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奇术师》 第1章 囚犯 收音机中播出《卡农曲》,身穿制服的狱警一手举咖啡杯,另一只手调整波段。 悠扬的曲声很快被一段冰冷的新闻播报声取代: “今天是1976年4月22日。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三个月后是联邦独立日,各州公民翘首以盼,筹备不同规模的庆祝活动。“ “一周后,将发生本世纪最大规模的月全食,联邦全境均可观测。“ 狱警听着新闻,会心一笑。他喝了口咖啡后,目光转向对面的审讯室。 …… …… “姓名?” “诸葛饰非。” “多大了?” “24岁。” “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吗?” “当然,卡梅伦先生,我在威尔顿监狱,我是个囚犯。” 披肩长发,穿囚服的年轻人对面前狱警笑笑。他姿态相当放松,在回答之余,还有空把玩手腕上的挂坠。 挂坠是枚红色水晶,轻轻拨弄,便会有规律地摇动。活像老爷钟的钟摆。 这所威尔顿监狱允许犯人随身携带自己喜爱的小物件。尽管有狱警抗议这种规矩让他们的搜查工作变的很麻烦,但监狱高层对此表示支持,不予更改。 卡梅伦是新来的狱警。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审讯犯人。他目光一路向上,打量起这个名叫诸葛饰非的东国人。 联邦坐落新大陆。从殖民地开拓而来。联邦内部出现任何种族的面孔都不值得意外,但这人,他的脸却会让每个人都惊呼出声。 长的倒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清秀。体格瘦弱,只要一拳,肯定倒地不起。外面的人喜欢将这种脸称为吃软饭的,但你的目光只要在这张脸上稍稍往左,一股难以抑制的反胃感就会涌上喉头。 他有一只假眼。假眼区别于一般眼球,透着一股玻璃的材质。瞳色稍有区别,并非东国常见的黑眸,而是透出一股淡淡的绯色。眼眶容量和假眼配合的并不融洽,眼皮无法完全盖住它,导致至少有半只眼球暴露在空气中。 ——这就像一颗即将爆开的肿瘤。卡梅伦皱起眉头。对方也注意到狱警的视线,没有多说什么,稍微整理了一下长发后,用几缕发丝将其盖住。 “说说,你为什么在放风时间被我在别人的牢房里逮住?“卡梅伦强压下不适,重回审讯状态。 对方不紧不慢,笑着解释:“我走错了房间。抱歉,长官。” “啪——” 卡梅伦用力将手中的笔记本扔到墙上。他站起来,显的恼羞成怒:“当我是傻子?” “你住的是上层a区,怎么可能走错路到最底层的e区!” “事实就是如此。“对方面不改色心不跳。 监狱中,犯人天然劣势。狱警才占据主导。卡梅伦从业以来,一直都是这个认知。但今天,在这个他刚调来不久的监狱里,他似乎是遇到了企图颠覆传统的刺头。 卡梅伦缓缓走到墙边,拿下墙上的警棍:“你如果喜欢嘴硬,我们很难聊的下去,诸葛饰非。” “我没什么耐心,所以你最好在我打断你的骨头前老实交代。” “你是不是在偷偷谋划什么?想和别的犯人接头?还是说,要偷东西?” 卡梅伦逐渐逼近。两人间的距离很快缩近到三英尺。但出乎卡梅伦意料的是,这东国人脸上还是挂着恶心的笑容。 他说道:“如果你在这里动手,你一定会后悔,卡梅伦先生。” “你刚调来这所监狱,肯定不希望同事知道你父亲是个抛家弃子的黄金叶贩子。一位狱警的家人是罪犯,传出去还是很丢人的。” 卡梅伦忽然停下手中动作。他疑惑地看向诸葛饰非。在面对那只义眼时,他忽然有了一种心慌的感觉。 “你从哪儿听来的?你看过我的档案?不,不对,你一个囚犯不可能接触的到狱警的档案,而且,我才刚来三天,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唔……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下午好,卡梅伦先生~”年轻人用唱歌般的语调回应狱警。 而就在此时,一层冷汗浸湿了卡梅伦的后背。 ——他进审讯室时可没给这家伙介绍自己的名字,他们今天明明第一次见面,但他却显的对自己相当了解。 他的确生长在路易斯安那州,如他所说,母亲是当地修女,父亲却是个黄金叶贩子。 父亲抛下母亲逃跑,母亲身为修女,也只能将孩子送往修道院,由教会孤儿院统一抚养。这些东西,他在档案里都刻意回避,鲜有提及,但这个被关在监狱里的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卡梅伦的目光不停变换。他盯着这男人的义眼看,越看越觉得心神不宁。 然后,他忍无可忍,不得不抽出腰间的配枪,那是一把357型号的左轮手枪,他用枪口对准囚犯,以示威胁。 “你到底是什么人?” “抓我进来前,你的老前辈没告诉你吗?“犯人彬彬有礼。他举起双手,然后手指那枚不停晃动的挂坠。 “这个东西叫灵摆,得益于它,我能占卜吉凶,预知一切。“ “——如你所见,我是个通灵师。“ “通灵……师?“卡梅伦对这单词实在陌生。他重复了一遍,然后脑海中得到的印象只是一群身穿长袍,在祭台上手舞足蹈做法的人。 这种迷信传统在他的家乡路易斯安娜并不少见。但他本人对此倒是一直嗤之以鼻。 通灵师都是一群骗子,这是常识。 他正想发出嗤笑,眼前这男人似乎精神不太正常,有一些奇怪的妄想症。但忽然间,他听见身后审讯室的大门传来一阵动静。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砰“的巨响! “搞什么呢!卡梅伦,才来几天就想捅娄子?“一位穿着同样的制服,嘴里叼着烟斗的老狱警骂骂咧咧走进来。 他快步走到审讯桌边,扫了一圈,然后,他见到了被拷在椅子上,正向他微笑的饰非。 他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气瞬间变的萎靡,然后,身为狱警,他直接一脚将卡梅伦踢翻在地,然后向眼前这年轻人点头哈腰:“真巧啊,饰非。我还说这不懂事的家伙在和谁怄气呢,怎么是你这尊大佛。“ “卡梅伦狱警想和我聊聊天,老亨利,事实上,我觉得我们聊的还算愉快。”饰非用手指指地上躺着的狼狈至极的卡梅伦,表情轻松。 但老亨利可不敢多耽误,连忙拿出钥匙,给这位年轻人解开了手铐。 “就算要聊天,也不能把人拷椅子上!” “这样,哪天你来我办公室,我请你喝茶!” “喝茶就免了,你还得忙着处理我的审讯记录,我们还是老规矩?”饰非看向放在桌上的审讯笔记本。老狱警立刻心领神会。 监狱每个月都会按当月犯人的表现发放必要的生活物资,要是有这种违规记录,那拿到的东西肯定就会少。 老亨利听见【老规矩】时,眼睛在放光。他连忙点点头,然后一把将饰非的审讯记录给撕下来。 饰非也不闲着,拿过纸币,将那枚灵摆悬在纸上,他观察了一会儿后,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明天会组织一次乐透抽奖,记得参加。” “了解了解,太麻烦饰非你了!”接过那张写了数字的纸片,老亨利如获至宝。饰非欠身,向老头行了个礼,便大摇大摆,走出审讯室的大门。 当然,在离开前,他没忘了提醒地上的卡梅伦一句:“枪保险没开,卡梅伦先生,下次吓唬人前,记得认真检查。” 卡梅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诧异地看着那年轻人离开的背影,然后又转过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像条哈巴狗送对方离开的老头。一时间,他觉得很委屈,胸中也有股邪火冒出来。 “师傅,你脑子撞坏了?对一个犯人那么尊敬?” 监狱奉行老人带新人,老亨利正是负责带他熟悉环境的老狱警。但出乎卡梅伦的意料,他刚说完,老亨利就生气地走来,用手中烟斗追着他的头打,一边打还一边叫骂: “你个没长眼的东西,你脑子才他妈撞坏了,居然敢跑去惹那个瘟神!” “你是不是还打算对他动棍子,我给你说,幸亏老子来的早,你知不知道我救了你?” “救我?救我什么?”卡梅伦纳闷。 但老亨利手中烟斗再次落下,对方骂道:“他娘的,这里可是威尔顿,不是你之前待的那些臭鱼烂虾的监狱。” “这里关押的都是全联邦最臭名昭着的罪犯!路边路过条狗你都不一定惹的起!就刚才那小子,你知道他有什么能耐吗?“ “他不就比较能虚张声势吗?他还说他是个通灵师,傻子才相信通灵师!那不都是骗小孩和老头老太太的……“卡梅伦还想据理力争,但再一次,他被老亨利的烟斗敲破了头。 “他他妈的还真就是个通灵师!他什么都算的准,还能写出每期监狱大乐透的头奖号码!” “——狱警们都把他当摇钱树!要是惹了他,其他狱警可没好脸色给你看。“ 第2章 月与橘 夏都·卢旺达,在威尔顿服刑12年,是个囚犯。 在监狱中,他掌控着最大的囚犯帮派——红月。走在监狱时,狱警也要给几分面子。 但现在,他一脸焦急地等在审讯室门外,一身黑皮满是汗珠,直到看见那留长发的东国人走出审讯室时,他才松了口气。 “饰非!”夏都迎上去,对方也注意到他,点头示意。 他先给了对方一个熊抱,然后,非常细致地检查过饰非身上没有伤口后,才问道:“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幸亏米克斯看见你被狱警带走了,不然我都不知情。” 老亨利是他找来的。老狱警和他以及饰非关系还算不错,必要的时候也愿意帮忙。 饰非听后表情也变的有些神秘,他将手伸进囚服中,摸索一番,一只红色漆皮笔记本落在手里:“趁放风没人,去【柑橘】老大的房间里弄点东西。” “你去了【柑橘】那边?还偷了东西?”夏都大惊失色。他很清楚这两个字的分量。 这是个近年在威尔顿兴起的新帮派。首领桑尼·柯里昂是西西里人。有西西里黑手党的背景。他手段和心态都相当了得,近段时间,两家关系非常紧张,摩擦冲突不断。 “放风时间监管不严,很轻松就能进去了。”饰非倒说的轻描淡写。但夏都其实知道,真做起来,肯定没说的那么容易。 自家这兄弟这是看这段时间自己在帮派的事上疲于奔命才出手的,这样想着,夏都心里涌出一道暖流。 “日记本上有什么?”他拍了拍饰非的肩,问道。 “你不是一直怀疑,帮派里有对方的人吗?所以我想,日记本里或许会记录信息。“ “——但是……”饰非翻开日记本,然后,看着上面的字符,他皱起眉头。几秒钟后,他不禁叫骂了一句。 “该死的西西里人,写东西全用的拉丁文!” 拉丁文适用于旧大陆的阿斯蒂亚公国,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西西里地区。这也是桑尼·柯里昂家族黑手党的势力范围。而威尔顿监狱地处新大陆的哥伦比亚联邦,联邦惯用的语言和文字与北部接壤的新英格兰类似,属于凯尔特语系。 如今,在联邦规制下,凯尔特语已经演变为更通用也更简化的联邦语法。即饰非和夏都现在交流用的哥伦比亚语。该语法在联邦和新英格兰都适用,也是当今世界使用最广泛的语系。 但唯独,饰非在潜入偷取日记本时算漏了一点。桑尼·柯里昂的确在监狱入乡随俗说哥伦比亚语,但他在写作这种私人事宜上,还是坚持西西里传统,使用拉丁文。 “我们中谁会拉丁文?”饰非问道。 夏都思考一番,然后,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小脚,我记得他也是西西里人。” “他现在在哪儿?” “今天还没见过,不过没关系,我等下回去就让人叫他。”夏都一边说着,然后目送饰非将笔记本收进囚服内。 他似乎想到什么,微微正色道:“但下次做这种事时,还是给我说一声,饰非。” “怎么?不放心我的本事?”饰非打趣道。 夏都摇头,他解释道:“我不放心的是柑橘。我说什么都得陪着你。” “和狱警不同,狱警注重规矩,但黑手党,他们就是疯子,要让他们找到机会,一定会咬死不松口。” 夏都并非危言耸听,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处理两个帮派间的矛盾,对他们的手段也最清楚。哪怕是在监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的夏都也不得不承认,西西里黑手党手段厉害。他们不会明面上展开攻势,而是会趁你落单时设伏。 等红月反应过来,想让兄弟们去帮忙时,一切已晚。只留下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受害者。 这种手段最让人恶心的地方在于你抓不到现行,也就没有证据。他们总能在红月得到风声前撤退,雷厉风行,嗅觉比老鼠还灵敏。这也是夏都怀疑帮派内有人在走漏消息的理由。 桑尼·柯里昂是条难缠又狠毒的毒蛇。夏都时刻对此保持警惕。 饰非知道夏都的担忧。