亮的男人。 藏蓝的被褥衬得他肤色白皙光滑,像一团摊开的乳白色酸奶。傅霁寒忍不住低头在他唇边浅尝了一口,嗓音带着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这样才乖。” 第30章 别惩罚我 从阁楼出来后,盛意变得格外配合。因为傅霁寒总是恶狠狠地威胁他,但凡让他稍有不满,他就扬言要把盛意重新锁回阁楼去。 盛意缩了缩腿,低眉说:“我不要回去。” 傅霁寒往往冷哼一声:“那就听话点。” 虽然换了地方,但盛意实际的活动空间却还是被拘在傅霁寒的房间内。 这几天傅霁寒要出差,白日里他不在家的时候,徐云锦就冲进来把盛意大骂一通,赶又赶不走。盛意木着脸把被子掀开,右脚上镣铐的铁链子落在地上,把徐云锦震得半天没说话。 房间门重重关上时,盛意才重新缩回被子里躺好。 然而第二天,她又来了。 彼时盛意正坐在窗边的地毯上看书,徐云锦带着几个穿工作服的男人闯进来,旋即喊道:“给我把这条铁链弄断!” 她找来的人都是技术成熟的老工人,对于开锁砸铁很有一套。 盛意低敛的眉峰一拧,整个人被两个人架起来,两只手被两边扯着,不知轻重的力道简直要把他胳膊卸了。 他吃痛地皱眉:“徐云锦,你又想干什么?” 徐女士嫌恶地看他一眼,催促道:“动作快点!” 几人忙活了半天,锯子、开锁器都使上了,却也只是在粗重的锁链上留下了一点微小的划痕。 刘师傅抹了一把冷汗,“夫人,不是我们几个没办法,而是这条铁链的材质特殊,实在是太坚硬了。” “没有钥匙的话,我们也无能为力。” 看他们也没办法,盛意说:“别浪费力气了,他不会给我解开的。” 徐云锦觉得盛意这句话无异于耀武扬威,她的脸色唰得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几名工人没见过这种关犯人似的架势,一人建议道:“虽然我们解不开这个锁链,但是我们可以拆除挂住这条链子的东西。” 铁链紧紧扣在床底下的床架上,除非把床架锯开。徐云锦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好办法,当即着人动手。 盛意警惕地看着徐云锦:“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看着一人仰面躺进床底下,从同伴手里拿过防护面具和电锯,床底下电光火石、锯铁时的刺耳声音刺激着在场人的耳膜。 徐云锦捂着耳朵扬言说:“我今天就要把你这个小贱人从傅家丢出去!” 锯了整整十分钟,床底下的东西掉下来,那名工人把扣在床架上的铁链拆了下来,说:“可以了。” 人走以后,徐云锦捡起锁链的末端,重重地扔在盛意面前,他脚前的地板跟着震动了一下。 徐云锦说:“好了,你现在没理由赖着不走,滚。” 锁链又长又重,每走一步都沉重地拖着脚腕,盛意说:“他回来会生气的。” 最后,他摇了摇头,像是不愿回想。 徐云锦哪里还管这些,招呼了几个人过来。进来的女佣看着满地狼藉,还有堆在地上的锁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他给我丢出去。”她吩咐完,仿佛是嫌盛意碍眼似的,踩着高跟鞋就要出门。 “徐云锦,”盛意被一人扶起来,目光淡淡地盯住她的背影,轻声说:“没给我的那两百万,你给谁了?” 徐云锦脚步停住,面上笑意凝滞:“什么两百万?” “你……”盛意不知道她跟傅霁寒说过些什么,脸色涨得通红,“你明明很清楚,我没有拿过你一分钱!” 徐云锦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对身边愣着的人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们几个还不赶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几个女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 他们不清楚盛意到底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房间,也不清楚傅霁寒平日里到底对他什么态度。 除了按时的三餐,似乎就像养宠物一样。但也看不出来他对宠物的偏爱,只是勒令除了送饭以外不允许外人进入这里。 要说是犯人,她们都信的。 现在傅总的母亲要把这个人放走,几个人都犹豫了。 “谁敢不听,今天就可以收拾东西滚了。” 女佣犹犹豫豫上前,一人要捡起地上的铁链,盛意自己蹲下来,把那些长长的链子归拢,然后抱在怀里,平静地说:“很重,我自己来。” 他毕竟是个男人,把这些东西抱在怀里本来不应该感到吃力。但傅霁寒将他养得有些过分脆弱,又鲜少锻炼,抱着这一堆铁链走上几步竟然就忍不住冒汗。 那几人看着他吃力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消薄得很。 盛意沉重地踩在地板上,迈着滞缓的步子从二楼的楼梯下去。别墅里打理各处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看得他好像是个被流放的罪人一样。 这让人很难为情。 盛意在心里轻喘了一口气,重重的无力感仿佛顺着这些沉重的铁链压在了他的胸口。 又是这样,好像他从来都是可以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 杭湾君庭那扇被锁住的客房是这样,傅霁寒和他的母亲有时候真的没什么两样。 一直看他走出大门,徐云锦立马让人把楼下大门关上,还不许人放他进来。 盛意不敢走出去很远,只是坐在庭院外的椅子上,那堆铁链被随手丢在草丛里,倒伏了一大片。 天气阴沉沉的,就快下雨了。方才天上还打过几声响雷,现在整个天都黑沉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欧式风格的大门紧紧地闭着,旋即又抬头看了看仿佛随时会下一场暴雨的天。 管家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犹豫了很久,在楼上看不见的视线死角里无声地指了指花圃中间的玻璃花房。 盛意顺着指引望过去,回过头感激地道了声谢谢,然后俯身抱起地上那一堆铁链,慢慢地往花房去。花房不大,放了一把木椅,正好可以供人休息。 一关上门,玻璃房外就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惊雷闪电交加,吓得盛意脸色惨白。 他捂住耳朵,听雷声响了一整晚。 梦里梦见他拖着长长的铁链走在路上,行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没有走出多远,前方早就冷冷等着一个男人,他不顾盛意的意愿要把他强行带走。 盛意一直挣扎,他就干脆抓住链子的一端,蛮横霸道地拖着链子另一头往回走。 长长地拖了一路。 谁知醒来时,梦里的那个男人就站在他眼前,满脸的戾气和怒意。 盛意吓得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差点从椅子上倒下去。傅霁寒眼疾手快地把人捞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冷冷地质问道:“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离开房间一步。现在铁链也锁不住你了,你非要我打断你的腿才能听话吗?” 傅霁寒出差回来没在房间看见人,只看见徐云锦还没来得及让人收拾的满地狼藉。床边的那条锁链也不见了,他心上重重一跳,焦急地把庭院外的监控全看了一遍才发现盛意躲在花房。 说话间,他的掌心竟然真的握住了盛意的膝盖,力道一点点的收紧,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捏碎它。 盛意在花房里躺了一天一夜,在雷雨夜里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又被傅霁寒这样真实地恐吓,脸色更加苍白了。 “我已经很听话了,我没有要跑。”盛意吓得不轻,眼泪挂在眼睫上,仰头低低地央求他:“别惩罚我,求求你……” 傅霁寒松了劲,不对劲地挑起他的下巴,眸光锐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时气上心头,此刻仔细回想就能猜到,这样重的铁链仅凭人力是没有办法割断的。 盛意眼神躲闪,轻轻地说:“……是你妈妈。” 傅霁寒下意识把人抱得更紧,语气有些紧绷,“你这次又跟她说什么了?” “我没有主动找她!”盛意委屈地反驳,旋即有些失落地道:“是她非要把我赶出来,我这次真的没有招惹她。外面又要下雨,我只好在这里躲一躲。” 他扯了扯傅霁寒的衣服,学着刻意讨好他,“老公…那些锁链好重,能不能拿掉。” 盛意被抱起来的时候,落在地上的铁链重重地扯着他的右脚。 傅霁寒眉眼松弛下来,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在这里待了多久?” “昨天晚上过来的。”他老实说。 那就是一天一夜,傅霁寒眉眼又拧起来,“吃东西了吗?” 盛意摇摇头,“没胃口,睡过去了。” 傅霁寒面色又沉下来,他抱着人坐在椅子上,俯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一把小钥匙,转进镣铐转了两圈,镣铐重重落在地上。 盛意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东西随身携带。 怀里的人感到脚上一轻,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点血气,那只纤瘦的小腿缩起来,轻轻擦过傅霁寒的西服外套。 傅霁寒说:“下次出差会把你带上。” 这已经算是他巨大的让步了,要不是这一次原因特殊,傅霁寒是不会把盛意独立留在别墅的。 正因如此,本来一周的行程他紧赶慢赶,生生压缩成三天。 今天别墅里似乎多了一些人,傅霁寒抱着盛意从花房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大门外停了好几辆黑压压的轿车,门口还守着几个保镖。 他们经过客厅时,徐云锦面对着盛意二人的方向,与一位老人相谈甚欢。 “小寒!”她警告般地喊了一声。 傅霁寒顿了顿,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后心上一抖:“谁敢再把盛意从这里放走,别怪我不留情面。” 饶是盛意也忍不住在他怀里打颤,他知道自己往后不会再有机会逃掉了,傅霁寒对他的掌控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言罢,他漠然地抱着人上楼,他途经二楼时却并未停下脚步,转身又要上三楼。盛意圆眸一睁,急促地反抗说:“我不要…” 他下意识觉得傅霁寒会重新把他关进阁楼,整个人都不安地扭动挣扎起来。 然而傅霁寒只是沉着脸带着他进了自己三楼的书房,那里有一张可供休息的床。把人放下后,傅霁寒低头说:“以后我不会让她再见你。” 话锋一转,“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从我身边离开。” “今天先在这里待着,别乱走。一会我会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说完,他冷着脸在盛意唇角咬了一下,旋即毫不留恋地出门去了。 这里的书房比杭湾君庭的书房大得多,甚至整排的书架上的书籍都很丰富,巨大的落地窗可以将整个别墅的庭院收在眼中。 房间内不仅仅有可供休息的床榻,还有独立的卫生间,俨然是一个独立套房。 盛意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爬起来悄悄打开了门缝。空旷的房子里,安静地仿佛没有一丝呼吸声。 不一会,客厅人说话的声音微弱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我们可以不计较你跟一个男人结婚。” 说话的是一个老人,话语中带着威严,听起来依旧中气十足。盛意脑海中浮现出客厅那个老人的背影,耳朵忍不住立了起来。 徐云锦没想到傅老爷子会这么说,当即坚决地反对道:“我不同意!这婚必须离!小寒现在变成这样,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他处心积虑,哪怕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阴魂不散!” 傅老爷子摆手,难得地平静与温和,“现在婚恋开放,提倡自由恋爱。我们也不能不顾他的意愿,他要真是喜欢男人,那就随他。” 徐云锦不可思议地说:“您不是一向最反对的吗?” 明明九年前,他是最反对的那一个。甚至在知道这件事后,把傅霁寒在阁楼关了一个多月,险些没打死他。 果然,傅老爷子还是留了一手,他话音一转,谈起了条件:“但是,傅家到你这一代不能彻底断了。你跟男人结婚这没问题,但你必须要找个女人,给我们留一个傅家的种。这是我和你妈妈最后的底线。”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一字不落传进盛意耳朵里。 过了很久,盛意听到一个低冷的嗓音没什么情绪地回复道: “可以。” 第31章 拍婚纱照 盛意听到这些话时愣怔了一瞬,像是有一根针顺着循环的血液淌进心里,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被刺穿。 眼眶忍不住蓄满滚烫,他强忍着没让这眼泪砸下来。他本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好像从国外的某一天开始,眼泪像汹涌不息的流水一样,到今天也没能停息。 不一会,门外的楼梯响起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傅霁寒收敛了冷意,轻轻推开半掩着的房门。他狭长的眼睛一扫,立刻就在落地窗边的小床上看见那个抱着膝盖的身影。 他背对着自己,下巴似乎抵在膝盖上,目光却遥远地望着窗外的庭院。 傅霁寒神情微动,放轻了脚步到他身边,旋即在盛意身边坐下。 盛意没说话,只是眉眼耷拉,看上去很无精打采。今天在监控里,他看见盛意吃力地抱着那些束缚着他的铁链,一轻一重地从大门出去时,傅霁寒心里头升腾上来一阵恐惧和后怕。 后来看见他只是慢腾腾地在花圃里的椅子上坐着,整颗心才得以安定下来。 “你妈妈不是很喜欢我。”盛意说。 “嗯。”傅霁寒嗓音冷淡,“我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 “你爷爷也不喜欢我。”盛意看着他。 傅霁寒眉头微松:“我也不让他接近你。” 在傅霁寒看来,他好像只是在抒发不满,也许与任何一只在主人面前撒泼告状的宠物没什么区别。 盛意轻声说:“你也不喜欢我。” 听到这句话,傅霁寒眉眼狠狠沉下来,净白的指尖捏住他的下巴,把人拧过来,迫使他盯住自己的眼睛:“盛、意。” 这几乎就是威胁了。 盛意浑身一抖,眼泪如豆子般落在他滚烫的手背上,接着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喘起来。偏偏又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柔和好看的眉峰也跟着倔强地皱起。 他鲜少见过盛意哭得这样难过,更多时候是在床上求饶时掉得眼泪,那些哭声大多嘤咛难耐,如同催发情欲的毒药。 傅霁寒眸光几不可察地一滞,旋即松开他,拇指顺着他唇角往前,揩去他眼下的泪水,无奈地叹息道:“好了,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你没有趁机逃走,我很开心。一会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盛意目光一顿,哑声问:“去哪里?” 傅霁寒亲亲他的唇角,敛眸说:“我们的婚房。” 说完,他将盛意横抱起来,在别墅一众人的目光中走出这个偌大的庭院。他的车子早就停在外面,盛意被放进副驾。傅霁寒给他系安全带是发现盛意依旧神情恹恹,他只当是太过委屈,偏头又亲亲盛意的耳垂。 开车时,男人神情专注,两旁的树影飞速往后,不过十几分钟,它就停在一处人烟稀少的欧式小街上。 这里寻常是旅游区,只不过工作日人比较少。两旁的街景都是模仿的欧式街道的风格,很适合拍摄西式的婚纱大片,这里也的确有很多家婚纱店。 傅霁寒停好车,盛意已经自觉地从车上下来。他打量着陌生的街景,茫然地问道:“不是回杭湾君庭吗?” 说话间,一对夫妻从他们身边经过。女人穿着宽松的长裙,腹部微微隆起,她身边的男人应当就是她的丈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走进一家婚纱店。 那个男人笑容温厚,耐心地提醒妻子小心慢走。 傅霁寒牵住他有些冰凉的手,在掌心搓了搓,淡淡地说:“既然是婚房,当然应该有婚纱照。” 盛意心中复杂,任由他牵着自己进门。 hei婚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小众品牌,设计婚服和婚纱的设计师是一个意大利人,据说他的爱人是一个中国男人。 他们曾经分开过很多年,在hei发展最鼎盛时,因为缘分他们又重新聚到了一起。这种破镜重圆的爱情理念融入他的设计理念中,这种长情的浪漫地在一众年轻夫妻中十分受人喜爱。 一进店,女服务员殷勤地跟上来,眼色极强地对盛意开口:“这位先生,您是跟老公一起来挑婚服。我们店不仅支持夫妻摄影,也支持夫夫拍摄哦!” 盛意脸色微红,“好……” 傅霁寒说:“前几周我让人从法国定制的那两件婚服,不用送去杭湾君庭了,就在这里试。” 女服务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前台的经理看见他,忙不迭滚过来招呼:“原来是傅总,婚服已经备下了,您要是今天不过来,我们下午就会给您送过去呢!” 傅霁寒神情冷淡:“不用。” 经理拉过女服务员教训了一顿,痛斥他竟然不认识傅霁寒。接着经理叫来了店内专业的摄影师和化妆师,全程陪同他们拍摄。 傅霁寒的婚服是剪裁修身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身材挺括;笔挺顺滑的西装裤质感高级,衬得人双腿笔直修长。 他系好领带,余光瞥见盛意心不在焉地把西服外套上下扣错。 盛意这款定制款婚服是清纯的白色,肩膀处有垫肩,使他看起来肩膀宽上一些,身形更加高挺。线条流畅的西服上衣由上往下逐渐紧致,紧贴着他瘦薄的腰腹,不堪一握。 搭配的是一条白色的丝绸质感的西装裤,在镜头中像一条雪白的鱼尾。 他们肩头都缀着一朵粉色的蔷薇花,造型师特意拿来一条特殊定制的蕾丝边的白纱盖头给盛意。 上一对夫妻刚刚结束拍摄,妻子笑意盈盈地与丈夫讨论孩子是男是女,妻子说:“我喜欢女儿,这次肯定是个漂亮的女孩。” 丈夫说:“男女都好,我都会喜欢。” 妻子脸色一红,更亲密地挽着丈夫的手臂,娇嗔道:“就你会说好听的。” 盛意听着他们离开,白纱下的眼眸忽然垂落,傅霁寒以后会和别人有一个孩子,他会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另一个女人吗? 彼时,傅霁寒正俯身掀开盖头。偏头要与他亲吻时,却见盛意走神,于是颇不满地低头咬上去,大掌不轻不重地捏在他腰间。 “想什么。”嗓音低凉如水。 盛意被他咬疼了,偏头轻喘了一下:“没什么。” 婚服拍摄格外沉默,盛意似乎一直心不在焉地,摄影师叫了他很多次。 最后一张需要盛意眼含爱意隔着白纱主动亲吻傅霁寒,摄影师亲自教他如何摆动作。 盛意僵硬地伸出手,紧张地碰到傅霁寒的肩膀,旋即慢慢地勾住他的脖颈。 “停停停——” 摄影师扛着摄像头,极力描述道:“您能不能表现得再亲密一点?” 盛意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五分钟后,摄影师放下一直扛着的摄像机,疲惫地说:“想象您有很久没见到您的丈夫,把自己想成一个盼着爱人归来的痴情形象,目光再有爱一点,这样拍摄出来效果会好得多。” 傅霁寒目光始终低垂着落在盛意身上,在第三次停止拍摄时,他冷淡地说:“不用继续了。” 盛意伸出去的手一顿,缓缓地收回来。 摄影师有些不知所措,打着圆场说:“没关系的傅总,我们可以换个别的姿势。” 傅霁寒声音一沉:“都出去。” 摄影棚并不大,环境逼仄却亮堂。察觉到他的情绪泛冷,摄影师识趣地退了出去。 傅霁寒往休息区的沙发上一坐,浑身带着令人压迫的气质,他的眸光审视地落在发愣的盛意身上,嗓音没什么温度:“是不想拍?还是不想跟我拍?” 他神情沉稳冷酷,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冷然:“过来。” 盛意慢慢地挪过来,棚里光线明亮,将他脸上的犹豫和挣扎一览无遗地展露人前。 傅霁寒深邃晦暗的眼底闪过一丝汹涌和挣扎,他压下心中情绪,近乎理智地命令:“盛意,现在来吻我。” 下一刻,盛意微惊,但还是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先是蹲在他面前,而后慢慢仰头凑上去。 极轻地贴了一下就分开。 盛意刚想退开,后腰被他一只手掌撑住。傅霁寒冷淡地轻笑了一声,评价道:“真是像你一样寡淡如水的吻。” 这话轻轻刺了一下盛意,他垂着眼睫,什么话也没说。 半晌,傅霁寒捏着他的腰恶狠狠地说:“没谁稀罕你的爱,我只要你永远没法离开我。” 他说话时表情是无法伪装的狰狞,傅霁寒舌尖抵住后槽牙,偏头咬上他耳垂,在上面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记。 盛意浑身紧绷,耳下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他几乎被抓着扑倒在沙发上,上衣太过紧贴,那只四处游荡的粗粝手掌毫不客气地滑进盛意洁白的西装裤。 “看着我!” “不要,”盛意拽着他的衣角压抑着哭腔,“这里会有监控,我们回家去做好不好傅霁寒……” 摄影棚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更衣间,所以这里并没有设置监控。 身上的男人冷笑一声:“又叫错了。” “老公…” 那只手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颤得盛意惊叫了一声,几乎立刻就哭了起来,他又捶又推地央求:“老公呜呜呜呜,不要在这里求你…” 门外摄影师以为夫夫两吵架,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劝一劝。他长得宽胖,步子也因此过度的沉。 盛意当然听见了脚步声,他恐慌极了,憋着声音剧烈地挣扎。傅霁寒哪里肯放过他,偏头又靠了过来。 那刺激过于强烈,盛意呼吸速率忍不住加快,恐慌地低声哭泣道:“有人呜呜呜,老公…老公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近在门口,下一步就要掀开沉重的黑色帘幕。 盛意脖颈间泛起青筋,惊恐地喊出了声:“……傅霁寒!!” 千钧一发之际,傅霁寒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然而摄影师只是在门口停了停,终究没有进来。 盛意呼吸起伏强烈,后怕地咽了咽口水,鬓角都是薄薄的汗水。他抹了抹眼尾的泪渍,颤抖着手拉上西装裤把自己抱成一团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眼睫还在不停地打颤。 方才的那一幕格外屈辱。 傅霁寒从怀里拿出手帕,眼皮低垂,慢条斯理地把右手擦干净,毫不在意地说:“你刚才的样子倒是比在家里的床上有趣多了。” 擦完他没把手帕随手乱丢,随意折了折又放回了上衣口袋。 他看盛意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冷然道:“好了,他不敢进来,至于吓成这样。下次别再惹我生气,就不这样了,好不好?” 说完,他伸手想把人揽进怀里。盛意抖了一下,想挣脱但被他威胁了一声后,又乖乖地在他怀里不动了。 离开前,他们穿着那身衣服没有脱掉,傅霁寒不让。 经理说照片裱好以后会直接送到杭湾君庭。 傅霁寒开着车往杭湾君庭去。重新踏进电梯时,盛意有一种不真实地疲惫感,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这个空中囚笼。 越靠近婚房,傅霁寒心情越发地好起来,大门推开的一瞬间,屋子里被人精心装扮过,这次看起来真的像婚房。 主卧门上贴了大红的囍字,过道往客厅的一路上都铺满了玫瑰花瓣,空气中带着好闻的花香,阳台的玻璃窗上方挂着一帘五颜六色的气球。 傅霁寒把人放在客厅的软沙发上,神色勉强好看了一些,他望了一圈整个平层,转头来问他:“我们的婚房,喜欢吗?” 盛意撑起力气,没什么精力地掀开眼皮扫了一圈,心里只觉得不伦不类丑极了。 中西式混杂在一起,如果不是那个囍字,他险些会以为是准备开什么不正经的派对。 但话到嘴边,生生拐了个弯:“喜欢。” 说不喜欢,他指不定又要发什么疯。 傅霁寒神色舒展开:“特意为你明天的生日准备的。” 盛意目光一顿,思绪跟着停滞下来。九年没有过生日,他已经快要忘记这个生日了。 纵然他方才那样让人难堪,盛意此时此刻还是说不出一句重话:“谢……” 谢谢二字还没说出口,傅霁寒皱着眉接起了一个电话。他低头看了盛意一眼,避嫌似的往书房走。 盛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偷听,隔着一扇门,傅霁寒的语气十分不耐烦,他极度敷衍地说:“我知道了。不就是生个孩子吗,您看着安排。” “这件事,绝不可以让盛意知道。” 第32章 会有宝宝 盛意荒谬地怔在原地,胸腔内的空气像是被人一下子抽干净,促使呼吸时重时缓,单薄的婚服贴着胸膛上下起伏。 书房的门把手往下一拧,傅霁寒恰好收起电话从里面出来。 脸上不耐的神情都收敛起来,他抬眸望过去,沙发上的那个人影又直愣愣地发起了呆。 “怎么了?”傅霁寒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抬手想抚摸盛意的软发时,被他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 他手下僵了僵,却忍住了没有发作,转而强硬地揽住盛意的肩膀,淡淡地说:“别再闹脾气,我耐心有限。” “我没有。”盛意转过头,像是重新依偎在他怀里,语气淡然地提起:“以后不跑了,可以不要关着我吗?” “看你表现。”傅霁寒低眸看他。 盛意抿了抿唇,仰头送上一个吻,眼睛闭得紧紧的。这不再是一个一触即分地触碰,他笨拙地试探着,乞求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男人眸光一暗,从善如流地开始掀他的衣服,盛意呼吸一重,突然匆匆推开他说:“我饿了…想吃东西。” “看在你生日的份上。”傅霁寒狭长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他尖牙狠狠磨了磨盛意的唇角,起身往厨房走。 他一走,盛意就松了口气。 下午在婚纱店拍摄耗费了点时间,中饭都没吃,到家几乎四五点,他们还没来得及解决晚饭。 这不是傅霁寒第一次下厨,吴妈不在的某段日子,傅霁寒每天早上会亲自做好早餐,督促盛意全部吃掉以后才会继续处理工作。 他站在开放式的厨房,神情肃穆地从冰箱里拿出来两块牛排,熟练地清理、腌制,接着下锅煎香翻面。男人身材挺拔,眼睫微垂,目光专注得像是在处理一份工作邮件。 不多时,晚餐端上餐桌。 呈到盛意面前时,那一盘牛肉已经被切割成均匀大小,每一块都均匀地裹满了料汁。 盛意想换掉衣服再吃饭,白色的很容易沾染污渍。然而傅霁寒只是冷冷地说:“怎么那么多毛病,不许换。” 他眸光深深地盯住盛意:“就这样吃。” 傅霁寒脾气最近越发不加收敛,态度强硬地要命,盛意怕他生气会乱来,只好小心翼翼地吃饭,没让衣服沾染上脏污。 盛意眸光似有若无地从他身上划过,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提起那件事。 正如那通电话,傅霁寒没有解释,而盛意也默契地没有提起。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傅霁寒一边要找别的女人生个孩子,一边还要关着他不放。 忍了又忍,盛意突然说:“老公。” 傅霁寒听见这个称呼时眉眼会松弛下来,语气也不会那么冰冷,他微微掀开眼皮:“嗯,不合胃口?” “不是。”盛意犹犹豫豫,“我是想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傅霁寒眉头拧起来,“麻烦。” 这就是不喜欢的意思。本来盛意下一句准备说,你可以跟我离婚,找一个你喜欢的女人结婚,然后生一个自己的宝宝。 盛意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下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谁知,傅霁寒眉眼一挑:“你喜欢?” 顿了顿,他又改了口风,像是勉强答应似的:“要是实在很喜欢,我们也可以领养。不过不能占用你太多时间,平常请人照顾就行。” 盛意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须臾,他叹了口气:“算了。” 晚间,傅霁寒把人拘在怀里看电影,盛意对电影和电视剧都没有什么兴趣。每当他快睡着时,傅霁寒就会毫不客气地在他耳垂上咬一口,把盛意吓得浑身一抖。 “困了?”他低低地问。 盛意从他身上爬起来,左肩的那支蔷薇花早就蔫了,他摘下来扔进垃圾桶,神情恹恹地说:“我想去睡觉了。” 电影恰好落幕,盛意看清那部电影的名字——the vow,誓约。 傅霁寒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多的样子。他也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盛意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警惕地说:“我…我很累了。” “宝贝,今晚可是洞房花烛。” 他步步紧逼,“让你留着这件衣服,当然是为了今晚。” 盛意指尖轻轻蜷起,阁楼时的那些记忆让他一时没胆子说出一句拒绝的话。在他还呆愣着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双脚离地,被傅霁寒俯身抱了起来。 “可是我今天不舒服。”他挣扎了一下,脑海中想起傅霁寒在书房说的那些话,下意识抗拒他的亲密。 “老公…”盛意颤声想讨好。 傅霁寒亲昵地碰碰他的额头:“会让你舒服的。” - 盛意这次哭起来没完没了,从浴室哭回主卧的床上,整个人深深陷进被窝里时,泪水几乎要把床单浸透。 他却还使坏地在盛意耳边问:“这么多次了,这里会有宝宝吗。” 盛意仿佛被刺激了一下,张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在上面咬出一个深深的印记。 那件精心定制的婚服此刻淌在浴室的浴缸里,傅霁寒脱那件衣服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一条美人鱼化身为人。 过后,他揩去盛意眼尾的泪水,“别哭了。” 午夜刚至,傅霁寒极有耐心地哄着他:“不弄了,今天怎么这么能哭。” 盛意哭得一抖一抖的,他憋着一口气转过去,背对着身后的人缩成一团。 傅霁寒叹息一声,从身后拥着他,下巴抵在他瘦薄的肩膀上,呼吸灼热:“生日快乐,今天什么愿望都答应你。” 盛意浑身僵了僵,想起他在书房接的那个电话,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可以平静地说话:“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傅霁寒想说不能提及底线。 下一秒,盛意已经把话说完了。 “傅霁寒,我们离婚。” 房间里沉寂了许久,所有的暧昧灼热仿佛在这一刻褪尽。盛意感觉到抵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往后一轻,一道沉冷的嗓音响起:“这就是你的愿望?” 盛意闭上眼睛说:“对。” 他感到身旁人掀开被子,冷冷地摔门而去。并不多的温情时刻,霎时又好像回到了冰点。 盛意从海城回来在别墅阁楼关过一阵子后,已经不会再提起离开或者离婚这样的字眼,久到傅霁寒以为他再也不会萌生这种心思。 过了许久,房间门被推开。 室内的灯亮起来,照着满地的狼藉。傅霁寒神情泛冷,他将盛意一把从被子里扯出来,沉着脸要把一个镣铐戴在他手腕上。 盛意瞳孔微微睁大,“你想干什么。” 傅霁寒拽着他的手腕,脸色十分难看:“盛意,你就活该被永远铐在这张床上。只有这样,你才能学乖。” “不要…我不要!”他胡乱躲闪着,看见那个镣铐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求饶道:“我不要,我不说了!我以后会更乖的,我不离婚了!别拿这个对我,你把它拿开呜呜呜呜呜…” 傅霁寒咬牙冷笑:“现在知道怕了。” 床头傅霁寒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人在气头上,狠狠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旋即他抓着那只纤细的手腕,银质的镣铐咔哒落锁,死死地扣住了盛意的左手腕。 盛意惊恐地拿手去扒,却怎么也打不开坚硬的束缚,他后怕地求着傅霁寒:“老公我错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手机落在地上又响了一阵,傅霁寒没空理它,只是恶狠狠地对盛意说:“既然你不稀罕我的爱,那就尝尝我的恨。” 他抓着盛意的手腕粗鲁往头顶一抓,偏头狠狠地咬下来。 过程中盛意挣脱了跑掉一次,铁链的长度仅仅只能支撑他打开主卧的大门,旋即便一步也踏不出去了。 傅霁寒坐在床上,冷冷地把人从门口拖了回来。 盛意死死地扣住地面,哭着喊了一声救命。 …… 天蒙蒙亮时,盛意仍旧双眼失神地坐在床头捧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嘴角还有一点青紫的痕迹,白皙的腕骨上套着冰冷的镣铐,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手背上。 呆愣许久,一股恶心上涌,盛意猛地掀开被子,踉跄着往洗漱间冲。长长地铁链拖了一地,盛意的左手臂无力地拖在身侧。 地上的手机大清早地就响个不停,傅霁寒不耐烦地捡起来接通,语气烦躁厌恶:“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焦急又快速,能让他从午夜打到清晨的事情,应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傅霁寒冰冷厌烦的眉眼一瞬间愣怔,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林助理简直要急疯了,“傅总,盛先生的那份资料果然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我们调查过盛先生出国前后的资金流入,他的银行卡仅仅只是在十月前后入账过一笔五十万的资金。” 也就是说,盛意是真的没有拿过徐云锦一分钱。 傅霁寒几乎浑身一冷,眸光跟着一颤,“怎么现在才说?” 林助理冷汗涔涔:“有人刻意不想让我们查到,他们委托鼎盛事务所做了假的个人流水记录。前不久那家事务所因为假账被查,很多资料都公之于众。本来昨晚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件事,但您没接…” “您可能真的误会盛先生了。” 言尽于此,林助理利索地挂了电话,免得殃及池鱼。 傅霁寒想起阁楼那天,盛意哭喊着对他说他没有拿徐云锦的两百万。 心上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抓住,像揉一团纸那样紧紧拽住,让人无法呼吸。 他顺着地上那条小臂粗的铁链一直往前,想起今天是盛意的生日、想起他昨晚哭得那样惨烈的模样。 已经七点,窗外仍旧灰蒙蒙的,今天是个阴天。 浓烈的情绪上涌,重重地压在人心口。 盛意进洗漱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马桶抽水声响过两遍。 “啊!——” 重物落地,洗漱间传来一声可怖的尖叫。 傅霁寒心上跟着一跳,重重地敲着门:“盛意?!!” 他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几乎想也不想,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洗漱室内,盛意脸色苍白,衣领下露出来的肌肤全是青紫的痕迹,唇色浅淡,两只手无力地撑在洗漱台两边,胸膛起伏剧烈,目光恐慌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鲜红滚烫的热流从鼻间淌下来,他呆呆地看了一会,伸手用力地擦拭。血迹在鼻间嘴角晕染成大片的红,盛意呼吸一颤,低头在水龙头下狠狠冲洗了一遍又一遍。 再抬头时,新的鼻血又会慢慢淌出来。盛意神经质地擦了又擦,结果只是越擦越脏,越擦越红,情绪跟着越发激动。 这画面激得傅霁寒心上狠狠一刺,心疼到像有一把刀在割裂心脏。他想靠近安抚盛意时,却引来盛意的尖叫和反抗,他大声的吼叫道:“你别过来!!” “好,好。没事的,可能只是上火而已。”傅霁寒声音放柔,低声哄道:“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盛意的状态完全不对,眼睛通红一片,他僵硬地伸手往自己的头发里抓了一把,掌心颤抖地展开,上面停留着几根细细的短发。 几乎一瞬间,盛意就崩溃了。 “掉了…不是都好了吗?!” 不是说再也不会复发了吗!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迷茫又无措地不知道应该去问谁:“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眼泪像决堤的坝,汹涌不止。 傅霁寒觉得眼前人忽然之间就脆弱地可怕,如果此刻再不抓紧他,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再也不见。 他顾不上盛意的尖叫,任凭他咬住自己的手臂也要把人紧紧地按在怀里。 傅霁寒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知所措地回应着他那些凌乱的碎语:“不会不会,什么都不会发生。小意不怕,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盛意在他怀里慢慢地喘息、平静,缓缓说:“我不想喜欢你了,你总是让我很疼。” 顿了顿,像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再也不会变好了。” 第33章 逾期车票 在海城度过的第一个秋天格外凉爽,金秋十月,陆宁计划着要去南城旅游,看落叶满地的梧桐大道。 她问盛意:“盛意哥,国庆七天呢。小区大爷阿姨们好多都被家人接走旅游去了,棋牌室就你跟刘大爷大眼瞪小眼。你难道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 盛意当时正从冰箱里找食材,闻言轻轻地回了一句:“我有安排了。” “什么安排?” 陆宁立起耳朵,一骨碌从沙发后翻坐过来,眯起眼睛打量他:“见女朋友?” 盛意失笑摇头。 想了想不对,她这半年多也从没见盛意提起过,于是瘪瘪嘴又说:“神秘兮兮。那你抢票了吗,国庆期间一票难求,我可是一口气候补了二十张才抢到这一张呢。” 厨房不大,盛意微微倾身去拿柜子下面的调料,抬头起身时差点撞上油烟机。 他把牛肉仔细腌制好,放在盘子里静置,这才有空回复陆宁:“还要抢票吗,我还以为只要去火车站买就好了。” “怎么可能?”陆宁闻着香味过来,眼巴巴地盯着盘子里的牛肉,涎水直流:“盛意哥,你还会煎牛排啊。” 她煎一盘猪肉都能变成黑炭。在盛意没有搬进来之前,陆宁经常点外卖。 “试一试。”盛意笑了一下,三两下拎盘子煎好,拿过去放在客厅的餐桌上。 陆宁迫不及待地落坐,盘子里的肉都已经切好了。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嫩滑鲜美,入口即化,忍不住说:“好吃好吃,你要是都留给我,可以抵扣你半个月房租哦!” “这是你自己在国外跟老外学的吗?” “不是,”盛意显得很高兴地笑了一下,“一个朋友曾经教我的。” 他解下围裙,洗过手后匆匆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往房间走,边走边说:“每天晚上看你门口堆着很多外卖袋,天天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陆宁从不当一回事,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快抢你的票去,再晚一些你就等着候补一周。” 她这么一说,盛意果然加快了步伐。房间门甫一关上,盛意往窗边一坐,低头开始捣鼓抢票的事情。 不过正如陆宁所说,假期一票难求,特别还是杭城这样的地方。一到假期人满为患,大街和湖边人头攒动,挤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盛意在网上查了一晚上攻略,最后买到了一张换乘三次的火车票,兴奋的一宿没睡。 他的心怦怦跳了一夜,时而紧张害怕地坠下,又忽然起死回生般浮起。 陆宁第二天看见他眼下青黑,分明浑身疲惫,眸光却亮得出奇,福至心灵地问:“这就抢到票啦?” 盛意皮肤很白,稍微熬个夜眼睛下的皮肤就显眼地黑了一圈。 他点点头,莞尔道:“抢到啦。” 陆宁说:“咋抢到的,你该不会买黄牛票了?” 盛意神情略有一些得意,“我买到了最后一张换乘票,明晚十点出发,第二天早上九点就到了。” 这乘车时间有些长,陆宁震惊地问:“火车票、还是换乘?” 她凑过来,让盛意把票拿出来给她看。 “这…我劝你退掉重新抢高铁票。”陆宁看完后一言难尽。 换乘三个站,最后一站的换乘时间就只有十分钟。这也就算了,那一站的站台是出了名的长,十分钟都不一定能上换乘大厅。 盛意说:“没关系,我可以跑很快。” 他一脸信心满满,满心期待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很想去杭城。陆宁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要是真没赶上也没事,你就直接原地旅游。那地方我听说很多剧组拍戏呢。” “好。”话是这么说让人放心,盛意做过攻略,那里离杭城不远,如果真的没有赶上的话他就打个车过去。 第二天陆宁跟一群朋友们出发,盛意昨晚没睡好,今天一直睡到十点多才起床,连陆宁跟他敲门道别也没听见。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起床好像格外地累。四肢舒展时有些酸痛,不是肌肉酸痛,像是骨头被人抽了一顿。 盛意像往常一样起床,下楼去买菜。 今天太阳大的有些刺眼,盛意走两步路就觉得热得厉害,于是脱了外套搭在手腕上。 附近市场卖海鲜的张姨认得他,看见盛意过来,笑盈盈的目光霎时一惊:“哎哟,今天这天确实有点热哦,我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盛意没在意,回道:“是有点热。” “海城这天就是这样。”张姨笑着说,“昨天打雷刮风,今天就万里无云了。” 盛意也跟着笑笑,寒暄过几句,就拎着东西往回走。金茂南苑附近吃喝玩乐虽然不多,生活设施还是很完善的。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时间呼吸跟着急促起来,拎着袋子的手时松时紧地。 十月还会中暑吗? 盛意摇了摇头,抬着步子继续往前走。脑海中的眩晕感席卷上来,胸口也跟着愈发沉重,他咽了咽,步伐越来越艰难缓慢。 刘大爷远远看见他一脸惨白的鬼样,吓得一惊,话还没说一句,盛意扑通就倒地不起了。 昏昏沉沉地,一些话断断续续传进他耳朵里。 “小盛?小盛!” “哎哟,好像没气了!” “你说什么狗屁话!快打120啊!” “愣着干嘛,都搭把手把人抬到小区门口啊!” 两颊旁有风在极速穿行,嘈杂的人声跟风一起灌进耳朵,他逐渐感知不到任何事。 浑身的知觉都在下沉。 一直降一直降,好像身处空无一人的摩天轮座舱,正从顶部缓缓往下转;又像乘坐着一只燃尽燃料的热气球,从无垠地天宇飘荡向下。 “病人陷入发热性休克!必须马上注射肾上腺皮质激素!” …… 一年多过去,棋牌室大爷偶尔提起盛意说:“那孩子最近怎么不爱出门了?” 刘大爷也不知道为什么,猜测说:“陆宁那姑娘们的说他最近剃掉了头发,嫌丑不爱出门。” 近来陆宁也不太敢敲盛意的门,那扇门好像从白天到晚上都紧紧地关着。有时候她去客厅接水喝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她犹犹豫豫地到盛意门口,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盛意哥,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你之前在国外治疗得很好嘛,就算现在复发也比较容易控制。你这样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楼下棋牌室那几个大爷天天拉着我念叨,烦都烦死了!” 门内依旧沉默。 陆宁又说:“今年过年,咱俩去杭城跨年?去年没去成,今年我陪你去呀。反正咱俩都没爸没妈,也不用走亲戚。” “盛意哥?” 过了许久,里面才哑哑地回了一句:“……我不去了。” 那张去杭城的火车票,早就逾期了。 - 浴室里安静地可怕。 盛意畏缩在他怀里害怕地喘息,柔软的头发被揉得又散又乱,他颤抖着双唇,从喉间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那通电话让傅霁寒此刻全然乱了方寸,他本可以理直气壮地在质问盛意一次,既然不是为了钱,那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开? 但看见盛意这副失态苍白的模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却狠狠跟着痛起来,只是一股脑哄着他安慰着他说:“会好的会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盛意含着眼泪抬起头,眼神里茫然可怜,红肿的嘴唇打着颤:“傅霁寒,你放开我,求求你呜呜呜呜。” 长长的铁链缠在两人脚边,表面被浴室的水浇得湿漉,傅霁寒以为他说的是这根铁链,抱着人急急地往床边走。 旋即俯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把钥匙,惊慌地解开镣铐,扬手把镣铐连着钥匙一起扔出去,长手一捞把人按进怀里低声地哄。 “丢了丢了,以后都不拿那个锁着你了。”他试图顺着脊背轻轻安抚盛意,“宝宝,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盛意仿佛受到什么刺激,激动地挣扎起来:“不要,我不去!你松开我!” 傅霁寒越发察觉到不对劲起来,他一边锢着人,一边掏出电话叫了人把车停在楼下。 他拿着沾湿的手帕一点点擦盛意鼻下和唇畔的血迹,指尖止不住微微颤抖,浑身紧绷僵硬。 有些沉寂许久的答案呼之欲出。 盛意抓住他的手,哀求道:“我不去医院。” 傅霁寒忍住心疼,轻轻摸了摸他湿润的眼尾,“没事的,乖。” 他顾不上盛意的挣扎,强行将人拦腰一抱,任人捶打乱踢都不松开。 傅霁寒敛眉肃目地驾车往医院驱驰,盛意坐在副驾驶上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紧张到紧绷。 车子停在杭城医院门口,车门一开,盛意拔腿就想跑。 傅霁寒跑两步追上去,大庭广众之下扣着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后背,担忧又后怕地说:“盛意,你让我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医院楼下人来人往,过路人的目光时不时放在他们身上。 一个女孩恰好从大厅出来,低头饶有趣味地盯着手机。忽而抬头一看,目光跟着定住。 不远处一对情侣亲密依偎,那两人神情仿佛生离死别一样令人咂舌。她无奈地移开目光,顿了顿,又猛地移回来。 女孩微惊,继而目光一亮:“胜……” 下一秒,那男人俯身强行横抱着怀里一人,步伐匆匆地往医院大厅去。 李明时恰好下楼透口气,人还没下楼梯,远远就看见傅霁寒焦急地抱着人进来。 他无奈地喊了一声:“阿霁!你家心肝今天又怎么了?” 傅霁寒没心思跟他扯皮,眉眼都格外严肃,李明时也看清他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得可怕,鼻血还没止住,流下来一点沾在衣服上。盛意浑身畏缩又颤抖,不像正常的样子。 李明时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他往另一条路走:“这边,挂急诊!” 他几乎跑起来,过道里两个护士看见一道白影风一般过去,下意识跟着跑起来。 一个推来一张移动病床,盛意被傅霁寒轻轻放上去。 李明时对其中两名护士说:“刚刚是我激动了,你们先回自己岗位,我带这位病人和家属去挂号。” 两人愣愣地点头。 直到盛意被推进病房,走廊尽头,另一名个子高高的护士边跑边摘掉了口罩,一路冲过来,被李明时训斥道:“你跑过来干什么?” 陆宁也看见盛意了,她焦急地东张西望:“盛意哥呢?他为什么来急诊科?” 医生给盛意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他哭累了,吊了几瓶葡萄糖就疲惫地睡了过去。 李明时去拿检查结果,他想着拉走陆宁,让人家夫夫两个人单独相处。 陆宁眼眶一红,愤恨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傅霁寒,“上次他就是因为你进的医院,这次又是因为你?” 傅霁寒皱了皱眉,没回复她,目光专注地落在盛意身上。 陆宁还在说:“你拘着盛意哥不放无非就是因为你觉得他拿了你妈两百万,你想要报复回来?搞笑,我哥根本什么也没拿你家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拿了,您现在身居高位什么东西得不到,两百万?” “这几个数字在你眼里应该跟街头乞丐碗里的几块钱没什么差别。你就这样折磨他?” 李明时在旁呵斥:“你少说两句。” 傅霁寒冷冷地抬眸:“我知道他没有拿过我妈的钱。你跟盛意很熟?” 陆宁根本忍不了一点,“盛意是我哥!现在你知道真相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他了!”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即便没有这两百万,我也不会放他离开我。” 傅霁寒眉眼固执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陆宁看了一会盛意,气愤地往过道上的椅子上一坐,不愿意跟傅霁寒待在一个空间里。 病床上,盛意一直睡得很不安定。清秀的眉眼始终紧紧皱着,额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即便睡着了也心神难安。 傅霁寒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手机在兜里震了两三回他才接起,林助理在那头说:“傅总,出事了。” 他皱着眉,起身往外走,语气冷然道:“什么事?” “是关于盛先生的账……” “检查结果出来了。” 第34章 别再一起 “什么账号?”傅霁寒皱眉,“那个视频账号?” 小林那边说:“盛先生最新更新的视频底下突然之间多了很多黑粉,评论区有很多不好的言论。” “说什么了?”傅霁寒嗓音愈发冰冷。 林助理难以启齿:“他们说盛先生强行将您……直掰弯,勾引您上位……” 男人脸色未变,冷静地说:“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处理吗?” “法务部正在一个一个起诉!”林助理抹了抹冷汗,“只是前阵子网上因为一桩夫妻谋杀案吵得不可开交,夫夫和夫妻之间的矛盾对立很严重,现在网上的舆论没办法全部控制住。” 傅霁寒抬眸看见李明时,匆匆挂掉了电话,“我知道了。” 此时李明时神情严肃地捏着检查报告过来,他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把检查报告递给过道边站着的人。 傅霁寒低头拿过来看,皱眉道:“他怎么了?” 想起盛意今天失控崩溃的样子,傅霁寒总觉得他瞒着自己什么,只见李明时沉默着没说话,心里焦乱厌烦起来:“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明时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沉声叹气说:“不太好。” 傅霁寒神色稍愣:“什么叫不太好?” “血液科的各项检查结果值都偏低,医生在录入病人档案的时候查到了他的既往病史。”李明时如是说,“本来按照惯例,我们需要维护患者的病例隐私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但你也算是病人家属,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顿了顿,李明时继续说:“他曾经至少有两年多的白血病史。” 傅霁寒神情滞了一瞬。 房内,陆宁心疼地看着病床上的人,低声嘀咕:“在海城那次你就把我跟刘大爷吓死了,病才好一年又非要跑来杭城。干什么非要见他嘛?” 盛意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睛。他偏过头看到陆宁,疲惫地扯了一下唇角:“杭城是我家,我只是想回来看看。” 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他。 一开始在伦敦,盛意没想过会好,只是为了让盛德松放心;后来他不甚积极的治病态度被伯特先生训斥过、开解过,盛意突然又想起了傅霁寒。 一直到回国,当盛意终于把自己收拾妥帖,想要再去见他一面时,整个人又重新跌入谷底。 一晃就好多年过去,他从网络上、新闻里看见那个人一步步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无法攀越。 他逐渐到达一个无人企及的位置和高度,不再是盛意可以伸手拥抱的少年爱人。 很多计划和打算,都被一一搁置。 如果不是那场聚会,也许他们一辈子不会再有交集。 盛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止不住失望地垂落:“早知道还是会变成这样,我……” “你就什么?” 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沉沉的嗓音由远及近地响起,理智又冷淡。 盛意眉眼一跳,目光跟着躲闪。 陆宁被李明时拉了出去,“我有事情问你。” 傅霁寒往他身边坐下来,声音随即放轻了一些:“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意看出他眉眼间的疲惫和眼尾那一点几不可察的红,鼻子酸软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那一双眼睛里面都是慌乱。 傅霁寒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盯着他问:“回国四年,有没有想过要来找我?” 盛意目光闪躲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去说。 他极有耐心地继续问:“为什么不说话。” 憋了很久,盛意终于说:“想过。” 傅霁寒眉眼微松,嗓音愈发柔软下来:“那为什么没来?” 盛意偏过头,简述道:“生病了。” 他继续逼问:“什么病?” 盛意眉眼闪过一丝抗拒,闭上眼睛显然不愿意再说了,眼睫轻轻颤抖起来,哑声央求:“你能不能别问了。” “白血病?”他直白地说。 盛意脸色唰得白下来。 “所以在这家医院见到你那次,是来这边复查?”傅霁寒说,“盛意,能让我多知道一些吗?” 盛意指尖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沉默了很久,只是说:“我们别在一起了。” “不可能。” 盛意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对,我那时候生病住院把一切都弄得很糟糕,所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来找你。我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像我们闹得这样难看的开场,就不该再期待什么破镜重圆。” “你骗我协议结婚、恨我报复我,忍得过去的忍不过去我都承受了。你和我都心知肚明,我们都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所以别再这样下去了。”盛意声音发颤,眼眸低垂下来,“我可能不会再好了,也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样长的一段话,他或急或缓的说了很久,偶尔停顿哽咽一会,落尾带着浓浓的失落和难过。 傅霁寒每听一句,心上就裂开一个口子,他呼吸放轻:“那换我喜欢你好不好?” 盛意神情麻木,“不好。” 如果喜欢一个人,会让另一个人很疼,这算什么喜欢? “可以跟我离婚吗?”盛意最后问。 傅霁寒喉间上下一滑,艰涩地说:“你一定要这样吗?” 盛意旋即说:“医生跟我说,这个病如果再复发一次,按照我目前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很难再撑过去。还是你觉得丧偶的名声比离婚好听?” 傅霁寒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满脸晦气地说:“谁说你会死我第一个把他的嘴缝上。” 李明时适时地进来补充说:“小意,你只是太过体虚才会流鼻血,并不是病情复发了。只不过你的身体状况确实一直不好,如果再不好好养着,未来是否会复发很难说。” 盛意目光微怔,嘴唇张了张。 傅霁寒仿佛也跟着松懈了紧绷的神经,“要是不喜欢在医院,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先前的那些话,他仿佛从没放在心上。 盛意有些气恼地说:“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们之间也存在着很多问题。” 他们的身份地位、家庭背景,甚至思维方式都极大地不对等。 叹了一口气,他还是说:“我们离婚。” 闻言,傅霁寒的眼神霎时沉下来,锐利的眸中闪过一些疯狂,旋即转瞬即逝,是李明时及时给了他一个眼神警告。 等了很久,傅霁寒软下调子跟他打商量,“……好。但是现在不行,必须要再过一段时间。” 盛意不解:“为什么?” 傅霁寒正好将小林说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解释一通,然后说:“你的账号下全是黑粉留言,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很多媒体都盯着我跟你。如果我们去民政局被拍到,这对你还有整个傅氏都很不利。” “况且你现在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如果我们分居的新闻传出去,结果一样很难收场。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还是这样的态度的话,我绝对不强留你。” 他面上笑意温和,尽心呈上来一份极好的方案。 仿佛怕他不信,傅霁寒准备拿出手机翻几条热搜给盛意看。 期间他给小林发去一条微信消息: 「五分钟内买一条股市跌价热搜,其余尽快撤下去。」 网红胜意竟是傅霁寒伴侣盛意直掰弯骗钱骗心骗身 傅氏股票跌破新高 五分钟后,傅霁寒面不改色地把搜到的词条给盛意看。 盛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些……” “我已经安排人在处理了,很快就会处理干净不用担心。” 半晌,盛意眉头一松,妥协了。 “好。” 转念一想,盛意又说:“但我不想住杭湾君庭,我可以回老小区待着吗?” “可以。”傅霁寒答应地很爽快,“我们一起回去,否则被拍到不好。” 盛意低头想了想,也没再为难他,轻轻地说:“好。” 下午吊完点滴,盛意去跟陆宁告别。 李明时在病房内,半信半疑地问他:“你真的决定放下了?” 傅霁寒冷淡地说:“盛意身体不好,我不想刺激他。放他走这件事,除非我死。” 他眉眼浓浓的固执,望着盛意离开的方向仿佛能烧出一个窟窿。 李明时说:“人家已经说的很明确,不喜欢你了。九年过去,再多的喜欢都会被时间消耗完。别再发疯了,上次我说错了,该去看看心理医生的是你才对。” 傅霁寒神情难辨:“我会让他心甘情愿。” 见劝也劝不动,李明时耸了耸肩,“走。” 傅霁寒的车停在楼下,陆宁和李明时一直送他们到门口。 习惯总是熟悉得可怕,盛意下意识要往副驾驶钻,手刚一伸出去,生生拐了个方向。 傅霁寒注意到他的动作,面上什么也没说,捏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绷着脸提醒他说:“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他状似随意地提起:“老小区的房子比较旧了,东西也不齐全。下午你在医院的,我让人置办了一些东西过去。” 盛意:“谢谢。” 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傅霁寒突然说:“我自制力很差,没忍住的话,以后还能亲你吗?” 第35章 能抱你吗 车门落锁,盛意拉了一下没拉开。 驾驶位的男人抬眸,目光灼热地透过车内后视镜盯着后排的人。 盛意很不喜欢他在这种逼仄的环境里逼迫人,好像只要他不说上一句可以就永远不会放他出去一样。 他咬了咬唇,“在我们最后的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希望你克制,不要再强迫我跟你做任何事。” “你开门。” 下一秒,盛意推了推,车门果然打开。 他的车停在小区的球场附近,周五赶上隔壁一中放学,三两成群的学生凑一块在这打篮球。 球场没有护栏,盛意经过篮球架后面时,几名学生投歪的球直直地朝他侧面砸来。 盛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他几乎下意识往下一蹲,企图让那只球从他头顶飞过去。 好巧不巧,他刚好处于抛物线的落点,篮球直直地砸在盛意的背上,脊背一痛,砸得人闷哼一声。 傅霁寒在车里沉默地坐了几秒,下车时眸光瞥见盛意难受地蹲在地上,猛地摔上车门,大步冲过来,眉头紧张地皱起:“砸哪儿了?疼不疼?” 球场那几个学生也跟着冲出来,焦急地道歉问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 傅霁寒脸色很不好看,冷着声音质问:“一中的?你们班主……” “我没事。”盛意拉了拉傅霁寒,慢慢直起身,对几个学生笑道:“你们是校篮球队的?” “不是,但我一直想进篮球队,我跟朋友每天放学都会来这里练习。”说话的是一个平头男孩,皮肤黑黑的,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发,“我技术不好,投篮都投不准。” “一直练习一定会有进步的。”盛意笑着安慰他,言语间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这个球场平时没什么人,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喜欢跟朋友来这里打球。” 随意聊过几句,盛意深知傅霁寒的脾气,赶忙拉着人往家里走。 盛意毫无知觉的地拉着傅霁寒的手掌,兀自走在最前,“他们只是学生,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两只手掌交叠相握,紧密相依。 一直带着他走出一段距离,盛意才松开手。傅霁寒沉默地跟了一路,用被松开的那只手碰了碰盛意的脊背,轻声说:“这里会有淤青。” 寻常下手稍微一重都会青紫的皮肤,被那样重重地一砸,怎么可能不会留下痕迹? 盛意浑身一僵,下意识往边上躲开他的触碰,不自在地说:“没事,回去我自己抹点药膏就好了。” 感受到他明显的抗拒,傅霁寒神色暗了暗,但仍旧是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好。” 楼下的藤蔓似乎被人刻意修剪过,坠下来的藤条长度不会特别长特别杂乱,人从底下过的时候不会被掉下来的藤条撩到。 二楼的木质大门被人换成了一扇更加结实的棕木门,装的是密码锁。 盛意看见这扇门,倏地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神情乱了一下,苍白着一张脸问:“为什么要换成这扇门?” “之前的年久失修,已经用不了了。” 盛意涨红了脸,气愤地问:“你现在是又打算把我换一个地方关着吗?” “不是,”傅霁寒反应过来,怕他气着自己,赶紧解释说:“这里小区安保一般,往来人员复杂,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密码是我的生日。”傅霁寒目光不错地观察着盛意的神情。 盛意冷静下来,食指下意识按上数字1,密码显示灯亮起绿色。顿了顿,他收回了手,让出一条路来:“你自己来。” 傅霁寒冷着脸按下一串数字,大门打开。整间屋子跟上次盛意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墙壁地板以及家具都被重新装潢过。 地板铺着暖色的地毯,家具都被换成了新的。屋子不大,只有两室一厅一卫。 狭窄的客厅里摆了一张小沙发,挂壁式电视下方艰难地塞了一张小茶几。过道只容许一人单独通过,盛意往里走,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那是一张婚纱照。 画面里的两个人笑容灿烂,亲昵地挽着手靠在一起。盛意看着镜头,傅霁寒俯身在他耳边,像在说什么好听的情话。 脚步顿了顿,他听见身后的傅霁寒说:“一张在杭湾,另一张我让人送来这里了。” “拍的好吗?” 盛意盯着看了看说:“这么大一张,到时候撕掉会很难看?” 傅霁寒霎时就沉下脸。 被篮球砸过的地方果然开始酸疼起来,盛意往沙发上一靠,挨着的地方刺得他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体。 “我让人送了药膏过来。”傅霁寒恰好从屋外回来,看见他这样,眉头微微蹙起。 他从善如流地往盛意旁边一坐,俯身就要撩起盛意的上衣,下一刻,盛意从他手里抢过药膏,僵硬地说:“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罢,他拿着药膏往洗漱间走。 上衣脱掉以后,盛意微微背过身,目光回头盯着镜子。偏瘦的脊背上晕着一大块淤青,他前胸后背的红痕也还没有消退,遍布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可怖。 他往食指抹了一点,左手顺着右边肩膀往下,勉强擦到了一些地方。只是伤在中间,他只好背着手凭感觉去擦。 盛意捣鼓半天,药膏在背上东一点西一点,抹得很不均匀。 洗漱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挤进来,不容分说地扯着盛意背后的那条手臂,把人轻轻压在墙上。 “扶好。”他音色向来偏冷,说话的时候总是会让盛意心尖一颤。 粗粝的掌心推开药膏轻轻抹上去,顺道揉匀了盛意挤在脊背上的膏体。 这里的环境实在逼仄,厕所和洗漱台甚至没有做隔断。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近在耳旁。 傅霁寒当然也看见他满身的红痕,当即就想起自己昨天的不知收敛,嗓音跟着柔软下来:“疼吗?” 药膏早已经抹匀,那只手却还在盛意背上轻轻揉搓。盛意挣了一下,“可以了。” “再等等。”他低声说,“揉一揉,活血化瘀。” 做完这一切,盛意重新把衣服穿好。傅霁寒又得寸进尺地问:“能抱你出去吗?” 从前,他一直很喜欢这样,干什么都非要抱着盛意。 盛意打开门走出去,无声地拒绝这个要求。傅霁寒修长的身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穿过客厅、然后进入盛意的房间。 “你干什么?”盛意防备地蹙起眉头。 傅霁寒这样寸步不离地跟了他快一个下午,盛意拦在门前:“你可以去睡我爷爷的房间,我们现在再睡在一起不合适。” “……不行。” “为什么?” 犹豫了一会,傅霁寒煞有其事说:“我害怕。” “……” 盛意只好给他建议:“那你回杭湾君庭。” 傅霁寒眉头皱了皱:“被拍到不好。” 盛意认真考虑了一下,说出了最后一个建议:“那你睡我房间。” 傅霁寒眉眼一松,又听他继续说:“我睡沙发。” 说着,盛意让他进房间,自己抱了一床毯子往客厅走。 傅霁寒脸色一变,忍无可忍地把人拦腰拖回来放床上,再从他手里把毯子拿过来,转身出门时压着情绪说:“你就在这待着。” 方才那一下把盛意吓得不轻,他险些以为傅霁寒又会像以前那样对他。 起伏的胸膛缓缓平静下来,夜晚的时间开始缓慢流逝。 盛意整晚不得不侧着身体睡,深夜口渴起来喝水,他轻手放下水杯,余光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撑在沙发边上沉睡,毯子尽数落在地上。 他的目光变了变,盛意突然想,可能傅霁寒是真的可怜和惊讶离开他以后也没有过得多好,所以一忍再忍。 盛意看了他一会,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客厅空无一人。盛意以为他走了,傅霁寒推开大门从外面提着早餐回来。 “在学校附近买的,不知道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简单的小笼包和豆浆。 盛意平静地说:“听说换过很多个老板,应该跟以前的味道不一样了。” 傅霁寒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另一个品牌纸袋中拿出来一个崭新的手机盒,递给盛意。 “你之前那台手机摔坏了,我给你买了一台新的。” 盛意没有犹豫地接下来。之前的手机从海城回来以后被傅霁寒从阁楼的暗窗扔下去摔得粉碎,为此盛意还难过了好久。 他打开手机,里头的各种应用软件都已经下载好了,还有盛意常发视频的平台也在。 胜意主页下只留下了一条视频,底下评论几乎破万,清一色都是在骂他直掰弯、勾引上位不知廉耻。 他脸色白了一下,傅霁寒察觉过来,皱眉说:“公关部已经在处理了,法务部正一个个发律师函起诉。” 盛意不免觉得有些委屈,“没办法澄清一下吗?” “澄清了,但舆论暂时压不住。” 傅霁寒捏了捏眉心,像是有点力不从心:“现在傅氏的股价受舆论影响一再跳水,很多方面都受到了波及。” 三人成虎,盛意不想像九年前那样因为自己再给他带来压力,他目光担忧地问:“那现在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吗?” 闻言,傅霁寒略一沉思,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只要我们表现得足够相爱,谣言总会不攻自破。” 第36章 他被跟踪 “你不如直接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盛意太清楚他的目的,他并不想再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视线里,傅霁寒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是傅老爷子拨来的电话。 他收回目光,猜测可能是催促傅霁寒要孩子的事情。毕竟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论在外面怎样玩乐,家人总要劝他收心回归家庭。 他们终归走不到一起去。 说完,盛意越过他往门外走。傅霁寒按掉电话,不轻不重地攥住他的手腕,说话时嗓音有些低哑:“你要去哪儿?” “我约了几家企业的面试。”盛意说。 他总不能指望着银行卡里不到一万块的余额继续生活。 傅霁寒想也不想,几乎立刻就否定了他,“不行!” 又来了,盛意感到无力。 “现在外面的媒体和黑粉到处盯着你和我,你一个人出门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傅霁寒振振有词。 盛意叹了口气,“大家只认识你,根本不在乎你身边的人到底是谁。没有人会故意为难我。” 他已经在门口换鞋了,身后之人多次欲言又止,在盛意站起来的一瞬间说:“盛意,会回来吗?” 盛意愣了一下,说:“在我们离婚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 大门关上,傅霁寒的眸光一点点沉下去。他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把方才打进来的电话拉黑,连同徐云锦一起扔进黑名单。 旋即打开了一个应用软件,屏幕上的红点闪烁跳跃,一点点挪动起来。 他手指逐渐收紧,强行压下想把盛意抓回来的冲动,眼眶忍出一圈红。 不行,盛意现在身体太虚弱,不能再这样刺激他。 傅霁寒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在心里告诫自己一万遍,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 盛意面试地点在另一个区,坐地铁花了八块,换乘了两三趟。 由于生病的原因,盛意大部分过往简历都是空白。从他回国的那一年开始,四年时间里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工作经历。 他面试的是一家传媒公司,对方询问他的专业说:“你是生物学专业,与我们的岗位并不对口,为什么想来我们公司?” “因为我喜欢做社媒,我以前运营过一个旅游账号。” 面试官又问:“方便透露一下吗?” 黑粉现在有点多,盛意说:“不好意思。” 这一家面试失败,盛意并不气馁,很快又接着去下一家。 这次的人问他:“为什么选生物学专业?” 盛意没什么面试经验,实话实说道:“当时太急了,随便选了一个能上的。” 面试官很容易就将他理解为,努力想要出国给自己镀一层金,实际上什么也没学会的英国留子。 于是这次面试也失败了。 中午的时候,傅霁寒给他发消息: 「结束了吗,我来接你。」 是陈述句,一如他不容置疑的态度。 「我在外面吃。」盛意回。 中午太阳有些大,临近一点路上没什么人,这附近都是一些写字楼,没什么餐馆。 盛意沿着路往前走,倒是看见了一家海鲜餐馆。他随意扫了一眼,与几个刚出餐厅的男人对上了目光又移开。 他向来吃不惯海鲜,宁愿饿着也没有胃口。 高楼大厦挡住日光,往地下投射出一片阴凉的阴影。午休时间没什么人在路上,周遭安静地只能听见脚步声。 突然,盛意脚步一顿。 一直被忽略的另一道脚步声也跟着停下来,鞋底擦着沥青路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盛意佯装迷路的样子,左右随意看了看,眼尾余光瞄到一个陌生的身影。他不动声色地转回目光,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宽阔的路上走。 身后那人只见盛意走的路越来越敞亮,大约是猜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脚步加快地追上来。 盛意冷汗冒出来,拔腿就跑。 身后之人恼羞成怒地喊他:“站住!操他娘的死gay,再跑我他妈抓到你打死你!” 盛意没他跑得快,跑两步就被追上堵住了去路。 胖男人问他:“你就是那个网红胜意?” “不是。”盛意冷静地反驳。 胖男人没想到他会一口反驳,险些自我怀疑。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挥着拳头要打人:“敢骗老子?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贱男夫夫!早知道你是个死给,谁会关注你?!” 盛意小心地往后退,他应该是碰到夫妻主义的极端分子了。 “你冷静一点,这里到处都是监控。” 他们身处空旷的马路边,道路上方的指示牌下安装了监控。 胖男人显然无所顾忌,一把揪住盛意的衣领将人重重地往公交车站旁的广告牌上撞。 盛意被砸得恍惚了一下,撑起所有力气往胖男人的下三路猛踢了一道。 胖男人五官扭曲在一起,手下的力气却未松分毫,另一只手扬起来往盛意脸上扇。 盛意偏头躲了一下,肘部往胖男人手肘重重一击,迫使他松开了手。抓住机会盛意拔腿就跑,一秒不停,连掏出手机打110的时间都没有。 恰好这时候,他身后飞速驶来一辆黑色宾利,车子在路边一个急刹,傅霁寒阴沉着脸从车上下来。 盛意看见傅霁寒的那一刻膝盖一软,仿佛终于有所依傍地喘上了一口气。 傅霁寒浑身戾气地把人拦腰抱起来塞进副驾,车门关得死死的,任凭盛意怎样拍都打不开。 胖男人刹住脚步,面前的男人气势压迫,眉眼肃杀,那双眼睛犹如两把锋利的刀刃,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看得人双腿发颤,胖男人梗着脖子说:“你他妈谁啊,我教训一个死给你有意见?” 傅霁寒居高临下的冷睨着他,慢条斯理地松领带和腕扣,冰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他老公。” 傅霁寒发起疯来是真的会把人往死里打。 盛意生怕他真的把人打死,吓得急红了眼,赶紧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来了之后把胖男人带走,傅霁寒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吓得胖男人鬼哭狼嚎地叫唤。 人被拖走以后,傅霁寒朝盛意这边过来,从另一边俯身跨进驾驶座。 “你没事!”盛意神情焦急。 傅霁寒没说话,方才动手弄乱了的碎发遮住了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两只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小臂因为太过用力青筋突起,呼吸声很重。 见他不说话,盛意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害怕地喊了一声:“傅霁寒?” “吃东西了吗?”傅霁寒阖上眼睛,像在强压某种情绪。 盛意摇了摇头。 “这附近有家海鲜餐厅。”嗓音冷冷的。 他记得盛意的朋友圈发过一次海鲜大餐。 盛意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傅霁寒滴水不漏地说:“刚在江区a座结束一场会。” 离这里的确不远,几乎就在盛意刚才面试的地方附近。 原来如此,盛意了然,但是他说:“我不喜欢吃海鲜。” 傅霁寒掀开眼皮,微微有些惊讶。他什么也没再继续往下说,驾车疾驰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盛意隐约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下车时,盛意的脊背不小心撞上车门,磕上前几天受伤的淤青,疼得他嘶了一声。 傅霁寒瞳孔骤然一缩,几乎下意识地就把人拦腰抱起来,长腿一抬重重地把车门踢上。这阵势把盛意吓了一跳,他一时忘了要让傅霁寒放他下来。 盛意被放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傅霁寒从他的房间拿出来一个药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蹲着身子取出来几样。 抬眸时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擦药。” 盛意听话地翻了个身,改为趴着。身后之人撩开他的上衣,沾了药膏的掌心轻轻在脊背上摩挲。 想起他上午告诫的那些话,盛意觉得有些脸热,只好尴尴尬尬地打开话匣子:“这世界真小,这样也能遇见黑粉。你刚刚没受伤?” 身后之人淡淡地嗯一声。 许久,大掌揉搓的动作停下来,静静地贴着他的肌肤,一道沉冷的声音说:“盛意,我们谈谈。” 第37章 故技重施 夫夫主义和夫妻主义在网上打得不可开交,而这一切的导火索都是从有人放出博主盛意直掰弯、蓄意勾引开始。 他的陈年旧粉本就不多,近半年才活跃的账号下也没有多少活粉。与庞大的极端主义网友相比,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盛意也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好不容易等到傅霁寒冷静下来愿意跟他离婚,却还是只能被迫待在这里。 傅霁寒帮他把衣服拉下来,整个过程都很小心,没有刻意触碰他。 “九年前你在这里把我推开,”他垂着眼,低声说:“现在又要把我推开吗?” 傅霁寒想起盛意先前说自己被当成玩物,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是你的玩物才对。” 盛意离开的一整个上午,房间里空荡得仿佛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连呼吸声都浅淡到几不可察觉。 他固执地看着手机里的定位离自己越来越远,每一分时间的流逝都好像九年前那样难熬。 “别再逼我放你离开了,好不好?” 盛意浑身一滞,不可置信地翻过身来:“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等这些事情过去之后,就会跟我离婚的吗?” 男人目光固执,眼神没有半点松动,只是无声地在他旁边,看似柔和的态度下竟然还是强势又冷硬。 “我不想今天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说。 “这只是一个意外!” 盛意只觉得无法沟通下去,从沙发上爬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傅霁寒眼神一慌,伸手牢牢地扣住他的腰身,急道:“你要去哪?” 这话把盛意问住了,他突然悲哀地发现,好像除了这里他真的无处可去。盛意顿了顿,缓缓说:“你松开。” 禁锢他的力道毫无松动,反而越锢越紧。 “你又要像以前那样吗?”盛意疲惫地说。 傅霁寒紧紧抓着他,苦涩地答:“我会对你很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我们和好好不好?” “对我很好?支配我一切的行为举止、强迫我逼迫我、把我关起来,是这样吗?” “不是!”他声音一高,“我只是太害怕你会离开我,也恨你为了钱就能轻易把我抛下。现在不会了,我们让这些误会都过去好不好?” 盛意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笑说:“这九年来,你的枕边人换过那么多个,却没有一个可以长久相伴。可能并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你总是自然而然地把爱人当成你的所有物。” “你只是爱,却不理会对方的感受。” 傅霁寒不知道听到哪个字眼,嗓音霎时冷成冰渣,“是谁跟你说这些的,我妈?” “谁说的都不重要。”盛意转过来,垂眸看着他:“你只是太执着求而未得的东西,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现在你得到过我,很快你就会觉得,其实……” 他哽了一下,“其实盛意也就那样。” 傅霁寒目光一震,“不是的!” 盛意极度厌恶他又开始故技重施,不让去这不让去那,傅霁寒一天到晚在家里待着,吃住和办公都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个门神一样守着客厅的大门。 三餐他都亲自下厨,换着花样做着盛意喜欢的菜系。 盛意对他这种自我式的折磨与讨好无动于衷,实在忍不住了会问上一句:“你们总裁都这么闲吗?” 他甚至在心里踩点,什么时候徐云锦会杀上门来把人带走。 吃饭时,面对傅霁寒略微期待的目光,盛意会佯装挑剔地说:“很咸,你不适合做这个。” 他希望傅霁寒早日知难而退。 然而对方仅仅只是点点头,好像记在了心里,旋即倒掉重新做一份新的,即便盛意也不会再尝一口。 这次傅霁寒只是把人堵在家里,盛意闲暇时会打开手机,看看新闻或回回消息。他最近下载了好几个纪录片,一天到晚趴在房间看。 某天,一些胆子大的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老小区的地址,一堆人堵在楼下吵吵嚷嚷。 林助理一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傅霁寒黑着脸拉下窗帘转身,“我已经看见了。” 他看了看盛意紧闭的房间门,过去轻轻敲了一下说:“楼下有些难缠的记者,我出去应付一下。你身体不好,就在家里乖乖待着。” 盛意听见了,但没应声。手机正在播放一部地理纪录片,从无垠的草原换到另一片茫茫的雪山,视野空旷开阔。 他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心里却忍不住走神,耳尖地听见了傅霁寒关上大门的声音。 盛意从床上爬起来,推开房间门,试着拉了拉客厅的大门。大门依旧未松动分毫,应该是傅霁寒从外面反锁了。 如果是在杭湾君庭顶层,盛意是真的毫无办法。但如果是在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房子,盛意简直称得上游刃有余。 房间的窗户都是装上了防盗窗的,除了厕所。 那里环境狭小,窗户也只是一个窄小的长形玻璃窗。以前盛德松出门上班,又不放心把盛意一个七八岁小孩留在家里,怕他乱跑走丢,也会把门锁上。 盛意小时候一到周末就天天在家哭,一次去厕所撒尿,发现厕所的窗户没有防盗窗。 灵巧的小身子从那里钻过去,再沿着粗大的水管往下爬,一脚落在一楼人家的窗台上,踢翻了楼下大爷种的花。 高中时,盛意为了出门去跟傅霁寒他们一起玩赛车,经常半夜从厕所偷偷溜出去,凌晨再回来,盛德松从未发觉。 盛意佝下腰,探出脑袋往外看了一眼。藤棚下围了不少人,个个扛着摄像头拿着话筒,争先恐后地往前涌。 看起来没人会注意到这里。 盛意往狭小的窗台上一坐,双手撑着窗台长腿往下伸。小时候够不到,长大了轻轻一伸就能踩到楼下的窗台。 楼下,记者蜂拥而至。 “听说您原来是并不是夫夫主义,是盛先生故意引您下水,请问是这样吗?” 傅霁寒眉眼冷冷,“这件事已经澄清过。我跟他从不是任何主义,只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普通恋人。请不要将两种婚恋形式的任何舆论风险转嫁到我爱人身上,否则我不介意把对方告到倾家荡产。” “听闻盛先生九年前携款私逃,那么他现在与您结婚是否也是企图傅氏资产,所以您才与他签订了婚姻协议?” 提到协议婚姻的事情,傅霁寒面上依旧毫无波澜,“不,是为了留住他。你是哪家报社?” 那个记者回道:“我代表奇瑞传媒。” 闻言,傅霁寒冷笑了一下。 下一名记者问:“外界传闻您一直私自囚禁您的伴侣,请问这是真的吗?” “他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傅霁寒面无表情地答。 “对于您之前的几位伴侣,您有什么想说……” “快看,那是盛先生吗!” 不知是谁先发现的,一群人齐刷刷地转过了去。 脚尖有了支撑,盛意整个人都放心大胆地钻了出去。趁着还没人发现他,盛意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松手往下跳—— “盛意?!” 一道冷厉的嗓音生生喝住了他。 盛意一惊,险些松了手。他回过头,傅霁寒焦急地从藤棚下冲过来,两只手微微张开像是要准备接住他。 记者扛着摄像头拍下这幅画面,闪光灯亮得人眼睛一刺,下意识闭了起来。 盛意整个人跟着一抖,想着要不爬回去算了。只是那画面实在不太好看,纠结半晌,盛意心一横,松手就往下跃。 簌簌—— 耳边极快地掠过一阵风。 他稳稳当当地落进一个宽大的怀抱。 傅霁寒呼吸都跟着一颤,“没事?” 方才问过傅霁寒囚禁一事的记者迅速反应过来,把这一切联系到一起,犀利地问盛意:“请问您是不满傅先生的囚禁所以跳窗逃跑吗?” 盛意从傅霁寒怀里挣脱出来,神色不慌不乱地对记者说:“我刚才是在检查房子的外置排水管道,楼下大爷说我们家的水总是会漏到他们家窗台上,淹死了他家盆栽里的花。” 他看了一圈,猜出这些记者大抵来者不善,不等他们再发问,兀自说道:“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活,这附近还有一所高中,现在是他们的放学时间。你们想引起学校附近的混乱吗?” 这些记者彼此面面相觑,目露犹豫。 仍旧是先前提问的记者最先站了出来,不知死活地试探下限:“盛先生,我们只是正常的采访。请问您九年前携款私逃是为了钱给盛德松治病吗?听闻您前几年患上白血病,现在也是为了治病所以才回来吗?” 有一就有二,剩下的记者为了抢到一个最先的新闻争相提问。 “听说您在国外生活十分富足,是否有人在承担您的一切花销?” “对于网上说您蓄意勾引一事,您怎么看?” … 这些问题犀利又阴阳,回了给人感觉像是在欲盖弥彰,不回又好像默认一般。 盛意从没应付过这样难缠的记者,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慌乱中,傅霁寒从后拦住他的腰,带着人轻轻往后一扯,把人藏在自己身后,旋即冷笑着对戴鸭舌帽的记者说:“直接来问我。” 戴黑色鸭舌帽的不怕死地站了出来。 傅霁寒望了一圈,意味不明地笑着:“还有吗?” “好。”他冷冷落下一句,令人胆寒。 话音刚落,刚劲的拳头狠狠砸在那名鸭舌帽记者嘴角,力道重地仿佛让人听见了牙齿碎裂的声音。 这名记者连人带摄像机被掀倒在地,龇牙咧嘴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恼羞成怒地说:“你!” 余下的记者纷纷架起了摄像机,将这一画面拍了下来,闪光灯和快门声此起彼伏。 盛意被吓住了,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指尖被紧紧攥出青紫,脸色止不住地白下去。 他想去揪傅霁寒的衣角,下一秒,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往地上一倒。 “盛意!” 第38章 一晃多年 这些人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每一句话都像是戳着盛意心口扎刀,曾经那些不得不套在自己身上的罪名,竟好似坐实了一般。 盛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冲大脑,整个脑子像被人用棒槌狠狠敲打了一下,旋即找不到浑身的支点在哪。 老小区的治安本来就不好,谁都能随意进出。说是小区,其实连个大门都没有。四通八达,楼栋尽头拐个弯就能看见大马路。 此刻一群人聚集在这里,引起了不少居民的注意。大家纷纷聚集过来,看见一群人扛着黑漆漆的家伙事儿,以为上哪来了个大明星拍戏。 好事的凑近一看,眉眼戾气的西服男人怀里抱着个白净漂亮的人,眼里就差喷出火来了。 眼看人越聚越多,整个楼栋的出口都被堵住了。这些记者是专门来找事的,但也不敢引起太大的慌乱,三三两两作鸟兽散了。 盛意脸色白得吓人,呼吸跟着急促又微弱,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只能靠在傅霁寒怀里。 傅霁寒瞳孔一缩,后怕地抱紧了人:“怎么了盛意?!” 周遭过路的邻居仔细看了几眼,经验老道对他说:“你家小老公可能有点贫血,你别抱人家那么紧,给人家放平稳喘口气喽!” 对门楼下的大爷把刚泡好的浓茶赶紧送了一杯过来,“来来来,喝口浓茶让人清醒一下!” 傅霁寒目光犹豫了一秒,皱着眉接过,把杯子凑到盛意嘴边,让他浅浅地喝了一点。 盛意眉头一蹙,苦到呛了一声。 大爷看有效,在旁恨铁不成钢地催促傅霁寒:“一会人家晕过去你得急哭,猛地灌一口才能醒神!” 周遭聚得人太多,大爷挥挥手把这些人都遣散了,嚷嚷着说:“回家的回家,上班的上班,该干嘛干嘛去!” 傅霁寒沉着脸,另一只大手捏着盛意的两颊,给他灌了好大一口,整个衣领都被盛意呛湿透了。 他抓着傅霁寒的衣服,险些全吐出来。 傅霁寒见他可算缓过劲来,心下一松,眉眼紧绷地问:“好点了吗?” 盛意白着脸点点头,转头又对邻居和大爷说:“谢谢你们。” 他顶着一张漂亮白净的脸,五官看起来温和清秀。同身旁之人过分锋利冷峻的五官相比,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纵然天差地别,却仍旧使人一眼看出二人之间的相配。 邻居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笑嘻嘻地打趣傅霁寒说:“心疼就回家好好养着,别让人家跟着你受苦受累的。多白净一小伙子,一看就不是不能吃苦的,得享福。” 盛意心里默默说,人不可貌相。 大爷就住藤棚对面,平常卷帘门一拉,支个小桌子在门口晒太阳。 他今天才发现对面这栋又住了一户新人家,定睛一看,只觉得盛意眼熟地紧。 大爷一拍大腿:“你是老盛家的小孙子?哎哟,一晃好多年没看见了。” 盛意愣了一下,“您是…陈爷爷?” 陈富民老家住这一片,儿子后来搬走想带他一起走,但是老人家不愿意,也就一直住在这。 过去盛德松闲暇无事经常跟陈富民聚在藤棚下下象棋。 陈富民笑着说:“我们这犄角旮达的,就你一个小孩长得叫一个水灵。我们那时候老是打趣你爷养得是个孙女。咋样,这几年跟你爷搬到哪里去了?” 盛意恍惚了一下,“我爷爷他…已经去世了。” 陈富民垂老深陷的眼窝黯淡了一瞬,很快就恢复过来,“走得这么早啊。” 盛意没说话。 面前的老人回忆了一下往事,想起来说:“你们搬家那天晚上,我看你蹲在你家棚下头哭那么大声,我还以为是你爷又说你瞎跑乱玩,后来你爷出来说是搬家过好日子去了。”陈大爷叹了口气,“他真是一点也不留念老朋友啊。” 傅霁寒扶着盛意起来,眼眸微微一抬。 离开前的那天晚上,盛德松问小孙子:“就这样走啦?有你一辈子后悔的。” 他知道盛意对那个少爷气派的同学一直不太一样,经常溜出去跟人家疯玩。 盛德松还教训盛意:“人家玩赛车你玩啥?” 盛意龇着齐整好看的大白牙笑笑:“爷爷,他说想跟我一起玩小三轮。” “出息!” 十七八岁爱疯玩的少年,盛德松管不住盛意,徐云锦同样管不住傅霁寒,就这么让他俩在毕业后好上了。 陈富民眼眶湿了一瞬,旋即又忧心地问他:“你那病,现在是好了?” “已经好了。”盛意说。 “好…”老人说,“好啊。你现在成家立业,你爷爷天上有知,也会放心了。” 寒暄过几句,陈大爷收起那个装浓茶的杯子,脚步缓慢地回到卷帘门下的躺椅上,悠悠晃晃,目光苍老又遥远。 人到达一定年纪,眼看着下一代从小豆芽长成参天大树,身边的朋友却像黄沙堆里的枯树似的,一棵棵逐渐被淹没掩埋。直至天地间只有自己一棵,孤零零又冷瑟瑟。 站了很久,盛意突然想起,他们爷孙俩在国外好像都没什么朋友,他们都把朋友丢在杭城了。 傅霁寒还是担心,紧紧握着盛意的手说:“能抱你回去吗?” 盛意手掌被人不轻不重地一捏,他们逐渐走到了门口的藤棚下,精心修剪过的藤蔓在风里轻轻摇晃,吹来植物生长的独特气味。 他微微仰头,像是在傅霁寒脸上寻找什么痕迹。 “好。”盛意微微张开双臂,“你带我回去。” 傅霁寒眼神微动,将那股强烈地、想亲吻他的冲动压下来,微一俯身,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和腰间,将人稳稳抱在怀里。 他只是把盛意放回房间,下午的房间有些昏暗,傅霁寒替他掖好被子以后又把窗户打开,让光照进来。 