他拍了拍藏在胸口的笔记本,然后又上前拍夏都的背,以示宽慰:“你知道我的本事,他们弄不死我。“ “那也不行,十年前你刚进监狱时还是个孩子,那时我可就答应你,监狱里我会罩你。”夏都不肯让步。饰非听完也哑然失笑,感叹了一句: “原来都已经十年了吗?” 十年前,他十四岁,刚来威尔顿。身体瘦弱,难免受欺负,也亏得夏都照顾,他才能过的比较安稳。 夏都似乎也想到这些往事,他笑出声。但旋即,他又想起一件事,赶紧给饰非交代道: “我出狱后,事务交接给杰克。之后他接手红月,当然,我也给他交代过,必要时听你安排。” “杰克?“ “唔……有问题吗?”夏都听饰非声音不太对,所以疑惑地问道。 饰非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决定尊重夏都的决定。 夏都下个月服刑期满就能出狱。熬了十几年,才算在这监狱里熬出头。夏都也是这威尔顿第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囚犯。 老大哥在监狱最后这段时间,饰非也打算一切顺遂他的意思。他不再多说,只是继续催促:“帮派的事我不打算多管,咱们还是快去找小脚,不然让柑橘那边发觉到的话……” “——被柑橘发觉到会怎样?“突然有声音打断了饰非。他瞥到一眼手腕上的灵摆。只见那灵摆正疯狂地摆动。 这是个危险的预兆,他抬头向前看,只见到一个身材矮小,梳着背头的瘸腿男人正拄着拐杖,从走廊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身后还跟了些人,都是囚犯。 而囚犯中又以一位尤其显眼。那身材实在高大,仅用目测,身高都应该接近七英尺。那人满身带着杀气。 梳背头的男人操着一股浓厚的西西里口音,这行人堵在走廊中央,拦住去路:“你害怕柑橘发觉到什么?你这只偷偷摸摸的小老鼠。” “桑尼·柯里昂?”夏都第一时间认出来者。他惊呼出对方的名字,他对此相当意外,但反应过来后还是立刻走上前,将饰非护在身后。 那身材高大的囚犯也在此时走上前来,他像座小山,极具压迫力,桑尼·柯里昂一直等他逼近到距离两人只有六英尺时,才进行叫停。 “文森,别那么放肆。” “和之前料理红月那群鸡仔们不同,这次夏都老大正看着呢,我们得收敛一些,不能落了把柄。” 他刚说完,文森就退了一步。桑尼继续走上前,向夏都伸手祝贺: “听说夏都老大最近准备出狱,我这还没来表示祝贺呢。这么多年,您是第一个走出监狱的,可真是我们的榜样。” 话初听上去是由衷的赞叹,但毕竟出自那条毒蛇之口,夏都怎么听都不是滋味。 他没好脸色给这家伙看,但桑尼见了,笑容却更放肆,他连忙故意用委屈的语气说道:“别这样看着我,夏都老大。” “这次来可不是来找红月麻烦的,毕竟你在这里,我多少得给点面子。” “我只是来抓一只老鼠,它偷偷溜进我的屋子,拿了些不该拿的东西。夏都老大知道吗?西西里人最讨厌老鼠。” 桑尼说完,目光越过夏都看向其身后的饰非。他皮笑肉不笑: “你真认为我们会对地盘毫不设防?怎么,打算躲后面一辈子?” “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这次看在夏都老大的面子上,我可以只要你一只眼睛。反正你已经瞎了一只了,不介意另一只也瞎掉。” “桑尼,你敢!”西西里的黑手党出手的确阔绰,一开口就是一只眼睛。夏都听见桑尼这样说,也是着急,连忙就打算往前靠。 但此时毕竟柑橘那边人多,他这边一有动静,就被那叫做文森的大块头给按住了。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囚犯靠过来。他们将夏都身边围的水泄不通,彻底将两人给隔开。 这就是柑橘惯用的伎俩,趁自己人数占尽优势,以疾风迅雷的速度偷袭。 但夏都也没想到,对面居然敢把这招用在他这个首领身上,真就不怕引起红月不满,变成监狱内的帮派火并? “夏都老大你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要出狱的时候整出幺蛾子,对上面可不好交代。”像是看透了夏都的心思,桑尼笑道。 夏都被这句话点醒,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最近柑橘的攻势尤其猛烈。 他们正是看中了这点……他们知道红月最近一定会求稳,避免与他们争斗! 夏都一时间怔在原地,饰非听完却也叹了口气。他像是对此早有预料,他冲夏都摇摇头,主动走向桑尼。 “我来处理,夏都老大,我也没偷他们东西。“ “饰非,你……” “不躲了?”桑尼对饰非的行动很满意,他没忘了嘲讽一句。“偷没偷东西,你说了可不算。” 饰非抬起视线耸耸肩道:“为什么要躲,我真没偷。” “还在狡辩!我的人可是亲眼看见你摸进了我的房间,然后把日记本装进口袋。你刚才不也把它拿出来给夏都看了?“ 看样子柑橘这群人守在这里的时间比预期更早,甚至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对此,饰非不置可否,他顺势解开囚服纽扣,然后举起双手,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如果你真能搜出来,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但要是桑尼先生你只是在污蔑呢?你打算对此做什么补偿吗?“ “要知道,这种污蔑可是很伤害两个帮派之间的感情的。唔,要不这样?我很好说话,所以我也不多要……” “刚才你说要弄瞎我一只眼睛,那如果你们没从我身上找出东西,我也就只要求打断你一条腿。反正,瘸一条腿和坐轮椅,也没什么区别,对。“ 第3章 报幕 瘸腿?这瞎子叫自己瘸子? 桑尼一时间只觉得气的要发疯了。他最讨厌有人拿他的腿做文章,更遑论是光明正大地冠以这种称呼? 记忆瞬间穿越了宽广的亚特兰蒂斯海,从新大陆回归旧大陆,在地中海的黄金海岸,咸腥的海风掠过,指引他看向坐落于葡萄园正中的礼拜堂。 一个男人坐在里面。他被称作教父。教父身后是璀璨的彩窗,颜色互相拼凑,映照出一条游曳的大蛇影子。 蛇在阴影中低语,不苟言笑的黑手党从身后走来。让人惊奇的是,这些人身上都布满蛇鳞。没有多余的话,黑手党用满口毒牙刺穿桑尼的左腿。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桑尼。” “所以你出局了。”教父的话比毒牙更刺骨,刺痛的让桑尼瞬间从回忆中惊醒。 他的腿就是这样废掉的,从那天起,他在黑手党里也成了人人唾弃的瘸子,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沦落到在联邦做囚犯? 他冷哼一声,眯起眼看向饰非。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条毒蛇:“你胃口很大,但我怕你吃不下这条腿,瞎子。” 话音刚落,叫做文森的壮汉就走上前来,。看样子是已经得到老板允许,准备搜身。饰非不做反抗,他将囚服脱下,还用力抖了抖。 精瘦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在四月联邦的冷风吹拂下,还能感觉到些许凉意。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威尔顿监狱上空一直笼罩阴云。 文森翻来覆去,将囚服检查了好几遍,但最终,只在囚服内衬口袋中发现一只手套。 他没找到那日记本的踪影。 “老板,没有。”文森说道。 听见这话,桑尼表情变的很惊讶,他一瘸一拐,吃力地走上前来,亲自检查那件衣服。 结果当然还是一样,因此,他只能拿着那衣服,又惊愕地看向饰非。 这怎么可能?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是看着这家伙亲手将日记本收进衣服后才跳出来拦路的。柑橘用这种手段最多,所以最明白该如何抵账,如果不是亲手抓现行,脸皮厚的家伙用什么理由都能为自己开脱。 像是怕桑尼不相信,饰非无奈地补充一句:“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把裤子脱下来给你看。” “去你妈的!”桑尼爆出粗口。这句话让在场众人都神经紧绷。囚犯们一股脑围上来,饰非在包围下,显的形单影只。 夏都焦急地看着他,他很想上去帮忙,但不论是文森,还是旁边堵住他的人,都让他脱不开身。 “这是气急败坏,打算来硬的?” “还是说,桑尼先生打算抵赖,不打算用一条腿的代价来补偿我。”饰非不紧不慢地说道。桑尼将囚服扔回去,砸了个满怀。 继续走上前,他压低声音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我明明亲眼看见的!那东西一定在你身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在目睹这家伙散漫的态度后,他心里就更是怀疑。 难不成这家伙会变戏法?大变活人,隔空移物?但该死的,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招摇过市的魔术舞台! 饰非见桑尼咬牙切齿,也觉得有趣。因此,他做出思索状,决定再添一把火: “桑尼先生听说过通灵师吗?” “在南大陆,他们又被称为先知,能预测吉凶,观测世界,联通灵魂,又或者,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你如果先前打听过我,应该能从狱警那边听说我的能耐。” “我就是个通灵师,或者也可以称呼我为【报幕员】。现在你再猜猜看,我能做什么?”饰非一边说一边故意将头发撩起,让桑尼看见那只丑陋的假眼。 桑尼的表情瞬间就阴晴不定,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小子刚提到的一个字眼上。 ——他说他是个【报幕员】? “报幕员?那是什么?他以为他是舞台上的小丑?还出来报幕?“一旁自然也有人听到饰非的话,但他们不理解,所以选择嗤之以鼻。 笑声此起彼伏,这更衬的桑尼表情难看!文森察觉到老板情绪,所以走上来慰问: “老板?“ 桑尼抬手,示意文森不用插手。声音压的更低,确保他的话只有他和饰非彼此能听见: “虚张声势也要有限度。报幕员?你知道那是什么身份吗就在这里瞎说!这里是哥伦比亚联邦,不是南大陆,他们没有这么常见,你真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由你。但你和你的家族都应该明白,惹一个报幕员会是什么下场。” 饰非一边说,却一边将手上囚服掀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里,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样东西。 ——一把手枪!一把357型号的左轮手枪! 胡话可以被嘲讽,但这东西却绝对不行。一时间在场囚犯们纷纷发出惊呼,连带包围圈也往后吓退了几英寸。 “他有枪?他哪来的枪?” “刚才不是都脱光了衣服?手上可没见拿东西!” “从衣服里掏出来的?也不对啊,文森才刚检查过呢,那里什么都没有!” 众人议论纷纷。但没人敢造次贸然上前。因为他们都看见饰非在展示左轮弹舱。弹舱满载,六颗子弹安静地躺在弹夹里。 夏都见饰非拿出一把枪时也瞪大了眼,这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我也没指望仅凭借【报幕员】三个字就吓退你。所以,我觉得还是这东西比较好使。“ “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后,你如果还要胡搅蛮缠,我就如约拿掉你一条腿了。“ 饰非说着便举起枪。枪口对准桑尼,这种距离下,哪怕大块头文森动作再快,都不可能赶在饰非扣动扳机前将他制服。 你敢顶着你老板丧命的危险上前来夺枪吗?饰非用目光向文森挑衅,但大块头却出奇地安静,始终等在旁边。 这下情况超出桑尼的掌控了。他喉头滚动。目光没去看枪口,依然在看饰非那只假眼。 他刚刚才忽然发觉到一个事实,报幕员,他妈的,他还真是个残废,是个瞎子! 一层冷汗从他的背后浸出来。饰非开始倒数,于此同时,枪口还往前顶。 “三……”文森攥起拳头,随时准备出手。 “二……”就连后面囚犯们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他们今天是跟着老大来堵对家找场子的,可不是来自找不痛快的。但这一大群人,反而被瞎子举枪威胁,这算怎么回事? 