手甫一握上旋转门把手,傅霁寒沉默了一瞬,嗓音沙哑地问他:“走的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哭?” 盛意愣怔了一下,低垂了眉眼说:“走得很急,很多东西都带不走。” 生日礼物没有送出去、小三轮被卖掉,远不止这些。 过了一会,房门被拉开又重新关上。 客厅不大,傅霁寒坐在沙发上,电脑不得不放在腿上。他低气压地浏览了几条新闻,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差点气得要把电脑摔出去。 傅霁寒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电话往洗漱间走。客厅隔音不好,他怕吵到盛意休息。 电话是拨给林助理的。 “盛意国外的那些资料调查得怎样?” 林助理表示有些难度,但仍旧在确认上一份资料的真实程度,他甚至雇了几位国外的私家调查员。 傅霁寒淡嗯一声,继而冷然问:“上次让你查奇瑞传媒,为什么他们还能出现在我面前?” 小林说:“傅总,是您母亲一力作保,坚持不肯解除合约。” “直接解约,”傅霁寒说,“违约金我一分都不会付,让他们直接去找徐云锦。收集一些奇瑞传媒的资料,合适的时候寄去一份律师函。” 小林听他语气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厕所的窗户还开着,台阶上有一片模糊的擦痕,像是被人不小心蹭到过。傅霁寒眸光一凉,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倾身拉上窗户,旋即转身出去。 盛意其实一直没睡着,藏在被窝里看手机。网上那些人还是骂得很难听,盛意创了一个小号去解释,黑粉却能骂出几百层楼。 直到他听见房间门被人推开,纷沓的脚步声走进来,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您是说盛先生下午贫血时有晕倒的迹象吗?” 傅霁寒走到盛意床边,“是,他现在脸色还是很白。” 盛意从被窝里抬起头,目光窘促地声说:“……我已经没事了。” 傅霁寒居高临下地低瞥了他一眼,旋即又对医生说:“他脸色一直不是很好,有什么办法补回来吗?” 医生把盛意的手臂从被窝里拿出来,温和地笑着说:“一般来说术后好好休养还是可以恢复正常的免疫力。别害怕,只是做一些简单的检查。” 房间不大,医生和傅霁寒两个人几乎就快将整个房间的空地占满。 做完一些简单的检查,医生又观察了一下这个逼仄的环境,也许是出于一些困惑,他问道:“您为什么要把病人安排在这里?” 大抵是觉得像傅霁寒这样的人,不应该会安排自己和自己的伴侣住在一个破烂的居民楼。 盛意看出傅霁寒眼中神情微动,他立刻抢话说:“要走你自己回杭湾君庭,我不会跟你回那里的。” 傅霁寒抿了抿唇,转向医生说:“这里比较热闹,生活气息浓重。他身上可能有一些擦伤,请给我一些消毒物品。” 盛意小腿下意识跟着缩了一下,心想真是神了,他什么都知道吗。 临走前,医生给盛意开了一些药,并嘱咐说:“提高免疫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慢慢修养。这里环境过于逼仄,空气流通速度慢。建议适当的加强锻炼,例如饭后散步,时常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对于医生的一堆建议,盛意只听见了四个字——时常出门。 送走医生,傅霁寒坐在床边掀开盛意的被子,把人揪出来沉默地说:“以后医生每天都会来一次,好好听话,按时吃药。” “他说要时常出门。”盛意试探。 “嗯,”傅霁寒看着他,“刚才爬楼,擦到哪里了?” 他竟然这样云淡风轻地应了出门这件事,盛意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乖顺地伸出了右腿。 盛意穿得是一条贴身的秋裤,没法往上挽。傅霁寒手顿了顿,嗓音略低地说:“要脱掉。” 下一刻,那腿风驰电掣地缩了回去。 盛意满眼警惕又害怕:“我生病了。” “不碰你。”傅霁寒说,“你躲在被子里脱,我只是想帮你上药。” 盛意说:“那我自己来。” 傅霁寒也没拒绝,呼吸跟着放轻:“好。” 他把那些消毒棉签、碘伏等物品放在床头,起身出去把门关上。 晚餐是按照专门的营养食谱做的,这栋房子里工具不全,好几样菜是傅霁寒吩咐人做好后尽快送过来的。 清一色是盛意察觉不出来的清淡药膳,既不会有特别浓重的药苦味,也不会失了食物的美味。 盛意很喜欢山药炖排骨。 隔壁一中还在上晚自习,傅霁寒饭后拉着盛意下楼散步,沿着大马路一直往前走,逐渐往一中的方向走。 这些年道路绿化一直做得很不错,绿化带最常种的是小叶黄杨,一种常绿灌木丛。一中校园花坛种满了这种植物,盛意以前的语文老师经常说——小叶黄杨,必出栋梁。 今年绿化带的灌木丛中央种了一排花树,来年开花应该会很漂亮。 盛意想,要是一直都在杭城就好了。 国外的月亮不如国内的圆,他还是最喜欢杭城。 两人并排沉默地走,两人神情各异,各怀心思。 盛意走得快了一些,傅霁寒跟在他身后模糊地说:“走那么快,把我丢下了。” 他说话仿佛意有所指,盛意愣愣地转过来,“你说什么?” 傅霁寒站过来说:“能再有一次机会吗?” “让我留下你。” 夜里风不大,吹在身上舒适又温和。盛意轻轻眨了眨眼睛,心里有块坚硬的地方在微微松动,“我要回去了。” 傅霁寒什么也没再说。 晚上睡不着起夜的时候,盛意看见客厅里落在地上的毯子。忍了忍,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把毯子捡起来搭在傅霁寒身上。 盛意蹲下来,借着昏暗的月光打量他的五官。从紧闭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下颌线始终绷得紧紧的。 傅霁寒以前张扬跋扈,身后总是无数人追捧。他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学习也好,玩乐也好,总能轻松胜人一筹。 他这样挑挑拣拣,最后抓住了盛意,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放开。 表白的时候,傅霁寒说:“你那天看见了,看见了就要对我负责。” 当时盛意已经躲他好几天了,捱不住了才梗着脖子说:“负责就负责!” 第39章 抱紧一点 夜凉如水,月色柔得像丝绸一样。 盛意在沙发边蹲了好一会,一直到腿都蹲麻了。深秋的夜晚还是有些冷,他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呼吸和动作都不自觉地放轻。 这个房子的客厅实在很小,仅仅摆下一张沙发已经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傅霁寒身材修长,整个人躺在一张小沙发上显得拥挤且无处安放。也许是因为很难真的睡好,所以梦中也总是蹙着眉头。 盛意轻手轻脚地起身,沙发上的人窸窸窣窣地侧过身,一只宽大炙热的掌心突然轻轻地钳制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不会锢得人腕骨发疼,只是恰好能抓住他,炙热的温度随着肌肤相接的地方一点点传递过来。 “盛意。” 嗓音沙哑而疲惫。 盛意旋手挣脱,却一步也挪不开道:“你的毯子掉了,我就是顺手帮你拉一下。” 黑暗中,沙发上的人呼吸乱了乱,令人猝不及防地拽过盛意,牢牢地抱住他纤瘦的腰肢,声音带着一些不正常的嘶哑:“小意。” 他抱得很紧,盛意几乎不能动弹。棉质的灰色睡衣被抓出褶皱,沉重炙热的呼吸从下方传进耳膜,盛意下意识抬手,想要推开他。 隔着睡衣,盛意感受到轻重不一的柔软在试探着触碰,他低低地垂眸,双手轻轻搭在傅霁寒肩颈。 裸露出来的肌肤依然滚烫,盛意不自然地缩回手,声音在漆黑的客厅里显得有些模糊:“你发烧了?” 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他撩开身前之人额际的碎发,摸到一片潮热的温度。 盛意没法推开他,他四下里看了看,摸黑往沙发右上角探了探,触到凸起的开关。轻轻一摁,整个客厅都亮起来。 傅霁寒还是不肯松手,他只好顺着劲蹲下来,那张冷峻贵气的脸便近在眼前了。 “松开你会跑掉。”他固执地说,眉峰轻轻蹙起,嘴上还要继续威胁人:“跑一次我抓一次,直到你没力气再跑为止。” “那你病死。”盛意说着,伸手去勾放在茶几上自己方才倒好的水,然后一言不发地怼到他唇齿间,“喝。” 傅霁寒动作极慢地抿了一口,眼神却依旧犀利地放在盛意身上,扣在他腰间力道没有松动。 一口水下肚,精神跟着清醒了一些。傅霁寒对他说:“盛意,我好想你。” 盛意眼神微顿,继而把杯子重新放回茶几上,动了动想要起身:“我去房间给你拿退烧药。” 身前之人还是不松手,傅霁寒越靠越近,整个埋在他肩颈处,炙热的呼吸喷薄在脖颈处,鼻音渐重:“为什么一声不吭?” 盛意动了动唇,他又兀自说:“你说你喜欢伦敦,我们可以一起去。留学、定居、旅游,什么都好。为什么要一走了之?” 脖颈处淌开滚烫的湿意,盛意浑身一僵,话几乎就在嘴边。 傅霁寒艰涩地说:“别再这样对我。” 会让人疯掉。 窗外传来遥远汽笛声和电动车从楼下穿行而过的声音,这一片靠近马路,夜里并不怎么安静。 然而嘈杂纷乱的一切像是被隔绝在这间房子之外,呼吸声近在耳边,盛意还是不自觉地伸出手,虚虚地碰了碰他的头发。 “我只是不想连累你。”盛意眼眸安静又温和,他遥遥地回忆了一下:“你妈妈说,我那时候继续待在你身边,会毁掉你的。” “她说,你会忘记我,生活得很好。” 过去这么久以来,傅霁寒一个人撑起倾颓的企业,一步步越走越高,成为让人逐渐无法忽视的存在。 “后来我也想过来找你,但是我们之间隔了很多,差距越来越大。除了过去这一份不成熟的感情,我好像没什么理由再去见你。” 旧人重逢,总要越来越好才好相见。 傅霁寒愣愣地抬起头,眼眸中似乎有光点在闪烁。 失神间,盛意趁势松开他的束缚起身,“行了,你好好躺着。” 他从房间的床头柜里拿出来家庭医生留下的医药箱,在里面翻找出来体温计和退烧药。 测了一下温度才知道,傅霁寒已经烧到三十九度。如果是盛意,早就烧得意识模糊了,绝对不能再拉着人说上好半天的话。 盛意把水和药放在桌上,叮嘱傅霁寒吃掉。客厅里的确有些阴冷,一床薄被撑了好几天他也一声未吭。 盛意说:“冷的话你怎么不说?” 傅霁寒嗓音低哑,眉眼冷冷地偏过头:“你又不会心疼。” “身体是你自己的,跟别人有什么关系。”盛意简直气急。 傅霁寒睨他一眼,仿佛在讲“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令人一时无言以对。 盛意说:“你去我爷爷房间睡或者回杭湾君庭。” 等了半天,傅霁寒没听见第三个选择,漠然地躺了回去,低冷地说:“我就睡这里,死不了。” 看他还是这么固执,盛意从房间里拿出一床略厚的薄被,往沙发上的人身上一堆,四个角拉开把人盖住。 傅霁寒眉眼更冷了:“你在盖尸体吗。” 不想让他进房间就别管他了。 盛意垂眸盯着他说:“捂一身汗,明天就会好了。早上医生会过来,让他再给你看看。” 他微微抬头,越过傅霁寒上空,抻着手臂伸过去关灯。 傅霁寒不需要抬眸就能看见睡衣下白皙薄瘦的腰肢,他抿了抿唇,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客厅又恢复了宁静与黑暗,盛意重新关上了房间的门。 一大清早,家庭医生就照例过来敲门。 敲了很久都没人应,盛意模模糊糊爬起来,傅霁寒还在沙发上沉沉睡着,昨夜让他捂着的被子全数落在了地上。 盛意哈欠一收,先过去开了门。 门外之人穿着休闲的蓝色外套,面上带笑,轻快地打了个招呼:“小意,刚起啊,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盛意怔了一下,迅速理解了他话中歧义,往旁边让开一条路,睡意全醒。 “你怎么来了?” 李明时说:“临时顶一下小廖医生,过来看看你和阿霁。” 他微一抬头,很快便看见沙发上躺着的身影,表情诧异地说:“他还没把你哄好吗?” 盛意生硬地避开了话题,只是提醒他说:“你来的正好,傅霁寒昨晚开始就有些发烧,你来看看。” 李明时微微走近,伸手探了一下温度,还是很烫,“昨天吃退烧药了吗?” 盛意点头说,“吃了的。” “嗯,”李明时看了一下这张对傅霁寒来说过小的栖身之地,心里霎时同情起来:“这个季节忽冷忽热,昼夜温差还是很大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染上个感冒发烧、头疼脑热。” 他四下打量了一圈,疑惑不解:“你们这是体验生活?” 盛意尴尬地说:“我以前住这里,傅霁寒把它买下来了。” 李明时点点头表示理解了,他还是说:“但他这样缩在沙发上也不是办法。” “他不愿意睡在房间,我让他回杭湾君庭他也不回去。”盛意说。 “你让他睡哪间房?” 盛意指了指:“我爷爷那间。” 李明时了然:“废话,因为他想跟你睡一个屋。” “……” 没法子,盛意把人拉去自己房间。他跟李明时一人一边架起傅霁寒,往盛意的房间去,把人放在床上。 盛意倏地被他抓住右臂,傅霁寒虚弱地睁开眼睛,语气仍旧固执:“你要去哪里?” 盛意说:“我去给你拿药。” “不行。”傅霁寒眼神移向李明时,不客气地说:“让他去。” “你先放开我。”盛意旋了旋手腕,没能甩脱。 “不。”哪怕病中力气仍旧很大。 李明时扫了扫他一脸固执的苦相,在中间转圜说:“我看着呢,小意跑不掉。” 傅霁寒拿目光冷冷地看着李明时,手里的劲头勉强松懈下来。 盛意不喜欢这种被人随意掌控的感觉,面色微沉地出了房间门,李明时悠悠跟在他身后晃荡。 “发个烧而已,没什么大事。”李明时佯装随口说,“不用管他,你想走就走。” 盛意心上有些气愤,“去哪里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又不是他的犯人!” “抱歉,”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房间里的话不太合时宜,李明时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傅霁寒可能是这个意思。”盛意垂眸,盛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滚烫的水还冒着热气,“他觉得我是一个随时会逃跑的犯人。” 李明时沉思一会,忽然说:“阿霁这些年,的确变了很多。从前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现在好似冷静沉稳了,心里的情绪其实一直很不稳定。” 他耸了耸肩:“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盛意跟着皱了皱眉。 李明时挑眉看着他:“当初你被徐云锦送走后,阿霁满世界找了你大半年。他跟傅致堂闹翻,又被家里人抓回去。” 傅致堂是他爷爷的名字。 盛意微微抬眸,听见他继续说:“大概过了一年?我不知道,他说他真的找不到你了,后来一度想过要自杀。” “什……”他愕然。 “没真的干傻事。”李明时及时说。 盛意心里却未松懈,像是压着一个重重的石头。 李明时说:“因为徐云锦女士及时地把你的朋友圈还有那些旅游视频都发给了阿霁。” 盛意清楚徐云锦的目的,此刻默不作声。 李明时笑了笑说:“我也看过。看起来你在国外还是挺开心的,阿霁看过以后突然就冷静下来了,这才断了要自杀的念头。” 盛意眉眼愈发黯淡,半是庆幸半是嘲弄地叹了一口气:“还好他终于发现这样很不值得。” “不是的。”李明时耸肩摇了摇头。 他说:“阿霁是觉得,只要活着,就会有再见到你的一天。” 盛意忽而浑身一震。 那些用来炫耀、劝他忘记、要骗他心灰意冷的朋友圈和视频,不仅没能让人痛苦地放手,反而让他愈发坚定、一天天固执下去。 李明时说:“我想,他应该是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毕竟一种念头在一个人心里盘桓这么多年,已经逐渐到达一种恐怖的地步。所以他对你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都十分敏感,这可能是一种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该说的他都说了,离开前他吐槽盛意和傅霁寒:“你们两个病号整整齐齐凑一床怎么了,都是犟种。” 晚上傅霁寒终于退了烧,盛意伸手探了探,松了一口气:“你感觉好点了吗?” 傅霁寒眼眸漆黑,盯着他摇了摇头。 盛意轻舒道:“感觉无力和头疼都是感冒发烧后的正常现象,过几天就好了。今天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我爷爷房间。” “不要。”他蹙眉拒绝,虚弱地哑声说:“你在这里,我睡沙发。” 说着,傅霁寒当真撑起身体,作势就要掀开被子下去。盛意咬牙,耳朵微微的红起来,“一、一起睡,好了吗!” 傅霁寒动作顿了顿,诧异地抬眼看着他说:“好。” 他们已经很久没再睡在一张床上,想起过去傅霁寒那些粗暴和蛮横的事情,盛意心里还是有些发抖。 但看着傅霁寒,他又实在心软。 一听这话,傅霁寒眉眼一连多日以来终于舒展开,眼尾轻轻上挑。因为床很小,两个人睡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只能是肩膀靠着肩膀。 半夜盛意好几次转身都差点翻下去,傅霁寒眼疾手快地把人捞回来以后,试图贴着他的脊背,理所当然地说:“抱紧一点就不会掉下去。” 盛意推开他好几次,然而下一次翻身又会被重新捞回来,一来二去也就渐渐妥协。 人仿佛总是喜欢致力于试探一件事的最低底线,这件事得到默许以后,就开始得寸进尺地碰碰盛意的耳垂,摸摸他肚子上的软肉。 半点不消停。 啪—— 深更半夜,盛意倏地拍亮了房间的灯,继而面无表情地把自己腰间那只动手动脚的大掌拎出来。 他掀开被子起身,一张脸从脖颈红到耳垂,“你…你到底睡不睡觉!” 第40章 不想帮忙 占据这张床大半位置的男人懒懒地枕在唯一的枕头上,他翻了个身,眼眸因突然亮起的刺眼灯光眯了眯。 骨节分明的手掌从被窝里伸出来搭在眉骨处,眼皮于阴影下轻微地掀开一条缝,眼神困倦:“怕你掉下去。” 盛意耳朵上的潮红还没有消退下去,他咬着下唇,眼睛无措地左右看。 傅霁寒往旁边挪了挪,把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一大半,自己的半截身子都露在外面,“现在过来。” 盛意忍了忍,这才重新躺回去。 然而下一瞬,身后之人又会再度贴上来,双手在盛意小腹前交叉相扣,长腿自动顺着盛意侧躺屈腿的动作将他包裹在内。 盛意本来想挣脱的,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没有推开他。察觉到这一变化,傅霁寒抵在他软发上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小意。” 盛意眸光微闪,还是轻轻应了。 “别再乱动了。” “喜欢你。”他的呼吸从上方传来,“想碰你。” 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触碰,盛意眼皮微微一掀,目光突然盯住某处不动了。寂静的空间里,心跳声异常明显,胸膛贴着脊背,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盛意轻微地挣动一下,在他束缚得紧紧的怀中转了一个身,目光平视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和艰涩滑动的喉结。 拱起的被窝随动作高低伏动,傅霁寒跟着调整了姿势,双手改为搭在他的腰侧,呼吸灼烫。 盛意幅度不大地仰起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肩颈线,平静的眼神与上首之人对上,缓缓说:“你不是应该讨厌我吗?” 傅霁寒知道他是在说过去几个月发生的那些事,顿时心生后悔与害怕,嗓音低沉发颤:“对不起。” “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选择离开,不论什么理由,你可以讨厌我。”盛意只是一直盯着他看,“我都会认的。” 傅霁寒低眸,意味不明地扯了一下。 “那些朋友圈、还有旅游视频,都是我故意拍给你看的。”盛意声音涩然,“因为我想让你死心。” 傅霁寒呼吸一滞,旋即垂下眼:“我知道。” 下一刻,盛意缓缓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我想让你忘记,走了一个盛意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不是变成今天这样。” 盛意掌心温凉,指尖从他锋利的眉骨轻轻划过,像是在勾勒一幅画。 过了许久,那只扣在他腰侧的手掌不经意收紧,傅霁寒缓缓低下头来,轻轻碰上眼前人白皙的额头,嗓音发沉:“别再说要离开,再有下次,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失去盛意会死的,他的意思是说。 盛意想起李明时的那些话,心里尚且还有些庆幸,还好最后一刻能拉住他。他喉咙咽了咽,认命般阖上眼睛,胸膛随着呼吸沉下来:“不会了。” 傅霁寒掌心一顿,同他分开一段距离,目光愕然:“你说什么?” 盛意睁开眼睛,眼眸中似乎盈润着水光。他哽了哽,眼眶有热意:“傅霁寒,我们重新来过。” 房间灯还未灭,明亮的光线下,傅霁寒把盛意皮肤上的每一根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呼吸一重,眼尾殷红潮湿,怔愣了很久。 盛意吸了吸鼻子,心软地凑上去,在他冰凉的唇边轻轻碰了碰,“像一对寻常夫夫那样。” “小意。”他把人揽进怀里,贪恋地叫了一声。 “好吗?” “好。”傅霁寒说。 盛意知道有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全部解决的,但是他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 翌日,天气晴朗。 乍暖的光漏在窗边的小床上,刺得熟睡的人翻了一个身。 傅霁寒扣在盛意腰间的手微微一收,拦着没让人掉下去。怀中人一脸惫懒地转回来,靠在他胸口吐息平稳,似乎还没醒。 昨夜说了好多,一直到很晚才熄灯。 盛意贪觉,翻来覆去地睡,直到日上三竿,光影逐渐从房间挪移开,他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盛意倏地抬起头,旋即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没什么力气地说:“嗯,你终于退烧了。” 说完,他手往傅霁寒怀里一伸,眼睛又准备闭上睡个回笼觉。 傅霁寒拉住他,呼吸不稳:“还睡吗?” 盛意点点头,语气疲惫:“你昨天后半夜温度很高,我看了你快半宿呢。” 说完,他打了一个哈欠,又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眯一会。后腰不知道抵上一处坚硬的凸起,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小心磕上了傅霁寒的皮带,不在意地闭着眼睛。 但是—— 谁穿着外裤睡觉啊? 盛意浑身一抖,倏地睁开眼睛,整个人都不太敢动弹了。 以前傅霁寒不仅晚上难缠,早上起床还经常强压着盛意再弄一遍,害得他一个上午起不来,中午回来还要责怪盛意耍脾气不吃中饭。 傅霁寒发觉他的僵硬,嗓音愈发低哑:“我叫了人送早餐,一会就到了。” 盛意顺着杆子往下爬,耳廓红了一圈,忙不迭地滚下床:“那、那我先去洗漱了。” 傅霁寒眉眼难耐地说:“好。” 走出一半,盛意满脸狐疑地转过头来:“你不跟我一起吃吗?” 傅霁寒眼尾有些绮丽的红,额头忍出一些薄薄的汗,压着喘息说:“我胳膊麻了,一会就起来。” “好…” 盛意猜到他在做什么,脚底抹油地关上房间门出去。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上门来送早餐。 盛意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那一块狭窄的地毯上,耳朵上的红意还未消退。 并不是他不愿意帮,只是对于那种被贯穿的疼还是下意识抗拒。即便是两人温存在时,傅霁寒也鲜少能控制住自己。 而且盛意也不想回忆那种吐得昏天黑地的感觉。 他甩了甩脑袋,包子刚叼到嘴边,房门突然从里打开了。 盛意僵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这么快就…就起了吗?” 真是舌头三百六十度大回旋,他紧急刹车换轮胎,改口很及时。 傅霁寒看着他,然后一言不发地往洗漱间走。 须臾,他整理好又换好衣服,才过来客厅沙发上坐下,仿佛刚刚在房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让人买的一中公交站后面那家店的包子,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 皮薄馅厚,汁水丰盈。 盛意又咬了两口,囫囵塞得腮帮子鼓成球:“好吃的,你尝尝。” 其实是因为经常迟到,来不及买想吃的早餐,所以正好经过那里就随手买一个。可能是他迟到次数太多,老板已经快认得他了。 傅霁寒就着他手里拿着的包子咬了一口,颇为赞同地说:“好吃。” 早餐过后他照例打开电脑在客厅办公,盛意在旁边刷手机视频。 可能是因为网上的黑料严重影响了夫夫和夫妻之间本就复杂的矛盾,平台暂时封锁了盛意的个人账号,相关视频也一一下架。 很多人发视频表达不满,从为博主打抱不平逐渐上升为平台不作为,使得许多挂在平台的黄v博主也跟着惶惶不安。 明明已经澄清了,可是账号为什么还是被封了? 盛意想不通,傅霁寒余光瞥过来,看他一脸愁容满面,声音放柔:“怎么了?” “我的账号好像被封了。”盛意神情难过,叹了口气:“明明我什么也没做。” 傅霁寒眉眼一冷,抬手顺了顺他的头发:“没事,会拿回来的。” 按照这个局势,盛意显然是第一个被当成靶子使的,账号大概率没法解封,他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你这样一直待在家里办公,真的没关系吗?” 这几天,傅致堂和徐云锦接连打过几通电话催他赶紧回公司,但都被傅霁寒一一拉黑。 今天确实必须要回去一趟,有些事情耽误太久也不好。 傅霁寒说:“今天要回公司一趟。” 盛意点点头,过了一会又突然问他:“你要把我关在这里等你回来吗?” 说到这里,傅霁寒依然有些头疼,他其实不敢放任盛意一个人在家。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下意识的不放心和后怕。 “你会走吗?”傅霁寒说。 盛意就知道他会这样,双手捧住面前人的脸,认真地说:“我不会,你应该给自己的伴侣一点信任。还记得我们刚结婚时,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傅霁寒神色一怔:“什么?” 快一年了,盛意回忆了一下说:“你当时说,去哪里和不去哪里,都是我的个人意志。现在你能尊重我吗?” 傅霁寒现在只觉得那些话简直冠冕堂皇,他神色为难,极低地商量道:“小意,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我……” “好,”盛意说,“那你锁。” 傅霁寒眉间一跳,盛意下一句说:“大不了我从厕所窗户上爬下去,磕到碰到也是我活该。” 话音刚落,傅霁寒立刻就皱眉说:“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我看我还是在家里陪着你。” 说完,他竟真的拿出手机要给小林打电话推迟一些工作安排。 盛意拦住他,无奈地说:“你怎么这么固执,我说了不会走就是不会走。” 忍了忍,他尝试去劝傅霁寒:“你见过谁家丈夫会一直关着自己的妻子?” 傅霁寒一本正经地说:“这我怎么会知道?” 类比法没用,盛意尝试晓之以情:“你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我也会害怕会难过、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傅霁寒说:“可我在家陪你你又不乐意。” 又绕回来,盛意表情僵硬了一下。 “根本就不是你陪不陪我的事情。”盛意感到筋疲力尽。 气氛到这里又冷了一会,盛意心念一动,捧着他脸的手收敛回来,轻声说:“那这样呢?” 他主动凑上去,勾住傅霁寒的脖子,笨拙地往唇畔啃了一口,软绵绵地喊了他一声老公。 傅霁寒心火尚未完全下去,哪受得了他这样招惹,当即压着人狠狠亲了一顿。他总是亲得很重,所以总是在盛意身上留下一些痕迹。 好半天,盛意喘着气说:“乖吗?” 傅霁寒在他耳边:“乖。” “所以可以不锁吗?” “不行。” 盛意心霎时就冷了。 “但我们一起出门。”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傅霁寒说:“别让我看不到你,好吗。” 有些事总要慢慢来,盛意温和地舒了一口气:“好。” 林特助上午十点在小区楼下等着,直到他看见一对璧人从藤棚下出现。 傅霁寒一身修身得体的西装,身旁较矮的漂亮男人在大晴天穿着一件米色呢子外套,内里是一件白色的高领内衬,将人包裹地严严实实。 男人修长的双手为盛意拢好外套,忧心地皱起眉头说:“听话,今天风大。” 盛意说:“我会晕的。” 傅霁寒心里一紧:“哪里不舒服?” 十月末的天气,盛意说:“中暑而晕。” 他往棚下的躺椅一趟,整个人跟着舒展开:“要不我就在这里躺着等你,哪里也不会去的。” “盛意,撒娇没用。”傅霁寒弯下腰睨着他,“实在走不动或者很累,我可以抱着你。” 这跟皇帝一年没上早朝,结果回头抱了一个宠妃临朝摄政有什么区别? 盛意目露惊恐,站起来就走:“不用!” 小林就停在不远处,那是一辆漆黑的迈巴赫,在这片老化破旧的小区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路人经过时都忍不住侧目看过好几眼。 傅霁寒打开车门,盛意先钻进去,他才跟着坐进去。 期间,傅霁寒一直握着盛意的右手。盛意的葱指白皙,手心常年是凉的,但只要捂一捂就会染上他掌心炙热的温度。 从这里开车到市中心大约要半个多小时,盛意捱不住困意靠着人就眯着眼睛睡觉。 傅霁寒垂眸盯住他洁白干净的无名指,眼神似有所想。 车里安静地只剩下盛意睡熟后的呼吸声,不知道他做了个什么梦,紧张地反手回握住傅霁寒宽大的手掌。 第41章 我不行了 迈巴赫停在杭城cbd中心区,高级写字楼鳞次栉比。尽管高楼林立,却并不会遮蔽日光,写字楼坐落在不同的区块。 傅氏大厦杭城总部设立在此,后退用地广阔,作为大厦的地标广场,空间得体。大厦主体高耸入云,仰望顶层犹如金字塔尖,黑金色的玻璃幕墙在日光下显得宏伟大气。 过去九年,这里几乎已经发展成为杭城的财富中心,成为许多人梦寐以至的杭城“曼哈顿”。 更是本地人盛意也从未来过的主城区。 车门由人拉开后,傅霁寒长腿一伸,弯腰踏了出去,眉眼冷静地舒展着。 盛意失去倚靠,整个人歪歪斜斜地靠着,白皙的小脸泛着闷热的红。 林特助看着自家上司微微回身,净白的指尖轻轻碰碰小盛先生的脸颊,向来冷冷抿着的嘴角有了弧度。 傅霁寒心里一软,盘算着以后还是多在家里待着。他一手穿过盛意后脖颈,另一只手臂从盛意腿弯下穿过,轻易把人抱起来。 怀中人在重心离地的一瞬间皱了皱眉,眼睫颤抖又疲惫地睁开,对上傅霁寒柔软的眼神,犯困地说:“放我下来。” 林特助没敢乱看,识趣地把车开去地下车库。平时这事都让保安大哥干,他一边钻进驾驶位,一面迅速地往工作群发了一条劲爆消息。 小林:「各单位注意,傅总带他老婆来上班了!」 王全:「……今天又到我汇报工作。」 小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盛意见他不说话,双腿在半空轻轻晃了一下,坚持说:“我会自己走,让你的员工看见很尴尬。” 傅霁寒蹙眉不解:“尴尬什么?” 他们是都没有伴侣吗? 盛意涨红了脸:“我尴尬!” 力道松懈,他被轻轻放到地面,盛意松了一口气。下一瞬,微冷的手掌被傅霁寒轻轻牵起。 一路往大厅而去的路上,碰上好几位傅氏的员工。他们与傅霁寒打招呼时,目光总是先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然后落在盛意身上。 傅霁寒淡淡地颔首,神情不似平日冷硬。 办公区采用全落地玻璃,视野开阔,典型的商务沉稳风。 顶层是总裁办,设施一应俱全。除了一间总裁办公室,其余还配备设有专门的休息室、咖啡间、健身房等,实在是顶奢的独立套层。 盛意以为杭湾君庭已经足够宽阔奢侈,没想到还能更甚。他霎时愣在原地,傅霁寒牵着他往办公室走,“过来这边。” 他把盛意安排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区,没过一会又让人送上来一些果干和牛奶,还有一沓近期上新的杂志。 “就在这里待着。”傅霁寒解开外套,搭在身后的椅子上,目光落在盛意身上:“累了旁边就是休息间。” 盛意觉得他一旦置身这种环境,那种上位者的强势与低气压霎时显露无疑,让人不敢反驳他。 “好。” 办公室里空调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盛意解开妮子外套的扣子,露出纯白的内衬。在傅霁寒警告的目光下,他没敢把外套脱掉。 最近他一直有收到其他传媒公司的私信,大鱼平台因为舆论发酵封禁了他的账号,但有人看中这件事带来的流量,想跟盛意签约,炒一波热度。 盛意都是婉拒。 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是王经理来送合同。 王全进来后目光与盛意对上,温和地同他点了点头,盛意也报之以微笑。 “傅、傅总。”王经理忐忑地上交方案。 傅霁寒翻过几页,脸上情绪不明显。另一旁的盛意,已经热得手心冒汗,以至于好几下都没拧开牛奶瓶盖。 方案书合上,傅霁寒抬眸看见这一幕,冷静地对王全说:“不错,尽快安排下去。” 王经理受宠若惊,连说了几声好。 过了一会,傅霁寒又叫住他:“上次会议提到的收购计划,一周内我要看到结果。” “没问题,投资部正在对大鱼估值。” “嗯。” 简单聊过几句,王全捧着文件下楼了。 偌大的办公室内又恢复成只有两人的安静,盛意拿纸巾擦了擦掌心的汗水,表情似乎有些苦恼。 傅霁寒起身往这边过来,想要伸出手帮他拧开时,盛意灵机一动,往瓶盖上垫了一张纸,掌心和瓶盖之间的摩擦增大,一下子就拧开了。 他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 盛意后知后觉地看见他,牛奶还未到嘴边,顿了顿递给傅霁寒:“你想喝?” 他摇头,盛意就自己灌了一口。 傅霁寒往他身边坐下来,目光从他的唇角缓缓移动到秀挺的鼻尖,轻声说:“我不喝牛奶。” 盛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继而拿纸巾擦了擦唇角。傅霁寒看他汗涔涔地,不禁犹疑道:“怎么满头大汗?” 医生说体虚的人容易出汗,并伴有乏力、面色苍白、头晕等症状。 傅霁寒说:“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 盛意拿手作扇子给自己扇风,看着他说:“你刚才看见大家穿的是什么了吗?” 整栋大楼的员工穿得是轻松又商务的时尚秋款外套,中央温控使得整个大楼的办公区温度适宜。 只有盛意一个人穿得仿佛过冬一般。 傅霁寒给他擦了擦汗,妥协道:“好,那回家时再穿上。” 盛意高兴地把外套搭在沙发上,转头回来时,傅霁寒目光灼灼还没移开,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一般这种时候,是他想要亲吻。但面前的人只是目光暗了暗,很快就起身回到了办公桌后。 一整个上午,傅霁寒时刻在走神,他无法控制地会把目光落在不远处沙发上的人身上,工作效率还不如在家。 盛意对此一无所知,一直到饭点,林特助应吩咐买了几家餐厅的特色菜送过来。 顶层办公室也设有专门的就餐区,一处靠窗的浅灰卡座。盛意才坐下,傅霁寒跟过来往他身边坐下。 卡座并不宽阔,两人落座很是勉强,甚至显得有些拥挤,盛意肩膀几乎挨上了落地玻璃窗。 一人一边不好吗? 盛意不太理解,低头夹了一道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他吃相安静好看,几乎不发出声音。 左腰间缓缓扣上一只大掌,盛意浑身一惊,那口饭差点噎在嗓子眼。 “你…你干什么…” 傅霁寒毫无芥蒂地夹了一块胡萝卜送到他嘴边。 腰间的手没有松开,他反而离得更近了。下一瞬,他无比娴熟地抓住盛意的腰一捞,把他整个人放在自己腿上,神情自然地说:“尝尝这个。” 低沉的呼吸就在耳边。 盛意慌张地扭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们可以好好地吃饭吗?” 结婚后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这样抱着盛意亲手喂他吃饭的,这几乎已成习惯。傅霁寒神情不解,像是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妻子那样问:“怎么了?” 他这样理所当然地态度让盛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顿了顿,盛意说:“你能坐到对面去吗?” 傅霁寒转眼看了看对面的位置,继而又看了看窗外,果然起身了。 他抱着盛意坐到了对面的位置,这里可以看见大厦后的广场,中午时那里人来人往。傅霁寒低眸说:“这样可以了吗。” 盛意:“……” 怎么弄得他很无理取闹。 盛意只能直白地说:“我不用你抱着我。” 傅霁寒冷峻的眉眼一拧,把人又往上捞了捞,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不确定地问:“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盛意知道他才马上要发脾气了,眉眼立马耷拉下来,没再继续往下说。 这点情绪一下就被傅霁寒捕捉到,他心中一紧,搁下了筷子安抚他说:“好了,刚刚是我话重了,没有别的意思。” “你先放开。”盛意这么说,傅霁寒尽管不悦但还是松开了手。 他看着盛意从自己身前跨过,然后端正地重新坐在餐桌对面。 两人视线交汇,傅霁寒看见他低头夹了一小片藕,然后伸到自己嘴边,轻声说:“以后在外面,就这样喂。” 傅霁寒微微抬眸。 盛意看着他说:“好吗?” 他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在说话,眼神里没有过去的麻木与惧怕,始终是温和的、亲近的。 傅霁寒嗓音低冽:“好。” 午休时间盛意在隔壁休息室睡觉,由于堆积了太多要处理的事情,傅霁寒没有午休的时间,一个人在办公室处理工作。 与整栋大楼的快节奏相比,顶层显得安静又舒适。流水潺潺的纯音乐轻轻响起,傅霁寒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也得到疏解。 只要想到那个人就在隔壁不会走远,就什么都可以放下心来。 电脑旁静音的手机不断地响起来电铃声,屏幕熄了又灭、熄了又灭。傅霁寒始终置若罔闻,目光专注地看着笔记本电脑,直到电话再也不会打进来。 盛意的一天过得实在无聊,他还不如坐在楼下的躺椅上跟对面卷帘门的陈大爷唠嗑。 或者约上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想了想盛意还是甩掉了这个想法,一是傅霁寒不会轻易准许,二是当年吹得那些牛实在有些站不住脚,真要刨根究底地问起来,盛意什么也答不上来。 往后几天都是如此,盛意不乐意被一个人锁在家里,只能被逼无奈地陪傅霁寒去上班。 虽然不是他在工作,但盛意也算是感受到了顶级总裁的工作日常。 清晨六点,盛意从家里的小床上醒来,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眼睛上。接着被傅霁寒拉着去洗漱、换衣服、吃早餐,每天的衣服也是他亲自选择并搭配的。 吃完一顿丰盛健康的早饭,司机早早在楼下等候。 盛意上车就开始打盹,眯半个多小时。从专梯到顶层总裁办,一人径直进入办公区,盛意熟稔地拐进旁边的休息室躺下。 一直躺到十点多,起来刷几个视频。中午他们会一起吃饭,不忙的时候一起午休。 如果当天傅霁寒要出差,盛意还得爬起来。他在台上发言或接受采访,盛意坐在观众区的椅子上犯困。 晚上通常是九点多才到家。往往是盛意已经在休息室睡着了,然后又被叫醒。 这样连轴转了快两周,盛意晚上趴在小床上崩溃又麻木地说:“傅霁寒,我不行了…” “我明天不想跟你去公司…” 刚刚习惯且乐此不疲的傅霁寒哪能轻易放过他,于是半哄半骗地说:“明天不用出差,可以一直在办公室待着,好不好?” “我不去了。”盛意偏过头,“你要锁就锁。” 而且他这几天创了一个新的视频账号,不死心地准备再次来过。 傅霁寒却说:“你会跑的。” 这开头他太熟悉了,盛意说:“不会的。” “那我今天在家里办公。” 盛意说:“随便你。” 见这些盛意曾经忌惮的说辞都说不通,傅霁寒干脆翻了个身压住他,商人无利不起早,他低着嗓音继续往下谈条件:“那让我碰一碰,就让你在家里待着。” 耳旁热气喷薄,盛意圆眼微睁,耳垂乍然红起来。 他们很久不曾亲密过,这些日子以来亲吻居多。 盛意对此一直有些抗拒,他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嗓音也发起抖来:“会…会吐的。” 他现在身体虚弱,傅霁寒不敢太过放纵,掌心顺着尾椎骨往下,掀开棉质的布料缓缓滑进去。 “不会的,小意。”盛意耳旁的嗓音蛊惑。 盛意脑海里想起的都是过去傅霁寒失控放肆的模样,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别…我跟你去公司……” 傅霁寒同他额头相抵,嗓音轻柔:“我帮你。” 二人上衣整齐,半晌,盖得严严实实的被窝里轻轻扔出来一条棉质睡裤,连着内裤一起被完整剥下来,大剌剌地躺在地板上。 被子里的人凉得缩了一下。 傅霁寒不知碰到哪里,吓得盛意惊叫了一声,紧张地绷紧身体。 他害怕地偏过头,胸膛起伏剧烈,眼中缓缓聚起湿润的雾气。 “不要…” 盛意叫了很多声傅霁寒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一场过去,盛意低低地哭出声来。 傅霁寒自然没好受到哪去,眼尾通红一片。 第42章 永远听话 他低头碰了碰盛意红透的鼻尖,肩头被软绵绵地推搡两下,身下之人呼吸混乱地催促道:“把手松开。” 盛意重重地平缓呼吸,下唇咬出一排牙印。 床上一轻,重力回弹。盛意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床边之人上身衬衣被扯动得有些松垮,袖子上挽,露出来一截冷白的腕骨。 傅霁寒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许是方才用过劲,此刻薄薄的手背皮肤下青筋明显。修长的指尖有盈润嫩白的水光,另只手抽了床头柜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遍。 盛意闭上眼睛没敢再看,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傅霁寒离开的动静,于是又虚虚地睁开眼睛。 “……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缓缓,我们回杭湾君庭。” 这里没有换洗的床单和被套,况且他不放心把盛意一个人放在这里,厕所的那扇窗户依旧使人顾虑重重。 “我不去,你自己回去。”盛意扭过头。 “乖,这里我没办法照顾好你。”他耐着性子,“而且我们现在没有换洗的床单。” 唯一的床单被盛意弄脏了。 盛意脸色红了红,声若蚊吟:“那你叫人送新的过来。” 傅霁寒又说:“那边离公司也近,以后不用起这么早。不会让你很辛苦,好吗?” “我真的不想回那里。”盛意背过身去。 傅霁寒压下情绪,还是哄着他说:“这边的安保设施没有杭湾君庭好,听话好吗?” 这样接连几句下来,看似是在同他商量,其实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与一份临时的通知没有任何区别。 盛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倏地掀开上半身的被子坐起来,红着眼眶忍无可忍地说:“听话听话,永远都是要听你的话!你不就是怕我会跑掉吗?!” “我都说了不会走了你还要我怎样?” 眼睫上忽的落下来一颗豆大的泪珠,把傅霁寒怔得心上一跳。 他只好收敛了情绪,紧紧把人抱进怀里安抚了一阵,妥协地说:“好好,不回不回。那我抱你去洗漱好不好,一会让人过来换床单?” 盛意还在气头上,闷闷地说:“你出去,我自己会动。” 傅霁寒给他拿了新的裤子,然后一言不发地去客厅待着。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两人才重新躺回床上睡觉,盛意没理会他那些讨好的吻,眼睛闭得紧紧的,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盛意是被一阵施工的动静吵醒的,他想着可能是谁家正在装修,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就起床了。 傅霁寒早上走得应该挺晚,十点钟的时候早餐还在客厅冒着热气。 盛意随手套了一件衣服,绕过茶几拉了拉大门的门把手,果然没有拉开。他目光暗了一下,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模样。 锁就锁,他会爬水管。 这么想着,盛意迈着步子去洗漱间洗漱,门甫一打开,那震天响的装修声仿佛就在耳边。 盛意半信半疑地拉开那扇小窗,与一名施工工人两目相对。 对方抱歉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以为这个点您应该已经醒了,还是吵到您了吗?” 盛意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疑惑地问:“楼下大爷要翻新窗台吗?” 他上次那一脚应该不至于蹬坏? 工人满面红光地说:“哦不是,是您先生说这扇窗户没有防盗窗怕有隐患,让我们给装一个。” 傅霁寒交代他们不要太早施工以免扰民或者打扰盛意休息,让他们十点以后再开始。 盛意错愕地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以后,盛意迅速地皱起了眉头,他压下不顺的呼吸,冷静地问:“您现在已经装好了吗?” 工人说:“还没呢,差两个边。” 盛意说:“那麻烦您把装好的两边都拆掉。” 工人大叔:“啊?” - 总裁办公室,傅霁寒正垂眸处理工作,一直在旁的手机微信突然跳出来一条信息。 「中午要回来吃饭吗?」 是盛意发过来的,这条消息被置顶。 他的指尖从电脑键盘上移开,淡淡地回了几个字: 「乖,晚上回去陪你。」 「好。」 大中午的,小区里人来人往。刚放学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从路口拐进来,然后各自四散回家吃饭。 藤棚下有个躺椅,躺椅面前有张简易的木桌。 盛意悠闲地往椅子上一躺,回复完消息以后,手机就被他塞进口袋里。 陈大爷恰好也在对面卷帘门下吃饭。没过一会,傅霁寒叫来送饭的人按照地址寻找过来。 这一块太复杂,来送餐食的正是在杭湾君庭也送过饭的陈师傅。他一眼就认出盛意,忙不迭地过来说:“盛先生,你们搬家以后这个地方可是不太好找。” 盛意笑着说:“辛苦了。” 陈师傅第一次在这样的灿烂的日光下看清盛意的脸,他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傅先生这样的人物一定要把这个人藏在家里。 真是漂亮又招摇得紧。 陈师傅在木桌上布好菜,等盛意吃完后就迅速收拾好离开。 饭后盛意沿着小区外的马路一直走上一中外的林荫大道,正是午休的点,校园外人烟稀少。 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无意间看见一条新闻登上了热搜,傅氏集团正式宣布,以20亿元人民币收购大鱼传媒,并正式接管大鱼传媒的全部股权。 另一条热搜紧随其后,博主胜意账号解封,盛意后台过硬。 下一刻,盛意立马给傅霁寒打去了一个电话。 “盛意。”电话迅速接通。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嗫嚅半晌说:“你收购大鱼传媒,是为了我吗?” 傅霁寒不想他因此产生压力,默了一会说:“是。不过公司近期的确有这个方向的投资计划,收购大鱼的资金控制在合理范围,不会亏。” “那…那就好,谢谢你。” 盛意低头看着脚尖走路,身后来了几个学生打打闹闹间撞了他一下,女孩子回过头看见他在通电话,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 他笑了笑,按下静音键无声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傅霁寒听到电话那边久久安静了一会,迟疑问:“盛意?” “啊,我在。”他回过神。 傅霁寒问:“在做什么?” 这可真是把盛意问住了,他环视四周,摸了摸鼻尖说:“在…在客厅发呆。” 许是他这样结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委屈,那头声音立马柔下来:“我会快点结束工作回来陪你。” “好,那我先挂了。” “嗯。” 盛意心虚地把手机塞回口袋,脚下一转开始往回走。 赶在傅霁寒晚上回家之前,盛意辛苦地爬了回去。卷帘门下的陈大爷也不明白盛老头家的小孙子从小到大什么毛病,怎么老是大门不走爱爬窗。 年轻人的怪癖,陈大爷摇了摇头。 晚上傅霁寒果然很早就到家了,盛意故作镇定地坐在沙发上,开门时对他扯起一个笑容。 傅霁寒一边换鞋一边说:“晚上想吃什么?” 他一边解开西装外套一边往房间走,出来时换上一身休闲的灰色居家服。 盛意坐在沙发上说:“想吃你做的牛排。” 傅霁寒转身进了小厨房:“好。” 半小时后,两人并排而坐,傅霁寒捞过盛意放在自己腿上,情绪极淡地喂他一块切得方方正正的牛肉。 盛意挣了一下没挣脱,看在是在家里的份上,他微微张嘴咬了一口,算是妥协了。 傅霁寒垂眸问他:“明天还跟我去公司吗?” 盛意想也不想:“不去。” 他又叉上一块送到盛意唇边:“在家不会无聊吗?” “不会。” “可是看不见你,我会很想你。” 只是一天没见,盛意觉得他的情话说得实在有些过头,忍不住吐槽说:“你怎么不干脆把我挂身上。” 傅霁寒表情却很认真:“如果可以的话。” 晚上他去洗澡的时候,盛意在外头瑟瑟发抖,希望他不会发现那扇窗户的防盗窗压根没装上。 傅霁寒一边擦着湿润的头发一只手拉开门,冷淡的目光与守在门口的盛意对上,眉峰微动,“怎么了?” 看他神情自然,应该是没有发现。 盛意松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上厕所。” 傅霁寒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旋即让开一条路让他进去。盛意从身旁经过时,他的眸光不经意落在他转身的后裤脚上,极快地又掠开目光。 第二天他依旧很晚才从家里离开,小林早早等在楼下。 只见自家上司从逼仄的楼梯口出现,弯腰穿过藤棚,没什么情绪地坐进后排。 小林正要发车,傅霁寒看了一眼腕表,冷冷地说:“等等。” 他微微抬眼,从车窗外正好可以看见家里洗漱间的窗户。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大约又过去半小时,傅霁寒才重新收回目光,沉沉地说了一句:“走。” 今天有些降温,微冷的天气总是很适合睡觉。盛意感到身旁的位置一空,蜷缩的四肢终于得以完全伸展开,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一直到中午陈师傅上门送饭,盛意才被敲门声叫醒。他有大门的钥匙,放下东西后又悄然退了出去。 周五下午,盛意捧着房间里的篮球要出门。他先把篮球扔下去,旋即整个人再慢慢攀爬下去。 到球场的时候,那里几乎没什么人。 大约下午五点半多的时候,盛意碰上一群熟悉的人影。 几名一中男生勾肩搭背地来到球场,身上的书包整齐划一地扔向一个角落。其中那个皮肤略黑的平头男孩盛意认得,是上次不小心拿球砸到他的小孩。 盛意看起来没什么长辈的架子,由于上次的事情,大家对他很有好感,纷纷邀请他加入。 “好啊。” 可惜现在盛意体力已经大不如前,玩不了几轮就只能在旁休息。 天色渐晚,几个少年家住附近都不急着回家吃饭。盛意一时忘了要觉察时间,连迈巴赫从球场外经过时都没有发现。 直到一个电话打过来,盛意慌忙接起:“喂。” “晚上想吃什么?”嗓音没什么变化。 盛意起身要走,脑海里也想不出答案。于是迟疑着没有开口,身旁几人因为同伴进了一个好球而纷纷欢呼起哄。 他没来得及按手机静音,傅霁寒显然是听见了,低着声音问道:“盛意,你在家吗?” 盛意急中生智地说:“对,在看球赛。” 说完,他拿着自己带来的篮球跟他们匆匆告别往家里走。 “是吗?” “是…是啊。”盛意跑起来。 电话里都是风声和不平稳的呼吸声。 球场离家里很近,直线距离大约也就几百米。盛意到藤棚下的时候,椅子上坐着一个高大又修长的背影,他僵了僵。 “到家了。” 嗓音自电话和前方传来,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很是怪异。 电话挂断,盛意心情忐忑地走过去。 傅霁寒坐在那里,双腿交叠地打量着他,面上情绪很淡,许久未发一言。须臾,他起身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解开,不由分说地裹在盛意单薄的身上。 “你又乱跑。” 这嗓音低低地在人心上敲打了一下。 “昨天也是这样?”他俯下身来问。 盛意踌躇半晌,老实地说:“是,但你别生气,我没有想跑的意思。” 傅霁寒理解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是柔和的。这使得盛意暗自松了一口气,起码现在他不是这样难以沟通。 然而下一刻,盛意只觉得腿上一紧,整个人被凌空扛了起来。 手里的球慌乱间被丢在地上,弹了两下就滚到椅子边。 “傅霁寒!” 傅霁寒面无表情地扛着人上楼、开门,鞋都没得及换就兀自踹开房间门,把盛意轻轻放在床上。 他眉眼松了松,好似只有这么做了才能冷静地与他说话:“外面很冷,下次不要乱出门了。” 盛意从床上撑起来,气愤地把他的衣服扔在地上,恨不得起来再踩两脚。 “你一定要这样吓我吗?” 傅霁寒压迫着向他靠近,“那你为什么要偷跑出去?” 第43章 不可理喻 房间里,傅霁寒板着脸半蹲在他面前,神情严肃又沉默,无声地拒绝了一切。 又是这样。 盛意脑子“嗡”得一下,旋即整个人站起来:“我只是在小区的篮球场打了一会球而已,为什么你弄得我好像罪无可恕一样?” 他一激动脸色就会跟着白下来,说话时忍不住囫囵吞去一些字音,听起来好像发颤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霁寒蹙着眉起身,像是同他商量一般说:“你身体不好,我只是怕你出事。以后我们乖乖在家,我也在家陪着你好吗?” 盛意眉心跳了跳,气上心头直接脱口而出:“要真有那么不好第一次进医院就死掉了!” 他指的是第一次在伦敦医院,傅霁寒脸色一下子黑沉得十分可怕,眼底情绪翻涌。他双手捧住盛意的脸,低声说:“不许再说这个字。” 粗粝的指腹在盛意唇边用力蹭了两下,仿佛很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盛意被迫仰头对上他极压迫的目光,一下子仿佛回到了那些个昏暗的日子,整个人紧绷到说不出一句话。 “我……” 他这才松开,旋即若无其事直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两套居家服。 一套纯黑、一套纯白。 是托人定做的情侣款居家服,傅霁寒转过来说:“之前从杭湾拿回来的睡衣似乎有些长,我让人按照你的尺码做了新的。” 这些向来是他在安排打点,盛意筋疲力尽地说:“都可以。” 他总是这样,盛意觉得重要的事情从不被重视,盛意不在意的他又会表现得格外重视。 周末傅霁寒果然一直待在家里,清晨盛意是被熟悉的施工声闹醒的,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是窝在傅霁寒怀里。 家里床本来就很小,盛意无意识间就会滚进他怀里。 “怎么不多睡一会?” 盛意睡眼惺忪:“你不去公司吗?” 傅霁寒话音模糊:“不去,这两天在家陪你。” 嘟嘟嘟—— 电钻钻进墙体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让人无法忽视,床底板都跟着一起震颤。 盛意困倦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顿了顿,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傅霁寒长手拦住。 “怎么了?”傅霁寒微微拧眉。 盛意挣动了两下,咬了咬下唇说:“你又让他们来了?” 傅霁寒一言不发,沉着脸算是默认。 他愣了一下,旋即在被子里抬起右腿膝盖,用力顶了一下傅霁寒的小腹。趁傅霁寒吃痛皱眉的一瞬间,迅速掀开被子跑下了床。 盛意跑的很快,三两步推开洗漱间的门,这次窗户是开着的。 窗外施工的工人又换了一波。 盛意小跑着靠近,焦急地往外喊了一句:“别钻了!” 这些人显得专业又冷漠,完全不为所动。他们并不认识盛意,只是受雇于另一个人。 身后傅霁寒有些恼怒地追上来,看见他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脸色霎时黑了黑,嗓音也跟着沉下来:“盛意!你能不能……” 面前的人肩膀抖了两下,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睛都红透了,眼睫轻轻一抖就掉下一滴泪来。 盛意咬着唇上的软肉,倔强又难过地说:“你要是敢封上这扇窗,我们今天就离婚。” 窗外声音很大,但他这句话说的坚定又大声。 傅霁寒心上一滞,施工声适时地停下。 “你先过来,听我和你解释。”他呼吸放轻,声音也缓和下来,显得极度有耐心。 仿佛盛意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 盛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在傅霁寒即将变了眼神的瞬间开始慢腾腾地往门口挪。 面前的人垂眸盯着他光洁的脚背,没什么情绪地弯腰把人先抱回房间。旋即他从柜子的小隔间里挑挑拣拣,挑了一双白色的袜子给盛意套上。 盛意一直在等他说的解释,然而等了半天他也没有开口,不免有些失望地说:“你的解释呢?” “小意。”傅霁寒叹了一口气,微微上前抱住他,宽大的手掌顺着他的脊背轻抚:“这里的治安一直很不好,前段时间出过一起入室抢劫案。封上那扇窗户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这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盛意几乎不可置信:“傅霁寒??” 他抱得更紧了一些,神情冷静地道:“本来是想带你回杭湾,但是你不喜欢。下周三我要回京市一趟,这次没办法带上你。如果你不在家,我会很担心。” 盛意只觉得四肢麻木渐冷,连眼泪什么时候落到他衣领上的都不知道。 傅霁寒感觉到肩膀的湿意,偏过头心里也跟着疼了一下,嗓音愈发柔软:“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等忙完这段时间就不这样了。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盛意苍白地抬眼:“什么时候?” “等我回来。”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阴郁下来:“我妈和傅致堂一直在打你的主意,我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前些天傅霁寒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要处理工作,一边还要应付徐云锦和傅致堂。 盛意听他这样说,心里还是微微动容。稍稍凝滞一会,他终于哽咽着妥协:“那你这几天中午要回来,下午我要出门拍摄素材,难道你也要放下工作跟我一起去吗?” “嗯。”他淡淡应声,似乎并没什么不赞同的地方,旋即伸手擦了擦盛意眼角沾着的水珠:“别哭了,眼睛要哭坏了。” 盛意勾住他的肩膀,语气发颤地威胁说:“傅霁寒,你关我一次,我就害怕一次难过一次。害怕和难过积攒得多了,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不会了。”他手中力道发紧。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整间房子又响起轰隆隆的电钻震颤声。 午间过后,天气晴好。 盛意眼眶的红肿已经消下去,厕所窗户的防盗窗也已经安装好,防盗窗的铁栏杆把窗外的景象分成方方正正的几块。 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黯淡了一下。 傅霁寒眉眼冷冷地坐在客厅,电脑放在腿上,屏幕中似乎是一场线上会议。 他的表情严肃,始终一丝不苟。 没过多久,盛意在房间里换好衣服,在家里到处晃荡了一圈。傅霁寒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几乎盛意走哪儿跟哪儿。 等了半晌,他蹙眉问:“在找什么?” 盛意说:“昨天下午我带出门的篮球不见了。” 说完他弯腰看了看小茶几底下,那里也空空荡荡。他不死心地又往盛德松的房间里检查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盛意有点急了:“你昨天是不是根本没拿回来?” 傅霁寒眉眼顿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我让人重新买一个。”他不自然地垂下眼眸,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盛意焦急地说:“那是九年前的限量版,现在根本就买不到了。而且它…” “你是不是忘记帮我拿回来了?”盛意话语一顿,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他往大门口过去:“那我自己去找。” 傅霁寒把电脑往沙发上一放,人迅速站起来,三两步拉住他的手:“别去找了,估计已经被当成垃圾让环卫工捡走了。” “真的吗?”盛意仰头,眼神止不住地失望。 傅霁寒微微俯下身,笃定又温柔地说:“没关系,限量版也能给你再买回来一个。” 盛意却摇了摇头:“算了,不用了。” 就算买到也不是同一个,反正也是没有送出去的礼物,丢掉就丢掉好了。 没过一会,小林远在公司收到一条信息,是自家上司发来的一张照片: 「这个篮球能买到吗?」 小林从桌子上掏出眼镜戴上,仔细看了看,眉峰轻轻一扬,打字回复道: 「傅总,这款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九年前的品牌联名限量版,全球只有20个,现在已经绝版了。」 冰冷资本家回复:「是吗?」 这种反问无异于威胁,小林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想出办法:「不过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找一找有没有人收藏这款篮球,一般限量版都会被一些收藏家购入。」 冰冷资本家回复:「好。」 他收起手机,抬眸看了看垂着眼睫的盛意,有些后悔昨天一时生气把那只篮球随手送给了过路的小孩。 思及此处,傅霁寒主动提起要出门拍摄素材的事情。 “昨天不是说下午要出门吗?” 盛意眼睛果然亮了亮,“你忙完了?” 电脑会议被他匆匆按掉,屏幕合上,傅霁寒站起来说:“嗯,想去哪里?” 自从账号回来以后,盛意的粉丝一直在涨,评论区的黑粉虽然仍旧在叫嚣,但几乎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除了一些小打小闹的嘴炮,没人再敢诬陷盛意任何事。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任谁都知道,大鱼平台背后现在是傅氏控股。 谁再敢跟盛意过不去,就是公然与整个傅氏过不去。 时间一久,许多粉丝又开始催促他更新新的视频。 盛意在网上看过一些杭城旅游的攻略,上次已经去过湖边了,这次久久没有确定好要去哪里。 傅霁寒对此没什么意见,毫不在意地说:“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那我们去爬山?” 爬山一般需要消耗体力,傅霁寒想了想盛意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赞同这个建议。 “我们去乘船体验激流勇进?” 这项娱乐在杭城小有名气,郊外山区地势崎岖,天然的急流让人心生刺激。 傅霁寒沉默一会说:“会把你淋湿。现在天气转凉也不合适,换个别的。” 挑挑拣拣,最后是沿湖的梧桐大道。 现在这个季节,梧桐枯黄落叶满地,大道两旁有一种萧条的美感。道路两旁很宽阔,湖面吹来的风掀起零碎的落叶。 景区很难找到停车的地方,周六又是单号限行,傅霁寒本想开另一辆车,但最后在盛意劝说下不得不改换打车出行。 周末的杭城恐怖如斯,人流量不亚于任何一个节假日。 很多情侣在路边合影,一般身边还跟了一个摄影师。傅霁寒拿着手机给盛意拍照时问他:“你以前在伦敦,一个人怎么拍?” 长镜头里的盛意咧嘴笑了一下,“就自拍,或者问路人帮我拍,就是我的英文不太好。” 就是有一回运气不好,碰上一个脾气古怪的流浪汉,帮他拍完以后强硬地问盛意要了二十四欧元。 吓得他立马下单买了一个自拍杆。 两人沿着大道一直往前走,下午三四点后人更加多起来。 期间碰上了一个做街拍的博主,她恳求盛意做她一小时的模特。 盛意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一颦一笑温和如水,从小到大一直非常吸引人。而不像傅霁寒,永远一脸生人勿近,让人望而却步。 因此被邀请的只有盛意一人。 傅霁寒眯着眼睛:“不许。” 盛意对这位街拍博主说:“他可能不太高兴。” 女生以为他要拒绝,谁知道盛意下一秒说:“可以我跟他一起拍吗?” 女生当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傅霁寒脸色勉强好看一点,他睨着抓着摄像机发抖的女生,礼貌又疏离地说:“请不要用作商业用途,仅作你的主页分享。” “当然当然!” 下午快四点,中午推迟的会议又被提了上来。傅霁寒收到消息后,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兴头上的盛意,缓步到他身边说:“好了,我们回去。” 盛意还在录视频,闻言有些意犹未尽地说:“可是我还想待一会,素材不够呢。” 傅霁寒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尖:“回去后我让人给你拍好吗?” 自己拍跟别人拍的怎么能一样? 可是他叫的车已经在路边等着,盛意抿了抿嘴,只好跟着钻进后排。 傅霁寒看起来真的很忙,上车后接了两三个电话。他总是蹙着眉,说话决绝又冷然。 本来预计周三的行程,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提前到了周一。 盛意早上模模糊糊听见傅霁寒换好衣服的声音,眼皮还很困倦地在打架。 “等我回来。”他弯腰在盛意额头碰了一下。 第44章 他没回来 人一走,整个房子都空荡下来。 这里只有小小的七八十平,一眼就能望到底。盛意推开房间的门,平淡地扫视了一圈,索然无味地进了洗漱间。 镜子里的人眼皮耷拉着,漆黑平静的眼珠望往那扇窗转过去,然后又黯然地收回目光。 昨晚盛意趴在傅霁寒怀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傅霁寒说:“最迟一周,我很快就回来。” 一周,应该很快就过去了。 大约下午三点左右,傅霁寒打来电话。他似乎刚下飞机,身旁人流声很杂乱。 盛意听见嘈杂的声音一瞬间被隔绝,应该是他上了车。 “吃饭了吗?” 许是京市的天气比杭城冷,傅霁寒的声音听起来低低的,像含着一口冷雾般模糊。 两人说了一些日常的话,电话一直挂着。 盛意说:“你能早点回来吗?” 那头忽然沙沙地灌进一些风声,信号开始变差,说话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傅先生,到了。” 好容易能听清了,傅霁寒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起初两天,傅霁寒总是十点准时打来电话,询问盛意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有时晚上睡觉要他一定要挂着视频电话,直到手机电量耗尽。时间过得很快,周四这天傅霁寒没再打来电话。 盛意清闲下来把剪辑好的视频发出去。 这条视频末尾正对阳光普照的梧桐大道,马路两旁人潮川流不息。拿镜头的人手抖了一下,镜头跟着晃荡。 在嘈杂的背景音和混乱的画面里,一个好听又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声我们回去,旋即整个画面又恢复原来的秩序。 这样生活化的镜头里,连低冷的嗓音听起来都带了几分暖意。 网友纷纷猜测这是博主胜意那位身家过亿的老公,传说中的顶级伴侣——傅霁寒。 但也有人说这也许是盛意的朋友或者随行助理。 「不吃草莓啵啵: 是傅霁寒没错,实锤了!!指路隔壁某音的杭城街拍博主小七!!傅总裁和小意的合影!!」 「手可摘星辰: 我是某音来的,他们太有cp感了!!谁懂商界大佬和他漂亮的小娇妻啊!」 「网友a: 楼上别说小娇妻,一会夫妻拳闻着味儿来了。」 「两岸猿声: 博主看起来好眼熟啊!」 「不吃草莓啵啵回复两岸猿声: 他以前小火过一把,算是很早期的旅游博主啦!我也算从小把崽崽看大了哈哈哈哈!」 两人街拍的那条视频直接封顶某音热搜,连带着胜意曾经被删掉的那些视频一起又火了一遍。 很多个带“盘点那些在海外的旅游博主”tag的视频过帖子中,总会有人把盛意曾经的视频剪进去。 尽管他主页已经删掉了那些,但一些粉丝还是保留了视频记录。 一时之间,网上掀起来一股旅游热潮。 近几年火起来的旅游大博主有很多,粉丝数量比盛意大的多有人在。 粉丝就爱拉踩、比较,很多人盘点视频的时候,总是把胜意和别的大博主放在一起。或是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在别人视频底下提及胜意,提得多了,网友的逆反心理也上来了。 「网友a: 都快十年前的东西了,也好意思拿出来比啊。」 「网友b: 别尬黑好不好,十年前没设备就一台手机都比你家强。」 「网友a: 怎么了,拍的本来就不好不让人说吗?有本事你让他身后那个金主拿钱来堵我嘴啊?」 「网友b: 人家那是合法夫夫。」 「网友c: 没人觉得盛意有几条视频里的照片特别假吗?总觉得大众又眼熟的很。」 「网友d: 同意楼上。十年前我又不是没去过欧洲,他视频里的那些地方有些十年前就已经修缮过了,根本没有那么旧!」 「网友a: 呵呵,说不定视频全靠合成。老子现在觉得他连头发丝都是假的。」 「网友b:说假的拿出证据来啊!别光会嘴炮!」 …… 盛意寻常除了大鱼平台很少去看别的,加上这几天又被关在家里,心情不怎么好,也怎么去看评论。 对于网上这些风风火火的热搜毫不知情。 从周三到周六,傅霁寒也没再打回来一个电话。盛意站在客厅的窗户前,看见楼下放学的一中学生抱着篮球勾肩搭背往球场去。 他垂了垂眼,沉默地关上窗户回房间待着。 杭城这几天风大,但却一直酝酿着没降下雨来。盛意看电视的时候,天气预报说京市的天气也很恶劣,成天都下着暴雨。 雷声轰隆一声,闪电把整个会客厅里照白了一瞬。 端坐在会客厅中央的人双腿微微交叠,气质内敛深沉,纯黑色的西装透着一股浓浓的压迫和不近人情。 “你母亲徐云锦女士当初亲手签的转让书难道还能有假?” 说话人是个中年男性,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上笑得得逞:“当初她拿两百万从我这里买走你的那些丑闻的时候,亲口答应我会给我傅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那时候傅家的掌权人,怎么也有她一半?” “总不能现在换人了,以前的话就说话不算话了?” 他敲了敲桌上的纸,“白纸黑字,二叔也不为难你。现在傅氏之大,百分之二十我也吞不下。你只要把欧洲那一片的商区全交给富恒,彻底清退欧洲所有的傅氏资本。” 纵观整个傅氏的全球商业版图,欧洲的确是最不起眼的一块区域。但一直以来,欧洲的各项经济发展都在以爆炸式的速度增长。光是旅游业产生的经济效益,都足以令人心动。 放弃这一块区域,犹如在整片大海中抽走了一座岛屿,其实并不会如何,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坐在上首位置的男人,眼睫垂下一片阴影,遮蔽了压抑的幽暗。他只是冷淡地掀了掀眼皮,浑不在意地说起另一桩事:“九年前你找人调查过我?” 傅成业目光虚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着说:“九年前你结识的那个小情人,看起来你真的很喜欢他。你们前段时间已经结婚了?恭喜啊。” “玩玩罢了。”傅霁寒扯出一个冷笑,目光越发阴翳。 “不愧是大哥的儿子,有他的风流。”傅承业说。 已经很久没人在他面前提起他父亲了,这是整个傅家都默契地闭口不谈的人。傅承业随口说起,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傅霁寒目光逐渐锐利:“那两百万是你收的?” 当年趁着傅氏企业萧条,从中作梗想要吞并傅氏的就是傅致堂的第二个儿子,傅承业。 傅承业说:“说到底我也是傅家人,自己家的钱有什么不好拿的。我给你最后一天时间,要么答应我的要求,要么让你妈进去。她这个年纪,进去几年日子也到头了?” “不如你们一起进去。”傅霁寒冷冷往后一靠,目光犹如寒潭。 “你!”对方咬了咬牙,大抵是没想到他完全不顾全徐云锦。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承业试探说:“你这么厌恶你母亲,是因为她亲手逼散了你和那个盛意的男人?你很在意他?” 傅霁寒神情散漫,声音却低到谷底:“在意?” 他低头轻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你和徐云锦九年前从中作梗,我早该玩腻了,根本不会留他到今天。” 傅承业一时发愣:“你…你明明跟他…” “跟他结婚?”傅霁寒指尖攥得紧紧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哄人的手段罢了,不这样怎么把人骗到手?” 傅承业这次来,没在他身上捞到半点好处,一张脸狰狞可怖。临走前,傅霁寒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桌面,目光压迫地睨着他:“股权转让书留下。”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筹码。 傅霁寒低着嗓子笑了一下,饶有趣味地提醒道:“还是你想跟徐云锦一起进去?” 人走后,他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 今天天越来越阴,陈师傅给盛意送了饭后怕下大雨就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窗外雷声来回劈了好几道,客厅在一瞬间陷入了黑暗。盛意整个人一僵,回过头看见对面几户人家的灯也跟着熄灭了。 旧小区电路老化,一到雷雨天容易断电。 饭也没法吃,盛意拿出手机来照明,上面显示时间是晚上七点。 房间又小又黑,逼得人喘不上气。他艰难地呼吸了几下,拿出手机拨通了傅霁寒的电话。 电话嘟了很久,一直没人接通。 有这么忙吗? 盛意抿了抿唇,又在微信给他发去了一条消息: 「看到信息请回电,我要生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块地方不踏实。 夜慢慢沉下来,盛意在客厅坐累了,起身要回房间休息。 黑夜里,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盛意下意识以为是傅霁寒回来了,整个人松懈下来。脚迈出去的一刻,他突然就意识过来,如果是傅霁寒回来根本不会敲门。 他吞了吞唾沫,站在门后问了一声:“是谁?” 无人出声。 此后敲门声再也没有响起,那声音仿佛是盛意的幻觉。但他听得真真切切,方才那一瞬间,一定是有人在外面的。 盛意等了很久,心跳飞快。 他再次拨通了傅霁寒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盛意在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他睡了吗?傅霁寒从没有这么早上床睡觉的习惯。 那是在工作所以没看手机?是刚好没带手机所以没有接到?或者或者,他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还是又像那天一样,只是想把他锁在这里? 越想越多,黑暗总是能将情绪放大无数倍。 盛意沿着大门慢慢滑下来,整个人蜷缩着坐在地上。 他就这样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家庭医生打电话说今天有事暂时过不来,让盛意照顾好自己。 他抻了抻发麻的四肢,回复了一个好。 今天是傅霁寒答应要回来的日子,盛意耐着性子给他打电话,心里却一直打鼓。 不多时,这次电话接通了。 “喂?”那头声音冷冷的。 “你回来了吗?” “快了,再等我一天。” “你能不能今天就…” “先这样,挂了。” 冰冷的电话挂断音让盛意懵在原地。 下一秒,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伴随一声大喊:“有人吗?” 听起来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轻快又不耐。 盛意没法给他开门,只能拍了拍门以示有人。现在恰好是陈师傅来送早餐的时间,开门的时候,陈师傅身后果然跟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时尚新潮,看起来年纪不大。 陈师傅识趣地在门外等候。 这人丝毫没有半点客人的意识,傲慢地运势了一番,最后点评道:“他就让你住在这种地方,看来也没有很在意你嘛?” 盛意皱眉:“你是谁?” 这人扬了扬下巴,姿态轻视地冲他说:“我叫顾易,傅先生没跟你提过我吗?” 盛意摇头,“没有。” 顾易脸色一变,兀自挽尊道:“那也只能说明我们俩没什么区别,你少得意。” 话音一落,他又抿了抿唇问:“我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当然他没管盛意什么态度,依旧我行我素地小心翼翼试探道:“他…他跟你做过吗?” 盛意没懂他的意思,顾易眼睛嫉妒地要红了:“该不会他叫你小易?” 盛意:“……” “你到底想来做什么?”他皱了皱眉,“昨晚敲门的那个人也是你吗?” 顾易莫名其妙:“什么昨晚,我今天才找到这里。” 不是他那会是谁? 盛意思索间,顾易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愤愤不平地说:“我还以为你有多特别,原来是同路人。傅霁寒真是一个大渣男臭乌龟,你该不会还没在网上刷到?” “什么?”他微愣。 他咬咬牙,低头捣鼓了一阵,很快放出来一段音频。 “……你很在意他?” “如果不是你和徐云锦九年前从中作梗,我早该玩腻了,根本不会留他到今天。” “跟他结婚?哄人的手段罢了……” 剩下的顾易没往下放,因为盛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比自己当初突然被通知“游戏结束”还苍白。 “哎,你别这个表情。”顾易说。 盛意眼泪缓缓砸下来,看得顾易这个上门撒泼的心里都一紧。 天杀的,傅霁寒连这么好看的都下得去手! 顾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伸出手想揉揉他的头发猛然发现对方比自己还高,这个手突然就伸不出去了。 低头缓和了一会,盛意抬起苍白的脸颊,平静地问道:“他在哪里?” 顾易老实说:“他…他好像在京市相亲。” 都上人家京市财阀千金的宴会去了,能是干什么好事呢他请问。 盛意摇了摇头,“他不会这样。” 傅霁寒这样的人从不屑于去相亲这种场合。 顾易急得跳脚,硬是要拉他脱离苦海。他家也是有点钱权,跟傅家打过一些交道。 “你不知道他家里那个老头什么德行吗?他不可能让傅霁寒跟男人在一起的,那种老顽固一直觉得生子留后为重。什么优秀的渣男基因,留下来祸害下一代吗?” 盛意几乎褪去血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慌乱地拿出手机,颤抖地按下一串号码,眼泪杂乱无章地砸下来。 第45章 随手送人 “你以为他为什么不要我,我们都是一样的。像傅霁寒那种家庭和身世注定有很多事情不能由他自己决定。”顾易同情地看着他,“哎,你别打了。他现在肯定不会接的!” 盛意固执地划开屏幕,他甚至不用特地从联系人里找到他的名字,只要在电话栏输入前三位数字,就会自动跳出通话记录。 漆黑的名字后面跟着数字31。 泪水砸在屏幕上让触屏险些失灵,顾易看他这样,来的路上准备好的嘲讽和蔑视通通说不出来了。 “你真的别打了…” 盛意久久地听着电话音响,直到冰冷的机械女音响起,电话自动断掉。他再次按下,如此反复,执着又坚定。 他们门内谈了太久,陈师傅还要锁门走人,不得不出声提醒。 “搞什么,囚禁犯法。”顾易说,“我是报警抓你还是抓傅霁寒?” 顾易一身打扮看起来也是非富即贵,眉眼蹙起来的时候很有气势,陈师傅只好为难地看向盛意。 机械女音挂断了他打出去的最后一电话,盛意抬起头,红着眼眶对顾易说:“你回家。” 面前的人震惊之色溢于言表,目瞪口呆地道:“哇你有那么喜欢他吗?” 这话刺进盛意心里,被随意玩弄又被随意抛弃的窒息感升腾在心口,但仍旧有一个地方在脆弱地呼吸着。 “我会等他回来,”盛意眼神一垂,“问清楚。” 来打不通的电话、永远没有回应的付出、明知逢场作戏却还真心相待,期待自己会与众不同。顾易沉默了一会,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顾易走后,陈师傅愁着脸要关门。 盛意看着他:“请告诉傅霁寒,就说我不见了。” 陈师傅表情犹豫,盛意也不打算为难他,解释说:“您放心,我不会离开这里。” 大门合上,陈师傅手抖了一下,还是没锁上门,只是虚虚地掩着。 所有人都离开,盛意一个人重新坐回沙发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光和影从窗台转映到客厅的沙发上,再慢慢攀爬到天花板,直至退潮般消退,余下一片茫然的黑暗。 手机只剩下一点光亮,微信提示音突然在黑夜中响起。 盛意惊醒一般拿起来看,微信弹框出来一条实时热搜——博主胜意假图实锤:原来他根本没有去过这些地方! 胜意旅游照对比图实锤 胜意欺诈粉丝人设崩塌 下一秒,陆宁发来消息:“盛意哥,你还好吗?” 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九年前狼狈奔逃到伦敦的模样。 发那种满是颜文字的朋友圈、把s上随手找的风景图发出去说成是自己去过的地方…他还撒了很多谎,做了很多不情愿的事情,现在这些被人拿出来翻旧账,似乎也无可厚非。 很多粉丝在评论区求他出来澄清。 盛意一直到凌晨终于回复了。 「对不起大家,帖子里说的都是真的,那些照片并不是我拍的,我也没有去过那些地方,让大家失望了。」 「网友a: 看见没,雷神之锤把你们哥哥锤死了。」 一群人在底下争论不休,盛意疲惫极了,手机熄灭后他埋头久久未动。 ……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傅霁寒始终眉眼冷淡地应对着来往客人,在他身边站着一位高挑的女人,红裙美艳,一颦一笑妩媚大方。 两人虽然并排而站,交流却并不多。 过了很久,她似笑非笑地开口说:“傅先生,您婚后一向也是这样冷淡?” 傅霁寒冷冷地说:“分人。” “看来你对那个小网红还真的是一往情深,”女人笑了笑,“既然如此,又何必答应你爷爷来见我?” “我已经结婚了。”他没什么情绪地抬眼,“我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 “结了也可以离。”女人无辜地眨眼。 “是吗。”傅霁寒面无表情地睨着眼前的女人,“那傅氏也不介意以重婚罪起诉你。” 京市顾家千金隐婚的消息是他不久之前查到的,这件事几乎没几个人知道,连顾家人都完全不知情。 顾音闻言,脸色果然一变:“你都知道?难怪你会来找我。” 傅霁寒敛目,淡淡收回视线。 就当是逢场作戏,这些年他在徐云锦面前作过的戏也不少。她把盛意送走、要纠正傅霁寒的取向,他就领着一堆人到徐云锦面前,彻底让她清醒。 看在他没有戳穿自己的份上,顾音好心提醒他说:“你看最近几天的网络热搜了吗?你家那位小网红,又被黑上热搜了呢。” 傅霁寒眉眼一凝:“你说什么?” 顾音说:“不仅如此,你还是自己去看。” 傅霁寒脸色大变,快步离开时徐云锦在身后喊住他:“小寒,这么多客人在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笑得大方优雅,眼神里却明明是警告。 傅霁寒顿住脚步,冷冰冰地转过身来:“盛意出事了。” 一听到这两个字,徐云锦心上来火:“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你爷爷的吗?!” 傅致堂说:“只要你这几天安心待在京市,我不会对盛意怎样,也不会再反对你们在一起。” 他的意思是让傅霁寒离婚后立马与顾家联姻,并留下一个孩子。此后不论傅霁寒是否会跟顾音分开、是否继续和盛意厮混,他都不会管。 但傅霁寒没有同意,他不可能会跟盛意离婚。傅致堂被气进医院,他不得不在宴会上同这些人周旋。 只是走个过场,顾音和傅霁寒目的都很一致。 回到京市,他的行程安排得很满,身边安排的助理大都是傅致堂或傅承业的人。 一个要拆散他和盛意,另一个打着傅氏的主意,还妄想从盛意身上下手。 再打开手机的时候,未接电话里有四十多个未接来电,无一例外都是盛意打来的。连续好几个的电话间隙只有几秒钟,还有好几次是深夜。 指尖因为用力开始泛白,握紧手机的右手骨节突出,看到那些未接电话的瞬间仿佛有一只手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脏。 傅霁寒一通电话还没打出去,率先接到了陈师傅的电话。 陈师傅说:“傅总,盛先生他……” 傅霁寒心里一紧:“他怎么了?” “他不见了!唉!” 说完,他像是完成任务似的挂断。 傅霁寒整个人僵住了,怀着惧怕的心拨通了盛意的电话,果然无人接通。 - 一天过去,盛意觉得有些难受。 盛意望着早已关机的手机发起了呆,喃喃自语地道:“……第二次了。” 他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不顾。 看来陈师傅的电话也没能把那个人叫回来,盛意站起来,压下心中的难过,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傅霁寒接到陈师傅的电话后,坐最早的航班,紧赶慢赶到家也是下午六点了。 大门是开着的,房间里空荡的可怕,桌上的饭菜显然没人动过,他把所有房间找了个遍,完全没看见盛意的人影。 他几乎是颤抖着拿出手机,“去查一中附近藤南小区的监控,直到找到盛意为止。” “好的好的傅先生。” 傅霁寒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 没过多久,徐云锦又发来一条信息:「小寒,你二叔的人跟着你来了杭城,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桩桩件件让人焦虑,傅霁寒眼神发狠地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手机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他倏地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地推开门开始找人。 小林带着的人已经到楼下了,根据电脑里拿到的视频监控显示,盛意是在上午九点多出现在小区门口。 他拐进小区球场以后一直没有出来。 球场下午被一群小孩子承包了,附近几家的孩子都聚集在这里。 双马尾的小女孩看盛意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着,带着一群小朋友靠近并安慰他:“哥哥你不开心吗?” 盛意揉揉她的头发,淡淡地笑了笑。 小女孩不信他的话,“哥哥你现在的表情跟我考了六分不敢告诉妈妈一样。跟我们一起玩游戏,这样你就会开心了!” 小朋友天真烂漫地从身后拿出来一只篮球,邀请他说:“我们一起玩投篮,怎么样?” 盛意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篮球,但他没有急着从小朋友手里抢回来,只是轻声说:“这是爸爸妈妈给你买的新篮球吗,真漂亮。” 小女孩用力摇了摇头:“不对哦,是另一个哥哥送给我的。” 盛意神情一怔,眉眼越发黯淡下去,原来是随手送人了。 见拉不动他,小孩子们兀自开始疯玩。他们个子矮,篮球随便从地上弹起的高度都比他们人高。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一道焦急又低沉的嗓音生生夹了进来:“盛意?!”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盛意整个人条件反射般站起来,目光与球场口那个神情黑压的人对上。 “傅……”他张了张嘴,还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快步冲上来的人狠狠钳制在了怀抱里。 傅霁寒抱的很紧,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明明是一个十分亲密紧贴的拥抱,拥抱产生的热源源源不断地从衣领、相触的皮肤传过来,但盛意却觉得一颗心轻飘泛凉。 喘了喘气,盛意说:“你先松开我。” 傅霁寒抱了一会,过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他。 垂眸看他时,盛意却偏头盯着小孩们手中来回传递的篮球。 傅霁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看见那只“被捡走”的篮球,眼神不经意僵硬了一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 最终,傅霁寒叹了一口气:“会有新的。” 看见盛意没有走远,他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伸手想抚摸盛意的软发时,他却冷着眼睛退开了一步。 傅霁寒目光一沉,手僵在了半空。 “我知道你在怪我没有按时回来,这些事情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我们先回家去好吗?” 盛意又退了一步,失望地仰头看着他:“那只篮球,我不需要你再给我买新的。反正本来也是给你的,你想怎样处理都可以。” 傅霁寒眼中迷茫,似乎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盛意忍了忍眼泪,憋着一股气说:“你有事回不来没关系,但是你哪怕跟我说一声呢?” “我给你打过很多电话,给你发的微信,你都没有理会。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我关在那里,只要我还在你的掌控之下,其他事情都可以无所谓?” 这下他知道,盛意是真的生气了。 “不会,以后不会再关着你了。” 傅霁寒进一步,盛意就退一步。 “这些,我都可以安慰自己。你只是不会爱人,只是太害怕失去我。”盛意还是没能忍住,声音中夹着低低的呜咽:“可是那些音频呢,那些你亲口说的话,你能告诉我是真还是假吗?” 傅霁寒看着他在冷风里无措地哭泣心已经足够窒息了,毫不知情地问:“什么音频?” 匆匆赶到的林助理说:“傅总,我正想跟您说这件事…” 他皱着眉只听了一半,很快就反应过来,垂眸抓着盛意的肩膀,紧张地解释说:“不是这样,那只是跟对方周旋的话,不是真的那样想你!” 盛意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一片水雾:“真的吗……” “当然。”他把人抱进怀里,认真又严肃地说:“我爱你还来不及。” 这是他第一次说我爱你,这话即便是在九年前傅霁寒也从未轻易说过。 盛意愣怔的一瞬,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 好在这个时间点周遭没什么人,唯有卷帘门口的大爷眼看着对门的小两口彼此红着眼睛回家,像是刚刚吵过一架。 回到家,盛意心情平静下来,眉眼却还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两人好容易冷静地坐下来,傅霁寒说:“这段时间确实有些忙,等我……” 话还没说完,小林匆匆进门,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傅霁寒脸色一变,浑身都紧张起来,仿佛如临大敌。 “宝宝,你再等等我。我现在有些事情必须要去解决,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好不好?” 盛意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僵硬,脸色止不住白下去,“你什么意思?” 傅霁寒也不想再这样,神色挣扎地说:“我明天一早就回来,你先在家休息好不好?家庭医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你刚刚才说过不会关着我了!”盛意站起来,捏着沙发的指尖隐隐泛白。 事态紧急,傅霁寒冷硬地站起来就往外走。大门被关得紧紧地,为了盛意的安全着想,他让人在外面加了一道铁链。 盛意拍门无用,焦急地到窗户边。傅霁寒弯腰从藤棚出来,微微俯身钻进等候在外的车内。 “傅霁寒!!”盛意声音几乎嘶哑。 第46章 钻石对戒 车里沉寂下来,后座的男人神情晦暗不明,再抬眸时眼神里迸射出冷光:“让你收集的那些资料,都整理好了吗?” 小林一边开车一边说:“都准备好了傅总。” “好。”他微微阖上眼睛,周身一片冷然。 到傅氏大厦顶层的时候,他所谓的二叔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 “你终于来了。”沙发上的人站起来。 “从京市到杭城,”傅霁寒缓缓落座,情绪并不明显,“二叔好毅力。不过我耐心不多,想让我答应你的条件,就要拿出足够令人心动的筹码。” 傅承业说:“盛先生一个还不够吗?” 傅霁寒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面上依旧神态自若:“哦?” “据说你这些年一直在打听一个人。”他几乎笃定地说:“这个人,应该就是你的那位伴侣,盛意?” 傅霁寒表情未变,眼神渐冷。 “当初你母亲为了要把他送走,废了不少功夫。你这么在意他,之前何必装得那样冷心冷情?” “有话直说。”他冷笑。 “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些年费尽心思都找不到这个人?”傅承业说。 傅霁寒略感到一丝无趣,施施然起身:“这就是你的筹码?”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傅承业眼神闪过一丝狠意,破罐子破摔道:“我的人现在就在藤南小区,你要么给我想要的,要么就等着给你的小情人收尸。” 傅霁寒与林助理交换一个眼神,小林立马转身出去。 “我知道你手里有那些证据,你把我弄进去了,对傅家有什么好处?怎么说我也是傅家人,富恒也是傅氏旗下的子公司,你敢说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当年的傅家风雨飘摇,傅承业在中间卷了一大笔钱,已经算得上是商业诈骗。后来傅致堂念在他是自己的第二个儿子,纵然没用,也不想真的让他进去蹲牢子,影响傅家的颜面,也就不了了之了。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证据都被傅承业自己毁得干干净净。 很快,小林再次折返回来,肃然地摇了摇头。 傅承业只是在作垂死挣扎。 傅霁寒没必要再伪装下去,勾出一个漠然的笑看向他:“徐云锦有傅老爷子作保,你担心她?” 他轻笑一声:“不如担心你自己。” 诉状和证据已经由法务部提交法院,傅霁寒懒得再听他说些废话,转身离开会客厅。两名警察已经到门外,对傅承业说:“我们接到举报,您涉嫌商业诈骗,请跟我们走一趟。” 傅承业瞳孔微微睁大,他没想到傅霁寒一点情面也不留,甚至直接带着警察上门。 …… 小林说:“我们在盛先生家前后都增设了几名保镖,在傅承业进去以前他们会一直守着。您放心,现在盛先生一切安好。” 林助理在心里默默吐槽,就冲那根小臂粗细的铁链,蚊子也很难飞进去一只。 傅霁寒淡淡地嗯了一声,把这场闹剧抛在身后,一边走一边给盛意打电话,还没摁下去,盛意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你在哪里。”话筒里的嗓音虚弱又疲惫。 “在公司。”傅霁寒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松,紧绷神经松懈下来,“我一会就……” 愣了愣,那头似乎凄然又无奈地说:“你今晚不打算回来了吗,家里停电了,很黑。” 现在是晚上九点,盛意不喜欢漆黑的房间,傅霁寒眉眼一顿,嗓音柔下来:“我马上就到家。” 甫一上车,傅霁寒沉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须臾,他突然开口吩咐道:“去银泰,取一样东西。” 小林只好在前面路口打了个弯。 车子停在中心广场,杭城夜生活丰富,这个点街上依旧很多人。 傅霁寒径直往商城走,最后停在一家品牌珠宝店,与这一层的其他专柜不同,他们的品牌logo是雕刻出来的,木质牌上刻着古朴沉着的“誓约”二字。 专柜售货员连忙迎上来:“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的目光落在傅霁寒昂贵的腕表上,留连而过他一丝不苟的高级商务穿搭,眼神越发明亮起来。 傅霁寒说:“我来取戒指。” 他不久之前来这里亲自打了一对黑金对戒,傅霁寒从一位英国珠宝收藏家手里花了六千万美元买到了一颗稀缺钻石,并亲自把他镶嵌到了给盛意的那枚戒指上。 售货员看他越发眼熟,直到输入名字后,那三个字后面加粗加红的四个大字---顶级贵宾。 她突然恍然大悟,“您稍等!” 售货员打了一个电话,并抱歉地对他说:“请稍等我们10分钟。您亲自设计打造的两枚对戒价值昂贵,保镖很快会把它们送过来。” 傅霁寒垂眸看了一眼时间,微微颔首表示可以等待。期间他突然问小林:“结婚了吗?” 莫名其妙,小林对上司的突然提问一向秉持谨慎的态度。他想了想,回答说:“还没有的傅总,但我向您看齐。先发展事业,然后再勇敢追求爱情。” 表达了小林对工作的重视和积极的态度。 傅霁寒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工作让你没有谈恋爱的时间?” 小林惊恐地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是有女朋友?”傅霁寒嗓音冷淡。 小林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生气你怎么哄的?” “……”小林勉强地扯嘴笑,“就…就……” 傅霁寒目光犹豫:“送钻石对戒怎么样?” 小林这下了然了,原来是求经验要去哄盛先生。他松了口气,说:“盛先生这么喜欢您,您送什么他都会开心的。” 傅霁寒眉眼有一丝愉悦:“是吗。” 终于拍对马屁的小林心里泪流满面,连连点头:“他一定会喜欢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傅霁寒已然有点不耐烦了。 售货员不得不再次赔礼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先生,这里最近在举行音乐会,附近车流较多。我们的人还堵在路上。要是您现在有急事的话,您看我们稍后直接送到您的地址去如何?” 已经快等了半小时,傅霁寒脸色不是很好,隐隐在发怒边缘:“还有多久?” 售货员说:“大概还要、要十几分钟,这个我们真的没办法确定的先生。” 傅霁寒冷着脸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址和联系方式,并说:“今晚一定要送到这个地址。” 他不想让盛意等太久,转身离开了商场。这边距离藤南已经很近了,但是正如那个售货员所说,路上一直很堵。 窗外是嘈杂的音乐声和欢呼声。 小林看了着导航上的最新路况,跟傅霁寒说:“傅总,这片区域现在的确有点堵。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都堵死了。” 傅霁寒捏捏眉心,诸事不顺的一天让人心生疲惫。他微微靠在身后,闭了闭眼小憩。 又过了半小时,车流只是极缓慢地往前挪动了一段距离。 傅霁寒拿出手机来看,已经晚上十点了。 不知道盛意现在是不是休息了,他这么怕黑,应该是一个人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心生不忍,拿出手机给盛意打过去了一个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没有接通。 小林说:“这个点,盛先生可能已经睡了。” 傅霁寒眉眼微蹙,心里隐隐不安。 一直到十点半,道路才勉强松快了一些。 过去很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傅霁寒以为是盛意,看也不看就接到耳边:“小……” “喂??”是个陌生男人焦急的声音。 “请问是傅先生吗?您让送来的这个地址起火啦!您现在在家吗?!” 第47章 陷入昏迷 “什……” 傅霁寒脑子突然一下子滞住了,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一下一下地敲着钟。 小林自然也听见了,他立马给藤南小区的人打去了一个电话,“怎么会这样,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这下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傅霁寒交代了,空气仿佛都要凝滞。 小林转过来,傅霁寒面色竟然冷静地可怕:“盛意怎么样。” 小林深吸一口气。 “……人已经送急救室了。” “……”傅霁寒沉默着,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下一秒,李明时也打来电话。 “阿霁,你在哪里??盛意出事了!” - 藤南小区浓烟滚滚,火势从楼上蔓延到楼下,把一层的藤棚也烧了个干净。 小林和傅霁寒赶到杭城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医院大厅人已经不多,大楼内比往常安静。 急救室亮着红灯,傅霁寒双眼赤红地出现在icu门口,浑身都冷得发抖。他一把拉住李明时,茫然又焦急地问:“盛意他怎么样了?” 李明时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生气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要用那个锁链……” 他再抬眸看傅霁寒那种肝胆俱裂的模样,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叹了口气:“人还在抢救,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快窒息了。他很聪明,在浴室把自己淋湿了,也用淋湿的被子厚厚地裹住了自己。但是时间太久了,如果不是楼下对门的大爷拿锄头过来砸门,盛意撑不到来医院。” 李明时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傅霁寒只觉得一只手紧紧地遏制住了自己的喉咙,抽空了胸膛里所有的血液。 他又害怕又茫然地问:“……什么叫撑不住?” “盛意吸入大量浓烟造成了窒息,缺氧时间几乎已经超过生理阈值。送到医院的时候各个器官有停止运转的迹象……”李明时说不下去,禁不住红了眼睛:“你怎么能一直这样锁着他?本来大火已经把门禁系统灼烧损坏,你却偏偏还要加一条锁链,你是不是疯了?!” 傅霁寒眉眼发颤,耳边的声音像刀尖一样扎进心里,他颓然地后退了一步,连方向也难以辨别,看起来狼狈极了。 李明时揉揉眉心,“救下盛意的大爷情况也不是很好,他被倒下的大门砸中了背部,现在还在昏迷。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傅霁寒突然觉得自己身处可怕的地狱,他费尽心思想要保护身后的人,把人拦在身后一退再退。直到身后一空才发现,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却把最重要的人亲手推下了悬崖。 害怕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一滴,狭长空洞的双眼像一对干涸的河床。 医生出来的时候,焦急地询问了一圈:“谁是病人的直系家属?” 傅霁寒苍白着脸说:“他没有亲人,我是他的丈夫。” 医生点点头,“行,那你在这签个字。” 傅霁寒僵硬地垂下眼眸,张了张嘴:“签了,他是不是就没了。” 医生只是说:“我们会尽力而为。” “不……”他退了一步。 李明时骂醒他:“医院有医院的流程,你现在不签字,难道要生生拖死盛意吗?” 傅霁寒呼吸一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颤抖着手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人生中签过很多份重要的文件或合同,小到几千万大到上亿,从没有哪一次签得这样艰难,一笔一划都像是从他心上划过的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急救室的灯依旧亮着刺眼的红色。傅霁寒一整夜没合上眼睛,疲惫又清醒。 啪嗒—— 红灯变为绿灯。 手术室的大门由内推开,护士推着盛意去病房,傅霁寒心脏狠狠跳动了一瞬,忙不迭地冲过来,“他怎么样?” 病床上的人鼻腔和嘴里都插着管,一张脸苍白到毫无血色,像一张单薄的纸片。 医生在后面松了一口气,“人现在没有大碍了,算是抢救过来了。” “那他怎么还没醒?”傅霁寒猛地抬起头。 “他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如果24小时内不能醒来,那么这辈子大概就只能成为植物人了。”医生叹了叹气。 傅霁寒愣怔在原地。 盛意转入重症监护病房之后,傅霁寒浑浑噩噩地守在他身边,中途去看望过那位救了盛意的陈大爷,并主动承担了他所有的费用。 陆宁来看过盛意,她哭着把傅霁寒骂了一顿。李明时来过,只是劝了劝傅霁寒别太难过。 来看望他的人很少,傅霁寒这才发现,在盛意的人生中,除了自己,竟然所剩无几。 盛意没有亲人、朋友屈指可数。 病房里很安静,呼吸声微弱。 房门被人敲了敲,傅霁寒抬眼望去,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看起来四十多岁。 “您好?” 傅霁寒不认识他。 陈凡平听说自己的父亲为了救人进了医院,火急火燎地从自己就职的另一家医院赶过来。 好在陈富民已经醒了,人没什么大碍。 陈富民一醒就闹着要去看看盛老头的小孙子,陈凡平诧异地说:“那孩子跟他爷爷回来了?” 一番解释过后,陈凡平被推着过来看盛意。 傅霁寒微微颔首让他进来,陈凡平礼貌地作了一个自我介绍后说:“很久没看见小盛了,没想到一见面又是在医院。你是他的丈夫?” “是…” “他当初那个病现在应该已经好了?” 傅霁寒以为他说的是盛意在海城生病那次,于是他沙哑着嗓子说:“已经好了。” 陈凡平想到了过去,感叹了一下说:“看来国外的医疗技术还是很不错。这孩子真是可怜,爸妈从小就不在,就跟着爷爷相依为命。你要好好对他啊。” 傅霁寒听完整个人怔了一下,“国外?” 陈凡平说:“是啊,小盛没跟你说过吗?高考后那个月,我看他身体状况很不对劲,强硬要求他去做了一个检查。这才发现了他患有白血病,所以他后来出国不就是为了去治病吗?” 傅霁寒如坠冰窖。 第48章 没爱过你 他像是被一记重拳击中,浑身猛地一震。继而怔怔地站起来,呼吸跟着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向陈凡平确认道:“你是说,他在出国之前就已经确诊白血病了?” 陈凡平看他如此震惊,心下也感到奇怪:“他没有告诉你吗?” 傅霁寒僵硬地垂下眼睫,目光不转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一滴泪珠顺着高挺的鼻骨滑落,无声地坠在洁白的被褥上。 “……没有。”他的气音嘶哑,了无生气。 陈凡平说:“小盛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高中时身体就很不好,三天两头被他爷爷送到医院去。但他却难得乐观,没告诉你,可能也是怕你会担心。” 傅霁寒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感到心脏一阵阵的顿疼,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盛意苍白的眉眼。 如果九年前盛意就确诊了一次白血病,那他在国外那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是因为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所以回国后在海城又复发了一次吗? 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应该去问谁。 谁能回答他?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傅霁寒看着盛意,渐渐又红了眼眶。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只古朴精致的盒子,指尖一挑,盖子被掀开。里面静静躺着两枚对戒,一枚黑金色一枚银白色。 磨砂质感的戒指口形成一个自然的v形,黑金的配合让它看起来古朴沉着,仿佛中世纪骑士的盾。银白色的戒指镶嵌了一圈碎钻,像满天的星光点缀。 两枚戒指的内壁都歪歪扭扭刻着s&f的字母缩写。 傅霁寒轻柔地拿起他的左手,将那一枚银白的对戒从盛意纤细的无名指缓缓推上去,严丝合缝。 然后他捏起另一枚戒指给自己戴上。 “盛意,求你醒过来…” 陈凡平没再打扰他,安静地离开了病房。 过了很久,匆匆赶回来的小林在门口轻轻敲了敲。 傅霁寒抬眸时目光冰寒一片,他将盛意的手重新放回被子底下,旋即从病房出来。 楼道里很安静,小林说:“事发之时楼下那户人家不在家,火势也是从楼下开始蔓延到楼上的。” “保镖只是守在小区的各个出口,没能及时发现。”林助理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从街道办事处拿到了区域监控,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傅霁寒看:“傅总,这个是当时的监控……” 傅霁寒漠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平板,目光一瞬也不错地盯着屏幕。 监控对着藤棚所在的那条巷,昏暗的夜色里,火焰熊熊燃烧,夜风将火势越吹越高,从一楼的窗台跳跃向二楼蔓延。 二楼窗户正是盛意的卧室,火焰把整个窗帘烧成一面火墙。里面许久没有动静,傅霁寒指尖白了白。 一直过了很久,傅霁寒才终于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从浴室的窗户边出现。 他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在喊,甚至还蚍蜉撼树般去摇动防盗窗。即便是在监控里,火焰爆破声依旧清晰。 很快他就放弃这里,转而回去。过了很久,镜头很快被浓烟覆盖了,看不清楚。 傅霁寒顿了顿,双目逐渐充血,阴鸷的目光掺杂着狠厉:“他人呢?” “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男人的黑眸幽暗,眼神森寒:“傅、承、业。” 小林走后,傅霁寒漠然地给徐云锦打过去了一个电话:“告诉我,盛意当初为什么会离开。” 徐云锦已经好几天没联系到自己儿子,好不容易打来一个电话又是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她霎时没什么好脾气,张口骂道:“小寒,你现在这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 “告诉我。”嗓音愈发沉冷。 “你怎么不亲自去问他?!” “妈,”他语气冰冷,下了最后通牒:“你九年前拨走的那笔钱,足够把你送进监狱了。” “你现在是在威胁妈妈吗?!”那头声音尖锐又不可置信。 傅霁寒静静地等她回答,气氛沉重又压迫。 他久久不发一言,显得冷漠又决绝。 徐云锦这些年常常觉得儿子变得更加陌生了,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害怕。顿了顿,她终于松了口气说:“傅承业当时跟傅家闹得不可开交,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你和盛意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如果他发出去,你知道后果有多不堪设想吗?” 那时候社会思想并不开放,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不仅整个傅家的股市会大受打击,傅霁寒会卷入舆论之中。 没有学校会录用他,傅家上下的股东也不会服他,也许他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会沦为整个傅家的弃子。 更重要的是——电话那头顿了顿,哽咽道:“你爷爷是那样要面子要名声的一个人,他一定会打死你的。我不能让盛意害了你!” “这些话,”他语气冷然,“你当年也跟盛意说过,是不是。” “对!”徐云锦一时激愤,口不择言地说:“只有他离开才是彻底根除一切隐患的办法。而且他那个时候都快死了,那就更不应该再缠着你了!难道他还想等着你、等着傅家来给他收尸吗?!” 电话寂静了半晌,傅霁寒说:“……原来你知道。” “我……”徐云锦意识到自己失言。 “你明明知道,还要逼他走。”傅霁寒突然冷笑一声,“你觉得谁都像你一样,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挤进傅家吗?” “小寒!” “你把傅行洲逼死还不够吗?”他忽然变得异常平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如果盛意不在了,那傅霁寒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电话到这里被冷冷的挂断。 他收回目光,缓缓看向病房里的那个人,心像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大块。 傅霁寒抬腿迈出一步,被李明时远远的叫住。 “阿霁——” 一个人影从他面前快步奔过,带起一阵风。 盛意弓着身子撑着大腿艰难地喘息了一会,直起身来的时候觉得眼前霎时黑了一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了下去。 落地的疼痛意外地没有传来,他腰间被一只有力的手轻轻一抓,一股力道带着盛意整个人弹回来站直。 “谢…” 谢字还没说出口,身姿挺拔的少年一言不发地越过他往前,向远远跑过来的李明时骂道:“叫魂呢。” 傅霁寒只是自然地扶了他一把,全程没有看他一眼,像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三好少年。 李明时说:“听说你们班今天也在这边上体育课,过来找你打球啊。” “没意思,你又打不过我。” “也是。”李明时承认得很快,改换主意道:“那换个,我包了一个新场地,赛车去?” 傅霁寒垂眸思考了一会说:“行。” 两人一拍即合,双双相约从桂花园翻墙出去。小桂园的墙壁老旧,由于翻墙的人太多,墙头的玻璃渣已经快掉完了,生生被磨平了棱角。 盛意觉得新同学没有这么难以相处,之前踩了他限量版的球鞋也没跟自己计较,刚刚还好心扶了自己一下。 一瞬间,他心里傅霁寒的形象拉高不少,于是在他们身后提醒道:“你刚来一中可能不知道,如果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的话,潘老登都会在小桂园的墙外面守株待兔,一逮一个准!” 两人回过头来,李明时把盛意这副弱鸡的模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你是?” 傅霁寒拍拍他的肩膀,随口介绍道:“我同桌。” 李明时评价:“挺不错的,好同桌。” 盛意笑了一下:“互帮互助嘛,不过我知道另一个地方可以偷溜出去。” 傅霁寒诧异地看着他:“你还知道这个?” “当然啦。”盛意挺直腰板,“好歹比你在一中多混两年呢。” 傅霁寒看他一脸得意,挑眉说:“行啊,那你带路。要是真能溜出去,我们俩带你一块去玩。” “赛车吗?”盛意眼眸晶晶亮,他刚才听见他们说的话了。 “对啊。”李明时说。 盛意犹豫了一会:“要驾照吗?” 他刚慢跑完一圈,涨红的脸色缓缓消退,在阳光下显得唇红齿白。此刻拧着眉毛,神情纠结又认真。 傅霁寒莫名其妙地说:“玩卡丁车考什么驾照?” “哦哦哦哦哦。”盛意点头如捣蒜。 原来如此,这样他放心啦。 领着两人躲开老师和同学的眼线,盛意拐进旧男生宿舍楼。一楼和围墙之间有一条一个人宽的小过道,围墙很高。 李明时抬头看了看,又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找到能借力使力的落脚点,疑惑道:“这么高怎么翻出去?” “瞧好了。”盛意跃跃欲试地上前,两只纤细白皙的小臂撑着两边的墙,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呈大字形一点点往上爬。 滑稽又搞笑,但效果很好,他撑着的手一松,下一瞬已经坐上了墙头。 盛意两条腿悠闲地晃了晃,校服裤子被抻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脖子,居高临下地对他们说:“来呀。” 李明时笑疯了,“你同桌是不是蜘蛛侠哈哈哈哈。” 傅霁寒剐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不敢啊?”盛意一半坐在阳光里,另外一半身子落在宿舍楼投下的阴影里,笑的神采飞扬,“同桌,让他们看看咱们三班的实力!” 傅霁寒低声嗤笑了一会,学着他的动作攀上去,三两下稳稳与他并肩而坐。 底下的李明时兴奋地说:“到我了到我了,一会拉着我点啊!” “谁在那边?!”中气十足的吼声从楼道另一边传来。 盛意暗道不好,焦急地说:“完蛋,主任来了!” 傅霁寒反应很快,长腿调转了一个方向,随时准备跳下去。 李明时现在想爬也来不及了,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开玩笑,兄弟诚可贵,检讨字更多。 谁写谁傻逼。 两人默契十足,傅霁寒迅速跳下去,盛意紧随其后。由于落地匆忙,盛意一个重心不稳往前扑过去,把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傅霁寒扑倒在地。 怀中一闪即过的洗衣粉香在他鼻尖撩了两下,很快又淡去。 傅霁寒冷嘶一声,撑在地上冷睨着他说:“不是倒我身上就是扑我身上,碰瓷都没你这么精准。” “对不起嘛。”盛意坐起来揉揉鼻尖。 两人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傅霁寒把他拉起来,拽着人就走。 “干嘛去?” “赛车。” “不是不知道地方吗?” “骑你的小三轮。” - 病床上的人指尖微微蜷缩,起初只是小幅度的动作,直至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整个蜷起。 盛意艰难地动了动,只觉得嗓子和肺都被大火燎过一遍,隐隐发痛。 病房里空无一人,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拔掉了身上插着的供氧管。 他记得当时陈大爷被大门砸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事。盛意从床上起来,身上还没什么力气,每一步路都很虚浮。 盛意抓住门口的护士问:“请问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的嗓音沙哑得只剩气音,有些听不出原来的音色。 护士说:“有人打了120急救电话。” “那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别人吗?” “有的,我不负责那个病房。你可以去护士站问一问。” “好的,谢谢。” 盛意一步步撑着墙往前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听见前面有人在争吵,是李明时和傅霁寒的声音。 “我很早之前就提醒过你,不喜欢就早点放过人家,别再这样下去了。” “李明时,我不能放他离开,我……” “你啊,”李明时叹了一口气,“我记得你当初对我说,只是想跟他玩一玩。为什么这一切现在会演变成这样?” “你真的是喜欢他吗?” 另一道声音沉默着没有说话,傅霁寒低着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再说这句话的资格,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的声音不高不低,尽数飘过电梯口传入盛意耳朵里。他面上的神采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耳边嗡嗡作响。 楼道里空气阴冷,盛意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仿佛有一道刺骨的寒风沿着喉管向下,在人心里刮起风暴,致他最后一声空洞的耳语—— “他从没爱过你。” 第49章 最珍贵的 “三一零号床的病人去哪儿了?” 病房门口,医生恰好过来查房。 正在谈话中的两人被迫中断,傅霁寒脚下转了个方向,语气中隐隐有些欣喜:“是盛意醒了。” 盛意慌张地抬起眼睛,电梯口在此时恰好打开,护士推着轮椅出来。他呼吸微促,颠簸着步子转身进去。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傅霁寒高大的身影从夹缝中一闪而过。 盛意疲惫地闭上眼睛,侧着身手掌无力地撑在墙壁上。电梯门缓缓下坠,他缓和了一会后睁开眼睛,看见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白的对戒,低调奢华,精美绝伦。 五指微微收紧,碎钻闪着光点,刺红了他的眼睛。 病房里空空如也,被褥凌乱地被掀开。 傅霁寒剥开人群,稍扬起的眉眼刹那间沉了下来。他转过身,冷声问道:“他人呢?” 护士被他的压迫的气势吓到,忙不迭解释说:“病人说他要去楼下找跟他一起被送过来的人,刚刚才离开不久。” 医生说:“病人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最好还是静养。” 李明时也安慰道:“可能就在楼下,我们先过去看看,你别着急。” 傅霁寒没法冷静,胆战心惊地说:“你去调医院监控,我怕他出事。” “好。”李明时转身。 几人匆忙来到陈富民所在的病房,但也没有看见盛意的身影,傅霁寒焦急地问:“盛意来过吗?” “盛意醒了?”陈凡平给自己父亲削了一块苹果,“他没来过啊。” 傅霁寒太阳穴突突地跳,锋利的眉眼可怕地狰狞着。李明时调取完监控,匆匆过来说:“监控显示他大概十分钟前从医院东门离开。虽然他现在是醒过来了,但是身体还需要慢慢恢复,你赶快去找。” 不用他说,傅霁寒心里一跳,立马就追出去了。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天越来越亮。 一眼望去,哪里都没有盛意的影子。傅霁寒眉眼一顿,从怀里拿出手机,打开了盛意的手机定位。 他低眸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弯腰钻进车里。 车子跟着定位疾驰,最后停在藤南小区门口。 傅霁寒停好车,一刻不停地往里走。捏着的手机还停在定位的页面没有挪动,他循着路往前奔走,不知看到什么,脚步忽然一顿。 昔日茂密的藤蔓连着木架都烧成焦黑的一片,墙面和防盗窗上像被人喷了一层黑色的漆。 一楼窗台上往日摆放着的那盆花,在火海中被烧成一片焦炭,只留下一个破烂不堪的花盆壳。 火焰损毁下的藤棚木架要散不散,摇摇摆摆的挂着。 一抹瑟缩的身影抱成惨白的一团,在漆黑混乱中颤抖、嘶哑地低泣。 那样小声又难过,连哭都不敢大声。 傅霁寒指尖紧了紧,那些细小孱弱的哭声一点点传进他的耳朵里,密密麻麻的窒息感从心口蔓延开来。 他觉得呼吸都在泛疼,步伐很轻地靠近盛意,在他身边缓缓蹲下来。 盛意埋着头,哭得喉咙嗓子发疼,脑袋像是被重物狠狠敲打过那样发懵发痛,浑身上下都很难受。 在那些断断续续的低泣里,盛意无措又难过地开始小声喊爷爷,好像这样盛德松就会出现,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会骑着小三轮带他一起回家。 “爷爷…他是骗人的。” 他现在的嗓音太过嘶哑,激动时便有些嘲哳,让人根本没办法听清。 盛意埋头抽搭,模模糊糊地说:“我没有家了……” 心好疼,好想要死掉。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纤细的肩膀,嗓音低哑地说:“盛意…别哭了。”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盛意抖动的肩膀缓缓平静下来。 抬起头时,一张脸已经闷得通红,眼睫上沾着潮湿的水光,凌乱的碎发乱糟糟的。圆润的双眼微阖,显得茫然无神,眼尾红透。 傅霁寒心疼到无以复加,失而复得的喜悦有之、后悔后怕亦有之。他缓缓伸出手,碰到盛意的一瞬间能感觉到他轻颤的幅度。 “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就是一个混蛋。” “跟我回家,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拇指抚开他脸颊的热泪,然而盛意只是安静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傅霁寒扶着他慢慢站起来,手里的手机脱力掉了下去。 屏幕还停在手机定位的页面。 “啪嗒”一声,盛意滞缓地低下头去,旋即又缓缓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 他扫过手机屏幕,眼眸的光彩再次黯淡下来,一滴清泪砸在上面。傅霁寒慌乱地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想要解释和道歉。 盛意什么也没说,只是帮他把手机塞进上衣口袋。 盛意浑浑噩噩地被他带回杭湾君庭,站在那扇门前,他觉得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很多不好的回忆纷纷沓沓地蔓延过来。 他的脸霎时苍白。 傅霁寒看出他的害怕,把人揽进怀里安慰道:“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我发誓。” 尽管他不情愿,傅霁寒还是把他带进来。顶层里等了几名家庭医生,一等盛意回来就给他在房间里做了一些检查。 一天过去,盛意从房间出来坐到沙发上,目光却偏过去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一天没说话,傅霁寒小心翼翼地陪在盛意身边。 一连一周,盛意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医生说他的嗓子被浓烟灼伤,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短时间内发声会有些困难。 傅霁寒只好耐心地在家里照顾他。 养病的这段日子,盛意越来越沉默,晚上经常做噩梦,哭着说一些傅霁寒听不清楚听不懂的话。 盛意一个人在浴室的时候,浴缸里的水放得满满的。他放任着自己慢慢往下沉,直至水淹没他的紧闭的眼睛。 窒息感缓缓升腾上来,脑袋也跟着越发刺痛。 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过这种想象,幻想自己死之后,亲人父母哭天抢地的模样。幻想他们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往后一辈子都会一直愧疚地活下去。 爱你的人才会在乎你的生命,所以我们才敢拿自己的生命作威胁。 过去几十秒钟,盛意突然挣扎着浮出水面,费力地趴在浴缸边上喘息。 他低垂着眼眸,心里想的是不值得。 第二天晚上,两人沉默地靠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新闻。 不论傅霁寒说什么做什么,盛意只是盯着电视看,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 娱乐新闻播到傅霁寒在京市和别人出席宴会。他西装革履地跟另一位红裙美艳的女人共同出入,两人言笑晏晏,看起来天生一对。 这几天太忙,他一直没有时间和盛意解释这件事。眼下一惊,傅霁寒急忙说:“不是——” “你,不用,解释什么。”盛意突然转过头来,艰难地咬着字眼。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傅霁寒一怔。 盛意目不斜视地摇摇头。 傅霁寒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怅然若失。 “以后不会关着你了,那天那场火我一直很后怕。”傅霁寒嗓音哽咽,“一想到你可能会死在那里,我就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盛意木然地转过来,脸上没什么血色,也没有丝毫的动容。 “不会关着我吗?”他仰起头。 傅霁寒紧紧抱住他:“只要你会回来,盛意。” 顿了顿,盛意伸手回抱住他:“我会。” 因为这两个字,傅霁寒抱得更紧了一些。盛意瘦成尖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前方,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 中午的时候,盛意会一个人下楼晒一会太阳。隔十分钟不到,傅霁寒就会从楼上下来找他,两人一起散会步后,傅霁寒会抱着盛意回家。 这样放任他的时间从十分钟变成半小时,再到两个小时,最后演变成半天。 顶层大门不再是终日紧锁。 过去一个月,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傅霁寒却时常觉得盛意离他越来越远。 盛意会在两人亲到情动难耐之际压抑着推开他,从来都是背对着他睡入眠,很少会再主动跟他提起任何话题。 明明温和乖顺,却还是渐渐的疏远。 傅霁寒拿这一切无可奈何。 盛意不在的时间里,他强压住想去把人抓回来的冲动,耐心地选择相信他。盛意说过会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 天气越来越冷,杭城就快入冬了。 顶层开着暖气,房子里充斥着暖气,温暖又舒适。 盛意在沙发上睡着了,傅霁寒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他一身白绒睡衣,安静地倚靠在沙发上的模样。 心里某块不安的角落一点点地被填补。 手机里停住的画面,是大鱼视频的操作后台。 「您已成功注销账号。」 看见这条消息,傅霁寒眉眼跳了一下。 盛意把那个旅游账号注销了,以后再也没有博主胜意。 不知为何,他心里开始隐隐发闷。 傅霁寒低头在他的睡颜上轻吻了一下,下一秒,长长的睫毛颤悠悠地掀开,一双温和的眼睛忽然与他对视,人撑着坐起来。 心尖跟着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傅霁寒呼吸一轻,缓缓覆上他柔软的唇畔。 盛意猝不及防地被封住唇,眉峰拧起来,双手改为抓住他劲瘦有力的手臂,把他平整的衣服揪出一个混乱的褶皱。 傅霁寒偏头辗转,交换呼吸声越来越重。他总是退开一段距离容盛意喘息,再低头重新覆上去,如此反复。 盛意被他亲得头晕乏力,难以招架地被推倒在沙发上。一点就燃,身上的人眼尾发红,灼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耳边。 场面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盛意想抓住他乱动的大掌,却被他十指紧扣地按倒在两边。 摁住他的手掌宽大有力,牢牢地把盛意的手包裹在掌心,随他亲吻的动作时松时放。盛意五指微微收紧,扣住他的大掌便会更加用力。 没一会,盛意溢出来嘶哑的哭腔:“放开我…” 这仿佛是两人之间的暗号一般,只要他说出这句话,不论多么千钧一发傅霁寒都会立刻停下来。 扣住他手的力道一松,盛意立马缩回来。 傅霁寒眉眼半阖地垂眸,欲态明显。 “别哭了。”他抚摸盛意的眼角,擦去那里的泪痕。 …… 好运街有一条老旧街道,盛意把出门前傅霁寒强硬给他围上的围巾取下来搭在手腕上,俯身撩开门帘进了一家店。 这里虽然不是诊所,老板却整日穿着白大褂。 看见进来的是盛意,他从柜台后面取出来一小包白色的药粉,食指轻轻一指,介绍说:“这个是新进的一批货,别说迷倒一匹不听话的马,就是放倒一个人那都没有任何问题。” 闻言,盛意拿起来仔细端详。还没开口说话,老板又继续补充说:“不过要注意计量,否则容易伤身。” 接着,他继续介绍起另一款。 老板把一粒维生素泡腾片般的药片放在掌心,介绍说:“催人熟睡的小药片。无色无味入水即化,喝一口一小时内很快就见效。” 盛意放下药粉,问他:“那这个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老板说:“多少都会有点。药片最多事后有些头疼,缓几天就好了。” “好。”盛意拿起药片。 当夜晴朗,月明星稀。 傅霁寒晚上到家的时候,盛意在客厅醉得不省人事。 茶几上摆放着好几瓶红酒,都是从厨房柜子里拿出来的。盛意面前的杯底见空,瓶子里少了一大半。 傅霁寒皱了皱眉,轻手轻脚地把人捞起来,小声责怪道:“身体这么虚弱还学人喝酒,难受吗?” 盛意眼睛迷离地趴在他怀里,嗓音轻轻软软:“嗯。” 傅霁寒把人放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就要给家庭医生打电话。盛意眼疾手快地夺过来,有些霸道地说:“不能打电话,打什么电话。” 他温柔地俯下身来:“难受就要看医生,乖。” 盛意盯住他精致的眉眼,眼睛缓缓眨了眨,像有一瞬间的动容,旋即又重重地摇了摇头。 他从茶几上拿起一杯斟了一半的红酒,凑到傅霁寒唇边,央求地说:“可以陪我喝吗。” 傅霁寒皱着眉,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 他低头轻抿了一口,目光却一直落在盛意身上,有些奇怪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傅霁寒微微滚动,那一口绵长的酒顺着喉管向下。盛意沉默了一会,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亲上去。 今夜是他主动,总是没能逃掉。 昏暗的房间中,潮热席卷他浑身上下。欢愉暧昧的声音久而不绝,最后的最后,盛意主动抱他宽阔的脊背,嗓音沙哑地说:“都给你了。” 他拥有的东西不多,最珍贵的是真心。 只给过一个人,现在它空了。 第50章 他不见了 夜半凉风习习,耳畔是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厚厚的窗帘只拉了一半,窗外星辰黯淡,月色隐于黑云之下。 床上的人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在房间里散落的衣物上。盛意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套新的衣服穿好,旋即准备推开卧室门。 空气里是昨夜暧昧的气味。 不知道是真的已经习惯,还是真的逐渐麻木,盛意这次没想吐。 只是心里有些酸有些疼。 他疲惫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的那枚戒指上看了很久。 盛意松开门把手,转身把那枚戒指取下来,郑重地放在床头柜上。 碎钻像窗外的星星。 …… 傅霁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寻常他不会睡得这样沉。 侧眸一看,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起这么早吗? 昨晚他们只做了一次,考虑到盛意目前的身体状况,傅霁寒不敢太过放肆。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地紧。昨夜一杯酒,竟让人有宿醉的错觉。 推开门,他捏着眉心下意识喊了一声:“盛意?” 无人回应。 他担心盛意又会在厕所吐得难受,于是敲了敲门喊道:“盛意,你在里面吗?” 里面始终很安静。 傅霁寒眼神一变,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下一刻,握住门把的手微微用了些劲,大门倏地被推开。 厕所空无一人。 傅霁寒呼吸一乱,转而去了客厅、又去看了餐厅和阳台,什么地方都没有盛意的人影。 他坐在沙发上,心里越发不安,但仍旧在安慰自己——盛意只是出门去了,他很快就会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从上午十点半到了中午十二点。 这是他们通常的饭点。 傅霁寒双手交握在茶几上,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下颚线条逐渐紧绷。他阖上眼睛,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桌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般接起来,脱口而出:“盛意?!” 接电话的人是李明时,他听起来心情很不错,“阿霁,后天是我和小宁的订婚宴,到时候你和盛意可都要来啊?” “……”电话久久沉默,李明时不确定地问:“你在听吗?” 等了许久,傅霁寒哑声说:“他不见了。” “什么?!”电话里响起陆宁的声音。 “你先别急,也许他出门有事,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李明时说,“你现在先去看看他的东西还在不在。” 傅霁寒站起来往主卧走,柜子里只是少了一套他常穿的衣服,其余的东西都在。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一些衣服,他没有其他更多的。 喜欢的礼物或者纪念品、特意买回家里的装饰品等,这些都没有。 他一时无法判断。 傅霁寒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目光划过床头柜时银白的光一闪而过。他僵硬地拧过头,缓慢地走近一看—— 银白的对戒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傅霁寒怔愣在原地。 “怎么样了?”电话还未挂。 “喂?” “阿霁?” … 小林接到通知后,火急火燎地开始找人,从杭湾附近的监控地毯式搜索。 傅霁寒在小区中把盛意常去散步的几个地方都找过一遍。整个杭湾的保安和物业收到通知后,终于找到一条西门的监控记录。 凌晨三点半,一抹单薄的身影从西门出去,经过监控时掩嘴抖动了一下肩膀,应当是在咳嗽。 盛意一路绕着小区的监控死角走,只是要出去时无法避免会被门口的监控拍到。他一直往前走,最终消失在空旷的夜色里。 傅霁寒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 李明时和陆宁没一会匆匆赶到了杭湾,一见面,陆宁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你这次又把盛意哥怎么样了?上一次你就差点害死他,难道你非得把人逼死才肯罢休吗?” 她的脸色因为生气涨得通红,眼角挂着一点湿润的眼泪。 李明时揽住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小宁,盛意不见了他也很着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盛意。” “他联系过你吗?”傅霁寒抬眸。 “没有。”陆宁沉了一口气,“海城那边我也打过电话了,盛意哥没有回去过。” 沉默了一会,傅霁寒又问:“他有别的朋友吗?” 陆宁没什么好脾气:“你天天把人关在家里,盛意有什么朋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李明时解围说:“你再仔细想想,他还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几人都没有什么头绪,直到小林打来电话,声色焦急:“傅总,我们找到盛先生了!” 傅霁寒眉眼一松,冷静道:“在哪里?” “在…在……”小林盯住马路对面的人,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跑掉:“在杭西广场。” “我马上过来。” 盛意刚从附近的银行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高领针织毛衣,背着一只很新的黑色双肩包,显得消瘦且单薄。 这里车流很多,偶尔能见到去往不同地方的旅游大巴。 他微一抬头,与斑马线对面的小林视线撞了个正着。 盛意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傅霁寒的人会这么快找过来。 红灯还没过去,马路中央车流往来密集,偶尔过去一辆大巴就能遮蔽对面的视线。 他往后退了一步,立刻调转了方向。 小林只觉得车流一晃,对面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广场附近停了很多辆大巴,人来人往,大多数提着行李来去匆匆。盛意在里面快速地穿行,在身后人即将追上来之前,转身随便上了一辆即将出发的旅游大巴。 他躲在窗户后面,看见一辆迈巴赫停在了附近,下一瞬一个高挺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人群中央。 大巴即将启程,司机问道:“那个小伙子,你买票了吗?” 盛意摇摇头问:“没有,可以补票吗?” 司机指了指车上挂着的二维码,“那扫个码。” “现金可以吗。” 司机纳闷这年头还有喜欢用现金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车上人不多,盛意付过钱之后在后排的位置坐下。大巴缓缓驶出广场,把广场上那辆迈巴赫逐渐甩在身后。 盛意给手机开机,通话记录中显示两百多个未接电话,其中有一百五十多个是傅霁寒打来的。 他轻舒一口气,旋即拨出去一个电话。 广场人太多,傅霁寒不得不一块区域一块区域地找。突然,手机里的定位系统提示并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屏幕中显示的红点正一点点往广场外挪动。 傅霁寒红着眼睛扫了一眼四周,眼底迅速泛起惊慌失措,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傅霁寒条件反射般接起,脱口而出道:“盛意?!” “别再找了。”嗓音温和,“我要走了。” 话外的背景音风声破碎,汽笛声嘈杂入耳,电话不停地喷麦。 傅霁寒焦灼地皱着眉:“告诉我你在哪里?” “傅霁寒。”盛意声线平稳,斟酌过后说:“就到此为止。如果你不愿意离婚,那我们就这样分开。” “也许上天注定我们错过九年是正确的,我不应该继续强求一段太过卑微的感情。你总是说喜欢我、爱我,可你对我的哭喊视而不见、从不在意我的解释、不在意我的需求。” “你永远自顾自地困住我的身体,你根本没有做好要爱一个人的准备,等你改变实在太难了,所以就这样。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合适的,爷爷说的很对,玩赛车的大少爷不会真正爱上小三轮的破轮子。” 电话里风声越来越大。 “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希望你会遇到一个…令你愿意为他做出改变的人,别再像我们两个这样。” “不…盛意!” “你让我明白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把所有的情感和希望都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那该有多失落。” “我这辈子拥有的东西很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给你的。如果你追上来,”盛意顿了顿,继续说:“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不要!”傅霁寒焦急地抓着电话,希望能抓住耳边最后一丝声音,“盛意,别这么绝情好吗…” 电话里叹息一声,他最后说:“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祝你心想事成…祝你万事如意。” 话音刚落,风声消失、嘈杂的汽笛音也霎时消失。 一切变得沉默又死寂。 大巴就快要驶出市区,马路上车辆很少,车速越来越快,风也随之越来越大。 盛意握着手机的右手缓缓伸出窗外。 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大巴车从绿化带旁行驶而过,那只手机被人轻飘飘从窗户里扔进绿化带。 傅霁寒看着手机里消失的红点,一时之间像是失去了一颗心,心头重重地一空。 小林追上来,看见自家上司红着眼眶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安静地等在一边。 广场上的人渐渐疏散,李明时和陆宁从不同的方向跑过来问他:“怎么样,找到盛意了吗?” 傅霁寒不说话,怔在原地沉默极了。 两人只好把目光放在小林身上,小林说:“盛先生的确在这里出现过,但是我们不确定他到底乘坐哪一辆车离开了。” 这里有去往全国各地的旅游大巴,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巴,没人知道盛意到底上了哪一辆车。 陆宁说:“可是他能去哪呢?盛意哥刚回国就待在海城,除了杭城他从没有提起过任何别的地方。” 小林摇摇头,他就更不清楚了。 李明时发觉傅霁寒的状态不对,问道:“阿霁,到底怎么了?你联系上盛意了吗?” 傅霁寒愣了很久,像是刚刚回过神来,怔然地看着李明时说:“他走了。” 在场几人跟着沉默下来。 小林自告奋勇说:“我去查查这一片所有大巴的去向。” 李明时认同道:“可以,一共不过十几辆。” 陆宁却不认同,她质问傅霁寒说:“你还找盛意干什么?把他抓回来继续关在你的破房子里吗?你现在不是都知道了,他没有拿你家的钱,九年前也没有对不起你。” “可是你呢?网上那些音频和新闻,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炸裂的存在。你在京市和别人出双入对,盛意哥却要一个人在停电的家等你回来。” “你怎么还有脸去找他?” 傅霁寒眸光黯淡,他全身僵硬着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办法反驳。心里密密麻麻地发疼,痛到让人没法呼吸。 “哦,你还不知道。”陆宁冷冷地看着他,低头从手机里调出来一个视频给他看,“看看这个。” 那是一个被剪辑过的视频。 这几天网上抨击博主胜意的热搜依旧高居不下,胜意注销账号后,一位粉丝在某音平台发布了一条他的剪辑视频。 那条视频把盛意过去拍摄的所有视频剪辑过拼凑在一起,甚至还有一些陌生的图片。 画面中首先出现的是盛意大学时在学校餐厅兼职的照片,画面中的他戴着滑稽搞笑的白色厨师帽,笑得很好看。 接着出现了一家海鲜餐厅。 视频主人跟经理介绍了自己的来意,餐厅经理很高兴地说:“你是说盛吗?我当然知道他,那是一个很漂亮的中国男孩,他在我这里兼职了两年多。” “不过他后来生病,就再也没有来过了。离开前我想请他吃一顿海鲜大餐,但他吃不惯这些,我们只好拍了照片留念。” 接着出现的是伦敦医院的伯特。 他穿着职业白大褂,背后是一片草坪。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没人不会心动。这个视频他也会看见吗?” 视频主人说:“也许会。” 伯特笑了笑,大方地对着镜头说:“盛,祝你永远快乐,记得带你的伴侣来英国聚一聚。” 视频的最后出现了一些照片,盛意剃掉所有头发时的样子、被推入急救室时的样子、在街边被人围着跳舞时无措的样子。 很多很多,都是傅霁寒没见过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朋友圈发那些违心的东西吗?”陆宁看着他。 傅霁寒抬起头。 “他出国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能好。是你的母亲,逼他让你死心。是啊,那些地方他没去过,什么豪宅、美食大餐,全是吹牛的。” 傅霁寒浑身一怔,紧紧抓着手心那枚银白色的对戒,无边的酸疼席卷全身,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你还有什么资格去找他?” 第51章 我好想你 一年后—— 天空湛蓝如海,远处云层翻涌。 环海路旁的独栋小院在傍晚时亮起了暖黄的院灯,院内青瓦绿树,各式各样的花草在晚风中散发独特的香气。 迎着夕阳,青年礼貌地将客人送出院子,他一左一右推着两只箱子,从青石板的台阶上下去。 这是今年十一周的最后一批客人,上车前,青年同他们挥手告别,旋即有些腼腆地请求:“能拜托您在我们的app上点个好评吗?” 车上的女客人笑起来,直白大方地询问他:“明年再来这里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你吗?” 青年点点头,“如果您愿意再次赏脸的话。” “哈哈哈希望那时你还是单身。”女客人眨眨眼,用眼神暗示道:“一个好评能换你当我的男朋友吗?” 青年一身干净清爽的白色衬衫,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什么也没说。 “不逗你了。”女客人掏出手机在屏幕上认真地戳了几下,亮出来给他看:“体验感满分。特别是盛先生的拍摄技术,这一期的vlog会很有意思。记得给我点赞哦。” 很多人喜欢为自己的旅行作记录,vlog视频在网上一直很火。 盛意笑着说:“没问题,一路顺风。” 白色的轿车顺着环海路一直往前,逐渐消失在蜿蜒的路口。天色愈来愈浓,风渐渐大起来,空气中逐渐聚起潮意。 天气预报说最近可能有雨。 盛意转身关上院子的木门,将门口挂着的“静风居”牌匾翻过来,继而踩着石子铺起的院径小路往一层的前厅去。 他随手接起来一个电话。 “明天不忙的话,可以一起去洱海划船吗?” “可能不行。”盛意说。 陈期不依不饶:“你都拒绝我好几次啦。” “明天可能会下雨。”盛意无奈地说。 “要是不下雨呢,你会出来吗?” 盛意犹豫了一下,仍是抱歉地说:“不下雨的话要出去拍一些新的图片。” 陈期见缝插针:“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你知道我对这个一直很感兴趣。” 一来一回好几遍,盛意也不好再拒绝他。 陈期这段时间刚好在这边休年假,他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到自己曾经相亲对象。那次玫瑰角的相遇,他一直印象深刻。 盛意来理城快一年,在静风居做民宿摄影并兼职民宿管家有一段时间了。 旅游旺季的时候他会帮着民宿主人打理日常并招待客人,寻常没事的时候就更新自家民宿app上的宣传视频或照片。 盛意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忙的时候可能会从早上六点开始一直接待客户直到晚上十二点。一旦过了淡季,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他就开始闲下来。 比如现在,盛意将民宿中的二十一个房间都检查一遍,接着准备骑车回家。 临走前,前厅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一般来说,app上的民宿预约早在很多天以前就已经关闭,民宿热线的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盛意心中奇怪,但仍旧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静风居。” 窗外开始刮起了大风,院落里稀稀疏疏地传来风声,枝叶不停地拍打着玻璃窗。 电话那头许久没说话。 “您好?”盛意疑惑,“是打错电话了吗,我们的预约系统已经关闭了。” 就在他要挂掉之前,电话那头窸窣动了动,一道陌生的男声说:“我们大概一周前预约的房间,那时你们的系统还没有关闭。” “您能提供一下预约时的电话吗?” 对方报出一串数字,盛意左手拿住电话,右手在系统上查找。 “嗯,的确有过记录。”盛意说,“不过一般来说,预约后一周内没有入住系统就会自动取消。您可以检查后台的缴费记录,费用应该已经退到了您的账户上。” “哦……什么?”对方声音忽远忽近的,“可是我没有收到通知,现在票都买好了,一会我就要上飞机了。” “客服会在后台通知您,您看看短信记录或者聊天框。” “没有啊。”男人磕磕巴巴地说,“你们没有通知我,我也没有收到短信。” 盛意只好又去检查了一下客服对话的聊天框,果然没有看见那条通知自动取消预约的短信。 “这边看了一下,确实没有给您发送通知,是我们疏忽了。”盛意略带歉意,“您大概什么时候到?” 那头说:“嗯,晚上十点左右。” 有点晚,盛意说:“好,您的机票信息方便发给我一下吗,我去接您。” “哦好…不不,不用了。”这人奇怪地又改了口,“这么晚,不用你来接我。” “没关系,这也是我们的服务。”看预约记录对方订的是一间大床房,盛意说:“只有您一位对吗?” “对对。” “好,那您到了给我打电话就好。” 电话挂断。 预计今天早点回家睡觉的愿望落空,民宿里的保洁阿姨和客服几乎都回家了。一般到了淡季,整个民宿只有盛意一个人。 如果人真的多到忙不过来,民宿的主人会给他安排一些临时工。 民宿主人是个受够企业压榨的独立女性,今年三十多。家庭幸福、事业美满,在旅游业兴盛的风口到理城开了一家民宿。从最开始的一间房慢慢发展到二十多间,已经过上了在家里收账入账的闲适生活。 临近年关,只有盛意不回老家,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那个最佳看店人选。 他从挂壁上取下相机,慢悠悠地往三层的露天台去。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洱海,苍山连绵俯卧在碧海尽头。静风居背靠苍山,面对着洱海,视野十分宽阔。 风钻进他宽松的白色衬衫,漆黑柔软的碎发在风里飞扬,他微微偏头,将远处即将到来的夜色拍了下来。 盛意看了看,又调整了几下,决定一会更新发布到平台去。 也许是因为临走时他没有用自己银行卡留下任何交付记录,也没有用自己的身份证在任何公共系统留下记录,傅霁寒一直没有找到这里。 时间一久,盛意慢慢开始放下以前的事,逐渐忘记自己身上还有一段婚姻关系没有解除。 民宿主人张女士对他说:“女人三十一枝花,男人三十也是一枝花。你就是我们静风居的招牌,照片放应用主页得吸引多少小姑娘?” 盛意说:“张姐,我不露脸的。” 晚间快十点,大雨如注。 雨声沙沙,盛意坐在前台的位置修图。其实并不用很仔细地修,在这个本身就很出片的地方,随手一张都很好看。 电话直到现在也没有响起,盛意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大雨,不知道那位迟来的客人有没有带伞。 下一瞬,木门的风铃轻轻晃动,在雨中显得十分微弱。 直到前厅的大门被敲响,盛意才重新抬起头。院落里灯几乎都熄了,他只能看见镂空木门外站着一个很高的黑影,右手提着一只小腿高的行李箱,看起来孤寂又冷然。 深夜投宿的旅人风尘仆仆,盛意捧着刚斟好的一杯热茶去开门。 民宿整体的风格偏古意,院内设施却很现代化,房屋统一是原木色装潢。 盛意推开门,莞尔道:“欢迎来到静风居,旅途劳顿辛苦,先喝一杯热……” 风雨飘到他脸上,盛意看清门口的人后,眼神微微一凝,旋即浑身僵住。 手中的热茶也险些没有握住,微烫的茶汤撒在手背上,门外站着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向上托住他的手腕,嗓音低哑地说:“小心。” 盛意退了一步,愣怔地收回手。 白皙的手背上很快就红了一大片。 傅霁寒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里面搭配着一件休闲的深色衬衣,他眉眼低垂地盯住那里,狭长的眼睫垂下来一片深邃的阴影,“不及时处理的话可能会起泡感染,这里有药膏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盛意皱着眉打断他。 傅霁寒喉结滚动,嗓音模糊:“我一周前预约的。” 一周前? 盛意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今天打电话过来那个人是你?” “是我。” 可是接电话的声音并不是他。 傅霁寒说:“我怕你不想见我,又要离开。” 时隔快一年,这些话总是会让人想起一些不想回味的过去。 盛意看着他说:“我确实不想看见你。你又想拿过去那一套来对付我吗?” 说着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拨上了110的号码,“我会报警,而且这里到处都是监控。” 盛意警惕的神情让傅霁寒一愣。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霁寒压着顿疼的情绪,随口扯了一个谎言:“公司近期有理城的民宿投资计划,我来这里考察。” 盛意毫无动摇:“几个亿的方案,值得您亲自考察?” “小意,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谎言被拆穿他也依旧面不改色,“我找了你很久。” 盛意沉默着不说话。 傅霁寒上前一步,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眸光定定地落在他消瘦的脸颊上:“今天大雨,怎么穿这么少?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他还有很多想问的,然而盛意只是冷静地提醒他:“我们已经分开了。如果你是来给我送离婚协议书的,我会很开心。当然,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再过一年,我就会向法院提起离婚申请。” 异地分居两年,可以以感情破裂为由向法院提起申诉,判离的概率会比较大。 傅霁寒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我真应该庆幸还有一年的时间。” 盛意皱着眉,思忖了一会说:“你走,这一单的损失我会自己承担。” 说着,他作势就要拉上门。 男人长腿一横,生生挤了进来,身上夹杂着浓烈的风雨气息,柔声说:“静风居是这样待客的吗,听说你们网上的评分一直很高。” 盛意从这话中隐隐听出一些威胁的意味,话中话赫然就是在说“如果你不放我进去,我就给你们打差评”。 他气愤地睨着眼,脸色白了一下。 傅霁寒没想真的把他气到,立刻拿出准备好的说辞:“不是要威胁你。傅氏最近在考察理城一些民宿,为今年的投资计划做准备。是静风居老板张然亲自邀请我们到当地体验,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打电话问问她。”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盛意半信半疑间,张然的电话立马打进来:“小盛,我们今年可能要跟一个大公司合作。他们的相关负责人今天晚上应该就会到民宿,你帮我好好招待啊,过段时间我会亲自过来一趟。” 电话挂断,盛意抬起头,面前的男人很轻地笑了一下:“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盛意让出一条路来,手里拿了很久的热茶已经在风里吹凉了。他随手放在前台,没什么表情地给傅霁寒办理住房手续。 “这是什么茶,味道很不错。” 傅霁寒毫不在意热茶冷掉,自顾自地品尝了一口。 盛意没接话,录入好系统后取上摄像机,“这边,你的房间在一楼。房间是一客一打扫,床品也是一客一换,请放心使用。房间内的所有一次性物品都是的,wifi用户名和密码都放在床头柜上。” 他全程态度公事公办,傅霁寒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看着他胸前挂着的相机,询问道:“什么时候学的摄影?” 其实没怎么学,盛意只是做一些简单的拍摄。他没理会,像个公事公办的机器人,把这里的一切介绍完毕后,就要离开。 傅霁寒微微皱眉:“你要去哪里?” 这话本身让人起了一些厌恶。 盛意说:“与傅总无关。” 他说话时脸上透露出一些明显的厌恶之色,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刻薄。 转身时,傅霁寒忽的把人拉入怀中,轻轻搂住盛意消薄的肩膀。熟悉的气味和怀抱刺激着心脏,他嗓音略微沙哑地低声轻诉道:“小意,我好想你。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婚姻关系,别推开我好吗?” 第52章 是我前夫 盛意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旋即,一道绵软但坚定的力量把傅霁寒向外推,“明天张姐就会回来,她会跟你对接剩下的事情。” 傅霁寒看着他:“那你呢?” “我说了,这跟你没有关系。”盛意费力地解释。 “你住哪?”傅霁寒问,“现在很晚,让我送你回去可以吗。” 盛意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样退缩的动作被傅霁寒看在眼底,他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指尖用力地攥紧。 “我……”他动了动唇,哑然道:“我只是怕你出事。” 盛意把房卡给他,脸上的表情平和寡淡,“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很多遍了,不用你担心。” 他租的房子离这里不远,骑车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很方便。 “现在外面大雨,外面路不是很好走。”傅霁寒眉眼低垂,他侧过身,在门口让出一条路来,“你今晚可以…” “傅霁寒。”盛意轻轻地打断他。 那双温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我不跟讨厌的人上床。我现在有多厌烦你,你看不出来吗?” 傅霁寒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盛意淡淡地收回目光,一边拿起手机给民宿老板打电话一边转身往外走。 “张姐,我明天想休年假。”他语气恹恹的。 “什么?明天吗?”明天贵客还在呢。 “嗯,”盛意站在前厅门口,雨水淅淅沥沥地从瓦片上滴落,在他面前落成一道水帘,“我最近还是觉得有点疲惫,管家的事情暂时有心无力。不过摄影我会继续好好拍的,每周都会定时更新到官网上。” 自从一年前的那场火灾过后,盛意总是容易疲惫。如果从早上六点工作不停地到晚上十二点,他至少要休息老半天才能恢复一些精力。 张姐对他的身体状况表示理解。 “那行,我再安排一个人过去。”张然说,“不过有件事你不能推脱。” “什么?” “贵客这次来是要来谈合作,我们也不能放过这个宣传的机会啊。招待的事情我会交给别人,拍摄宣传可就是你的本职工作了哦。” “好,没问题。”盛意没办法推辞。 “那就先这样。”张然顿了顿,“明天你先休息一天,拍摄的事情我后面会作安排。好好休息,像你这样的,就是缺一个能照顾你的人。” 盛意张张嘴,哑声笑道:“张姐。” “好好好,我不说了。明天我安排人过来。” 电话挂断,盛意这才发现静风居的伞先前送了几把伞给先前的客人当做纪念品,现在一把也没有。 他盯着眼前的大雨,似乎在思考从这里冒雨骑回家的可能性。 一层大门打开,傅霁寒站在门口望着他的方向。 盛意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正发愁要不要干脆在前台趴一个晚上时,陈期的身影在木门口出现,他高高地挥了挥手喊道:“我就知道你没带伞,我来接你!” 他撑着一把伞,穿着一件挺厚的灰色厚外套,脸上还戴着防风口罩。晚上风吹得挺大,骑车的时候打在脸上生疼。 院子里的木门被推开,陈期高兴地跑到他身边的屋檐下,见到盛意的那一刻有些担忧地说:“你怎么只穿这么一点啊?” 两人站在一起,陈期略高出他半个脑袋。 北方人普遍都高,傅霁寒的身高更是直逼一米八九,常常给人非常压迫的感觉,盛意时常要仰头看他。 盛意看陈期的时候,只是需要目光微微上扬,“下午打扫房间卫生的时候弄脏了,我把它放洗衣机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期听他这样说,果断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作势要套在盛意身上,“看你很久没有回来,我就猜到你没有带伞。” 盛意其实想拒绝,但目光轻轻越过陈期待的肩膀,与他身后不远处的人碰上目光。 他掀了掀眼皮,对陈期说:“谢谢。” 穿好外套后,盛意说:“我刚好也买过一件,只不过买大了一直没穿。不介意的话,能当跟你换了一件吗?”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的跟你这件一个尺码。” 盛意只是不想欠别人。 落在陈期的耳朵里却不是这个意思。夜色中,年轻人的耳朵一红,“可、可以啊。” 盛意点点头,放心地扣上外套。 雨声把两人的声音轻易地遮盖,两人肩并肩撑着伞出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傅霁寒脚步钉在原地,死死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手里紧紧攥住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伞。 第二天民宿老板张然赶回来,盛意却没有出现。 她一边介绍一边说:“我们是一家苏式园林风格的小院,地理位置和景色都很好。对门就是洱海,背靠青山面朝大海,很多喜欢旅拍的游客愿意来我们静风居。”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踱步上了二楼。 青黛色的地板与雪白的徽派墙交相辉映,院子中央还有一对供人小憩的深棕色摇椅。 “站在这里呢,也可以看见洱海。我们所有的房间都是设计了拱形圆窗,算是比较有特色的。我们的位置处于环海西的中段,不论去古城还是古镇都是较近的,西线的景区都在比较方便的游览范围内。” 为了拿下这一次的合作,张然穿着沉着大方、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家民宿的优势,牟足了十二分的劲。 傅霁寒全程态度不冷不热,眼神漆黑深邃,五官神情没什么很大的情绪起伏,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直等到张然说得口干舌燥,下意识感叹一句:“要是小盛在就好了。” 傅霁寒面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状似无意地主动提及:“他对这里也很了解?” 张然自然地接过话茬:“是啊。他经常帮别人旅拍,对于西线这一片的风景区算是比较了解。他会在我们的官网上更新一些照片或者视频,您可以到时候去了解一下。宣传这一块,我们虽然暂时只有小盛一个人在做,但他一直都做得很不错。” 傅霁寒皱了皱眉:“你们宣传人员只有一位?” “经济条件有限嘛,而且小盛一个人就够啦。”张然还是十分认同盛意的能力。 “他日常负责做些什么?” 张然说:“拍摄、修图、更新官网的博文,如果顾客有需要他也会帮忙拍摄。不过有的顾客会自己带摄影师,不忙的时候他会兼顾一下民宿的管家工作。本来今天盛意也要过来,但是他昨天跟我说身体不太舒服,今天是在家里休息。” 闻言,傅霁寒脸色有些沉,面上神情晦暗。锋利冷冽的眉眼不动声色地拧了拧,随口评价道:“我认为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解决,更能提高工作的效率和品质。” 张然不知为何傅霁寒似乎隐隐对她的员工有些不满,胆战心惊地答复道:“盛意在客栈服务这一方面一直做的很好,对于服务质量这一块,我们也一直都在努力提升客户的体验感。” 傅霁寒慢条斯理地扫过她小心紧张的神情,语调端得内敛持重,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你对员工的定位似乎并不清晰。我看过你们官网的宣传图,让一位优秀的摄影师去做繁琐基础的服务工作,你们没有专业的服务团队?” 张然心中一跳,只觉得叫苦连天。又不是什么全理城连锁民宿,有时候连义工都招不到人,哪里有钱雇什么服务团队。 对方话里话外分明都是挑刺。 这事铁定黄了,张然心凉了大半。 停顿几秒,那道微沉的嗓音缓缓道:“服务团队的事情傅氏会负责解决。那位摄影师现在身体怎么样?” 张然微惊,“他…应该在家休息。您要见他?” 傅霁寒理所当然地顺着话接下去:“如果方便的话。” “他住在附近的居民区,明天我们带您考察沿线景区,小盛全程负责拍摄一些宣传照片,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聚一聚。您不介意?” 傅霁寒莞尔开口:“随意。” 下午空闲下来,他将一些工作处理完,随手套了一件黑色大衣出门。 昨天夜里还是暴雨连天,第二天又是一个晴天,阳光还挺大。 傅霁寒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的山水自然风光十多年来依然如旧。十年多前,环海路刚刚建成不久,那时海景民宿客栈蔚然成风。 他沿着环海路一直往前走,一直到s湾。 西伯利亚海鸥从遥远的天际飞来,偶尔一两只落在水面上,只是轻点一下,很快高高掠起。 身前不远不近地传来轻扬的说话声。 陈期和盛意恰好在这里拍摄,两人并排骑行朝这边过来。 不知道身边人说了什么事情,盛意笑着偏过头与他接了几句话——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人联想到湛蓝的天空、清澈的湖水。 自行车从他身边飞速掠过,没人注意到他。傅霁寒听见盛意轻快地对身旁的人说:“哈哈哈那你可以拍我。” 两人停在不远处的港湾。 陈期笑意还未落下,“笑得肚子疼。我妈后来坚决不让我帮她拍照了,还让我找一个会拍照的女朋友。” 盛意听他说了一路的家长里短,只觉得他的家庭美满、父母有趣,忍不住一问再问,“那你后来找到了吗?” “当然没有哇。”陈期笑哭,“我天生就弯诶。” 盛意脸上尴尬地烫了一下。 “那你呢?”陈期随口问他:“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也像我一样无师自通?” 傅霁寒脚步自动朝着盛意跟上来,步子迈得很大。腿长优势,他很快追了上来。 陈期的问题倒是把盛意问住了,他略略回忆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高中的时候有个很好的朋友,我觉得他那时候对我很好。后来他跟我表白,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这样算天生吗?” “算他掰弯你。”陈期笑着说。 盛意被他逗笑了。 陈期好奇地问:“那你们后来怎么分开了?” 盛意轻笑一声:“因为他拍照很丑。” 陈期知道他不想说,格外配合地没再多问。转而看向港湾停留的几只海鸥,可惜道:“今天来的有点晚,好像没几只。” 盛意举起相机,“下次换个地方可能会多一点。” “哦,好。” “刚刚不是说帮你拍吗?”盛意将镜头对准陈期,年轻人眉眼弯了一下,在镜头中比了一个耶。盛意客观评价道:“有点幼稚。” 纵然如此,他还是按下了快门。 他低垂着脑袋去看相机里的照片是否合适,陈期也凑过来看。只不过他没有刻意贴的很近,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陈期抬眸描绘了一下盛意的眉眼,抿了抿唇说:“盛老师,不一起合个影吗?过了休假这段日子可就看不到我了啊。” 盛意调整好,“你不是天天在朋友圈发自拍吗?” 他偏头举着相机四下里转了一圈,打算寻找一个最佳角度。镜头从陈期脸上往左平移,湛蓝的洱海从镜头里一晃而过,掠过一个修长的身影。 镜头移开后顿了顿,晃晃悠悠地往回移。 弯蜒的公路尽头,红杉树下站着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两人隔着镜头对视了一眼。 傅霁寒漆黑深邃的眼睛紧勾住他,眼底的情绪慢慢变浓。 盛意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他低着头调节了一下光圈,再重新抬起头时红杉树下的人已经迈步走了过来。 “好巧。”他只看着盛意。 陈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些不对劲,面前的陌生男人莫名让他产生一种压迫感。 盛意没说话,他就不厌其烦地继续问:“今天没看见你过来,民宿老板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有好一点吗?” 陈期看着过分沉默的盛意,只好从中插嘴道:“您是?” 傅霁寒稍冷的眼神落下来,盛意抢在他之前开口说:“张姐的合作对象。” “我们是——” “也是我前夫。” 第53章 及时止损 轻飘的一句话把在场的另外两人都砸懵。 傅霁寒嗓音微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敢说出口,只是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蜷起,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一只黑金对戒。 陈期显然也是大吃一惊的模样,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静止了几秒,盛意扫了他们一眼。他先是一愣,而后眼神变得有一点困惑:“二十九岁,结过婚。有这么震惊吗?” 这句话是对陈期说的。 “是有点儿。”陈期回过神,面对眼前的陌生男人时后脊背隐隐泛凉,他扭过头向盛意慌忙解释道:“不过你别误会,我和我家里人对二婚没什么其他看法。不合适就及时止损,我觉得很好。” 傅霁寒看他时眉眼冷冷:“你确实应该及时止损。” 盛意一时觉得有些尴尬。他刻意戳穿自己和傅霁寒的关系,就是希望在场两人都能心知肚明,而不想看见两人针尖对麦芒的古怪气氛。 忍了忍,他只好转头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霁寒收敛了眼底的情绪,口吻轻柔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你一直很想到这里看海鸥。不过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客栈的老板说那个季节看不到。你还记得当时那家客栈的名字吗?” 盛意缄默不言,他就继续说:“叫野喜。” 陈期对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前几年倒闭的那家吗?” “嗯。”盛意随手拍了几张,已经有些待不下去了。他收好相机,推着自行车对陈期说:“要一起回去吗?” 陈期目光得意:“好啊。” 两人跨步上车,傅霁寒看着他又要跟别人一起走,他咬了咬牙关,忽的上前一步拦住他们。 骨节分明的左手抓住自行车前的小车篮,紧握住边沿的指尖微微泛白,垂着的眼眸中情绪复杂:“小意,我们单独谈谈好吗?” 陈期犹豫说:“那我先走吗?” 盛意顿了顿,低垂的目光落在他无名指的黑金对戒上:“不用,几句话就说完了。” 尽管如此,陈期还是向前骑行了一小段距离,在前面的树下等他。 盛意扶着车把手,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一只踩在踏板上,一副很着急走人的样子。 旋即抬眸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傅霁寒横眉瞥了瞥陈期,“他是谁。” “我的朋友。”盛意语无起伏。 傅霁寒神情稍微好看了一点,“只是普通朋友?” 下一刻,盛意的表情变得有些厌烦,他慢慢呼出一口气,毫无耐心地说:“你现在没有立场质问我这些。哪怕是我喜欢他,你又能怎么样?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取景。” “小意。”傅霁寒呼吸一窒。 陈期远远听见几声。 小意小意,叫他妈的语音助手呢? 都前夫了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盛意对他说:“别一口一个小意小意。我们现在既不是那种关系,好像也谈不上朋友。不论是称呼上还是私下里,我都希望我们可以保持一些距离。” “我不想大家误会,特别是张姐。” 言尽于此,盛意重新踩上踏板要走。 傅霁寒仍站在他面前,神色痛苦地说:“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是我不能控制自己。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一切都弥补回来好吗?要是你喜欢在理城,我们就一直待在理城。小意,我……” “够了。”盛意打断他,“以前的事情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我也绝不原谅。” 他收回目光,垂眸盯住傅霁寒抓住车篮边沿的手,“松手。” 傅霁寒脸上褪尽血色,锋利好看的眉眼看起来更冷了。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旋即嗓音模糊暗哑地说:“我想让你跟我回去,每天都想。” 盛意浑身一僵,顿了顿很快冷静过来,他扭头望着身侧无垠的湖面,用自己最平静的语气说:“傅霁寒,你要是打算用以前那一套,我真的会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这话他离开前就说过一次。 傅霁寒眸光微微一颤。 车篮边沿的手一点点松了劲,他颓然地侧过身。身旁之人毫不犹豫地骑车往前,没了束缚,整个车身仿佛都轻盈起来。 第二天,张姐抱歉地打电话过来说:“不好意思啊傅总,我们摄影师小盛今天没办法过来了。” 昨晚她突然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很震惊,但盛意的态度很强硬,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傅霁寒眉头一紧:“他怎么了?” 张然说:“说是昨晚出门着凉,在家发着高烧呢。我一会去给他送点退烧药,正好再找他说说这事。” “我亲自跟他谈。”傅霁寒沉着嗓子,“地址发给我。” “不用不用,不用劳烦您。小盛要是把您给传染了就不好了。” 他眉眼微蹙,不容置疑地说:“地址。” 不知为何,张然总觉得其中怪怪的。联想起傅霁寒昨天提到盛意时的反应,她老觉得这位傅总是准备挖人了。 但她也没敢反驳,当即就把地址发过去了。 盛意租在一户本地人家中,村里清一色都是白墙黑瓦,往来的人基本都是银桥镇葛阳村的村民。 游客很少,平时也比较安逸。 村里修的是普通的水泥路,设施都不那么现代化。傅霁寒进葛阳村的时候经过一个集市,他皱着眉穿过糟乱嘈杂的街区,到葛阳村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多了。 一路往上坡路走,这条坡还挺陡。 路面倒还算宽敞,傅霁寒没在两边看见路灯,如果晚上从这里经过,想必很难看清路况。 他一路上问了几个村民才找到盛意的地址。 盛意租的地方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没有特意设置围栏,院子里一圈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房子后面有一棵很大的树。 老房子一共两层,二楼房顶是黑色的土瓦,一楼大门上还有两个铜环,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傅霁寒扣了扣铜环,却没有开口说话。 门内毫无响动,顿了顿,他直接用了些力气,大门嘎吱一声就推开了。 一楼有两间柴房,是主人用来堆柴火的地方,堂屋里还有个厨房,被人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看了看,拐道看见了往二楼去的木梯。傅霁寒刻意放轻了脚步,他记得以前盛意贪睡时能睡到很晚,也不知道会不会吵醒他。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盛意还坐在床上用电脑修图。这个点,他下意识以为是隔壁的小朋友又过来找他要糖吃。 隔壁那户人家家里有个留守的小孩,平常父母也不在家,平日里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有事没事喜欢来盛意这里搜刮零食。 盛意吃不了的都会给她。 他把电脑放在一旁,一边穿鞋一边扬声说:“哥哥真的没有了,下次去逛集市再给你买好不好?” 他说得无奈又轻柔,直让门外的人一愣。 房门被人从里推开,傅霁寒眼睁睁看着他神采奕奕的表情一点一点沉下去,最后彻底变成不耐的模样:“是你?” 盛意皱着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傅霁寒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盛意又轻嘲了一声:“我忘了,你连我在理城都知道,要找到我的住址肯定也是轻而易举。” “不是的,”他脸色白了一下,“我听说你发烧了,严重吗?” 说着他下意识伸出手想碰碰盛意的额头,却被人后退一步避开了。 盛意紧紧抓着两边的门,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仰头略带恶劣地说:“我装的。” 听他这样说,傅霁寒反而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把带来的药品拿出来,对盛意说:“这些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盛意没接,只是皱眉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来看看你。” “现在你看过了。能走了吗?” “我可以再待一会吗?” 闻言,他懒得跟傅霁寒来回掰扯,不客气地合上门,毫不在意地重新爬回自己的床上躺好。 盛意戴着耳机,低头重新修好图并上传。做完这些工作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但他实在有点疲惫,打算眯一会再去做饭。 “小意。”门外人还没走。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你总要出来吃点东西。” 盛意侧过身去捂住耳朵,只觉得这些话仿佛魔音穿耳一般让人难受厌烦。 房门被敲了又敲。 “……”盛意忍无可忍地起床开门,一把推开他兀自下楼。 傅霁寒微微一怔,旋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盛意身上穿的是那天晚上跟陈期互换的外套,衣服在他身上确实有一些大,撑得有些空荡。这种外套似乎只能起到一个防风作用,保暖性很一般。 傅霁寒眉眼微沉,跟在他身后说:“这件衣服看起来很旧,而且并不保暖。我让人寄了一些你过去常穿的衣服过来,就在静风居。” 盛意仿佛根本没听到,他插上电磁炉,却发现根本无法通电。他皱了皱眉,旋即往院子里走。 隔壁的邻居在门口吃饭,盛意隔着一条路大声问了问:“你们家有电吗?” 邻居拿筷子的手在半空挥了挥,意思是也没有。 停电是常事,隔三差五盛意就要点上几根蜡烛过夜。 他从厨房里翻出来几根蜡烛,先准备好,入夜了就直接点上。接着又去柴房里挑了一些干柴,俯身要捧的时候,一只手横插过来,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很重,我来。” “不用。”盛意撇开他,张手一抱就是一大捆。 傅霁寒被晾在一边,“你一直自己做饭吗?又要工作又要照顾自己,你……” “我很好。”盛意冷不丁打断他。 比起在杭城,这里很自由。 他一个人很麻利地从头忙活到尾,很快端着一碗清汤寡水般的青菜挂面出来。 傅霁寒皱了皱眉,心里跟着揪了一下。 “你就吃这个?” 盛意对他说:“对,就吃这个。” 其实只是今天犯懒,试问一个讨厌的人一直盯着你,你能有心思做出来什么满汉全席吗? 他是没有,能吃的下饭已经很好了。 傅霁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身出去了。他走了,盛意乐得清闲,坐在门口的小院子里慢慢吃。 今天天气似乎不怎么好,天空是深蓝色的,远处的云层像翻涌的洱海。 隔壁的小女孩蹦跶过来,盛意摸摸她的头说:“今天没有,下次再给你带。” 小女孩眨着大大的眼睛点了点头,蹲在旁边看他吃东西。 看了一会,小女孩说:“哥哥,你怎么不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我奶奶说,不吸溜的面条不好吃。” 确实没滋没味,盛意也吃不了味道太重的,容易嗓子疼。 “那我吸溜一下。”他坐在矮板凳上,在小女孩期待的目光下努力吸溜了一下。 汁水溅到嗓子眼,盛意被呛了一道,咳得满脸通红。 “盛意!”斜坡上快步上来一人,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傅霁寒步履匆匆地回来,把手里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焦急地抬手要轻拍他的脊背。 “你…怎么咳咳咳,”他顺了顺气,眼角有点红:“你又回来干什么?” 小女孩扒拉开桌上的袋子,从里面翻出来一杯豆浆,还有一份冒着热气的排骨汤。 “哇好香。” 傅霁寒低头看他一眼:“过来的时候在集市看见一家菜馆,刚才过去买了一样。明天我会让人带一位杭城的厨师过来。” 菜馆几乎都是云贵川的风格,几乎都是重油重盐,偏向于酸和辣。 顿了顿,他沙哑地问:“这里的菜系口味偏重,你能吃得惯吗?” 盛意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哥哥很挑的。”小女孩说,“上次我爷爷奶奶请哥哥回家吃饭,他吃完以后咳得满脸通红,就像现在这样。” 她把豆浆拿出来,自顾自地把它拿开:“哥哥也不吃甜的,他说容易嗓子疼。甜的都被我消灭了。” 盛意:“……” 提到吃的,她有说不完的话。 第54章 恨死你了 院子里只有一把椅子,傅霁寒没地方能坐,只好缓缓蹲下来,与他平视:“盛意,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别为了赌气伤害自己好吗?” 为了赌气? 盛意把小孩打发走,脸上什么高兴的神采都没了。 他一眼没看桌上的玩意,拾掇拾掇东西站起来,远远看了看天色。 暗沉沉的。 “这些你自己吃。”盛意说,“正好没做你的饭。” 转身上楼时,天边打了个闷雷。 盛意跟着抖了一下,不自然地回房间了。 隔壁的老人家开始收晾在外边的衣服,天边那团乌沉沉的云,很快就要飘过来了。 村里有几条不太好走的路,每逢雨天就泥泞不堪,隔壁老人家看他还站在院子里,忍不住扬声道:“小伙子,这天要下雨哩。” 傅霁寒朝老人家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最后往盛意刚刚坐过的那把小椅子上一坐。 他一副没打算走的样子。 十一月中旬的天很冷了,盛意裹着被子在房间剪视频。除了在静风居的那些工作,他偶尔也会在网上帮人家剪剪视频、写写脚本,也是一笔收入。 窗外风雨声渐渐大起来,盛意架不住疲惫埋头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他刚打开手机就收到张姐发来的微信消息:「还好今天没带着人傅总出门,这天气刮风下雨的。你见过他了不,人家可是亲自上门请你去了呢。」 「见了。」 「我看了下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正好你也不舒服在家躺着休息。过了这几天,等你也好透了,咱们再做计划行不?」 这意思就是没法推脱了。 盛意想了想,输入框里连辞职两个字都打好了。但是想了想又觉得凭什么,他不应该因为这个人再放弃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想通这些,对话框里打好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被删掉,他简单回复了一个好。 盛意皱眉望了望窗户,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傅霁寒应该已经走了? 一楼的灯是自动感应的,人来就亮人走过会就暗。盛意步子很轻,一脚踩到大门门槛上发出了点声音,一楼的感应灯才亮起来。 门口冷不防坐了个人,把盛意吓得心里一跳,他脱口惊道:“你怎么还没走?” 傅霁寒仰头看着他,又看看院子里的暴雨,一副姿态很低的样子:“下雨了。” “你可以让人给你送伞来。”盛意丝毫没有动容,他甚至说:“或者在附近村民家里住一晚,记得给住宿费。” “那能在你这里住一晚吗。”傅霁寒抬眸盯住他,像在谈条件:“我也给你住宿费。” “我不要。”他说。 别说不想看见这个人,他家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根本没办法收留人。 傅霁寒垂下目光,“刚刚静风居的张老板说,这场暴雨可能要持续几天。村口那条路现在被水泡着了,暂时走不了人。” 说完,他又缓缓张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盛意。 几乎是同一时刻,张姐火急火燎拨了一个电话过来:“小盛啊,听说傅总因为下雨暂时没法出你们村。你可得好好照顾照顾人家啊,人家可是咱们的摇钱树,千万别怠慢了!” “可是……” “哎呀有什么好可是的,两个大男人有啥。客人交给你了啊,顺便帮忙探探口风,我看他这一趟不止考察了咱们一家。你要想想办法,得把客户留住才行!” 张然风风火火挂掉,徒留给盛意一地的糟乱。