人群蠢蠢欲动,瞎子的笑容依然从容。他轻轻吐出最后一个数字。 而在此之前,桑尼终于举起双手,他咬牙说道:“算我踢到铁板。但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 “如果让我发现你刚才说的都是谎话,你明白下场。“ 此言一出,身后传来一阵沮丧的声音。这未免太丢气势了。 “老大,他偷了咱们的东西!“ “真不能这么放过他!“ 囚犯们叽叽喳喳,但文森却转过身,用带着杀气的眼睛依次扫过人群。这让众人一下就安静下来。大伙都不蠢,不至于犯傻去惹文森。那双拳头可真能杀人。 镇压完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后,文森也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桑尼。 他和老板是发小,从在西西里时,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对这人再了解不过。他睚眦必报,只要条件允许,绝对不吃亏。 但今天,他承认自己踢到了铁板?铁板?一个瘦弱无比的瞎子?文森很难将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但他选择沉默。他催促柑橘众人离开。桑尼则最后才走。 “这事没完。希望明早你还能笑的这么开心。”他留下一句威胁。 这种失败者的叫嚣,饰非自然不理会。直到这浩浩荡荡的乌合之众全撤离后,夏都才慌忙赶来,他之前一直被对方的人给按住。 “没事,饰非。” “他们太欺人太甚了,居然敢就这么来堵我!”夏都愤懑地说道 “都说让你相信我了,他们奈何不了我。”饰非将囚服穿上,然后,他将手探进囚服,再稍微摸索,日记本就又出现在他手里。 夏都看的惊异极了,他站这么近,都没看清饰非是从哪里将日记给掏出来的。而这囚服也被文森翻了底朝天。就这么大点地方,想藏下东西也不容易。 尽管日记的戏法很精彩,但夏都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饰非手中那把枪上。他看着饰非用同样的手法将枪也收回到囚服,他忍不住开口说道:“枪从哪儿弄的?“ “饰非,还没走吗?“夏都话音刚落,背后却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 老亨利正拎着那新人狱警朝这边走来,显然,他们要再早来一会儿,刚好能撞上柑橘那群气势汹汹的恶徒。 饰非对老亨利的出现并不意外,他回头向对方挥手打招呼:“路上碰见一些朋友,所以在走廊上聊天。倒是老亨利你,怎么现在才从审讯室出来?“ “你真别提了,这蠢货居然连自己的配枪都能弄丢,还狡辩说审讯时都拿在手里的。你要真拿在手里,为什么现在不见了?“老亨利继续气愤地用烟斗敲卡梅伦的头。 狱警弄丢配枪,要补领的手续非常繁琐,而这些手续文件到时还要老亨利这边来审核和提交,纯粹是在增加工作量! 卡梅伦也委屈,他看了饰非一眼,嘟囔道:“就是拿在手里的啊,这家伙不也看见了。” “你还嘴硬!罚你今晚回去写份检讨!”老亨利说完就揪着卡梅伦的耳朵继续向前走。马上是晚饭时间,狱警们要到各自岗位执勤。 直到两位狱警都走后,夏都才恍然大悟,他惊讶地看向饰非,对方冲他神秘地眨眨眼。但夏都依然不明白,这小子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 饰非不打算回答,只是塞过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些奇怪的名词。 “鼠尾草五根,黑山羊血一盎司,瘸腿青蛙一只,还有……黑人女性一名?”夏都见这最后一样东西时大惊失色,他诧异地看向饰非,饰非明白有误会,也只能解释: “前面几个东西和之前一样,我晚饭后要,麻烦老大你帮我托关系弄来。” “至于后面那东西,那不是我要的材料,我只是让老大你帮我在狱中留意下,有没有这样的人。” “好了,交代完了,我们去找小脚。”饰非拍了拍夏都的背。快步向前走去。 阴雨笼罩下的走廊非常昏暗,而这昏暗很快将他的背影吞噬。 夏都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皱眉道:“你小子天天找我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4章 鬼谷子 威尔顿监狱的晚饭时间持续一个小时。囚犯自行去食堂。在值班狱警处登记后再去食堂员工处领取食物。 一周菜单固定。除非遇上重大节日,或许会多来些花样。 今天周四,菜品是罐头鹰嘴豆熬牛肉浓汤,搭配半焉的卷心菜,胡萝卜和洋蓟加橄榄油拌成的沙拉。食堂也会提供面包。当然,都是早餐剩下来的,随便加热后就喂给犯人。 面包比石头还硬,鹰嘴豆则有一股酸臭味。囚犯们每天都会抱怨。饰非却并不在意。他东张西望,确认没找到那外号叫小脚的犯人后,才低下头,将面包藏进囚服,然后又拿来一只小碗,往碗里分装鹰嘴豆泥。 他和夏都扑了个空,夏都答应他之后会让人去通知小脚,所以他也就不再着急了。 他拿完东西后就飞快离开食堂,这个时间点,牢房区一般不会有人逗留。 这所监狱的牢房分配按资排辈。刚进来的新人,会被安排在一楼的e区。那边是上下床的大通铺,也是柑橘的主要地盘。桑尼·柯里昂短短几年能拥有现在这种势力,正得益于e区的群众基础。 e区居住期间,若表现良好便可以在两年后提交申请,将牢房换到上层d区。虽然还是大通铺,但人更少,环境自然也更不错。 以此类推,一直到a区。a区是单人间,只有在监狱里上了年头的犯人才能居住。 饰非在十四岁那年被判处无期徒刑,现如今熬了十年资历的他,房间自然也在a区。 但现在,他却并不是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他在一楼的e区旁绕了个圈,然后,他来到一段向下的楼梯前。楼梯延伸向地下层,没有电力照明,只能依靠墙上烛火才看清台阶间隙。 这是地牢,一般是判处死刑的犯人临时待的地方。这里牢房基本空置,毕竟房间每任主人能住的时间都不算长。 他一口气走到地牢最深处。最深处有扇上锁的铁门。他先站定端详铁门一番,然后,他抽出一只白手套给自己套上,手从虚空中一招,那把左轮就凭空出现在掌心。 试着向门锁位置瞄准,他可以用子弹暴力开锁。但这引发的动静也一定会让狱警来察看。饰非很快放弃这个想法,他将枪收回去,然后,又转而从虚空中招来一串钥匙。 枪和钥匙,都是凭空出现的,唯一的迹象,只有他指尖忽然流转出的一道微光。 他很快找到这间牢房对应的钥匙号码,b-231,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门便应声而开。 一道刺鼻的血腥味冲进鼻腔。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浓烈的氨臭。饰非强忍想咳嗽的冲动,将门完全敞开,他得以看清门内情况。 ——牢房地上跪坐着一个秃顶老头。囚服应该好几个月没换洗,全是污垢和干了发黑的血渍。皮肤满是褶皱,褶皱中又夹杂着更多黑泥。稍稍一搓,就能搓下散发臭味的泥球。 老头背对着饰非,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地面上用红色的不知是血还是颜料的东西画出的诡异阵法上。 阵法中心由两个弦月图案交错,阵法上下两端,点缀有几枚复杂的,难以辨识的符文。阵法边缘由锁链状的纹路构建,里外两层,互相嵌套。 饰非走进去,将打包的食物全放在牢房角落发了霉的桌上。除去一旁的草席,这就是房间里唯一的家具。 饰非此时再看向阵法中央,义眼里,倒映出一只坩埚。 诡异的是,这坩埚下明明没有任何火源,但此刻却被煮的冒烟。锅中化为流体的汤剂在翻白泡,隐约间,又有要凝固的趋势,饰非正亲眼看着它结出某种特定形状。 老头自然也注意到这一变化,他惊喜地张开嘴,然后将指缝中全是黑泥的食指和中指探向喉中,几秒后,一颗不知是沾了他的唾液还是本身就有黏液的巨大鱼眼被掏了出来。 他将鱼眼也丢进坩埚里,汤剂便越发沸腾。 这之后,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汤剂终于停止冒泡。流动质感也彻底凝固成固态,饰非走到阵法边缘,打算将坩埚里的东西捞出。 但老头速度比他快的多,没等饰非向前走,他就将手探进还在冒烟的坩埚里。几秒后,他手上多了只和饰非一模一样的白手套。 那手套再轻轻一招,原本应该被饰非收起来的左轮枪就落在他手里。老头站起,用枪指向饰非,门外的烛光投射进来,刚好能照清楚老头的相貌。 那也是东国人的面孔。老头秃顶,还缺了对门牙。其左边嘴角有一道开裂的伤口,伤口用针线缝合过,所以有明显的缝合痕。那痕迹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后根,呈现出完美的半弧形。 这张脸要在外面让姑娘家见了,恐怕马上就会被吓的叫出声。但饰非被对方用枪指着,却非但不害怕,反而还向对方行了个礼,微笑道:“炼制看来很顺利,鬼谷子老师。“ 被你恐吓的人表现不出害怕,那玩笑就会变的很没劲。凶神恶煞的老头撇撇嘴,一瞬间就泄了气,他翻来覆去,将手中的枪把玩一番,随后,才将其丢给饰非: “今天弄到手的?“ “新来的狱警没防备,所以顺便借用一下。“饰非同样招手,放在桌上的鹰嘴豆和面包便凭空落在他戴着手套的手里。老头没牙,要啃面包干的话会很费劲,所以饰非提前将面包在鹰嘴豆泥中浸润,等到豆泥的水分将面包完全泡软后,才将其拿给老头。 “枪是很不错,但终究比不过灵媒。“老头点点头,接过晚饭后嘀咕一句。 饰非不置可否,继续笑道:“那也得有足够的材料炼制出能用的灵媒才行。“ “老师你炼这手套可用了不少功夫,我光是材料都找外面要了好几回。“ 老头听完眉毛一抖,显的很神气,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反驳饰非:“我那是为了让你学学手法,我不炼这么多次,你能学的会吗?“ “我考考你,我刚才是怎么炼制的这偷窃手套?“就像一场随堂测验。老头开始给饰非出难题。饰非既然叫他老师,那老师考验学生,天经地义。 ——老头名叫鬼谷子,是从外面押送进威尔顿的死刑犯。一般而言,死刑犯在狱中逗留时间不超过两周,两周后,死刑执行,留下的只有一罐骨灰。 但他显然是个特例。他来到威尔顿的时间是今年年初,到目前为止,将近四个月的时间。监狱方面一共尝试对他行刑23次,全部以失败告终。 要么是坐上电椅,监狱电路陷入短路,要么就是执行枪决时,负责狱警腹泻不止。监狱也用过毒药,但药物注射进去后,他活蹦乱跳,只在48小时候出现了一些干呕症状。 这似乎是个杀不死的老头。上帝觉得他命不该绝,总用各种意外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到最后,威尔顿不得不尝试将他转运出去,去其他监狱行刑,但在出发当日,却遇见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交通工具全部抛锚。 从那之后,监狱就不了了之了。他是这死牢中唯一的长住民,监狱不会给他提供食物和水,希望能将他活活饿死。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一盘算因为饰非的存在已经落空。饰非每天都会偷偷来这里,为老头提供食物。 原因无他,这监狱里只有饰非知道那些死刑执行失败的真相。 这老头是个奇术师。他拥有着狱警们无法想象的能耐。饰非尊他为师,跟着他学习奇术。 被出题后,饰非便看向老头手里的手套。乍看之下,那手套似乎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但仔细看后,还是很容易发现端倪。 那手套掌心位置,嵌着一枚鱼眼。鱼眼不时转动一圈,打量四周。 这眼球转动的画面着实诡异,但饰非却对此见怪不怪。他径直走到法阵旁,坩埚还没有收,法阵边还堆放着一堆杂物。 饰非从杂物中抽出几样东西,一边拿一边回答:“我手上这只偷窃手套,核心材料是接骨木的芯。它的特性是【嫁接】,被炼金法阵处理后,能将两种不相干的事物链接在一起。” “所谓【链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紧贴,而是一种特殊纠缠状态。被链接后的双方,哪怕相隔一段距离,也能以不可见的形式对彼此进行触碰。“ “就像这样。”饰非做起示范。他做出虚抓动作,同一时间,杂物堆中,一根长的像鼠尾的草便凭空悬浮,像是被他拿起。饰非再轻轻招手,那鼠尾草便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其手中。 速度很快,三秒之内,饰非轻而易举从数米之外的地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正是他手中这灵媒,偷窃手套的核心能力——隔空取物。 在之前,他也是靠这灵媒偷到笔记本,也拿到了卡梅伦的配枪。在文森搜他的囚服时,他用手套将日记本转移到数米外的角落,自然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能做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工具就是灵媒——奇术师赖以为生的武器。灵媒能力千奇百怪,而它们都需要奇术师用不同材料去炼制。 他手中这手套也是出自鬼谷子之手,而其最大限制便是距离。饰非只能用它【嫁接】9英尺之内的物件。 但刚才,鬼谷子从他手里拿枪的距离绝对超过了九英尺,这想来正是这次炼制后改良的结果。想到这里,饰非将鼠尾草丢回杂物堆,他再次招手,这次,他拿出了一枚眼球,一枚和鬼谷子手套上一模一样的眼球。 “师傅你用的是沼蛙的眼睛。” “这是一种长着鱼眼的蛙形幻想生物,中世纪的神秘学者们都认为它的眼球能吸引目击者的注意力。” “您非常有想法,在没有材料能扩大【嫁接】生效距离的情况下,您选择使用沼蛙的眼球来分散被嫁接者的注意力。” “即便距离拉近到3英尺内,受害者也会因为注意力分散难以发觉。这样无形中,也算扩大了【嫁接】的生效范围。” 饰非说完将眼球丢给鬼谷子。他微笑着看向老头,像是在问自己的答案能得几分。 而对方的表情早在他拿出这枚眼球时就已经愣住了,他花了点时间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然后笑骂道:“老子早说你他娘的是个小怪物。” “我刚来的时候你就注意到我,然后每天偷摸跑到这狗都不待的地牢让我教你奇术。” “到现在才多久?两个月?三个月?你居然就已经能准确拆解灵媒特性并且找到对应所需的材料了?” “这让监狱外面那群老奇术师们知道,恐怕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第5章 准则 解析,拆解,再构造。灵媒的炼制无非就是这三步。 而在这三步中,作为第一步的解析往往是最难的。奇术师需要明确自己炼制的灵媒具备哪些能力,然后,他们需要从种类繁多的神秘材料中找出对应特性。特性间不能冲突,最好还能产生连携,产生1+1大于2的效果。 多少奇术师为了一个灵媒的配方而发愁?他们正是卡在了解析这一步。以鬼谷子多年的见识来说,能像饰非一样,只是看一眼灵媒,就能拆解出特性,并且还能完美回溯对应特性材料的人绝对不多! 这也是他发出那句笑骂的原因。 对此,饰非也没有表现的太过骄傲,他从老头手里接过吃到只剩一点的面包渣,说道: “只是运气好。师傅你炼制的材料都是我给你准备的,我自然知道你有哪些东西能用。”夏都找来的清单上的东西基本都被饰非运到了这里。数量已经不少,但监狱的环境限制了种类的确不多。 饰非说这句话本意也是谦逊,但鬼谷子眉眼一瞪,没给徒弟好脸色看:“运气好,要是外面的奇术师都像你一样运气好,那灵媒和诅咒可就没满大街都是了。” “我要是再给你一点时间,你是不是也能把后面的【拆解】给我做了啊?” 所谓拆解,顾名思义,作为炼制灵媒的第二步,是从对应的材料中将特定神秘特性给分离出来。譬如那手套所使用的接骨木,除去【嫁接】,它本身还能用于通灵仪式。但在手套灵媒中,【通灵】特性是不必要的,这反而会成为杂质。 杂质不会提升灵媒质量,反而可能造成不必要的特性冲突从而让灵媒报废。因此,再炼制过程中,才需要进行【拆解】——拆解出自己想要的特性,分离剔除不需要的特性。 如果说,解析这一步需要堆砌大量的时间经验和知识储备才能达到熟练,那【拆解】最重要的一环自然就是鬼谷子在地上绘制的炼金阵法。 阵法中夹杂大量符文和隐秘符号。奇术师需要精通不同符文,在不同阵法中对应使用,才能顺利推进拆解和炼制。 但可惜,饰非现在的水平还做不到拆解。符文实在晦涩,他还要学习一段时间。 这也是鬼谷子故意提起【拆解】的缘由,他知道徒弟还做不到,所以他能借此找回面子。 饰非也知道师傅在敲打自己,不多做反驳。转而去给师傅倒水。水也是他从食堂带来的,这死牢里什么都没有。 鬼谷子吃饱喝足,坐回到地上。地牢里没有床铺,能睡的地方也只有草席,他随手拿过来一根鼠尾草,将其当作牙签剔牙:“你今天来的早,是因为之前交代你的事有结果了?” 鬼谷子的手腕上也系着一枚灵摆。水晶比饰非的更大。灵摆正轻轻摇晃,和饰非手上的保持一致。 两块灵摆都出自他手,这是最基础的灵媒,能预测危险,警示主人。 饰非明白师傅说的是哪件事,倒完水后,他正色道:“您提到的那几个怀疑对象,我今天都试探了一遍。” “但是可惜,那新来的狱警虽然出身修道院,但对我们奇术或是神秘特性方面一无所知。” “见我拿出灵摆,他也只觉得这东西是骗人的。所以我觉得您说的最近进了监狱并且能给我们带来威胁的人不是他。“ 饰非做出推论,鬼谷子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是他交代给饰非的任务,前几天开始,他发现自己的灵摆不太安分。摇晃了有一段时间,幅度也相比平常更大。这预示着有危险正在向他靠近,但他毕竟是死囚,平日被关在地牢,出去行动并不方便。所以,在这些刺探情报和与外界交流的方面,他只能仰赖饰非。 两人共同圈定了一些嫌疑人,再由饰非去收集信息。通过信息找到对方的漏洞后,再尝试试探身份。 狱警是鬼谷子标记出来的,但他的眼光似乎不太行,这一下就扑了个空。 “那另一个人呢?你提到的那位帮派领袖?“嫌疑人他和饰非各指定一个,现在,其中一个已经排除,那只能寄希望于饰非的眼光。 饰非思索一番,然后也是摇摇头:“不论是资料还是试探上的表现,他都要比狱警更可疑一些。“ “他来自西西里,而按照师傅你提及的,他的确和西西里那个背景神秘的大家族有关。“ “所以我按照您的要求,刻意在对他的试探中提到了【报幕员】。“ “他知道这个词代表什么?“鬼谷子的注意力被饰非吸引过去,他问道。 饰非点头:“他知道,而且,他明显表现出了对这个身份的畏惧。如果不是这边的人,应该不会有这种反应。” “哼,那你觉得,八成就是他?”鬼谷子冷哼一声道。 但出乎意料,饰非这次仔细斟酌思索一番后才回答他:“其实我直觉上,不是他。” “为什么?他和那西西里的大家族有关系,还知道畏惧报幕员,只有那群术士才这样!” “术士们畏惧长生庭,所以都躲着长生庭的报幕员。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在外面伪装成通灵师的身份作威作福,而不是直接说自己是奇术师?”鬼谷子急着下出定论。 饰非在监狱里一直说自己精通通灵,这正是鬼谷子的主意。按他所言,这身份很安全,就算撞到那偷摸进监狱的危险家伙,对方也不一定敢对饰非动手。 徒弟出门在外,饰非终究是个还没入门的新手,师傅当然帮他多留一个心眼。 鬼谷子考虑的多,饰非自己也思考的不少。面对饰非的询问,他也是不慌不忙解释道:“他给我感觉了解其实并不多。只是在家族里有道听途说。” “如若不然,他应该能很轻松识破我藏东西的把戏。” “我们不是调查过他的背景吗?他那黑手党家族的确可疑,但别忘了,如果他真的在家族里受到重视,他会沦落到异国监狱里当囚犯?” “一个家族弃子,我实在不认为他会危险到能让老师你的灵摆晃动。” 饰非说出推测,但显然,他的言语间也透露出,这次他有些拿不准主意。两人假想的嫌疑目标其实都让人觉得没那么准确,他们似乎又回到问题的原点。 如果两个嫌疑人都不是,那能让灵摆晃动起来的危险的家伙究竟是谁? “麻烦。”鬼谷子发出咒骂。他不喜欢这种没头没脑的思考。他原地伸了个懒腰,现在这种情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有机会再试探试探,我这边会抓紧时间,尽早推动越狱计划。”他这句话算是帮饰非做了决定。不管如何,以两人密谋的计划为最优先。 这才是让这只认识了几个月的一老一少能通力合作的最大原因——他们都要越狱。 饰非知道老头有越狱的本领,而老头本人被关在死牢,活动不便,他只能拜托饰非做事前准备。数月的师徒关系在维系感情方面,没有想象的牢固。能依靠的,还是这个共同目标。 饰非明白个中利害关系,他点头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今天拜托我们老大去找了。” “嗯,这点我放心,不用给你嘱托。真要说的交代的话,反倒是另外一件事。” “老师你说……” “你刚才说,你试探时主动拿出了灵摆,是吗?“ “唔,是的,我想如果对方能认出灵摆,也会有情绪波动,我马上就能看出纰漏,这有什么不妥?” 鬼谷子听完咂摸嘴,头摇起来像波浪鼓:“啧啧,功夫还是不到家。不过也怪我,你一直待在监狱里,对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我事先没给你做交代。” “饰非啊,你要记好,我们奇术师的第一准则是什么” “——不论什么时候,绝对不能被对手先一步摸清我们的底细!”鬼谷子说这句话时,音调不禁拔高几分。 但饰非听的却是困惑,底细,什么是底细? 藏在心底的秘密是底细,面对强敌的底牌是底细,甚至你的软肋也是底细。饰非脸色微变,他看向面前面无波澜的老头,他忽然意识到一点: 他看不透师傅。即便两人以师徒相称,但饰非其实并没有摸清楚老头的底细。 “方便说原因吗?师傅。”饰非决定虚心请教,他还不明白老头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但鬼谷子听后却瞪大眼,表情搭配他连脸上的缝合痕很吓人:“这还需要什么原因?” “你是个瞎眼囚犯,我是个半身入土的老头,除去能炼制和使用灵媒外,我们就是一群最垃圾,最底层的普通人。” “脑袋被赏花生米就会死,隔三岔五就要进食维持体力。靠灵媒,我们才是虚张声势的骗子,没了它们,邻居的狗都能咬死我们。” 鬼谷子说完喝了一大杯水,然后,他一抹嘴巴,躺在草席上,他抬起手腕,向饰非展示自己的灵摆,他发问道:“我问你,饰非,你觉得灵媒是一种什么存在?” “神秘特性的结合。自古有之,道士的符箓,牧师的圣水,又或者,只是一张塔罗牌,这些东西都能算是灵媒,当然,对现今的奇术师而言,灵媒能发挥出更复杂的作用,但究其本质,仍和符箓这种东西一样。” “——它是一种能发挥神秘能力的工具。”灵媒的定义鬼谷子很久之前就教过他,他倒是没忘。鬼谷子也对这答案颇为满意,这学生很聪明,也很有天赋,这一点他从没有质疑。 “你这不是都记得?灵媒只是工具,就和你手里的枪和钥匙一样,工具很强大,但和我们这些垃圾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 “强大的是枪,而不是握枪的人,这道理还不好懂?” 听完这话,饰非终于明白老头在敲打自己什么。他是觉得自己暴露灵摆的方式太过招摇,他只是个普通人,要是敌人趁他没注意或没办法使用灵媒的时候攻击他,他必死无疑。 奇术师并不强大,因此,才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细,要时刻隐藏好自己。 想明白这点后,饰非也是微微沉思,他好像有些不同的看法:“但师傅,人们会害怕的也不是枪,而是站在枪后,随时可能扣动扳机的恐怖分子,不是吗?” 这是反驳。在饰非看来,能灵活运用灵媒的奇术师也没有老头说的那样弱小。 鬼谷子听完表情微变,他重新坐起盯着饰非,这多少让饰非有些不自在: “那我问你,在你忙着拿枪抢银行时,有另一伙恐怖分子闯进来呢?“ “他们比熊还壮,徒手就能捏碎骨头。他们还有速度,能躲开你的子弹。甚至,他们也有枪,会用枪来恐吓你,这时,你还觉得仅仅只有一把枪的自己,能让他们觉得有威胁吗?“ 鬼谷子说着,声音却变成叹息。似乎是回忆到不好的往事,他脸色变的格外难看。 表情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饰非的观察,但他终究对此感到困惑: “老师,这种人,现实里不存在。拥有灵媒的我们就已经相当有威胁了。“ “——报幕员。“鬼谷子回了个词。这词饰非不陌生,他略微怔住,随即在脑海里将所有有关信息挖出来。 在外面伪装成通灵师,或者说报幕员时,老头只告诉过他,报幕员是群先知,能知晓过去,现在和未来。其主要活动区域在南大陆和旧大陆东边的西奈半岛,很受人忌惮。 其他信息,老头却没再告知更多,饰非和桑尼对峙时也更多是临场发挥,算是披着层虎皮在诈唬对方。 但此刻,既然再次,显然,这三个字后面隐藏的东西就没那么简单。