他深呼一口气,憋红了脸看着傅霁寒:“你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点。” “你来理城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傅霁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白地说:“想带你回去。理城这一趟考察谁来都可以,不是非要我亲自过来。”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因为盛意,他根本不会亲自来这一趟。 这种强烈又直白的动机,不经意间透露了上位者的高高在上,隐隐透出来一种不择手段也要达成愿望的誓不罢休。 盛意面色愈发难看,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抖:“你也不是真心想和静风居合作,是?” 傅霁寒站起来,颀长的影子将他笼罩其中,昏暗中神色柔软:“小意,静风居各项设施和条件都不是最优选择。但我是真心想跟他们合作,因为那里有你。” “跟我回去好不好?”他上前一步,垂下祈求的目光,呼吸略重地喊他:“宝宝。” 院子里忽的落下一道惨白的闪电,惊得盛意连连退了好几步。 他无措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受了惊吓一般轻声说:“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想待在这你就待在这,随便你。” 盛意呼吸微急,白着脸攀着扶梯上楼,躲进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再出来。 他把自己闷在被窝里,想起了很多事情。最先想起的是那间密不透风的平层别墅,是那扇永远被反锁的门、还有那间阁楼和那些潮湿窒息的拥吻。 盛意晚上又做了那个噩梦,一个人拖着铁链在街上走,路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被人拖走,拖回去关起来。 冷汗滴落在枕头上,他想醒过来,意识却还深陷在梦魇中挣扎。 陈期今天下午的时候去过一趟静风居,没有看见盛意的人。老板说他今天生病请假,陈期一急,顶着暴风雨往葛阳村跑。 到盛意家院子门口的时候,隔着雨就看见了站在楼下的男人的背影。陈期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霁寒狭长的眼眸泛着冷光,幽沉的神色比天色还暗,嗓音带着凶厉:“别再来找他。” “凭什么?”陈期梗着脖子很硬气。 傅霁寒淡淡地睨着他,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令人不寒而栗。 “凭他是我的人。” “拜托你搞搞清楚,你们是离婚状态。”陈期简直要无语扶额。 这个世界上的前任能不能自觉消失? 两人谈话间,楼上砰得一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傅霁寒眼神一变,最先反应过来,慌乱上了二楼,陈期紧随其后。 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先是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旋即一道沙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门缝之间传出来。 令在场两人一愣。 傅霁寒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也没顾得上这门是不是反锁,长腿一踹就把门给踹开了。 屋子里很整洁,他紧紧蹙着眉头扫了一眼,盛意似乎刚从床上翻下来,整个人跪撑在被褥上,脸颊两侧湿漉漉的,一滴清泪顺着他的脸颊从下巴滑落下来。 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听见踹门的动静,盛意抬起湿漉的眼睛望过来,看见傅霁寒的一刹那瞳孔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傅霁寒大步过去,想把他抱起来。 “不要!”他瞳孔发颤,害怕地往后缩了几步,旋即尖声大叫起来:“你走开!” “好、好,我不过去。”傅霁寒被他十分抗拒的模样刺痛了一下,软下声音说:“是不是刚刚做噩梦了?” 盛意仍旧警惕地盯住他,眼眶发红。 陈期没有见过这样的盛意,心里一下子被震惊到了。他几个月前在这里碰到盛意的时候,他还能跟人有说有笑。 昨天他们还能愉快地谈天说地,怎么今天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心中也很不好受,人狼狈的时候下意识想把自己藏起来。如果不是傅霁寒在这里,陈期大概会替他关好门,让他自己一个人慢慢哭。 陈期刚试探着往前走出一步,傅霁寒冷冷地吼道:“出去。” 他漠然地转过脸来,淡淡地警告陈期:“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他现在很抗拒你靠近,你看不出来吗?”陈期皱着眉。 傅霁寒目光不善地落在他身上,让陈期冷不防发了个抖。 陈期担心地往后面看了看,只能站在原地叫他:“盛意,你没事?” 盛意挣扎着躲开傅霁寒的触碰,手边一切能砸都扔的东西都往他身上招呼,看起来是真的很害怕他。 “小意,”傅霁寒把这些都闷声应下,骨节分明的手掌捧住他的脸,皱着眉心疼地说:“你到底怎么了?” 盛意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他缓缓回神,倏地抓住傅霁寒的手掌,偏头在手腕处用劲一咬。 他咬得很重,在傅霁寒手腕处留下一圈红色的牙印。 傅霁寒深吸一口凉气,忍着痛低头看他,修长的指尖在他脸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盛意猛地抬起头来朝他喊:“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恨死你了!为什么我想找个地方藏起来都不行!你能不能滚啊!” 他喘着粗气,这几声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傅霁寒整个人被吼得一愣。 “恨……我?”冷眸茫然无措。 盛意一骨碌爬起来,恨恨地说:“你不走,那就我走。” 他站起来往外走,目光一转与陈期对上,狼狈又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兀自抹了抹眼泪往外走。 陈期跟上去叫住他:“外面在下雨,盛意!” 傅霁寒咬了咬唇,逼迫自己闭上眼睛平静下来。窗外的雨声沙沙,暴雨还未停歇,雷声时不时砸下来一两声。 他转身跟着出去,在楼下与盛意面对面碰上。 陈期堪堪拉住盛意没让他往雨下跑。 “你好好在家里待着,难受的话我给你带了一些你过去常吃的药,就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一句话说完,傅霁寒只觉得嗓子肿胀发紧,声音又哑又沉:“既然你今天不想看见我,那我就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他擅自给这一份不待见加上了一个时限,好像过了今天就又可以重新来过一样。 盛意鼻尖眼尾都是红的,微微偏过头去说:“别再来了。” 大雨没停,傅霁寒往外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陈期说:“麻烦你送我一程,我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 陈期莫名其妙:“谁要送你,我……” 盛意对他们两说:“再见。” 陈期:“……” 回镇上的一路,陈期和傅霁寒两人各怀心思,谁也不待见谁,基本上没有任何交流。 陈期把他送到静风居,撇撇嘴吐槽说:“哎,你是不是婚内暴力他还玩出轨?” 傅霁寒冷冷地回过头来。 “我虽然可能长得不如你,但是我胜在年轻啊。摊上一个你这样阴魂不散的前夫,我突然觉得我还挺有机会的。”陈期挑衅地说。 等了一会,傅霁寒忽然勾了勾唇开口问他:“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他挑眉:“陈期。” 傅霁寒若有所思,“跟盛意在海城相亲的那个人,也是你?” 陈期扬了扬下巴:“是我。” 面前的男人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我调查了参加那次玫瑰角的人的资料,清一色几乎都是深海科技旗下的员工。” 深海科技有限公司是海城一家很大的互联网公司。 “按照你目前的资历和年纪,我姑且假设你在深海科技有不错的发展和职业前景。你的年薪大约在50-100万之间?”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帮你认清一下现实。”他漆黑的目光此刻平静无波,“盛意随便一套睡衣都是私人定制款,价值大约在6万人民币。以你的薪资水平,能维持彼此的正常生活开销吗?” 陈期惊掉牙:“有钱人有有钱人的活法,按照你这么说的话,普通人就都活不下去了呗?况且他也不是一个只在乎钱的人,你别把人都看扁了!” “所以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差距和鸿沟。盛意可以不在乎,却不代表他不值得被人捧着。”傅霁寒目光淡淡,“你不能提供一切足够好的物质条件,不是因为你不想,而是不能。” “你……” “以后离他远一点。” 最后一句话是警告。 陈期在他身后冲他喊:“钞能力不起啊,你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豪门总裁?打工人谁比谁高贵啊,有本事就公平竞争啊。” 第55章 事事胜意 村口的路因为暴雨积了不少水,陈期和傅霁寒出来的时候都很狼狈,裤管沾了很多泥巴,身上几乎湿透。 陈期晃了晃自己的脚,球鞋沉甸甸的,每踩一步就像踩在蓄满水的海绵上似的。 傅霁寒从院子里拐过,张然大老远地就看见他从外面回来,“哎哟傅总,怎么淋成这样?小盛送你回来的?” 他身上衣服和头发都有些湿,眼眸始终冷冷的,比深秋的天还冷。 傅霁寒一言不发地关上房门。 张然看他一张脸阴沉沉的,也没胆子跟上去多问,只好又给盛意打电话: “你们干啥了这是?那位今天回来脸色可难看了,你哪招人家了?” 盛意沉默了半晌:“张姐,这个合作一定要争取吗?” “当然啊。”张然说。 就拿几年前的那段日子来说,很多家民宿都经营不下去倒闭了,没点资金支持的民宿根本撑不下去。 “……知道了。”盛意疲惫地低下嗓音,“您订个时间,沿线考察的时候我会到场的,您别再让他过来了。” 盛意刚来理城的时候没地方住,民宿几乎都贵得离谱。为了换吃住,他只好一家一家应聘义工。当时包括静风居在内的很多家民宿其实都在淡季,没什么客人,都不招聘义工。 但张然一听说他以前做过一点自媒体博主,还会拍摄,当即就把人留了下来。 “行,”张然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劲,疑惑地问道:“身体好点了吗?” “嗯。” 盛意在家里待了几天,直到一个晴天,张然通知他回镇上准备拍摄宣传图和视频。 从那天分别以后,理城连着下了一周多的雨,天阴沉沉的。本来只是装病,在家里待了几天又真生病了。 陈期关切的给他送了一些水果和感冒药品,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害怕传染给别人,盛意出门的时候戴上了一只白色的口罩,只露出来一双盈润好看的眼睛。 自行车停在静风居门口。 “小盛也到了。”张然冲他招招手。 前厅里聚了不少人,张然特地请了一位当地的导游过来领路。傅霁寒神情严肃地同他低声交谈着什么,余光瞥见盛意进门,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同行的还有一位司机。要是都骑着自行车出门,那这一趟就是光骑车了。 张然拉着盛意向大家介绍,回头看见他一直戴着口罩,不禁问:“咋了这是?” 在场几人的目光都从他身上扫过,最深沉的视线从正前方传来,盛意礼貌地把所有人都扫过一遍,眼眸微弯:“一点小感冒,不碍事的。” 他这样说,众人也就没再当回事。 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张然先请傅霁寒出去,他低头看了看盛意,什么也没说就往外走。 盛意最后一个跟出去。 门口停的是一辆六座的商务专车,通体银黑,是理城很常见的出行专车。张然和导游王海在后排讨论行程安排,副驾驶上堆放了一些杂物。 盛意推开后车门,与车上端坐的男人对上目光。 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轻微闪了一下。 张然伸长了脖子喊他:“上车呀小盛,咱们要出发了。” 这么多人,他也不好扭捏,俯身往里钻,旋即在傅霁寒身边坐下。座位靠得近,他们的肩膀一高一低的抵着对方。 车里放着轻快的音乐,很有律动感。 傅霁寒偏头看了他一眼,低头轻声扯了个话题出来:“什么时候学的摄影?” 他记得他以前只是喜欢拿手机拍东西。 盛意搭在腿上的手掌微微收紧,看起来不是很想跟他搭话。 张然在后面听见他们的对话,喜气洋洋地插嘴说:“小盛一开始是只用手机拍的,后来认识了个爱好摄影的驴友,跟人家学习了两个多月,就开始自己鼓捣摄影了。” 张然一向很健谈,把这事当话匣子跟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地扯起来:“还是挺有天赋一小伙子。人长得好,拍摄技术也不错。” 导游王海自发加入,随口闲聊道:“是啊,这么好看一小伙子,成家没有啊?” “结婚了。”傅霁寒低冷的声音响起,余光不动声色地去看盛意。 傅霁寒在众人眼中向来是个冷言冷语的考察官,他一松口,气氛就彻底放开。 连司机都跟大家打趣了几句话。 盛意眉眼微微弯了弯,只是礼貌又客气地笑了一下,客气地说:“结过的,后来不合适就离了。” 车内静了静。 离婚这个事,大家也不好再说下去。 傅霁寒偏偏继续追问他:“怎么就不合适了?” 盛意脸色微变,概括性地说:“哪里都不合适。” 说完就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一行人开车随走随停,偶尔看见不错的风景张然会让司机停车下来拍摄几张照片。 沿着环西路往上,最终停在一处古镇。 下车的时候,张然说:“这里曾经是爆火的电视剧的取景地,很多游客都是冲着这里来的。您刚刚也感受过,从静风居到这里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很方便的。” 几人跟着导游往里走。 白族建筑群极有特色,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 盛意跟在他们后面,举着镜头拍了一路。导游是个急性子,走得很快。 往往盛意抬起头,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王海说到一半,傅霁寒余光中的人影被落在了人群后面,他变了神色,冷冷地说:“等一下。” 王海也不知道要等什么。 过了一会,盛意终于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中途跑得太急就直接把口罩扯掉了。 傅霁寒敛眉往前走:“继续。” “啊?”王海没反应过来,“好的继续继续,刚刚说到这一片的旅游景点的集群状况…” 走了快一个上午,张然在附近订了一家地方特色餐馆。 大家落座,盛意忙着捣鼓镜头。 门店是一家百年老店了,门墙极具民族特色。他们在露天的院子里,围着方桌绕了一圈。 盛意抬头的时候,看见角门一晃而过一个眼熟的背影。 他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匆匆站起来说:“不好意思,你们先吃,我有点事过会再回来。” 盛意追着人影跑了一路,直到前面那人停下来,慢慢回过头。 那人戴着牛仔帽,穿着深蓝色的冲锋衣,前领立起来遮住下巴,目光探究又温和地停住。 对方显然也很不可思议。 “盛意?” “于老师?”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两人找了一间茶室,于舟把背包放在脚边,面上带笑地说:“我以为你已经离开理城了。” 他从盛意的神色中隐隐看出来一些不自然,不禁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很差?是理城的山水风光不够治愈吗?” 这是个冷段子。 盛意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于老师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说,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 “你还记得?” 那是于舟过去的自负发言,总觉得中国很大,把每一个地方走遍实在太难,所以当然要一步都不回头的往下一个地点出发。 “这次回来主要是因为近期理城要举行一个民俗摄影比赛,”于舟正色,疑惑地问他:“你不知道吗?” 理城文旅官网上不久前才发布。 盛意最近被傅霁寒的突然到来打乱了生活原有的节奏,没时间去关注这些。 他再度摇了摇头。 于舟笑着说:“咱们往这一坐得有五分钟了?” 盛意听见他打趣地说:“难得见一面,多说点话。我怎么觉得你比我刚认识你那会还沉默一些?” 于舟阅人无数,走过许多地方,他好像总是可以一眼把人看穿。 盛意尴尬地笑了一下:“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的。” 于舟撑着下巴,目光随意地落在他脸上,“要说说吗?乐意倾听。” 盛意莞尔:“不用,我可以解决。你这次打算待多久?” 于舟说:“比赛结束就走了。” 符合他的风格,永远不会在一个地方久久留。刚认识那会,盛意以为他是理城人,后来发现不是。 盛意点点头,真诚的说:“我觉得你肯定会赢。” “我可不是来参加比赛的。”于舟眨眨眼。 盛意疑惑地睁大眼睛:“那是?” 他神秘地勾了一下唇:“我是评委啊。” “!!!”盛意惊了。 “我这个老师还算争气,要不要赶紧讨好一下我?”于舟开玩笑说。 “老师不愧是老师。”盛意比了一个大拇指,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你现在在做什么?旅拍?”于舟刚走那会盛意就在做旅拍。 “差不多。”盛意说,“还在一家民宿兼职摄影宣传。” “那巧了,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民宿。去你那儿行么?” 民宿预约已经关闭了,盛意没法一口答应他,只是说:“我这边民宿的服务员和阿姨都回家休年假了,你来的话可能体验不会很好。” “没事,这不有你在吗。再说我只要个能住的房间就成,其他都无所谓。” “好,”盛意说,“我回头替你问问老板。” “成。” 两人聊太久,一顿饭的时间就这么聊过去了。 张姐一通电话打来,盛意才猛然想起自己一会还要去工作。 于舟跟他一块出门,阳光下映得盛意脸色有些疲惫地白,他叹了一口气说:“那会跟你说你不适合做这个,你非不听。成天捧着相机不累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精致的布帛手帕,递给盛意:“擦擦汗。” “小毛病,就是有点感冒。” 盛意接过,擦完不知道要不要还回去。于舟说:“川西那边顺手买的玩意,擦完不想留就扔了。” 盛意当然不敢扔了。 他悻悻地放在口袋里收好。 与此同时,巷口忽然有人低冷地喊了他一声:“盛意。” 于舟和盛意同时望过去。 巷口的男人站得僵硬挺拔,双手漫不经心地插在宽大的黑色大衣里,领口的深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修长的颈部线条,衬得人愈发沉闷发冷。 他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一双眼睛狭长幽深,五官锋利冷沉,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 盛意脸色白了一下。 于舟周身的气质则令人放松得多,眉眼散漫随意,总是像阵风一样来去自如。 “你认识他?”于舟回过头来。 盛意介绍说:“是民宿的未来投资人。” “这样啊。”于舟看出他神情异样,不过没有再多问,只是掏出手机说:“加个微信,民宿那事回头有消息了给我回个信。” 过去于舟觉得以后不会再见,干脆连联系方式也没留。 盛意很高兴,低着头扫了码。 “行了,”于舟点了通过,冲他挥手道:“那今晚等你消息。” “好。”盛意笑了笑。 等人走了,盛意捏着手机放回口袋。经过巷口时,傅霁寒伸手抓住他,脸色果然不太好看:“他又是谁?” 盛意懒得应付他,挣脱出来我行我素地往前走,看起来根本没打算搭理他。 微信里弹出来一个红点,是于舟通过微信的提示。 他的头像是一座雪山。 于舟:「忘了问,那个比赛你还参加吗?」 盛意想了想,低头回复道:「参加。」 于舟发来一条官网的参赛链接,对他说:「取了这么一个事事胜意的名儿,看来应该也不需要我特别为你加油了?」 盛意低头笑了一下:「嗯,希望会胜意。」 对方没再回复。 抬起头来,入眼是傅霁寒黑沉的眸光。 “那个人是谁?” 盛意绕开路走,“不关你的事。” 理城这些天来,盛意从来没给过傅霁寒一个好脸色。他对别人从来有说有笑,偏偏到了自己这里,就硬得像一块石头。 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浮上心头。 他漆黑的目光盯住盛意放在口袋里的手,试探着开口:“你换微信号了?” 那一年里,傅霁寒曾经试过给盛意发微信,可都没有回复。 盛意沉默地往前走。 “能把我加回来吗?” “不能。” 第56章 你们很熟 这样一天下来,整个西线都没有逛完。 晚上坐车回去,司机刚钻进车里,副驾的窗户被人敲了一下。他放下车窗,外头的人凑着一张疲惫纠结的脸过来。 盛意扒着窗,开口请求道:“叔,能坐副驾吗?” 司机看了看副驾上摆着的杂物,“坐后头不舒服些吗?我这实在没地儿放,放后排座位上担心挡了张老板那位大客户的路。” 剩下几人从后面缓缓过来,盛意回过头,大老远就看见傅霁寒独自走在最前面。 两人目光交汇了一刹那,盛意率先收回目光,咬着牙往最后排钻,把自己藏进后排最里的角落。 车门外,张然客气地让傅霁寒先上:“您先。” 傅霁寒微微颔首,俯身探进了半个身子,眼眸微转,最终还是坐在了原来的位置。 盛意在心里松了口气。 车子开的平稳,他跟自己身边的张然说:“张姐,民宿最近还能招待客人吗?” 预约系统都关闭了,阿姨们也都遣散回家了。张然奇怪地问:“有谁想过来住吗?” “有个朋友。”盛意尽量小声说,“他最近在找民宿,让我帮忙问问。” 张然神秘地追问他:“普通朋友?” 盛意没听出来她话中的试探之意,只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不是。所以我也想帮他这个忙,可以吗?” 张然还来不及感慨,前方的窗户倏地被人一下子放到底。 呼呼的冷风吹进来,把准备靠窗小憩的王海冷得一激灵,什么睡意都跑得一干二净。 傅霁寒淡淡地收回手:“热。” 十一月末的天,站在洱海边都能看见有人戴着围巾。 张然只在心里吐槽,没敢说出口。她回头跟盛意说:“行啊,你让他过来好了。不过现在不提供早午餐了,没人做不是?你就给人家说,打个六折,把这当酒店住住就成。” 盛意笑了一下:“谢谢张姐。” 他低头给于舟回信,发了一个定位过去,对方回一个:「谢谢小意。」 窗户开了一路,把盛意的睡意也给吹醒了。他感冒本来就没好透,一下车就连着打了两三个喷嚏,随手揉了两下,鼻尖被摁得通红。 于舟骑着自行车也刚到,远远朝盛意招了一下手。他出门带的行李一直不多,一个登山包就能装不少东西。 “晚上多穿点,我刚一路过来风还挺大的。”于舟跟着他往里走,在院子里逛了一下,“很古意,中式园林风。” 盛意领他去房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那个比赛,有什么想法吗?” 盛意老实说:“还没有,我回头想想。我比较擅长视频,单一定格的画面我还是太业余了。” “没事儿。看在你勉强算我一个学生的份上,我偏点心。”于舟调侃一下。 盛意知道他不会,但还是笑着说:“那先谢谢于老师了。” 他转过身下楼,傅霁寒还等在民宿门口,盛意同他擦肩而过时,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拽住。 “我送你回去。”不容置疑的口吻。 “不用。”盛意轻轻甩开。 傅霁寒骨子里那股强势的劲从来没怎么改变,如果是以前的盛意,大概永远都不会像今天这样云淡风轻地说一个不字。 说了只会被欺负、被说教。 他没去看傅霁寒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自顾自地骑上车,迎着晚风消失在月色中。 第二天东线行程紧凑,盛意公事公办地跟了他们一路,没怎么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耐心地当着背景板。 结束时又是天黑了。 连轴转了两天,盛意有一点吃不消。 从东线回来的路上,他的眼皮一直在打架,中途车子颠簸了一下,盛意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往旁边倒了下去。 傅霁寒观察他许久,肩膀上微微一重,他偏过头去,嘴角禁不住上扬。 车内熄灯,大家劳累一天都各自小憩。 傅霁寒手掌在他脸颊上短暂地碰了一下,熟睡的人眼睫微微颤了颤,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花两天时间把东西线走完是一件很疲惫的事,他们在一个地方不会停留半个小时,堪比极速观光。 何况盛意还要一刻不停地拍摄。 这一觉睡得很沉,回到民宿时他也没醒。 张然说:“不如我就在二楼收拾个房间让小盛休息,我们倒还好跟着走走玩玩。小盛体力一直不是很好,跟了一天确实也该累了。” 王导游赞同地点点头。 傅霁寒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长臂一勾,只觉得他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一些。 想要将人抱出来时,身上的人挣扎了一下,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仿佛很艰难地从睡梦中醒来了。 他们此刻的距离太近,盛意微沉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腰间还放着一只宽大的手掌。 空间有限的后排座位,他不太舒服地挣扎一下,起身要越过傅霁寒出去。 手腕被人轻轻牵住:“没事?” “有事。”盛意抿了抿唇,“很累。” 他本来也不想来,要不是傅霁寒,盛意现在应该在家里休息。 回到静风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于舟还在院子里擦拭摄像机的镜头,桌子上还摆着一台电脑,大概是在工作。 看见盛意回来,他拿着无尘布的手挥了一下:“看起来你们民宿还挺忙的嘛。” 因为太过疲惫,盛意连笑都僵硬了几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后面几天应该没我什么事了。” 他往张姐给安排的房间过去,就在一楼。于舟喊住他:“想不想开个小灶?我这里有一些历年的参赛作品,正好观摩观摩。” 盛意脚步一顿:“可以看吗?” “为什么不可以?”于舟失笑,“这比赛又没有标准答案,看看别人的作品欣赏一下风格构图,对你有帮助。” 盛意在他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兴致勃勃地说:“于老师,请授课。” 对方很轻的笑了一下,从电脑桌面上打开了一个文件夹。 一幅幅的摄影作品从盛意眼前走马观花一般闪过,有的风格独特、有的构图巧思,作品风格几乎都很成熟。 盛意看完过后瞬间自惭形秽,这哪里是学习,分明是来劝退他的。 于舟说:“对作品影响最大的,永远是人本身。创作者的想法最重要,技术只是为想法服务,而不能喧宾夺主。” 盛意觉得这是在安慰他。 于舟说:“有人说,摄影是老天赏饭吃的行当,审美是天生的,他们天生对美有独特的感知,具有敏锐的洞察力。你的那些旅拍视频就非常吸人眼球,你捕捉到了人或物中最美的一面,并将它们放大到观众眼前,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成功了。” “老师,你真的没有在安慰我吗?”盛意苦笑。 于舟佯装一愣,“我很努力在安慰你呀。” 玩笑过后,于舟正色说:“你对自然景色的把控似乎比人更强一点,可以试试从自然风光入手。” 盛意说:“这样算泄露答案吗?” 于舟哈哈一笑,调侃道:“你拿什么东西贿赂我了吗?怎么我老是一不小心说漏嘴。” 两人聊得久一点,傅霁寒推开房间门,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们。 眉锋冷冷地拧起来。 这道目光实在太过有压迫感太过直白,于舟无法忽视,他示意盛意回头,“你的那位客户从你出现在这里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他应该不认识我,所以大概率是在看你?” 盛意慢悠悠回过头,很快又转回来,不自然地说:“应该是嫌房间太闷,所以出来透透气。” 这套说辞骗不了于舟,他收好电脑,缓缓站起来:“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很晚了,快回去休息。” 盛意点点头,站起来拧了拧脖子。 月色当头,银辉铺满院落。 他动作一顿,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旋即快步回房间了。 盛意离开后,傅霁寒仍旧站在那里没走。只是那眉眼越发冷沉,幽深的眼底笼罩着黑夜的阴霾。 于舟缓缓往房间走,行至一半,突然停下来往后回望了一眼。两目相对,于舟客气地对他笑了笑,旋即推门而入。 傅霁寒关上门,打电话问林助理:“什么时候能到?” 林助理说:“医生已经在路上了。傅总,您暂时不回来吗?傅老先生那边……” “让他等着。”傅霁寒捏了捏眉心,“再去查一个人,名字发你微信了。” “啊?哦哦哦好的。”小林不知道该不该说,“……对了傅总,这个月的心理医生还约吗?”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 半晌,傅霁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里难言的烦躁,最后说:“约。让他直接过来理城,机票你安排。” “好的。”电话被挂断。 第二天,盛意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 傅霁寒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于舟刚起不久,推开门对他说:“您找他有事?小意很早就出门了。” 小意? 他眉头皱了一下。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停在半空的左手上,无名指的对戒在阳光下反射着自然的光泽。 “你和盛意很熟?”他直接跳过繁琐的自我介绍,直奔主题。 于舟说:“认识不久。” 顿了顿,他补充道:“三个月?”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他从不以时间论,常言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对于一个永远在路上的人来说,三个月的短暂停留已经足够久了。 三个月和傅霁寒的十年,似乎没有任何可比性。他心中一处隐秘的角落被畸形地满足,眉眼都不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傍晚的时候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苍山脚下连绵不绝,湖面升腾起白色的水雾逐渐弥漫到环海公路上。 彼时傅霁寒在前厅与张然签订完合同。 一连忙活了三四天,可算是没有白费功夫。张然捧宝贝似的,高高兴兴地建议说:“既然傅总也在,不如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就当庆祝一下?我一会把小盛也叫过来!” 傅霁寒没什么意见,心情颇为愉悦地点了个头。须臾,语气极淡地补充道:“我请了一位杭城大厨过来,晚点就会过来。” 张然:“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在理城还能吃上杭城的风味!没记错的话,小盛似乎也是杭城人,说起来你们二位还是老乡呢!” 不止老乡,老相识。 当然傅霁寒没必要跟她说这些,他独自出门接了个工作电话。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天就完全阴了下来,小雨渐渐转变为瓢泼大雨,路面被溅起来的水雾模糊了。 傅霁寒叫过来的人还等在机场,雨下得太大没办法出行。这场庆祝会似乎只能不了了之,盛意从村里赶过来估计会很不方便。 此事只好作罢。傅霁寒望着院子里的大雨,心口隐隐有些不安。 大雨中,院子的大门被人一下子推开。 傅霁寒心跟着一跳,目光紧紧抓着人影,直至那人冲到自己身旁的屋檐下。 陈期焦急地问:“盛意不在这里吗?” 傅霁寒眉眼语气一下子沉了下来:“什么意思?” 盛意不在这里。 陈期说:“他不在家,邻居说他早上回去过一阵子,后来又出门了,我还以为他回静风居了!” 傅霁寒上前一步,呼吸微急:“电话打过了吗?” 他现在没有盛意的联系方式。 陈期摇了摇头:“打不通啊。” 张然听见动静出来,“怎么了这是?” 陈期心里很急,说话声不自觉高了一度:“盛意不见了!” “什么?”张然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人已经冒着雨冲出去了。 盛意出事这个念头一旦从脑袋里闪过,他就急得连呼吸都是疼的,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一秒,太阳穴突突地疼。 傅霁寒随手焦急间扯了挂在院门边的伞,迅速夺门而出。 这样大的动静于舟自然也听见了,他一改往日悠闲的模样,眉眼带了不自知的凝重,冷静地问:“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 陈期不认识他,但已经顾不上认识不认识了,一股脑地说:“我不知道,我上午十点多去找过盛意一趟,那时候他就不在。” 第57章 雨夜被困 林间雨大,雨点打得枝叶乱颤。 盛意人才上半山腰,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淋了个正着。他赶紧把相机放进防水包里,四处张望着能够暂且避雨的地方。 日落金山没有拍到,却等来了一场雨。盛意只能自认倒霉,心血来潮上山,出发前却忘了要看一眼天气。 他拿出手机想给于舟打个电话,手机屏幕被雨点淋得模糊,触屏都有些不灵敏。 银桥镇后山这条路很偏僻,他爬上来的时候经过了一个自来水厂,听水厂员工说下山那条路整整有1700多个台阶。 山里信号不好,他把手机放在冲锋衣口袋里,衣服拉链拉到最上,帽子扣在脑袋上。 盛意最怕的是相机被摔坏,毕竟这可是他省吃俭用、还问张老板赊了两个月工资买来的。 路面很滑,坡又陡峭。 乱滚的石子不经意跟着流水从脚下淌过,盛意光顾着看相机了,冷不防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滚了一道。 一股撞击的疼痛感从脚踝上突突地传来,他把相机的包塞进衣服肚里,艰难地屈了屈腿。 雨顺着帽沿漏进衣领,沁凉冰冷,让人一激灵。 盛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一只手挡着雨去看屏幕。 下午六点半,天已经完全黑了。 手机还没恢复信号,亮了一会竟然直接关机了。他咬着后槽牙拍了拍,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开机。 稍一脱力,它便整个脱手而出,在陡峭的路面上蹦跶了几下,落进山脚下的灌木丛林里去了。 盛意咬着牙站起来,黑色的外套上沾着黏糊的泥水,好在衣服防水,并没有渗透进去。 他对这一片还算熟悉,只要顺着台阶往下一直走,就能回到镇上。 腿上的疼拖着神经一起发疼,那一跤不知摔着哪里了,盛意拿着的登山杖都在打颤。 不知道走了多久,雨开始逐渐小起来,路况跟着清晰许多。一场阵雨来的猛,去得也突然。 他实在有些走不动了。 昨天连着跟拍了两天,又爬了一天的山,盛意筋疲力尽。他缓着气坐到台阶上,回头看了一眼来时陡峭的山路。 月亮还没出来,那条路显得有些漆黑难辨。 一千七百多个的台阶,他才走了不到一半。林间山风凄冷,冷得他整个人发颤,浓烈的疲惫袭上心头,盛意屈腿趴在膝盖上,想着小憩一会再下山。 傅霁寒撑着伞在葛阳村里问了个遍,他碰到一个自来水厂的工人,说是上午在后山水厂见过盛意。 彼时雨已经停了,盛意休息了一会,整个人烫得意识模糊,睁开眼眼前是雾一般的光晕。 这里没有路灯,他只能从刚刚升腾起的月色下艰难地分辨下山的台阶。 漆黑的时刻,盛意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一中宿舍楼墙上明暗参半的光影。有个人坐进光里,朝他得意一笑。 呼吸不匀,脑袋发懵。盛意紧紧的抱着相机,心中极度想要回到过去,把留不住的东西统统拍下来就好了。 在这里坐一晚上,会冷死吗? 他模模糊糊地想。 意识沉下去之前,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地喊着他的名字:“盛意——” “小意!”直至这声音出现在附近,盛意几乎快把自己缩成一团黑色的包,他滞缓地抬起头,在月色中看到一个漆黑修长的身影轮廓焦急地朝他奔来。 盛意耳边嗡嗡得,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身旁的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拉着盛意的手想将他背起来。 大幅度的动作撕扯到了腿上的伤,盛意呼吸微重,皱眉呓语般在傅霁寒耳旁说:“疼…” 傅霁寒眉眼紧张地转过来,两只手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检查了一遍说:“哪里疼?” 盛意说不出话来,脑袋沉沉地往他肩颈上掉,眼皮艰难地撩动了一下:“傅…” 傅霁寒喉咙发紧,单臂从他腋下横过,将人稳稳地抱起来,扣在他腰腹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动作间,盛意一直裹在怀里的相机顺势掉了出来,顺着台阶往下滚了几道。 他抱着人往下走,分不开一只手去捡它。长腿从相机身边跨过,任凭它被遗漏在路上。 “别这样对我…”盛意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无力地揪住男人敞开的外套衣角。过了一会,似乎是因为没有听到回应,他细细密密地祈求他:“放开我…” 傅霁寒脚下的步子缓下来,他低了低头,怀里的人浑身滚烫,意识不太清晰。他抓着自己的衣角低声哀求了一路,说的最多的就是放开我。 即便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盛意还是下意识会害怕他的接近、害怕他会把自己带回去重新关起来。 看似冷静平和的神情背后,藏住的还是无措和害怕的自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眼睛看见盛意抻起的裤腿下,有一块乌黑青紫的淤块。 傅霁寒低敛着眉眼:“……好。先带你下山看医生,以后不会抓着你不放了。” 山路陡峭难爬,他一个人上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劲。大雨把痕迹洗刷地一干二净,傅霁寒找了很久才在这里发现盛意。 林间枝叶茂密,他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免剐蹭到怀里的人。 衣服被抓到皱起,盛意张着嘴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单音节词,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埋在傅霁寒身前,低声呓语:“拆散了、骨头,好疼。” 天边打了个响亮的雷声,把盛意吓得一抖。 路上泥泞很不好走,傅霁寒凝眉在林间望到一间木屋,他低头忧心地看了一眼盛意,迈着步子走过去。 这应该是一间林间民宿,大门是一扇密码门,输入密码才能入内,木门上挂着有老板的联系方式的木牌。 傅霁寒把人放在门口的台阶上,给老板拨了一个电话,三两句话说动了老板,旋即输入密码进门。 他重新把人捞起来,民宿各项设施齐全,热水空调一应俱全。 脏乱的外套被脱下来堆在门口,屋子的柜子里放了一次性浴巾。傅霁寒拿浴巾把人裹了一圈,给盛意脱衣服的时候在他手肘和脊背上发现了很多淤青,脚踝上有一块很大淤青。 他们刚进木屋不久,外面又簌簌落起了雨,冷风在林间呼啸穿梭,肆意地拍打着窗户。 被塞进被窝里的人睡颜不安,微弱地往外呼着热气。 傅霁寒坐在床头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时不时碰碰他的后脖颈,碰碰他的额头。 小林给傅霁寒回电说:“傅总,这雨太大了。叫的本地医生上去还需要一点时间,您这边还好吗?” 傅霁寒在窗边接起电话,沉冷的嗓音发紧:“他有些高烧呓语,尽快过来。” 顿了顿,又补充说:“再带一套换洗的衣物。” 安静的房间里,盛意不安地翻来覆去,难受地反复低哼。 傅霁寒焦急地挂断电话,目光担忧又心疼地坐在床边。盛意裸露出来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红,呼吸声很重。 他红着眼眶伸出手掌,轻轻地贴在盛意一半脸颊上,粗粝的指腹摩挲过白皙滚烫的皮肤。 “小意。”傅霁寒哄着他说话,“先别睡,医生马上就到了。” 手掌沁凉,盛意偏头蹭了一下。 感受到掌心的炙热温度,傅霁寒心里愈发不安,嗓音低柔地说:“宝宝。” 盛意似有所感,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偏头慢慢地盯住他。 只是一眼,他又极缓慢地阖上。 傅霁寒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心中倏地一涩,喉咙愈发紧:“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没关系,只要你好起来。以后你不想见我,我就努力不在你跟前出现,不去惹你心烦。但是别太久好吗,我们能不能三天见一次?” 默了默,他倏地笑了一下:“或者一周一次?一个月一次…也可以。一年太久了盛意,我想你想到要疯了。” 盛意刚走的那一个月,小林调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他上的是哪一辆车,乘车系统里没有盛意的任何行程记录。 傅霁寒把自己关在杭湾君庭关了快一个月,每天都是浑浑噩噩,沉默又纠结。 直到李明时带着一名心理医生重新打开那扇门。 心理医生是曾经为盛意诊治过的徐璐,她听李明时说起过傅霁寒和盛意之间的一些事。 她过了很多天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的对盛意的诊断有一些误区。 徐小姐说:“傅先生,我那时以为是盛先生可能有一些幽闭恐惧症,以及与您的夫妻关系中很多需求得不到重视才导致他在房事后频频呕吐不止。现在来看,他可能觉得您并不爱他,认为每一次与您发生关系就像犯人被凌辱。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 他垂下眼眸,没能看见盛意长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等了许久,医生终于到了。 他冒着雨上山,只能带上一些基础的药品,手肘还挂着一个装着衣物的防水袋。 门被敲响,傅霁寒向他拿过衣物,抱歉地说:“稍等一下。” 他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是简单的一套棉质睡衣。 傅霁寒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盛意裹着浴巾,抬眼望见床边的衣服,虚弱地说:“我自己来。” 他从浴巾里伸出来一截白皙的小臂,从床上捞过那套衣服,闷在被窝里穿好后,冒出来一张苍白的脸颊。 “谢谢。”盛意看着他。 傅霁寒转身去开门了。医生简单地给盛意量了体温,给他吃了一点退烧药。 医生提醒傅霁寒:“如果再有惊厥迹象就要立即送医院,先吃一点退烧药。现在外面大雨不好下山,搞不好要封山的。” 盛意躺了一会恢复了一点体力,他对医生说:“我觉得我现在好像好一点了。就是脚踝有一点疼,它是不是扭伤了?” 要是脚扭伤了,短时间内岂不是不能出去拍摄了?他还要参加比赛呢。 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擦一点药过段时间淤青消了就好了。 盛意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抬头紧张地对傅霁寒说:“你…你有没有看见,有没有看见我的相机?我把他藏进我衣服里了。” 傅霁寒愣了一下,想起来当时掉下台阶的包裹,眸光犹豫地说:“对不起,我当时抱着你,没法顾及到它。” 盛意眼神里一急,“是掉在下山的台阶上了吗?” 傅霁寒点头。 医生说:“很重要的东西吗?现在外面雨下得很大哦,台阶上淌的水跟瀑布似的。” 他上山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巴水。 闻言,盛意抿了抿唇,失落从眼中一闪而过。 算了,丢了就丢了。 反正参加了比赛也不一定会赢。 他抬眸对傅霁寒说:“丢了就丢了,我重新买一个就好。” 就是不知道要攒多久的钱。 说不心痛是假的,但他也不能让人冒着大雨替自己找回来。 傅霁寒将他失落的眼神尽收眼底,整个人默了默。 医生现在也没法下山,只好暂且到木屋的小隔间里休息。小隔间是一个娱乐室,放了一张简单的软沙发,可供一个成年人侧躺。 盛意吃了退烧药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傅霁寒每隔半小时探探他的体温和鼻息,一刻也不敢安睡。 后半夜雨势渐渐小了。 窗外的风声也逐渐安静下来,盛意半夜突然醒过来。他撩眼在屋子里望了一圈,靠窗的沙发上空无一人,白色的珊瑚绒毛毯随意地搭在上面,像掀开不久。 盛意身上热意褪去一些,意识更加清晰起来。他想要撑起身看看窗外,木屋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一点缝隙,盛意立马藏进被子里不动了。 傅霁寒轻手轻脚地进门,手电放在桌上,外套脱下来搭在凳子靠背上。 他的头发有些湿,发尾还在滴着水,像是刚刚淋过一场雨的模样。 为了防止吹头发的动静太大吵醒盛意,他直接用沙发上的毛毯摁了摁头发。 做完这些,他坐在沙发前开始小心地拆开外面带回来的那个防水布袋。 盛意微微睁开一条眼睛缝,看见他把袋子里的相机拿出来,拿起来左右检查有没有摔碰坏了的地方。 好在放进了防水袋里,相机没事。 借着洒进来的月光,盛意瞥见他脸颊和腕骨上微红的擦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蹭过。 傅霁寒把相机放在床头柜上,确保盛意醒来可以看见它。旋即缓缓伸出手,似乎是想碰碰盛意额上的温度。 等了等,盛意没等到冰凉的触觉落下来。 须臾,那只手轻柔地替他掖上被子。 第58章 一周一次 盛意呼吸平稳,脸颊的潮红褪去,五官平静安稳。 他在床边站了很久,盛意本来只想假意闭着眼睛,谁知道后来直接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大亮。 雨昨天后半夜就停了,路上依旧难免有些湿。于舟和张老板一行人急匆匆赶到这里,盛意裹着毛绒毯子在沙发上调节相机。 张老板看他蔫样,当即关心道:“怎么了小盛?” 盛意没想让她担心,抿唇摇了摇头:“没事,昨天下雨摔了一跤而已。” “是听了我的话,所以才要去拍自然风光?”一道微冷的声音插进来,一改往日轻松玩笑的派头。 盛意愣了一下,声音有些没有底气。 “于老师。” “这简直太胡闹了。”于舟皱眉,“你要是出事了还怎么参加比赛?” 盛意捧着相机高兴地说:“没事,相机没坏!” 房间里一直沉默的傅霁寒看他笑了,紧蹙地眉眼也跟着松懈下来。 张然四处逛了一圈,发觉这地方眼熟的很,似乎也是一家民宿。 她奇怪地说:“我记得这家民宿老板不是很久都没开张了,听说已经在找人转手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话音刚落,张然把目光移到盛意微微僵硬的脸上,忽的又想起傅霁寒离开静风居时火急火燎的着急模样。 她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连。 傅霁寒平静地说:“我把这里买下来了。” “什么?”张然惊讶。 盛意动了动耳尖。 “嗯。”傅霁寒看了盛意一眼,“这里风景不错。” 全是陡坡和树林,游客光是爬到半山腰都要费不少劲。 张然不懂,于舟却深深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 启程回镇上的时候,张然看着盛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踩了两步,充满怀疑地说:“你就这样回去吗?” 当着众人的面,傅霁寒没有直接上手去探他的体温,只是淡淡的给了在旁的医生一个眼神,对方立即提醒道:“这位先生腿上有伤,回去还要再监测一下体温。” 张然听完,担心地说:“你这,找个人背一下?这一趟下去路可不好走。” 她往屋子里转了一圈,医生看起来年近六十,身躯微微佝偻。傅霁寒身上的衣服沾染了不少污渍,脸上和脖颈有几处明显的擦伤。 这人以后不仅是民宿的投资人,还是民宿的客人,不好劳烦他。 张然只好对于舟说:“要不你背一下盛意?” 于舟说:“行。” 傅霁寒下意识往盛意那边靠了一步,听见他没有任何扭捏和犹豫地应下来,嗓音温和地说:“那就麻烦于老师了,改天请你吃饭哈哈。” 于舟教训他:“等你什么时候评上一等奖了再说请我吃饭的事情。上来。” 盛意老实地趴在人家背上,相机稳稳抱在怀里。 出门时,他脸上笑意淡下来,余光悄悄往后瞥了一眼。于舟能察觉到他轻微的动作变化,目光依旧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路。 张然说:“傅总,那咱们也走。” 傅霁寒盯着盛意的背影,浑身站得僵硬,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把人叫住,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嗯。”嗓音涩然。 他垂下眼,指尖捏到发白,狭长的眼睫遮蔽了眼底的失落。 张然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眼神倏地一变,心里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一番。 她心里咯噔一声,终于得出来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你…你和小盛?”她犹豫着没有往下说。 这次的事情发生后,凭谁都能看出来他和盛意之间的不简单。 傅霁寒指尖紧攥的力道松了松,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嗓音低哑地说:“他是我的爱人。” 得到这样的回答,张然不由得愣怔在原地,她困惑地说:“结婚了?那你们为什么还…” 他低头掩了掩眼角的红,而后继续往外走,那句“我们就要离婚了”终究没能有勇气对着外人说出口。 另一边,于舟背着盛意问他:“没什么要介绍一下的吗?” 盛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件事他没什么理由要对于舟隐瞒的,顿了顿说:“他…我和傅霁寒之前认识。” 于舟回忆起那人看向盛意时的眼神,半信半疑道:“只是认识?” “……我们还结过婚。” 于舟并不震惊:“现在是离了?” 盛意摇了摇头:“没有,他不跟我离。” “哦。”于舟说:“看来我走的不是时候,当时多待几个月也许还能吃上你的喜酒。” 盛意尴尬地笑了一下:“不是的于老师,我跟他是…是两年前结的婚。” 于舟脚步一顿:“是闪婚?你们认识多久?” 那说来可久了。 - 快到静风居门口的时候,盛意拍了拍于舟说:“到这里就好了。” 于舟把他放下来,一手搀着他的臂弯:“能走吗?” 盛意往前跳了两步,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对方惊了一下,熟稔地问了一声好:“盛先生!” 小林说:“我刚刚还想去找您和傅总呢。” 盛意面上表情僵了一下:“你也来了?” “认识?”于舟扫他一眼。 林助理一身职业西装,面上风尘仆仆,应该是刚到不久。他朝盛意身边的于舟礼节性地笑了一下,随后自我介绍说:“您好。” 于舟随性地向他点头致意。 小林目光绕过二人,远远地朝他们身后喊了一声:“傅总!” 傅霁寒缓步过来,低头扫了盛意一眼,人前眉眼依旧冷淡:“人到了?” 林助理说:“廖医生已经到了。” 廖医生是给盛意诊治过多回的家庭医生,他比较了解盛意的身体状况,所以特地被请过来。闲暇的时间就当是在理城旅游,他乐意之至。 “好。”傅霁寒推开门,身旁侧开一段距离,眼神落在盛意身上。 盛意没看他,一轻一重地往里蹦。 陈期迎上来,担心地说:“脚怎么了?” 盛意由于舟搀着一只手,笑着说:“没事,爬山扭了一下。” 陈期神情紧张地说:“这还叫没事,我都要担心死了。” “死不了,就是有点发烧。” 话音刚落,于舟拿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说:“好像是有点热。” “先去房间休息一下。” 三两人送盛意回房间,强硬要求他躺下。于舟把空调调到舒适的温度,在他床头放了一杯水。 陈期目光寸步不离地跟着于舟。 他看起来比盛意大个一两岁,整个人气质随性温和。 没过多久,小林带着廖医生进来。 屋子不大,现在已经聚了不少人了。傅霁寒和张然一起等在外面,半晌,张然开口打破沉默:“不进去吗?” 傅霁寒神情未变:“怕吵到他。” 屋里人太多,廖医生把话最多的陈期赶了出来,小林跟着一起。 陈期懊恼地说:“那个什么舟怎么不出来?” 过了一会,于舟也推门出来。 小林在傅霁寒身边感慨道:“看起来盛先生在理城交了不少朋友。” 张然笑了笑说:“小盛人缘一直很不错。上半年刚来民宿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院子的阿姨和客服小姑娘对他特别包容。” 傅霁寒耐心地听着,唇角微微勾起弧度:“他一直很招人喜欢。” 于舟眼神赞同。 顿了顿,傅霁寒偏过头问林助理:“他身体怎么样?” 小林:“廖医生给他量了体温,还有一点低烧,现在在休息。傅总,您身上这些伤口要不要也处理一下?” 傅霁寒不在意地说:“没事。徐璐在哪里?” 像是终于想起这档子事,小林连忙说:“徐医生说她第一次来理城,想到处逛一下,晚点会回来。” “让她回来后直接过来找我。” “好的。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放在您的房间了。” 傅霁寒点头,他看了一眼盛意的房门,旋即转身回房间。 - 廖医生给盛意又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临走前叮嘱他:“这几天不要过度劳累,你一年前那次手术后恢复得不是很好,所以会经常性觉得疲惫。抽个时间去趟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你的嗓子也有些水肿。” “去过的。”盛意说,“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廖医生停下动作看着他:“我记得你当初的诊断报告写了轻度咽喉以及肺部感染,已经自愈了?” “嗯。”他眼神飘忽,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千万不要讳疾忌医,不舒服就要去医院,像你这种身体状况更加拖不得。一拖准得又是个大毛病,所以……” “廖医生。”盛意窘迫地打断他。 “怎么了?” “您也去看看傅霁寒。”盛意眼神闪躲,犹犹豫豫地开口,“然后,可以替我说一声谢谢吗?” 毕竟他替自己找回了相机,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盛意都会心怀感激。 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廖医生只当是盛意行动不便,所以才托他说这些,一口答应下来:“行,你好好休息。” 他关好门,问了问院子里的小林,旋即去敲傅霁寒的门。 “傅总,是我。”木门被敲响。 傅霁寒正靠在沙发上小憩,听见廖医生的声音才缓缓起身去开门。他正好也要找个时间问问盛意目前的状况。 进门时,廖医生看见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只红蓝相间的篮球。他平时下了班也喜欢跟同事朋友打球,一眼认出这绝对是哪一年的限量款。 两人就着盛意的身体状况聊了一会,廖医生观察到他脖颈和脸上的擦伤,开口说:“盛先生特地让我来给您处理一下伤口,他现在行动不便,托我对您说一声谢谢。” 傅霁寒冷淡的眼眸倏地一抬:“他让你来的?” “是,盛先生还是很关心您的。晚点您可以过去看看他,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 他不知道一年前盛意离开的事,只当他们现在是又闹了矛盾。 傅霁寒垂眸嗯了一声。 说是要去看看他,傅霁寒却一直在房间里独自待着处理工作。 大约过去一周,盛意很快能下床又跑又跳了。他开始频繁外出采风,三两天回民宿一次。 傅霁寒偶尔隔着门缝看见他背着相机回来,亲切热情地和于舟谈天说地。 陈期快要回去过年了,他这几天频繁地往民宿跑,以想学习摄影为由缠着盛意一块出门。 廖医生却还是天天跑一趟过来看他,很辛苦。 盛意提出以后不用他再过来,廖医生却说:“这您得跟您先生说,他很担心您。” 这天盛意刚好过来找人,正好碰见徐璐从傅霁寒的房间出来。两人打了个招呼,盛意惊讶道:“徐医生?” “刚好在这边旅游,过来跟傅总打声招呼。你找他有事?”她答得滴水不漏。 徐璐一向对病人的事情保密谨慎,除非他愿意自己坦诚。 盛意笑了一下:“嗯。” 门半掩着,盛意一推就开了。 看清进来的人影,桌案前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站起来,椅子往后拖出一段距离。 傅霁寒精致的眉眼间隐隐有些疲惫,嗓音沙哑地向他确认:“所以,我们是一周见一次吗?” 盛意怔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在山上时他在自己枕边说的那些话。 所以这几天没有刻意在他面前出现,是在等他决定这件事吗? 盛意没说话,傅霁寒就当是确认好了,嘴角微微上扬:“好,那就一周一次。” “傅霁寒。”盛意叹了一口气,“我们没必要这样。” “什么意思?” “廖医生最近天天都会过来,但是我已经好了,你可以让他不用再来了。医药费你告诉我一个数字和支付宝账号,我会打给你。” 这样的说辞客气又疏离,把傅霁寒的一切都拒之门外。 “我……” 盛意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形状,偏头在茶几上看见一只篮球。 他愣了愣,傅霁寒察觉到他的怔愣,嗓音暗哑地说:“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好好…” “够了。”盛意轻声打断他。 第59章 红杉树下 他不知道傅霁寒是怎么把篮球拿回来的,不过那些在盛意看来已经完全不重要。 “世上没有早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这个。”盛意收回目光,眼神平和地看着面前的人:“那天谢谢你帮我拿回相机,钱我会直接打给静风居的公账。” “这只篮球,”他顿了顿,眼神渺远:“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它不值什么钱,不想要的话你可以直接丢掉或者随便送给什么人。” “小意!”傅霁寒紧握着拳,指尖嵌入肉里,一连几天没有跟他好好说过话,他的嗓音都在微微颤抖:“你说这些,和拿刀剜我的心有什么区别?” 他的素来冷淡的神情变得慌乱,左胸口源源不断地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 盛意紧咬着舌尖,他不是一个擅长说狠话的人,对任何人说出一句过分的话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 他往后退了一步,冷硬的话在嘴里酝酿着,长长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你不该疼吗?你随意摆弄我铐住我的时候,没有问过我疼不疼;你把我关在家里不闻不问的时候没有问过我疼不疼;你删掉我所有的朋友、拿走我的手机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疼不疼。” 盛意总能被他轻易撩起情绪,胸膛微微起伏:“现在我只是想跟你保持一点距离,我没有骂你没有报复你、我想劝自己把你当个陌生人,这些难道很过分吗?!” 他呼吸愈发急促,白皙的小脸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就要站不住了。 傅霁寒眼神一急,倏地上前一步扶住他:“对不起宝宝,我没想刺激你。我……我什么都不说了,你想怎样报复我都可以。我让你打一顿、或者你也把我铐起来好不好?” 他只怕盛意真的对他毫不在意,推开他就像挥走一片云那样云淡风轻。 “我又不是你!”盛意瞪红了眼睛,他甩脱拽住自己的手,不可理喻地看着他:“傅霁寒,我看你才应该去找徐医生看一看!” 闻言,傅霁寒像是突然回过神来。 盛意趁他注意力松懈,脚下一转逃似的推门而出,房门在风里大敞着。 冬日的冷风刮在人脸上,冰冷刺痛。 盛意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才平稳了呼吸,方才那一下简直气得他心口发疼。只要一对上那个人,他总是不能控制住自己。 眼睛瞪久了有些发酸,他掌腹蹭了蹭眼尾,绷着脸往前走。 傅霁寒脚步顿住,只敢远远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外走。 今天本来约了于舟要一起去一趟玉龙雪山,但是盛意刚才闹了一顿,整个人都不太舒坦,只好跟他说:“于老师,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没法跟你一起去了。对不起啊。” 于舟整装待发,在二楼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等了他挺久。闻言,他站起来把盛意从头看到尾,一眼就点破他:“眼睛红了。你去见你那个前夫了?” 盛意对他敏锐的洞察力震惊,果然摄影师艺术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点了点头:“有点事儿。” “就因为他就不去了?” “嗯,”他垂下头,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好像有点难受。” 于舟点点头,淡淡地问:“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啊?”盛意一脸茫然。 于舟没再多说,自己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背上一个很大的登山包:“没什么,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他走后,盛意把手停在自己胸口,愣愣地感受了一下,怔怔然地说:“好像都有。” 距离摄影比赛的截止日期还有一个多月,盛意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那天暴雨没拍成的日照金山,后来跟于舟一起上山拍到了。 但他上网百度了一下,历年拿日照金山参赛的作品简直太多,这个主题已经被人拍烂了,千篇一律没什么意思。 于舟也这么认为。 盛意在屋子里休息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陈期来敲他的门,拉着他去院子里一起吃饭。 十二月初,静风居已经敲定与傅氏的合作,张然大老远从外省跑回理城,现在也要着手准备回去过年了。 临走前,在院子里弄了一个热闹的围炉夜话,其实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烧烤。 小林和廖医生、徐医生都在,编外人氏陈期也在其中。张女士说,既然是小盛的朋友就一起来好了。 院子里放了一张长桌,中间横着一条凹槽,专门用来放烧烤的木炭。桌上还摆了一些啤酒饮料以及各类理城独特的小食。 于舟没回来,陈期拉着盛意坐在靠边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以后你还会回海城吗?” 盛意说:“我不知道。” “那你打算一直待在理城?” 盛意还是说:“我也不知道。” 陈期有点急了:“你不是海城人吗,过年不回家爸妈不会着急吗?” 这声音有点大,大家都跟着看过来。张然好像从没听盛意说起过家里人,不禁好奇地问:“对呀,小盛过年不回家吗?” “不回,理城挺好的。”盛意笑笑。 小林欲言又止,好在下一刻傅霁寒姗姗来迟,他在长桌上扫视一圈,只剩下盛意对面和身边还有一个位置。 大家似乎都很默契地没有坐到那两个位置去,傅霁寒眼神从盛意身上过了一遍,往他右手边坐过去。 盛意僵了僵,偏头找话说:“北方过年好玩吗?” 聊起这些陈期话是没有停歇的,张然说:“傅总也是北方人呢,过年要回京市去吗?” 桌上烧烤都是盛意不能碰的,他记得盛意也不能喝甜饮料不能喝酒,于是从桌上拿了几瓶矿泉水放在自己和盛意之间。 没有显得好像是刻意为盛意拿的,只是放在中间,谁想喝了就能顺手拿到。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不回去,理城很好。” “哦——”张然笑着拉长了尾音,“那您正好留在这跟小盛作个伴。” 盛意听他这样说,眉眼轻轻皱了一下。 晚上热闹,几个男生喝了点酒,一个个微醺状态。桌上的食物被吃得七零八落,盛意趁乱从果盘里拿了几颗圣女果入嘴,两边腮帮子鼓起来。 “盛意哥哥,你好可爱。” 这话醉醺醺地从盛意左耳处传来,他赶紧嚼了两下,偏头过去时唇角下侧倏地传来一片凉意。 盛意眼前的阴影一晃而过,在场清醒的两人俱是浑身一愣。一个怔愣着没有反应过来,一个霎时冷得瘆人,眉眼间黑压压地阴沉下来。 傅霁寒几乎一瞬间就站了起来,看向陈期的眼里冒着森森的寒气。 陈期穿着一身皮夹克,头发好像特意收拾过,他缓缓仰头,醉意的眼睛挑衅般地睨着盛意身后的人。 他说话也很缓慢:“小意哥,我…我喜欢你很久了。就在海城那一次,其实我不是去相亲的,但是恰好就碰到你了。你特别好,特别温柔,我年假马上就要结束了,以后来理城不知道你还在不在这里,所以想跟你表个白。” “如果你答应跟我在一起的话…”陈期神秘兮兮地凑到盛意耳边。 傅霁寒忍无可忍,长手从盛意头顶伸过去要推开他,盛意却倏地抬起眼睛看着他:“你干什么?” “他……!”傅霁寒咬牙。 盛意淡淡地收回目光,旋即神情认真地看着陈期说:“不能再偷亲我。” 陈期木然地点点头,老实地说:“对不起小意哥。” 他咬了咬唇,像下定了决心,凑在盛意耳边说:“如果你跟我在一起的话,我愿意让你攻我。” 陈期声音很小,只有盛意能听见。 傅霁寒眼睁睁看着盛意一边耳朵慢慢红起来,幽暗的目光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右手的拳头几乎已经握到发白。 “你你…你喝多了。”盛意张口结舌,被他的话惊到了。 陈期不依不饶地紧盯着他说:“行吗?”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陈期不耐地看着傅霁寒:“有你什么事?” 话音落下,他又去看盛意,眉眼柔和下来:“我明天要走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以后来海城找我玩啊,去北方玩的话也可以找我当导游。” 陈期其实早知道盛意不会答应,但就是想赌一下,万一两情相悦只是爱在心口难开呢? 但是现在,纵然脸皮再厚都被殇到了。盛意看似很好说话,拒绝人时却格外果断。 盛意安慰他说:“如果不是在理城碰到我,也许你已经把我忘了,然后会遇到更心动的人。这么想的话,被拒绝是不是也没那么难受了?” 陈期憋着没哭,“那你前夫呢,如果没有他的话,你也会遇到更心动的人,对不对?” 盛意毫不犹豫:“对。” 身旁的人僵了一下。 陈期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好。” 晚上散场,盛意没什么睡意,晚饭又吃得太饱,他趁着月色带着相机出门散步。 路上没什么人,路灯昏暗,月色明朗。 这两天风大,云来回在天上留连,被风一坨一坨地吹散。 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盛意举着相机到处晃悠。镜头对上地面时,他看见了另一道修长的影子,正缄默地跟在自己身后。 盛意举着镜头顿住脚步,一阵风吹过,荒无人烟的夜色里,那个人忽然快步走近了,伸手从他腰间穿过,一言不发地从身后将人抱了个满怀。 盛意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闻见,他一时有些恍然。 傅霁寒闭着眼,贪恋地埋在他脖颈间,像是再得不到一点他的气味就会死掉一样。 盛意手一抖,一不小心按下了快门键。 这细小的声音忽的把他震醒,他拉了一下腰间的手没能拉开,不得不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旋即对上男人一双漆黑晦暗的眼眸。 两人的距离很近,气息彼此侵染。 对方目光倾泻下来,同他鼻尖对着鼻尖,气息很轻地说:“小意,为什么拒绝他?” 他像在紧急地寻求一个答案。 盛意沉默着没有说话。 傅霁寒抱得更紧了,下巴用力地蹭着盛意的唇角下侧,那里是被陈期偷亲过的地方。他一遍遍地蹭,却不敢将吻落在那上面。 理智告诉他,盛意会生气。 盛意已经挣扎了好几下仍旧没能挣脱,四下无人,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解释道:“不喜欢的话难道不该拒绝吗?” 傅霁寒说:“你做得很好。” 盛意忽然安静下来:“是吗。我爷爷跟我说,做人要坦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总不能明明对陈期没有那种意思,却还要违心地答应人家,最后等待一个日久生情的爱情?” 这不仅是欺骗对方,也是欺骗自己。 傅霁寒有些不太明白他说的话,锋利的眉眼微微蹙起,“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他刚刚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没什么。”盛意有些厌烦,微微偏过头碰上他微冷的侧脸:“就算他说了什么,也跟你没关系。” “以后别让人亲你好吗?”他沙哑着嗓音,眼底阴郁的神情被很好的克制压抑了。 盛意单手掰着他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使了很大力气也没有掰开。他一时气恼,“谁亲我你都管不着。” “不要,”他埋头蹭了一下,声线在夜色中有些压抑:“不要让别人这样对你。” 盛意以前求过他很多次。 求他不要那样对待自己,这个字眼在两人的争吵中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可他全然置之不理,有时还会愈发过分。 想到这里,盛意浑身的气息都淡下来,他微微偏过头,鼻尖碰上傅霁寒的鼻尖,嗓音轻飘地说:“亲一下能代表什么吗?” 盛意撩动眼皮,漂亮的眼睛横看过去,与傅霁寒垂下的眼睫相对。他眼眸中一片冷然,脚尖轻垫了一下,倏地偏头送上一个吻。 傅霁寒眉眼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吻上来。他抬手扣住盛意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扣住他纤瘦的腰肢,他霎时间忘记了思考,心底是激动的、欢腾的,阴暗潮湿的角落刹那间被填补。 亲吻的力道推着盛意不断后退,他被摁在一棵红杉树下,突如其来的吻像湖面翻涌的波浪那样汹涌。 第60章 吻技很差 傅霁寒一遍遍地吻过他的唇角,像狼圈点自己的地盘,固执又轻柔地吻过所有。 盛意清醒地低垂着眼睛,双手紧紧抵在身前人的肩颈,他皱了皱眉,抵在傅霁寒身前的手指微微蜷缩揪紧。 “放…唔……”他费劲地推搡,由一开始的主动变为被动承受,唇齿间被人气势汹汹地扫荡一圈。 傅霁寒圈住他的力道缓缓收紧,仿佛要将他与自己融为一体。一旦对方有任何想要退缩想要抽离的迹象,他就会吻得更加深入。 夜晚的环海路是深到发黑的蓝色,湖面吹来的冷风都不能消解肌肤相触带来的灼热温度。 红杉树下两道漆黑的身影被月色拉长,影子也在宽敞无人的公路中央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半晌,盛意趁着傅霁寒沉沦失态之时猛地将他推开,手背在自己唇上狠狠擦了一道。他一只手撑着身后的树干,胸膛轻喘地看着他。 傅霁寒被推得踉跄了两步。 “一个吻而已。”盛意轻嘲,“什么都代表不了。我现在可以亲你,以后也可以亲别人。” 傅霁寒喉结艰涩地滚了滚,唇齿间属于盛意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男人深邃的目光落在他撑住树干的那只手上,而后缓缓平移到盛意因呼吸而不断张合的唇上,苦涩地笑着问他:“什么都不是的一个吻为什么会让你站不稳?” “因为你吻技太差了。”盛意睨着他,气势半点不坠:“亲人就像咬人。” 盈润的唇角还有微亮的水光,唇角一侧泛着隐隐的疼意,那里大概是肿了。 盛意又拿手背去蹭了一下,眼神更加不耐了。 从前傅霁寒生气的时候亲他比现在还要用力,嘴唇的皮都被他咬破过,最严重的一次还往外渗了殷红的血渍。 话音刚落,傅霁寒低了低头,狭长的眼睫垂下一片阴影,像在努力掩去什么情绪。再抬起头时,他脸上情绪不显,眼神是冷沉的,嗓音却依旧沙哑:“好可爱,盛意。” 心里一旦冒出这种想法,傅霁寒会觉得自己更加荒谬了。可能从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就开始认定这一个人,一头扎进去再也出不来。 他的声音很低,湖面浪潮声偶尔起伏,盛意听得不是很清楚。 傅霁寒眉眼再度垂了垂,自弃一般地轻声说:“那你能只亲我吗?” 许是盛意这些日子以来说过太多狠心的话,傅霁寒逐渐练就一副铜墙铁壁般的心理防线。毕竟一句狠心的话和一个吻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盛意皱紧了眉头。 “盛意。”一道男声远远地横插进来。 于舟很晚才回来,他骑着自行车停在拐角,像是很诧异会在这里碰到他们,于是特地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巧了,傅先生也在啊?” 傅霁寒所有的神情敛了,眉眼只透露出来凉薄的冷意。 他目光警惕地在这个人身上停留了一两秒,缓缓抬眸对上这个人的眼睛。 走了一个陈期,他倒是还忘了这个人。 于舟来的正是时候,盛意挥了挥手喊他:“于老师,能载我一程一起回去吗?” 他轻慢地看了一眼傅霁寒,话却是对盛意说的:“你不管他了吗?” 盛意往前走了几步,坐到自行车后座上上,两只手抓着自行车底座,一眼也没看傅霁寒。 “他可能还得吹风冷静一下,让他继续散步。” “那好。”于舟妥协。 傅霁寒大步上来扣住盛意的手腕,却被对方轻易地甩开了。盛意睨着他,嗓音有些冷:“不是一周见一次吗?别再抓着我,也别再干涉我的事情。你跑这么大老远来理城,徐云锦她能放心吗?” “小意,”他目光固执,“我知道我妈以前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但是这次我不会让她有机会再干涉我们了。” 盛意根本不在意这个,他晃了晃腿,催促道:“我们走于老师,我还想看看你拍的那些图,下次我也要自己去玉龙雪山看看。” 于舟踩上踏板,很快就把傅霁寒甩在身后。他骑车很沉稳,偶尔抓不稳的时候盛意就抓住他的登山包。 离开了傅霁寒身边,盛意开始问起于舟一天近况。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盛意在行业中没几个朋友。 于舟算是他的领路老师,也是朋友。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说说摄影的事儿,鲜少没有话可聊。于舟是一个情商挺高的人,从没有让谁的话落在地上过。 只不过今天都是盛意问,他答。 盛意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怎么了于老师?” “没事啊。” 正常人至少会问一句“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或者解释一下今天话少的原因。但他就回复了这样三个字后又再次没有了后文,盛意直白地问他:“对不起,是因为我今天上午爽约的事情吗?” 于舟回答说:“不是因为这个,山上路挺陡的,你去了估计得一步三喘。” “……”盛意说,“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有吗?” “很明显。” 于舟看着前方的路,半晌道:“可能因为比赛结束我就要走了。还剩一个多月,你准备得怎样?” 说到这个,盛意垂头丧气地说:“别提了,没什么头绪。本来想跟你一块出去找找灵感的,但是我今天早上确实不太舒服,不是故意要爽约的。” 于舟说:“我知道,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盛意说。 他这几天其实看过不少获奖作品,别人的思想高度和意境是盛意哪怕模仿都模仿不出来的东西。 他感叹地说:“于老师,你那么多获奖作品,灵感真的不会枯竭吗?我有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我这辈子永远也拍不出什么好看的摄影作品了。” “没灵感就找灵感,”于舟余光往后瞥了一眼,笃定地说:“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谢谢安慰。” “对了,你们不是一起出来散步吗,怎么不一起回去?” “他烦人,一直跟着我。” 于舟笑了一下:“真的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不考虑换个地方?比赛结束后我应该会去一趟南城,那里四季如春,也许你会喜欢。要一起搭个伴吗?” 背包客的旅伴都是一段一段的,不同的旅程会遇见不同的人。 盛意摇头说:“不了于老师。你不了解傅霁寒,不论我去哪里,他想要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换个思路。”于舟说:“如果你一直在路上,当他找到你在理城时,其实你已经在去往南城的路上了。”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盛意不是一个喜欢漂泊的人。他从小没有父母,高中毕业后跟着爷爷在异国他乡待了四年。伦敦、海城、杭城,最后又到理城,他好像一直都是居无定处。 所以盛意说:“这样会让我觉得有点累。” 于舟沉默下来。 自行车停在院子门口,盛意对他道了一声谢,旋即推门而入。 后来几天,盛意没再住在民宿里,他在自己家的租房里待了几天。把这几天拍摄过的素材都整理了一下,民宿app上也更新了一些新的视频和图片。 他闲暇时出门喜欢拿着相机四处拍拍,内存条换了一个又一个。 盛意盘腿坐在地毯上,抽出相机的内存卡插入读卡器内,然后接入电脑里。 加载过后,盛意把模糊失焦的图片一张张删掉,能用的就留下来存进另一个文档里。 大多数都是无用的,盛意麻木地点着删除键,轻快的鼠标点击声听起来很有节奏。 忽然间,他摁住鼠标左键的食指停在半空。 电脑上全屏显示着一张夜景照片。 画面一共分为三部分,公路边沿的礁石、翻涌起伏的湖面、以及蓝调的天空。 盛意完全记不得这是哪一天拍摄的,相机里的素材他会定时删除。 照片黄金分割比例的位置上立着一棵枝叶繁茂的红杉树,浪潮在击打礁石,湖面波光粼粼,蓝调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 画面构图像白描一样简洁。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虚化部分。盛意拍照不太用大光圈,因为光圈太大就会造成主体局部也被虚化,看起来像没对上焦距,显得失真影响整体效果。 但是这张照片上,湖面是虚化的,斑斑点点的光圈就像流淌的一条银河。浪打礁石的一瞬间被虚化,意外给人一种动态的、流淌的感觉。 为了减少对自然的干扰,湖边的树一般不做照明灯。月色恰好照在那一棵红杉树上,每一片伸展出来的枝叶像洒上了灯光,在画面中唯一清晰明亮。月亮被它牵引而来,独做自己的照明灯。 盛意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什么时候拍的,但特地给它单独放进了一个文件夹保存好。 每隔几天盛意都会回民宿一趟简单收拾一下院落,顺便给于舟看看那张照片。 天越来越冷了,盛意出门的时候带上了一条围巾防风。湖边风大,他骑着自行车过来淌了一路的冷风,眼睛和鼻尖都红彤彤的。 进门的时候他下意识观察了一下傅霁寒的房门紧锁,人似乎不在。 盛意没在意,转身往二楼走。 房间内开着空调,于舟穿着保暖的居家服坐在书桌前,目光审视着这张照片。他看了很久,直至眉头轻轻皱起:“这不像是你的水准,背景全部失焦了。” 盛意说:“可是这棵树没有,而且我认为虚化的背景部分是合适的不突兀的,甚至还有一种动态感。” 于舟垂眸再看了一眼,那棵红杉树在月色下美得迷人。须臾,他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这棵树在哪里?” “好像是在…”盛意愣了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犹犹豫豫地把话说完:“s湾?” 于舟说:“是我接你回来那天?” 是傅霁寒把他压在树下亲吻的那天。 盛意突然觉得这棵树不是那么好看了,他匆忙地叉掉画面,尴尬地笑着说:“算了算了,这张没有拍好,镜头都没对准。” 于舟看着他微红的耳尖:“那删掉。” “等等,”盛意按住他要点击鼠标的手,有些别扭地说:“要不还是再留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可以参考这种风格继续拍点素材。” 于舟看了看他说:“行。” 其实不管照片怎么拍出来的,盛意还是挺喜欢这种风格的,他总不能因为傅霁寒而损失一张好照片。 事实上,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照片有一没有二。这种动态感后来盛意怎么也把控不好,一不小心就失真了。 要过年了,小林和两位医生已经回家。 盛意一边随意调整着相机的光圈一边往楼下走。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他放下相机,在廊下看见一个蓝色的婴儿摇篮。 四周无人,盛意迈步过去。 摇篮里的小孩粉雕玉琢,闭着眼睛嚎啕不止。这里风大又冷,盛意想不出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不过一周没来静风居,难道又来了什么新客人吗? 盛意缓缓在摇篮旁蹲下,一只手去逗哄他,“不哭不哭,叔叔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 几个月大的小孩被他唬的一愣一愣。 盛意手掌握成拳头,给他洗脑:“这是一块石头,又硬又圆对不对?” 小孩眨了眨眼睛。 拳头在小孩面前晃了晃,随后倏地张开,盛意笑着说:“现在它变成了一个巴掌!” 他反复握拳又张开,迅速变化的手势让小孩觉得新奇,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盛意的手掌心。 这个无聊哄小孩的把戏是小时候盛德松逗盛意的玩法,他还跟着电视上学过人捧着脸开花的尴尬把戏。 盛德松学的那些既简单又错漏百出,偏偏每次都很信誓旦旦地说:“来,小意,爷爷又新学了一个玩意。” “哈哈哈哈哈,”盛意笑出声,“小朋友真好逗。” “盛意。”傅霁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嗓音柔和地喊了他一声。 盛意回过头看见是他,笑意收敛了:“有事吗?” 傅霁寒往前走了两步,摇篮里的小孩见到他的一瞬间忽然咯吱笑起来,咿呀学语地叫了一声:“爸、爸!” 盛意这才注意到傅霁寒手上拿着的奶瓶,他回头望了一眼摇篮里的孩子,旋即脸色一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第61章 万事胜意 摇篮里的小孩看起来两三个月大的样子,眼睛睁得圆溜可爱。他突然抓住盛意的手掌,好奇地左右看。 肉肉的触感让盛意回过神来。 一年前,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开傅霁寒。他记得,那时候傅致堂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强硬地要求傅霁寒至少留下一个孩子。 盛意茫然地皱了皱眉,旋即在脑海里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所以是刚刚搬进老房子的那段时间? 一边找他求和一边又跟别人上床? 盛意有些荒谬地看着傅霁寒。本来以为自己对他的失望已经到此为止,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对方还能刷新自己的失望下限。 他缓缓把手抽出来。 傅霁寒淡漠的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略带紧张地向前一步:“他不是我的。” 盛意站起来,脸色惨白紧绷。他仿佛早已经习惯,脸上竟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只是失望地看着他说:“傅霁寒,就算不喜欢他,你也没必要说出这种话。” 这让他觉得实在恶心,还好他本来就没有抱什么期待。所有的耐心和期待早就在过去被磨灭得一干二净,盛意现在不仅觉得他心理有问题,人品也有问题。 他们刚认识那会,傅霁寒明明不是这样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婴儿清亮的啼哭声横插进来。 傅霁寒烦躁地把奶瓶放到一边,想要伸手拉住盛意,让他能听一听自己的解释。 盛意往后躲闪,迅速地转身离开院子。他飞奔一般地往外跑,仿佛丝毫都不能忍受跟傅霁寒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冷冰冰的冬风刮在人脸上,刺得鼻尖通红。盛意跑出去的时候,开门迎面撞上一个身材纤瘦的漂亮女人。 两目相对,对方先怔愣了一下。 一双美目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半晌才想出来他的名字:“你是盛意?” 盛意也怔了一下,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没想起来,随即低头道歉:“不好意思。” 他踩上自行车,很快扬长而去。 顾音进门后神情还没缓过来,那个人是傅霁寒的老相好盛意? 下一瞬,另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追了出来,顾音拉住他问:“让你帮我看着我儿子呢,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吗?” “是我儿子吗?”傅霁寒眉头冷冷的。 顾音兀自嘟囔:“看一下孩子怎么了,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要不是我,你能跟你的小情人在这里逍遥快乐吗?” 傅霁寒心里又急又恼怒,冷冷地说:“回来你亲自解释清楚。” 说罢他立刻追了出去。 顾音奇怪地看着他焦急忙慌的背影,还是头一次见一向冷淡的人失态。 追出来的时候连盛意的背影都没有看见,公路上没几个人,天和湖面都一片湛蓝。 傅霁寒清楚必须要赶紧把这件事情向盛意解释清楚,他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给盛意打电话猛地想起来自己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他沉着脸挨个给认识盛意的熟人打电话。 第一个接到电话的是小林助理,他无奈地说:“傅总,自从小盛先生离开以后,我就没再联系过他了。” 电话直接被挂断。 接着是张老板,对方似乎是还在吃晚饭,他听见背景音很嘈杂。 “小盛的联系方式?”张然说,“他上次不是说手机丢了嘛,还没告诉我新的联系方式呢。” 很好,一个也没有。 傅霁寒厌烦地摁断电话,抬眸时看见于舟推着自行车出门。他们平常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傅霁寒对他本来也就没什么好感。 但是现在,唯一可能有盛意联系方式的应该就是他。 傅霁寒只好去问他。 于舟言辞温和:“你们结婚这么久,他没有告诉你新的联系方式吗?” 傅霁寒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名为挑衅的情绪,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对方一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他低着头拿出手机翻来覆去地找盛意的电话:“其实没有电话可以发微信。” 傅霁寒脸色愈发难看。 “该不会连微信都没有加上?”于舟脸色震惊。 傅霁寒咬着后槽牙,声音从齿缝间发出:“什么意思?” 于舟认真地翻阅着电话簿,悄然地把电话拨出去,然后凑到自己耳边。眼神瞥了一眼傅霁寒,示意他电话已经拨通了。 他似乎没有要把电话给傅霁寒接的意思,就着近几天的日常跟电话里的人寒暄了一下。 “好,我会转达的。”于舟笑了一下,旋即将手机推离耳边,有些遗憾地说:“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大好,他说他不想看见你,希望你可以离他远一点。”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于舟诧异地看过来:“你还有个孩子?跟刚刚那位漂亮的女士?” 傅霁寒阴沉着脸,不欲与他多说,只道:“把电话给我。” 于舟妥协地伸出手,电话在一瞬间被掐断了。傅霁寒没看清到底是他故意掐断还是盛意挂断的,只是看见了于舟给对方的备注名——小意。 事已至此,傅霁寒没工夫再跟他细究这些,紧赶慢赶地往葛阳村去。 今天是个晴天,路面终于不再是坑洼积水的泥洼地。他脚下生风,从快走到逐步跑起来,卷着周身的寒气。 这寒意直冷到他心里。 他来到盛意租房楼下,大门紧锁着,看起来没有人回来过这里。 傅霁寒没在盛意家里找到他,也没能联系上他,懊恼又无力地往墙上重重地砸了一拳。 洱海边有一家很久没有开张的客栈,可能是因为地段不好,就连旺季也没有什么客人。可能是装修设施太老化,还是十多年前的风格。网上说实在订不到民宿了就去试试这家,但是因为经常停水停电最后被网友们无情避雷。 后来它也没再开下去。 客栈叫野喜。 盛意一路骑行到这里,自行车停在一边,继而找了一处近洱海的石阶盘腿坐下来。 他解开背包,把手提电脑拿出来打开。 纯白的围巾在脖颈上绕了两圈,把鼻尖往下通通包裹住,只露出冷白的上半张脸。 盛意打开那个单独的文件,点开那张无意中拍摄的照片。鼠标在删除键上犹豫了很久,一直到冷风把眼睛都吹红。 要断干净,跟他有关系的一个都不能留。 翻涌而起的浪花激烈地拍打着岸边,来回反复,带着一种潮湿的韵律。 盛意态度冷硬几分,旋即就要按下删除。 与此同时,一道焦急微喘的声音叫住他:“盛意!” 察觉到是傅霁寒,盛意直接合上电脑,背上书包霍然起身,棕褐色的眼瞳凝望着他:“没什么好说的,别再来找我。” “你为什么不能停一停,哪怕听我解释一句。” 盛意看着他:“真话藏着假话,假话夹着真话。你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 “我……” “那时候一边哄别人一边应付我,应该很累?”盛意指的是搬进老小区的那段日子,“既然你爷爷不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你就早点跟我离婚。难道你想让媒体觉得那是你的私生子?” 傅霁寒皱眉:“那孩子不是我的!” 盛意岔开视线,低头把电脑放进橙色的书包里,又把包里凌乱的物品慢慢归位。 傅霁寒知道他不相信,旋即立刻拨通了顾音的电话,一边等电话接通一边说:“小意,我现在给她拨电话。我让顾音亲自跟你说。” 顾音? 盛意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 那天在电视机看见的娱乐新闻就是她和傅霁寒一起出席的京市晚宴。 他轻皱了一下眉头。 电话被接通,顾音刚把孩子哄睡着,刚想休息一会就接到傅霁寒的电话,一时间耍起了大小姐脾气:“干嘛呀,让你帮忙看一下孩子发那么大脾气?找到你的小情人了不起啊!” 这话外人听起来颇有些娇嗔。 盛意眼睫垂了垂,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他收拾好书包就要走。傅霁寒扣住他的手腕,对电话那头冷硬地命令她回答:“这孩子的父亲是不是我?” 空气安静着,盛意眉眼间隐隐有不耐烦。 那头愣了一下说:“李寻啊,你不是知道吗?” 李寻是这几年的当红流量小生,在网上一直有些热度,盛意过去在大鱼平台刷视频的时候经常会刷到他。 傅霁寒继续追问:“我们俩什么关系?” 顾音觉得他可能喝多了。 她忍不住想破口大骂:“我俩有什么关系?你想当我儿子干爹就直说,弯弯绕绕的。知道自己注定没孩子就觊觎别人的儿子是,我看你就是眼红。” 傅霁寒咬牙问:“那你到底为什么来理城?” 顾音说:“我都说了好几次了,我爸妈非要我跟李寻离婚,迫不得已才来这躲躲。怎么了,当初你找我假扮联姻对象的时候我可是答应得很爽快,帮你稳住你家老爷子和你妈这么大一个忙,你现在翻脸又不认人了是?奸商奸商!” 到这里,傅霁寒终于松了一口气。 盛意:“……” 傅霁寒挂断电话,抓住他的手松了松,语气柔和下来:“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 盛意照样没理会他,趁他松了手就抬腿往前走,声音很冷淡:“她说的很对,如果你跟我在一起,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们傅家家大业大,需要你和你的后代继承下去。” “……”傅霁寒目光灼灼:“家大业大,就出了我一个gay,能怎么办?” 盛意一时语塞。 他还是要走,傅霁寒并不气馁,固执地跟在盛意身后。 盛意抱着书包转过身来:“别跟着我,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快一年没见,眼前人的脸皮竟然比以前厚了有一堵墙。