鬼谷子又叹了口气,仿佛只是提到这些东西都让他觉得无奈: “报幕员也只是他们中的一员,除此以外,还存在更多麻烦的家伙呢。“ “他们被统称为术士。如我所说,他们就是群能躲开子弹,能捏碎骨头,还能用”枪“的可怕家伙。“ “所以,小子,可得记好了,如果哪天有人在知道了你奇术师身份的情况下,说自己是术士,还扬言要用血系来对付你。“ “别多想,跑,头也不回赶紧跑。在正面交锋中,奇术师面对术士没有任何胜算。” 鬼谷子说完便将手上那只刚炼制好的白手套取下来。他将其丢给饰非: “换个新手套。我不确定我的灵摆所告知的危险是不是代表有个术士混进了监狱,所以,你在外面活动要多加小心。像今天这样主动暴露灵摆和身份的事千万不要再做。” 鬼谷子在担心徒弟。所以显的苦口婆心。饰非接过手套,心中却还有个疑问: “术士,会敌视奇术师吗?“ “哼,不然你以为为师为什么要躲进这监狱里?信我的,当师傅的不会害你。“ 鬼谷子说完便开始摆手,要催促饰非离开。今天他在死牢里待的时间已经够长,眼见就要到监狱点名的时间,鬼谷子自然不希望饰非暴露。 饰非只能拿着新手套走到门口。将铁门掩上,再用手套偷来的钥匙重新上锁。 而临走时,他听见门内又传来鬼谷子的声音: “我刚才说的话,一定要放在心上。“ “别让人摸清你的底细。” “——奇术师,永远是躲在台下看戏的观众,不是上台赚吆喝的主演。” 第6章 大乐透 一片漆黑的噩夜—— 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在雨中狂奔。手脚并用,慌不择路,但最终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他往前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头撞在树干上,一阵吃疼。 头晕目眩中,前方有脚步声传来。跟着脚步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串道铃声。 身穿红色道袍的男人站在雨中。他腰间挂满道铃,满身血腥气。孩子发现那道袍是用血染红的,道人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等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相貌后,孩子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对方脸上那只丑陋如肿瘤般的义眼。 义眼噙着泪水,表情尽是挣扎。道人将一只手盖在左脸上,痛苦地呜咽道: “别怪我,别怪我,饰非……我没得选。” 他用一根手指刺进眼眶,鲜血淋漓,脓汁伴着血渍随男人的哀嚎声一起融进雨里。 他竟硬生生将那只假眼挖了出来,然后,他举着眼球,朝孩子的位置走来。 他的身后,是如地狱一般的画卷:所有人!所有人的脖子都被套上锁链和绞绳,他们被高高吊起,仿佛是风干肉,悬挂在夜色笼罩的城市上空! 男人泣不成声:“跑啊,饰非,记得要跑,不要回头!“ “千万,别被祂抓住。“ …… …… “呼——“饰非从床上惊醒。后背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喘的厉害,仿佛刚经历过一场马拉松。他抬起双手,反复确认手上没有粘稠猩红的泥渍,确认过后,才转身面向正对床铺,用来洗漱的镜子。 镜中的他不是孩童,而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一头长发,左眼是一只义眼。 饰非端详一番,许久后,他发出叹息,起床开始洗漱。 威尔顿的起床时间是七点半。到点后,刺耳的电铃声会扰醒囚犯们的清梦。然后,监狱广播会开始播报早间新闻。这是囚犯们唯一能了解外界的渠道。 “福特总统近日决定访问南大陆。自水门事件后,这是总统首次出访外邦。“ “坊间传言,联邦正与帝国敲定双边贸易协定,如情况属实,这将是自二战以来,双方关口首次实现互通,是战后互谋发展战略迈出的重要一步。“ “世纪月全食还有六天……” 饰非打着哈欠走出牢房。在狱警处完成例行点名后,便跟着队伍走向食堂。 夏都在食堂门口等他,一身黑皮肤相当显眼。他看见饰非,马上迎过来,这引得食堂中不少囚犯往这边侧目。红月的首领,这点关注度还是有的。 “没睡好?”夏都发现饰非眼中疲惫。关切道。 “老毛病,做噩梦。” “你这毛病都多久了,一直好不了。”夏都叹了口气,对饰非这毛病也是见怪不怪。但随后,他又压低声音,说道: “小脚还是没消息,但你昨天让我打听的人有眉目了,等下放风时去看看?” “这么快?” “我什么效率,你放心!也快出狱了,能帮你的忙就赶紧帮。” 夏都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也不知是不是黑人都有一副好牙,饰非看着他,只觉得白的晃眼。 和这座监狱里的许多囚犯不同,夏都其实并没有犯下多骇人听闻的罪行。 只是因为妻子在夜总会工作时被客户骚扰,身为保安的他要去讨回公道。争执过程中,他和客户起了冲突,导致对方的头撞在桌角上一命呜呼。 以一般刑法量罪,夏都是过失杀人。而威尔顿接收的可都是上面点名要看管的重犯。起步就是二十年刑罚,甚至死刑犯也不在少数。 夏都罪不至此,沦落到这种境地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客户背后的资本家族运作。 一无所有的穷人在富人面前身不由己。法庭判处夏都二十年刑罚。但好在夏都在狱中表现良好,争取到减刑。如今,他努力了十二年,十二年后,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 “出去后,想好要干什么了吗?“饰非漫不经心地说。 和夏都不同,他是无期徒刑。不论如何努力,都争取不到出狱机会。最多只能换到狱警的优待。夏都也明白饰非的心事,他继续笑,笑容富有感染力: “我就惦记两件事。“ “一是出去后找老婆孩子,带她们回西海岸的家乡好好安顿。“ “二是帮你把麻烦处理掉,我要确保就算我不在了,这监狱里也没人能欺负你。“ 夏都每说一句,都会竖起一根手指。全说完后,也顺势比成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问过狱警,就算无期徒刑,也能争取减刑。说不定等以后政策变了,无期也会变成有期,总归有盼头。“ “我就在外面等你,饰非。“夏都说完,又拍拍饰非的肩膀。算是老大哥的鼓励。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承诺是【我等你】,但最恶毒的诅咒,也是【我等你】。 被承诺者会忽然肩负上某种责任,如若不能如愿达成期许,就会滋生罪恶感。 饰非低下头,一时间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回应夏都。但就在此时,一旁传来吆喝: “夏都老大!“ 一阵浑厚的男声。两人同时朝旁看去。一个男人顶着一头金色的莫西干发型快速跑来,他满手花臂,很是扎眼。 饰非对这人并不陌生,正是昨天夏都给他提过的,他出狱后,红月的接班人——杰克。 杰克已经在监狱里待了七年,在红月中也算资历匪浅。他倒不是一个人过来,身旁还带了个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家伙。只可惜这人长了对大小眼,让他本应该显的精明的长相变成透着几分傻气。 他叫米克斯。昨天就是他看见饰非被卡梅伦带走,从而给夏都通风报信。平时除夏都外,也就属他最爱跟在饰非身边。按他的说法,他想跟着饰非学怎么变聪明,但平时也恰恰就是饰非骂他缺心眼最多,是个傻子。 米克斯是来确认饰非的状况的,看见饰非并无大碍后,他兴奋地抬起手,要和饰非击掌。但饰非懒得理会。索性拉开距离,站在夏都身后。 杰克过来是要给夏都做汇报,现在红月事宜正在交接期,他有很多地方要和夏都讨论。 “老大,乐透今天开吗?开的话,我去准备。“ “开,也没出意外情况,大家伙都等着,当然要开。“夏都答道。但随后,他想了想,保险起见,问了一句:”难道,有什么风声?“ “听几个狱警说,最近有大人物来视察。狱中各项活动可能要收敛一下。不过按他们所说,也不是今天,所以这轮下注肯定没问题。“杰克答道。他有自己的判断,但最终决定,还是让夏都来做。 夏都听完点头,也觉得问题不大。杰克得到答案,也是雷厉风行。 “我这就去让大伙准备。“ 杰克跑回到他先前在的餐桌上。餐桌上坐的全是红月的人,显然,都在待命。 但饰非此时向食堂周围环视,很容易就发现,似乎待命的并不只是红月,食堂里的其他犯人,甚至是狱警也在蠢蠢欲动,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那张餐桌,注意着风吹草动。 杰克带人拉起横幅,然后,餐桌上摆出一只巨大的纸箱。他效率极高,也正是因为这个优点,才会被夏都看中选为接班人。 不一会儿功夫,横幅拉起。横幅上的字样清晰见——威尔顿大乐透。 “乌拉——”人群发出欢呼,囚犯们蜂拥而至。那餐桌里三层,外三层全被围住,只见每个囚犯手里都举着零散的印着联邦第十六任总统林肯头像的哥伦比亚币,他们忙着做一件事,用最快的速度将纸币塞进那纸箱里。 “这是在干嘛?”一旁有人好奇地问道。 米克斯听见后,露出鄙夷的表情,平常他被饰非说反应迟钝,又蠢又笨,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家伙,能在威尔顿问出这问题的人明显比自己还蠢! “乐透下注啊,这你都不懂?” “嘿嘿,我刚来,还不清楚状况。这乐透是……” “刚来的雏?那难怪,没事,听哥说,哥教你!“米克斯来劲了。而那新人也是点头哈腰,表示感激。 “记好了噢,这威尔顿大乐透啊,可是我们监狱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常驻活动。最早可能追溯到我们红月刚成立的时候。 米克斯将人拉到一边,已经是滔滔不绝。饰非看着那两个人,只觉得那新人可怜。 他记得的很清楚,第一次和米克斯见面时,这家伙一刻不停,整整五个小时都在说他当童子军的经历。那张嘴一张开就停不下来,让他的听众极其痛苦。 饰非根本不想去听米克斯的唠叨,他抬起视线,看向横幅。 威尔顿大乐透,红月在监狱立足的根基,也是红月能成为监狱最大帮派的基本盘。 规则很简单,拿钱来红月下注,钱投进纸箱,就会变成这次乐透的奖池。下注者可以获得一个号码牌作为凭证,乐透会在之后开奖,如果手里的号码牌被抽中,就会以下注金额为基准,获得以一定倍率后兑换的奖金。 红月很公道,大奖倍率根据奖金池规模实时变化。除收取基本佣金外,奖池会被中奖者瓜分。威尔顿允许流通一定现金,这些哥伦比亚币能被犯人在监狱供销社购买生活必要品或是烟草之类的奢侈享受。当然,你要将奖金用在灰色领域也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中一次大奖,之后一个月,基本能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谁不想做这样的梦?赌性被刻在人类基因里,更何况是这群嗜赌成性的囚犯。 乐透吸引的也不仅仅是犯人,它同样对狱警开放。在无聊的监狱工作中,乐透是狱警生活唯一的调剂。就在刚才,饰非已经看见老亨利带着卡梅伦去了纸箱那边,数好钱往纸箱里放。 通过乐透,红月才在监狱有了庞大的人脉和地位。 “这次应该收益不错。“饰非想道。他不打算逗留,而是去食堂窗口拿今天的早饭。 今天食堂提供燕麦粥和腌花椰菜,对早饭来说,还算不错。 只是,饰非刚领到早餐,就听见食堂内传来一阵惊呼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食堂大门被用力撞开的声音。 “呦,夏都老大,乐透开着呢?“带着浓厚西西里口音的哥伦比亚语。饰非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就在昨天,他才举着枪和声音的主人对峙过。 桑尼·柯里昂带着文森和他的柑橘,此刻堵在食堂门口。面带微笑,来者不善。 第7章 不速之客 一群不速之客的到访影响了正在进行的乐透。 红月和柑橘间的矛盾不是秘密,只要在监狱中待段时间,都会听说。 但大部分时候,两帮人还是处于暗自较劲的状态,像今天这样直接堵盘口,正面叫板的情况属实不多。 监狱生活本就无趣,众人见有乐子都不禁兴奋起来。好事者在吆喝起劲,迫不及待想看两派火并。但让他失望的是,桑尼身后那大个子没动,他扛着一面旗子,等老板发号施令。 杰克第一时间赶来。见到柑橘的架势后皱起眉头。带这么多人要干嘛?砸场子? 虽然早就听闻柑橘首领行事乖张,但杰克不觉得对方会疯成这样。乐透是几乎事关监狱所有人的大蛋糕,你打翻了蛋糕就是在打所有人包括狱警的脸。 杰克让弟兄们一字排开,挡在柑橘众人面前,算是分庭抗礼。 桑尼见红月这阵势倒是乐开了花,他开口向人群后方的夏都吆喝道:“我昨天说什么?夏都老大?” “希望你们今早开乐透时还能笑的开心。”桑尼一边说一边昂起下巴,显的挺有气势。 但他话音刚落就东张西望寻找某人是否在现场的模样实在下头。 夏都站在人群中,见柑橘这阵仗也一脸困惑。他不禁问道:“你想做什么?“ 夏都不担心闹事。狱警在场盯着,公然闹事是在自寻死路。况且,狱警也是乐透参与者,桑尼要是耍手段导致乐透无法进行,损害到狱警利益,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这正是乐透能稳稳托住红月地位的原因。多年来,监狱中觊觎红月地位的人不止桑尼一个。但他们都无功而返的最大根源,正是这个已经扎根在众人心目中,得到垄断地位的娱乐活动。 其他人想吃蛋糕,也得考虑,正在吃蛋糕的人同不同意。 夏都对乐透有自信。今天也不像昨天下午,他这边人也不少,柑橘耍不了手段。 桑尼见到夏都自信的表情倒相当开心,他示意文森将身后的旗子抖开,而众人所见,那旗子抖开后,竟也是只横幅。 ——【柑橘大乐透】!和红月这边【威尔顿大乐透】的横幅遥相呼应。 文森抖完旗后,身后有人走出来在餐桌上摆纸箱,一时间,两边人在做的事竟有些同步。 “你这什么意思?“夏都皱眉道。 桑尼走上前来,确保说话的声音能被食堂众人听见:“这监狱里应该没专利的说法。既然红月能摆一个盘口,我柑橘再摆一个盘口是不是也不算坏规矩?” “生意场上公平竞争,难道夏都老大在怕?”桑尼挑衅道。 这话一下就将红月里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给激怒了,有人没忍住冲上来想挥舞拳头,但好在被杰克及时拦下,没造成冲突。 他妈的,什么叫老大和红月在怕?我们什么时候怕过柑橘? 不是这群卑鄙的家伙一直在搞偷袭恶心人吗?有种倒是来正面火并啊! 红月中议论纷纷。显然这段时间的摩擦让大伙都压着火气。夏都作为首领倒不能将怒气表现出来,但他的语气听上去也不太高兴。 “你觉得只是拉个横幅,摆个纸箱就能将乐透开起来?” “难道不是这样?”桑尼笑道。说的理所当然。 这换来夏都一声冷笑,这条毒蛇平时看上去精明,但在专业领域,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想靠东施效颦来和红月竞争?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他根本不懂为什么是红月在开设乐透,而不是监狱其他人。 “红月在监狱立足十年,十年间通过一次次乐透和透明公正的抽奖积累了口碑,得到诸位狱警和狱友的信任!” “因为信任,大家才愿意把辛苦钱交到我们手里参加活动。因为信任,我们也不敢辜负大家的期望,力求办好每期乐透让大家玩的开心!” “这种长年累月积累的感情才是让红月维系经营的基石,而你们柑橘呢?一群乌合之众开设的盘口,谁能保证你们拿钱不会中饱私囊?损害所有下注者的利益?” 夏都掷地有声。他看的也透彻。一席话后,赢得食堂内满堂喝彩。 “就是就是,夏都老大说的对!你们要是拿了钱不兑现怎么办?“ “都说柑橘的人手段卑劣,这种地方我们可不能轻易相信你们啊。“ 声音此起彼伏。显然,红月多年口碑在狱中是有群众基础的。声浪很快形成对柑橘的讨伐之声,有人在齐呼让桑尼带着他的横幅滚蛋。 红月比柑橘更值得托付,这点在监狱中似乎是共识。 桑尼面对声讨,却表现的并不恼怒。他甚至闭上眼,乐在其中。 片刻后,他才拖着那条瘸腿走到夏都面前,他轻轻摆手,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夏都老大。“ “盘口能吸引赌徒下注的关键因素,不仅仅是庄家口碑,还有一样东西是很重要的。“ “——赌局本身是否有趣,以及,从赌局中得到的回报是否足够巨大。“ “诸位连我们盘口的规则都没看,怎么就认定,你们不会给我们下注呢?“桑尼回头,朝众人说道。 也是在此时,文森拿出一张写好的大字报,将其张贴在墙上。 “柑橘乐透规则:请使用哥伦比亚币在盘口下注。每次下注只需10哥分。下注完成后,请从以下选项中任意选择一项:本期威尔顿大乐透的中奖者是1囚犯;2狱警;3其他监狱工作人员包括非狱警的管理层;4无人兑奖。“ “选择完成后,下注者将从1到4号号码牌中取得对应下注内容的一张号码牌。等本期威尔顿大乐透兑奖完成后,柑橘将根据本期中奖者身份,按奖金池规模为所有下注正确者兑换奖金。” “下注正确者瓜分奖金池,人人有奖可拿!“ 规则倒同样不复杂,相比威尔顿乐透,这边的规则最主要改的是下注金额和兑奖方式。红月这边,下的越多,你赢的也越多。但柑橘只收你10哥分的门票费,一旦中奖,却能瓜分奖金池。 用微小投入风险获得不错的回报,夏都看见对方这规则的瞬间就皱起眉头。 这的确是个会令赌徒们心动的条件,但有一点却让夏都觉得恶心。 柑橘这个盘口是依附于威尔顿大乐透存在的,下注内容居然是威尔顿乐透中奖者的身份。更不用说,【等威尔顿乐透兑奖完成后,柑橘自然也会予以兑奖】这句话。 白纸黑字写在海报上,活生生就是在潜移默化将矛盾转嫁到红月上。 如果我没有完成兑奖,那可能是红月那边出了问题。这句话的潜在之意就是如此。 夏都能当上首领,性格自然不是逆来顺受的类型。他一个箭步跨上前,试图揪住桑尼的衣领,但文森动作更快,立刻拦在夏都身前。 “桑尼,你想干什么?红月可不接受你这种潜在的污蔑。“夏都低吼道。 一时间,两帮人都神经紧张。老大要是动了手,他们自然也没办法坐在后面坐视不理。 但桑尼面不改色,他用手轻扫胸口佩戴的徽章。那徽章形似一片蛇鳞。看的出来,平日就保养的很细致。 “借下红月的势。先富带动后富,夏都老大应该不会那么小气。“ “当然,我肯定也知道这种事不厚道,所以才白纸黑字写出来,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啊。” “大家不是都怀疑柑橘喜欢在后面对红月动手脚吗?那我现在把乐透利益绑定在红月身上,不就是希望改善大家对柑橘的印象?“ “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给红月使绊子。“ 桑尼说的动情。他甚至还要对夏都做出拥抱动作,来表达自己希望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情。能把寄生虫行为说的这么光明正大,倒也的确算是他这个黑手党的本事。 夏都自然不想理会,他也没去回应桑尼的拥抱。废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要是接受了这拥抱,才会被唾弃为懦夫!是会被帮派兄弟们耻笑的。 无人回应,桑尼怔在原地,动作尴尬,像个小丑。但沉默片刻后,他又忽然加大了说话的声音,声音里却能听出一阵惶恐。 “嗯?难道夏都老大不想接受我的投诚?不想和柑橘改善关系?“ “坏了坏了,我是不是会错意了?我还以为夏都老大一直都希望两家能和平相处而不是打打杀杀呢。有个这样的机会肯定会接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都把乐透绑在红月身上了,夏都老大要是不愿意接受投诚,他后面想对我们盘口动手脚岂不是很轻松?“ 他故意瞪大眼睛,飞快地和夏都拉开距离。话说的耐人寻味,他的行为也像是在表演。 杰克此时终于看不下去,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对方这样一连串毫无根据的揣测和表演。 “别他妈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桑尼。夏都老大可不屑于对你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么多年,老大的口碑在监狱里有目共睹!“ 杰克怒道。这番发言很快得到食堂内众人同意。大家认可红月,很多时候也是认的夏都这块招牌。多年来,夏都为人仗义,狱友们也都清楚。 但杰克没发现的是,他说出那番话后,桑尼的表情就变了。他的笑容变的狡黠,那副眉眼仿佛又回到平常那条毒蛇的模样。 “凡事啊,可不能说的那么绝对哦,杰克。“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夏都老大口碑好,但这不代表他对小手段一窍不通,能当上首领的人,哪有那么单纯,我也是首领,这点我懂。” “你他妈的!污蔑也要讲究证据,开局就是一张嘴,好话坏话都给你说完了!没证据的诽谤谁不会?“杰克气不过。爆出粗口骂道。 他没夏都那么能隐忍。他留一头莫西干头发就是为了警告别人他脾气火爆。 被桑尼一而再再而三的胡说八道弄的心烦,要不是狱警在看,文森也挡在面前,他早冲上去和这瘸子扭打在一起了。 他瞪着桑尼看,但忽然间,他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异动。他疑惑地向那异动传来的方向看,然后,他瞪大眼睛,看着从人群里走出来的家伙。 “我有证据!“带着西西里口音的哥伦比亚语。一个脚上缠绷带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 那双脚实在秀气,靠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小脚?”夏都认出来者,惊讶地说道。而那人目光躲闪,不肯去看夏都的脸。 他小声地,用西西里口音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我有证据,证明夏都老大没看上去那么光明磊落。” “——他也是个卑鄙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第8章 叛徒 小脚是红月骨干。在威尔顿已经服刑六年。 据他所言,他是被卷入当地帮派斗争才判刑的,原本在西海岸做黄金叶生意,同时为两个帮派供货。西海岸警察将当地帮派连根拔起后,顺藤摸瓜,查了他家的水表。 在夏都的记忆里,他一直沉默寡言。做事一直比较务实,所以夏都对他印象不错。昨天饰非问起拉丁文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他,正是因为他觉得这家伙值得一份信任。 但现在,信任的人站在面前对自己发起指控,这实在五味杂陈。 夏都花了些时间平复心情,然后,他看着小脚,冷冷地问出一句:“小脚,给我个理由。” 小脚刚才的指控让食堂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关注着夏都的反应想知道指控是否属实。红月内部倒是有人表现的很气愤,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自己这边出了个叛徒。 你明明是红月的人,但你现在却帮着对家指控自己老大,这算怎么回事? 小脚苦笑出了声,就好像夏都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理由,不需要理由。夏都老大,你做的太过分,所以有人想出来指明真相,就这么简单。” “嗯?我怎么听见了真相两个字?莫非夏都老大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桑尼像闻到风的苍蝇,立马凑上来,给现场添了把火。 小脚点头,然后,他抬起手,指着夏都:“夏都一直用乐透在和狱警做交易。” “每期乐透的开奖结果都有提前给狱警透露,狱警只要时不时按照开奖结果下注,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收益。” “如果不信的,可以去打听打听,追溯一下前面几期的开奖结果,其实很容易就发现端倪。狱警的中奖次数高到不正常。” 小脚一言既出,全场哗然。众人议论纷纷,纷纷看向夏都,而部分站的离狱警近的囚犯,也在观察狱警的表情,看看他们会不会露出马脚。有几位狱警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老亨利却是担心地看向夏都,用力攥紧手上号码牌。 夏都眉毛拧成一团,他没有去反驳,因为…… “我说的都是真的。证据就是,夏都老大的出狱。” “大家想想,这威尔顿建成几十年,可从来没有哪个罪犯能出狱的先例。就连减刑的都没有。