盛意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把书包塞进车篮,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距离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于舟要去理城文旅组委会参与比赛的一些前期准备事宜,前一个月要住在组委会专门准备的房间。 傅霁寒一个月不用看见于舟在盛意面前晃悠,心里霎时舒坦了很多。 不过他也没怎么看见盛意,只在他每周回来打扫院落时远远地看着他,竟然也恰好是一周见了一次。 最后两周,盛意一直没有确定好自己的作品。他有几幅犹豫的作品,其中就有那棵红杉树,纠结许久他都没有想好到底应该上传哪一幅。 作品上传通道到最后两周已经开启,月末就会关闭通道。 盛意一直都是一个特别容易纠结且不自信的一个人,特别是对于这个摄影爱好。 人一纠结就喜欢出去散步,盛意带上相机出去逛了几圈。没走几步就能在路上碰见傅霁寒,他不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又偷偷在自己身上装了什么微型追踪器。 怎么哪里都有他? 他转了个身往回走,身后之人跟上来说:“不是说一周见一次吗,你上周没来。” 盛意皱眉:“很忙。” 而且谁答应他了? 傅霁寒没说什么,旋即又问:“在忙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盛意抿唇:“没有。” 此时距离截止日期没几天了,于舟在组委会的小黑屋里关着也没法来催促他。只是临走前跟盛意说:“要相信自己。就算结果不好也没关系,你才刚入行没多久,就当是一次新鲜的尝试。” 张老板也知道盛意准备参赛的事情,她加上盛意的新联系方式以后特地在微信拉了一个群,取名叫“静风居盛意后援会”。 群里有回家休年假的阿姨和客服小姐姐。 张然开了个头:「小盛必胜!」 刘阿姨:「小盛必胜!」 杜阿姨:「小盛必胜!」 小佳:「盛意哥必胜!」 … 整整齐齐一条龙。 盛意进群先送上六个点: …… 远在江城的张然琢磨了一下,只觉得缺了点什么。 下一秒,盛意的微信震了一下。 群消息显示张老板邀请f加入群聊。 过了一会,f说:「万事胜意。」 第62章 加上好友 盛意微微发怔。 最后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几下,他客气地向大家回复了一句:“谢谢。” f的头像还是那一片灰暗的河,以前盛意没有仔细看,如今点开仔细端详了一下,似乎是夜间在环海公路某处拍摄的洱海。 盛意经常在沿岸散步,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但还没想起来。 他放下手机,转而将视线转到民俗摄影的作品上传通道上。需要填写的信息不多,名字、身份证号以及用来接收通知的邮箱。 盛意一个个填好,最后来到上传作品环节。他这些天来纠结了很久,但是现在又找不到一个可以帮他参谋参谋的人。盛意眼一闭心一横,把桌面上一个文件夹拖入上传通道。 进度加载百分之二十。 葛阳村网络信号不好,过去五分钟才加载了百分之七十。 又过去一会。 盛意皱了皱眉,鼠标点在取消上传的地方。 剩下最后百分之一,盛意的手机不适时地震了一下,进度条全部加载完毕,页面弹出来显示“您已成功上传”。 事已成定局,盛意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行就不行,于老师说的对,就当做一次尝试就好了。 他拿起手机,微信跳出来一个红点。 「f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没有任何的备注信息。 盛意眉头一跳,并没有理会这条信息,拇指往右划出页面。 他看了一眼文旅官网,结果要一周后才能公布。那意味着于舟还得再待一个星期才能回来,趁着好不容易休闲下来的时间,盛意天天在家里补觉。 好友添加信息每隔几个小时就会申请一次,不厌其烦。盛意通通都当没看到,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翻过身去继续睡。 等他睡醒拿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那个微信群的消息已经快99+了。盛意迷蒙地点开来看,群里几个人晚上十点了还在线聊得火热。 f:「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盛意还没来得及爬楼,客服小佳出来说:「真的呀。今年最后送走的那两个小姐姐,前不久还在平台上私信问我盛意哥下半年还在不在哦。可惜盛意哥不爱自拍,也不让别人拍了他发到网上去,不然他肯定可以火成个小网红。」 f:「有很多人追他吗?」 小佳:「可不咋的,很多游客喜欢他。主要还是哥人好,上回有个客人在环海路把手机丢了,盛意哥骑着自行车来回跑了两趟在路边草堆里给人家找回来了呢。」 f:「我也喜欢。」 小佳以为他是在调侃,于是跟着说:「我也是我也是。」 f:「他为什么不理我?」 话题跳跃太快,小佳没有反应过来:「啊?」 f:「我加了他很多次,他都没有同意。」 小佳说:「你不会是真的那种喜欢?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盛意看到这里眉头直跳,憋着一口气划到新朋友那个页面,迅速地通过了f的好友申请,旋即他编辑两个问号发出去。 盛意:「??」 f:「我是傅霁寒。」 盛意:「你们在群里聊什么?」 对方秒回:「在聊你。」 盛意:「……能把那些撤回吗?」 什么他不理我、我也喜欢之类的,让人觉得很没有界限感。 f:「可以。」 顿了顿,他把“可以”两个字撤回了。 盛意:「?」 f:「抱歉,超过两分钟的撤不回。」 盛意:「……」 过了一会,傅霁寒问他:「这周要来静风居吗?」 盛意木着脸打字:「不来。」 傅霁寒又说:「院子里好多落叶。」 接着他迅速发过来一张照片。 盛意没回答,他又继续说:「过来的话记得穿厚一点,这几天降温。或者让我来接你,如果可以的话。」 “……”盛意受不了跟他在这里一来一回的发微信,干脆直接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过去。 对面很快就接起来,嗓音低沉:“小意。” 盛意轻轻皱着眉:“我今天会向张姐申请开始休年假,以后没什么事不会去静风居。” “……好。”顿了顿,他说:“那我去找你。” “我是这个意思吗?”盛意凝噎。 电话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不希望张姐和其他同事知道我们曾经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在群里说那些话?” 傅霁寒喉间一滞:“可能不行。” “什么意思?” “张然已经知道了。” 盛意:“……” ??? 什么时候的事情? 盛意静了静,电话没挂,他把页面划去群里只看到了小佳的最后一条信息突兀地躺在屏幕里。 他咬了咬牙,质问道:“你怎么又不回复她了?” 傅霁寒犹豫了一下:“你不是说不想别人聊你吗?” “你现在回复一条,然后终结这个话题,以后都不要再继续了。”盛意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好。” 盛意挂断电话,去楼下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拿上来。 须臾,f又在群里出现了。 f引用小佳的最后一段话回复她说:「还不是。」 还不是?那就是在进行时? 小佳:「震惊jpg」 投资大佬和漂亮员工之间的二三事。 盛意一口水差点呛到自己。 接下去几天,盛意一直都没在群里出现过。张然发过几张吃瓜的表情包,起过一些想要逗逗盛意的心思,不过看他一直没怎么冒泡也就不再说话了。 群里死寂了一两天,最后一天小佳甩出来一条文旅官网的链接。 盛意点进去,是链接里挂着的是几张参赛作品,每个作品都单独标了号码。一共一百多张,现在是在公众投票阶段。 小佳说:「家人们,给盛意哥投票!」 张然:「已投,转家庭群了。」 刘阿姨:「这个我不知道咋弄,我让我女儿帮忙投一下。」 盛意还挺感动的,出来说:「谢谢大家,不用太麻烦了,投自己喜欢的作品就好了。」 f混入其中:「他多少号?」 小佳说:「三十一号。」 f:「投了。」 傅霁寒盯着手机里的那幅画,指尖点击保存,替换了自己现在的头像。 现在的头像是那一年跟盛意和李明时一起来理城的时候拍的。那天停电,盛意匆匆跑出去以后,傅霁寒站在二楼的阳台上,鹰隼般锋利冷淡的眼睛直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很普通漆黑的夜景隐隐让某些情绪被不断放大,他随手拍了下来,一用就是很多年。 他给林助理以及李明时都发去了链接,言简意赅地说:「投三十一号。」 林助理眼尖地瞥见落款是盛意的名字,当即没有犹豫地投了一票,然后问傅霁寒:「傅总,据我所知这种地方举行的比赛很多人都会刷票,一刷就是好几万票。」 傅霁寒蹙眉:“不用做多余的事情。” 顿了顿,他说:「想办法监控一下票数,有不合理的就查。」 林助理点头说是。 李明时则问:「什么也不做,万一你的小情人真让人比下去了怎么办?」 傅霁寒笃定地回复:「不会。」 比赛的最终打分看两部分,评委部分占百分之五十,观众打分也占百分之五十。 其实到后来,盛意在家躺了几天以后已经完全佛系了。什么赢不赢的,通通都被抛之脑后。 于舟从组委会回来了。 正好也是出最终比赛的日子,盛意还没敢去看邮箱,于舟已经把好消息带回民宿了。他给盛意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过去。 一等奖奖品是一张银行卡。 于舟说:“本来一等奖是只有一万块钱奖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多了一些投入,直接改为二十万了。小地方比赛都快赶上国赛的奖金标准了。” 盛意瞪大了眼睛:“多少?!” 于舟笑了一下:“财迷。为什么还是选了这一张?” 盛意顿了顿说:“看过很多张照片,也重新拍过很多次,但是好像都没有红杉树那张图更让我触动。” 于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十万哈哈,”盛意简直要笑开花,“老师,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可惜张老板和其余的人都不在,不然盛意还能一起请了。 人虽然没到,但他们随时关注着文旅官网,人家一官宣冠军,群里就跟着热闹起来。 张然说:「这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盛意说:「可惜你们不在。」 张然建议说:「你可以跟傅总一块出去庆祝庆祝,现在民宿应该也没几个人了?」 盛意婉拒:「不用,让他忙。我晚点再跟朋友一起出去。」 f:「不忙。去哪里?」 盛意没回。 小佳私聊盛意,推荐他去洱海附近的海景餐厅,在靠着洱海的生态园附近。网上评分很高,很多人都去打卡过。美食也很丰富,西餐、本帮菜、外帮菜都有,可以满足不同的口味偏好。 盛意也觉得不错,于是发了个定位给于舟,两人约在下午六点。 黄昏的洱海是蓝调,天空和洱海的颜色分层明显,渐浅渐深。 餐厅在室外还设置了秋千和木马,白布铺桌,餐桌附近还种着各种植物。埋头干饭时抬一抬头,就能看见风光缱绻的洱海落日。 他们订的是庭院海景桌位,盛意到的时候于舟已经落座很久了,他今天收拾得格外妥帖温润,正垂着眼睛点餐。 盛意拉开椅子坐下,天色还不是特别暗,等到彻底暗下去时会亮起花园灯。 “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于舟递过来一本菜单,大方地笑笑:“说好请我吃饭,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千万别客气。”盛意说。 他低头翻了翻菜单,点了一份香煎虾仁牛油果沙拉、桂花乌龙酒酿、清蒸鲈鱼,都是很清淡的。 于舟说:“偶尔尝点新鲜的不好吗?” “不太习惯。”盛意说,“辣的我一点儿也吃不了哈哈哈,等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去杭城待几个月,口味也许能养成我这样。” 于舟说:“好啊,你回去的话我就顺道跟你一起去看看。” 盛意笑了笑,不置可否。 于舟问:“我不在这一个月,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了?” 盛意打趣道:“你也喜欢听八卦吗老师。” “待了一个月小黑屋没什么意思,想随便跟你聊聊。”于舟说。 服务员很快就把菜上齐全了。 盛意夹了一只虾仁放进嘴里,嚼了嚼吞下去:“他还是那样固执,什么都听不进去。” “那离婚的事情你有跟他再提过吗?” 盛意摇头,“我不想白费力气,说了他也不会同意。反正再过一年我就直接去诉讼离婚。” “一点机会也不给吗?我看他现在好像挺后悔的。” 盛意头也不抬,语气没什么起伏:“他是装的。我们之前也吵过一次,很严重的那种,可他后来不也还是什么都没改变,什么意义都没有。” 庭院里客人的杯子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服务员眼疾手快地赶过来收拾,背景音开始变得嘈杂。 于舟问:“那这次为什么非要离婚?” 盛意塞得右边腮帮子鼓起来,囫囵说:“导致一段婚姻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不爱、不够尊重、不够信任、不够坦诚,等等。占一样就会令人很失落了。” 可是傅霁寒样样都占。 这样的婚姻,要来干什么? 于舟看着他很久没有挪开,最后他说:“如果是这样,你离开他是最正确的选择。” 盛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须臾,于舟从桌上抽出一张纸。他盯着盛意的唇角,捏着纸巾伸出手。 盛意一愣:“怎么了?” 于舟怼上他的唇角,轻轻擦了两下说:“有脏东西,白白的是什么?” 盛意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应该是沙拉酱?” 于舟往前伸手时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了一些,他笑着说:“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牙膏泡沫,刚才还想问你是不是刷牙没擦干净。” 盛意窘迫地说:“谁下午跟朋友出门还要再刷个牙,又不是跟男朋友出去约会。” 于舟顺着他的话往下,声音轻了许多:“不能是男朋友吗?” “什、什么?”盛意愣了愣,完全没反应过来。 “男性。”于舟指了指自己:“朋友。” 盛意霎时明白过来,一下子笑开:“那确实是男朋友哈哈哈哈哈。” - 另一处桌位的男人在位置上坐了快半个小时,服务员又来问:“您好先生,这边需要点点什么吗?” 眼前这位客人一身打扮沉稳贵气,他狭长的目光一直盯着庭院的某个餐位上,下颌线冷硬又紧绷。 直到过去很久,他才滞缓地收回目光,一种涩然从四肢百骸侵袭着神经,让人不断地沉下去。 傅霁寒喉结滚了滚,嗓音沙哑地说:“随便上点酒。” 第63章 我出轨了 晚餐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庭院里花丛里亮着灯,远处尽头的山和海都隐藏在漆黑的静谧中。 盛意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拿起挂在椅子靠背上的围巾,低头给自己围了一圈,“刚刚付过钱了,走。” “好。”于舟站起来,扭头往某个方向看过一眼,那里空空如也,桌上歪七扭八地摆放着好几个空酒瓶。 “看什么呢?”盛意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没什么。”于舟捞起外套搭在臂弯,同他肩并肩一起走了出去。 冬日的晚风有些冷,盛意搓热了手捂在嘴边哈气,余光瞥见于舟只穿着单薄的高领毛衣,不禁感叹道:“你不怕冷吗?” 于舟看着他笑:“还好。如果你去过根河,你就会发现理城的冬天有多么不值一提。” 盛意微微仰头,言语中满是钦佩:“于老师,你去过的地方真多。” 于舟伸出手,手掌在半空中凝滞了一瞬,最后轻轻拍在他的肩头,“小意,是你去过的地方太少。就像你离开杭城,觉得理城山水秀美。离开理城,你就会发现南城四季如春,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繁华。” 比赛结束,于舟应该很快就要走了。盛意上次见他还是好几个月以前,说起来还是非常不舍的。 “我……”盛意抿了抿唇,绕开话题问:“一直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旅游啊于老师?” 于舟说:“我喜欢摄影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摄影师的镜头里不止一个世界。” 盛意眼前一亮。 “家里人最初不同意我做这件事,他们给我规划了一条非常平坦光明的人生道路。可能衣食无忧、吃穿不愁?”于舟偏头想了一下,“不过一眼就能望到头,真的很没意思。还是旅游比较有意思。” “为什么?” 于舟微微俯身,眼睛盯着他:“因为可以看不同的风景,遇见不同的人。” 盛意飞速眨了眨眼睛,鼻尖和嘴唇往白色围巾里藏了藏,“那、那确实,很、很有意思,哈哈。” 于舟皱了皱眉,直起身感受了一下天气,搭在臂弯的手伸过去:“你很冷吗,要不要再拿我的外套披一披?” 盛意连忙摆手,刚刚于舟那样炙热的眼神让人心里下意识一震。他不是一个很迟钝的人,总觉得于舟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 于舟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说:“真的不用?” “不不不,不用不用。”到了分别的路口,盛意昂头笑了一下,呼出一团白雾:“我回家开空调暖暖就好了,我先走了于老师!” 他步子很快,走得有些匆忙慌乱。 回葛阳村的小路是没有灯的,林下只是有些昏黄的暗影,盛意一脚踩在枯枝败叶上,嘎吱的脆响在黑夜中十分清晰。 盛意低着头想事儿,没有注意到他进入这片林子后身后那一道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可能是我想多了。”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于舟会对他有意思的理由。 为了怕往后见面尴尬,盛意第一时间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摒弃掉。心里一轻,脚下步子又加快了。 穿过林子一路往村里走,他远远地在自己家陡坡下的路灯旁靠着一个颓然的人影。这人身形修长,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仿佛等待已久。 盛意把围巾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一双没什么表情的漂亮眼睛。 经过时,他刻意从旁绕过,想要假装没有看见他。 “盛意。”傅霁寒往前踉跄了几步,嗓音有些嘶哑地叫住他。 盛意脚步没停,反而越来越快。 “你跟于舟在一起了,是不是?!”他声音有些大,有怒气有不甘。直到盛意转过身来,他眼角泛红,眼里似有委屈:“小意,我们还没离婚。” 傅霁寒一靠近,盛意鼻尖灌进浓烈的酒味,他往后退了几步,蹙眉道:“你喝酒了?” 怪不得又跑来发疯。 傅霁寒眉眼一松,热切地上前一步:“你在关心我吗?” “我说了别再来这里,你回去。”盛意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傅霁寒从身后紧紧抱住他,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妒忌:“婚后和别的男人确定关系是出轨,跟他分手好吗?” 灼热的酒气萦绕在盛意鼻尖,呛得他不舒服地拧起眉头。 “放开!”盛意用力地挣扎。 “他亲过你吗?”傅霁寒的呼吸声很重,问题一个比一个急切:“他也像这样抱过你吗,为什么不说话盛意。” 盛意抓住他松懈的间隙,整个人终于挣脱束缚。 “他碰过…” 啪—— 冷风吹过,盛意红着眼圈收回手,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在发颤。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他瞪着傅霁寒,故作镇定地说:“我这样算出轨,那你以前算什么。把我关在家里,你和别人亲热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我没有!”傅霁寒眉眼一震。 “记得你以前说的话吗?你说我不配在你面前提喜欢,说我只能在床上取悦你。”盛意皱着眉,良久才释然地舒出一口气,他慢慢细数:“对啊,我跟他亲过、抱过,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干过。他比你真心一万倍,比你温柔一万倍。至少跟他在一起,我不会想吐。” 傅霁寒眼睛猩红一片:“别再说了…” 盛意说:“反正都要离婚,我不怕被你发现。我出轨了,什么时候把离婚协议给我?” “不,我不签字。”他冲上来抱住盛意,俯身埋在他脖颈间,滚烫的热意渗透白围巾,凉凉地顺着盛意的脖颈滑下去。 盛意眼神如常,平静地劝他:“傅霁寒,一直这样僵持着有什么意思吗?” 炙热的颤声在他耳边,傅霁寒气息混乱地祈求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盛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跟你离婚,你跟他断了好不好?只要你跟他断了,我就什么也不在乎,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否则我……” “你就什么?” 他垂在盛意耳边,颤声中带着狠厉:“……我弄死他。” 盛意冷声:“那我就跟他一起死。” 话音刚落,盛意猛地推开他,直推得傅霁寒踉跄了好几步。冷风吹在发湿的眼眶,刺得人生疼。 盛意一路小跑着,冲上二楼把门反锁上。 傅霁寒死死盯着盛意消失在院门口,在原地吹了很久的风。他垂下头,眼圈一片涩然。 一转身,身后有几个声音突然冒出来:“兄弟,刚刚那个人你认识啊?” 傅霁寒慢慢撩起眼皮,将这一行人横扫了一圈。 几个平头大汉,看穿着不像是本地人。 “怎么。” “这小子比赛抢了我朋友的名次,今天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出门聚餐,这特么不是找揍吗。” 傅霁寒问:“理城摄影大赛?” “哟,你知道?”平头男说。 “你朋友叫什么?” “刘平,就榜上那个第十一名。要不是这小子刷票能把我兄弟刷到第十一名去吗?” 傅霁寒想了一下,冷嗤道:“那个花一万刷票的?” “我举报的。”他指了指自己。 平头男一下没反应过来。 “听不懂?”他现在浑身都是戾气,皱眉道:“他没刷。是你朋友刷了,刷了也评不上第一。刘平算个什么东西?” “操,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平头男被惹火了,招呼了手底下几个人一起动手。 傅霁寒一拳头砸在一个人脸上,酒劲上来,意识没有平日清晰,动手时不占上风。对方人多势众,他下手再狠也不能以一敌三,让平头男抓到空档,一棒子敲在他脑袋上。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反而让人清醒了一些。他仿佛一只不知疼痛和疲倦的困兽,让疼痛和快意发泄着情绪。 这群人眼见着傅霁寒不好惹,干脆想着调转方向去找盛意的麻烦。 傅霁寒红着眼睛往那人背上踹了一脚,却也被人发现身后的破绽,生生挨了一道。 平头男看他都快要站不稳了,嘴角额头都挂上了菜,还依然如此狠厉,心里害怕地发颤:“下手这么狠,他跟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傅霁寒恍惚了一下。 平头男顺势发狠地往他脸上走了一拳,傅霁寒来不及躲闪,偏过头,眼底愈发阴沉。 …… 盛意今天说了一些气话,还将于舟牵扯进来。他捧着脑袋暗骂了自己一句,转头给于舟发消息先道了个歉。 了解事情原委后,于舟回复他:「没关系,只管让他来找我。」 盛意并不是这个意思。他赶紧说:「不你别跟他纠缠,他这个人就是很固执。在你离开理城之前,我不会让他为难你的。」 解释完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取下微微发湿的围巾扔在一边,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晚些时候天下了一点小雨,盛意站在窗边,感受到湿冷的空气窜进衣领。 窗户被迅速关上。 傅霁寒站在院子里,浑身有些狼狈和脏污,尽管这些让人很难以忍受,却远远没有盛意将他拒之门外来的更加痛苦。 不久,二楼的灯熄了。 第二天盛意出门的时候,险些被什么东西一绊。他低头一看,傅霁寒似乎已经在门边靠了很久了,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青紫的痕迹。 盛意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走?”他指着傅霁寒脸上的伤口,“还有这些是怎么回事?” 傅霁寒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盛意心里一跳,“你昨晚去找于老师了?!” 他完全是能做得出这些事的人。 “你跟于老师动手了??”盛意皱眉。 傅霁寒撑着门墙站起来,他身上有些脏,伸出去要抱盛意的手半途收了回来,“你那么在乎他吗。” 这是肯定还是否认? 盛意深吸一口气:“你真是不可理喻。” 从傅霁寒身边越过,盛意从他的话里听不出来什么,只好亲自去一趟民宿。 傅霁寒在身后拽住他的手,胸膛起伏地道:“别去找他,盛意。” 盛意荒唐地甩开他,兀自往前走。 途中盛意埋头给于舟发了几条信息,对方回复的态度来看似乎没什么大事。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傅霁寒有来找过你吗?」 于舟:「怎么了,他今天一天没回静风居。是去找你了?」 盛意奇怪地皱了一下眉。 傅霁寒尚未完全醒酒,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盛意身后,脸色苍白一片。 盛意在集市上买了一些水果,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傅霁寒就在不远处的摊贩前静静等着。 这样走走停停,盛意知道他一直在跟着自己,他故意多转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能把傅霁寒甩掉。 昨夜几乎一整夜没睡,傅霁寒有些无力地靠在距离盛意不远处的拐角处。他看着盛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快要消失在路口了。 想要跟上去,却敌不过昏沉的意识。 傅霁寒努力地睁了睁眼睛,靠着墙的高大身躯缓缓滑了下来。他小心地躲在视线盲角,只有修长的腿伸了一截出来。 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脚步声消失,盛意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再看见傅霁寒的身影,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买的水果是给于舟赔罪的。 盛意一进静风居,院子里站着好几个穿黑色制服男人,一个个都是职业西装,戴着一副统一款式的墨镜。 看见他进来,人群向两边散开,有人推着一位坐轮椅的老人出来。 盛意怔了怔。 这是傅致堂。 “小意,很久不见了。”傅致堂面上和蔼。 盛意微惊:“傅爷爷?” 傅致堂把这里观察了一圈,点评道:“地方不错。爷爷这次来,是要把阿霁带回去,你会拦着我吗?” 盛意求之不得,“我现在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关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可以说服他跟早点跟我离婚。” “好。”他似乎没想到盛意会这么说,但不论怎样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阿霁现在在哪里?” 盛意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傅致堂皱起眉。须臾,另一个人过来说:“收到通知,傅总刚才被人送去理城医院了。” 第64章 哭也没用 傅致堂眉头一皱,目光从盛意身上扫过,那眼神中似乎隐隐有些责怪之意,平白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盛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沉着气对他说:“傅老先生,您不用这样看着我。理城医院距离这里不远,您可以让他们直接送您过去。静风居近来不待客,恕我没办法招待您了。” 驱客之意很明显。 “等等。”傅致堂说,“既然你当初决定一走了之,想必现在也不会再缠着阿霁。我知道一直是他一厢情愿,所以爷爷不为难你。但是这个文件,请你务必签了。” 黑衣人递上来一份文件。 盛意半信半疑地接过,翻开一看,赫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这份离婚协议书写的非常详细,其中包含了离婚财产的分配。属于盛意的一部分被特别标注了,大意是让他净身出户,不能拿走傅家的一分钱。 他低头看了很久。 傅致堂以为他不满意,犹豫地让步说:“我知道这份协议对你并不公平,但你本来也就身无一物和阿霁在一起,来去一身轻对你才是好事。如果你不满意,我会额外再给你两百万作为补偿。” 盛意低着头轻笑了一下,似乎思考了很久,旋即格外爽快地抬头:“好啊。” 傅致堂心里一边为他如此轻易地答应而松了一口气,一面又暗自鄙夷,对傅霁寒为这种人放下一切而感到不值得。 黑衣人递上来一张卡,傅致堂看着他说:“密码是六个零。这些钱,足够你过一段日子了。” 盛意没接卡,只是问:“有笔吗?” 有人递上来一支钢笔。 他一手捧着文件,另一只手在末尾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接过那张卡,淡淡地请求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包括傅霁寒和他的家人。 傅致堂冷哼了一声,让身后之人推着他出门。乌泱泱一群人从院子里离开,院子里顿时显得更加宽敞。 盛意回想起今天早上傅霁寒的样子,眉头跟着皱了一下。 他捏了捏指尖的银行卡,抿着唇将它随手放进口袋里。盛意兀自上了二楼,把水果放在于舟房间门口,微信给他留了言。 很快就要过年了,怪不得傅致堂这样火急火燎地亲自赶过来要把傅霁寒带走。很快于老师会走,游客会回家,大家都要离开。 工作和比赛都告一段落,盛意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去做点什么。 沿着环海路一直走,盛意拢了拢自己的领口,在掌心呼了一口热气。 回村的时候,隔壁的邻居着急地对他说:“哎哟小盛,你可算回来了。今儿你早上刚走,一伙人就上你家院子里头来砸门。有人报了警才消停,你是招惹了什么人呐?” 盛意看了一眼被砸得稀烂的大门,心里一紧,立马往楼上跑。 二楼的门还好生生地锁着,他焦急地拿出钥匙打开,确保书桌上的相机和电脑都没事。 他松了一口气。 盛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招惹过任何人。 邻居说:“听领头的那个男人说,你老公把人家的朋友给揍了,他们这才要上门来找你和你老公的麻烦。原来小盛你已经结婚了吗?” 盛意说:“什么?” - 理城医院。 病床上的男人紧拧着眉,嘴角破了些许皮,眉骨处有青紫色的淤痕,额头缠了一层绷带。 护士正仔细地给他清理身上的伤口。 傅霁寒紧闭的眉眼看起来十分焦灼难忍,攥住被子的手掌青筋凸起。他猝然睁眼,像水底憋了很久气的人终于喘上了一口气。 “盛意!” 旋即带起一阵咳嗽。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准备给他吊点滴的针孔险些错位。 傅霁寒左右看了一眼,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护士连忙按住他,“哎等等,你还发着高烧呢。打完这几瓶点滴再走啊!” 他脑中的确有些混沌,只记得自己一直跟着盛意,后来就失去意识了。 傅霁寒冷着眉眼没说话,依旧我行我素地下床。下一刻,一声洪亮的嗓音从病房外沉沉地传进来:“你又要去找那个男人是吗?” 傅致堂由人推着进门,气势威严。 傅霁寒眉眼微凝,眼神中带着防备。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半分傅家掌权人的模样吗?!”傅致堂说完,不容置疑地对护士小姐说:“你先出去。” 护士忙不迭地推着换药车出去。 傅霁寒横过眼,“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傅霁寒几个月前离开以后,公司的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逼问之下,林助理依旧守口如瓶。 傅致堂无法,当即命人去查盛意,顺藤摸瓜一路查到这里,果不其然就找到了傅霁寒。 他把那份盛意签过的文件甩到傅霁寒面前,冷声哼道:“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看看,离婚协议盛意已经签了,你现在就立马给我签字。然后跟我回京市,公司总部也要调回京市,杭城再也不要回去了。” 当初是傅霁寒执意要留在杭城,然而商界盘根错节的势力和权利中心几乎都在京市,留在杭城并不是最优选择。 不过随着傅氏这些年来不断发展壮大,地域影响甚微。 “不可能。”傅霁寒语气一凛。 “你一定要气死我是不是?” 傅霁寒皱着眉翻看这份协议,上面写了很多不公平甚至限制性条约。比如不仅要净身出户,而且在外绝口不能提到自己曾经和傅霁寒的婚姻关系,甚至不能出现在京市。 所有与傅霁寒有关的,协议上都要求盛意避而远之。 不公平、不平等。 而这些盛意都接受了。 傅霁寒心里堵了一瞬,冷得更加厉害。他渐渐红了眼眶,视野模糊了一圈,发颤地将这份协议扔出去,声音嘶哑不堪:“不。我要去找盛意,我要把他找回来!” 傅致堂重重地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他:“我傅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孽障!” 傅霁寒冷眸猩红,手里紧紧捏着那份协议,“您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你们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吗。您不行,徐云锦不能,谁也不可以。” 他抬眸看了傅致堂带来的这些人,心里冷到想要发笑。多少年了,傅致堂这种强硬的手段丝毫没有变过。 “如今谁才是傅氏真正的掌权人,我想您比谁都清楚。”他声音冷静,夹着冰冷的胁迫:“今天您有权利带着这些人站在我面前,是因为您是我的长辈。只要我想,让整个傅氏改姓盛又有什么问题?” 这话像是戳中了傅致堂的死穴,让他瞪圆的眼睛,一口怒气霎时涌上心头。 “你、你…” 傅霁寒将他身后的人冷冷扫了一圈,眸光幽深似冷潭:“谁都不能,再把我和他分开。懂了么?” 场面就这样僵持着,两人都毫不退让。 站着的几个黑衣人被他冷冽恣睢的目光震慑住,狭窄的病房中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一时之间纷纷噤若寒蝉。 傅霁寒疲惫地站起来,冷着脸绕过众人从病房出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拦住他。 下一刻,他脚步一顿。 傅霁寒的表情在一瞬间又活了过来,恢复了一丝神采,他有些喜出望外地看着一直站在门外的人:“小意?!” 房间内的人也回过头来。 盛意自然注意到他身上的包扎,但眼神越过他,话是对傅致堂说的:“傅老先生,让我来劝劝他,我会让他跟你回去的。” 傅霁寒神色僵了几分。 傅致堂在与傅霁寒争论过后已经没什么力气再跟他争辩了,整个人显得更加苍老。他从房间里出来,由人推着往医院外走。 人都散尽,盛意把傅霁寒拉进房间,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没什么情绪地问:“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傅霁寒声音柔了几分:“没事。” 盛意没想弯弯绕绕,直说了:“那些人是来找我的,你跟人打架了?” “你知道了?”傅霁寒眼神微冷,“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他们在出现在你面前。” “不用。”盛意说,“已经报警了,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离婚协议你应该已经看见了?” 傅霁寒脸色白了一瞬。 “你来找我是要说这个?” 盛意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默认:“除了这件事,难道我们还有别的可聊的吗?” 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无比。 盛意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卡,那是不久前傅致堂给他的。傅霁寒看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神掠过那张卡,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张卡里有两百万,”盛意看着他,顿了顿说:“那张离婚协议书,值这么多。所以我签了,一笔很不错的买卖。” 傅霁寒皱着眉,下意识对两百万这三个字感到不舒服。 “我知道你可能还对十年前那两百万抱有愧疚。”盛意继续说:“这件事也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有勇气告诉你真相,虽然即便后来说了你也不相信。现在我真的拿走你家的两百万,就当是你赔给我的离婚补偿费,我们两清。” 傅霁寒上前一步说:“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两百万,两个亿都可以。” “不是钱的问题。”盛意皱眉,“你从杭城把我逼到理城,是不是你非要我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你才能放手?如果你执意要待在理城一直纠缠我,那我只能离开这里。” 傅霁寒眼含热意,“离开我,然后和于舟结婚?” 盛意吐了一口气,“这不关你的事。” “能不能不离婚?”他说,“我已经在改了盛意。我知道自己对你的控制欲太强,我努力去看心理医生,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找你。以前的那些事情我都调查清楚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要出国。你以前很爱我的,为什么现在你对我这么冷淡?” “因为没有爱了。” 盛意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回想在一起的美好时刻。哪怕刻意跳过婚后的那一年,只要一想起医院李明时问傅霁寒的那句“玩玩而已”,就连最初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只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是只要一想起就会惊醒会觉得荒唐的存在。 傅霁寒从左手的无名指上扯下来一枚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盛意的银白色对戒和他的黑金对戒戴在一起,两枚戒指紧紧挨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 他取下这一枚戒指,慌乱地解释:“小意,这一枚戒指是我亲自制作镶嵌的。我就是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一直相爱。” “我…我还没有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如果你愿意的话,让我在婚礼上重新给你戴上这枚戒指好不好?” “盛意,我……” “傅霁寒你不累吗?”盛意看着那一枚戒指,“以前我可能是把你当成人生中唯一的太阳,所以要一直围着你转。现在我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喜欢想要继续学习的事业,爱情不是唯一的必需品。” 盛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疲惫地提起一口气:“如果你签字,我会感谢你愿意放我自由。你要是不签字,一年后对簿公堂,我们照样可以在法庭上把离婚协议签了。” 话已至此,傅霁寒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松动,执拗地可怕。 “我不会签字的。” “我也不会离开理城。让我离开这里,然后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吗,你好狠的心。” “好。”盛意点点头,“你不走的话,那就我走。” 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正好近期的工作告一段落,盛意有个一直想去的地方还没有来得及去一趟。趁着放年假期间可以着手准备一下,人在路上的时候,心就不会一直停在原地。 气氛沉默下来,盛意听见傅霁寒垂着眼睛,呼吸很不平稳,仿佛在强忍莫大的情绪。 病房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没来得及挂上的药水瓶还放在床头,顺着输液管垂落下来的针孔往外滴着水,沾湿了被褥。 盛意对他说:“傅霁寒,哭也没用。” 第65章 他答应了 他微微仰头,言辞像一把刀那样锋利:“是你教会我眼泪最没用处,迟来的愧疚不会让过去的伤害消失,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盛意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来一包还没有拆封的纸巾,低垂着眼塞到他的手里。掌心触碰,灼热的温度烫了盛意一下,他很快收回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须臾,低沉嘶哑的声音从他身后缓缓响起:“好,我答应你。” 盛意怔了怔,停在了原地。 他略微诧异地回过头来,傅霁寒的眼尾通红,眼睫沾着潮意,目光定定的,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我们…”他哽咽着,喉间艰涩地滑动了一下:“……我们离婚。” 过去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能把盛意留在身边。 可当面前这个人不论如何也要把自己推开、不论如何也要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挽留。 傅霁寒没法像过去那样站得高高在上,仿佛一棵快要倒伏死去的林木,失去了追逐日光的生气。 离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桌上,他颓然地扫了一眼,旋即抬眸说:“这份协议,我不能签。” 盛意看着他。 “我会让林助理拟一份合理正式的协议书给你。”傅霁寒说。 “不用,这份就可以。”盛意根本不在意那些财产分配,那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 面前的男人惨淡地勾了一下唇:“我不想让你一无所有。放心,不会再像之前那份结婚协议一样。” 盛意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 傅霁寒看着他:“能再等我两周吗?” 拟一份协议需要这么久吗? 盛意目光奇怪。 傅霁寒解释说:“需要走一些流程。” 可是两周的时间太久了,盛意那时在不在理城都不一定。他坚决地说:“傅霁寒,离就离了,我不要你一分钱。况且你爷爷已经给了我两百万,我只需要你在这里签字就好。” “那…那就一周。”他满眼希冀,“一周好不好?” 协议离婚需要去户籍所在地,盛意至少还要抽出时间回一趟杭城。 盛意知道自己执拗不过他,勉强点头说:“尽快。一周后我在杭城民政局等你,到时候联系。” 他似乎一分钟都不想耽误。 “……好。” 盛意收回视线,缓缓消失在病房门口。 接下来几天盛意没去民宿,也没怎么出门。傅霁寒提出要帮盛意买票,也被他拒绝了。 于舟几次想约盛意出门他也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 时间过得很快,一周之期到来之前,盛意买了一张回杭城的飞机票,下午两点会准时在民政局门口等他。 下飞机时,傅霁寒一身寒霜地在机场等他。杭城的天已经很冷了,天上开始飘着细小的雪花。 它们飘飘扬扬落在彼此的发丝和肩头,明明盛意没有告诉过傅霁寒他的机票信息,但他还是能轻易查到。 傅霁寒迎上来帮他拿行李,却被盛意淡淡地避开了,他说:“不重,只是装了我的相机和电脑而已。” 现在是一点半,飞机航程两个小时五十分钟。傅霁寒眉眼略微担忧,提议说:“先去吃点东西,我约了你最喜欢的那家本帮菜,吃完我们再…” “飞机上有飞机餐的。”盛意看他一眼,“我不饿。直接去民政局,东西带齐了吗?” 傅霁寒默了默,目光暗淡了一瞬。 “订晚上的酒店了吗?” 两人边走边谈话,盛意随口说:“没有,我买了晚上七点的机票。” 原来是打算离了婚就走。 傅霁寒再次说不出话来,满嘴苦涩。 “跟我离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盛意还没开口,他又兀自继续道:“会跟于舟在一起,你们会结婚吗?” “不知道。”盛意目视前方。 他的迈巴赫停在门口,盛意俯身钻进后座,傅霁寒紧随其后。两人自从分开以后,已经很少有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的时候。 就连向来内心活跃的小林此刻也没有什么好心情。 那什么,失去家庭温馨呵护的冷酷上司只会更加惨无人道地剥削员工是不是? 开玩笑。傅霁寒在工作上要求严苛一点,对待下属的福利待遇还是很不错的。比如林助理,公司人人都喊他一声傅总的狗腿子,累死累活忙前忙后。 但傅总给的实在多啊。 一个月给你三百万你干吗? 反正林助理干。 他无比娴熟且体贴地调整车内空调至一个舒适的温度,后排的对话在温暖的空气里又响了起来。 “能不能,不要那么快跟他在一起?” 盛意皱起眉:“你怎么管那么多?” 傅霁寒噎了噎,柔着声音说:“现在政策跟以前不一样,离婚有三十天的冷静期。” 盛意没太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闻言微微惊讶,他甚至第一时间怀疑这又是傅霁寒弄出来诓骗他的。 林助理在前方说:“是啊盛先生。现在这个离婚冷静期就是为了防止双方轻率离婚、冲动离婚而设置的三十天冷静期。申请登记离婚的三十天内,双方要是有一个人不同意离婚的,可以去民政局撤回申请。您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盛意愣了愣,他都想了快一年了,有什么好冷静的? 这意味着一个月后他还要再回杭城一次。 车停在民政局门口,小林等在外面。 现在是下午,服务大厅的队伍排得很长。盛意和傅霁寒一前一后排在离婚服务区,在一众苦大仇深的夫妻之中,两人的表情一个平和一个欲言又止神情忧郁。 工作人员奇怪他们是不是排错了位置,盛意笑了笑说:“我们离婚。” 后面还有人在等,听他这样说尽管感到可惜,但还是迅速走完流程。傅霁寒把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拿出来,盛意直接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顿了顿,傅霁寒三个字写了很久。 工作人员犹疑地看着二人,很明显一个人不情不愿。她拿过他们签署好的离婚协议书,那协议大约有七八张纸那么厚。 寻常人来离婚,要么直接在现场签署民政局的离婚协议模板,要么提前填好过来离。她随意扫过几眼,眼神瞥到财产分割部分的时候惊了惊。 流程走完,她给了盛意和傅霁寒一份回执单,然后说:“审查三十天,一个月再过来。” 盛意问:“一定要等三十天吗?” 工作人员看他一眼说:“嗯,几年前就开始实施了,你不知道?” 盛意抿了抿唇:“好。” 傅霁寒指尖蜷缩了一下,站在他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年前在这里结婚,两年后又在这里离婚。 出了大门,盛意说:“那你回去,我先走了。” 傅霁寒拉住他,低声说:“我送你。” 盛意的拒绝之词还没说出口,他又继续道:“现在这个点是地铁高峰期,人很多。打车恐怕也不好打,让我送你好吗?” 他们排队排了几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多,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车流很多。 “那麻烦你了。” 盛意没再拒绝,弯腰钻进车内。 车内再次恢复安静,好似他不主动,他们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话题可讲。 “以后还能去找你吗?” “找我做什么?” “想看看你。不能做伴侣,那能当朋友吗?”他垂眸看着盛意被冻红的鼻尖。 盛意眼睫轻轻掀了掀:“可以…不见吗,我们这样的关系也不适合当朋友。” 傅霁寒心中抽了一下,呼吸也疼得厉害。他默然地看着盛意,终于没再说一句话。 送他登机前,傅霁寒最后问他:“以后还会回杭城吗,这里是你的家。” 盛意摇了摇头:“不了。” 一个月后解决完离婚的事情他就暂时不会再回来了。也许以后有机会会再回来郊外去看看爷爷,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没法平和地去面对盛德松。 等再过一段时间,等大家的生活轨迹都逐渐回到正轨上的时候,他一定可以轻松地笑出来。 回到理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环海公路上没有什么人。书包被放在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他一路骑车回家。 于舟一天没有看见他,发微信盛意也没有回复,此刻正在他家门外等着他。 看见盛意的身影从远方过来,他挥了挥手,待人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很是苍白,霎时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今天一天没有联系上你,我很担心。” 盛意红着眼睛说:“我和他终于要分开了。今天我回了一趟杭城,是去跟傅霁寒办理离婚。” 于舟愣了愣:“他同意了?” “是。”盛意说,“以后就可以彻底摆脱傅霁寒,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很高兴。” 于舟盯着他的微红的眼睛,轻声问:“你真的高兴吗?” “当然高兴。”他说,“但也有一点难过,难过为什么明明一件这么轻易的事情,我要花十年时间才能看明白。” 于舟说:“已经很好了。有些人一辈子看不明白,所以一辈子委曲求全,你比他们勇敢。” 盛意忍着泪点点头。 于舟送他进门,看他上了二楼后才离开。 按照原计划,于舟应该在这个月月初就要离开,但是因为春节将近,他说难得能在理城聚一聚,于是就暂时留了下来。 村里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开始贴门联挂灯笼,集市愈发热闹,年味也越来越重。 盛意在家里闷了几天,终于被这气氛感染,爬起来逛了一圈集市,买了好多零食干果作为年货,又买了一些对联。 他左手提着吃的,右手拿着一只很大的红色灯笼、袋子里装着一副对联。路过几个相熟的村民,个个喜气洋洋对他说:“哎哟小盛,怎么一个人提这么多东西。上次听你隔壁李大爷说你结婚啦,怎么不叫你老公来帮你拿!” 盛意尴尬地笑了一下:“不用他。” 对方只是调侃一下,他觉得说一句“我们已经离婚了”有点败坏气氛,于是便这样囫囵过去了。 这个月来,傅霁寒似乎真的没有再出现过。只是盛意时不时会收到一些从杭城寄过来的快递,他打开门就会看见那些东西堆了一堆在门口。偶尔从外面采风回来,看见堆了满地的快递,他要迈很大一步才能跨过去。 他起初以为是陈期寄过来的特产,后来仔细看了发件地址才知道无一例外都是杭城寄过来的。 拆了来看,一些是杭城的特产一些是生活用品,还寄过来很多盛意以前常用的药品,每个包装上都详细地贴上了用法用量。 到后来越来越夸张,寄过来的东西逐渐从这些小玩意变成空调冰箱沙发之类的。安装师傅一脸慈祥地等在盛意家门口:“盛先生,您终于回来了,我是来帮您安装空调的。” “啊?”他看着地上这几个大包裹。 邻居老李盯了盛意的这些纸箱盒子很久了,往往他一拆老李后脚就追着问:“这些纸箱是要丢掉,我给你处理!” 葛阳村线路老旧,偶尔还是会有停电的现象。盛意看了一眼说:“这些东西能寄回去吗?” 安装师傅说:“这个需要您自己寄回。” 盛意说:“那东西先放在这,不用您安装。这边村里线路比较老旧,用这些太大功率的容易跳闸的。” 安装师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暂时离去。 盛意对李大爷说:“抱歉,这些纸箱还不能给您,我晚些时候会把它们寄回去。” 人都散了以后,盛意用微信给傅霁寒发消息:「我不是说过不用再给我寄东西了吗。」 两人的对话记录往上翻都是一些转账记录,盛意单方面给傅霁寒转的账,主要是支付那些小快递的钱。 不过对方一次也没收过。 傅霁寒几乎秒回:「你不喜欢的话我换个别的品牌。」 「我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要再寄了。」 「好。」 他答应地很痛快,盛意以为他这回是真的偃旗息鼓了。谁知还没来得及把这些东西寄回去,安装师傅第二天就领着一队专业的电路师傅,从盛意的房子出发,一天之内把整个葛阳村的电路都翻新了一遍。 “盛先生,现在肯定没问题了。” 盛意:“……” 第66章 到账五万 安装师傅拖着大箱子往一楼厨房里挪,那台冰箱比两人身高还高。盛意几乎只能看见轻挪慢移的两只脚,他忙不迭过去帮忙。 “不用不用!”师傅从旁边探出一个脑袋,表情狰狞且费力地说:“您在一边等着就行!傅先生说了,您身体不好,可不能让您累着!” 盛意在心里叹口气,仍旧一前一后同他一起托举着往厨房挪。 “他让你来的?” 沉沉的机器落地,师傅勉强松了一口气,他抚掌一笑:“是啊。他说您一个人住,这不又马上要过年了,很多东西都要置备齐全才方便。” 盛意眉眼微滞,淡声问:“这台冰箱,还有外面那些,一共多少钱?” 问傅霁寒他肯定不会说。 师傅脑子一转,直觉这事不能实话实说,于是指着箱子上那个显眼的品牌标志说:“这些大件儿不值几个钱,千把来块,最重要的是心意。小伙子,真要感谢人家就请他回家吃顿饭得了呗。” 说罢他转身又呼哧呼哧去抬空调了。 盛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敢苟同。他拿出手机,在浏览器上搜索了一下怎么直接给别人转账,且不需要对方同意。 须臾,他点开与傅霁寒的聊天框。 「你手机号码多少?」 傅霁寒的微信号是一串乱码,大概是系统自动设置的,而盛意则直白的是名字缩写加手机号码。 中午一点,按理说午休时间。对面依旧是秒回,似乎还有些受宠若惊:「怎么了?」 毕竟以前盛意从来不主动问他电话是多少,有急事也会直接拨打微信电话。 盛意还在埋头打字,手机一下子弹出来一个陌生的电话。他愣了一下接过,手机里很快传出来一个磁性低沉的嗓音:“是我,小意。” 距离上次从杭城分别已经快有半个月了,他已经很久没在理城出现。 “嗯。”盛意退出电话页面去看他的手机号码,旋即低着头在手机上操作。 电话里沉默了几分钟,但一直没挂。 过了一会,盛意把手机放在耳边,轻声说:“加上之前那些钱,还有今天的这些东西的钱,我都直接打到你的支付宝账号了。以后别再给我寄东西了,我真的不需要。” “好,不寄了。”傅霁寒随口答。 “我不知道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钱,如果不够的话就告诉我。” 电话那头愣了愣,低声轻笑了一下:“你要跟我多退少补吗?” 他正色道:“那你打多了,多的还给你。” 下一刻,手机突然响起来一段女声语音播报:“支付宝到账五万元。” “支付宝到账五万元。” “支付宝到账五万元。” … 响了五次,二十万。 安装师傅一脸震惊地路过。 盛意:“???” 他也就刚好打了五万块过去。 “傅霁寒!”盛意声音微微放大了一些,下一秒直接挂断了电话,皱着脸一笔一笔把那些钱退回去,并留言威胁他:“你再乱来我就举报你账号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正式走上离婚程序以后这人却愈发随性而为起来。 另一边,傅霁寒黑着脸给身旁人看盛意的留言,冷声说:“他说要举报我。” 李明时看了看,认真分析了一下说:“可能你老婆不喜欢钱。他以前找你要过钱花吗?” 傅霁寒认真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没有。 “那你主动提过这事吗?”李明时继续问。 “还要主动提?”傅霁寒冷眸微怔。 “你完了。”李明时说,“主动上交工资卡让老婆掌控家里的经济大权这种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是提都没提过。我请问你们是室友还是养宠物呢?” 傅霁寒皱眉不悦:“什么养宠物。只剩下十几天了,他现在完全不理会我。” 他又不敢真的把人逼得太紧。 李明时分析地头头有道:“这段日子虽然你没在盛意面前出现,但是又没有真的从他的生活中消失。这十几天的不打扰应该能让小意勉强相信你答应离婚的决心了。” 傅霁寒漆黑的眼眸若有所思。 理城今夜下起了大雨,山路满是泥泞。为了人们出行安全着想,晚上十点以后封村封山。 镇上因为大雨断了电,也许是因为葛阳村翻新过电路,成了环海东边唯一没有停电的地方。 窗外大雨激烈地拍打着窗户,盛意刚从浴室出来被窗外的冷风吹得一激灵。他下意识拿起空调遥控,按了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来,现在这台空调已经换成了新的。 盛意披着一件厚外套埋头找新的遥控器,在地上新拆开的纸箱上翻找出来,设置了一键舒适。 他刚坐下打开电脑,旋即又站起来去关窗户。 大雨淅淅沥沥,盛意微微探头往外看。因为天气原因,外面没有什么行人。漆黑的夜晚一眼望不到尽头,天边偶尔劈下的一道银白的闪电让楼下的院子有一瞬间仿佛曝光效果一样。 盛意正要关上窗户,楼下传来葛阳村村长粗厚的声音:“小盛在吗!” 他的房子就是从村长那里租的。 这么晚了冒雨过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盛意来不及多想,套着这件白色的棉服外套就匆匆下楼开门,灰色的家居裤下面踩着一双温暖厚重的深灰色棉拖。 大门拉开,村长抱歉地说:“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啊小盛。” 盛意莞尔:“没事不打扰,我睡得晚。”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村长往旁边侧开身,介绍说:“这位是傅先生,前段时间资助过村里的电路修缮。我们今天本来是要请他参加村里的长桌宴,可天不赶巧不是。” 盛意愕然地抬头。村长身后站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五官在昏暗的黑夜中不清晰,轮廓却很深邃,他当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村长懊恼地说:“这谁知道下了这么大的雨,村里也是临时被通知要封山封路。现在一时半会的也出不去,家里几个空房都临时拨给其他客人了。” 说到这里,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傅先生说他在咱们村有个熟人。我想着跟陌生人挤一挤也是挤,倒不如跟熟人一块,你说是不?”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傅霁寒在村长身后客气地笑了一下:“会打扰你吗?” “会”字已经到嘴边,碍于村长的面子他只好沉了沉眼,默然地说:“不会。” 村长这下放心了,他重新撑开伞跟二人告别:“好嘞,那傅先生就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等天晴了,我招呼大家伙儿重新聚一聚。小盛到时候也一起来啊!” 声音在雨声中越来越远。 大门敞开着,两人面面相觑。 盛意正要开口问上一句“不是说不要再见面了吗”,傅霁寒低眸略带歉意地对他说:“不是故意想要打扰你。我这次来理城是真的有工作安排,葛阳村的村长盛情邀请,我没法拒绝。” 他嗓音低了低:“你上去休息,太晚睡觉对身体不好,别总是熬夜。我在楼下坐一会就好。” 这话实在是进退有度,盛意一时半会挑不出来差错,他眼睫往上撩了撩,语气中似有松口:“在楼下坐一夜?” 一层说是客厅其实就是个宽敞的杂物间,木门底下漏进来的风把这里冻得像是冰窖一般。正常人在这种天气下在这里待一夜,第二天只打个喷嚏都算是运气好。 傅霁寒低低地嗯了一声,又继续说:“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我就去问问你隔壁的邻居能不能借宿一宿。” 现在都十点多了,隔壁那户老人家带着孙女八点钟就进入梦乡了,现在去敲门也非常打扰。 盛意仰头道:“他们已经休息了。” 须臾,他缓缓转过身。一楼静默了一瞬,自动感应灯也熄灭。 傅霁寒站在原地。 盛意轻脚踩在上楼的台阶上,不轻不重的响动重新唤醒了感应灯。他回过头,白皙好看的小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中显现出几分妥协之意:“上来。” 傅霁寒愣怔了一下,在盛意转身的一瞬间,狭长的眼眸中划过几分欣喜之色。 二楼的房间不是很大,除了卧室就是一个单独隔出来的洗漱间。此刻房间里淡淡的萦绕着盛意的沐浴香,温暖又令人感到熟悉。 盛意从衣柜里翻找出来一套厚毛毯,旋即把室内温度调至29度,对他说:“睡沙发或者打地铺,自己选。” 傅霁寒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的床,不敢得寸进尺,微笑着说:“沙发。” 盛意点点头,兀自去电脑前处理一些修图工作。傅霁寒脱掉厚厚的风衣外套,搭在矮凳上,即便折了两折,衣服还是避免不了会落在地上。 那件大衣看起来极有质感,版型修长流畅,一看就价值不菲。盛意扫了一眼,对他说:“你可以把它挂起来。” 傅霁寒毫不在意地说:“就这样放着没事,一件衣服而已。” 盛意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奇怪地问他:“你来这边出差没带行李吗?” 衣服、电脑,什么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 傅霁寒说:“在静风居,过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带上。参加别人的长桌宴还要带着电脑工作,我是有多忙。” 的确如此,盛意没再多问。 傅霁寒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对他说:“这么晚,还不休息吗?” “嗯。”盛意眼睛没有移开屏幕,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点击鼠标的声音,他没什么心思要跟人搭话。 “我这次来,可能会待上一段时间。”傅霁寒目光落在他脸上,嗓音有些颓唐:“等过了年末,我跟你一起再回一趟杭城,把审查手续办了,就真的放你自由。” 盛意动作顿了顿,许久回了他一个:“好。” 他这样主动提及,好像是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反而让盛意对他有些意外。 过了一会,傅霁寒又道:“晚上过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有点饿。” 盛意往房间一角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说:“你买来的那些杭城特产在那边,饿的话自己去拿。” 窗户下面堆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彩盒包装箱,坚果蜜饯就有好几箱,在房间里显得有些拥堵。这些东西被堆在角落,看起来没怎么被人动过,傅霁寒眼神暗了暗。 他从中挑了一盒最甜的条头糕,大概盛意也吃不了这么甜的,傅霁寒把它们纷纷挑出来排成一排。 过了一会,傅霁寒又问:“有水吗?” 盛意皱了皱眉,有些烦他怎么事情这么多,干脆地道:“在桌上,自己拿。” 桌上除了一个保温水壶,就只有一个杯子。那应该是盛意常用的,一只磨砂玻璃杯。 盛意眼尖地瞥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只白色的药瓶,眉眼下意识皱了皱,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傅霁寒已经无比娴熟地仰头吞了下去。 发现盛意在看他,傅霁寒随口说:“徐医生给我开的,饭前吃。” 徐璐? 盛意眉头微惊,有些讶异:“为什么还要吃药?” 傅霁寒笑了一下:“比较严重?” 盛意皱了一下眉头,没再继续往下问下去。一直到十一点,他实在困得有点睁不开眼睛了,才爬上床,顺手把帘子也拉上。 夏天的时候村里会有蚊子,窗户又没有纱窗,蚊子经常把盛意叮得满身包。他刚搬进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环境过敏,身上起了好多红疹子,又大又痒。 后来抹了一个多月的药慢慢消了,那些留下来的痕迹过了两三个月才消失干净。 熄了灯以后,傅霁寒依旧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横梁,窗外雨势未小,风雨呼啸,却显得室内更加静谧。 不远处传来盛意均匀的呼吸声,一呼一吸的频率与另一人心跳的频率趋同。 傅霁寒睡不着打开手机,先是查看了一下第二天的天气。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阴天,下雨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他一直睁到眼睛有些干涩。 永远不到天明就好了。 那就可以永远留在盛意身边。 第67章 落魄游客 屋里空调温度调得有些高,盛意睡梦中不自觉地从被子里滚出来,一侧手脚伸出床沿,白色的锦帐鼓出来一个包。 傅霁寒夜里无眠,耳边听到了他翻身的动静,下意识往床边看了一眼。 须臾,被压住的帘子变得松垮,一截白皙的手臂缓缓地伸出来,腕骨以下懒散地垂落着。 他盯了一会,又看见鼓囊的帘帐下伸出来一条小腿,不安生地缩了两下。 傅霁寒眸光微动,掀开毛毯起身,轻手轻脚地在他床边盘腿坐下来。 他的身形比盛意宽阔许多,盘腿坐下时在帘帐上投下来一片浓重的阴影。农村的地板铺得是普通的白色瓷砖,没有隔热或者保暖的作用。 垂落的手掌屈起好看的形状,显得手指修长圆润。盯得久了,傅霁寒蓦然发现,在盛意食指指根的侧面,沿着虎口往上,那里有一颗棕色的小痣。 什么时候长的? 傅霁寒安静地伸出右手,指尖虚虚地覆在那颗小痣上轻抚了一下,随即收敛了动作,只屈着修长的食指,轻轻在他垂落的指尖上勾了勾。 睡梦中的人指尖微蜷,傅霁寒立刻心虚地收了回来。下一瞬,半个身子压着帘帐,翻着身要往床下翻,呼吸不太安稳。 傅霁寒微微前倾着身子,下意识伸出两臂要去捞他。 然而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便不再动了,露出帘帐的小脸很红,额头冒了很多热汗。 傅霁寒皱了皱眉,抚指在他额头上感受了一下,并不烫。替盛意盖好被子以后,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终于在桌子上发现了空调遥控器。 现在是二十多度,快三十度了。 盛意又盖着那么厚的被子,肯定会热。他低眸把温度重新调整到舒适,然后重新回到沙发上躺下。 空调在夜里悄然换气,闷热的空气逐渐降温,温度恢复舒适。傅霁寒穿上大衣后把毛毯盖在身上,仰头靠着沙发阖上眼睛。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势头比昨夜小了很多。盛意清晨从被窝里伸出脑袋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已经空了,毛毯方方正正地叠在一处。 盛意没有过多在意,收拾好以后下楼。许是下了一夜雨的原因,外头过分湿冷,伸出衣服的指尖都冷僵。 早餐通常是随便下个面条,盛意拉开厨房门,正好与男人系围裙的背影撞上。 他一愣:“你没走吗?” 傅霁寒听见声音,侧眸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说:“醒了?我给你做点早餐,一会就好。你先回房间等我,楼下很冷。”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盛意站在门外,厨房本来就很小,自从放了一个大冰箱以后就更加逼仄,傅霁寒一个人在里面就已经很拥挤了。 傅霁寒解释说:“气象台发布暴雨红色预警,现在不宜出行。就当是为了答谢你愿意收留我,做个早餐能接受吗?” 盛意抿了抿唇。 “不能的话那就算了,我也不想你为难。”傅霁寒眼中划过显而易见的失落,他没摘下围裙,右手从口袋里拿手机:“那我直接给你转账,你希望我们是陌生人,那就按照陌生人的流程来办。” 下一秒—— “支付宝到账五万元。” 盛意:“……” 他的付款单位只有五万吗。 盛意咬了咬牙:“陌生人不会随手给我转五万,你再这样就去睡柴房。” “好。”他眉眼微挑,答得很快:“那你想吃什么面,蔬菜面还是鸡蛋面?” “随便。”他随口留下一句。 “好。”傅霁寒含笑目送他离开,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把新鲜的上海青。没过一会,那些钱又被盛意退了回来。 饭后盛意工作,雨还未停,傅霁寒在房间的角落瞥见盛意前几天买回家的对联。 “为什么买了不贴?”他拿起来问。 盛意显得很忙碌,随口说:“不想贴。” 傅霁寒眉眼动了动:“我帮你。” 盛意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他盘腿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有点匍匐在电脑上。 傅霁寒皱了皱眉,放下对联走过去,想要勾住他的衣领把人往回拉。手还没落下去,他顿了顿又收回,温声提醒道:“盛意,这样的坐姿对脖颈腰椎不好。” 盛意皱了皱眉:“你不是要贴对联吗?” 傅霁寒回复他说:“就算是看见一个陌生人用这种坐姿工作,我也很难忍住不会出言提醒。” 一个上午过去,盛意已经忍他很久了,他目光从电脑上移开,不太理解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们是陌生人吗?” 傅霁寒心里猛地一跳。 盛意又说:“我们是离婚又不是消除记忆,你不用一言一行都这么刻意,这样真的很奇怪。” “既不是伴侣又不是朋友,”傅霁寒抬眸道:“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窗外雨声沙沙。 盛意一本正经地说:“善良的房主和落魄的游客。” 闻言,他轻声低笑了一下。 “好,善良的房主。” 盛意找图时不小心又点开了那张比赛获奖的照片,黑夜里的红杉树在月光下泛着光晕,傅霁寒从前就觉得这棵树很眼熟,旋即开口问他:“这张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 “别问。”盛意抬起头,“不关你的事。” 他默默叉掉图片,身后的人还是没有移开目光,盛意皱了皱眉:“你不是要去贴对联吗。” 傅霁寒仔细回想了一下,犹豫道:“是那天晚上吗?你主动亲我那一次。” 他的重音落在主动,目光却落在盛意的耳垂上,那里悄然一动,似乎马上就要灵敏地立起来。 “不是。”他把电脑倏地合上,站起身来:“你怎么话这么多。还贴不贴了?” 那副对联买来有段日子了,再不贴上过不了多久都要过年了。他拿上东西往楼下走,胶水放在门口的椅子上。 傅霁寒跟着下来帮他,临走前顺手捞过椅子上的围巾给盛意,让他戴着防风。 楼下是一扇双开的大木门,盛意踩在门槛上,一手扒着门楣,指挥傅霁寒说:“把横联沾好胶水给我。” 门楣很高,盛意仰头望了一眼。 沾好胶水的横联递到他手边,盛意单手接过,仔细地把它沾好抚平。隔壁李大爷也在跟自己孙女贴对联,远远隔着雨幕喊盛意:“小盛!” 后面还跟着一句话,但是距离太远雨又大,根本听不清。 傅霁寒低着头在给上下联粘胶水。 盛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对李大爷表示自己没有听清,旋即对下方的人说:“上联给我。” 傅霁寒看他摇摇晃晃地踩在门槛上,忧心地说:“我来,一会摔了就不……” 盛意脚下一滑,整个人惊恐地往前一扑。傅霁寒反应很快,捏着上联的手往旁边撤了撤,以免胶水沾在他身后,左手自然地扶住他的腰。 小女孩嗓音清脆尖锐,极具穿透力:“小盛哥哥,爷爷刚刚问是不是你老公回来啦!” 傅霁寒抬眸对上他窘迫的眼神,手里很快松了松,把人扶正,旋即自己去贴上联和下联。 盛意站在屋檐下,对李大爷比划了一个不。对方笑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解释清楚了。 他看见傅霁寒背对着自己,肩膀小幅度地抖了一下。 傍晚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盛意毫不留情地开始驱客:“你可以回静风居了,刚才村长发消息给我说路上淤泥已经全部清理干净。” 村里不是所有地方都是水泥路,有些比较老的地段还是旧泥巴路。说是为了生态健康,两边种了很多棵树,只不过因为地势太低,一遇上雨天就容易积成泥洼。 这两天因为大雨封路,于舟只能通过微信和盛意联系,听说傅霁寒再次找上门来,于舟有些担心地说:「他没把你怎么样?」 盛意觉得傅霁寒这两天挺老实的,回复他说:「都离婚了,他不能再怎样。」 于舟并不放心:「我来看看你?顺便来帮你贴贴对联,上次不是说一个人不方便贴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贴对联。 盛意回:「不用了于老师,对联早就贴好了。我真没什么事,傅霁寒已经被我赶回静风居了。」 「行。过几天你们葛阳村有个长桌宴你知道吗,我打算到时候去拍一些素材作为文旅宣传资料。你会去吗?」 盛意想起那天村长邀请他的话,傅霁寒应该也会在。他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彼此已经走上离婚手续,不应该再像过去一样。 他回复道:「去。」 于舟说:「那到时候见。这几天天气不太稳定,出门采风记得带上伞。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出门,反正阴天的光线也不是很好,安全第一。」 「好,我知道。」 长桌宴当天是个晴天,连着阴云连绵了两三天,天终于放晴。 从早上七点开始,村头到村尾的主干路上开始摆桌,村子不大,长桌还是可以一眼望到头。并没有特别夸张,一共也就一百来桌的样子,参加的都是村子里的本地人。 长桌一摆,主人和客人混在一起坐,当地人热情好客,大家其乐融融。 盛意被隔壁邻居小女孩拉着走,她挑了一个位置要跟盛意挨着坐。饭没吃几口,她就神秘兮兮地凑到盛意耳边问:“那天那个大哥哥会来吗?” “哪个?”他眨了眨眼。 “就是那个很高的哥哥。” 小女孩长得圆滚滚,李大爷经常叫她圆圆。圆圆说:“那个哥哥长得真好看,我爷爷说你们结婚啦。结婚是什么意思?” 盛意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他就知道李大爷没看明白。 他拿了一盘甜糍粑过来,“来吃这个。” 圆圆没得到答复,依旧很好奇:“我爷爷说结婚就是要睡在一张床上。可是两个人一起睡不会很拥挤吗?哥哥,他会不会把你挤下去?” “不会。”他暗自咬牙。 没一会,她的声音吸引了旁边一桌的村民。这些村民经常在集市上摆摊,跟盛意比较熟悉。其中一人说:“听老李头说,小盛原来结过婚呀?” 盛意讪讪一笑。 正在此时,于舟摄影结束后在宴席上找了老半天才找到盛意。他坐下来,把自己的相机移过去让盛意看照片。 “找你好久,看看这几张拍得怎么样。” 盛意如释重负,终于有了一个熟人可以说话,早知道就不来这个长桌宴了。 邻桌几人把于舟上下打量了一眼:“不会就是这个小伙子?看着确实条件不错,小盛好福气。毕竟快三十了,老大不小啦!” “是啊小盛,别人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抱俩了。再耽误下去,可就没人要啦哈哈哈!” 盛意表情僵了一下。 于舟刚才不在,没听见他们聊了些什么,皱眉问:“什么?” 这话听着让人不太舒服,盛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圆圆涨红了脸站了起来:“你们别乱说啦,盛意哥哥会生气的!他才没有跟这个人结婚!” 她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盛意正好能扯开话题,拉着小姑娘坐下来:“不生气不生气,你这么生气干嘛。你爷爷有没有告诉你生气会长不高?” 圆圆惊恐地看着他:“真的吗?” 于舟失笑,邻桌几人没再继续开盛意的玩笑。 饭吃得不是很开心,过了一会盛意提出来要回去,恰好碰上村长领着傅霁寒一路介绍过来。 “哟小盛你在这里啊,找了你半天了。既然你跟傅先生是朋友,那我就不过多介绍啦。这次村里修电的事情多亏了傅先生,他可是我们葛阳村的大恩人!”村长似乎多喝了两杯,脸挤出一堆褶皱,笑得热情灿烂。 盛意目光与傅霁寒撞上,淡淡地笑了一下,以示礼貌。 傅霁寒没看他,目光落在方才多嘴多言的那几人身上。他脸上的神情低冷又疏离,言语间却颇为客气:“三十岁不结婚有什么问题吗?” 村长也觉得那几人向来长舌,忙不迭在其中转圜道:“俗话说三十而立嘛,不急不急!” 话音刚落,傅霁寒话头又转到于舟身上,意味深长地笑说:“是啊。于先生年轻有为,三十有二不也没结婚,还是要看缘分。” 第68章 不被需要 话题没由来地落在一旁的于舟身上,场面僵持了一会,村长反应过来,赶紧向傅霁寒介绍:“这位是理城文旅特聘的摄影师于舟,在国际上获得过很多大奖,这次于先生也是主动提出要过来拍摄。” 于舟礼节性地微笑。 村长话一顿,听傅霁寒刚刚的话,他们两人应该认识,于是也没再继续介绍下去,只是笑呵呵地说:“既然你们二位认识,我也就不过多介绍了。都是葛阳村的客人,大家今天好吃好喝哈!” 一圈介绍完毕,村长领着人往前排入坐。 傅霁寒的眼神在盛意身上停留几秒,见他低头浅笑着跟圆圆说话,一只白皙的手掌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食指在她面前作噤声的手势。 在场的村民众多,他只是在盛意身上停留了几秒,旋即又随村长往另一头作简单应酬,没再多说什么,连于舟都颇有些诧异。 待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圆圆慢腾腾地凑到盛意耳边小声说:“那个哥哥才是对不对,我见过他的。” 余光中,那个人逐渐走远。 盛意无奈地揉了圆圆的头发:“应该叫要叔叔。” 于舟问他下一步的打算。 盛意说:“还没想好,年后再说。” 年后离婚审批应该可以通过了。 - 结束后已经是晚上了,村里昏暗的角落都重新修了新的路灯。夜里也很敞亮,地上的坑洼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盛意晚上回家的时候经常一脚踩进某个泥洼里,运气再不好点还能踩到村里散养鸡鸭的粪便。 于舟临时被村长叫走,盛意正好也要离开。他把领口往口鼻处遮了遮,试图防止冷风从顺着领口往下灌。 下一瞬,肩头一重,盛意抬起头:“干什么?” “今晚风大,晚上容易着凉。”傅霁寒净白的指尖捏着大衣的衣领,往盛意身上拢了拢:“大家都散了,现在不会有人看见。你不喜欢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以后我避嫌,这样能接受吗?” 盛意愣了愣,张嘴呼出一团白雾:“不用了,我不冷。” 傅霁寒按住他的肩头,温声说:“是我怕你生病,回家后衣服扔掉或者留下都随你。” 闻言,盛意垂眸看了一眼这件盖在自己身上的羊绒大衣,他没有看见任何一处品牌标志。按照傅霁寒的习惯,这应该是一件私人订制款,也预示着它的价格不菲。 他缓缓拂开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把大衣脱下来还给傅霁寒。随即把整个衣领拉起来,遮住露在冷空气里的脖颈,抬头道:“我准备跑回去,穿着你的衣服不太方便。” 这只是一个借口,毕竟他的体力不好。 “……盛意。”傅霁寒的声音低了低,“只是普通朋友也不行吗。” 盛意几乎立刻摇了摇头,语气极快地回绝道:“不行。” 朋友间的关心也会越界,他希望他们之间最好互不打扰。 “……好。”傅霁寒眉眼黯淡。 走出一步,盛意顿了顿又回过头来,十分客气地说:“葛阳村修电路的事情大家都很感谢你,身为受益者之一,我想我也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 傅霁寒不由得捏紧了指尖,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走出很远的距离,最后消失在路的拐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忽然开始意识到,好像没有自己的日子里,盛意已经一个人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如果没有他的到来,盛意会一个人藏在这个小镇,或许也会过得很好。 但傅霁寒也下意识忽略了,盛意早在没有他的那九年里就已经变成了一个过分独立坚韧的人。他对一切的要求很低很低,不论环境如何恶劣,哪怕以最低的生活成本活着,盛意也可以过得很开心。 想到这里,傅霁寒的眼尾红了红。 他真的不被盛意需要。 后来几天傅霁寒没再出现,整日在民宿房间里处理工作,从早上忙到晚上,线上会议一开就是半天。 期间他没再到盛意跟前去晃。 二十二号那天是北方的小年,徐云锦提前打电话问傅霁寒什么时候回京市。 他语气冷冷地说:“不回去。” 徐云锦虽然气急,但也始终拿他没有办法。询问之下,她才惊讶地察觉到傅霁寒过年也不打算回来。 “你现在是完全对你妈和你爷爷不管不顾了是吗?!” 傅霁寒冷笑:“要真是不管不顾,您不会还有机会跟我通话。” “我不管你跟那个男人到底怎么样,明天你必须给我回来。一家人都在等你过节这像什么样子?” 傅霁寒眉眼冷淡地把手机搁置在桌上,徐云锦还在喋喋不休:“你听到没有?我……” 嘟得一声,通话被不耐烦地掐断。 那后天就是盛意常过的南方小年,他有些不抱期待地想,盛意会不会邀请他一起过节呢? 当然不会。 盛意根本没打算过这个小年,一是没有亲人可以团聚过节,二是他有别的打算了。 前几天网上火了一段玉龙雪山的宣传视频,从发出到现在点赞量已经破五十万。张姐认为可以跟风去拍摄一些视频和图片放到官网上,借着热度吸引一波流量。 上次跟于舟约的那次没去成,盛意本来也是打算再去一次的。正好这段日子有空,他在家里收拾了些东西就出发了。 隔壁老李问他是不是要去傅霁寒家省亲,盛意连忙摆手跟他解释:“您误会了,我跟他没有关系。那天是因为封路,村长没有别的屋子可以安置他,所以才在我家借宿一宿。” 老李挠了挠头:“看着挺有夫妻相啊。” 盛意尴尬地笑了一下:“不是。” “所以你没结婚呐?” “结过,已经离了。” “那你这是?”他打量了一下盛意一身大包小包的行头。 “去山上采风。”他说。 距离有些远,他设施带得很齐全,出发前给于舟留了一条信息,对方发过来很多注意事项,提醒他注意保暖。 盛意低头扫过f给自己的留言: 「后天能一起过个小年吗?给你做你喜欢的山药炖排骨好吗?」 第69章 我的伴侣 直到中午十二点,傅霁寒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不是盛意刻意没回,他习惯性对这个人的消息不抱有任何期待,下意识产生了一种看过即回过的错觉。 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要告诉他。 反应过来的时候,盛意已经坐上了理城往隔壁城市的大巴。由于两边挨得很近,城市之间设有专门的大巴往来,车程大概两个半小时。 他望着沉下去的消息框,干脆熄屏闭眼休息。窗外风景如同画卷一般一帧一帧闪过,晌午的光线暖暖地照在他柔和好看的五官上。 身后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光点顺着盛意的鼻尖跳跃,循着漂亮的眉骨往上,窗边是一幅温暖美好的立体画作。 盛意提前给手机定好时间,到点会自动叫醒他。 没收到回复的傅霁寒以为他只是太忙没有看见,依旧吩咐下去让人从杭城叫了几位本帮菜的名厨过来。 不仅如此,就连李明时和陆宁都收到邀请。顾音和李寻前不久从理城飞去三亚度假了,否则也可以一起聚聚。 人多热闹,盛意就不会觉得跟他单独待在一起而感到无所适从。 他对自己的安排比较满意,旋即又对微信置顶发过去一条信息:「这次陆宁也会过来,你们很久没见了,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等了等,十几分钟过去,对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你忙,别太累了。」 三条信息就到此为止,他没再多发,安静地把手机放在一旁,旋即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须臾,宽大的手掌从桌上捞起手机,把手机铃声放到最大,随即放回原位。 下午两点半,盛意从车上下来,背着行李先去了一家民宿。来回一趟时间会有点赶,他干脆在这里住一天,后天再赶回去。 他背着一个很大的包,在人群中不小心撞上一个陌生男人,对方皱着眉扭过头来,一张脸凶神恶煞的,把盛意吓得不轻。 好在道过歉后,对方没有不依不饶。 理城这些天没再下雨,天却始终是阴沉着的。玉龙雪山上此刻也是风刀霜剑,即便做好保暖措施,风吹在脸上还是非常刺痛。 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傅霁寒挂断线上电话会议,下意识点进微信,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犹豫地划拉几下,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盛意的电话铃声是一段纯音乐,他等了一会,环西公路上忽然响起一阵消防警笛。 声势太大,把盛意的铃声掩盖了。 等这阵声音远去以后,电话因为太久没有拨通已经自动挂断了。傅霁寒蹙起眉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立刻再拨回去一个电话,指尖还没有摁下,手机后台冒出来一条新闻。 理城银桥镇葛阳村后山突发山火,沿线所有上山线路全部关闭。理城官方派出一支消防队前往救援现场,救火工作仍在进行中。对于山中可能被困人员,消防官兵和警察正第一时间展开救援和调查。 傅霁寒眉眼一凝,几乎立刻夺门而出。站在公路上,依旧可见苍山中央高高窜起的浓烟。 他的心尖跟着剧烈地抖了一下,马不停蹄地沿着小路往葛阳村去。 村里的天空一片乌黑,几乎看不清澄澈的蓝天。傅霁寒没找到盛意的人,他的家门紧闭着,看起来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 比起他有可能去了后山,傅霁寒此刻无比希望他只是不想见到自己而选择再次不告而别。 过路回家的老李被傅霁寒焦急地拉住:“住在这里的这个人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老李认得他:“你是他老公是?” 傅霁寒顾不上纠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匆忙应声道:“你见过他吗?” 这话一套就套出来了,老李就说盛意当时那神情那说辞可不像是普通朋友。 老李仔细想了一下,缓缓说:“我昨天上午才见过小盛,他好像说是要上山采风去。” 傅霁寒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老李突然十分惊讶地看了一眼被浓烟覆盖的天:“我的妈呀,该不会是苍山?!” 面前之人脸上霎时苍白,毛骨悚然地立在原地不动。他有些颤抖地再次拨通盛意的电话,指尖战栗不止。 没接通。 傅霁寒立马往救援现场赶去。 老李拦住他说:“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消防正在一步步排查。这么大座山,可不好找人呐!” 他的胸膛起伏不断,什么都听不进去。 葛阳村一直有培养专门的村民消防队伍,通常都是对于大山比较熟悉的人组建起来,专门协助消防员救灾的。 即便有地图,但是由于火势太大,已经很难分辨具体的方位了。 傅霁寒被拦在防护线外,消防员说:“我们理解您的心情,目前我们正在全力搜查被困人员的下落,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您别着急!” 这场大火仿佛让人回到藤南小区的那场大火,那是傅霁寒近三十年来的人生中最恐惧的一件事之一。 现场浓烟滚滚,消防员背出来好几个自来水厂上班的员工,但却迟迟没有盛意的身影。 傅霁寒没办法冷静地站住不动,猩红着双眼要往里火场里冲:“不会的,盛意不会有事的…我要去找他!” “先生您冷静一点!” “救援工作十分复杂,您现在贸然闯入火场只会加大救援难度!” 大火几乎持续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堪堪扑灭。后山烧成一片狼藉,消防员们正在扑灭最后剩下的小面积火焰。 他们不知道傅霁寒说的那个人究竟在不在里面,如果真的在,这样一天下来人也早就不在了。 大家缄默着,彼此都心知肚明。 “不可能。”傅霁寒情绪隐隐在失控的边缘,他往后退了几步,旋即掉头猛地冲进了火场。 …… 盛意结束行程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能闻见空气中燃烧过后带来的气味。 他皱了皱眉,不适地揉了揉鼻尖。 简单地洗漱过后,他终于有时间去看微信消息,这才发现傅霁寒从早上开始就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 每次的间隔时间都很短,显得很焦急。 盛意先打开电脑,把今天的素材都导出来,旋即才抽空回了他一句:「不好意思,上午没看消息。有什么事吗?」 这么急。 待他处理好,把所有素材放进文件夹之后瞄了一眼微信,对方似乎还没有回复。 自从加上新的微信之后,傅霁寒对于盛意的消息向来都是秒回,从没有哪次间隔这么久。 盛意猜想他可能睡了,没有过多在意。舟车劳顿一天,脑袋一沾上枕头就开始犯困,眼皮困倦地打架。 嗡—— 桌上的手机嗡动,是有人打来了电话。 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坐起来,长手一伸迅速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放在耳边。 “……什、什么,您说他怎么了?” 盛意眉头蹙起,旋即下床匆匆套了件外套往外赶,房间门半掩着,被风吹得来回摇动。 村长在医院等他半天了,一张老脸愁苦得很。瞥见盛意终于过来,言辞间松了一口气:“小盛啊!你可算来了!” 在医院的焦急和等待让人莫名心生慌乱,盛意紧着步子往前小跑了两步,“村长,到底怎么了?” 村长声低了一些:“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过来,毕竟傅先生只有您一位家属在理城。不过你来之前,他的母亲已经先到了。” 盛意愣了一下:“您怎么…” 傅霁寒不是说不会告诉别人吗。 村长说:“老李讲的哇。我就猜到你们关系不一般,否则傅先生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冲进火场。他还以为你死在里头啦!” 这话信息量有些多,盛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村长跟他把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随后小心地开口:“傅先生被倒塌的树干砸到,这里又不小心磕了一下。现在情绪似乎有些不太稳定,还是您去看看他。”他指了指脑袋。 盛意点点头,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激烈争吵声。 “你们把盛意弄哪儿去了?!” “小寒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这是徐云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盛意手上顿了顿,下意识往回缩。 “是不是你不想让他跟我在一起,你把他藏起来了?盛意哪里妨碍你们了?就因为我喜欢男人?” “小寒!”徐云锦声音尖锐:“我能怎么办,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你爷爷打死吗?你知道你被锁在阁楼的那段时间,妈妈有多担惊受怕吗?!” 盛意眼睫颤了一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傅霁寒冷眸睨着她,“让盛意来见我。” “你……”徐云锦秀眉微蹙,声音有些怀疑。 盛意怔了怔,随即推开病房的门。 病床上的人此刻正倚靠在床头,眉头阴郁紧锁,眼底殷红一片,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他勾了勾嘴角,低冷地道:“我再说一遍,我根本不认识你。” “盛意?!”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房间内的两个人都一惊。 徐云锦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意笑了一下,眼底却很淡漠:“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傅霁寒自他出现起,眸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等到盛意也转过目光看向他,他才有些欣喜地笑了一下:“小意。” 盛意皱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医生紧随其后,进来扫了徐云锦和盛意一眼,淡淡地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徐云锦上前一步:“我是他母亲。” 旋即,一道冷声打断她:“我不认识她。” 医生皱了皱眉:“谁是家属?” 病床上的人嗓音柔和了几分,顺着医生的话说:“她旁边那位漂亮的男士,是我的伴侣。” 医生转过脸来,此情此景,盛意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 “出来说。” 盛意顿了顿,叫上徐云锦:“一起。” 女人踩着昂贵的高跟鞋,率先跟着医生出了病房,并没有留给他一个好脸色。 盛意回头望了傅霁寒一眼,随即又很快收回。 诊断室内,医生看了两人一眼说:“病人在极端情绪下被重物击打了脑部,出现了短暂性的失忆。” “什么?!”徐云锦不可置信。 盛意问:“多久才能恢复?” “快则几天,短则几月。”医生说,“一般影响不大,很快就会恢复的。治疗期间最好跟他熟悉的伴侣待在一起,这样利于恢复。” “不行!”徐云锦说,“我要带小寒回家!” 盛意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说:“如果你可以带走他,这当然没有问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云锦拧眉,转头问医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医生看着盛意说:“你可以尝试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也许可以刺激他尽快恢复。” 盛意说:“我尽力。” 两人回到病房,徐云锦忙不迭开始给傅霁寒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说:“妈带你回京市,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傅霁寒冷冷制止她:“我不会走。” 徐云锦大声道:“都是他才把你害成这样的,妈妈都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傅霁寒漠然地移开眼神,对盛意说:“小意,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盛意长久地睨了他半晌,问道:“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傅霁寒。”他皱眉,似乎不明白盛意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们不是…结婚了吗?” “……”盛意看了一眼徐云锦,“他现在的状态没法跟你回去。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尽快让他想起来,最多年后。” 如果他不能在年后想起来,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就会失效。 盛意必须让他想起来,或者让他重新答应离婚这件事。 事已至此,徐云锦也只能选择相信他:“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她愤愤离开。 盛意叹了一口气,重新打量他。傅霁寒额头缠着厚厚一圈绷带,他光着上半身,前胸到脊背也缠了一层绷带,大约是背上有伤。 “伤口还疼吗。”盛意问。 傅霁寒目光盯着他摇了摇头。 “除了我,还记得什么?” 比如为什么要冲进火场、答应过他要离婚之类。 须臾,面前的男人皱紧了锋利的眉头,努力挣扎了很久,最后说:“我还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第70章 哄不好了 盛意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看着他一身的伤也说不出重话,“等你伤好我们再谈,现在很晚了,你好好休息。” 他也是刚从隔壁市回来,觉还没睡就被村长拉过来,此刻眼睛已经有些酸软的困意。 傅霁寒察觉到他要走,歪过身扯住了盛意的衣角,身上的绷带连带着被扯动,疼得人冒冷汗。 盛意皱着眉转过身来扶稳他,责怪道:“你干什么?” “你要去哪里?”他的声音又低又慌。 “回家。”盛意理所当然地说。 “好。”顿了顿,傅霁寒眉眼松懈下来。旋即他跟着掀开被子,作势就要下床。 盛意愣了一下拦住他,心里盘算着应该如何跟他解释其实两人并没有住在一起,“等等,你别乱动…” “怎么了。”傅霁寒抬眼。 “嗯,你需要住院休息。”盛意说,“我明天再来看你,行吗?” 男人好看的眉眼划过一丝困惑,随即说:“你不在这里陪我吗?” “我在这里没办法休息。”扫视病房,除了两把椅子和一张床就没有别的可落座的地方。 傅霁寒往床的另一边退了退,把身边的位置空出来,右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到我身边来。” “床太小了。”盛意挣扎了一下,“翻身会压到你。” “……”傅霁寒沉默半晌,突然说:“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吗。” 盛意只好又去找了一趟医生,他说:“可以回家休养,注意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 无奈之下,盛意打了个车先送他回静风居。很久没有回去,院子里却依旧整洁,地上的残枝败叶被人拾掇干净,看起来每天都被人清理过。 盛意领着人回民宿的房间,傅霁寒在房间里认真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东西十分简洁,大门口还放着一只黑色的商务行李箱,鞋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拖鞋。 他皱了皱眉,笃定地说:“这不是我们的房间。” 房间里看起来只有一人生活过的痕迹。 没有第二个人。 盛意无法,只能跟他说:“你生病了,需要静养。两个人一起睡不太方便,等你好了我再回来。” 他的房间其实是一张双人床,并不小。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盛意随口安抚他。 傅霁寒显然不信,皱眉道:“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不舒服了,是不是因为这次我没有第一时间在后山找到你?我当时,我……” 盛意听村长说过这件事,他眉头凝滞了一下,微微动容地说:“傅霁寒,以后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别说我不在后山,哪怕真的在里面,也会有更专业的人救援,不需要你。” 他的不顾一切,对于现在的盛意来说只会是一种负担。 “你在担心我吗。” 盛意抿了抿唇,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嗯,我先走了。” 他今天确实很累,但在隔壁房间躺下之后,意识却格外的清醒。傅霁寒突如其来的意外有些令盛意措手不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上午,房间被人敲响。 “小意。”门外是傅霁寒。 盛意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十一点。这一觉睡得有些沉,他迷蒙地拉开房间门。大门推开,门外之人忽然俯身在他右脸脸颊轻点了一下,一触即分。 困意在一瞬间散个干净。 盛意眼眸微睁,听见他低着嗓音说:“给你做了早午餐,别生我气。” 这话听着温柔如水,盛意怔了半晌才说:“你…以后不要随便亲我。” 傅霁寒眉眼凝滞了一瞬,从昨晚到现在盛意的所有表现似乎终于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昨夜走得太急,盛意这才想起还没有锁门。虽说葛阳村民风淳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盛意要先回家一趟,傅霁寒一路追他到静风居门口,心里隐隐有一些绞痛感:“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但是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吗?” 他的脚步一顿,傅霁寒也跟着停下来。 盛意扭过头问他:“能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吗?” 傅霁寒眉眼划过一丝茫然。 盛意轻叹一声,提醒他说:“大约半个多月前,我们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登记。还记得吗?” 傅霁寒眉头紧锁,无奈道:“小意,你以前从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但是不论如何,都不要拿这件事情开玩笑好吗?” 盛意说:“是真的。” 傅霁寒显然不信,质问他:“那我们的离婚证在哪里?” “……”盛意噎住,离婚申请还在三十天冷静期内,那张回执单也在傅霁寒手中。 咬了咬牙,他认下来说:“对,我很生气,所以你现在别再跟着我。” 身后之人愣了一下,当真没再跟上来。 但是盛意又不能真的这样放任不管,不做任何干预,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记忆。 走出几步后,盛意又转了回来:“过来。” - “是我把你逼到这里来的吗?” 盛意知道他是指房子的环境,于是说:“跟你没关系。手机能给我看看吗?” 房子是他自己租的,的确跟傅霁寒没关系。昨天一场大火估计于舟和张姐多少都知道了,他得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只是恰好手机没电了,只能借用傅霁寒的。 傅霁寒从身上找了找,把手机递给他。 盛意接过问了一句:“锁屏密码是什么。” 他想了想,然后说:“你的生日。” 盛意低头输入一串数字,旋即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他:“不是这个,你再想想。” 这下他是真信傅霁寒把什么都忘了。 等傅霁寒想起密码的间隙,盛意又低头试了试傅霁寒的生日,也显示密码错误。 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屏幕上显示李明时来电。傅霁寒盯着这个号码,对盛意说:“这是谁?” 盛意无奈地接过,听见那头说:“阿霁,我和阿宁今天去不了理城了。阿宁好像怀孕啦,我得带她去趟医院。等你小子什么时候把小意哄回来,大家再一起聚聚啊!” “是我,盛意。” 对面一愣:“小意?” “听到你和阿宁在一起这么幸福,很替你们高兴。什么时候结婚的,她还好吗,替我带好。” “没多久,就你…离开那段时间。”李明时说,“对了,你和阿霁之间还好吗?” “挺好。” 二人简单寒暄几句,电话就被挂掉。 傅霁寒听了一会,突然说:“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盛意刚挂断电话,半信半疑地输入一串数字,手机锁屏果然被打开。 甫一进入主页,盛意微微一愣。 屏保是盛意。 那是阳光极好的一天,照片里的人抱着电脑窝在阳台的躺椅上,一双漂亮的眼睛舒舒服服地眯起来。暖色调的光线照在他好看的五官上,像晕着一层淡金的光圈。 照片应该是在杭湾拍的,时间久远,具体是哪一天盛意已经记不得。 大约是他怔了太久,傅霁寒站过来,眸光往他掌心轻掠了一眼,眼底亮了亮。 盛意咽了咽,极快地给于舟和张姐都打了个电话,旋即把手机还给了傅霁寒。 当天他却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走,执意要留下来。盛意难得没有说什么,只是去隔壁老李家借来了一床厚被子,铺在床边的地板上。 对于恢复记忆这一块,盛意不知道该提些什么才能让他想起来。 能提起来的,好像都是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晚上的时候,盛意在回忆中挑拣了一下,干脆反问他:“你都记得我什么?” “很多。”傅霁寒躺在铺好的地板上,“记得我们的第一次遇见。” 盛意没什么情绪起伏,回忆了一下说:“校门口不小心踩你那次?” 那时候傅霁寒脾气可比现在还大。 床下的人摇了摇头,“还要往前,是你爷爷骑着小三轮带你上学那次。我在车里,你没看见我。” 盛意愕然,那确实不会有印象。 “第一次跟你表白的时候,”傅霁寒说,“你躲了我很久,我以前没追过别人,问了一个朋友该怎么办,他给我出了很多馊主意。” 提到这个,盛意脸色不是很好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盛意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关于近年的,还有吗?” 傅霁寒沉默了半晌,模糊地说:“我记得毕业那次你要跟我分手。你说我总是很凶,对你不好,所以要离开我。” “后来呢。” “后来你走了,他们说你出国了。” 盛意想起病房外听到的对话,眼睫轻眨了两下:“你爷爷当时打你了,很严重吗?” “他把我锁在家里的阁楼,说喜欢盛意是病症,给我找了很多医生。”傅霁寒说,“不过家里只有我一个继承人,他不敢真的打死了。” 不然那点破资产没人继承。 盛意微微抬眸,轻声说:“一部分原因在我,对不起。” 傅霁寒撑着手肘侧过身,嗓音微哑:“小意。” 盛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再说别的,身上伤口自己注意。” 交代几句过后,他没再说话。 房间里熄了灯,陷入一片死寂。 - 大清早,盛意醒来的时候床下已经空了。他揉了揉眼睛,穿上拖鞋往洗漱间去。 推开门,洗漱室内傅霁寒光着上半身对着镜子给自己擦药。宽大的脊背上横着一条很长的疤,像是被什么滚烫的物体灼烧过。 四目相对,傅霁寒从镜子里看见了穿着松散睡衣的盛意。他怔了一下,立刻转过身来:“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那样长的一条,盛意自然看见了。他垂了垂眼睫,从洗漱台上把那瓶药拿过来说:“你转过去。” 傅霁寒马上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是那伤在背上不太好看,他头一回有些扭捏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 伤口几乎横在脊背中央,他背着手很难擦到,盛意抬眸又说:“不擦就回静风居,你在这里耽误我用洗漱间。” 傅霁寒立马不说话了,立刻乖觉地转过身去。盛意指尖沾了药膏,动作很轻地抹在那条疤上,眼睫眨得很缓慢。 微热的湿意在健硕的脊背上轻柔地抚过,傅霁寒小心翼翼地透过镜子去打量盛意的神情,嘴角苦涩地压了下来。 “我是不是做了很多让你很伤心的事情?” 盛意头也没抬,“想起来什么?” “没有。”傅霁寒喉结上下一滑,嗓音有些沙哑:“我昨晚梦见你抓着我一直哭,怎么哄也哄不好。” 他们结婚没多久,在一起就一年。那一年盛意哭过很多次,或委屈或难过,全都是因为他。 盛意指尖顿了顿,最后有些冷地说:“你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有很多,桩桩件件列出来没意义。” 药涂完,傅霁寒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出来的时候,傅霁寒从楼下捧上来一碗面,就放在盛意的桌上。 盛意去雪山那一趟花了两天,临走前房间还没怎么收拾,沙发上随意扔了好几件换下来的外套。 傅霁寒把房间简单收了一下,床上和地铺上的被褥也整齐地摆放好。不大的空间这样收拾一下,显得空旷多了。 上午盛意要出去一趟,傅霁寒对他说:“不喜欢我跟着的话,我就在这里等你。” 盛意说:“要录一个静风居的新春特辑,春节官网要更新。这次需要你露面,张姐说微信给你发了内容细节,你看过了吗?” 静风居的官网新春特辑以前都是张姐露面。 他知道傅霁寒不喜欢这种曝光,毕竟说到底静风居只是傅氏合作对象中十分微不足道的一个。 盛意也没想为难他,只是说:“不用真的露面,我拍几个背影就可以了。” “好。”他一口应下。 傅霁寒答应地爽快,盛意换上厚外套出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盛意低着头调整光圈,险些一脚踩进泥洼地里。 身后之人上前一步,捞过盛意的腰拖着人往回带了一点,而后迅速松开手,轻声提醒道:“小心。” 第71章 他是装的 “再过去一点。”盛意指挥他往镜头中央靠,最后一张照片拍完,他放下相机:“可以了,你看看哪里需要修?” 镜头里的男人五官精致贵气,几乎不需要刻意修图,盛意只是照例一说。 傅霁寒走过来,俯身看了看,随即抬头轻声说:“张然说希望能留一张你的照片放上去,我给你拍?” 盛意这一年多来几乎从不在网上露面,自从视频账号注销以后,他才开始做起屏幕后的工作。起初是为了躲傅霁寒,后来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被人过多关注,就不再露脸。 傅霁寒说:“我…不会把你拍丑。” 他其实还想说,盛意怎么拍都不难看。 话音刚落,盛意突然看了他一眼。 盛意想起他的手机屏保照片,思忖片刻问出口:“手机里那张屏保,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傅霁寒答得很快:“不记得。” 盛意点点头,这才回答他的上一句话:“我不露脸,张姐知道的。你手机里的那张照片,记得删掉。” 他低头收拾东西,没有看见傅霁寒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两人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傅霁寒途中除了充当盛意镜头里的人物背景板,还十分殷勤地替他背着沉重的包。 盛意拍完一组图后,接下来就静坐在院子里修图。傅霁寒在旁问他:“既然这么喜欢摄影,为什么要选生物学专业。” “走得很急,没有时间认真去选。”盛意皱眉,握着鼠标的手小幅度颤了颤,脸色有些不易察觉的白。 “是因为徐……”他及时收住,没往下说。 昨天睡得很晚,今天为了工作又起得太早。紧锣密鼓地拍了一上午,盛意有些不太舒服,所以也没有去纠结他话里露出的破绽。 他抿唇站起来,忽然发觉浑身在一刹那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有些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好在身旁有个石桌撑着,盛意勉强撑靠了一下,掌心疲惫地摁了摁眉骨。连轴转了快三天,他有些吃不消。 傅霁寒瞳孔骤缩了一下,猛地站起身去扶他,险些把桌上的电脑带翻。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垂眸扶着怀里的人,紧张地碰碰盛意额头。 盛意冒着冷汗:“只是有点低血糖。” 仿佛呼吸都跟着一窒,他的嗓音带着浓烈的心疼和颤抖:“……以前经常这样吗?” 盛意没什么力气回他话,靠在他身上轻喘着缓神,“我没事…” “是那次火灾过后留下的后遗症对不对?”他眼睛红得能滴血,指尖深深地陷进肉里。 盛意艰难地抬眸,两扇眼睫滞缓地上下眨动:“你……” 下一瞬,傅霁寒将人抱去房间休息。把盛意放在床上后,他出门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人送了一份清淡的山药红豆甜粥过来。 盛意缓了一会,稍微缓过劲来。 傅霁寒先给他拿了一杯热水过来,盛意倚在靠背上,表情变了变,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递水的手顿了一下,半晌,他沙哑地说:“没有。” 盛意眼神黯了黯,苍白的脸上有些恼怒,他一旦生气,心跳就跳得很快。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太舒服,脸色很难看,“为什么要骗我。” 他明明记得徐云锦的名字,记得藤南小区那场大火。 意识到自己再次被欺骗了,盛意生气地拂开递到自己面前的水,玻璃杯碎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傅霁寒下意识去看那水有没有烫到他,确保没事后才松了口气地说:“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盛意甩开他的手,眉头拧得很紧,“可是我刚刚就问过你了!” “我……”他没什么底气,嗓音发虚:“我怕你知道了,会赶我走。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离开。” “我不用你管。”盛意冷冷地偏过头,耳侧的头发被折得飞翘,滑稽地横出来,“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了,答应过我的事情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傅霁寒伸出手想要摸摸他,却只敢停滞在半空。他垂下手,苦涩地笑了一下:“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以前的事情都是我混蛋,你想让我怎么做怎么疼都行,但不要让自己出事。” 傅霁寒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人跟事,可眼前人咳嗽一声他都会吓得心惊胆颤。过去一年来,他时常梦见盛意躺在大火中、躺在病床上失去生机的模样,这几乎已经成为他人生中最无法释怀的噩梦和阴影。 这辈子都不能再经历第二次了。 到此刻,他几乎立刻跟心中那点阴暗的想法妥协了——只要盛意开心、健康,不论他在哪里、跟谁在一起,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现在盛意正在气头上,傅霁寒不想让他情绪更加激动,把甜粥放在桌子上后默默地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了。 “好好休息,相机和电脑我给你放在桌上。”说完这些,傅霁寒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他走后,盛意看了看那碗粥,还是撑着力气喝掉了一点。他没用勺子,捧着碗喝了几口,鼻子一酸,几滴清泪顺着秀挺的鼻尖砸下来。 盛意一只手揉去眼泪,低声警告了自己一句:“他是骗人的。” 别再心软了。 室外的天气又开始阴沉下来,洱海上升腾着薄薄的雾气。 过去半个小时,盛意收拾好背包,沉默地推开屋门。这里毕竟是傅霁寒的房间,他下午打算回家再修图。 房门打开,一直站在屋门外的人焦急地迎上来,目光紧随着他:“还难受吗?” 盛意脸色勉强恢复了一点血色,他回头望了望,客气地对傅霁寒说:“谢谢,我好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杭城?” 傅霁寒知道他是在催自己走,“能跟你一起过个年吗?” 盛意仰头看他:“徐云锦在催你。” “不用理会她。”傅霁寒神色烦躁。 顿了顿,盛意还是对他说:“你回去。” 盛意扯了扯背包的肩带,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然后绕着院子里的石子小路往外走,轻轻拉开院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傅霁寒的视线里。 下午两点多的公路上行驶过几辆车,顺着环西路蜿蜒向前,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在外漂泊的人纷纷归家,开始着手与家人过一个幸福团圆的年。 傅霁寒在原地站了很久,冷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刺痛。 接下来三四天盛意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傅霁寒只敢盯着聊天框发呆,发出去的早午安都石沉大海。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像现在他不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盛意不要他了这个事实。 傅霁寒时常盯着左手无名指的两枚恍惚,骨节分明的手掌缓缓收紧,最终只握到一片空荡。 葛阳村村长知道他出院后过来看过他一趟,顺便提起盛意说:“哎哟您看我这眼力见儿,我是真没把您和小盛想到一块儿去。您住院那回,小盛刚从宁市赶回来,觉都来不及睡就来看您。看得出来您二位感情甚笃!” “他…”傅霁寒愣了一下,“他那天很着急吗?” “可不!”村长说,“我打电话给小盛的时候,听他声儿都快睡着了呢。” 傅霁寒目光霎时亮起来,颇有些死灰复燃的生动。但回头一看空荡的微信聊天框,一颗心又死寂下去。 村长看他表情不太对,猜测着说:“你们吵架了?这年头夫妻吵架那是床头吵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回头我见了小盛帮您劝劝和!” 傅霁寒默了默,狭长的眼睫垂下来:“不用了,我们已经在走离婚程序了。” 村长瞳孔地震。 夫夫难道是床头吵床尾就离吗? 这个天没法聊下去,村长随意再寒暄了几句,临走前嘱咐傅霁寒说:“这几天我没怎么看见小盛,您要是见着他,替我带一句。后山那地儿前些日子不是起了火在整修么,这火主要是因为自来水厂的一名员工抽烟没熄了烟蒂,就随手那么一丢。冬天天干物燥的你说,可不一吹就燃么。” “现在山上头都在修着呢,我记得他工作的民宿还有个房子在半山腰。那也是烧成乌黑麻漆的了,让他这段日子先别过去,万一让焦透的枯树压到可就危险啦!” 是上回傅霁寒买下来的那间民宿,确实这么久了也没来得及去修整。 傅霁寒说:“好。” 村长走后,他给盛意留了言。 怕他不看,傅霁寒干脆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难得有个正当理由可以跟他说说话,指尖一抖就摁成了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响了两秒就被接起来。 傅霁寒没想到他会接得这么快,目不转睛地期待着盛意出现。 手机画面中却只是一片漆黑,屏幕下方的时间显示已经过去了半分钟。 又过了几秒,镜头开始晃动,那一头出现了一个熟悉又粗厚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 “犟这么久,我还以为他真的不拿你当回事呢。这不是打电话来了么,还不跟你老公说句话?” 画面开始不稳定地晃动,一道轻飘虚弱的闷哼从声筒传出来,短促又无力。 傅霁寒挂在唇边的笑容霎时僵住。 第72章 他的软肋 镜头摇晃了一下后被人摆正,视线逐渐拉远了一点,手机里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 画面中的人无力地垂着头,乌黑的软发遮住了小巧的脸,只露出来白皙瘦削的下巴。 电话另一端的人呼吸骤然停顿。 举着手机的人拍拍他的脸颊,看他没反应又扯着他的头发迫使人抬起头,语气发狠:“起来!别装死!” 昏暗不明的房间,只有一束惨淡的月光从矮窗外照进来。 盛意被迫仰着头,头皮被揪到发麻。他几乎没有任何血色,脸色白得骇人,绷紧的唇角惨白起皮。 看着镜头,盛意小幅度地喘息着,嘴唇微弱地翕动:“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你拿我威胁,没有用……” “有没有用,那得问傅总。”举着手机的人嘿嘿一笑,对傅霁寒说:“你的心肝宝贝可真是倔强,三天不吃不喝,硬是生扛着一个电话也不给你打。我还以为傅总当真玩腻了,对他不闻不问呢。” 话中满是恶意嘲讽与挑衅。 视频电话里,那张过分精致锋利的面孔因愤怒和暴戾而失去了一切生气,狭长好看的双眸冰冷到令人不敢逼视。 “别动他。”嗓音低冷得可怕。 “说到底他也算是我的侄媳,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保证不动他。” 画面翻转过来,镜头里赫然是傅承业。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越狱的,傅霁寒心下一沉:“你要什么。” “上次没能继续下去的谈判我想应该有个结果。” “好,欧洲商区全部给你,傅氏会清退所有资产。”傅霁寒捏紧了手机,“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区区一个欧洲商区怎么能行。”傅承业笑了笑,百无聊赖地又重新把镜头对准盛意,他被反手绑在椅子上,从腹部到脚踝都被一副厚重的铁链缠绕着,虚脱无力地倒向一边。 傅霁寒瞳孔紧缩:“那你要什么!” “我要整个傅氏。”傅承业对他的这副表情很满意,“在静风居门口的信箱里,有一份股权转让书。带着它来找我。” 那个信箱摆在院门旁,通常只是一个摆设作用,几乎没什么人会用上它。只是送货上门的快递为了图方便,会直接把包裹放在信箱上面。 傅霁寒推开门,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盛意三天前从离开静风居以后就出事了。而他竟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地址。”他紧紧捏着那一份文件,语气冷硬。 “不着急。”傅承业说,“要不要先跟你的小情人说几句?” 镜头缓缓靠近,盛意毫无生气地垂着眼睫,睫毛极轻地动了动,艰难地发出微弱的气音:“傅霁…寒。” “报……警……” 傅霁寒呼吸一滞:“小意!” “哎,那不行。”傅承业再次翻转镜头,露出他那一双中年男人的眯眯眼,“你一个人来,敢带上别人或者报警,我绝对立刻撕票。” “你要是不按着规矩来,我手下这几个都是糙人,难免让你的小情人磕了碰了,你多担待。”顿了顿,他又说:“早有听闻傅总过去玩男人很有一套,比起女人,你说这其中乐趣哪个更胜一筹?” “你敢碰他。”喉结深处发出低沉的震动,像崩溃边缘的困兽:“我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哪敢!”傅承业说,“这三天我可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家心肝,只可惜他一点也不配合。” “你把他怎么样了。”傅霁寒面色几乎狰狞。 “我可什么都没做,他倔着性子不吃不喝,连个电话都不愿意给你打。”傅承业啧啧两声,“这种人做老婆太犟,在家里指定很能闹腾是不是?” 傅霁寒的眼神彻底冷下来,眸中暴怒不可遏制,脖颈间暴起青筋。他不想再跟傅承业废话,最后问了一遍:“地址。” 傅承业报出了后山的地址,那里现在是一片荒芜,周末时间没有人在做修缮工作。 他几乎夺门而出,临出门时撞上同样焦急赶过来的于舟,他猛地抓住傅霁寒:“盛意人呢,我问过他家邻居,他三天没有回去过。” 傅霁寒眼底猩红,“没时间跟你解释,现在你立刻去找警察。让他们守在葛阳村山下,我会亲自把盛意带回来。” 于舟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立马反应过来盛意应该是出事了。他没多问,按傅霁寒的话照做,并警告他:“你要让他平安。” 傅霁寒没回,不用于舟说他也会这么做。盛意平安很重要,开心很重要、健康很重要。 他最重要。 - 周遭灌着冷风,傅承业把手机一甩,坐在烧得乌黑的木板床上对盛意说:“看来他把你藏得很好,什么玩玩而已,要不是我把他从藤南小区引走放得那把火,他还真就差点把我给骗过去了。” “他以为安全的保护,实际上却亲手把你推入火坑,你是不是特别恨他哈哈哈哈哈。” 盛意眼睛微微睁大,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听他说了很久的话,一直觉得这个声音耳熟。顿了顿,猛地想起顾易给自己听过的那段音频中,就有这个人的声音。 连续三天没有进食,盛意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他颤着气息开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你的亲人吗!” 傅承业冷笑一声:“亲人?傅老爷子偏袒了大哥一辈子,凭什么我只能得到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破公司。人想要什么,还是要自己争取。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他们这算什么,施舍?!” 他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觉得好笑:“你叫盛意?十多年前,我把你和他之间的照片甩给徐云锦看,她的脸色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真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你们还是在一起,我应该早点想起来这些事,那就不用一再试探傅霁寒了。” 盛意:“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不会为了我签那份转让书的,你死了这条心。” “这些你说了不算。我这个大侄,从小性格乖张冷厉,看似一切尽在掌握、把控所有,实际上最能豁的出去。”他回忆道:“徐云锦把你送出国那次,他不知死活地从傅老爷子手底下逃了几回,腿让打折了,后来可躺了两个多月呢。” “为了傅氏颜面,对外一致宣称是在家“治病”。傅致堂在那几个月用了很多办法,电击、催眠、注射药物,能用的办法全都用尽了。” 盛意嗓音哑住,发不出一点声响。 也是从那以后,傅霁寒开始学会收敛起张扬乖张的棱角,学会把一切不动声色地隐藏在沉静冷戾的皮囊之下。 在傅氏最颓然的几年里,他拼一己之力让傅氏企业在商界屹立不倒直至发展成今天的规模,傅致堂欣慰他终于走上了正轨。 “他跟他爸一样,都是为了感情不要命的人。”傅承业说,“知道为什么,在夫夫婚姻开放的现在,徐云锦和傅致堂依旧极力阻止你们在一起吗?” 他顿了顿,狞笑道:“因为他的父亲也是同性恋,果然有什么样的父亲就会有什么样的儿子!所以我不利用你利用谁,你就是傅霁寒最大的软肋啊!”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男人,面相凶神恶煞。盛意惊了一瞬,他记得这个人。 那天在车站不小心撞上的人就是他。 “先生,他过来了。” 说罢,男人凶恶的眼神横过来剐了盛意一眼。 傅承业施施然起身,淡淡地瞥了一眼盛意,吩咐道:“田力,把他的嘴封起来,免得一会说些不该说的话碍事。” 盛意费力地踢腾了一下,大喊了一声:“你快走啊!报——唔唔唔!” 男人揪着盛意的头发把抹布堵进他嘴里,又拿黑色的胶带缠绕了两圈才放下心,恶声恶气地警告他:“闭嘴!” 他们身处的地方正是半山腰被买下的那间民宿,大火把房子里外都烧成焦炭,所有东西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像糊了一层难闻的颜料。 田力把盛意的椅子挪到大门口,脚下缠了几圈胶带,防止他踢翻东西。摇摇欲坠的木门轻轻掩上后还被加了一层铁锁,露出来一条不宽不窄的缝隙,让他能够看见屋外的状况。 盛意挣扎不动,身上力气耗尽后开始涔涔往外冒冷汗,胸膛起伏更加剧烈。 狭窄的门缝外,山道上缓缓上来一个修长的身影。他果真一个人也没有带,只在右手拿着一份白色的文档。 他一靠近,一直等候在屋子附近的另外一人张力和田力警惕地上前,一左一右地站着。 傅霁寒冷冷地扫了一眼,开门见山:“东西我带来了,盛意呢?” 傅承业指了指身后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闻的味道,傅霁寒皱了皱眉:“一手交合同一手交人。” 傅承业却说:“现在是你求我放人,对二叔态度不要这么差。还记得我那天在公司怎么求你的么,这一次当然要新仇旧账一起算。” “你想怎么样。” 他挥了挥手,一直站在两边的田力和张力摇头晃脑地活动了一下筋骨,目光不善。 “长辈教训小辈,理所应当。”傅承业笑着歪头,“你说是不是?” 傅霁寒眼神冰冷:“你也配。” 话音刚落,傅承业低头点燃了一根烟,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目光威胁道:“你应该闻到了,很浓的汽油味。” 他在房子附近洒了很多汽油,那股味道浓烈到让人想吐。 “怎么样?”傅承业饶有意思地说,“傅老爷子总是说让你低头很难,我看不是很简单么。给二叔跪下认个错,过去那事儿就翻篇了。我拿到公司以后绝对不会为难你的小情人,否则这一场火下去,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等了很久,傅霁寒指尖紧紧蜷缩着。他朝房子这头看过来,透过狭窄的缝隙,好像远远的与盛意对望了一眼。 “唔——”盛意瞪大了眼睛,深色的瞳孔中盈润着通红的湿意。 第73章 你最重要 傅致堂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大儿子傅明鹤一意孤行,爱上了一个梨园出身的戏子;二儿子傅承业不学无术,平日里挥霍无度饮酒享乐,没有半点商业头脑, 碰上新钱老钱彼此交替的新时代,他迫切地需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将家族的荣耀发扬光大。 傅明鹤被迫与当时以矿业发家的徐氏联姻,这段逼迫的婚姻好景不长。傅明鹤趁着徐云锦生产那天出逃,追逐途中不幸遇上了车祸。 傅承业本该顺风顺水地成为第一继承人,谁知道徐云锦肚子里又冒出来一个傅霁寒。竟是轮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都轮不到他! 凭什么?! 老爷子偏心了一辈子,傅承业计划了很久,想要先彻底扳倒傅氏,再重新收购。他要让傅致堂知道,他比那个废物大哥有用得多! 九年前他的计划落空,他现在不过是要一个欧洲商区傅霁寒都不肯给。 傅承业一脚把大门踹得更开了一些,铁锁拽着两扇摇摇欲坠的大门,门缝被踢得更开了一些。 盛意就坐在那两扇门后,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四肢都动弹不得。他被漆黑的胶带封住嘴,只有一双通红的眼睛泛着水光,眼波颤抖地与傅霁寒对视上。 仅是那一瞬间,傅霁寒思绪一片空白,整个人钉死在原地。 浑身带刺的棱角霎时忌惮地收了起来,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任田力用力一脚踩弯了膝盖,狼狈地跪倒下去。 张力和田力两人明显都是受过训练,几乎拳拳到肉,拳风凌厉,落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傅霁寒耳廓中了一拳,眼前骤然一白,耳朵里嗡嗡轰鸣,皮肉破损的痛意从浑身各处袭来。那张俊美脸被按进泥里狠狠磋磨了两下,黑发变得脏污又凌乱。 他始终绷着嘴角,一声痛哼都没有。 几乎完全是单方面的凌虐,傅霁寒嘴里涌上来一股铁锈味,他喘着粗气抬眸:“你就不怕我绝不签字吗。” 傅承业慢慢靠近,一脚踩在他背上,重重地碾了两下:“我的好侄儿,真的不签吗?” 这一脚正好踩在尚未痊愈的伤口上,傅霁寒霎时面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冷汗,面容痛苦地扭曲着。 盛意想喊他还手,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闷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撞门,被束缚的手脚被铁锁勒出好几道骇人的伤痕。 田力收到他的眼神示意,迈着步子朝大门走去。傅霁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面目扭曲又狰狞地朝他低吼:“你别碰他!!” 傅承业觉得有趣,立马放肆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你爸傅明鹤听说我绑了他养的戏子,那也真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他撞车他还真就撞上去了哈哈哈哈哈!” 空气里寂静了片刻,傅霁寒眼神骤然一变,发出可怕的声音:“你说什么?” 傅承业依旧放肆地笑着:“傅致堂和徐云锦在你面前绝口不提这个人,你以为是为什么?因为你爸跟你一样恶心,他在你出生第一天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懂吗!” 在他愣神的瞬间,傅承业忽然一脚踢上他的腹部,绞痛和冷汗随即一起袭来。傅霁寒口里一腥,血顺着唇角淌下来,湿哒哒地滴在焦黑的土地上。 盛意眼前渐渐模糊,泪光惊惧绝望,浑身都打着颤,气血不停翻涌到喉间。 他为什么一定要打那个视频电话… “傅明鹤的车祸跟你有关系?”傅霁寒低着头艰难地喘着气,眉眼阴森冷然。 “是啊。”傅承业此刻不吝承认,颇遗憾地说:“好不容易弄死一个傅明鹤,谁知道又来一个你。好了不跟你废话,把你手里那份文件给我,否则我让你和你的小情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田力来到门口,面无表情地拿出打火机,随时准备开火后一掷而下。 傅霁寒身体猛地一颤,目光冷漠锋利:“你把他放了,东西我会签。”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傅霁寒撑着力气,目光缱绻地遥望了一眼门缝中的人,旋即很快收回,恢复他一贯的冷意:“跟他死一起我乐意之至。就像你说的,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你!!” 傅承业好不容易买通关系逃出来,他费尽心思给自己造了一个假身份,为得就是可以重新来过,把傅家重新收入囊中。 他铤而走险到如今这一步,绝不能功亏一篑! 傅承业咬牙:“田力,放开他!” 田力点头,打火机收入口袋中。他微低着头,钥匙钻进锁孔转了两圈,大门的铁锁落地。 傅承业转过身来:“我已经表达了我的诚意,现在到你签字了。” 他拿出来一份新的文件,经过傅霁寒手的转让书难保不会被动手脚,傅承业小心谨慎地出奇。 傅霁寒踉跄着站起来,浑身筋骨都撕扯着疼。他随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愤怒地吼道:“松开他,没看见他喘不上气了吗!” 那胶带缠得很紧,撕下来的时候在脸颊留下来很深的印记。禁锢着盛意的铁链被解开,田力拎着人往外拖,照着傅霁寒怀里扔垃圾似的扔过去。 傅霁寒心里重重一跳,强忍住腹部的疼痛,冲上前接住轻瘦的人,手臂因忍耐而爆出条条青筋,他横眉剐一眼田力,眼神里怒意滔天。 “不要…签。” 盛意三天没有任何进食,脚沾地也根本没办法站稳,呼吸已经十分微弱。 他脸上泪痕未干,眼角发烫发红。 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半点血色也无,唇色和脸色都是惨白的一片,靠在傅霁寒怀中时还在微微颤抖。 即便这时他们真的放了盛意,他一个人也绝没有办法撑到下山。傅霁寒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身上的痛远比不上心里的疼。 他抱着盛意,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如果不是他,盛意就不会卷入其中。 傅霁寒指尖都在颤抖,盛意微弱的呼吸让他觉得恐惧又害怕,一阵森冷的后怕顺着血迹黏腻的脊背遍布四肢百骸。 他紧张不安地打量着盛意苍白的神色,呼吸微滞:“没事了小意,我带你走。” 闻言,傅承业皱起眉:“谁说我要放你们一起离开?” 傅霁寒突然暴怒:“他要是出事,我他妈弄死你们。” 在场三人被他眼神中的压迫震慑住,傅承业只是愣了一秒,很快就回过神来:“我可以让人现在就送他去医院,你现在可以放心签字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傅霁寒眉眼冷冷。 “那你想怎么办?” 傅霁寒一只手搂着盛意,另一只手从他手里夺过文件,按在盛意怀里飞速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纸页被怀中人牵扯着没抽动,盛意仰着小脸,脸色皱得很难看。 “没事的,你最重要。”傅霁寒柔声。 盛意仍捏着不动,傅承业猛地上前一步用力抽了出来,宝贝似的塞进自己怀里,得意忘形地笑道:“以后傅氏大楼只会有我一个傅总,哈哈哈哈哈!” 笑完,他重新把目光放回到眼前的两人身上,张力和田力向他靠拢。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现在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傅霁寒冷笑:“带着东西和你的人滚。” “如果我出事,傅致堂和徐云锦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高层更换交接是大事,没有我在场佐证,你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他继续补充道:“有人怀疑就会有人发现漏洞,你这个漏洞百出的身份能撑到什么时候?” 傅承业果真犹豫了一下。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用一个假身份活下去,如果动用傅氏的权势就可以替他摆平坐牢那件事。 傅霁寒吼他:“还不快滚!” 田力和张力面面相觑,一人斗胆建议道:“先生,是不是斩草除根比较好?” 傅承业一巴掌甩过去,狠狠地教育他道:“你懂个屁!那是老子亲侄子,我能真动他吗!赶紧走!” 分明是还有利用价值,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三人抄小路往林子另一头下山,傅霁寒凝眉看着他们走远,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身体松懈下来,神经却始终紧绷着。 他忙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眼眶通红:“盛意,你怎么样。” 盛意没法回答他,已经快要昏睡过去了,轻飘飘地靠在他怀里,呼吸的幅度越来越微弱。 傅霁寒心尖一颤,顾不上身上的伤,蹲下来将人背起来往山下走。他步子又紧又快,盛意被颠了两下,意识微微清醒过来:“我们…逃掉了吗。” 他脚步一顿,声色哽咽:“对,我带你走。” “你是不是签字了…” 傅霁寒背着他快步走:“那个不重要。” “重要…”盛意声音很轻,快听不见了:“我知道你费了很多心血才有今天。”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很疲惫,轻地像一朵随时要飘散的云。 傅霁寒很害怕:“先别说话,休息一会。于舟应该在山下等着,我们马上就到了。” 盛意贴着他的脊背,闻到很浓的血腥味,是他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伤口记得要处理…” “嗯。” “要报警…别让他得逞…” “嗯。” “疼不疼…” 他的气息在逐渐消弱。 傅霁寒始终紧绷着唇,对这句话始终保持沉默,不回复也不给任何反应。 盛意轻轻咳嗽了一声。 傅霁寒只觉得心肝脾肺撕扯地疼,比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更甚。 荒芜破烂的林间小路上空无一人,他任凭眼角的热意汹涌滚烫地落下来:“疼。盛意,我疼死了,你让我疼得快要死了…” 第74章 彻底昏厥 月色低垂,林间萧瑟的风低低地呼嚎飘散。傅霁寒心脏也鼓鼓地漏着冷风,每下一层台阶都很艰难才能站稳,还没下一半就满头大汗了。 从半山腰到山脚距离稍远,山间修的台阶又陡峭,寻常人登山都要执一根登山杖才好走。 身上背着的人消瘦如纸,一年多过去他怎么比过去还更瘦更轻了。傅霁寒走得很慢,尽管面上脏乱不堪,眉眼轮廓却生出几分野性的冷然与锋利。 这份令人压迫的情绪在偏头面对盛意时柔和下来,只剩下小心翼翼的哽咽:“小意。” 他红着眼眶,泪水滑入唇角,嘴里涌起一股腥甜苦涩。 盛意紧紧蹙着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声音轻得只剩下气音:“把我放在这里,然后你再去找人来…” “不可能。”傅霁寒固执地打断。 他不可能会把盛意一个人丢在这里。 夜里很黑,靠着月光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这样其实很危险,如果一不小心踩空,两个人都要摔滚下去。 所以傅霁寒才走得格外小心,但走得越慢,他就需要承受更多。 他咬着牙,双手拖得很稳。 “傅霁寒。”盛意喊他,“……我有点困。” 能不能把他放下来舒服地睡一觉。 明明他们两个都很累。 傅霁寒目光骤然一凝,声音发抖:“小意,我们聊聊天好不好。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理城看洱海住的那家民宿吗?我让人把那里买下来准备要重新装修了,风格你来定好不好?” “还有宣传图册,里面要放很多张民宿的照片,都要用你亲自拍的图,结尾要署盛意。新民宿的名字你来取,叫什么都可以,好像原名比较有纪念意义……” 他说的又急又密,盛意垂在他耳边,可怜地皱起眉头:“这么多都要我一个人……” 傅霁寒太会压榨人了,他一定不是一个好老板,盛意模糊地想。 话音刚落,傅霁寒急急地补充说:“你负责拍摄我就给你打下手,我给你当模特好不好?” 盛意趴在他肩头没再说话。 一个人不吃饭只喝水最多可以坚持七天,不吃不喝可以坚持三天。可盛意本身的身体情况就很差,能坚持到傅霁寒来已经是极限。 他心里怕得紧,慌乱地找着话:“你这么喜欢摄影,为什么不再多学习一点呢?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摄影大师,我给他看过你的作品,他很欣赏你,等年后我安排你们见一面好不好?” 身上的人格外安静,傅霁寒兀自扯出一个笑:“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摄影,你拿着单反相机的样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认真又那么可爱。”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坐在你爷爷的小三轮后座上。笑得很好看,很乖很漂亮,很……自由。” 傅霁寒垂下眼:“李明时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敢轻易认,还对他撒了谎。在野喜客栈那晚你吓得逃走了,躲了我很多天。那几天我饭吃不下觉睡不好,我怕你真的跑了、转学了再也不理我了。” 肩头的人小幅度地动了一下,柔软的头发擦过他青紫交加的脸颊,很轻地扫了一下。 “盛意,我以前没喜欢过别人。在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情上我做的不好,我也……不是一个好的丈夫。”傅霁寒定下脚步,偏头看着他秀挺的鼻尖,嗓音酸涩:“年后我们把最后的手续过了,你就真的自由了。以后你要按时复查、按时吃饭……” “你好吵…”许久未说话的人嗓音沙哑,“我都说我很困了,你还一直说个不停。” 傅霁寒心里紧绷的弦一松,背着人往上提了提,勉力笑道:“我想你跟我说说话。” 盛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他的耳朵:“说了、你又不听,听了又不照做。傅霁寒,你真的太难说话了…” 许是实在没什么力气和精神,连说出来的话都是软绵绵的,尾音带着涣散不稳的气息,听起来不太服气又无可奈何。 “那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好不好小意?”他轻声问。 盛意疲倦极了,艰难地掀了掀眼皮:“你又不是我的员工……” “就当我是。” 他们一来一回。 “那要给什么报酬?” 傅霁寒愣怔了一瞬,恍神间一脚踩在石阶上险些打滑,他微微踉跄了一下才堪堪稳住。 想要的东西说不出口。 吃力地喘息过后,他偏头答道:“白工要么。” 盛意知道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能走到这里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下山的台阶他们走了才不到四分之一,连最靠近山下的那个自来水厂都没有看见。 寻常人一个人下山都要费不少力气,何况他还背着一个人。 背上的人轻声劝他:“我们休息一下。” 傅霁寒正稳稳踩上下一层台阶,他想要快点下山,不能让盛意再出事,他不能停下来。 须臾,盛意叹了口气,呼吸很轻:“……不舒服,我想吐。” 傅霁寒果然停下来,蹲着身子往下,手臂慢慢松开盛意,让他先坐到台阶上。旋即他立马转过身,神情焦急地接住盛意瘫软的身体,额头不停往外冒着冷汗:“现在好点了吗?” 他让盛意靠在自己肩头,眼眸揪心又难过。 月色中,盛意面色惨白如纸,微微干裂的嘴唇因为太过干燥破了点皮。他紧紧闭着眼睛,唇角翕动张合,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盛意。”傅霁寒喊他。 怀中人皱了皱眉。 “小意。”嗓音微微颤抖。 “……”傅霁寒同他额头碰额头,眼圈通红:“宝贝。” 他要让傅承业付出代价… 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那一头的傅承业下山时碰到了很多警察,他强装镇定地给警察指了一个方向。 盛意昏厥过去,完全不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傅霁寒茫然地看了一眼没有尽头的山道,恐惧又害怕地喊了一声:“有没有人…” 第75章 不负责任 山林漆黑,遍地起风。他眼底神色几乎失控,颤抖着扶着怀中人平躺下来,把身上唯一的外套脱下来让盛意枕着靠躺在石阶上。 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高领毛衣,傅霁寒撑着同样疲惫的身体爬起来,视线低低地投注在盛意的身上。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他堪堪直起身,迫使自己冷静,神经到达高度紧张的状态。 下阶时,疲乏的身体险些没有站稳。 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像突然失去了支点,顺着凹凸不平的台阶狼狈地滚落下去。一路往下滚,终于滚到一片平坦的台阶上。 细小的石子从身上碾过,凹凸不平的台阶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撞得移位。 傅霁寒眼前一黑,嘴角闷哼着溢出一丝血,他忍着剧痛仰起头——山道上的人了无生气地歪倒着,像被人随意丢弃在那。 他撑着手肘慢慢爬起来,山道尽头的黑暗这时突然缓缓亮起白色的光点,那光亮越靠越近,越来越亮,直至照亮这一小片山林。 有人在叫他们的名字。 几道矫健的身影率先冲上来找到傅霁寒,那是于舟和他带来的警察。 “你没事?”于舟上下扫他一眼。 傅霁寒喘着粗气,仰头望着盛意的方向,声音嘶哑地催促:“别管我,他还在上面!” 于舟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倒伏在昏暗中的身影。他神色慌张地往上跑,看见盛意时心脏有一瞬间停止跳动。 他来不及多做思考,俯身把人背在身后,焦急地对人喊:“打120!” 一名警察立刻拨通电话。 现场留下了两名警察勘察,其余两人架着傅霁寒往山下走。 …… 救护车从葛阳村驶上环西公路。 急诊科在深夜亮起红灯,大门关上,所有人都被隔绝在外。 傅霁寒失神地靠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极度的恐惧让四肢变得僵硬,感官变得迟钝,他感受不到一点疼。 于舟焦急地来回踱步,他想不通不过才几天没见,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想要质问傅霁寒,见他丢心失魂的模样,于是什么也问不出口。 没过多久,急诊室大门被人从里推开。 “病人家属是哪位?” 这对话真是太过熟悉,傅霁寒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声音都带着颤抖:“是我,我是他…丈夫。” 医生点头:“送来时病人处于休克状态。” 傅霁寒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到站不住。 “他最近是在减肥吗?”医生皱眉,上下扫他一眼:“年纪轻轻不要过分追求骨感美,你知道这样多危险吗?!” 于舟上前问:“医生,他目前怎么样?” “轻度休克,病人送来时意识不清,再晚半个小时就错过最佳抢救时间了!”医生摇了摇头,问傅霁寒:“他身体素质这么差,以前有过什么既往病史吗?” 两人同时看过来。 句句话都往他心上戳刀子,傅霁寒怔了怔,沙哑着嗓音说:“他以前…患有很严重的白血病。” 于舟心上一震。 “……几年前复发过一次。” 医生震惊:“这种病恢复期很长,很多人身体素质太差就容易复发,要是养不好一辈子都要落病根。他这种状况,你怎么能放任他绝食,这简直太不负责任了!” 傅霁寒指尖掐进肉里,瞳孔微颤:“我……” 医生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斥责下去,叹气道:“以后多注意他的身体状况,建议每半年体检一次。稍后你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这几天要在医院监测各项指标。” 盛意从急诊室被推入普通病房,于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旋即回过头来:“你这一身的伤不处理一下?” 傅霁寒浑身冒冷汗,一步也迈不出去。 医生经过时拉住他,“来,去那边处理一下。你这搞不好要感染的,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你爱人?” “对…” 他还要照顾盛意。 傅霁寒呼吸加重,紧绷了一晚上的弦扯得神经疼痛。骤然迈出一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自从盛意离开杭城,傅霁寒一年里做过太多噩梦。多到数不清,倒在火海、躺在病床上失去生机…每每梦见,都令人心悸不已。 “……小意!”病床上的人猛地睁开双眸,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他转过眼睛,缓着气坐起身。 他想要要立马见盛意。 左手打的点滴已经快见底,傅霁寒掀开被子,咬牙拔出针孔,忙不迭地往外跑。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竟然整整昏睡了快一天。还不知道盛意目前的状况如何,他边走心里更加担忧害怕。 盛意在三楼一间普通的病房,他早上就醒了,身上还戴着仪器检测器。脸色还是有些白,但却没有那么惨白难看了。 他的右手正在进行静脉补充输液,腾不出空来。于舟拉过椅子坐下,捧着白粥对他说:“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吓死我们了。” 盛意嗫嚅半晌,傅霁寒二叔的事情毕竟是傅家人自己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他醒了吗?” 于舟看他不方便,喂了一勺:“不知道。” 盛意盯着面前的勺子僵了一下,勉力笑笑说:“于老师,我还有左手呢,你别把我当废人。” 于舟没强求,把粥放到他面前,轻声道:“小心烫。” 热粥下肚,盛意脸上勉强恢复了一点血色,他随口提道:“快过年了,于老师第一次在理城过年?理城有很多特色民俗活动的,改天我们一起约着去采风。” 于舟的表情却很凝重,他看着盛意,顿了顿说:“盛意,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你的身体,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 盛意眼中闪过迷茫:“我只是有点低血糖,不会妨碍摄影的。” 于舟没说话,把餐盒都收拾好出门时恰好碰见傅霁寒进来。两人没说上什么话,各自擦肩。 “小意。”傅霁寒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病床上的人垂着眼眸,缓缓地抬起眼睫看过来,神色看起来病恹恹的,没什么神采。 他慢慢走近,低声询问:“你…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问得小心翼翼,心尖悬着心疼与担忧。那种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眼前人难受的无力感让人疼到骨头缝里,令人喘不过气。 盛意沉默地看着他,目光顺着傅霁寒的小臂往下,眉头乍然皱成一个疙瘩。 他拔针管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摁,针孔滴滴冒出来的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往下,血液划过两枚对戒,从指缝中滴落下来。 病房里很安静。 “手不疼吗?”盛意问。 第76章 他是宝贝 傅霁寒一心都在他身上,手背那点钝疼根本不算什么。 “你怎么样。”嗓音哽咽。 盛意同他对视片刻,稍不自然地错开眼神:“我没事。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弄不好会有淤青。” 他以前打针摁个两三秒就没耐心了,后来有一回从医院回来,整条右臂蔓延了一大片淤青。发黑发紫,看着很吓人,还很疼。 傅霁寒眼睫颤了颤,似乎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霎时有些手忙脚乱地往病房里的厕所进去,很快就冲洗干净出来。 对戒沾上水渍后闪着润泽的光,傅霁寒屈了屈骨指,喉咙有些发干。 “盛意。”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嗓音沙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盛意动了动唇,垂着眼眸说:“我跟于老师约了昨天一起出去采风,我没出现他就会发现我出事了。报警就好了,我不想让傅承业得逞。” 那是傅霁寒一个人努力了很久的,随便这样给出去任谁都会觉得可惜。 傅霁寒眼眶发红:“是吗。那如果于舟没发现,他有事不在或者被别的事情耽误了……那要怎么办?” “我……”盛意蹙眉,他没想过。 傅霁寒颓然后退一步:“……如果你真的出事,你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承受不起失去盛意的代价。 回想昨日盛意奄奄一息的模样,他至今还觉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 “……对不起。”傅霁寒酸涩地阖上眼。 盛意抬眸,听见他说:“全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你陷入危险,从前是,现在也是。我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呼吸声发颤。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一个也跑不掉。”傅霁寒语气冷然,他放在心上的珍宝,不是可以拿来利用威胁的筹码。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想看见我。”他苍白地扯了扯嘴角,落寞地转身道:“……我去叫他进来。” “等…”盛意叫住他,嗓子被口水呛了一下,带起一阵强烈的咳嗽。 方才要走的人焦急地冲上前来,眼底满是惊慌失措:“盛意!” 他时不时看看旁边的检测仪器,时不时观察盛意的神色,手指紧紧地攥着,用力攥到发白。 轻拍在盛意脊背上的那只宽大的手掌抑制不住有些发颤,盛意能感觉到。他顺了气息,抬起头问:“你去哪里?” 傅霁寒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盛意垂了垂眼睫:“不是说要打白工吗。” 下一瞬,面前人的眼眸倏地一亮,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和茫然无措。 盛意解释说:“医生说住院需要家属陪同,虽然我们……但我的确没有别的亲人在这里。” “那于……” “于老师是我的朋友。”盛意说,“他年后就要离开理城,我不想太麻烦他。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就给自己请一个护工。” 朋友? 傅霁寒眉眼微愣。 盛意看他很久没开口,以为他不乐意,于是就说:“那我自己找一个护……” 他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花,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拉进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温热的手掌在盛意脊背上轻拍。 傅霁寒喉咙发紧,抱住他的时候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欣喜,胸膛里的心跳急促不已。他缓缓闭上眼睛,贪恋着这一刻属于盛意的气息。 两人什么也没说,却产生了一种心灵的默契。盛意随口提起的朋友无异于是在向他解释,他和于舟只是普通朋友,没有更亲密的关系。 “谢谢小意。”傅霁寒下巴轻轻垫在他的肩膀上:“我会做得很好的,盛老板。” 他只是轻轻抱了一下,很快就松开。 这个拥抱不至于让人反感,盛意也没什么力气推开他,便任由他放肆了一回。 盛意缓和的态度令他欣喜不已,傅霁寒几乎每天行也思坐也思,事事小心谨慎,生怕让他有一点难过和不适。 白天盛意在病房输液,隔壁床突然来了一对小情侣,女生急性阑尾炎手术后住院休养。没过两天,另一张也来了个食物中毒住院的阿姨。 病床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因为快到过年,阿姨家里经常有亲戚过来看望她。小情侣双方的父母都来过几趟,两边的人撞上,不大的病房里都快要站不下那么多人。 盛意的床在窗户边,他低着头看书。 隔壁床的阿姨问他:“小伙子,阿姨这边有没有吵到你啦!我让他们下次来轻声点啊!” 盛意摇摇头,笑着说:“没事的,这样很热闹。您快出院了,先祝您新年快乐。” 阿姨跟着笑:“明天就走啦。那个经常来看你的小伙子是你丈夫?” “……”盛意不自然地点头。 “你下次跟他说,贴身的衣物要用水泡泡再洗,要不就容易搓破啦。”阿姨说,“上次你去做检查,他问过我来着。” 盛意怔了一下:“啊?” 这几天换下来的睡衣他以为都是直接拿到干洗店去了,更私密一点的都是直接丢掉换新的。 阿姨说:“会疼人是好事,我家那个可从来不给我洗衣服。” 普通病房太吵是常事,医生建议过可以给盛意换到环境更好的私人病房去,也就是加点钱的事情。 傅霁寒站在病房外,看见盛意望向别人时眼中的艳羡,心里发疼:“不用了,他喜欢热闹。” 拥挤喧闹的病房里,男生在和自己的女朋友一起看电视剧,音量放得不大却还是能听见声音。 阿姨的儿子和丈夫在帮她收拾出院的东西,儿子说要买点营养品补一补,顺便丢掉病气。阿姨的丈夫说回家亲自做一碗乌鸡汤,自己做的放心。几人半开玩笑的吵吵嚷嚷,看得出来都很关心阿姨。 盛意坐靠在床边,偶尔从书里抬头望一眼他们。医生不让他长时间用电子产品,傅霁寒给他带了几本摄影专业书来。 如果他也有家人,会是怎样的? 盛意垂下眼眸,身旁的床往下陷进去一块。傅霁寒轻轻地哄他:“你的父母一定很爱很爱你。” “你怎么知道?”盛意问他。 他一出生父母就不在,甚至没有见过。 傅霁寒眉眼温柔,嗓音清冽:“他们给你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盛意胜意,永远会比预想的更好。” 他是宝贝,也是最好的祝福。 第77章 再给一次 病房外的楼道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不堪。嘘寒问暖的家属和低头私语的小情侣聚在一个病房,然而傅霁寒低沉的声音依旧清晰地落入他的耳朵。 盛意不自觉怔愣片刻。 其实小时候他对自己的名字超级不满意,因为听起来实在不像一个男孩。 不论是小初高,还是后来在伦敦念大学,总会有一个老师点名前加上一句:“我们请一位女生上来回答这个问题。” 老师在座位表上仔细扫一圈,最后点中盛意的名字。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盛德松是这么说的:“心从所愿,万事胜意,寓意一切都比预想的要更好一点。” 永远比预想的更好。 盛意小时候叛逆地反问他:“那我为什么不叫盛利,胜利胜利也很好听。” 他爷脸一黑:“那名已经让你爸占了。” 小盛意:“……” 很小的时候他对父母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 从小到大所有的家长会都是盛德松参加的,但某些必须要填上爸妈名字的时候,盛意在爸爸那一栏写盛德松,妈妈那一栏也写盛德松。 成年后,家属栏上的名字又从盛德松变成了傅霁寒。 想到爷爷,盛意鼻尖酸了一下,红得很明显,下意识地垂下脑袋。 “谢谢。”他真诚地说。 见状,傅霁寒心中发疼,想要触碰他安慰他的指尖落寞地收了回来,默默地蜷缩着。 他明知道盛意身后无人,却还是把人逼成这样,让他一个人逃到陌生的理城把自己藏起来。这一年他连身份证都不敢随意拿出来用,为的也许就是害怕会被人找到抓回去关起来。 傅霁寒堵得喘不上气,眼眶止不住发红,可他都做过些什么… 愧疚和自责往后会像一颗巨大的石头,永远压在他的心底。 “以后我……”他哽了哽,傅霁寒想说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可是可笑的是,他自己才是那个伤人最深的人,这听着未免太过冠冕堂皇。 话在喉间滚了滚,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盛意缓和好情绪,吸了吸发堵的鼻子,瓮声瓮气地抬眸说:“公司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你二叔拿了股权转让书,你怎么办?” “他刚逃出来不久,还不敢这么快出现。”傅霁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身体照顾好,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好…好一点了。” “一点?”傅霁寒皱眉,“头还晕吗?手有力气吗?还反酸吗?” 他问得太多,惹得隔壁床的阿姨调笑道:“哎哟现在的小夫夫就是会疼人!这么着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这位怀上啦!” 盛意耳根一红:“……” 他放下手里的书,掀开被子要下床。病房里太闷,他好几天都没有出去晒太阳了。 病房里开了空调,温度开得很高。盛意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只穿着一件单衣,袜子都没穿上,他觉得穿着袜子睡觉很奇怪,像被人抓住了脚。 傅霁寒神情担忧地说:“怎么了?” “房间里太闷,我出去逛逛。”他低下头,半天没看见自己的拖鞋在哪。 须臾,面前的男人俯身蹲下来,修长的手臂从床底下捞出来一双很厚的包跟毛绒拖鞋。他垂着眼睫,又从柜子里抽出来一双德绒袜,旋即就要给盛意穿上。 盛意往后缩了一下:“我自己来就行了。”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圈住纤瘦的脚腕,白色的袜子缓缓拉上去,勾勒出好看流畅的脚背线条。 “我来。”傅霁寒始终垂着眼眸,认真地替盛意穿好袜子后,又将他的双脚塞进柔软的拖鞋里。 盛意眸光犹豫。 出门时盛意套上了一件长而厚的黑色羽绒服。那应该是傅霁寒的羽绒外套,穿在盛意身上正好坠在他的脚踝处,下摆比较宽松,走路不会被限制。 他记得傅霁寒高一时就已经一米八,过了这么些年似乎还长高了一些,盛意跟他站在一起时几乎没办法跟他平视。 盛意一米七三的身高多年来没怎么变,他目测眼前身材挺拔的男人,身高至少在190左右? 傅霁寒给他拉上衣服的拉链,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微微俯身道:“锢得太紧了?” 盛意眼神测量完,很快就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浑身上下鼓鼓囊囊的自己,什么也没说,越过傅霁寒往前走了两步。 他上前要搀扶人时被盛意躲开:“没那么夸张,你把我想得太弱了。” 他们在医院旁边的小公园找了个长椅,盛意安静地坐着休息,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享受着中午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的感觉。 半晌,傅霁寒打破了沉默:“小意。” 盛意看过来,眼神茫然,似乎在问怎么了。 傅霁寒可以明显感觉到盛意这几天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至少不像以前一样那么排斥他的靠近。 一边感到可耻的庆幸,一边又觉得心脏发疼。盛意此刻也许对他有一丝的心软,他越心软,傅霁寒就越无法遏制地想到曾经的自己手段是多么卑劣。 一切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别有压力,傅承业掀不起什么大风浪。”顿了顿,他说:“就算真的拿不回公司也没关系,我能创造一个傅氏,就可以创造第二个。” 盛意愣了愣,“我知道。”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他知道徐云锦一直在催傅霁寒回杭城。 傅霁寒转头看向盛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小意。” 他眼眶微红,眼底的情绪很浓:“你的真心,还能再给我一次吗?” 突如其来地,盛意心头一僵。他移开视线,抬眸看向远处翻涌的云层,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我给过了。” 第78章 真心实意 男人的脸上褪去神采,滞缓僵硬地点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看着盛意的侧颜,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盛意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恢复血色的唇角微微抿起,长长的睫毛投下来一片阴影。 午间的暖风吹动碎发。 傅霁寒慢慢低垂下头,嗓音哽咽:“对不起。” 盛意回过头,眼神逐渐变得动容:“这三个字你这些天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们之间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有责任,并不是都是你的错。” “虽然……那些事情我到今天也确实没办法真的放下,看见你我还是会…有一点害怕。”他抿了抿唇,嗓音舒缓放松:“但是还是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们的开始不是因为一场充满玩弄的谎言,这样就已经很好。” 陷入昏迷前,傅霁寒说得那些话他都听见了。那时候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玩弄? 傅霁寒心脏一震,狭长的眼眸闪过一瞬的茫然,随即立刻想了起来:“那天在杭城医院……” 李明时说的那些话,盛意那天都听见了?! 他感到天大的后怕,几乎立刻站了起来。 男人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中露出急促又焦急的神情,嗓音带着惶恐和恳切:“不是的小意!我没有要玩弄你的感情,当初是我太迟钝,所以才一直认不清自己对你的感情。” 他那时候太别扭,这份情意表现得太过明显被李明时看出来,他才逞一时之气说了违心的话。 “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实意,我是真的喜欢你。”他言语慌乱,嘴唇微微颤抖:“那时候你一直躲我,我真的很害怕你再也不理我。后来跟你在一起,也全部都是出自真心,我……小意,你相信我好不好?” 傅霁寒蹲在盛意面前,双手紧紧握着他柔软的手掌,颤声祈求道:“盛意…” 他们之间现在的状态,已经完全承受不了任何的谎言,一点点的刺激都会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彻底分崩离析。 盛意缓缓抽回手。 傅霁寒目光没有挪动半分,眼眶发红地看着他的动作,心痛难忍地沉下去。 “……我相信。”他温和地说。 第二天傍晚出院,医生嘱咐完盛意的部分又去嘱咐傅霁寒:“身上伤口还是要按时换药,洗澡时注意不要碰到水,让你爱人给你擦擦就行。” 他的情况没有盛意那么虚弱,但也不容忽视。背上本就没好透的伤又恶化,这几天在医院他都是趁着盛意睡着后去科室换药的。 收拾好后,傅霁寒扶着盛意上车。 为了出行方便,他直接在当地买了一辆车。车内空调开到舒适,行驶在环西公路上,窗边的风景一一往后划过。 车停在小路口就没法再往里开了,山路并不方便。傅霁寒好几次想开口让他留在静风居,但又怕他不喜欢。 他拉开车门,盛意还穿着那双很厚的毛绒拖鞋。因为几天前下过雨的原因,地上比较泥泞。 傅霁寒低声同他商量道:“路上很滑,你穿拖鞋会很容易摔跤。我背着你过去好吗?” 盛意几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他背上的伤还没好。 两人只好搀扶着走过,盛意抓着他的小臂,慢慢绕过脚下的泥洼。脚下倏地一歪,险些要栽倒过去时,盛意腰间一重,整个人腾空而起。 傅霁寒没敢看他,抱着人大步一迈,到平坦的地方就立刻把人放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眼神有些幽深。 这样难走的路,盛意一个人走了一年。以后他还要继续走吗? 盛意知道他是好意,客气地说:“谢谢。” 傅霁寒带他回家,屋子里的地铺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许久没回来,房间里却依旧很整洁。 盛意站在二楼外的阳台过道上发愣,薄薄的红晕从脖颈蔓延到耳根,漂亮的眼睛飘忽愕然。 他把傅霁寒叫过来。 过道上方挂着盛意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它们由长到短排列地整整齐齐。左边起是睡裤,往右是睡衣,再往右… 盛意指着那几条:“这也是你洗的吗?” 傅霁寒诚实地点头,眼神里一派正经,看起来并无不妥。他看盛意脸色发红,以为他是生气了,忙不迭询问:“是不是我给你洗坏了,我赔……” “不用了!”盛意急急地打断他。 以前这人只会毁坏,撕了就换新的。沾了痕迹的丢在地板上,也都是直接换新。 “其实……你直接丢掉就好了。” 半晌,盛意犹豫出声。 傅霁寒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觉得这件事太私密,不适合他做,于是低头说:“抱歉,让你尴尬了。” 盛意转身进屋,给自己斟了一杯水。好几天没回家,暖水壶里的水竟然还是热的。一口下肚,勉强压下了脸上的红晕。 “小意,今天你先休息。”他铺好床,直起身说:“我在你家附近安排了一些人手,不是想要监控你,只是想保护你。他们都伪装成了游客,不会影响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你放心。” 盛意捧着杯子点了点头。 “药都放在你的桌子上,用法用量我都标注好了,要是有不明白的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他说得很详细,“我每晚都给你发个消息,你随便回个什么都可以,让我知道你平安就好。我先回静风居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傅霁寒没有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下,他不想让盛意感到有一丝害怕或者不适。 临走前,盛意叫住他问:“你…你伤怎么样,今天有换药吗?” 这是关心。 傅霁寒沉重的眼眸亮了亮,轻声回应:“别担心,我在医院换过了。” “哦…好。”盛意不再说话。 傅霁寒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迈着长腿下楼了。 人刚走不久,下一瞬他的手机就收到两条微信: 「傍晚降温,注意保暖。」 「晚安。」 简短又礼貌。 盛意低低地看过一眼。 第79章 三心二意 过了很久,一直到傅霁寒从山路重新走到公路上才收到回复。 「谢谢。」 他无意识地勾唇笑了笑,身上伤口的疼痛一瞬间也被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傅霁寒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指尖滑动又点进盛意的朋友圈一条条地翻阅。盛意朋友圈没什么内容,他却乐此不疲地看了一路。 一通电话在此时打进来,是徐云锦。 徐云锦和傅致堂这几天给他打过很多电话,傅霁寒全都一一拒接。 他稍扬的眉峰沉下来,嗓音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我过段时间会回去。” 徐云锦先是一愣,而后欣喜道:“小寒你想起来了是不是?太好了,这几天你不在公司,你不知道你二叔他……” 傅霁寒不跟她讲这个,冷着声音打断她:“我爸——傅明鹤为什么会跟你结婚?他是怎么死的?” 他已经走到静风居门口了,脚步顿下来,伸手推开木门。 那头沉默了一下,有些僵硬地说:“那不是个意外吗。” “确实是个意外。”他声音很冷,没有什么温度:“你以前怎么说来着,你说他出轨、说他不负责任。” 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辜负真心。 傅霁寒从小就这么听她说。 他一直知道自己早死的爸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那个人对家庭没有留恋,不爱他妈更不爱他,甚至还在徐云锦生产当天毫不犹豫地跟别人双宿双飞。 傅霁寒突然笑了一下。 “我说你们怎么那么看不惯盛意,非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他冷冷地勾唇,嘲讽道:“怎么了,我跟傅明鹤是一样的人你很害怕?我再告诉你,是我先主动追的盛意,主动跟他表白,可能从你生下我那天开始,我跟我爸就是一类人。” “小寒…谁告诉你这些的?”徐云锦想了想,慌张地说:“是傅承业是不是?!” 她有些口不择言,扯着一副尖嗓:“不是的,不是的!傅明鹤是个骗子,他明明已经跟我结婚了还公然在外面养了一个小贱人!你跟他才不一样,你只是被盛意蒙了心,只要你离开他,再过个几年你就会忘记这件事了!” “……别再拿盛意说事,我听不了。”傅霁寒神情不耐,“傅承业威胁过傅明鹤,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什……”徐云锦犹豫,“你说什么?” 傅霁寒眉眼冷冷:“那场车祸不是一场意外。” “那就是一场意外!”徐云锦语气肯定。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我会自己查。”他说缓缓说,“新仇旧恨我都会跟这位二叔一一清算,傅氏执行总裁的位子,让他这几天坐稳了。” 这几年下来,徐云锦的行事作风他再清楚不过。她能在十年前跟傅承业做那场完全没什么好处的交易,一定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中。 “小…” 掐断电话后,他给林助理发去一条微信:「林飞,帮我查一件事,权限不够用我的。」 小林:「好的傅总。最近公司出了点状况,傅承业拿着您签过的股权转让书在走换任流程,现在就在您的办公室…」 傅霁寒态度一贯地冷静:「让他继续。给项目部的发个邮件,工作年底前都收一收尾,今年可以提前几天休假。」 小林:「受宠若惊jpg」 在傅承业还没正式上任前,傅霁寒还是他们傅总是,说话是有效力的,林飞说发就发! 下一瞬,傅霁寒问:「你表情包很多?」 小林:「……傅总,其实我平时很严肃的。这不是不在工作时间吗,我就是想娱乐娱乐气氛。」 傅霁寒:「嗯,把你的表情包都发给我。」 小林: ??? 林飞在微信里挑挑拣拣,打工人专用发疯表情包不能发、吐槽领导的不能发、日常发癫的也不能发… 挑到最后,他试探着发过去几张可爱猫猫头,够用了。 傅霁寒:「谢谢。」 第二天天气很好,空气清新,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 盛意推开门,就看见提着东西在门口站着的男人。他刚醒,下意识先开门通风,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 傅霁寒提了提手里的早餐:“来给你送吃的,医生说让你最近不要太劳累。今天感觉怎么样?” 盛意皱了皱眉:“没那么夸张的。” 傅霁寒微微俯身,认真地跟他说:“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医生说你这几年总是觉得疲惫就已经是身体在警示了。摄影是需要毅力和体力的,如果最终因为身体原因导致你没能在这个行业走得更远,那会是一辈子遗憾的事情。” 盛意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神情微微松动了,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他侧过身让人进来,自己先去洗漱室洗漱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傅霁寒在他的书桌上摆好了几样早点,低头看了一眼有些空荡的桌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盛意出来,他随口道:“怎么没有看见你的相机,收起来了吗?” 通常那张书桌上会放着盛意的相机,但是今天没有看见。 “被傅承业丢掉了。”盛意坐回凳子上,“过段时间我再去买一个新的,反正那个已经很久了。” 傅霁寒忍着没在他面前变了脸色,低声说:“抱歉,是我连累你。我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盛意抬起头,睁着盈润的眼睛:“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扔的。” 他当时被拽上车没有办法逃跑,挣扎着想要跳车。相机掉出来被田力拿到,抢夺间被丢出窗外,顺着公路边沿掉进了湖里。 傅霁寒眸光幽深,盛意又说:“一会我跟你一起回一趟静风居。” “怎么了吗。” “我跟于老师约了见个面,有点事。”盛意说完看向他,抿了抿唇说:“顺便帮你换药。” 既然他们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总不能傅霁寒每天都要大老远再跑一趟医院去换药? 盛意能看出来他在医院那几天脸色也并不是很好,就当是报答他打的白工。 傅霁寒嘴角肉眼可见地上扬:“谢谢小意。” 第80章 帮他上药 离开前,傅霁寒扫了一眼盛意的房间,略拥挤但井然有序,每样物品的摆放得紧凑而有条理,毫不杂乱。书桌上摆满了几本专业书籍,按照类别和大小垒起来,让人一目了然。 像它的主人一样干净明亮。 尽管它全然比不上杭湾顶层的奢华,但却比那个终年拉着黑丝绒窗帘、密不透风的地方好太多。 盛意背上包,里面装着电脑。他站在门口,奇怪地看着傅霁寒:“我要锁门了。” 他后知后觉地退出来,盛意问他:“你落什么东西在里面了?” “没有。”他的嗓音干涩。 过了一会,两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傅霁寒突然说:“这几天我让你觉得讨厌吗。” “没有。”盛意说。 他松了口气。 … 于舟昨天给盛意发了一些资料,一位着名的法国风光摄影师将会来理城举办他的个人摄影展。 “马丁诺德不仅是一位风光摄影家,还是一位很有名的摄影教育家。每一次他在不同国家开设摄影展都会同时开放一个摄影专业旁听生的名额。”于舟说,“不过投稿的人也非常多,没人知道谁会得到那个机会。不管怎样,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 盛意虽然喜欢摄影,但终究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学习,只靠着野路子摸索。 “如果成功的话,你可以跟着他到法国旁听学习一年。”于舟把投稿邮箱发给他,“那所大学也是我的母校,食堂有很不错的中国菜系。我毕业的那一年,来摄影系旁听的学生有时候比本校生还多。” “正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期跋山涉水地采风,不如完全放下去认真进修。” 于舟把两张摄影展的门票给他,犹豫了片刻说:“这是门票,你们可以一起去。” “你们?” “和你前夫。”于舟笑笑,“我那天有事。”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盛意问。 想了想,于舟开玩笑说:“我们见面会互扯头花。” 盛意惊讶:“啊?!” “开个玩笑。”于舟把票放桌上,施施然要走:“年后得走了,这几天要收拾一下东西。文旅那边也有很多活要交接,就不陪你去摄影展了,除夕夜请我吃大餐就好。” “实在不想,你就把那张票丢掉。” 盛意摸了摸鼻子,悻悻地笑:“行,谢谢于老师。” 这边的事情没几句话就说完,盛意想起还要帮傅霁寒去换药,转身就立马跟人碰上了。 他急急地往后退了一步,腿弯险些撞上身后的石板凳。面前的人长手一捞,把盛意拉了回来,低头说:“小心。” 盛意把那两张票往身后藏了藏,傅霁寒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嗓音轻柔地提起:“他约你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还是会有一种心虚,盛意实话实说:“理城近期有一个法国摄影师来开摄影展。” 傅霁寒神情没什么变化:“那…玩得开心。” 盛意捏着票的指尖紧了紧,扯开话题说:“先给你换药,跟我过来。” “好。” 他把两张票塞进口袋里,面色无常地走在最前面。 盛意让他解了衣服趴在床上。 他的脊背如被火燎过一般,原本健康的皮肤泛起褶皱、变得通红,药膏擦拭过的地方比其余地方的皮肤都深一个度。 如果不是那天,这里应该会好得很快。认真抹药护理的话,也许不会留下很丑很明显的疤。 盛意忽然听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中顿了顿:“怎么了,我下手很重吗?” “没有。”傅霁寒的声音沉闷,听起来情绪不高。 盛意犹豫了一下,目光往下瞥了瞥口袋里的两张票。本来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是于舟要请他去,又不是自己邀请他去。 他抿了抿嘴:“我轻点。” 气氛很安静,盛意上完药后对他说:“趴一会让它晾一晾,不然全都沾到衣服上去了。” 盛意转身要去拿纸巾擦手,刚要走就被一只手扯住衣角,他犹豫了很久才说:“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仿佛怕盛意会厌恶,他顿了顿,又补充上一句:“要是你觉得碍眼,那我就在静风居待着。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因为躺着的原因,他不得不要撑着前身,狭长的眼眸顺着盛意的羽绒服下摆往上。这双眼睛俯视别人的时候居多,盛意怔愣半晌,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票放在床头。 傅霁寒看着那张票还没反应过来,盛意问他:“你打算在理城待到什么时候?” 方才的喜悦还没上心头,这话突然又将他打回谷底。 “你不想看见我吗?” 盛意不是这个意思,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前几天在医院刷到的新闻给他看,“傅承业的事情,你不是说会有办法吗?” 傅氏高层突然换人 叔侄恩怨 傅霁寒皱了皱眉,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 “所以你的办法真的是拱手相让,然后打算从头来过白手起家?”盛意震惊,心里却十分愧疚:“我们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报警也没用吗?” “还不是时候。”傅霁寒偏过头,“他会再来找我的,到时候可能要拜托小意你帮我一个忙。” 盛意云里雾里:“你到底在做什么?” 傅霁寒眸光阴冷下来:“九年前的那笔账、他敢动你的这笔账……还有傅明鹤那件事,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以前从没听傅霁寒提起过他的父亲,盛意起先不敢问,后来在一起时偶尔会聊起彼此的家庭,傅霁寒那时候面色很差地回过一句:“死了。” “听那天傅承业的意思,你父亲的车祸并不是一个意外?” “还在查。”他低下眼眸,眼睫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我怀疑跟我妈有关系。” 盛意微微睁大眼睛:“徐云锦?” “嗯。”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她有些事情做得的确很过分。”盛意有些犹豫,“但是这件事…你真的确定吗?” 第81章 少年自由 过去的那些事情,当年都被傅致堂一一压了下来。如果不是傅霁寒着人刻意去查,也许永远不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还记得你父母长什么样子吗?”他问。 盛意想了想说:“快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爷爷给我看过他们的照片。” “我没见过傅明鹤。” 盛意想说他当然没见过,毕竟傅明鹤出车祸的时候他还在娘胎里没出来。 童年时这三个名字不能提,每争论一次的下场就是被傅致堂关到阁楼去。后来傅霁寒一联想到这个名字,就会联想到那个黑漆漆的阁楼,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家里亲戚和仆人都不会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 顿了顿,傅霁寒却说:“我翻遍了整个傅家,都没有找到一张傅明鹤的照片。小的时候上网去查,什么都没查到。好像这三个字只是一个代号,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盛意皱了皱眉:“不应该…在这个信息透明的时代,你怎么会一张照片都找不到。” 当时的傅家财力同样雄厚,虽然远不如现在,但也是正经的财阀大家族,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上。 “我去问过徐云锦。”他说,“也问过傅致堂,他们都绝口不提这个人。徐云锦嘴上说我父亲因为一场车祸去世,告诉我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在当时,傅明鹤三个字是傅家的禁忌。 每提一次,徐云锦都会抓着傅霁寒的肩膀告诉他:“你爸已经死了!是他不要我们了,记住了吗!” 到后来,她干脆直接说:“你没父亲。” 