但夏都老大却开了这个先河,为什么?” “他正是拿大家往乐透里投的钱作为筹码和狱方做了谈判啊。他是拿大家的钱买了这样一个出狱的机会!” 小脚大声补充道。而在他点破这点后,人群中的骚乱声更大了。 拿大家的钱,买自己的自由?这是什么借花献佛的阴谋?但你仔细琢磨一下,其实小脚这家伙说的东西和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对的上。 众人最近都很关注夏都的去向,不就是因为他在准备出狱吗?如果真有人能获得自由,那至少,这监狱里的大伙都能有个盼头。 但现在,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这都是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狗东西出卖大家的利益后,换回来的奖励? 能进监狱的囚犯,又能有几个大爱无疆,喜欢自我奉献的家伙?光是想到这里,他们都觉得要气炸了。看向夏都的目光更是变的极不友善。 这似乎并非是空穴来风,这段指控都不是出自你的对家,而是你自家兄弟在检举揭发你! ——这人,坏透了。 夏都一身黑皮上沁满汗珠,看着小脚,眼中露出一丝怒意。他没有张口反驳,这更是让在场的人坐实了小脚的指控。 桑尼的表情变的很得意,他笑起来。笑的很放肆。 昨天就说了,希望今早过后夏都还能觉得自己过的自在。他这条毒蛇的毒牙早就准备好咬向红月的咽喉。 红月的招牌就是夏都在囚犯中的信誉,一旦这块招牌倒了,红月又还能剩下多少东西? 尤其是,他赶在夏都即将出狱的这段时间发起进攻,等夏都出去,一切也就彻底坐实,红月就算想反抗都反抗不了。 他们只能一点一点被自己的柑橘蚕食。桑尼的计划周密。从很早之前,他就在计划这件事。而现在,他打出了小脚这张牌,略微出手,就已经让红月和夏都满头大汗! 舒服!舒服!昨天带人堵门却只能无功而返的憋屈似乎一下就荡然无存。要不是有人看着,桑尼都想笑出声。 “小脚,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背叛兄弟们。“夏都忽然说道。 小脚还是在刻意避开夏都的注视,他低下头,轻声说:“他没给我好处,我只是看不过去。“ “放屁!红月的哪个兄弟我不了解?你真是这样的人吗?小脚?“夏都忽然发出暴呵,这吓的小脚一激灵。他赶忙看向桑尼,桑尼此时也站出来,挡在小脚面前。 他堆起假惺惺的笑,做出安抚状:“夏都老大,耍手段不丢人。咱不能因为兄弟说了实话就这样威吓人家啊。“ “你要这样,以后谁还敢跟着夏都老大你做事?“ “如果没顺你的意思就要吓人家,人家也很难做,对,红月的兄弟们。“桑尼笑嘻嘻地向红月众人问道。 大家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一拥而上围住桑尼和小脚。 但他们要是真这样冲动的话,桑尼就更开心了,他就需要这么一个机会来让大家认清红月的真面貌。 他只要在这里被围攻,红月的形象就会一落千丈。到时候,不仅是夏都的口碑变烂,就连红月里的其他人走在监狱里都会受人唾弃! 快围过来,快围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真这么做了,你们的乐透之后还怎么开! 桑尼在心底疯狂叫嚷着。但忽然间,他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的面门飞过来。他见状,先是一顿,然后,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时,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他发出惨叫声。剧烈的疼痛感伴随着那东西的粘腻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脸。 那是一碗燕麦粥,一碗刚出锅的,滚烫的燕麦粥,劈头盖脸,径直砸在了他的面门! 文森飞速跑来,其实在那燕麦粥从人群里飞出来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并且动起来了,但耐不住这袭击实在突然,连他都没能赶上。 他按住桑尼的手,从指缝中查看桑尼脸上的烫伤。但架不住桑尼现在要气昏了头,他直接将文森给甩开,大吼道: “他妈的,谁干的!老子非给你把皮都剥了不可。“ “一碗燕麦粥……他妈的居然敢用燕麦粥来砸我?老子给你脸了?“顾不上所谓西西里男人的浪漫和幽默。桑尼不断发出骂声。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囚犯都不禁往后缩,唯恐被这气疯的疯狗给咬到。 而此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道身影。周围的人纷纷给他让路。 那人留着长发,脸上还有一只极为丑陋的假眼。他走出来后,看见跪坐在地上发疯的桑尼,捂住嘴,笑道: “抱歉抱歉,桑尼先生,是我不小心绊倒了脚,把刚拿的早餐给扔出去了。“ “给您带来麻烦,实在不好意思。“男人双手合十,做出道歉状。 而气疯的桑尼此时立即抬起视线,他从指缝中看清了这男人的脸,然后他的表情立刻就变的极为扭曲:“是你?又他妈的是你?“ 他看见的是饰非憋笑的脸。这东国人的表情哪里像在道歉,只差把嘲笑两个字写脑门上了!饰非听后也是立即点头弯腰,他对桑尼行了个礼: “是我是我。我真是不小心,没注意才这么干的。绝对不是故意。” “文森!” 桑尼招呼起大块头打手。文森听后,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即刻来到饰非面前,捏动指关节的骨头。 文森的体格对上饰非瘦弱的体型,对比明显。没有人会怀疑文森的战斗力,,也没有人会相信,这瞎了一只眼睛的东国人能从文森手里幸免于难。 有人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他们自然看的出来,这东国人是在给夏都出头,但做法太冒失了,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饰非!”夏都马上就要冲过来拦在饰非和文森之间。但他的这一举动却被饰非给抬手制止。面对文森,饰非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胆怯,他笑道: “桑尼先生 你不能因为狱友的一次不小心就这样做恐吓。” “你要这样,以后谁还敢跟着桑尼先生你做事?“ “一次失误就要恐吓人家,人家也很难做,对,柑橘的兄弟们。“ 原话奉还! 毫无疑问,这正是桑尼之前对夏都说的话。他用这番话来钳制夏都,只能任着小脚继续指控,但现在,饰非用他搬起的石头砸了他自己的脚! 你要和你自己说的话对着干吗?那可就自相矛盾了。 桑尼被烫伤的脸变的更扭曲了。但更让他没办法的是,饰非又撩起头发,好让桑尼将他那颗假眼看的更清楚一些。 他压低声音道:“你也别太冲动了,桑尼先生。“ “别忘了我昨天说过的话,你确定你惹的起我?“ ——通灵师!桑尼的喘息不由得加重。他回想起一些事情,动作开始挣扎。 他惹的起这小子吗?他居然敢这么问自己?桑尼攥起拳头,目光变的极为怨毒,如果他想,他自然现在就可以让文森继续动手。 但他这样做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围观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声,这条毒蛇居然一时间真不敢有动作?就好像在怕眼前这瞎子一样。难以置信。 饰非对桑尼的举动非常满意。看来昨天主动试探,狐假虎威也并非毫无坏处。至少现在余威尚在,能震的这西西里黑手党不敢动弹。 想到这里,饰非又转过身看向柑橘那边拉起的横幅和摆好的纸箱子。他笑道:“真巧,柑橘也打算开乐透?“他走上前,扫视乐透的规则。然后,似乎非常认同这个玩法,他点了点头。 “看上去挺有意思,我能玩一把吗?“ “10哥分,我押注这次堆一等奖的是狱警,如何?“ 话音刚落,他便拿了枚10哥分的硬币丢进纸箱。硬币落进去,发出“咣当“一声声响就代表下注完成,饰非从桌子上拿了块数字2的号码牌,这是下注凭证。 而做完这些事情后,他不解地看向身后围观的囚犯们。他用手指了指乐透,开口说道: “都愣着干什么?两个乐透能赚两份钱,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而且,这柑橘乐透不是稳赚不赔?刚才小脚都说夏都和狱警勾结,会让狱警中奖,那我们只要在柑橘乐透这边下注狱警赢就肯定能瓜分奖池。“ 话音落下,大概过了将近十秒,围观的囚犯们才反应过来。 而很快,这种反应转变为一种蜂拥,每个人都急着往柑橘乐透的纸箱里投下那10哥分的硬币。 第9章 女囚犯 “我不理解,饰非……“ 威尔顿的囚犯每天拥有一个小时放风时间。这通常设置在午后。在犯人们结束上午的劳改工作后,他们拥有片刻闲暇,可以在监狱操场上做自己想做的事。 夏都显然还对上午的事耿耿于怀。他郁闷地坐在树边,看着满天乌云,只能低声对身旁的饰非说道。 “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你知不知道,你那句话让柑橘的盘口立住了,他们第一次开办盘口就获得了远超预料的下注。“ “杰克刚才统计完给我抱怨了哦,他说,因为下注分流,这轮在我们乐透下注的人少了许多。“有人在赚,那自然就有人被损害利益。 监狱能流动的资金是有上限的,当人们不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后,自然有一方的收益要减少。 饰非听的漫不经心,正用手把玩地上沙子,他看着沙子从指缝中溜走。 “夏都,我这是在救你。继续让囚犯们将注意力放在你收买狱警这件事上,你说再多都解释不清。因此,倒不如付出一些代价,让他们的注意力转移。” “可是……”夏都显然有话想说。 柑橘相比红月最大的劣势恰恰就是帮派招牌和在囚犯中的口碑,但要是那盘口能开起来,这劣势将会被飞快抹平。柑橘如今的攻势已经很猛烈了,要再让他们获得这种机遇,等夏都一出狱,红月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种道理,夏都相信饰非不会不知道。但他依然按他的想法做了。莫非他还有什么盘算? 夏都好奇,但饰非继续玩沙子,脸上根本看不出破绽。 “夏都,我要不出手,红月今天就得死。你作为帮派的门面,你要是倒了,我们才会陷入真正的劣势。”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先让他们说去呗。反正过几天等乐透的钱发下来,他们也不会在乎了。” “再退一步,小脚那家伙本来也就没说错。在我们理亏的地方多做纠结并不值得。” 饰非对夏都笑。但恰恰就是这个笑容,是夏都感到最愧疚的。 他沉声说道:“这本来是你的机会。我问过典狱长,能不能把这机会转让出去,但他没同意……” “没关系,夏都,你应得的。”饰非拍夏都的背,以示宽慰。夏都并不知道他和鬼谷子的越狱计划,因此会这样说倒也可以理解。 他目光又转向操场对面,他看见小脚那家伙已经和柑橘的人混在一起。 一群乌合之众簇拥着脸上因烫伤缠上绷带的桑尼。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聒噪。 “只可惜,我们可能得找其他人来翻译日记了。夏都,你的感觉没错,红月内部或许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老鼠。” “——得找机会抓紧整顿一下。” “这事我来安排。”夏都皱眉,但也点头同意饰非的看法。他立刻开口想帮忙。但饰非对此只是摇头。他不希望夏都插手。 “老大你的任务是要守住乐透。你自己不也知道?今天迫不得已这么一闹,会让柑橘底气大增。你得想办法让红月扛住这波攻势。” “而且,你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帮我做呢,可没闲工夫去理会其他东西。”饰非望向操场入口。现在已经有狱警在交接。 但饰非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那入口时,柑橘聚集处,桑尼那双怨毒的眼睛也在盯着他看。 文森走到他身边,注意到老板眼神后,低声询问:“老板,觉得这家伙这么棘手的话,我去处理?” “不,不能急……毕竟,我们还不知道他自称的那个身份是真是假。” “但老板,这里是哥伦比亚联邦,不是南大陆,就算他真是报幕员,长生庭和家族也管不了那么远。