傅霁寒去问他爷爷也只会得到一顿责骂,他高中时有一次因为这件事跟家里吵起来,很多天都没去学校。 盛意想起来,那几天刚好是期中考试。考完以后要按照成绩选位置,傅霁寒没来,老师就给他调到第一排去了。 李明时什么也没说,但傅霁寒回来以后脾气比以前更差了,盛意有时候也不太敢跟他讲话。 傅霁寒回忆了一下:“他们就那样,吵不过就关禁闭,等我想清楚再放出来。” 盛意眸光微动,还来不及感伤,他眼神霎时有些幽怨地看过来:“但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理我?” 本来就烦。 盛意怔了一下,下意识说:“你那时候太凶了,不光我,李明时也不敢跟你讲话啊。” “……是吗。” “那后来呢?”盛意摸了摸鼻尖。 “没有后来。”傅霁寒说。碰见盛意后,他才开始慢慢把那件事放下,直至完全不在乎。 “我那时候不够强大,所以查不了我父亲的事。”顿了顿,他的嗓音有些哽咽:“也没办法留住你。” 盛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些误会对于成年后的他们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只是当时年纪太小,遇到一点问题就觉得天都塌了。 “跟你没关系。”盛意垂眸。 按照傅承业所言,他的父亲大概率不是自愿和徐云锦结婚,甚至于两人的结合都可能来源于一场阴谋。 车祸当天,傅明鹤有把柄落在傅承业手上。但是按照当时两人的权势和地位来看,傅承业很难从他手里夺走什么。 除非有人从中协助。 那么就不难推测出,徐云锦大概率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也不怪傅霁寒会怀疑,以徐云锦之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她的确很有嫌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出生有可能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只为了当时的徐云锦能够在傅家站住脚跟,让她更有底气。 这样一个孩子,怎么会得到父亲的承认和爱护。 盛意不忍他再查下去,劝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时过境迁,你很难能再调查出来什么。” 男人手掌紧紧扣着床沿,眼神很坚定:“小意,我得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傅承业彻底无法翻身。” 其实他也可以找个人找些无从查证的办法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世界上消失。但终归是会脏了自己的手,倒不如让他以为到了人生巅峰,再把人狠狠摔下来更加来得痛快。 傅霁寒眼底划过狠厉之色。 盛意没再劝他,并指把桌上那张门票朝他推了推,“明天下午两点,我在展厅等你。” 男人眼神怔愣,惊喜道:“真的是给我的?” 摄影展开展时间正好在除夕前一天,临近春节,展览馆大门外贴着符合中国节日的对联。 虽说是约好展厅见面,但傅霁寒还是一大早就去接盛意,这些天来他每天不辞辛苦一日三餐来回送,让人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静风居虽然离这里不远,但每天这样走确实很麻烦。盛意想叫他别送了,但即便讲了他下次还是会过来。 再问傅霁寒就回答说:“就当是你邀请我一起看展的答谢。” 盛意解释说:“那是于舟给的。” 傅霁寒说:“是你递给我的。” 盛意:“……” 除夕的前一天晚上,洱海两岸也是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的氛围。烟花在空中绽放,如绚丽的花朵,将黑暗的夜空点缀得五彩斑斓。 临近过年,展厅很多拖家带口来看展的。门口的大门挂了一个很大的海报,上面注明了马丁诺德的投稿邮箱。 获得青睐的人可以跟随他到法国专业学校旁听一年。 盛意在海报前站了一会,旋即跟着人群往里进。票上有二维码,扫一下闸机就会自动打开。 人群摩肩接踵,好在傅霁寒身量很高,盛意能一眼看到他,然后辨别自己的方向。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傅霁寒一会没看见盛意,低头找了半晌,才看见他停在一幅画面前没走。 盛意仰头看得很认真,眼神里神采奕奕。在游客不断来去的廊道上,他白得发光,唇角不自觉是上扬的。 相框里是欧洲某座大山下的草原,溪水蜿蜒,两岸生长着橘黄的野花。远处的天空盘旋着一只飞鸟,它独自享受这片旷野,自由又浪漫。 傅霁寒脚步一顿,眼前的人隐隐约约与十年前的那个盘腿坐在小三轮上随时要起飞的少年重合,让忍不住人心神一荡。 第82章 为你死掉 展馆人很多,其中也不乏一些外国游客。盛意在国外待过五年,英文水平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的流利自如。他偏头与几名游客用英文交流,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问及这场展会的主人,马丁诺德的助理在现场为大家作讲解,他略带歉意地表示:“马丁先生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他非常抱歉不能亲自来到这里。但欢迎大家向他投稿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他会认真地看每一幅作品。” 其实展会的主人来不来对于临时进来欣赏的游客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盛意的失望在人群中很好的隐藏了。 一些特意来此的摄影爱好者失落地交头接耳,他们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遗憾。 傅霁寒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盛意身后,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他拿起手机到场馆外打了一个电话,用低沉标准的英文询问对方:“什么时候有时间?” 对方笑了一下,无奈地调侃道:“我现在在参加一场颁奖典礼,我也很想飞奔到你那边,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傅霁寒没为难他,皱了皱眉问:“多久结束?” 对方沉吟片刻,给不出具体地答复:“我不知道,颁奖结束后还有几场宴会要出席。这是你们中国的礼仪,我不能没有礼貌。也许年后我直接去你家找你?” “好。” “ok,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信誓旦旦地用中文保证,“很荣幸能得到你的伴侣的偏爱,我结束工作后一定快快地去见你。” 谁偏爱你? “……”傅霁寒默了默,“不会用词就别乱用。” 场馆并不大,从头走到尾花不了多少时间。才过去一会,傅霁寒就没看见盛意人了,他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只看到黑漆漆不停移动的脑袋。 彼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林飞给他留言:“傅总,傅承业的换任流程没有审核通过。他昨天晚上让人订了一张飞机票,看样子是去找您的。” 傅霁寒没什么表情:“让他来。我让你查的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有人为傅承业交了一笔高昂的保释金,并走通了杭城公安总局的关系,把他放了出来。” 傅霁寒眼神冷了下来,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三十年前傅明鹤的那场车祸,查得怎么样?” “……”林飞犹豫了一下,这件事被傅致堂压得很深,他说得委婉:“三十年前您父亲与您母亲联姻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伴侣了。” “继续。” “那时候的社会,可能对此不太理解。他们没办法结婚,但还是生活在一起。”林飞紧张地说着一段豪门秘辛:“傅老先生起初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安排您父亲与您母亲联姻,遭到了您父亲的强烈拒绝。在过去,有一家媒体拍摄到您父亲带着…带着他的伴侣出门。这条新闻并没有大肆传来,傅老先生砸了不少钱把它压了下去,甚至在后来整垮了这家公司。” “后来您父亲被迫与您母亲结婚,但却一直没有与他曾经的伴侣断了联系。” 到这里,已经十分接近傅霁寒要的答案。 林飞却有些踌躇。 “怎么?” “傅总,您不会杀人灭口。” “……继续。” “在您出生那一天,您父亲意外地发生了一场车祸。据说,在当天您父亲的那位伴侣也出了状况,他被人绑架了!他的家人报了警,在网上发布过大量的消息寻求帮助。” 傅霁寒眉眼一沉:“有人威胁傅明鹤。” “是……”林飞说,“这个人很可能是您的母亲。因为在生产前一天,她去您父亲的私人别墅见过他。当然这只是猜测,我们不知道她到底去做了什么。” “傅承业呢?” “您母亲走后,没多久来过一群人带走了您父亲的伴侣。根据当时的仆人回忆,他们当中就有傅承业。” “我知道了。”傅霁寒缄默了一瞬,突然问:“傅明鹤后来那位伴侣怎么样了,人得救了吗?” 顿了顿,林飞说:“他自杀了。” 心上莫名一窒,傅霁寒心情复杂。 他挂了电话,仰头看了看天边西垂的太阳,眼神中有些茫然。 五点闭展,盛意和几名同样爱好摄影的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在大门口告别。 傅霁寒说会在大门口等他,盛意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在一处拐角看见他面色沉默地站在那里,浑身的气质冷淡。 傅霁寒身材修长,低垂着头的时候仿佛一根被压弯的竹子。 他抬腿走过去,在傅霁寒面前叹气说:“摄影展是不是很无聊的?其实你没必要一定要陪……” 面前的男人忽然垂首埋在他肩颈,说话时呼吸声很重:“盛意。” 他只是轻轻地靠着,既没有伸手去抱人,也没说多余的话。 盛意僵硬了一下:“怎、怎么了?” 周遭人来人往,盛意能看出来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 “我真的是个错误。”傅霁寒的声音异常平静,话听起来却很偏激:“盛意,我能为你死掉就好了。” 闻言,盛意皱着眉偏过头,清冽的嗓音就在傅霁寒耳边:“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吓人的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须臾,他们分开,傅霁寒神情犹豫。 盛意声音沉下来:“不说以后永远都别见了。” 这种威胁对他很好用,傅霁寒把那些事情都跟盛意讲。 两人间气氛安静,展馆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盛意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很快就松开,“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孩子,跟你没有关系。” 不难想象,徐云锦用了什么手段才怀上傅霁寒。 “…那我算什么呢?”他轻声嗤笑了一下,“徐云锦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用尽手段才生下来的儿子,跟他爸竟然一个德行。这明明应该是她的报应,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来纠正我?!” 傅霁寒神情有些失控,言语不过脑子往外冒:“盛意,是不是我影响你了。如果不是我一直缠着你,你是不是不会喜欢男人。不喜欢男人,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了。我妈和我爷爷都不会去找你,没人会把你逼去国外了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出生,傅明鹤和他那个那么喜欢的人也不会死了是不是?!” 盛意听他讲了很久,正色说:“不是。” 第82章 为你死掉 展馆人很多,其中也不乏一些外国游客。盛意在国外待过五年,英文水平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的流利自如。他偏头与几名游客用英文交流,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问及这场展会的主人,马丁诺德的助理在现场为大家作讲解,他略带歉意地表示:“马丁先生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他非常抱歉不能亲自来到这里。但欢迎大家向他投稿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他会认真地看每一幅作品。” 其实展会的主人来不来对于临时进来欣赏的游客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盛意的失望在人群中很好的隐藏了。 一些特意来此的摄影爱好者失落地交头接耳,他们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遗憾。 傅霁寒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盛意身后,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他拿起手机到场馆外打了一个电话,用低沉标准的英文询问对方:“什么时候有时间?” 对方笑了一下,无奈地调侃道:“我现在在参加一场颁奖典礼,我也很想飞奔到你那边,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傅霁寒没为难他,皱了皱眉问:“多久结束?” 对方沉吟片刻,给不出具体地答复:“我不知道,颁奖结束后还有几场宴会要出席。这是你们中国的礼仪,我不能没有礼貌。也许年后我直接去你家找你?” “好。” “ok,毕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信誓旦旦地用中文保证,“很荣幸能得到你的伴侣的偏爱,我结束工作后一定快快地去见你。” 谁偏爱你? “……”傅霁寒默了默,“不会用词就别乱用。” 场馆并不大,从头走到尾花不了多少时间。才过去一会,傅霁寒就没看见盛意人了,他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只看到黑漆漆不停移动的脑袋。 彼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林飞给他留言:“傅总,傅承业的换任流程没有审核通过。他昨天晚上让人订了一张飞机票,看样子是去找您的。” 傅霁寒没什么表情:“让他来。我让你查的那件事,有结果了吗?” “有人为傅承业交了一笔高昂的保释金,并走通了杭城公安总局的关系,把他放了出来。” 傅霁寒眼神冷了下来,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三十年前傅明鹤的那场车祸,查得怎么样?” “……”林飞犹豫了一下,这件事被傅致堂压得很深,他说得委婉:“三十年前您父亲与您母亲联姻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伴侣了。” “继续。” “那时候的社会,可能对此不太理解。他们没办法结婚,但还是生活在一起。”林飞紧张地说着一段豪门秘辛:“傅老先生起初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安排您父亲与您母亲联姻,遭到了您父亲的强烈拒绝。在过去,有一家媒体拍摄到您父亲带着…带着他的伴侣出门。这条新闻并没有大肆传来,傅老先生砸了不少钱把它压了下去,甚至在后来整垮了这家公司。” “后来您父亲被迫与您母亲结婚,但却一直没有与他曾经的伴侣断了联系。” 到这里,已经十分接近傅霁寒要的答案。 林飞却有些踌躇。 “怎么?” “傅总,您不会杀人灭口。” “……继续。” “在您出生那一天,您父亲意外地发生了一场车祸。据说,在当天您父亲的那位伴侣也出了状况,他被人绑架了!他的家人报了警,在网上发布过大量的消息寻求帮助。” 傅霁寒眉眼一沉:“有人威胁傅明鹤。” “是……”林飞说,“这个人很可能是您的母亲。因为在生产前一天,她去您父亲的私人别墅见过他。当然这只是猜测,我们不知道她到底去做了什么。” “傅承业呢?” “您母亲走后,没多久来过一群人带走了您父亲的伴侣。根据当时的仆人回忆,他们当中就有傅承业。” “我知道了。”傅霁寒缄默了一瞬,突然问:“傅明鹤后来那位伴侣怎么样了,人得救了吗?” 顿了顿,林飞说:“他自杀了。” 心上莫名一窒,傅霁寒心情复杂。 他挂了电话,仰头看了看天边西垂的太阳,眼神中有些茫然。 五点闭展,盛意和几名同样爱好摄影的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在大门口告别。 傅霁寒说会在大门口等他,盛意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在一处拐角看见他面色沉默地站在那里,浑身的气质冷淡。 傅霁寒身材修长,低垂着头的时候仿佛一根被压弯的竹子。 他抬腿走过去,在傅霁寒面前叹气说:“摄影展是不是很无聊的?其实你没必要一定要陪……” 面前的男人忽然垂首埋在他肩颈,说话时呼吸声很重:“盛意。” 他只是轻轻地靠着,既没有伸手去抱人,也没说多余的话。 盛意僵硬了一下:“怎、怎么了?” 周遭人来人往,盛意能看出来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 “我真的是个错误。”傅霁寒的声音异常平静,话听起来却很偏激:“盛意,我能为你死掉就好了。” 闻言,盛意皱着眉偏过头,清冽的嗓音就在傅霁寒耳边:“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吓人的话。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须臾,他们分开,傅霁寒神情犹豫。 盛意声音沉下来:“不说以后永远都别见了。” 这种威胁对他很好用,傅霁寒把那些事情都跟盛意讲。 两人间气氛安静,展馆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盛意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很快就松开,“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孩子,跟你没有关系。” 不难想象,徐云锦用了什么手段才怀上傅霁寒。 “…那我算什么呢?”他轻声嗤笑了一下,“徐云锦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用尽手段才生下来的儿子,跟他爸竟然一个德行。这明明应该是她的报应,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来纠正我?!” 傅霁寒神情有些失控,言语不过脑子往外冒:“盛意,是不是我影响你了。如果不是我一直缠着你,你是不是不会喜欢男人。不喜欢男人,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了。我妈和我爷爷都不会去找你,没人会把你逼去国外了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出生,傅明鹤和他那个那么喜欢的人也不会死了是不是?!” 盛意听他讲了很久,正色说:“不是。” 第83章 等你回来 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用一个又一个犀利又尖锐的问题审判自己。 如果他没有出生,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有人都会过得很好,包括盛意。 面前的人从十八岁到如今的二十九岁,一生中最青春和最热烈的年纪都消耗在自己身上,最终却落得一身病躯流落他乡。 这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盛意说:“如果人人都能预料未来,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错过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得到的,没人有资格说你是一个错误,就算是你父亲也不行。” 人从一生下来就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父母的所有物。终其一生都应该要取悦自己,满足自己的期待,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盛意伸出手,虚虚地停在傅霁寒肩上,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落下去拍了拍:“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须臾,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仍旧没能捱住,低低地问出了口:“那我们也过去了吗。” 嗓音沙哑又模糊。 盛意怔愣了一瞬,正要开口说话,身后飞快驶来一辆黑色宾利,一个急刹停在展馆门口。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车门被打开,傅承业一身妥帖的深蓝色西装从车上下来,身边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盛意一眼从中看到了当初绑架过他的两个人,田力和张力。 傅霁寒眉眼微凝,方才颓然的情绪被很好的隐藏住,他先一步走在盛意面前,语气冷淡地问:“怎么?” 傅承业原本和蔼的眼神一瞬间狰狞起来,“交接流程没有通过,你到底做了什么?!” 盛意皱了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傅霁寒面上神情轻松,挺有意思地嘲讽道:“文件是你给的,笔也是你亲手递给我的,怎么出了问题就是我做的?” “你!”傅承业说,“你现在跟我亲自去公证处公证。” 企业换任不需要特意去公证,按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大概也没找人立刻往下查。就这样一个人,难怪傅致堂不愿意把公司交给他。 “只是公证?”他笑笑,“我可以配合你开一次记者发布会,在所有媒体面前做交接流程。你认为怎么样?” 傅承业来势汹汹,已经提前准备好用强硬的手段威胁。却没想到对方几句话就答应下来,他不禁感到有些怀疑。 这种情况下,傅霁寒适时地补充道:“当然,我是有条件的。” 傅承业果然放下心,“你要什么?” “你拿走了傅家的企业,我总不能一无所有。”傅霁寒眼尾扫了扫身后的盛意,笑意很淡:“你必须答应我,事成以后给我三千万,并且这段时间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 傅承业眼神轻蔑:“就为了这个男人?” “对。”傅霁寒说:“能做到么。” 傅氏产业遍布全球,区区三千万根本不算什么,傅承业一口答应下来,说:“可以。你什么时候跟我回杭城?” “明天上午就可以,理城机场见。” 这场谈话很快就结束,傅承业不怕他不讲信用,毕竟现在明面上来说他已经不是傅氏的ceo,没什么权势再做多余的事情。 对于傅霁寒要独身回杭城这件事,盛意不太同意,他有些担忧:“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回去,现在换任流程没能通过,你回杭城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那天他绑架你的事和傅明鹤那场意外,我都要跟他清算清楚。” “那你真的打算放弃公司了吗?” 闻言,傅霁寒拉住盛意的手,眼眸深得像一潭湖水:“公司从来都不是我最想要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林飞会过来一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盛意皱了眉:“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两人走在环海公路上,洱海上刮过来的风同他们擦肩而过。 盛意一路沉默。 察觉到他的情绪,傅霁寒停下来说:“小意,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相信我。有一件事,你能不能最后答应我一次?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盛意看着他,傅霁寒说:“我害怕我不在理城的这段日子里,傅承业还是会来找你麻烦。你能不能答应我,这几天就在静风居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是我真的很怕你会出事。不论是藤南小区那场火,还是你被绑架,我真的……” “好。” 傅霁寒眉眼一怔。 盛意回答他说:“在你解决完所有的事情以前,我在静风居…待着。但你要我等多久,一周?一个月?” “最多一周。”他眼神落寞,距离三十天离婚冷静期也就只剩下一周多的时间。 “好。”盛意说,“我等你。” 回到静风居后,于舟已经在等着盛意了。他满脸笑意地对盛意打了个招呼,“盛意,我找你有点事要说。” 傅霁寒横扫一眼,进了房间后门依旧是虚无地掩着。他隔着一条门缝,听见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进来。 “要不要跟我走?” 盛意脸上明显怔愣了一下。 距离有些远,再多的傅霁寒也听不清楚了,只听见盛意脸色犹豫地说了几个字眼。 “谢谢”“考虑”… 考虑一下,是真的要考虑跟他走吗? 傅霁寒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第二天是除夕,原本说好要来蹭饭的于舟没来。傅霁寒起得大早,他在盛意门口站了很久,犹犹豫豫想要敲门,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正要转身时,大门突然被人从里打开了。 盛意穿戴整齐地出来,眼角还有一些疲惫,看起来似乎还没睡够。 傅霁寒想说的话都吞下去,继而不忍地说:“你多睡一会。” “你不是要去机场吗?”盛意说,“我送你。” 傅霁寒愣了愣,还是说:“怕你会累,送我到静风居大门口就行。” 盛意点了点头。 木栅栏门拉开,傅霁寒身后是清晨里碧空如洗的天空和洱海,车已经在门口停着了。 他挺怕自己一走,回来就只剩下一片空荡。不知道下次回来,静风居还有没有盛意,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个“理城”再把盛意找到了。 傅霁寒拉开车门时,盛意叫住他:“傅霁寒。” 他回头看过来,眼眶有些红。 盛意慢慢走过去,微微踮起脚抱了抱他,嗓音带着清晨刚起床时的哑:“等你回来。” 第83章 等你回来 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用一个又一个犀利又尖锐的问题审判自己。 如果他没有出生,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有人都会过得很好,包括盛意。 面前的人从十八岁到如今的二十九岁,一生中最青春和最热烈的年纪都消耗在自己身上,最终却落得一身病躯流落他乡。 这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盛意说:“如果人人都能预料未来,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和错过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得到的,没人有资格说你是一个错误,就算是你父亲也不行。” 人从一生下来就是独立的个体,而不是父母的所有物。终其一生都应该要取悦自己,满足自己的期待,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盛意伸出手,虚虚地停在傅霁寒肩上,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落下去拍了拍:“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须臾,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仍旧没能捱住,低低地问出了口:“那我们也过去了吗。” 嗓音沙哑又模糊。 盛意怔愣了一瞬,正要开口说话,身后飞快驶来一辆黑色宾利,一个急刹停在展馆门口。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车门被打开,傅承业一身妥帖的深蓝色西装从车上下来,身边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盛意一眼从中看到了当初绑架过他的两个人,田力和张力。 傅霁寒眉眼微凝,方才颓然的情绪被很好的隐藏住,他先一步走在盛意面前,语气冷淡地问:“怎么?” 傅承业原本和蔼的眼神一瞬间狰狞起来,“交接流程没有通过,你到底做了什么?!” 盛意皱了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傅霁寒面上神情轻松,挺有意思地嘲讽道:“文件是你给的,笔也是你亲手递给我的,怎么出了问题就是我做的?” “你!”傅承业说,“你现在跟我亲自去公证处公证。” 企业换任不需要特意去公证,按他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大概也没找人立刻往下查。就这样一个人,难怪傅致堂不愿意把公司交给他。 “只是公证?”他笑笑,“我可以配合你开一次记者发布会,在所有媒体面前做交接流程。你认为怎么样?” 傅承业来势汹汹,已经提前准备好用强硬的手段威胁。却没想到对方几句话就答应下来,他不禁感到有些怀疑。 这种情况下,傅霁寒适时地补充道:“当然,我是有条件的。” 傅承业果然放下心,“你要什么?” “你拿走了傅家的企业,我总不能一无所有。”傅霁寒眼尾扫了扫身后的盛意,笑意很淡:“你必须答应我,事成以后给我三千万,并且这段时间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 傅承业眼神轻蔑:“就为了这个男人?” “对。”傅霁寒说:“能做到么。” 傅氏产业遍布全球,区区三千万根本不算什么,傅承业一口答应下来,说:“可以。你什么时候跟我回杭城?” “明天上午就可以,理城机场见。” 这场谈话很快就结束,傅承业不怕他不讲信用,毕竟现在明面上来说他已经不是傅氏的ceo,没什么权势再做多余的事情。 对于傅霁寒要独身回杭城这件事,盛意不太同意,他有些担忧:“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回去,现在换任流程没能通过,你回杭城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那天他绑架你的事和傅明鹤那场意外,我都要跟他清算清楚。” “那你真的打算放弃公司了吗?” 闻言,傅霁寒拉住盛意的手,眼眸深得像一潭湖水:“公司从来都不是我最想要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林飞会过来一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盛意皱了眉:“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两人走在环海公路上,洱海上刮过来的风同他们擦肩而过。 盛意一路沉默。 察觉到他的情绪,傅霁寒停下来说:“小意,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相信我。有一件事,你能不能最后答应我一次?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盛意看着他,傅霁寒说:“我害怕我不在理城的这段日子里,傅承业还是会来找你麻烦。你能不能答应我,这几天就在静风居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是我真的很怕你会出事。不论是藤南小区那场火,还是你被绑架,我真的……” “好。” 傅霁寒眉眼一怔。 盛意回答他说:“在你解决完所有的事情以前,我在静风居…待着。但你要我等多久,一周?一个月?” “最多一周。”他眼神落寞,距离三十天离婚冷静期也就只剩下一周多的时间。 “好。”盛意说,“我等你。” 回到静风居后,于舟已经在等着盛意了。他满脸笑意地对盛意打了个招呼,“盛意,我找你有点事要说。” 傅霁寒横扫一眼,进了房间后门依旧是虚无地掩着。他隔着一条门缝,听见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进来。 “要不要跟我走?” 盛意脸上明显怔愣了一下。 距离有些远,再多的傅霁寒也听不清楚了,只听见盛意脸色犹豫地说了几个字眼。 “谢谢”“考虑”… 考虑一下,是真的要考虑跟他走吗? 傅霁寒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第二天是除夕,原本说好要来蹭饭的于舟没来。傅霁寒起得大早,他在盛意门口站了很久,犹犹豫豫想要敲门,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正要转身时,大门突然被人从里打开了。 盛意穿戴整齐地出来,眼角还有一些疲惫,看起来似乎还没睡够。 傅霁寒想说的话都吞下去,继而不忍地说:“你多睡一会。” “你不是要去机场吗?”盛意说,“我送你。” 傅霁寒愣了愣,还是说:“怕你会累,送我到静风居大门口就行。” 盛意点了点头。 木栅栏门拉开,傅霁寒身后是清晨里碧空如洗的天空和洱海,车已经在门口停着了。 他挺怕自己一走,回来就只剩下一片空荡。不知道下次回来,静风居还有没有盛意,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个“理城”再把盛意找到了。 傅霁寒拉开车门时,盛意叫住他:“傅霁寒。” 他回头看过来,眼眶有些红。 盛意慢慢走过去,微微踮起脚抱了抱他,嗓音带着清晨刚起床时的哑:“等你回来。” 第84章 只等一周 拥抱很短暂,在傅霁寒尚未回味过来时,他已经松手,施施然站回静风居的大门前,轻松地朝他挥手:“我只等你一周。” 其实盛意的意思是,他不会一直在静风居待着。现在待在这里也只是为了让他回杭城处理一切事务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但傅霁寒蓦地回想起在杭城时,他丢下一句等我,回头却在医院见到奄奄一息的盛意。他指尖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继而郑重地回答说:“好。不管结果如何,我会让林飞告诉你。” 盛意点点头,“走。” 傅霁寒看了他一眼,旋即钻进车里。轿车沿着公路向前行驶,直至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盛意的视野里。 他合上门回去,院落里空空荡荡,一大清早的就有人在放烟花和鞭炮。盛意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空的烟花,不禁感叹又是一年过去了。 今年过后,一切会更好。 今天就是除夕,隔壁的邻居知道他独身一人,让孙女给盛意打了个电话。小女孩的声音很雀跃:“哥哥,我爷爷说让你来我家一起吃饭!” 不一会,电话让老李接了过去:“小盛啊,要不要一起来吃个便饭?” 盛意先祝了他们新年快乐,但很抱歉地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临时遇到一些事情,过些天再给您拜年去。” 老李也不强求,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挂断了。 这下真的安静了,什么旁的人也没有。傅霁寒找的保镖在静风居的附近各处守着,估计也没法好好过节。 厨房里的食材很丰富,是傅霁寒临走之前就安排好的。但只有盛意一个人的话,好像没什么要做得很丰盛的必要。 他打算给自己下一碗面,人还没进厨房,大门外的门铃响了。 盛意一路小跑过去,打开大门,许久未见的张然拎着两大盒新年礼物给他一个惊喜地笑:“小盛!” 他眉眼一愣:“张姐?你不是在老家过年吗?” 忽然,她身后冒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 “叔叔新年快乐~”小男孩笑着问好。 “新年快乐。”中年男人不似北方人那般高大,显得儒雅大方,听口音是南方人。 盛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一行人进了院子,张然对盛意说:“我老公是南城人,今年他和我儿子突然打算要到南方过年,说是北方太冷了。这不,正好到这跟你一块过年!” 人多一下子热闹起来,小男孩满院子乱跑,他父亲叫也叫不住。 张然拉着盛意往一边走,低声关切地说:“听说傅总的公司最近出了一些问题,你还被人绑架了。他也是怕你再出事,我刚来的时候可看见了,外头停了好几辆车呢。傅总也是怕你一个人过年没什么年味,我拖家带口的,不惹你心烦?” 盛意一怔:“他…他让你来的?” 张然笑了笑:“咋的,就不能是关心关心我的核心员工吗?” 盛意笑了,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张然拍拍他的肩膀:“一会给你整点北方大菜,我老公的乱炖可是一绝!” 厨房里张然和他的丈夫杜恒在忙活,盛意有心想帮忙却插不进二人的氛围中,他在院子里陪小男孩杜铭捷玩。 傍晚的时候大门门铃又响了,林飞一身休闲服推门而入,喜气洋洋地朝盛意挥了挥手:“小盛先生!” 傅霁寒说过他会过来,但盛意不禁好奇地问他:“他经常在节假日也给你安排工作吗?” 林飞说:“还好,也没有很频繁。” 但是每次奖金都会翻倍。 盛意又问:“你过年不跟家人一起过吗?” 林飞挠了挠头解释:“我家人也到理城这边度假了,不过我们家的年夜饭是早上吃。晚上想来蹭蹭小盛先生这儿的年夜饭,行吗?” 盛意回:“当然可以,进来说。” 他还有些问题想问林飞。 “他那边一切还好吗?” 林飞神情似乎有些为难,盛意看出来,皱眉说:“怎么了吗?” 林飞说:“傅承业那边出了一些麻烦,现在傅总还被他的人控制着。他们去过公证处,但即使傅总亲自去也不能完成交接,傅承业非常气急败坏。” 盛意没想到傅霁寒真的会跟他去公证,他原以为那只是缓兵之计、是个幌子。 林飞犹豫一会又说:“后来傅承业去工商局去查才发现,现在傅氏最大的控股人已经不是傅总了。” 这是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情,但傅承业压根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傅致堂一心培养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不是傅氏最大的boss。 “所以公司的事情,傅总暂时也没有办法插手。三十年前的那场车祸的资料和证据就保存在公司的最高档案库中,但是傅总现在权限不够了。” 前几天还能正常查阅,是因为工商局那边还在审核公司换任后的最高持股人。昨天起正式生效,刚好满二十天。 想起傅承业曾做出来的那些事,盛意心里不由得一紧,有些着急地说:“什么?难道傅老先生也没有办法吗?” 林飞说:“当年是傅总全盘接手的公司,傅老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插手公司的事情了。” “那傅霁寒现在在哪里?” 林飞说:“在一家酒店,傅总那边电话都被人监听着所以不能跟您说明情况。再这样下去,静风居也要不安全了。” 傅承业抓到过一次傅霁寒的软肋,他最清楚如何让一个看似骄傲又无懈可击的人低下头颅。 “现在,”林飞顿了顿,“只有您可以帮忙了。” 说完,他从背包里拿出ipad打开,点进公司内部网,调出来一个电子文件。落款有个空白的框,旁边设置了一个二维码。 林飞让他扫描二维码签名。 那是一份需要公司高层签字的协议,权限级别是最高等级。 盛意一瞬茫然:“我?” 林飞面色严肃:“因为您现在是公司最高持股人,傅氏集团的最大掌权人。” 第84章 只等一周 拥抱很短暂,在傅霁寒尚未回味过来时,他已经松手,施施然站回静风居的大门前,轻松地朝他挥手:“我只等你一周。” 其实盛意的意思是,他不会一直在静风居待着。现在待在这里也只是为了让他回杭城处理一切事务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但傅霁寒蓦地回想起在杭城时,他丢下一句等我,回头却在医院见到奄奄一息的盛意。他指尖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继而郑重地回答说:“好。不管结果如何,我会让林飞告诉你。” 盛意点点头,“走。” 傅霁寒看了他一眼,旋即钻进车里。轿车沿着公路向前行驶,直至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盛意的视野里。 他合上门回去,院落里空空荡荡,一大清早的就有人在放烟花和鞭炮。盛意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空的烟花,不禁感叹又是一年过去了。 今年过后,一切会更好。 今天就是除夕,隔壁的邻居知道他独身一人,让孙女给盛意打了个电话。小女孩的声音很雀跃:“哥哥,我爷爷说让你来我家一起吃饭!” 不一会,电话让老李接了过去:“小盛啊,要不要一起来吃个便饭?” 盛意先祝了他们新年快乐,但很抱歉地说:“谢谢您的好意。我临时遇到一些事情,过些天再给您拜年去。” 老李也不强求,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挂断了。 这下真的安静了,什么旁的人也没有。傅霁寒找的保镖在静风居的附近各处守着,估计也没法好好过节。 厨房里的食材很丰富,是傅霁寒临走之前就安排好的。但只有盛意一个人的话,好像没什么要做得很丰盛的必要。 他打算给自己下一碗面,人还没进厨房,大门外的门铃响了。 盛意一路小跑过去,打开大门,许久未见的张然拎着两大盒新年礼物给他一个惊喜地笑:“小盛!” 他眉眼一愣:“张姐?你不是在老家过年吗?” 忽然,她身后冒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 “叔叔新年快乐~”小男孩笑着问好。 “新年快乐。”中年男人不似北方人那般高大,显得儒雅大方,听口音是南方人。 盛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一行人进了院子,张然对盛意说:“我老公是南城人,今年他和我儿子突然打算要到南方过年,说是北方太冷了。这不,正好到这跟你一块过年!” 人多一下子热闹起来,小男孩满院子乱跑,他父亲叫也叫不住。 张然拉着盛意往一边走,低声关切地说:“听说傅总的公司最近出了一些问题,你还被人绑架了。他也是怕你再出事,我刚来的时候可看见了,外头停了好几辆车呢。傅总也是怕你一个人过年没什么年味,我拖家带口的,不惹你心烦?” 盛意一怔:“他…他让你来的?” 张然笑了笑:“咋的,就不能是关心关心我的核心员工吗?” 盛意笑了,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 张然拍拍他的肩膀:“一会给你整点北方大菜,我老公的乱炖可是一绝!” 厨房里张然和他的丈夫杜恒在忙活,盛意有心想帮忙却插不进二人的氛围中,他在院子里陪小男孩杜铭捷玩。 傍晚的时候大门门铃又响了,林飞一身休闲服推门而入,喜气洋洋地朝盛意挥了挥手:“小盛先生!” 傅霁寒说过他会过来,但盛意不禁好奇地问他:“他经常在节假日也给你安排工作吗?” 林飞说:“还好,也没有很频繁。” 但是每次奖金都会翻倍。 盛意又问:“你过年不跟家人一起过吗?” 林飞挠了挠头解释:“我家人也到理城这边度假了,不过我们家的年夜饭是早上吃。晚上想来蹭蹭小盛先生这儿的年夜饭,行吗?” 盛意回:“当然可以,进来说。” 他还有些问题想问林飞。 “他那边一切还好吗?” 林飞神情似乎有些为难,盛意看出来,皱眉说:“怎么了吗?” 林飞说:“傅承业那边出了一些麻烦,现在傅总还被他的人控制着。他们去过公证处,但即使傅总亲自去也不能完成交接,傅承业非常气急败坏。” 盛意没想到傅霁寒真的会跟他去公证,他原以为那只是缓兵之计、是个幌子。 林飞犹豫一会又说:“后来傅承业去工商局去查才发现,现在傅氏最大的控股人已经不是傅总了。” 这是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情,但傅承业压根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傅致堂一心培养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不是傅氏最大的boss。 “所以公司的事情,傅总暂时也没有办法插手。三十年前的那场车祸的资料和证据就保存在公司的最高档案库中,但是傅总现在权限不够了。” 前几天还能正常查阅,是因为工商局那边还在审核公司换任后的最高持股人。昨天起正式生效,刚好满二十天。 想起傅承业曾做出来的那些事,盛意心里不由得一紧,有些着急地说:“什么?难道傅老先生也没有办法吗?” 林飞说:“当年是傅总全盘接手的公司,傅老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插手公司的事情了。” “那傅霁寒现在在哪里?” 林飞说:“在一家酒店,傅总那边电话都被人监听着所以不能跟您说明情况。再这样下去,静风居也要不安全了。” 傅承业抓到过一次傅霁寒的软肋,他最清楚如何让一个看似骄傲又无懈可击的人低下头颅。 “现在,”林飞顿了顿,“只有您可以帮忙了。” 说完,他从背包里拿出ipad打开,点进公司内部网,调出来一个电子文件。落款有个空白的框,旁边设置了一个二维码。 林飞让他扫描二维码签名。 那是一份需要公司高层签字的协议,权限级别是最高等级。 盛意一瞬茫然:“我?” 林飞面色严肃:“因为您现在是公司最高持股人,傅氏集团的最大掌权人。” 第85章 离不开他 盛意猛地抬眼,神色震惊:“怎么会?” 清楚其中原委的林飞表示一开始也很震惊,毕竟这是一件风险非常大的事情。至少在傅霁寒决定这么做之前,他没有想到后面还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最初的愿望是想让盛意卡里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就像上交一张工资卡那样简单。也可以让喜欢的人在做一切选择的时候,能够更有底气,即便是面对傅霁寒自己。 没想到他给自己使了一个绊子。 盛意恍然,怪不得傅霁寒那天要说希望他可以帮一个忙。这人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件事肯定没办法瞒住,林飞也就不遮掩了,直说道:“在傅总让您签过那份…离婚协议书里,夹着一份真正的股权转让书。” 远处天空的烟花熄了一瞬,嘈杂噼啪的声音停下来,耳边霎时变得寂静。风灌进去,他的耳边响起突突的心跳声。 盛意整个人仿佛通了电似的发麻,神情困惑,嗓音轻到发虚:“他是要净身出户吗?” 离婚协议上的婚后财产分配盛意根本没有仔细去看,只想快点摆脱束缚。 要是傅承业没有要来抢公司,他们谁都不会在意那份股权转让书。那之后呢? 林飞说:“傅总会继续代理职权。” 当盛意某一天发现他的卡里有很多钱以后,也许还会回来质问傅霁寒一次。可能他会回心转意,也可能会更加厌恶,总之肯定还能因为这事再见个几面。 这些都是林飞的猜想。 盛意抿了抿唇,迅速扫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太冲动了。” 林飞难得理解一次自己老板,他说:“其实我能理解傅总这么做的原因。您可能不知道,傅总有非常严重的分离焦虑。” 从盛意回杭城那一年开始。 “在您消失的那一年里,他几乎一直把自己锁在家里,很少来公司。后来傅总让我联系了心理医生,开始做心理干预。”林飞说,“我能看出来,傅总过去对您的控制欲特别强,就像他把您…关在家里。看起来是他不让您离开,实际上是傅总根本没法离开您。” “但是伤害已经造成,谁也没有办法挽回,傅总是真的打算三十天冷静期后跟您彻底断绝关系。这份股权转让书不仅是他给您将来的底气,大概也是他给自己最后的奢望。” 把名下的一切都变成盛意的,就好像把自己也变成了盛意的离婚财产让他带走。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心软地留下来? 过去的一切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时,逐渐变得模糊又遥远。 对于傅霁寒的分离焦虑,盛意猜想过,却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他下意识忽略傅霁寒每顿饭前吃掉的药片,甚至觉得那只是他无病呻吟博取可怜的手段。 心里有个地方愈发烦躁苦闷,盛意说:“有什么办法能转让回去吗,我不要他的这些东西。” 听起来很决绝。 林飞摇了摇头:“短期内没有办法,光是公示期就要二十天。您别担心,您签了这份代理协议后,傅总那边行事会方便很多了。” “他一周内能回来吗?”盛意没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急切。 林飞想了想:“一周…可能不太行。三十年前的那场旧案涉及太多,其中还包括傅总的母亲,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好的。”盛意说,“让他万事小心。” 晚上大家在院子里一起吃年夜饭,没过多久于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新年快乐,小意。” 盛意拿起手机走到一旁,自然地回复:“新年快乐,于老师。” “叫我于舟好了,本来也没大你几岁。”他轻笑了一下,问道:“马丁先生的摄影展你看过了吗,有没有给他投稿?” 盛意仿佛才想起来这件事,“我…我还没有想好。” “今天就是截止日期。”于舟说,“现在投也已经来不及了。” 盛意愣了一下:“那就…算了。”他本来就很犹豫。 “但我帮你投了。” 盛意蓦地抬眸,听见于舟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很重要。第一次碰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人的一生有两件事应该努力去寻找,一件是有天赋的事,一件是想要做的事。如果这两件事恰好能够变成一件事,那就太难得了。” “你可以等结果,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决定。”于舟声音柔软下来,“我只是想让你多一些选择的机会,但我不会强求你。就像我喜欢你,但不会强求你喜欢我一样。我能够做的,就是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把选择权交给你。” “很显然,你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于舟笑了一下,有几分故作轻松的意味。 盛意一天内被两件事震惊,脑子都有些发懵。 “于老师…”顿了顿,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用抱歉。”于舟说,“就先说到这里,我一会要跟朋友去吃饭了。南城很不错,有机会你可以和…和他一起来看看。” 电话挂断,盛意回到位置上坐下。 张然正等着他过来一起说新年祝福呢,她递过来一杯水放在盛意面前,乐呵呵地说:“小盛以水代酒,咱们碰一个!新年快乐!” 盛意右手拿起纸杯,高举着跟大家碰杯。每一个人都很开心,这一年不开心的事情好像都要就此过去。 杜恒说:“大家一人许个新年愿望!” 张然打头阵:“年收益过八位数!” 杜恒笑了一下:“老婆求了财,我就求一个身体健康!” 小捷开心地说:“明年不用写寒假作业!” 张然揉他脑袋:“想啥呢儿子。” 这一家其乐融融,盛意转过头去问林飞,他笑着回答:“我当然是升职加薪啦!” 张然问盛意:“小盛许个什么愿?” 盛意想了一下,用好听的嗓音缓缓说:“那就祝万事盛意。” 大概三四天后,静风居的保镖已经撤走了。那意味着,来自傅承业的威胁已经消失。 林飞和家人的度假也结束回杭城了。 可傅霁寒一直都没有出现。 新闻上说,傅承业因为行贿罪、金融诈骗罪、谋杀罪、故意伤害罪、绑架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并处没收全部财产。 盛意没在网上找到任何近期与傅氏有关的媒体发布会,看来傅霁寒答应会开发布会这件事大概只是一个幌子。 大年初七的时候,很多民宿已经复工了。盛意也作为其中的一员,但是由于他的相机丢了,暂时还没办法干自己的主职。 张然让他去集市里采购一些食材。 院子里的自行车坏了,盛意一边散步一边往集市走。集市一般六点多就开始,很多人都赶早去采购,能采购上一批新鲜的。 今天天空格外湛蓝,白云低低地飘在上空,洱海上吹着沁凉的风。 盛意买好东西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上迷迷糊糊起床好像忘了拿上手机。 他抱歉地对阿婆说:“不好意思我忘记带手机了,正好您这几筐食材我都要了,您跟我回一趟民宿,我给您取钱去行吗?” 阿婆看他模样端正清秀,不像是骗子,一口就答应下来。 - 傅霁寒刚从医院病床上醒来,他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第一件事就是立马看了一眼手机的日期。 正月初六,晚上十二点。 他皱了皱眉,掀开被子要下床时,左腹传来撕裂的疼痛。 傅致堂推着轮椅进来,本就鬓发斑白的老人似乎更加苍老了。他看见傅霁寒要起身,连忙呵斥道:“不要乱动!” “你二叔这一刀再深一点,你就废了!” 傅霁寒敛目回想起那天的记者发布会,现场很混乱,警察从各个大门进来,把厅堂围堵地水泄不通。 傅承业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恼羞成怒间,趁傅霁寒分神间捅了他一刀。 “我要回一趟理城。”不容反驳的语气。 傅致堂默了默:“是要去找那孩子?” “嗯。” “公司刚刚稳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傅致堂叹了口气,“你去一趟也好,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们一起解决。” 他的态度令人意外,傅霁寒不禁侧目。 “发生这么多都没能让你放弃,我一个人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子还能再做什么?只是你妈妈,她往后要终身禁足在家,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 只是禁足终身,已经很宽容了。 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如果不是她和傅承业串通一气,泄露了傅明鹤伴侣的地址,后面的车祸也不会发生。 傅霁寒眉眼冷淡,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他拿出手机给自己订了一张机票,起身拿上外套就出了病房。 现在时间很晚,只能订凌晨的机票。 寂静的夜空中,飞机的机翼闪烁着导航灯的光芒,在夜空中留下一条淡淡的轨迹。 到理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了。 傅霁寒一刻不停地往静风居赶,木门猛地被推开。张然正端着早餐出来,一眼就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神色焦急地站在大门口。 两人对视,他立刻问:“盛意在哪?” 张然说:“他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傅霁寒脸色更白了。 张然吓了一跳:“哎哟傅总,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砰得一声,木门又脆弱地被合上。张然话都没说完,傅霁寒已经往外追了出去。 他走了?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 傅霁寒边跑边想,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带起一阵撕扯的疼痛。他无暇顾及,冷汗从鬓边淌下来,划过锋利好看的下颌,落下来浸透上身的衣领。 他生了一副过分锋利好看的皮囊,即便狼狈却仍旧散发着成熟男性独特的荷尔蒙,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这条公路远得没有尽头,傅霁寒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路的尽头还是路,没有盛意。 他有些撑不住了,俯身撑着膝盖粗粗地喘气。下一秒,傅霁寒从身上掏出手机给盛意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他打了很多个,每挂断一个心就沉下去一点。 不可抑制地,傅霁寒想起离开前那天晚上于舟和盛意的对话。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浓浓的恐惧和失落升腾起来,占据了他整个心房。傅霁寒靠着公路边的栏杆颓然地坐在地上,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 s湾附近的公路旁蹲着一些海鸥,它们三两只成队,在地上或栏杆上巡视过路的行人。 他失魂地看着前方,觉得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口一直往下坠,失重感撕扯得心肝脾肺一起叫嚣。 盛意真的不要他了。 他握着掌心的那枚对戒,想借大口呼吸缓解这种难受。 傅霁寒抬起头,天空湛蓝洗。 突然一瞬间,公路两旁的海鸥纷纷振翅,它们敏捷地腾空而起,翅膀有力地挥动着。海鸥似乎受了惊扰,沿着公路一同俯冲着飞向远方,形成了一片壮观的景象。 仿佛童话剧场的帘幕被掀开,一辆崭新的小三轮迎着旭日初升的阳光,连同高低乱飞的海鸥一同向这一边驶来。 最耀眼的是后座上盘腿坐着的年轻人,皮肤白皙,抱着一箩筐大白菜,笑得唇红齿白,让人一眼难忘。 傅霁寒全然无法忽视,方才跌落谷底的心仿佛触底反弹,清新的空气重新卷进肺里。 盛意自然也看见了他。 第85章 离不开他 盛意猛地抬眼,神色震惊:“怎么会?” 清楚其中原委的林飞表示一开始也很震惊,毕竟这是一件风险非常大的事情。至少在傅霁寒决定这么做之前,他没有想到后面还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最初的愿望是想让盛意卡里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就像上交一张工资卡那样简单。也可以让喜欢的人在做一切选择的时候,能够更有底气,即便是面对傅霁寒自己。 没想到他给自己使了一个绊子。 盛意恍然,怪不得傅霁寒那天要说希望他可以帮一个忙。这人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件事肯定没办法瞒住,林飞也就不遮掩了,直说道:“在傅总让您签过那份…离婚协议书里,夹着一份真正的股权转让书。” 远处天空的烟花熄了一瞬,嘈杂噼啪的声音停下来,耳边霎时变得寂静。风灌进去,他的耳边响起突突的心跳声。 盛意整个人仿佛通了电似的发麻,神情困惑,嗓音轻到发虚:“他是要净身出户吗?” 离婚协议上的婚后财产分配盛意根本没有仔细去看,只想快点摆脱束缚。 要是傅承业没有要来抢公司,他们谁都不会在意那份股权转让书。那之后呢? 林飞说:“傅总会继续代理职权。” 当盛意某一天发现他的卡里有很多钱以后,也许还会回来质问傅霁寒一次。可能他会回心转意,也可能会更加厌恶,总之肯定还能因为这事再见个几面。 这些都是林飞的猜想。 盛意抿了抿唇,迅速扫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太冲动了。” 林飞难得理解一次自己老板,他说:“其实我能理解傅总这么做的原因。您可能不知道,傅总有非常严重的分离焦虑。” 从盛意回杭城那一年开始。 “在您消失的那一年里,他几乎一直把自己锁在家里,很少来公司。后来傅总让我联系了心理医生,开始做心理干预。”林飞说,“我能看出来,傅总过去对您的控制欲特别强,就像他把您…关在家里。看起来是他不让您离开,实际上是傅总根本没法离开您。” “但是伤害已经造成,谁也没有办法挽回,傅总是真的打算三十天冷静期后跟您彻底断绝关系。这份股权转让书不仅是他给您将来的底气,大概也是他给自己最后的奢望。” 把名下的一切都变成盛意的,就好像把自己也变成了盛意的离婚财产让他带走。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心软地留下来? 过去的一切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时,逐渐变得模糊又遥远。 对于傅霁寒的分离焦虑,盛意猜想过,却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他下意识忽略傅霁寒每顿饭前吃掉的药片,甚至觉得那只是他无病呻吟博取可怜的手段。 心里有个地方愈发烦躁苦闷,盛意说:“有什么办法能转让回去吗,我不要他的这些东西。” 听起来很决绝。 林飞摇了摇头:“短期内没有办法,光是公示期就要二十天。您别担心,您签了这份代理协议后,傅总那边行事会方便很多了。” “他一周内能回来吗?”盛意没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急切。 林飞想了想:“一周…可能不太行。三十年前的那场旧案涉及太多,其中还包括傅总的母亲,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好的。”盛意说,“让他万事小心。” 晚上大家在院子里一起吃年夜饭,没过多久于舟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新年快乐,小意。” 盛意拿起手机走到一旁,自然地回复:“新年快乐,于老师。” “叫我于舟好了,本来也没大你几岁。”他轻笑了一下,问道:“马丁先生的摄影展你看过了吗,有没有给他投稿?” 盛意仿佛才想起来这件事,“我…我还没有想好。” “今天就是截止日期。”于舟说,“现在投也已经来不及了。” 盛意愣了一下:“那就…算了。”他本来就很犹豫。 “但我帮你投了。” 盛意蓦地抬眸,听见于舟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很重要。第一次碰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人的一生有两件事应该努力去寻找,一件是有天赋的事,一件是想要做的事。如果这两件事恰好能够变成一件事,那就太难得了。” “你可以等结果,然后再做下一步的决定。”于舟声音柔软下来,“我只是想让你多一些选择的机会,但我不会强求你。就像我喜欢你,但不会强求你喜欢我一样。我能够做的,就是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把选择权交给你。” “很显然,你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于舟笑了一下,有几分故作轻松的意味。 盛意一天内被两件事震惊,脑子都有些发懵。 “于老师…”顿了顿,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用抱歉。”于舟说,“就先说到这里,我一会要跟朋友去吃饭了。南城很不错,有机会你可以和…和他一起来看看。” 电话挂断,盛意回到位置上坐下。 张然正等着他过来一起说新年祝福呢,她递过来一杯水放在盛意面前,乐呵呵地说:“小盛以水代酒,咱们碰一个!新年快乐!” 盛意右手拿起纸杯,高举着跟大家碰杯。每一个人都很开心,这一年不开心的事情好像都要就此过去。 杜恒说:“大家一人许个新年愿望!” 张然打头阵:“年收益过八位数!” 杜恒笑了一下:“老婆求了财,我就求一个身体健康!” 小捷开心地说:“明年不用写寒假作业!” 张然揉他脑袋:“想啥呢儿子。” 这一家其乐融融,盛意转过头去问林飞,他笑着回答:“我当然是升职加薪啦!” 张然问盛意:“小盛许个什么愿?” 盛意想了一下,用好听的嗓音缓缓说:“那就祝万事盛意。” 大概三四天后,静风居的保镖已经撤走了。那意味着,来自傅承业的威胁已经消失。 林飞和家人的度假也结束回杭城了。 可傅霁寒一直都没有出现。 新闻上说,傅承业因为行贿罪、金融诈骗罪、谋杀罪、故意伤害罪、绑架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并处没收全部财产。 盛意没在网上找到任何近期与傅氏有关的媒体发布会,看来傅霁寒答应会开发布会这件事大概只是一个幌子。 大年初七的时候,很多民宿已经复工了。盛意也作为其中的一员,但是由于他的相机丢了,暂时还没办法干自己的主职。 张然让他去集市里采购一些食材。 院子里的自行车坏了,盛意一边散步一边往集市走。集市一般六点多就开始,很多人都赶早去采购,能采购上一批新鲜的。 今天天空格外湛蓝,白云低低地飘在上空,洱海上吹着沁凉的风。 盛意买好东西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上迷迷糊糊起床好像忘了拿上手机。 他抱歉地对阿婆说:“不好意思我忘记带手机了,正好您这几筐食材我都要了,您跟我回一趟民宿,我给您取钱去行吗?” 阿婆看他模样端正清秀,不像是骗子,一口就答应下来。 - 傅霁寒刚从医院病床上醒来,他脸上还没有恢复血色,第一件事就是立马看了一眼手机的日期。 正月初六,晚上十二点。 他皱了皱眉,掀开被子要下床时,左腹传来撕裂的疼痛。 傅致堂推着轮椅进来,本就鬓发斑白的老人似乎更加苍老了。他看见傅霁寒要起身,连忙呵斥道:“不要乱动!” “你二叔这一刀再深一点,你就废了!” 傅霁寒敛目回想起那天的记者发布会,现场很混乱,警察从各个大门进来,把厅堂围堵地水泄不通。 傅承业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恼羞成怒间,趁傅霁寒分神间捅了他一刀。 “我要回一趟理城。”不容反驳的语气。 傅致堂默了默:“是要去找那孩子?” “嗯。” “公司刚刚稳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傅致堂叹了口气,“你去一趟也好,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们一起解决。” 他的态度令人意外,傅霁寒不禁侧目。 “发生这么多都没能让你放弃,我一个人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子还能再做什么?只是你妈妈,她往后要终身禁足在家,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 只是禁足终身,已经很宽容了。 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如果不是她和傅承业串通一气,泄露了傅明鹤伴侣的地址,后面的车祸也不会发生。 傅霁寒眉眼冷淡,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他拿出手机给自己订了一张机票,起身拿上外套就出了病房。 现在时间很晚,只能订凌晨的机票。 寂静的夜空中,飞机的机翼闪烁着导航灯的光芒,在夜空中留下一条淡淡的轨迹。 到理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了。 傅霁寒一刻不停地往静风居赶,木门猛地被推开。张然正端着早餐出来,一眼就看见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神色焦急地站在大门口。 两人对视,他立刻问:“盛意在哪?” 张然说:“他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傅霁寒脸色更白了。 张然吓了一跳:“哎哟傅总,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砰得一声,木门又脆弱地被合上。张然话都没说完,傅霁寒已经往外追了出去。 他走了?去哪儿了?还会回来吗? 傅霁寒边跑边想,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伤口带起一阵撕扯的疼痛。他无暇顾及,冷汗从鬓边淌下来,划过锋利好看的下颌,落下来浸透上身的衣领。 他生了一副过分锋利好看的皮囊,即便狼狈却仍旧散发着成熟男性独特的荷尔蒙,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这条公路远得没有尽头,傅霁寒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路的尽头还是路,没有盛意。 他有些撑不住了,俯身撑着膝盖粗粗地喘气。下一秒,傅霁寒从身上掏出手机给盛意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他打了很多个,每挂断一个心就沉下去一点。 不可抑制地,傅霁寒想起离开前那天晚上于舟和盛意的对话。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浓浓的恐惧和失落升腾起来,占据了他整个心房。傅霁寒靠着公路边的栏杆颓然地坐在地上,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 s湾附近的公路旁蹲着一些海鸥,它们三两只成队,在地上或栏杆上巡视过路的行人。 他失魂地看着前方,觉得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口一直往下坠,失重感撕扯得心肝脾肺一起叫嚣。 盛意真的不要他了。 他握着掌心的那枚对戒,想借大口呼吸缓解这种难受。 傅霁寒抬起头,天空湛蓝洗。 突然一瞬间,公路两旁的海鸥纷纷振翅,它们敏捷地腾空而起,翅膀有力地挥动着。海鸥似乎受了惊扰,沿着公路一同俯冲着飞向远方,形成了一片壮观的景象。 仿佛童话剧场的帘幕被掀开,一辆崭新的小三轮迎着旭日初升的阳光,连同高低乱飞的海鸥一同向这一边驶来。 最耀眼的是后座上盘腿坐着的年轻人,皮肤白皙,抱着一箩筐大白菜,笑得唇红齿白,让人一眼难忘。 傅霁寒全然无法忽视,方才跌落谷底的心仿佛触底反弹,清新的空气重新卷进肺里。 盛意自然也看见了他。 第86章 虔诚克制 傅霁寒的思绪一片空白,发涩的眼眶涌上一股潮意。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盛意还在。 他像一台老旧僵硬的摄像机,目光怔愣地追随着车上的人从眼前过去。 老式三轮开得不快,经过时还能听见车轱辘滚动的碾压声。 直到盛意回过头叫了声:“阿婆,停一下车!” 男人方才如梦初醒,踉跄着直起身。一只手捂着左腹,咬了咬牙追上去。 阿婆耳背,盛意喊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他一边喊阿婆一边往回看,傅霁寒冷汗涔涔地追在后面,脸色很难看。 盛意把抱着的一筐白菜放到一边,整个人站了起来。风吹起他的衣摆,略单薄的防风衣鼓起来一个大包。 似乎随时准备好要纵身往下跳。 傅霁寒眼神霎时一变,额头青筋突突往外冒。阿婆感受到重量往一侧倾倒,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然后一脚踩上刹车。 盛意还没来得及挥手让傅霁寒别追了,车就停了下来。阿婆生气地转过头来教训他跳车有多危险,下一秒,傅霁寒焦急地追了上来。 “我真的没想跳。”盛意的解释显得很苍白。 阿婆看向旁边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一身的打扮很贵气,身材挺拔修长,看着不像是本地人。 她犹疑地问盛意:“你朋友?” 盛意瞥他一眼说:“不是。” 傅霁寒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狭长的眼睫垂下去,遮蔽了眼下的落寞。 “阿婆您继续往前开,看见一家开在公路边的民宿就停下。您直接进去让我们老板结账就行,她就在静风居。” “行。”阿婆看他们一眼,低头踩着踏板继续向前行驶。 早上六点半多,公路两旁人还不多。空气特别冷,走动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停下来就觉得冷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 “追什么。”盛意看了他很久,“你又食言了。” 说好一周,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傅霁寒心里一紧,嗓音沙哑道:“对不起,出了一些事情耽误了。” “出了什么事?”盛意追问。 能看出来眼前的人很疲惫,盛意几乎猜都不用猜,他一定是连夜赶过来。 受伤这件事,如果不是林飞昨天跟盛意提过,也许傅霁寒永远不会主动提起。正如他此时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如何把这个话题避开。 顿了顿,盛意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纸巾,终究没忍心继续往下问。他从中抽出来一张,递过去说:“擦擦。” 嗓音轻柔好听,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 傅霁寒愕然低眸,张口嗓音却发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盛意说,“以为我拿着你给的股权转让书逃了?” 傅霁寒听到这个词,微微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盛意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是如果我真的不给你签字,什么也不做,甚至一走了之。你怎么办呢?” 傅霁寒嗓子干涩:“不怎么办,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会更高兴。” 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杭湾的任何一样东西。也许是不值得留恋,也不值得带走。 傅霁寒的东西他统统都不要。 盛意抿了抿唇,平静地叙述:“你妈给我的两百万我没要,你爷爷给的两百万我一分都没动,随时都可以还给你。现在你又把公司给我,你还能做什么?” “……”傅霁寒垂下眼皮,低头想了很久。须臾,他动了动唇,轻轻地说:“还能给你自由。” 他说话时声音带着哽咽,尽管已经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垂在身侧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许久,傅霁寒从挣扎中抬起双眸:“三十天离婚冷静期还剩最后三天,七号就可以审核通过了。” 他们一月10号办理的,到二月七号正好三十天。 盛意没说话,傅霁寒僵硬地扯出来一个苍白的笑容:“可能还要再回杭城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觉得麻烦,我试一试能不能异地办理。” “以后……”他顿了顿,“如果你想待在理城,野喜那家民宿也留给你。装修方案已经准备好了,过几天我让林飞发过来。” 还有很多的安排,傅霁寒都一一说给他听。总结下来大约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有后顾之忧。 说到摄影,傅霁寒才突然想起来:“你一直想见的那位法国摄影师马丁诺德,他过段时间会到理城来,我帮你约了他的见面会…” “傅霁寒。”盛意皱着眉打断他,鼻尖酸软泛红:“以前认识你的时候,没发现你原来话这么多。还有什么别的没说完吗?” 交代遗言一样,让人听不下去。 “有。”傅霁寒向他靠近一步,颇有些虔诚地俯下身来与他面对面,两人的碎发在风里碰撞纠缠,“……可以不讨厌我了吗?” 两目相对,傅霁寒红着眼睛,仓皇地别过头去。 半晌,盛意回答:“好。” 尽管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傅霁寒却依旧没法高兴。他只觉得嗓子眼堵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最后一字落下,他们马上就要分开。 盛意向来说不出重话,此时此刻,大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当给彼此最后一个体面。 所以刻意不去闹得像十多年前那样。 他喉间一哽,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下一瞬,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傅霁寒的脸庞,与周遭冷酷的风截然不同。 盛意缓缓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平静地注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声音很轻:“除了第一件事,剩下的我们都可以一起完成。” 晨风吹拂而过,群山环抱中缓缓升腾起一抹橙红的朝晖。公路尽头的天空一碧万顷,旭日的太阳冲出了地平线。 傅霁寒失魂般垂下眼,愣了愣,随后瞳孔一缩,猛地转过头来,心脏剧烈地跳动。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盛意轻声开口道:“追这么远,辛苦了。” 晨曦洒在眼前人柔和漂亮的轮廓上,盛意的眼睛盈润好看,让人一时走不出来。 “……”他怔愣着,喉间暗哑。 直到眼前人再次上前一步,捧在他侧脸的双手慢慢往下搭在他的肩膀上,傅霁寒感到唇畔被温凉的触感很轻地碰了一下。 他彻底回过神来,漆黑的瞳孔霎时恢复神采。 盛意踮起的脚落了地,耳根自然地红了红,他退开一步说:“这样才算是轻轻的,你以前根本就说不听…” 少年时的亲吻通常情况下是一通乱啃,抓到就亲,磕破嘴皮是常事。盛德松问起来,盛意就说是摔的。 但是摔也没有天天摔的道理,何况他次次摔在嘴皮上,总不至于回回都是脸着地。 还好后来盛德松没再追问,不然以盛意向来不会撒谎的性子,再问下去就要问出破绽了。 婚后的亲吻更多时候带着情绪或目的,还带着傅霁寒骨髓深处的掌控欲,时常让盛意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傅霁寒低下头来,眷恋地抵着他的额头,嗓音沙哑:“以后不会了。” 盛意轻声回应:“嗯。”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一把小扇子。傅霁寒偏头在他唇畔落下一个吻,从嘴角缓缓挪至唇峰,轻舐慢咬,吻得虔诚又克制。 盛意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撑在身后的栏杆上。呼吸逐渐变得灼热,他没忍住张嘴咬了对方一口。 傅霁寒像是得到了准许,掌心扣在他柔软的后脑勺上,轻轻揉了一下。彼此交换津液,他生怕弄痛盛意,始终拿捏着分寸。 不远处的那棵红杉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有人在s湾转角遇到爱,也有人在这里追回挚爱。 … 第86章 虔诚克制 傅霁寒的思绪一片空白,发涩的眼眶涌上一股潮意。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盛意还在。 他像一台老旧僵硬的摄像机,目光怔愣地追随着车上的人从眼前过去。 老式三轮开得不快,经过时还能听见车轱辘滚动的碾压声。 直到盛意回过头叫了声:“阿婆,停一下车!” 男人方才如梦初醒,踉跄着直起身。一只手捂着左腹,咬了咬牙追上去。 阿婆耳背,盛意喊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他一边喊阿婆一边往回看,傅霁寒冷汗涔涔地追在后面,脸色很难看。 盛意把抱着的一筐白菜放到一边,整个人站了起来。风吹起他的衣摆,略单薄的防风衣鼓起来一个大包。 似乎随时准备好要纵身往下跳。 傅霁寒眼神霎时一变,额头青筋突突往外冒。阿婆感受到重量往一侧倾倒,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然后一脚踩上刹车。 盛意还没来得及挥手让傅霁寒别追了,车就停了下来。阿婆生气地转过头来教训他跳车有多危险,下一秒,傅霁寒焦急地追了上来。 “我真的没想跳。”盛意的解释显得很苍白。 阿婆看向旁边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一身的打扮很贵气,身材挺拔修长,看着不像是本地人。 她犹疑地问盛意:“你朋友?” 盛意瞥他一眼说:“不是。” 傅霁寒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狭长的眼睫垂下去,遮蔽了眼下的落寞。 “阿婆您继续往前开,看见一家开在公路边的民宿就停下。您直接进去让我们老板结账就行,她就在静风居。” “行。”阿婆看他们一眼,低头踩着踏板继续向前行驶。 早上六点半多,公路两旁人还不多。空气特别冷,走动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停下来就觉得冷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 “追什么。”盛意看了他很久,“你又食言了。” 说好一周,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傅霁寒心里一紧,嗓音沙哑道:“对不起,出了一些事情耽误了。” “出了什么事?”盛意追问。 能看出来眼前的人很疲惫,盛意几乎猜都不用猜,他一定是连夜赶过来。 受伤这件事,如果不是林飞昨天跟盛意提过,也许傅霁寒永远不会主动提起。正如他此时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如何把这个话题避开。 顿了顿,盛意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纸巾,终究没忍心继续往下问。他从中抽出来一张,递过去说:“擦擦。” 嗓音轻柔好听,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 傅霁寒愕然低眸,张口嗓音却发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盛意说,“以为我拿着你给的股权转让书逃了?” 傅霁寒听到这个词,微微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盛意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是如果我真的不给你签字,什么也不做,甚至一走了之。你怎么办呢?” 傅霁寒嗓子干涩:“不怎么办,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会更高兴。” 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杭湾的任何一样东西。也许是不值得留恋,也不值得带走。 傅霁寒的东西他统统都不要。 盛意抿了抿唇,平静地叙述:“你妈给我的两百万我没要,你爷爷给的两百万我一分都没动,随时都可以还给你。现在你又把公司给我,你还能做什么?” “……”傅霁寒垂下眼皮,低头想了很久。须臾,他动了动唇,轻轻地说:“还能给你自由。” 他说话时声音带着哽咽,尽管已经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垂在身侧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许久,傅霁寒从挣扎中抬起双眸:“三十天离婚冷静期还剩最后三天,七号就可以审核通过了。” 他们一月10号办理的,到二月七号正好三十天。 盛意没说话,傅霁寒僵硬地扯出来一个苍白的笑容:“可能还要再回杭城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觉得麻烦,我试一试能不能异地办理。” “以后……”他顿了顿,“如果你想待在理城,野喜那家民宿也留给你。装修方案已经准备好了,过几天我让林飞发过来。” 还有很多的安排,傅霁寒都一一说给他听。总结下来大约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有后顾之忧。 说到摄影,傅霁寒才突然想起来:“你一直想见的那位法国摄影师马丁诺德,他过段时间会到理城来,我帮你约了他的见面会…” “傅霁寒。”盛意皱着眉打断他,鼻尖酸软泛红:“以前认识你的时候,没发现你原来话这么多。还有什么别的没说完吗?” 交代遗言一样,让人听不下去。 “有。”傅霁寒向他靠近一步,颇有些虔诚地俯下身来与他面对面,两人的碎发在风里碰撞纠缠,“……可以不讨厌我了吗?” 两目相对,傅霁寒红着眼睛,仓皇地别过头去。 半晌,盛意回答:“好。” 尽管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傅霁寒却依旧没法高兴。他只觉得嗓子眼堵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最后一字落下,他们马上就要分开。 盛意向来说不出重话,此时此刻,大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当给彼此最后一个体面。 所以刻意不去闹得像十多年前那样。 他喉间一哽,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下一瞬,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傅霁寒的脸庞,与周遭冷酷的风截然不同。 盛意缓缓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平静地注视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声音很轻:“除了第一件事,剩下的我们都可以一起完成。” 晨风吹拂而过,群山环抱中缓缓升腾起一抹橙红的朝晖。公路尽头的天空一碧万顷,旭日的太阳冲出了地平线。 傅霁寒失魂般垂下眼,愣了愣,随后瞳孔一缩,猛地转过头来,心脏剧烈地跳动。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盛意轻声开口道:“追这么远,辛苦了。” 晨曦洒在眼前人柔和漂亮的轮廓上,盛意的眼睛盈润好看,让人一时走不出来。 “……”他怔愣着,喉间暗哑。 直到眼前人再次上前一步,捧在他侧脸的双手慢慢往下搭在他的肩膀上,傅霁寒感到唇畔被温凉的触感很轻地碰了一下。 他彻底回过神来,漆黑的瞳孔霎时恢复神采。 盛意踮起的脚落了地,耳根自然地红了红,他退开一步说:“这样才算是轻轻的,你以前根本就说不听…” 少年时的亲吻通常情况下是一通乱啃,抓到就亲,磕破嘴皮是常事。盛德松问起来,盛意就说是摔的。 但是摔也没有天天摔的道理,何况他次次摔在嘴皮上,总不至于回回都是脸着地。 还好后来盛德松没再追问,不然以盛意向来不会撒谎的性子,再问下去就要问出破绽了。 婚后的亲吻更多时候带着情绪或目的,还带着傅霁寒骨髓深处的掌控欲,时常让盛意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傅霁寒低下头来,眷恋地抵着他的额头,嗓音沙哑:“以后不会了。” 盛意轻声回应:“嗯。”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像一把小扇子。傅霁寒偏头在他唇畔落下一个吻,从嘴角缓缓挪至唇峰,轻舐慢咬,吻得虔诚又克制。 盛意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撑在身后的栏杆上。呼吸逐渐变得灼热,他没忍住张嘴咬了对方一口。 傅霁寒像是得到了准许,掌心扣在他柔软的后脑勺上,轻轻揉了一下。彼此交换津液,他生怕弄痛盛意,始终拿捏着分寸。 不远处的那棵红杉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有人在s湾转角遇到爱,也有人在这里追回挚爱。 … 第87章 非此即彼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静风居的门口逐渐热闹起来,年后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下车的是两个女孩,拖着两大箱的行李。她们已经提前预定过了,复工回来的客服小佳一边向她们介绍一边领着人往里走。 按理说这才初七,正是节后上班的时候。 其中一名女孩解释说:“我俩是自由工作者,打算到理城旅居几个月。” 这就说得通了,小佳挺羡慕。 三个女孩聊起来话很多,院子里不用小佳介绍,她们俩仿佛无师自通,哪哪都清楚得很。 到了房间放下行李,另一名卷发女生脸颊很红,犹犹豫豫地问小佳:“我记得年末你们这的管家好像是个男生。” 这话信息量很大,看女生的脸色,小佳霎时就懂了,她解释说:“你说我们这的摄影师,他其实不做管家的活。年末大家都急着回家过年,所以他才帮衬了一点。” 卷发女生恍然,又问:“那怎么没看见他?” 小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快回来啦,他去集市采购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静风居大门挂着的风铃清脆地晃了一下,一道清冽好听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有新客人来吗?” 小佳对她们说:“要一起下去逛逛吗?” 两名女孩点头如捣蒜。 张然正蹲在院子里除草,闻言头也不回地道:“是啊。刚才银桥集市的王阿婆来过,说你在路上碰到个帅哥着急地要跳车啊?” “什…什么啊。”盛意一时语噎。 “理城的帅哥那都是短暂的,知道不?”张然手里的铁锹嵌进泥里,苦口婆心地说:“人家旅完这个游该回哪回哪,就跟你那个于老师似的。” 话锋一转,她喟叹说:“不像你老公…啊不是,你前夫。人就差眼珠子长你身上了,我敢说你不走他指定不得走。要不是他公司出点事,人咋可能把你一个丢这。依我看呐,你俩最登对,旁的帅哥再帅那都是浮云,你说是……” 张然唠唠叨叨转过头,先是看见一双昂贵的皮鞋和另一双干净的白板鞋,再往上看见两只紧紧相握的手。 盛意耳根发热,无措地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傅霁寒低声笑了一下,“张老板,有件事情跟您商量一下。” 张然盯着他们愣了老半天,扔了铁锹哆哆嗦嗦站起来,两只手在身上擦了半天也没好意思伸出去跟人握手,“傅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你看我这…也没啥准备。您刚说商量什么事?”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相握的手,脸上笑得更开了。 “我在环西公路边新开了一家民宿,目前还在装修阶段。”他说,“想聘请您代为管理,按高级管理的三倍工资结算,今年傅氏对静风居和新民宿的投资也会再多加二十个点。任何要求您都可以提,我们考量过后会给到您一个实施方案。” 说完,傅霁寒低头问:“这样安排,盛老板满意吗?” 虽说这是他一早安排给盛意的民宿,但是盛意没什么经验,而且也志不在此。盛意只是觉得,让曾经这家充满回忆的客栈倒闭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盛意点了点头,“张姐早年也是大厂高层,后来一个人白手起家创业到今天,她很厉害。” 张然都被这天大的好事砸晕了,“还行还行哈哈哈哈。” 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她回过神,整个人静默下来:“看你俩这样,小盛估计待不久了?” “嗯,”盛意笑着点头,“要回杭城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望过爷爷了。 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张然打心底里觉得盛意是一个很不错人。起初民宿招不到人,发展艰难,义工更招不到人。 盛意来面试的时候她就说过这情况,工资不高,但是后面一定会涨。张然一共收到三张简历;第一个人期待薪资3个w;第二个人稍微好点,薪资只要五千,但这人要求做二休五。 最后一个是盛意,他大概是提前做过调研,薪资期待中规中矩,但他做摄影宣传完全零经验。 张然诚实地说:“我这边给的薪资待遇可能比你现在的薪资期待还会低一点。但你也是新手,我也正好在困难期,不然咱俩各退一步得了?我跟你保证,以后铁定能给你涨到一个w。” 盛意没回去想,思考了个七八分钟就答应了。张然也没食言,累死累活干了快半年,民宿效益起来的第一个月就给盛意涨到了2个w,高出市场价好几倍了。 现在想想,张然还挺舍不得他的。 盛意说:“以后您招个更专业的摄影。” 傅霁寒在旁补充:“过几天我会安排专业服务团队过来。” 张然红着眼眶:“行,挺好。” 另一边,小佳惊讶:“原来小盛哥有男朋友了啊。” 院子里,盛意颇有些紧张地对身旁人嘘寒问暖。另一人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却笑得轻松,俯身对他轻声说着什么。 小佳转过头来,两个女孩脸上失望有之,艳羡有之。她们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有些遗憾地表示:“算啦。” 算啦,他们很相配。 一个气质成熟矜贵,一个干净内敛。两人站在一起从不会让人觉得谁是谁的陪衬,而是相得益彰。 - “伤口还疼吗?” 盛意收起药膏,抬眸问了第二遍。 自从回来起,傅霁寒的目光无时无刻都落在他身上。此刻已经是第二次走神了,盛意怀疑地道:“耳朵…耳朵还好吗?” 难道有内伤? “不太好,能帮我看看吗?”他问得格外认真。 盛意半信半疑地低头凑过去,男人的耳廓匀称分明,白皙好看。他当然看不出什么毛病,内伤怎么能用眼睛检查出来? 恍惚间,他听见自己耳边传来傅霁寒低低的笑声:“我没事,但你的耳朵很红。” 盛意怔了一下,发觉被捉弄了。 “它天生就这么红吗?”嗓音蛊惑。 盛意攥紧了手指:“……不是。” “哄哄会更红吗?” “你……”盛意泄气:“别说了。” 盛意移动目光,发现傅霁寒微微垂着眼,真的很认真地在打量他的耳朵。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眼神在描绘。 下一瞬,盛意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邮箱收到一条信息。 「您的作品很棒,期待与您进一步的交流,法国xxx大学的教室欢迎您。 ——真诚的马丁·诺德」 一刹那,盛意睁大了眼睛,眉眼止不住地上扬起来。 但也是一瞬间,他又耷拉下来。 傅霁寒一直在看他,察觉到盛意过山车一般的情绪变化,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于舟说过,如果被选中就能跟着马丁先生一起去法国学习一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也一直很想去学习自己喜欢和热爱的事情。 当初的生物专业他完全不感兴趣,学习的时候很痛苦。 盛意不想瞒着他,坐回床边试探地说:“我好像碰到了一个难题。” 傅霁寒看他脸色纠结,心里微微泛软,低声问:“怎么了?” “如果你有两件都想要完成的事情,两件事都等待了很久。”顿了顿,盛意偏头问他:“你会怎么办?” 傅霁寒声音低沉,冷静地说:“十九岁的我可能会在二者之间权衡,做一个我认为最对的选择。” 闻言,盛意一怔。 “但我今年三十岁,我爱人二十九。”他低头看着盛意,继而毫不犹豫地说:“我们都不用再做非此即彼的选择。” “你可以先完成其中一件,剩下那一件交给我来努力,好吗?” 第87章 非此即彼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静风居的门口逐渐热闹起来,年后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下车的是两个女孩,拖着两大箱的行李。她们已经提前预定过了,复工回来的客服小佳一边向她们介绍一边领着人往里走。 按理说这才初七,正是节后上班的时候。 其中一名女孩解释说:“我俩是自由工作者,打算到理城旅居几个月。” 这就说得通了,小佳挺羡慕。 三个女孩聊起来话很多,院子里不用小佳介绍,她们俩仿佛无师自通,哪哪都清楚得很。 到了房间放下行李,另一名卷发女生脸颊很红,犹犹豫豫地问小佳:“我记得年末你们这的管家好像是个男生。” 这话信息量很大,看女生的脸色,小佳霎时就懂了,她解释说:“你说我们这的摄影师,他其实不做管家的活。年末大家都急着回家过年,所以他才帮衬了一点。” 卷发女生恍然,又问:“那怎么没看见他?” 小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快回来啦,他去集市采购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静风居大门挂着的风铃清脆地晃了一下,一道清冽好听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有新客人来吗?” 小佳对她们说:“要一起下去逛逛吗?” 两名女孩点头如捣蒜。 张然正蹲在院子里除草,闻言头也不回地道:“是啊。刚才银桥集市的王阿婆来过,说你在路上碰到个帅哥着急地要跳车啊?” “什…什么啊。”盛意一时语噎。 “理城的帅哥那都是短暂的,知道不?”张然手里的铁锹嵌进泥里,苦口婆心地说:“人家旅完这个游该回哪回哪,就跟你那个于老师似的。” 话锋一转,她喟叹说:“不像你老公…啊不是,你前夫。人就差眼珠子长你身上了,我敢说你不走他指定不得走。要不是他公司出点事,人咋可能把你一个丢这。依我看呐,你俩最登对,旁的帅哥再帅那都是浮云,你说是……” 张然唠唠叨叨转过头,先是看见一双昂贵的皮鞋和另一双干净的白板鞋,再往上看见两只紧紧相握的手。 盛意耳根发热,无措地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傅霁寒低声笑了一下,“张老板,有件事情跟您商量一下。” 张然盯着他们愣了老半天,扔了铁锹哆哆嗦嗦站起来,两只手在身上擦了半天也没好意思伸出去跟人握手,“傅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你看我这…也没啥准备。您刚说商量什么事?”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相握的手,脸上笑得更开了。 “我在环西公路边新开了一家民宿,目前还在装修阶段。”他说,“想聘请您代为管理,按高级管理的三倍工资结算,今年傅氏对静风居和新民宿的投资也会再多加二十个点。任何要求您都可以提,我们考量过后会给到您一个实施方案。” 说完,傅霁寒低头问:“这样安排,盛老板满意吗?” 虽说这是他一早安排给盛意的民宿,但是盛意没什么经验,而且也志不在此。盛意只是觉得,让曾经这家充满回忆的客栈倒闭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盛意点了点头,“张姐早年也是大厂高层,后来一个人白手起家创业到今天,她很厉害。” 张然都被这天大的好事砸晕了,“还行还行哈哈哈哈。” 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她回过神,整个人静默下来:“看你俩这样,小盛估计待不久了?” “嗯,”盛意笑着点头,“要回杭城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望过爷爷了。 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张然打心底里觉得盛意是一个很不错人。起初民宿招不到人,发展艰难,义工更招不到人。 盛意来面试的时候她就说过这情况,工资不高,但是后面一定会涨。张然一共收到三张简历;第一个人期待薪资3个w;第二个人稍微好点,薪资只要五千,但这人要求做二休五。 最后一个是盛意,他大概是提前做过调研,薪资期待中规中矩,但他做摄影宣传完全零经验。 张然诚实地说:“我这边给的薪资待遇可能比你现在的薪资期待还会低一点。但你也是新手,我也正好在困难期,不然咱俩各退一步得了?我跟你保证,以后铁定能给你涨到一个w。” 盛意没回去想,思考了个七八分钟就答应了。张然也没食言,累死累活干了快半年,民宿效益起来的第一个月就给盛意涨到了2个w,高出市场价好几倍了。 现在想想,张然还挺舍不得他的。 盛意说:“以后您招个更专业的摄影。” 傅霁寒在旁补充:“过几天我会安排专业服务团队过来。” 张然红着眼眶:“行,挺好。” 另一边,小佳惊讶:“原来小盛哥有男朋友了啊。” 院子里,盛意颇有些紧张地对身旁人嘘寒问暖。另一人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却笑得轻松,俯身对他轻声说着什么。 小佳转过头来,两个女孩脸上失望有之,艳羡有之。她们什么话也没多说,只是有些遗憾地表示:“算啦。” 算啦,他们很相配。 一个气质成熟矜贵,一个干净内敛。两人站在一起从不会让人觉得谁是谁的陪衬,而是相得益彰。 - “伤口还疼吗?” 盛意收起药膏,抬眸问了第二遍。 自从回来起,傅霁寒的目光无时无刻都落在他身上。此刻已经是第二次走神了,盛意怀疑地道:“耳朵…耳朵还好吗?” 难道有内伤? “不太好,能帮我看看吗?”他问得格外认真。 盛意半信半疑地低头凑过去,男人的耳廓匀称分明,白皙好看。他当然看不出什么毛病,内伤怎么能用眼睛检查出来? 恍惚间,他听见自己耳边传来傅霁寒低低的笑声:“我没事,但你的耳朵很红。” 盛意怔了一下,发觉被捉弄了。 “它天生就这么红吗?”嗓音蛊惑。 盛意攥紧了手指:“……不是。” “哄哄会更红吗?” “你……”盛意泄气:“别说了。” 盛意移动目光,发现傅霁寒微微垂着眼,真的很认真地在打量他的耳朵。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眼神在描绘。 下一瞬,盛意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邮箱收到一条信息。 「您的作品很棒,期待与您进一步的交流,法国xxx大学的教室欢迎您。 ——真诚的马丁·诺德」 一刹那,盛意睁大了眼睛,眉眼止不住地上扬起来。 但也是一瞬间,他又耷拉下来。 傅霁寒一直在看他,察觉到盛意过山车一般的情绪变化,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于舟说过,如果被选中就能跟着马丁先生一起去法国学习一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也一直很想去学习自己喜欢和热爱的事情。 当初的生物专业他完全不感兴趣,学习的时候很痛苦。 盛意不想瞒着他,坐回床边试探地说:“我好像碰到了一个难题。” 傅霁寒看他脸色纠结,心里微微泛软,低声问:“怎么了?” “如果你有两件都想要完成的事情,两件事都等待了很久。”顿了顿,盛意偏头问他:“你会怎么办?” 傅霁寒声音低沉,冷静地说:“十九岁的我可能会在二者之间权衡,做一个我认为最对的选择。” 闻言,盛意一怔。 “但我今年三十岁,我爱人二十九。”他低头看着盛意,继而毫不犹豫地说:“我们都不用再做非此即彼的选择。” “你可以先完成其中一件,剩下那一件交给我来努力,好吗?” 第88章 留下陪我 一字一句,低沉有力。 盛意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心跳起伏地厉害。他被那样炙热温柔的话语震慑了一瞬,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知道了。” 去法国那件事还是要认真考虑清楚,他们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自从年少时候分开,中间空白了九年,又经历了杭湾的一年,时间在不经意间溜走了一个十年。 一年又一年,人生没有几个十年。 傅霁寒知道他会有自己想要的选择,于是默契地没有多问,一边扣着衬衫,一边站起来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盛意低头想了想,“二月中下旬,二十七号是爷爷的生日。张姐这边还没有人可以交接,我想等新人过来把事情都交接清楚再走。” 平时官网上的图片和视频宣发都是他发布的,有一些注意事项得说清楚。 傅霁寒说:“计划可能要提前一周。” 盛意疑惑,仰头问:“为什么?” “因为马丁十七号要回国了。”傅霁寒垂眸盯着他柔软的黑发,指尖动了动:“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盛意眼睛微微睁大,定定地怔在原地:“他在杭城?” “嗯,有一场商业活动。”顿了顿,傅霁寒重新坐回他身边:“这么喜欢他吗?” “他是一位很厉害的风光摄影师。”盛意畅想了一下,眼神期待:“国际上很多着名的地理风光图都是他拍的,他的一些作品结合了无人机摄影技术,获得过很多大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向他一样,拍不同风格的景色,看镜头里不一样的世界。” 闻言,傅霁寒神色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说:“会有机会的。” 盛意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长时间长途跋涉,即便是早年满世界乱飞的马丁,年近六十也只能老实地在大学教书,偶尔参加一些活动。 他没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 天色逐渐昏暗,月亮爬上屋檐。 傅霁寒看了一眼腕表,“想好几号回去跟我讲,我让人安排。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医生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 话音刚落,盛意脸红了一下,“啊。” 分居这么久,可能需要一点过渡? 他左右看了一眼,在房间的书桌上又看见那个篮球,继而慢腾腾地站起来,脚下一慌踩上了傅霁寒昂贵的皮鞋。 盛意恍然不觉,捞过椅子上的外套,旋即抬眸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空调,现在是暖风28度。 “28度会冷吗?” 问得没头没脑。 傅霁寒从他踩中自己起一直在看他,漆黑的眼神久久地落在盛意身上。须臾,薄唇微动,缓缓地吐出一个字:“会。” 民宿房间不大,关上窗户空气流动慢,28度已经十分温暖,再调高就要冒汗了。 盛意怔了一下,低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抬腿就要去拿桌上的空调遥控器:“那我去帮你调高一点。” 下一瞬,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然圈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地把人捞回来。 盛意本就游移不定,失了重心整个人往傅霁寒腿上跌坐上去。他有些慌乱地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心中一紧,连忙躲开了视线。 “宝贝不想走。”笃定的语气,呼吸的气息离得很近:“那就不走,两个人睡就不冷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盛意耳朵一阵发痒,他伸手抓了一把,立马红了一大片。 “……谁说我不……” 这话说的欲盖弥彰,傅霁寒被他可爱到了,低头轻轻抖了一下肩膀,忍着笑说:“那就不想,我送你回房间。” 说着,他真要站起来。 盛意按住他的肩膀,咬着腮帮子的软肉,颇有些气恼地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真想好了?” 有的人一去不回,一退可就是一辈子! 傅霁寒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笑意分明,嗓音带着喉咙深处发出的震颤:“不敢送走,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么可爱的盛意了。” 就这一下,盛意顿时没脾气。 玩笑过后,傅霁寒跟人腻歪了一会,然后把盛意重新放回床沿坐好。 “要回去拿一套睡衣吗,还是直接穿我的?”他起身往衣柜边去找睡衣,恍然间想到他的衣服对盛意来说可能有些大了,所以又转过头来问。 盛意坐在床边,皱眉沉思了一下,旋即颇有些惊讶地问:“你一会还会让我穿衣服吗?” 以前在杭湾,傅霁寒就经常撕他睡衣。盛意衣柜里的睡衣基本上都是按照傅霁寒的喜好安排的,清一色的黑白灰,撕了他也不心疼。 一年不见,他怎么还是喜欢这种把好不容易穿上的睡衣撕碎的把戏。 空气安静了一瞬。 傅霁寒指尖顿了顿,继而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套洗过的黑色棉质睡衣给盛意,轻声说:“不做。你先洗澡换个衣服,我去你房间换洗。” 一个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躺上床。 床头灯亮着,视线很昏暗。房间右上角的空调温度被下调到了26度,显示屏在黑暗中发着淡蓝色的光。 傅霁寒果然什么也没做,盛意余光看过去,犹豫地问:“你刚才生气了?”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穿过它到了很远的地方:“没有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我气以前为什么对你不好,总是让你很难受。” 过了一会,他偏过头来:“要是你觉得不适应,我一会就出去。” 盛意说:“我没觉得不适应,你别多想。” “以前是有很多不好的事情,这些事情就算我说翻篇了,它也永远不会消失。”盛意又说,“如果拿以前这些不好的事情影响我们的现在,一点也不值得。我喜欢你,愿意再给未来一个机会。所以别这么小心翼翼,也别动不动就回忆过去,你知道你沉默不语的样子很凶吗?” 傅霁寒听到这里,情绪乍然收敛,侧身往盛意那边靠:“我刚刚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小意。我……” “没。”盛意说:“你脸臭又不是第一天。” 傅霁寒:“……” 第88章 留下陪我 一字一句,低沉有力。 盛意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心跳起伏地厉害。他被那样炙热温柔的话语震慑了一瞬,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知道了。” 去法国那件事还是要认真考虑清楚,他们年纪都已经不小了。自从年少时候分开,中间空白了九年,又经历了杭湾的一年,时间在不经意间溜走了一个十年。 一年又一年,人生没有几个十年。 傅霁寒知道他会有自己想要的选择,于是默契地没有多问,一边扣着衬衫,一边站起来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盛意低头想了想,“二月中下旬,二十七号是爷爷的生日。张姐这边还没有人可以交接,我想等新人过来把事情都交接清楚再走。” 平时官网上的图片和视频宣发都是他发布的,有一些注意事项得说清楚。 傅霁寒说:“计划可能要提前一周。” 盛意疑惑,仰头问:“为什么?” “因为马丁十七号要回国了。”傅霁寒垂眸盯着他柔软的黑发,指尖动了动:“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盛意眼睛微微睁大,定定地怔在原地:“他在杭城?” “嗯,有一场商业活动。”顿了顿,傅霁寒重新坐回他身边:“这么喜欢他吗?” “他是一位很厉害的风光摄影师。”盛意畅想了一下,眼神期待:“国际上很多着名的地理风光图都是他拍的,他的一些作品结合了无人机摄影技术,获得过很多大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向他一样,拍不同风格的景色,看镜头里不一样的世界。” 闻言,傅霁寒神色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说:“会有机会的。” 盛意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长时间长途跋涉,即便是早年满世界乱飞的马丁,年近六十也只能老实地在大学教书,偶尔参加一些活动。 他没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 天色逐渐昏暗,月亮爬上屋檐。 傅霁寒看了一眼腕表,“想好几号回去跟我讲,我让人安排。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医生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 话音刚落,盛意脸红了一下,“啊。” 分居这么久,可能需要一点过渡? 他左右看了一眼,在房间的书桌上又看见那个篮球,继而慢腾腾地站起来,脚下一慌踩上了傅霁寒昂贵的皮鞋。 盛意恍然不觉,捞过椅子上的外套,旋即抬眸看了一眼房间里的空调,现在是暖风28度。 “28度会冷吗?” 问得没头没脑。 傅霁寒从他踩中自己起一直在看他,漆黑的眼神久久地落在盛意身上。须臾,薄唇微动,缓缓地吐出一个字:“会。” 民宿房间不大,关上窗户空气流动慢,28度已经十分温暖,再调高就要冒汗了。 盛意怔了一下,低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抬腿就要去拿桌上的空调遥控器:“那我去帮你调高一点。” 下一瞬,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然圈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地把人捞回来。 盛意本就游移不定,失了重心整个人往傅霁寒腿上跌坐上去。他有些慌乱地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心中一紧,连忙躲开了视线。 “宝贝不想走。”笃定的语气,呼吸的气息离得很近:“那就不走,两个人睡就不冷了。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盛意耳朵一阵发痒,他伸手抓了一把,立马红了一大片。 “……谁说我不……” 这话说的欲盖弥彰,傅霁寒被他可爱到了,低头轻轻抖了一下肩膀,忍着笑说:“那就不想,我送你回房间。” 说着,他真要站起来。 盛意按住他的肩膀,咬着腮帮子的软肉,颇有些气恼地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真想好了?” 有的人一去不回,一退可就是一辈子! 傅霁寒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笑意分明,嗓音带着喉咙深处发出的震颤:“不敢送走,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么可爱的盛意了。” 就这一下,盛意顿时没脾气。 玩笑过后,傅霁寒跟人腻歪了一会,然后把盛意重新放回床沿坐好。 “要回去拿一套睡衣吗,还是直接穿我的?”他起身往衣柜边去找睡衣,恍然间想到他的衣服对盛意来说可能有些大了,所以又转过头来问。 盛意坐在床边,皱眉沉思了一下,旋即颇有些惊讶地问:“你一会还会让我穿衣服吗?” 以前在杭湾,傅霁寒就经常撕他睡衣。盛意衣柜里的睡衣基本上都是按照傅霁寒的喜好安排的,清一色的黑白灰,撕了他也不心疼。 一年不见,他怎么还是喜欢这种把好不容易穿上的睡衣撕碎的把戏。 空气安静了一瞬。 傅霁寒指尖顿了顿,继而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套洗过的黑色棉质睡衣给盛意,轻声说:“不做。你先洗澡换个衣服,我去你房间换洗。” 一个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躺上床。 床头灯亮着,视线很昏暗。房间右上角的空调温度被下调到了26度,显示屏在黑暗中发着淡蓝色的光。 傅霁寒果然什么也没做,盛意余光看过去,犹豫地问:“你刚才生气了?” 他沉沉地嗯了一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穿过它到了很远的地方:“没有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我气以前为什么对你不好,总是让你很难受。” 过了一会,他偏过头来:“要是你觉得不适应,我一会就出去。” 盛意说:“我没觉得不适应,你别多想。” “以前是有很多不好的事情,这些事情就算我说翻篇了,它也永远不会消失。”盛意又说,“如果拿以前这些不好的事情影响我们的现在,一点也不值得。我喜欢你,愿意再给未来一个机会。所以别这么小心翼翼,也别动不动就回忆过去,你知道你沉默不语的样子很凶吗?” 傅霁寒听到这里,情绪乍然收敛,侧身往盛意那边靠:“我刚刚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小意。我……” “没。”盛意说:“你脸臭又不是第一天。” 傅霁寒:“……” 第89章 要不要亲 第二天早上洗漱的时候,两人一高一矮挤在洗漱间的镜子面前,频率一致地刷着牙。 傅霁寒穿着一身黑色的高领毛衣,盯着镜子里动作滞缓困倦的人,不忍心地说:“行李我一个人去收拾就好了。你昨晚没睡好,再回去睡一会?” 飞机票定的今天下午,现在正是春节后返工复工的高峰期,商务座都险些没买到。也就一天的时间收拾,确实有点赶。 “我得回去跟村长说一声。”盛意漱了口水,低头吐掉后说:“而且我的东西挺多的,我怕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两个人比较快。” 他的房租其实还没有到期,差不多一月底才到期。以后不租了还是要说一声,让人提前找好下一个租客。 傅霁寒安排过来的摄影和宣发团队非常专业,他们在行业内的经验比盛意更足。不需要特别地交接工作,给盛意省了不少事。 “张姐刚才给我发微信说大家中午一起吃个饭,她就在民宿里头做。”盛意洗完脸清醒多了,白皙的下巴上挂着几滴水珠,睫毛湿漉漉地垂着。 傅霁寒从身后环着他,抽过洗漱台上的洗脸巾俯身轻轻地安抚他情绪,“没事的,以后还会再见。要是实在舍不得,我们就在理城多待一段日子,待到你腻为止。” 一直待在理城? 难道他还准备把公司也搬过来吗? 盛意脸上已经擦干,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突然想起来说:“等一下,那个股权转让书,我们什么时候去改回来?” 身后之人搂在他腰间的手顿了顿,旋即盛意被牵着从洗漱间出去。 傅霁寒说:“我没有打算要改。这件事很早就决定好了,我只怕能给你的不够多。” “可我又不会管理公司。”盛意想起曾经陪他一起起早贪黑上班的日子,那真是让人半点都吃不消,他赶紧说:“我不要,你快改回来。” 傅霁寒哄他:“好好好。目前才过公示期不久,要改也得再过段时间。回去以后我想办法好不好?” 盛意点了点头。 盛意不想让傅霁寒以后受制于任何人,哪怕是自己也不行。而且公司是他一手力挽狂澜才到如今,怎么能白手送出去? 两人一起回葛阳村收拾了行李,房子里的大家电带不走就留下了。 中饭跟张然在二楼露天大阳台一起吃,聊了过去的一些旧事,喝的凉白开都跟灌了口酒似的,啥心事都往外抖落出去。 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快,盛意对她说:“张姐,以后我常回来。我多带一点朋友,支持支持民宿的生意。” 张然笑了笑:“行。你在理城认识的几个朋友我都认得了,他们要来我指定打个不错的折扣。” 这顿饭吃得像团建似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张然跟小佳一起把盛意送到大门口,“当心赶不上飞机,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不过也没关系,挤不上就再回来住几天。” 盛意说:“好,大家都回去。” - 忙活了一整天,盛意一上飞机倒头就睡,傅霁寒替他把座椅放下去,又要了毯子来给他盖上。 舷窗外的天空湛蓝,云卷云舒。 身旁人睡得正熟。 三个多小时的旅程,傅霁寒半点睡意也没有,只盯着盛意发呆。 林飞四点多就在机场外等着了,他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见大门口出来两个模样突出的人。 身高更高的那位一手推着两只行李箱,偏头与身边的人说话。另一人则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好似受了什么欺负。 林飞赶忙下车去帮忙拎行李。 上了车,林飞调了个定位。 盛意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时觉得有些陌生,他看了看回过头来问:“我们不是回杭湾吗?” 林飞答得比傅霁寒快:“您说杭湾君庭吗,那儿最近还在装修,现在没法住人。” 装修? 盛意面露疑惑。 傅霁寒拉住他的手,轻声说:“我让人把那里的装修风格换了,今晚先回我在云湖苑的别墅。” 盛意眼睫颤了颤,忽然明白过来傅霁寒为什么要换装修风格。他低下头,缓缓把手放在傅霁寒的手背上,“没关系的。” 云湖苑在郊外山脚下,是一处静谧的独栋别墅。车子缓缓驶入别墅区,这里像一座庄园似的,园内有几位园艺师在修剪植物。 别墅区很大,比盛意上次去过的傅家别墅还大。 林飞说:“这儿原来是个玫瑰园,后来让傅总买下来了。别墅从好几年前开始建,去年才完工的。” 盛意看得咂舌。 傅霁寒低下头对他说:“可惜不到花季,否则会更美。你喜欢吗?” 如果这里开满玫瑰,那他们此刻应该正穿过一片玫瑰海。 盛意没想到他还会做这样浪漫的事,“喜欢。” 二楼的主卧阳台正对着那一片玫瑰园,坐北朝南,阳光充足,整座别墅充满着浪漫的法式风格。 下午四点半多,林助理提前下班了。 盛意说:“你明天上班是不是要起得很早,郊区到市中心应该有一段距离。” “最近一段日子居家办公。”傅霁寒眉眼带笑,“他们应该可以理解我。” 毕竟分开很久了。 盛意脸色红了一下,蹲下来摊开行李箱收拾:“公司才刚刚经历过傅承业那件事,你应该好好工作,不用特地陪我。” “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傅霁寒蹲下来拉住他的手:“这些我让人整理,先休息一下。” 夜里,窗外一轮银月高悬。 盛意洗漱完靠在床上给马丁回了一封邮件,回完又上网搜了一下马丁所在的大学。关于那个学校的热帖有很多,他随便翻阅着。 直到身边的位置一塌,一双手自然地揽过他,盛意收起手机抬起头。 “今天累了吗?” 盛意摇摇头:“还好,你困了吗?”想了想,又补充道:“那要不要亲一下?” 俗称晚安吻。 傅霁寒愣了愣,平直的视线盯住他,嗓音低沉:“亲了就睡不着了。” “哦。”盛意抿了抿唇,拉过被子躺下:“那晚安,帮我关一下灯。” 熄了灯之后,因为房间没有拉上窗帘,月光照进来显得室内光线昏暗。 盛意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是傅霁寒也躺了下来。 下一秒,身下的床垫猛地一动。盛意睁开眼睛,盯着上方的人:“你唔——” 没说完的话被一个急迫的吻堵住。 黑暗中呼吸声很重,盛意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时就会立马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周而复始。 嘴巴舌头被搅和了个遍,放他呼吸的时候,傅霁寒会去亲舔他的耳垂。 盛意大口喘着气,偏头问埋在自己肩颈处的脑袋:“晚安吻,要亲这么久吗?” 那人咬住他的耳垂,模糊不清地回:“嗯。” 此刻气氛不受控制地发酵,眼前的人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灼热潮湿的气息如同羽毛般扫过他的眉眼、鼻尖…唇齿间交换的气息,带着温柔浓烈的情绪。 盛意仰头配合,直至这个吻有些过于深入,他承受不住地拍了拍傅霁寒的肩膀,尾音发颤。 傅霁寒松开他,呼吸很乱,眼神更加漆黑,撑在他身旁的手掌骤然收紧。 盛意眼睛半阖,目光有些失焦。 片刻过后,他冷静下来。 “过几天我们去医院复查。”傅霁寒撩了撩盛意耳边的碎发,目光从盛意的嘴唇轻掠至眉眼:“过去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很担心你,宝贝。” 第89章 要不要亲 第二天早上洗漱的时候,两人一高一矮挤在洗漱间的镜子面前,频率一致地刷着牙。 傅霁寒穿着一身黑色的高领毛衣,盯着镜子里动作滞缓困倦的人,不忍心地说:“行李我一个人去收拾就好了。你昨晚没睡好,再回去睡一会?” 飞机票定的今天下午,现在正是春节后返工复工的高峰期,商务座都险些没买到。也就一天的时间收拾,确实有点赶。 “我得回去跟村长说一声。”盛意漱了口水,低头吐掉后说:“而且我的东西挺多的,我怕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两个人比较快。” 他的房租其实还没有到期,差不多一月底才到期。以后不租了还是要说一声,让人提前找好下一个租客。 傅霁寒安排过来的摄影和宣发团队非常专业,他们在行业内的经验比盛意更足。不需要特别地交接工作,给盛意省了不少事。 “张姐刚才给我发微信说大家中午一起吃个饭,她就在民宿里头做。”盛意洗完脸清醒多了,白皙的下巴上挂着几滴水珠,睫毛湿漉漉地垂着。 傅霁寒从身后环着他,抽过洗漱台上的洗脸巾俯身轻轻地安抚他情绪,“没事的,以后还会再见。要是实在舍不得,我们就在理城多待一段日子,待到你腻为止。” 一直待在理城? 难道他还准备把公司也搬过来吗? 盛意脸上已经擦干,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突然想起来说:“等一下,那个股权转让书,我们什么时候去改回来?” 身后之人搂在他腰间的手顿了顿,旋即盛意被牵着从洗漱间出去。 傅霁寒说:“我没有打算要改。这件事很早就决定好了,我只怕能给你的不够多。” “可我又不会管理公司。”盛意想起曾经陪他一起起早贪黑上班的日子,那真是让人半点都吃不消,他赶紧说:“我不要,你快改回来。” 傅霁寒哄他:“好好好。目前才过公示期不久,要改也得再过段时间。回去以后我想办法好不好?” 盛意点了点头。 盛意不想让傅霁寒以后受制于任何人,哪怕是自己也不行。而且公司是他一手力挽狂澜才到如今,怎么能白手送出去? 两人一起回葛阳村收拾了行李,房子里的大家电带不走就留下了。 中饭跟张然在二楼露天大阳台一起吃,聊了过去的一些旧事,喝的凉白开都跟灌了口酒似的,啥心事都往外抖落出去。 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快,盛意对她说:“张姐,以后我常回来。我多带一点朋友,支持支持民宿的生意。” 张然笑了笑:“行。你在理城认识的几个朋友我都认得了,他们要来我指定打个不错的折扣。” 这顿饭吃得像团建似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张然跟小佳一起把盛意送到大门口,“当心赶不上飞机,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不过也没关系,挤不上就再回来住几天。” 盛意说:“好,大家都回去。” - 忙活了一整天,盛意一上飞机倒头就睡,傅霁寒替他把座椅放下去,又要了毯子来给他盖上。 舷窗外的天空湛蓝,云卷云舒。 身旁人睡得正熟。 三个多小时的旅程,傅霁寒半点睡意也没有,只盯着盛意发呆。 林飞四点多就在机场外等着了,他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见大门口出来两个模样突出的人。 身高更高的那位一手推着两只行李箱,偏头与身边的人说话。另一人则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好似受了什么欺负。 林飞赶忙下车去帮忙拎行李。 上了车,林飞调了个定位。 盛意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时觉得有些陌生,他看了看回过头来问:“我们不是回杭湾吗?” 林飞答得比傅霁寒快:“您说杭湾君庭吗,那儿最近还在装修,现在没法住人。” 装修? 盛意面露疑惑。 傅霁寒拉住他的手,轻声说:“我让人把那里的装修风格换了,今晚先回我在云湖苑的别墅。” 盛意眼睫颤了颤,忽然明白过来傅霁寒为什么要换装修风格。他低下头,缓缓把手放在傅霁寒的手背上,“没关系的。” 云湖苑在郊外山脚下,是一处静谧的独栋别墅。车子缓缓驶入别墅区,这里像一座庄园似的,园内有几位园艺师在修剪植物。 别墅区很大,比盛意上次去过的傅家别墅还大。 林飞说:“这儿原来是个玫瑰园,后来让傅总买下来了。别墅从好几年前开始建,去年才完工的。” 盛意看得咂舌。 傅霁寒低下头对他说:“可惜不到花季,否则会更美。你喜欢吗?” 如果这里开满玫瑰,那他们此刻应该正穿过一片玫瑰海。 盛意没想到他还会做这样浪漫的事,“喜欢。” 二楼的主卧阳台正对着那一片玫瑰园,坐北朝南,阳光充足,整座别墅充满着浪漫的法式风格。 下午四点半多,林助理提前下班了。 盛意说:“你明天上班是不是要起得很早,郊区到市中心应该有一段距离。” “最近一段日子居家办公。”傅霁寒眉眼带笑,“他们应该可以理解我。” 毕竟分开很久了。 盛意脸色红了一下,蹲下来摊开行李箱收拾:“公司才刚刚经历过傅承业那件事,你应该好好工作,不用特地陪我。” “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傅霁寒蹲下来拉住他的手:“这些我让人整理,先休息一下。” 夜里,窗外一轮银月高悬。 盛意洗漱完靠在床上给马丁回了一封邮件,回完又上网搜了一下马丁所在的大学。关于那个学校的热帖有很多,他随便翻阅着。 直到身边的位置一塌,一双手自然地揽过他,盛意收起手机抬起头。 “今天累了吗?” 盛意摇摇头:“还好,你困了吗?”想了想,又补充道:“那要不要亲一下?” 俗称晚安吻。 傅霁寒愣了愣,平直的视线盯住他,嗓音低沉:“亲了就睡不着了。” “哦。”盛意抿了抿唇,拉过被子躺下:“那晚安,帮我关一下灯。” 熄了灯之后,因为房间没有拉上窗帘,月光照进来显得室内光线昏暗。 盛意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是傅霁寒也躺了下来。 下一秒,身下的床垫猛地一动。盛意睁开眼睛,盯着上方的人:“你唔——” 没说完的话被一个急迫的吻堵住。 黑暗中呼吸声很重,盛意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时就会立马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周而复始。 嘴巴舌头被搅和了个遍,放他呼吸的时候,傅霁寒会去亲舔他的耳垂。 盛意大口喘着气,偏头问埋在自己肩颈处的脑袋:“晚安吻,要亲这么久吗?” 那人咬住他的耳垂,模糊不清地回:“嗯。” 此刻气氛不受控制地发酵,眼前的人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灼热潮湿的气息如同羽毛般扫过他的眉眼、鼻尖…唇齿间交换的气息,带着温柔浓烈的情绪。 盛意仰头配合,直至这个吻有些过于深入,他承受不住地拍了拍傅霁寒的肩膀,尾音发颤。 傅霁寒松开他,呼吸很乱,眼神更加漆黑,撑在他身旁的手掌骤然收紧。 盛意眼睛半阖,目光有些失焦。 片刻过后,他冷静下来。 “过几天我们去医院复查。”傅霁寒撩了撩盛意耳边的碎发,目光从盛意的嘴唇轻掠至眉眼:“过去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很担心你,宝贝。” 第90章 甲等第一 “好…” 盛意缓过劲来,对他说:“一起,我也担心你。” 刚回杭城,暂时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复查的事情一直等到第三天才提上日程,这回去的是一家私人医院。 医生是血液科的专家,他看过盛意以前的病例记录,他问:“像你这种情况,发病时间应该很早了,几岁的时候发现的?” 尽管这些傅霁寒都已经知道,但他仍旧有些忐忑不安,指节发凉地牵着盛意。 盛意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让他别紧张,自己则从容答道:“十八岁。” 医生翻了翻病历本感叹道:“15年在国外做过一次手术,后来在海城做过一次。要是没点毅力,大部分人可能中途就放弃治疗了。” 盛意笑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傅霁寒心里揪紧。 “说得对。”医生也跟着笑了一下,“你这次的体检报告各项数值都是正常的,百分之九十不会再复发了。” “百分之九十?”傅霁寒眉头紧蹙。 医生示意他别紧张,“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我这只是一种保守说法。别太担心,按照我这么多年来的经验,一般是不会再复发了。” 这么说傅霁寒就松了口气。 “不过啊,”他也得提醒盛意,“你现在的身体素质还是要比正常人的身体素质差了一些,不注意的话三天两头一个小病小灾的也是挺磨人的。” “有什么办法能恢复得更好点吗?”盛意想了想,还是问:“我现在总是做点什么就会觉得很累,体力也不是很好。” 平时出门采风回家倒头能睡一天。 医生看他俩握着的手,一下子明白过来,心领神会地说:“有些事情适当就行,不影响。有时间可以适当锻炼一下,多做一些有氧运动,体力可以慢慢恢复过来的。” 盛意点了点头:“好,谢谢医生。” 他真的不想因为身体原因被迫放弃摄影。 两人前后出了诊室,私人医院人不多,楼道里很安静。 盛意低头思考着是跑步还是跳绳,或者跟傅霁寒在园子里打羽毛球也行。 肩头突然一重,他抬起头,目光清澈:“怎么了?” 傅霁寒贴近他,微微俯低了身子说:“知道你最近很主动,但是别胡思乱想。我没有嫌弃你体力不好,现在你的身体状况比什么都重要。” “我主动什…”盛意突然噎住。 怪不得那个医生刚才会那样说,他说的不是指那方面的体力啊! 脖颈到耳下的皮肤迅速红了起来,盛意说:“我刚才不是说那个。” 他一路走得飞快,出了医院就钻进车后排,把傅霁寒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意?”傅霁寒关好驾驶位的车门,漆黑的目光盯着副驾驶的位置愣了愣,旋即偏头往后看。 盛意脸色还是烫,“没事,我…我就是有点尴尬。” 须臾,前面的男人反应过来,狭长的眼尾稍扬,右手抵在唇角轻咳一声:“怪我怪我,怪我口不择言。”他撩眼看过去,嗓音带笑:“快回来,你在后座我哪有心思开车?” 盛意脸更红了:“你开你的就行了。” “这儿有新季度的摄影杂志,昨天让人准备好的。车里一份,家里一份。”傅霁寒继续哄他:“宝贝,到我身边来看好不好?” 盛意眼睫动了动,抬起眼睛。 几分钟后,车辆平稳行驶在马路上。盛意坐在副驾驶,很认真地翻看手里的杂志。 等红灯时,傅霁寒偏过头亲他一口,旋即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 一队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成群结队地过马路,其中一个小孩眼睛瞪地很大,震惊地看过来。 盛意专心看杂志,淡淡地偏过头,又无事发生地低下头去,翻过新的一页。 市中心到郊区有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盛意半途就睡着了。车一直开到别墅门口停下,盛意脑袋往下垂了垂,醒来的时候傅霁寒正抱着他上楼。 “醒了?”傅霁寒低头问。 盛意皱了皱眉,双脚落地,从他身上下来:“你身上伤还没好,今天才去换的药,要是伤口又裂开怎么办?” “没事。”他笑。 盛意推着他进房间:“你撩开我看看…” - 别墅里有专门的健身房,里头的器具很专业。盛意咨询医生后给自己定做了一个有规律的锻炼计划,傅霁寒要处理工作没法陪他一起。 尽管同在一个别墅园内,傅霁寒头几天还经常找不到盛意人。 有时候他会去跟园子里的园艺师一起修剪植物,傍晚绕着别墅慢跑。结果体力没上来,甚至倒头就睡,傅霁寒亲他都来不及。 第三天盛意跑得小腿酸胀,傅霁寒没让他再下去,一边给他揉一边说:“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盛意有些沮丧:“嗯。” 傅霁寒说:“后天约了马丁,我们先休息一段时间。否则到时候话没说上几句,你先睡着了。” “后天?”盛意惊喜道,“真的吗?” 傅霁寒把热毛巾敷在他的小腿上,低头观察他的神色:“嗯,开心了?” 盛意笑得很开:“当然开心!” 腿上的酸胀一瞬间消失,他甚至高兴地蹬了两下。傅霁寒无奈地把他塞进被子里,“好了,明早再给你揉揉。” 盛意在被子里打了个滚,直直地滚进傅霁寒怀里,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这是感谢。” “谢谁。”傅霁寒腻歪地缠着他,压着人到处亲:“不叫人?” 盛意喘着气说:“亲谁就是谢谁。” “我怎么知道我是谁。”他拘着人不放,不依不饶地咬他耳垂:“甲乙丙丁,好歹给个名分。” 盛意笑了:“那甲。” 甲等第一。 两人熄了灯又腻歪了一会,很快相拥而眠。这几天两人没再继续讨论“体力”问题,盛意本来对这件事的兴趣也不大,两人至多睡前亲得厉害一些。 亲得太过分的下场是盛意睡着后,傅霁寒要轻手轻脚地去隔壁房间冲个澡再回来。 还得拿热毛巾把手脚擦得热热的才敢重新钻进被窝。 第90章 甲等第一 “好…” 盛意缓过劲来,对他说:“一起,我也担心你。” 刚回杭城,暂时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复查的事情一直等到第三天才提上日程,这回去的是一家私人医院。 医生是血液科的专家,他看过盛意以前的病例记录,他问:“像你这种情况,发病时间应该很早了,几岁的时候发现的?” 尽管这些傅霁寒都已经知道,但他仍旧有些忐忑不安,指节发凉地牵着盛意。 盛意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让他别紧张,自己则从容答道:“十八岁。” 医生翻了翻病历本感叹道:“15年在国外做过一次手术,后来在海城做过一次。要是没点毅力,大部分人可能中途就放弃治疗了。” 盛意笑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傅霁寒心里揪紧。 “说得对。”医生也跟着笑了一下,“你这次的体检报告各项数值都是正常的,百分之九十不会再复发了。” “百分之九十?”傅霁寒眉头紧蹙。 医生示意他别紧张,“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我这只是一种保守说法。别太担心,按照我这么多年来的经验,一般是不会再复发了。” 这么说傅霁寒就松了口气。 “不过啊,”他也得提醒盛意,“你现在的身体素质还是要比正常人的身体素质差了一些,不注意的话三天两头一个小病小灾的也是挺磨人的。” “有什么办法能恢复得更好点吗?”盛意想了想,还是问:“我现在总是做点什么就会觉得很累,体力也不是很好。” 平时出门采风回家倒头能睡一天。 医生看他俩握着的手,一下子明白过来,心领神会地说:“有些事情适当就行,不影响。有时间可以适当锻炼一下,多做一些有氧运动,体力可以慢慢恢复过来的。” 盛意点了点头:“好,谢谢医生。” 他真的不想因为身体原因被迫放弃摄影。 两人前后出了诊室,私人医院人不多,楼道里很安静。 盛意低头思考着是跑步还是跳绳,或者跟傅霁寒在园子里打羽毛球也行。 肩头突然一重,他抬起头,目光清澈:“怎么了?” 傅霁寒贴近他,微微俯低了身子说:“知道你最近很主动,但是别胡思乱想。我没有嫌弃你体力不好,现在你的身体状况比什么都重要。” “我主动什…”盛意突然噎住。 怪不得那个医生刚才会那样说,他说的不是指那方面的体力啊! 脖颈到耳下的皮肤迅速红了起来,盛意说:“我刚才不是说那个。” 他一路走得飞快,出了医院就钻进车后排,把傅霁寒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意?”傅霁寒关好驾驶位的车门,漆黑的目光盯着副驾驶的位置愣了愣,旋即偏头往后看。 盛意脸色还是烫,“没事,我…我就是有点尴尬。” 须臾,前面的男人反应过来,狭长的眼尾稍扬,右手抵在唇角轻咳一声:“怪我怪我,怪我口不择言。”他撩眼看过去,嗓音带笑:“快回来,你在后座我哪有心思开车?” 盛意脸更红了:“你开你的就行了。” “这儿有新季度的摄影杂志,昨天让人准备好的。车里一份,家里一份。”傅霁寒继续哄他:“宝贝,到我身边来看好不好?” 盛意眼睫动了动,抬起眼睛。 几分钟后,车辆平稳行驶在马路上。盛意坐在副驾驶,很认真地翻看手里的杂志。 等红灯时,傅霁寒偏过头亲他一口,旋即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 一队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成群结队地过马路,其中一个小孩眼睛瞪地很大,震惊地看过来。 盛意专心看杂志,淡淡地偏过头,又无事发生地低下头去,翻过新的一页。 市中心到郊区有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盛意半途就睡着了。车一直开到别墅门口停下,盛意脑袋往下垂了垂,醒来的时候傅霁寒正抱着他上楼。 “醒了?”傅霁寒低头问。 盛意皱了皱眉,双脚落地,从他身上下来:“你身上伤还没好,今天才去换的药,要是伤口又裂开怎么办?” “没事。”他笑。 盛意推着他进房间:“你撩开我看看…” - 别墅里有专门的健身房,里头的器具很专业。盛意咨询医生后给自己定做了一个有规律的锻炼计划,傅霁寒要处理工作没法陪他一起。 尽管同在一个别墅园内,傅霁寒头几天还经常找不到盛意人。 有时候他会去跟园子里的园艺师一起修剪植物,傍晚绕着别墅慢跑。结果体力没上来,甚至倒头就睡,傅霁寒亲他都来不及。 第三天盛意跑得小腿酸胀,傅霁寒没让他再下去,一边给他揉一边说:“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盛意有些沮丧:“嗯。” 傅霁寒说:“后天约了马丁,我们先休息一段时间。否则到时候话没说上几句,你先睡着了。” “后天?”盛意惊喜道,“真的吗?” 傅霁寒把热毛巾敷在他的小腿上,低头观察他的神色:“嗯,开心了?” 盛意笑得很开:“当然开心!” 腿上的酸胀一瞬间消失,他甚至高兴地蹬了两下。傅霁寒无奈地把他塞进被子里,“好了,明早再给你揉揉。” 盛意在被子里打了个滚,直直地滚进傅霁寒怀里,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这是感谢。” “谢谁。”傅霁寒腻歪地缠着他,压着人到处亲:“不叫人?” 盛意喘着气说:“亲谁就是谢谁。” “我怎么知道我是谁。”他拘着人不放,不依不饶地咬他耳垂:“甲乙丙丁,好歹给个名分。” 盛意笑了:“那甲。” 甲等第一。 两人熄了灯又腻歪了一会,很快相拥而眠。这几天两人没再继续讨论“体力”问题,盛意本来对这件事的兴趣也不大,两人至多睡前亲得厉害一些。 亲得太过分的下场是盛意睡着后,傅霁寒要轻手轻脚地去隔壁房间冲个澡再回来。 还得拿热毛巾把手脚擦得热热的才敢重新钻进被窝。 第91章 私人时间 盛意睡姿不太端正,睡觉喜欢往被子里钻,整个脑袋都闷在里头。傅霁寒睡前还抱得好好的,早上醒来就不见人了。 他掀开被子把人捞出来,“你是泥鳅吗,怎么回回溜号。” 被子里的人闷得小脸微红,眼皮还在打着架,模模糊糊问:“嗯?几点了?” “十点。” 盛意翻了个身,被子里的长腿往前伸了伸,“那你怎么还不去书房工作…” “公司元宵放假。”他顺势拉着人往自己身边贴,掌心顺着脊背轻抚:“陪你再躺一会。” “嗯…”盛意沉沉地合上眼皮打盹。 嗡—— 床头柜上手机嗡动,盛意以为是他定的闹钟,倏地抬起脸催促他:“放假干嘛不关闹钟。” 傅霁寒长手一伸,一边安抚怀里人,一边接过电话。 “乖。”他按下接通键,“hello?” 一秒切换口音纯正的英文。 盛意在听到“马丁诺德”这个名字的时候睡意全无,一骨碌从他怀里爬起来,无声地询问:“是他?” 傅霁寒揉了揉他头发,喉间深处嗯了一声。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眉头蹙了蹙:“你说今天?” 他看了一眼盛意,目光犹豫:“不是约好明天么?今天我放假。” 最后一句咬字有些刻意。 盛意听到这里就明白过来,扯了扯傅霁寒的睡衣。 傅霁寒不为所动,目光低低地掠过那只牵扯着自己衣服的手,笑了笑对马丁说:“好,我稍后看看有没有别的安排。” 说完,他低眸问盛意:“宝贝,元宵节不想跟我单独过吗?” “……”盛意支吾片刻,旋即反应快速地环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边印了一下:“我们可以一起过情人节。” 想了想觉得不够,又补上两个字。 傅霁寒锋利的眉眼微微上挑,眼色稍惊,继而扣着他瘦薄的腰身逼问:“刚刚叫我什么。” 盛意梗着脖子再不喊了:“好话只说一遍。” 下一秒,电话里传来马丁疑惑的声音:“我好像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盛意微微一惊,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躺在一边不敢说话了。 傅霁寒解释:“您的电话吵醒了我爱人,现在我必须要去哄哄他。我们今天没有其他额外的安排,下午三点…” 他垂眸扫了一眼盛意比的四根手指,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下午四点,我让司机过去接您。” “没问题。”马丁纳闷地看了一眼电话备注,“那就下午四点。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委婉了?” “……”电话挂断。 几乎是挂断的一瞬间,盛意掀开被子就要爬起来。傅霁寒把手机丢在床头柜,迅速捉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来,“急什么,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要不是这双含笑的双眼,乍一听这嗓音十分低冷压迫。 他压着人磨了半晌,半哄半调侃地说:“医生那天说不影响,让我看看我们宝贝锻炼了几天后的体力有多棒,要不要试试?” 盛意面无表情:“不要,我要去换衣服。” 言罢,他从傅霁寒身下钻出去,套上拖鞋就往外跑,抓也没抓住。 下午三点五十九,司机的车准时开进别墅区。盛意从一点多开始在门口晒太阳,中途在傅霁寒哄劝下睡了一个多小时的午觉,可算把人等到了。 商务车门打开,下来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人。面上胡渣刮得很干净,深邃的眼窝凹陷,眼神却很温和。 一下车,他率先向二位打了个招呼:“久等了!” 马丁上前拍拍傅霁寒的肩膀,“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中文就不知道,你今天是不是很烦我来你家?” 傅霁寒眉眼带笑:“怎么会,乐意与您分享我们的私人时间。” 马丁不信他的鬼话,扭过头,眼睛微微睁大:“你是…给我投稿的盛意是不是?” 盛意紧张又腼腆地伸出手:“您好。” 一行人进了大厅落座,傅霁寒给两人斟了茶,自觉地给两人留出空间:“我让人准备一下晚餐。” 马丁感叹道:“你们看起来已经在一起很久了,真没想到。他是怎么把你骗到手的?” “啊。”盛意愣了一下。 “别紧张,开个玩笑。”马丁说,“will是个不错的人。” will是傅霁寒的英文名。 盛意笑了一下:“您来中国多久了?” “我几乎每年都会往返中国和法国,一部分是工作需要,一部分是因为喜欢。”马丁说,“到现在为止,大概已经有三四十年了?” 两人聊了一会,盛意很是拘谨,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如此近距离地和偶像面对面。然而马丁姿态谦和,让人觉得像一位亲切的长辈。 提起他的作品,马丁表示赞赏:“我收到了你的投稿,并且认真地给了你回复。你的镜头非常灵动,毫不夸张地说你天生应该做这件事。” “谢谢。”盛意笑了笑。 “对于我邮件中提到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马丁认真地说:“那对你来说应该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盛意面色僵了一下,低下头缓缓说:“其实我还在犹豫。我很珍惜这一次的机会,但您可能不知道,我和will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如果他知道我要出国一年,可能会很难过。” 马丁点了点头,“爱人之间的时间很珍贵,我很理解。但你才二十九岁,很多事情正是刚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即使你想要到法国学习,will一定不会阻止你的。好,他好像有时候确实很难说话,我可以帮你劝劝他。” 如果是以前的傅霁寒,那这件事想都不要想。但如果换成现在的他… 盛意想到傅霁寒那天晚上在静风居告诉他不用再做非此即彼的选择,心中微微一动。 看他如此犹豫,马丁说:“这是世界上很多野生摄影师,他们在业内同样有些十分令人瞩目的成就。只要你一直在这个行业深耕,总有一天你会成长起来。” “不就是xxx大学,”他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别让自己为难。敞开心扉和你的伴侣聊一聊。” 犹豫许久,盛意说:“好。” 第91章 私人时间 盛意睡姿不太端正,睡觉喜欢往被子里钻,整个脑袋都闷在里头。傅霁寒睡前还抱得好好的,早上醒来就不见人了。 他掀开被子把人捞出来,“你是泥鳅吗,怎么回回溜号。” 被子里的人闷得小脸微红,眼皮还在打着架,模模糊糊问:“嗯?几点了?” “十点。” 盛意翻了个身,被子里的长腿往前伸了伸,“那你怎么还不去书房工作…” “公司元宵放假。”他顺势拉着人往自己身边贴,掌心顺着脊背轻抚:“陪你再躺一会。” “嗯…”盛意沉沉地合上眼皮打盹。 嗡—— 床头柜上手机嗡动,盛意以为是他定的闹钟,倏地抬起脸催促他:“放假干嘛不关闹钟。” 傅霁寒长手一伸,一边安抚怀里人,一边接过电话。 “乖。”他按下接通键,“hello?” 一秒切换口音纯正的英文。 盛意在听到“马丁诺德”这个名字的时候睡意全无,一骨碌从他怀里爬起来,无声地询问:“是他?” 傅霁寒揉了揉他头发,喉间深处嗯了一声。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眉头蹙了蹙:“你说今天?” 他看了一眼盛意,目光犹豫:“不是约好明天么?今天我放假。” 最后一句咬字有些刻意。 盛意听到这里就明白过来,扯了扯傅霁寒的睡衣。 傅霁寒不为所动,目光低低地掠过那只牵扯着自己衣服的手,笑了笑对马丁说:“好,我稍后看看有没有别的安排。” 说完,他低眸问盛意:“宝贝,元宵节不想跟我单独过吗?” “……”盛意支吾片刻,旋即反应快速地环住他的脖颈,在他唇边印了一下:“我们可以一起过情人节。” 想了想觉得不够,又补上两个字。 傅霁寒锋利的眉眼微微上挑,眼色稍惊,继而扣着他瘦薄的腰身逼问:“刚刚叫我什么。” 盛意梗着脖子再不喊了:“好话只说一遍。” 下一秒,电话里传来马丁疑惑的声音:“我好像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盛意微微一惊,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躺在一边不敢说话了。 傅霁寒解释:“您的电话吵醒了我爱人,现在我必须要去哄哄他。我们今天没有其他额外的安排,下午三点…” 他垂眸扫了一眼盛意比的四根手指,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下午四点,我让司机过去接您。” “没问题。”马丁纳闷地看了一眼电话备注,“那就下午四点。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委婉了?” “……”电话挂断。 几乎是挂断的一瞬间,盛意掀开被子就要爬起来。傅霁寒把手机丢在床头柜,迅速捉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来,“急什么,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要不是这双含笑的双眼,乍一听这嗓音十分低冷压迫。 他压着人磨了半晌,半哄半调侃地说:“医生那天说不影响,让我看看我们宝贝锻炼了几天后的体力有多棒,要不要试试?” 盛意面无表情:“不要,我要去换衣服。” 言罢,他从傅霁寒身下钻出去,套上拖鞋就往外跑,抓也没抓住。 下午三点五十九,司机的车准时开进别墅区。盛意从一点多开始在门口晒太阳,中途在傅霁寒哄劝下睡了一个多小时的午觉,可算把人等到了。 商务车门打开,下来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人。面上胡渣刮得很干净,深邃的眼窝凹陷,眼神却很温和。 一下车,他率先向二位打了个招呼:“久等了!” 马丁上前拍拍傅霁寒的肩膀,“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中文就不知道,你今天是不是很烦我来你家?” 傅霁寒眉眼带笑:“怎么会,乐意与您分享我们的私人时间。” 马丁不信他的鬼话,扭过头,眼睛微微睁大:“你是…给我投稿的盛意是不是?” 盛意紧张又腼腆地伸出手:“您好。” 一行人进了大厅落座,傅霁寒给两人斟了茶,自觉地给两人留出空间:“我让人准备一下晚餐。” 马丁感叹道:“你们看起来已经在一起很久了,真没想到。他是怎么把你骗到手的?” “啊。”盛意愣了一下。 “别紧张,开个玩笑。”马丁说,“will是个不错的人。” will是傅霁寒的英文名。 盛意笑了一下:“您来中国多久了?” “我几乎每年都会往返中国和法国,一部分是工作需要,一部分是因为喜欢。”马丁说,“到现在为止,大概已经有三四十年了?” 两人聊了一会,盛意很是拘谨,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如此近距离地和偶像面对面。然而马丁姿态谦和,让人觉得像一位亲切的长辈。 提起他的作品,马丁表示赞赏:“我收到了你的投稿,并且认真地给了你回复。你的镜头非常灵动,毫不夸张地说你天生应该做这件事。” “谢谢。”盛意笑了笑。 “对于我邮件中提到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马丁认真地说:“那对你来说应该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盛意面色僵了一下,低下头缓缓说:“其实我还在犹豫。我很珍惜这一次的机会,但您可能不知道,我和will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如果他知道我要出国一年,可能会很难过。” 马丁点了点头,“爱人之间的时间很珍贵,我很理解。但你才二十九岁,很多事情正是刚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即使你想要到法国学习,will一定不会阻止你的。好,他好像有时候确实很难说话,我可以帮你劝劝他。” 如果是以前的傅霁寒,那这件事想都不要想。但如果换成现在的他… 盛意想到傅霁寒那天晚上在静风居告诉他不用再做非此即彼的选择,心中微微一动。 看他如此犹豫,马丁说:“这是世界上很多野生摄影师,他们在业内同样有些十分令人瞩目的成就。只要你一直在这个行业深耕,总有一天你会成长起来。” “不就是xxx大学,”他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别让自己为难。敞开心扉和你的伴侣聊一聊。” 犹豫许久,盛意说:“好。” 第92章 吹牛大王 晚上在餐厅吃饭时,马丁说他在法国的工作即将开始,这将是他在中国的最后一周,所以才把他们的会面提前。 听起来似乎很忙碌。 傅霁寒并不惊讶,他淡淡地评价说:“比起您一天飞三四个国家采风的时候,现在简直称得上安逸,您应该庆幸自己此刻没躺在病床上。” 马丁笑了笑,扭头跟盛意说:“他真是个刻薄的男人,你是被他威胁才跟他结婚的对。” 盛意坐在两人中间,干笑着。下午他们聊了好久,这会倒不怎么说话了。 他低头咬了一口雪白的元宵,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口腔里融化开。 身旁的人忽然低下头凑近,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块小方巾递给盛意,嗓音轻柔:“嘴角沾上了。” 他们不是在聊天吗? 盛意动作滞缓地接过来,按着嘴角擦了一圈。 马丁说:“will,真够浪漫的,你已经不像你了。” 盛意耳尖微热。 “年轻真好。”马丁感叹,“热情似火的爱人和尚待盛放的玫瑰庄园,我真该带上我的相机。” 盛意问:“您后来为什么放弃了风光摄影,转而选择去大学教书了?” 马丁还没说话,傅霁寒不徐不疾地道:“因为他在一次外出中意外伤了腿,没办法再进行那些荒野求生一般的外摄活动。” 精神矍铄的老人耸了耸肩,无奈道:“没错。当时的医生对我说,再爬一次山就要给我截肢。听起来很可怕,但我现在不是依然好好的么?”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一点事情也没有,恢复的很好,“真不该信那个医生的鬼话,否则我的摄影集应该比现在还要再厚一倍。” 傅霁寒掀了掀眼皮:“嘴硬。” “嘿,请尊重一个颇有名望的老年人。”马丁控诉,没得到回应,他对盛意说:“别看我一把年纪,有机会我真的会再去爬一次山,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做个伴哈哈。” 傅霁寒抬眸看过来,盛意手心莫名一紧,心虚慌张就差写在脸上。 晚上七点晚餐结束,马丁跟两人拥抱了一下,临上车前对盛意说:“希望下次还能再见。” 他笑着挥了挥手,直到那辆商务车消失在别墅园区的大门。 刚转身,盛意垂在身侧的手被另一只大掌牵住,低沉的嗓音落下来:“今晚你心不在焉的,下午聊什么了?” 盛意脚步一顿,仰头说:“晚上吃了好几个元宵,有点撑。能陪我散散步吗?” “好。” 别墅庄园夜间空气带着植物的清香,空气凉爽舒适,一轮圆月挂在山头。 二人牵着手,傅霁寒垂眼:“有心事?” 盛意低头嗯了一声,看着无精打采。 傅霁寒眉眼蹙了蹙,拉着人停下来,掌心覆在他额头探了探:“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 “不是,”他摇了摇头,“我没事,没不舒服。我现在应该挺好的,体质差可以慢慢调理,体力差也可以慢慢锻炼。我没那么弱,你别担心我。” 这话说得像要刻意强调什么一样。 傅霁寒紧蹙的眉眼松弛下来,轻柔地贴着他的额头说:“我怕你再出事。” 他这样说,盛意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沉默让人察觉到不对劲,傅霁寒反应过来,垂眸看下去。 盛意与他对上眼神,终于松口说:“我想去法国学习。” 两人之间的气氛霎时安静下来,风声渐大。 须臾,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问:“要去多久?” 傅霁寒狭长的眼睫垂下来一片阴影,下颌线紧绷着。 盛意抿了抿唇:“一年。” 园内的庭院灯亮着,盛意见他沉默下来,目光始终低垂着,心里鼓胀发疼。 “哎算啦。”盛意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勾了勾他的指尖,仰头说:“之前于舟帮我给马丁先生投了搞,没想到选上了。其实在哪里学习都一样,不是非去法国不可。很多人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拍摄风格,也许我不应该再纠结于学院派。” 傅霁寒眼皮微微上撩,漆黑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你别难受。”盛意说,“我们一直在一起。” 话音刚落,盛意眼前一片宽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旋即唇上一重,呼吸被夺走。 换气间隙,傅霁寒贴着他的耳垂模糊地说:“想做什么就做,别再为了我退让。只要你的心是我的,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 十一年前那件事,已经足够让他懊悔一辈子。 盛意揪着他腰间的衣服,嗓子发堵,带着些哽咽:“谢谢你。” 傅霁寒咬他唇角,“什么时候出发?” 学校三月开学,盛意说:“二月底。” 只剩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呼吸骤然急躁起来,眉眼间都是深色,“好。” 突然,盛意脚下一轻,他惊呼一声紧紧攀住傅霁寒的脖颈,柔软的头发在脆弱的喉结旁拱了两下。 上方的嗓音更加低沉:“今天做吗?” 他问得很认真,仿佛盛意拒绝他就真的不会再继续下去。 可是刚刚不还在聊出国的事情吗? 方才还在发胀的心脏一瞬间怦怦跳起来,让人受不了一点。 盛意轻啊一声,耳朵很红,愣愣地说:“能…能。” 别墅里的仆人们下午六点就下班回家,此刻大厅里空无一人。傅霁寒抱着人,步伐稳健地上了二楼。 房间的床还是盛意午睡过后的样子,他被放下来,傅霁寒轻声对他说:“要先去洗个澡吗?” 盛意从没洗过这种带着目的的澡,走路都不会走了。他磨磨蹭蹭地到衣柜前找睡衣,下一秒,傅霁寒说:“这次不用睡衣了,小意。” 盛意:“……” 他动作僵硬地合上衣柜,整张脸开始呼哧冒热气。 盛意磨磨蹭蹭进了浴室,开浴霸、放热水、抹沐浴露,每一样都慢得要命。傅霁寒没特地来催过,盛意裹了一圈浴袍,微湿泛红的脚尖踩在房间的地毯上。 与此同时,房间门恰好由外推开。 男人腰间浴袍松垮,腰腹线条流畅性感,宽肩窄腰。 微长的头发似乎刚吹干不久,凌乱地遮蔽着眉眼,隐去了他看向盛意时的那一抹略带侵略性的眼神。 “地上凉。”他说,“去床上等我。” “哦…” 盛意两只手拉上被子盖住自己。 白顶吊灯熄灭,昏暗中傅霁寒只裹了条浴袍在房间内走,他先是把空调温度调得合适,接着拉开了窗帘。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显得室内不那么昏暗,光线恰好够看清彼此的五官轮廓。 拉开窗帘,房间内仿佛更加宽敞。 做完这些,他慢慢往床边过去,拖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动,一声一声敲在盛意心上。 床陷下去一块,傅霁寒已经坐下来。 盛意盯着他宽阔的脊背,耳边听到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整个人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接着“咔哒”一声,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床头柜上。傅霁寒低头找了一会,又从医药箱里拿出来常用的药膏,放在柜子上。 旋即,他掀开一侧被褥。 亲吻间隙,盛意喘息问:“你刚刚在找什么?” 身上的人眉眼轻撩,利落地拆掉他裹得严实的浴袍:“套。” 盛意不敢动了,红着耳朵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 往后的话傅霁寒没让他说完,但盛意很快就知道那是什么。 沁凉的触感,令人颤栗。 太久没有过,盛意还有些不适应。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凌乱地抓着傅霁寒的手臂,指甲陷得很深。 傅霁寒忍着不适感安抚他,跟着一起放缓呼吸,根本不敢动。 直到盛意给他信号:“不疼的。” …… 盛意抱着枕头趴着,眼皮一点也抬不起来,腿\/根还在打颤。 “还有力气么?” 这话他今晚问过第三遍了。 盛意觉得舒服,但真的没力气说话了,眼睫发颤地垂落下来。 炙热缠绵的气息绕在他耳边问:“伦敦的海鲜好吃吗?” 盛意眼睫动了动,微微蹙起来,破碎地回:“不喜欢…” “在国外交了几个朋友?” 他现在处于一种漂浮失焦的状态,像一个乖巧的小机器人。 盛意扭动了一下,带着点哭腔:“……没有朋友。” 一个吻落在他眼角,像是心疼。 “一个人化疗,难受吗?” 盛意不安地喘息着:“…难受,很想你。” 很想很想很想,每天都想。 他想起盛意发的那些朋友圈,每一条都很用力、刻意地证明自己过得有多好。然而每一条朋友圈背后,都藏着伦敦那五年数不清的难过和害怕。 分明拙劣的演技,却骗过了所有人。 “知道了,我也想你。”傅霁寒从身后抱着他,眷恋地蹭了蹭盛意潮红的脸颊,附在耳边暧昧地叫他:“吹牛大王。” 最后时刻,他把那只曾经被留下的银白色对戒重新戴回盛意的无名指上,纤细葱白的手指圆润漂亮。傅霁寒伸出左手,同他穿插相握。 ——对戒相依,永不分离。 这次真的会永远在一起。 (正文完) 第92章 吹牛大王 晚上在餐厅吃饭时,马丁说他在法国的工作即将开始,这将是他在中国的最后一周,所以才把他们的会面提前。 听起来似乎很忙碌。 傅霁寒并不惊讶,他淡淡地评价说:“比起您一天飞三四个国家采风的时候,现在简直称得上安逸,您应该庆幸自己此刻没躺在病床上。” 马丁笑了笑,扭头跟盛意说:“他真是个刻薄的男人,你是被他威胁才跟他结婚的对。” 盛意坐在两人中间,干笑着。下午他们聊了好久,这会倒不怎么说话了。 他低头咬了一口雪白的元宵,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口腔里融化开。 身旁的人忽然低下头凑近,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块小方巾递给盛意,嗓音轻柔:“嘴角沾上了。” 他们不是在聊天吗? 盛意动作滞缓地接过来,按着嘴角擦了一圈。 马丁说:“will,真够浪漫的,你已经不像你了。” 盛意耳尖微热。 “年轻真好。”马丁感叹,“热情似火的爱人和尚待盛放的玫瑰庄园,我真该带上我的相机。” 盛意问:“您后来为什么放弃了风光摄影,转而选择去大学教书了?” 马丁还没说话,傅霁寒不徐不疾地道:“因为他在一次外出中意外伤了腿,没办法再进行那些荒野求生一般的外摄活动。” 精神矍铄的老人耸了耸肩,无奈道:“没错。当时的医生对我说,再爬一次山就要给我截肢。听起来很可怕,但我现在不是依然好好的么?”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一点事情也没有,恢复的很好,“真不该信那个医生的鬼话,否则我的摄影集应该比现在还要再厚一倍。” 傅霁寒掀了掀眼皮:“嘴硬。” “嘿,请尊重一个颇有名望的老年人。”马丁控诉,没得到回应,他对盛意说:“别看我一把年纪,有机会我真的会再去爬一次山,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做个伴哈哈。” 傅霁寒抬眸看过来,盛意手心莫名一紧,心虚慌张就差写在脸上。 晚上七点晚餐结束,马丁跟两人拥抱了一下,临上车前对盛意说:“希望下次还能再见。” 他笑着挥了挥手,直到那辆商务车消失在别墅园区的大门。 刚转身,盛意垂在身侧的手被另一只大掌牵住,低沉的嗓音落下来:“今晚你心不在焉的,下午聊什么了?” 盛意脚步一顿,仰头说:“晚上吃了好几个元宵,有点撑。能陪我散散步吗?” “好。” 别墅庄园夜间空气带着植物的清香,空气凉爽舒适,一轮圆月挂在山头。 二人牵着手,傅霁寒垂眼:“有心事?” 盛意低头嗯了一声,看着无精打采。 傅霁寒眉眼蹙了蹙,拉着人停下来,掌心覆在他额头探了探:“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 “不是,”他摇了摇头,“我没事,没不舒服。我现在应该挺好的,体质差可以慢慢调理,体力差也可以慢慢锻炼。我没那么弱,你别担心我。” 这话说得像要刻意强调什么一样。 傅霁寒紧蹙的眉眼松弛下来,轻柔地贴着他的额头说:“我怕你再出事。” 他这样说,盛意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沉默让人察觉到不对劲,傅霁寒反应过来,垂眸看下去。 盛意与他对上眼神,终于松口说:“我想去法国学习。” 两人之间的气氛霎时安静下来,风声渐大。 须臾,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问:“要去多久?” 傅霁寒狭长的眼睫垂下来一片阴影,下颌线紧绷着。 盛意抿了抿唇:“一年。” 园内的庭院灯亮着,盛意见他沉默下来,目光始终低垂着,心里鼓胀发疼。 “哎算啦。”盛意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勾了勾他的指尖,仰头说:“之前于舟帮我给马丁先生投了搞,没想到选上了。其实在哪里学习都一样,不是非去法国不可。很多人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拍摄风格,也许我不应该再纠结于学院派。” 傅霁寒眼皮微微上撩,漆黑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你别难受。”盛意说,“我们一直在一起。” 话音刚落,盛意眼前一片宽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旋即唇上一重,呼吸被夺走。 换气间隙,傅霁寒贴着他的耳垂模糊地说:“想做什么就做,别再为了我退让。只要你的心是我的,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 十一年前那件事,已经足够让他懊悔一辈子。 盛意揪着他腰间的衣服,嗓子发堵,带着些哽咽:“谢谢你。” 傅霁寒咬他唇角,“什么时候出发?” 学校三月开学,盛意说:“二月底。” 只剩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呼吸骤然急躁起来,眉眼间都是深色,“好。” 突然,盛意脚下一轻,他惊呼一声紧紧攀住傅霁寒的脖颈,柔软的头发在脆弱的喉结旁拱了两下。 上方的嗓音更加低沉:“今天做吗?” 他问得很认真,仿佛盛意拒绝他就真的不会再继续下去。 可是刚刚不还在聊出国的事情吗? 方才还在发胀的心脏一瞬间怦怦跳起来,让人受不了一点。 盛意轻啊一声,耳朵很红,愣愣地说:“能…能。” 别墅里的仆人们下午六点就下班回家,此刻大厅里空无一人。傅霁寒抱着人,步伐稳健地上了二楼。 房间的床还是盛意午睡过后的样子,他被放下来,傅霁寒轻声对他说:“要先去洗个澡吗?” 盛意从没洗过这种带着目的的澡,走路都不会走了。他磨磨蹭蹭地到衣柜前找睡衣,下一秒,傅霁寒说:“这次不用睡衣了,小意。” 盛意:“……” 他动作僵硬地合上衣柜,整张脸开始呼哧冒热气。 盛意磨磨蹭蹭进了浴室,开浴霸、放热水、抹沐浴露,每一样都慢得要命。傅霁寒没特地来催过,盛意裹了一圈浴袍,微湿泛红的脚尖踩在房间的地毯上。 与此同时,房间门恰好由外推开。 男人腰间浴袍松垮,腰腹线条流畅性感,宽肩窄腰。 微长的头发似乎刚吹干不久,凌乱地遮蔽着眉眼,隐去了他看向盛意时的那一抹略带侵略性的眼神。 “地上凉。”他说,“去床上等我。” “哦…” 盛意两只手拉上被子盖住自己。 白顶吊灯熄灭,昏暗中傅霁寒只裹了条浴袍在房间内走,他先是把空调温度调得合适,接着拉开了窗帘。 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显得室内不那么昏暗,光线恰好够看清彼此的五官轮廓。 拉开窗帘,房间内仿佛更加宽敞。 做完这些,他慢慢往床边过去,拖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动,一声一声敲在盛意心上。 床陷下去一块,傅霁寒已经坐下来。 盛意盯着他宽阔的脊背,耳边听到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整个人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接着“咔哒”一声,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床头柜上。傅霁寒低头找了一会,又从医药箱里拿出来常用的药膏,放在柜子上。 旋即,他掀开一侧被褥。 亲吻间隙,盛意喘息问:“你刚刚在找什么?” 身上的人眉眼轻撩,利落地拆掉他裹得严实的浴袍:“套。” 盛意不敢动了,红着耳朵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 往后的话傅霁寒没让他说完,但盛意很快就知道那是什么。 沁凉的触感,令人颤栗。 太久没有过,盛意还有些不适应。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凌乱地抓着傅霁寒的手臂,指甲陷得很深。 傅霁寒忍着不适感安抚他,跟着一起放缓呼吸,根本不敢动。 直到盛意给他信号:“不疼的。” …… 盛意抱着枕头趴着,眼皮一点也抬不起来,腿\/根还在打颤。 “还有力气么?” 这话他今晚问过第三遍了。 盛意觉得舒服,但真的没力气说话了,眼睫发颤地垂落下来。 炙热缠绵的气息绕在他耳边问:“伦敦的海鲜好吃吗?” 盛意眼睫动了动,微微蹙起来,破碎地回:“不喜欢…” “在国外交了几个朋友?” 他现在处于一种漂浮失焦的状态,像一个乖巧的小机器人。 盛意扭动了一下,带着点哭腔:“……没有朋友。” 一个吻落在他眼角,像是心疼。 “一个人化疗,难受吗?” 盛意不安地喘息着:“…难受,很想你。” 很想很想很想,每天都想。 他想起盛意发的那些朋友圈,每一条都很用力、刻意地证明自己过得有多好。然而每一条朋友圈背后,都藏着伦敦那五年数不清的难过和害怕。 分明拙劣的演技,却骗过了所有人。 “知道了,我也想你。”傅霁寒从身后抱着他,眷恋地蹭了蹭盛意潮红的脸颊,附在耳边暧昧地叫他:“吹牛大王。” 最后时刻,他把那只曾经被留下的银白色对戒重新戴回盛意的无名指上,纤细葱白的手指圆润漂亮。傅霁寒伸出左手,同他穿插相握。 ——对戒相依,永不分离。 这次真的会永远在一起。 (正文完) 番外 不喝牛奶 四月里春风遍地,云湖苑的玫瑰竞相争放。 盛意刚走那会,傅霁寒因为工作原因没能亲自送他到法国。不过他让人在那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在靠近学校的街区租了一栋小洋楼。 没有烦人的上下层邻居,很安静。 比起第一次出国时的窘迫和慌乱,这次一切都打点好了。傅霁寒在电话里按捺着想念对他说:“周日我来看你。” 他说到做到,每周末都会去一趟法国。 公司的人都心照不宣,周一不要去找傅总,因为他可能在倒时差。 四月公司碰上一个复杂的投资项目,大家都很忙。盛意没再让他继续两头跑,一边往教室走一边捏着手机回:“这周你别过来了,先忙公司的事,正好这周日约了朋友一起去看展。” 一个摄影爱好者的个人展。 “可是我好想你。”幽怨得要命。 现在是周四,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大概也就过去了四天。 “公司的事可以线上处理,我只出席终审。”顿了顿,他说:“周日约了人,那我周六过来,行吗?” “不行。”盛意语气一重,“你这几天每天几点睡的自己不知道吗,你是不是要我每天都担心地吃不好睡不好?” 而且要是他周六跟傅霁寒在一起,第二天肯定没法起来看展。 电话那头呼吸微沉,妥协下来:“好,别担心。有不舒服的地方告诉家庭医生,别让自己太累了宝贝。” 盛意跟着软下嗓音:“知道了,你也是。” 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身旁的朋友震惊地看着盛意:“盛,你脸好红。刚才给你打电话这个人是你女朋友吗?” 已经到教室门口了,现在还很早他们是最先到的。盛意拧开门把手,无名指上的对戒泛着银白的光,开门后他回头笑了一下:“不是女朋友,是我老公。” 整整三周过去,他们一面也没见,电话却还是天天通。 二十一号这天学校放假,盛意跟傅霁寒说过买了二十三号的机票,复活节机票涨价又难抢,他买到最快的回国的也是二十三号下午。 朋友同学旅游的旅游,回国的回国,盛意在小洋楼里待着看电影。 第二天法国迎来恶劣天气,上午还阳光明媚,下午就开始刮起了暴风雨,二十二号的下午航班全部停飞。 盛意关上二楼的窗户,有些担心二十三号的航班还能不能按时起飞。 楼下院子的门铃响起来,正是狂风暴雨的时候,门外有个快递员高声喊了他一声:“嘿,有你的快递!” 可能是傅霁寒寄过来的东西,零食或者别的食材之类,他知道盛意吃不惯国外的食物。 盛意匆匆下楼,院子里雨很大,风刮得树叶满院子乱飘。 甫一推开门,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迅速贴着门缝挤进来。他捞着人往门后按,偏头急不可耐的覆上去,右掌陷进盛意后脑勺柔软的头发里揉抓,微微屈起的皮鞋后跟带上了大门。 熟悉的气息让人放松下来,门外雨势越来越大,将两人略重的呼吸声轻易的掩盖。 盛意抓到他湿漉的头发和浸透雨水的衬衣,整个人挣扎了两下,却被欺负得更狠。 换气的间隙太短,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傅霁寒本来就高,盛意踮起脚才能勉强与他平视,他憋了点眼泪出来,傅霁寒才垂着眼睛放开他。 不是说有他快递吗? “快递呢?”盛意缓着气瞪他,一只手撑着墙。 “是我。”他轻笑了一下,“抱你进去?” 盛意红着耳朵偏过头:“不要,你衣服是湿的。” 傅霁寒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抱歉地说:“过来的时候淋到了一点。” 盛意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他开始慢慢解衬衣扣子,从领口至腕扣,直至全部敞开。 客厅还放着没看完的电影,放着缓慢的小调。 盛意下意识退了一步,耳朵更红了。 他又要搞什么? 刚来那一个月,傅霁寒每周来待的那两天,至少有一天他们是在…中度过。他太会哄人了,盛意半推半就地,从没拒绝过。 衬衣被直接扔在地上,傅霁寒往前走了一步,俯身低声问:“已经脱了,现在能抱你了吗?” 他的眼睛漆黑幽深,像在打量一件珍宝那样认真。修长流畅的肌肉曲线让人无法忽视,性感的人鱼线贴着西装裤往下延伸,盛意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故意勾\/引或者故意炫耀。 盛意没溜就是同意的意思,他伸手一捞,正面将人抱在身前,长腿迈着步子往客厅走。 “你为什么老觉得我没力气走不动路?”盛意一直没懂,双腿环着他的腰逼问:“你这是刻板印象,我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让我再跑两圈八百米都不会晕那种。” 闻言,傅霁寒顿住脚步,有些诧异地仰头扫了他一眼。 “什么眼神?”盛意低头看他,“不信换我来抱你,我在法国也有认真锻炼的。” 傅霁寒回想了一下刚刚撑着墙才能站稳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觉得你弱,是我喜欢贴着你。” 香香软软,很舒服。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超喜欢。” 盛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催着他往里走,“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不是说了明天的航班吗?” 傅霁寒把他放进沙发里,在他身边坐了一会:“未来一周有特大暴雨,航班估计要停几天。二十三号你回不来,但我很想你。” 所以他提前过来了。 盛意确实不怎么关注天气预报,他遗憾地说:“那不是不能回国了,一周后假期都结束了。” 傅霁寒捏捏他的手:“没关系,我陪着你。” “我想回国吃好吃的,又不想吃你。”盛意把手抽出来,整个人往沙发上躺平:“你快去换衣服,会感冒的。” 傅霁寒起身去二楼换衣服,房间的衣柜里有他常穿的衣服,盛意都有收好。 晚上临睡前,盛意怕他淋雨着凉,特地去热了一杯牛奶。他不怎么喝茶也不喝咖啡,家里只有牛奶。 他洗完澡,一手擦头发,另一只手端着牛奶回房间。 盛意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转头去找吹风机,蹲在衣柜边翻箱倒柜,一边提醒傅霁寒说:“家里没有别的了,先喝杯牛奶驱驱寒,刚热过。” 他从底层柜子里翻出来吹风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盛意手中接了过去,叹气道:“上次不是给你放在床头柜下面了吗,又乱放?” 傅霁寒拿过来插上电,要给盛意吹头发。 “我忘了嘛。” 头发吹得柔软蓬松,空气里还有沐浴香。傅霁寒动作轻柔细致,指尖在黑发中穿\/插,唯有一缕头发不听话,按下去又会翘起来。 傅霁寒拿它没办法,放任它翘起弧度。 盛意背靠着他的胸膛快睡着了,床头柜上的牛奶还是温热的,傅霁寒拿过来让盛意喝。 “我不喝牛奶。”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盛意抿了一口:“那我看看家里还有没有板蓝根冲剂之类的,你等我一会。” 说着要起身,锢在他腰间的手却没松开。盛意偏过头,一个呼吸炙热的吻骤然落下来。 动作声很大,盛意盯着晃动不止的吊顶水晶灯,无比庆幸这个独栋小洋房的隔音效果不错。 亲密时,傅霁寒什么都叫过他。 诸如“宝贝”“小意”“老婆”“老公”“意意”之类,又多又乱,层出不穷。 以至于今天听见他叫了自己一声“小牛奶”时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 尽管没力气,他软绵绵地掐着傅霁寒的脖子,没什么威慑力地威胁道:“乱喊什么,不是不喜欢喝牛奶吗!” 傅霁寒往下几寸,“喜欢看你喝。” …… 他好过分。 盛意晕过去前想,再也不在他面前喝牛奶了! 番外 不喝牛奶 四月里春风遍地,云湖苑的玫瑰竞相争放。 盛意刚走那会,傅霁寒因为工作原因没能亲自送他到法国。不过他让人在那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在靠近学校的街区租了一栋小洋楼。 没有烦人的上下层邻居,很安静。 比起第一次出国时的窘迫和慌乱,这次一切都打点好了。傅霁寒在电话里按捺着想念对他说:“周日我来看你。” 他说到做到,每周末都会去一趟法国。 公司的人都心照不宣,周一不要去找傅总,因为他可能在倒时差。 四月公司碰上一个复杂的投资项目,大家都很忙。盛意没再让他继续两头跑,一边往教室走一边捏着手机回:“这周你别过来了,先忙公司的事,正好这周日约了朋友一起去看展。” 一个摄影爱好者的个人展。 “可是我好想你。”幽怨得要命。 现在是周四,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大概也就过去了四天。 “公司的事可以线上处理,我只出席终审。”顿了顿,他说:“周日约了人,那我周六过来,行吗?” “不行。”盛意语气一重,“你这几天每天几点睡的自己不知道吗,你是不是要我每天都担心地吃不好睡不好?” 而且要是他周六跟傅霁寒在一起,第二天肯定没法起来看展。 电话那头呼吸微沉,妥协下来:“好,别担心。有不舒服的地方告诉家庭医生,别让自己太累了宝贝。” 盛意跟着软下嗓音:“知道了,你也是。” 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身旁的朋友震惊地看着盛意:“盛,你脸好红。刚才给你打电话这个人是你女朋友吗?” 已经到教室门口了,现在还很早他们是最先到的。盛意拧开门把手,无名指上的对戒泛着银白的光,开门后他回头笑了一下:“不是女朋友,是我老公。” 整整三周过去,他们一面也没见,电话却还是天天通。 二十一号这天学校放假,盛意跟傅霁寒说过买了二十三号的机票,复活节机票涨价又难抢,他买到最快的回国的也是二十三号下午。 朋友同学旅游的旅游,回国的回国,盛意在小洋楼里待着看电影。 第二天法国迎来恶劣天气,上午还阳光明媚,下午就开始刮起了暴风雨,二十二号的下午航班全部停飞。 盛意关上二楼的窗户,有些担心二十三号的航班还能不能按时起飞。 楼下院子的门铃响起来,正是狂风暴雨的时候,门外有个快递员高声喊了他一声:“嘿,有你的快递!” 可能是傅霁寒寄过来的东西,零食或者别的食材之类,他知道盛意吃不惯国外的食物。 盛意匆匆下楼,院子里雨很大,风刮得树叶满院子乱飘。 甫一推开门,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迅速贴着门缝挤进来。他捞着人往门后按,偏头急不可耐的覆上去,右掌陷进盛意后脑勺柔软的头发里揉抓,微微屈起的皮鞋后跟带上了大门。 熟悉的气息让人放松下来,门外雨势越来越大,将两人略重的呼吸声轻易的掩盖。 盛意抓到他湿漉的头发和浸透雨水的衬衣,整个人挣扎了两下,却被欺负得更狠。 换气的间隙太短,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傅霁寒本来就高,盛意踮起脚才能勉强与他平视,他憋了点眼泪出来,傅霁寒才垂着眼睛放开他。 不是说有他快递吗? “快递呢?”盛意缓着气瞪他,一只手撑着墙。 “是我。”他轻笑了一下,“抱你进去?” 盛意红着耳朵偏过头:“不要,你衣服是湿的。” 傅霁寒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抱歉地说:“过来的时候淋到了一点。” 盛意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他开始慢慢解衬衣扣子,从领口至腕扣,直至全部敞开。 客厅还放着没看完的电影,放着缓慢的小调。 盛意下意识退了一步,耳朵更红了。 他又要搞什么? 刚来那一个月,傅霁寒每周来待的那两天,至少有一天他们是在…中度过。他太会哄人了,盛意半推半就地,从没拒绝过。 衬衣被直接扔在地上,傅霁寒往前走了一步,俯身低声问:“已经脱了,现在能抱你了吗?” 他的眼睛漆黑幽深,像在打量一件珍宝那样认真。修长流畅的肌肉曲线让人无法忽视,性感的人鱼线贴着西装裤往下延伸,盛意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故意勾\/引或者故意炫耀。 盛意没溜就是同意的意思,他伸手一捞,正面将人抱在身前,长腿迈着步子往客厅走。 “你为什么老觉得我没力气走不动路?”盛意一直没懂,双腿环着他的腰逼问:“你这是刻板印象,我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让我再跑两圈八百米都不会晕那种。” 闻言,傅霁寒顿住脚步,有些诧异地仰头扫了他一眼。 “什么眼神?”盛意低头看他,“不信换我来抱你,我在法国也有认真锻炼的。” 傅霁寒回想了一下刚刚撑着墙才能站稳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觉得你弱,是我喜欢贴着你。” 香香软软,很舒服。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超喜欢。” 盛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催着他往里走,“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不是说了明天的航班吗?” 傅霁寒把他放进沙发里,在他身边坐了一会:“未来一周有特大暴雨,航班估计要停几天。二十三号你回不来,但我很想你。” 所以他提前过来了。 盛意确实不怎么关注天气预报,他遗憾地说:“那不是不能回国了,一周后假期都结束了。” 傅霁寒捏捏他的手:“没关系,我陪着你。” “我想回国吃好吃的,又不想吃你。”盛意把手抽出来,整个人往沙发上躺平:“你快去换衣服,会感冒的。” 傅霁寒起身去二楼换衣服,房间的衣柜里有他常穿的衣服,盛意都有收好。 晚上临睡前,盛意怕他淋雨着凉,特地去热了一杯牛奶。他不怎么喝茶也不喝咖啡,家里只有牛奶。 他洗完澡,一手擦头发,另一只手端着牛奶回房间。 盛意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转头去找吹风机,蹲在衣柜边翻箱倒柜,一边提醒傅霁寒说:“家里没有别的了,先喝杯牛奶驱驱寒,刚热过。” 他从底层柜子里翻出来吹风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盛意手中接了过去,叹气道:“上次不是给你放在床头柜下面了吗,又乱放?” 傅霁寒拿过来插上电,要给盛意吹头发。 “我忘了嘛。” 头发吹得柔软蓬松,空气里还有沐浴香。傅霁寒动作轻柔细致,指尖在黑发中穿\/插,唯有一缕头发不听话,按下去又会翘起来。 傅霁寒拿它没办法,放任它翘起弧度。 盛意背靠着他的胸膛快睡着了,床头柜上的牛奶还是温热的,傅霁寒拿过来让盛意喝。 “我不喝牛奶。”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盛意抿了一口:“那我看看家里还有没有板蓝根冲剂之类的,你等我一会。” 说着要起身,锢在他腰间的手却没松开。盛意偏过头,一个呼吸炙热的吻骤然落下来。 动作声很大,盛意盯着晃动不止的吊顶水晶灯,无比庆幸这个独栋小洋房的隔音效果不错。 亲密时,傅霁寒什么都叫过他。 诸如“宝贝”“小意”“老婆”“老公”“意意”之类,又多又乱,层出不穷。 以至于今天听见他叫了自己一声“小牛奶”时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东西?? 尽管没力气,他软绵绵地掐着傅霁寒的脖子,没什么威慑力地威胁道:“乱喊什么,不是不喜欢喝牛奶吗!” 傅霁寒往下几寸,“喜欢看你喝。” …… 他好过分。 盛意晕过去前想,再也不在他面前喝牛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