“文森说出自己的想法。在这种事上,他简单又直接。 桑尼还是摇头,他谨慎无比:“我们被那群术士害的还不够惨吗?” “我不想再输第二次,文森,一点都不想!”他低吼道。 “明天上午帮我安排和那位先生的见面,我要听听他的看法。” …… …… 和一般监狱有所不同。威尔顿实行双典狱长制度。其分为男女两个监狱,分设在东西两侧。对应到各自监狱的典狱长也有所不同,比如管理男监的就是秃头的安德森典狱长。 两座监狱在彼此独立的两栋建筑。建筑间只有一条悬空廊桥链接。不论何时,廊桥上都有装载实弹的狱警看守,犯人若想绕过狱警从廊桥去到对面监狱根本不可能。 除廊桥外,双方再唯一共用的场所,就只有此时这面积巨大的操场。操场错峰使用,根据当周安排,当一方性别的囚犯放风结束后,另一方才会被押运进来,得到放松时间。 饰非从地上站起。他听见代表放风结束的铃声响起。狱警开始统计到场的犯人,确保没人遗漏在外。 但就是趁狱警一个不注意时,饰非飞速逃到操场旁的洗手间内,将麻烦和烂摊子扔给夏都。 “刚才站你身边那瞎子呢?”一位年轻狱警不客气地说道。 夏都打了个马虎眼,只说他拉肚子,还在厕所里。狱警半信半疑,但好在一旁有另一位老狱警认识夏都。 红月和狱警的合作一直良好,双方关系也算不错。老狱警见是夏都在担保,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夏都等在原地。等他和这位年轻狱警将这批犯人押送完后,再来送他和饰非。 这一来一回,大概会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差。 夏都站在入口处目送两位狱警带着囚犯离开,而在对面的入口处,此时,由另一群狱警带着女囚犯们陆续走进操场。 ——到女囚的放风时间了。她们应该是刚做完纺织劳改工作,有的人手上还有新鲜的针刺伤。 威尔顿的支柱产业之一正是这些女囚们纺织出的布料,单靠政府津贴,对维持一整座监狱的运转来说比较吃力。而布料在外能卖个好价钱,监狱高层向来精通算计,没道理不赚这笔。 女囚犯聚集在一起时,比男囚犯更难管理,更聒噪。一群女人进入操场后,几乎立刻就分散成相对独立的小团体,小团体间有自己的社交,几乎不和其他人往来。 而这些小团体之中,有一个却规模极为庞大。她们走在操场上时,周围其他囚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哪里有所得罪。 “这个月给金发帮的保护费你凑齐了吗?“ “她们又要多少?“ “二十哥分!胃口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她们抢光。“ “可你敢不交吗?你甚至不敢和她们商量多宽限几天……” 女人说着,脸色就变的难看。她们还在东张西望,想知道那群嚣张跋扈的女人会不会突然走到身后拍拍她的背。 她们也害怕隔墙有耳,如果有人将这些听了去告密给金发帮,她们就真的完蛋了。 那操场中规模最大的小团体正是女人口中的金发帮。和男监这边竞争激烈,有不在少数的人想挑战红月地位的情况完全不同。 金发帮在女监只手遮天,地位完全是女监的皇帝。 金发帮和女监狱警关系极为密切,甚至很多时候,她们的所作所为都有狱警在身后撑腰。 至于人们为什么会叫她们金发帮,那是因为她们所吸纳的成员特点统一且明显,她们只要金发白皮的俏丽女郎。 女孩们害怕有人偷听,但她们的检查显然并不仔细。如若不然,某人从最开始就从旁边路过,将一切偷听过去的行为早就该被发现了。 身穿粉白色条纹的女监囚服,饰非将长发披散。义眼和拥有男性特征的脸部棱角全被长发遮住,得益于清秀的相貌和消瘦的体型,他大摇大摆行走在女囚犯中时,竟没有人怀疑他是个男的。 当然,他经过时还是会引得一些侧目。毕竟,一个没有自己的小团体,独来独往的女人,在这监狱里实在是太奇怪,太稀有了。 他偷听完那女监恶霸团体的消息后就继续向前走。这身衣服是趁着躲在洗手间里时换的,而他做出这些安排,甚至不惜让夏都都帮自己打掩护的目的也很简单直接。 ——夏都告诉他,在女监里,有他纸条里提到的黑人女性。所以他决定亲自来看看。 “整个女监,现在只关了一个女黑人。”这是行动开始前,夏都给他的交代。 按理说,一身黑皮,在一众白人女性中应该相当显眼。但奇怪的是,饰非在操场孜孜不倦转了好几遍,甚至八卦都听了一圈后,都没能找到目标。 “莫非情报有误?夏都搞错了?”饰非不禁这样想。但想到夏都平时弄材料时的靠谱程度,他应该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抬头,看向男监入口。按照计算,等两位狱警回来,还有五分钟。 “再找一圈,要是找不到再撤。”他暗自想道。 正准备撒开腿,绕场一圈。但忽然间,他听见远处传来一群女人的笑骂声,女人们一头金发,飞扬跋扈,有说有笑。 尤其是打头的那位,一路蹦跳,像个欢脱的孩子。 “萨曼罗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今天的主菜?我等不及了!” 被她唤作姐姐的女人正被另一群金发女郎簇拥着。显然,地位极高,周围的人都得看她眼色行事。 但对于这年轻欢脱的女孩,她只是宠溺的笑,然后,她拍了拍手,身后女孩们就让开一条道路,将什么东西给抬上来。 饰非看过去,然后他眉毛皱作一团。哪怕是以他的心性,在看见眼前这场面后也很难保持镇定。 那是个人吗?一个女人的手脚全被捆在棍子上,然后像是待宰的猪猡般被倒吊着抬上来。女人在试图挣扎,但捆住她手脚的绳子是根带刺的链子。她一动,那链子上的钢刺就扎的更深,鲜血淋漓,让手腕血肉模糊。 饰非看清那女人后,动作从皱眉换成眯眼。不因别的,只因为,他瞥见那女人的皮肤颜色是黑色的,就像颗黑珍珠。 “别急,喀秋莎。这个叫迪斯塔特的黑皮猪不是正被绑着呢吗?“ “黑皮猪骨子里的奴性会让她们生来就成为我们白人的玩物。“ “在这监狱里,她逃到哪里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第10章 萨曼罗和喀秋莎 联邦地处新大陆。早期是片完全没经过开拓的荒地。 西部沙漠的风滚草滚落山崖,带起漫天黄沙和响尾蛇的嘶嘶声,南部则是原始丛林,这片大陆的土着——印玛族用黏土搭建皇宫和金字塔,世代居住于瀑布与林荫的交界。 大陆尚未开化。一切都遵循某种古老又神秘的传统。 传言,此地遍布黄金,所以某一日,伟大的旧大陆航海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带着舰队抵达东海岸的巴哈马群岛。 舰船与火炮是叩响门扉的工具,来自旧大陆的可怕齿轮催动历史车轮狠狠轧过所谓神秘的面纱。 第一个殖民地叫弗吉尼亚,由不列颠尼亚的伦敦公司和普利茅斯公司共同建立。紧随其后,第一艘载满奴隶的商船从南大陆风暴角启程,将更多元的血统引进这片土地。 一枚代表血腥与恐怖的三角由此划分。 “喂,黑皮猪,我听说你们有个爱好,喜欢采棉花?”喀秋莎听萨曼罗用了这个称呼,所以也跟着效仿。 一蹦一跳来到女黑人面前,她从口袋里翻找出一团新鲜棉花。 这是从纺织厂那边带来的,她拿出来后,就将棉花往黑人嘴里塞。 “把棉花采来干嘛?和玉米一样,你们也喜欢吃这玩意儿?” 黑人在联邦有几个主要聚集地。坐落于西海岸的金门城区还稍有现代风格,但南部的密西西比和路易斯安娜相比之下,却是破旧山区。 山区只有种植业发达,尤以玉米制品闻名。【黑人爱吃玉米】,这是由此衍生出来的在联邦白人群体中广为流传的笑话。但这笑话对被嘲笑的一方来说,绝对不算有趣,名叫迪斯塔特的女黑人始终没有回应。继续瞪大那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喀秋莎看。 对方不应话,喀秋莎觉得没面子。她走上前就是一脚踢在迪斯塔特脑门上,骂道: “你妈没教过你,别人和你说话,至少要应答两句?” “——有妈生没妈教的狗东西。”一脚完后,又是一拳,这次拳头砸在小腹上,让迪斯塔特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喀秋莎不在乎对方是因为嘴被棉花堵住才没法做回应。她需要的只是个能拿来宣泄的借口。用完拳头后,视线也落在小腹上。她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仿佛有什么大发现。 “你肚子怎么是大的?”她上前去,用指尖轻抚对方隆起的小腹。然后,她转用指关节敲了敲。像是在敲西瓜。 “你真是个荡妇。天天和狱警滚在床上,以为把狱警们伺候好就能在监狱里有好日子?“ “做什么梦呢!黑鬼也想过好日子?“喀秋莎说完又是一拳打在上面。这一拳力气之大,让身后看戏的萨曼罗也不由得皱眉。 喀秋莎是她亲妹妹,两人一起入狱。她倒宠爱这妹妹没错,哪怕在监狱里,也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但疯丫头有时的确会做的过火,在姐姐溺爱的保护下,她无所畏惧。 萨曼罗飞速扫视一圈。运气不错,得益于金发帮平日威名,一般女囚根本不敢靠近。狱警也集中在场边,并没有注意到正发生的惨案。 但萨曼罗终归谨慎,她飞速点了几位成员,几个金发姑娘走出来,心领神会。马上摇着招展的腰肢,朝狱警们走去。 这是交易,姑娘们则是交易的筹码。 金发帮能在监狱里横行霸道并非没有理由。一直以来,她们正是用这种方式向狱警换取权力。 只要让姑娘们伺候好狱警,此刻,就没有人在乎这黑鬼的死活。萨曼罗安排好后,再看向喀秋莎时表情变的轻松些。她甚至还有闲心朝妹妹招呼:“可以玩的更放肆一些,别让大家扫兴。“ 喀秋莎听完这话也是兴奋。她目标放在黑鬼的大肚子上。伤害孕妇,最能让人兴奋的点在哪儿? 那当然是一点一点,看着她的肚子瘪下去!那硕大的肚皮实在太难看了! 喀秋莎在路边找了枚石块,想用石块去砸黑鬼的肚子。但她走了可没两步,却忽然察觉到一个身影从旁走来。 随后,喀秋莎便感到手腕上传来束缚。她赶忙看去,便见到一个留长发,戴义眼的人站在身边,拦住动作。 这人是谁?动作这么快?喀秋莎心里有困惑。而有同样表情的自然还有萨曼罗。 萨曼罗才扫视过,没有任何人靠近这块区域,但转眼间,这家伙就出现了。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别多管闲事!”喀秋莎脾气比姐姐暴躁。疯丫头的名号毕竟不是虚来,她抬起就是一脚,踢在这人胸口。 但出乎意料,喀秋莎原以为这家伙敢上来出头是有两把刷子,但一脚踢出去后,对方没有反抗,就径直飞出去,砸在操场沙地上。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金发帮成员的注意力都落在这人身上。大家都直觉地以为,她要倒大霉了。在监狱里敢惹金发帮,不死也要脱层皮,怎么有人这么蠢?敢主动往枪口撞。 喀秋莎勾起嘴角。她很得意。这家伙没什么本事,也敢学人家出头? 她拿起石头,打算先开了对面这人的额角给他点教训尝尝。但在她身后,萨曼罗的表情却瞬间凝固在原地,眼中透露出一丝惊惶。 “喀秋莎,住手!”萨曼罗制止道。喀秋莎顿在原地,疑惑地看向姐姐,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忽然这么说。 萨曼罗则快步走上前,她来到倒在地上的人面前。她视线并非落在对方的长发和义眼上,她紧张地看着这人囚服外套里,另一件衣服的衣领。 她可不会认错,那衣领的样式和颜色…… 那可不是一般衣服啊,那他妈是件警服!在监狱里穿警服的人还能是谁? 这家伙是个狱警?可他为什么要在警服外套件囚服? “疼疼疼……真他妈疼……”饰非倒在地上,用手揉胸口。他此时很后悔自己用手套的【转移注意力】特性绕过来,直接对这疯丫头动手。 显然他也没料到对方这么蛮不讲理,二话不说就是一脚。 他能确认倒挂着的黑人就是他要找的目标。正因此,他才不能让女囚犯把别人的命给要了。 但或许下次出手时,应该要再思考的缜密些?饰非想着,然后,勉强从地上站起身,解开囚服纽扣,将里面套的警服给露出来。 这一举动瞬间让围观众人血液凝固。尤其是萨曼罗,刚才还存在一些侥幸,让自己以为是看错了,但此时,里面那衣服露出来后,名为恐惧的东西就顺着脊梁背往上,侵蚀全身! 狱警?真是狱警?他妈的,倒了什么血霉?这疯丫头教训人时,居然会撞上个喜欢穿囚服的狱警? 萨曼罗说不出话,饰非却淡定地用手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将一头长发往上撩,露出那只可怕的义眼。 “最近天气冷,我就往外多套了件衣服。“ “以防万一,我还特意把衣领露出来呢,你们都没注意到?“ “怎么,胆子这么大,在监狱里还敢对狱警动手了?“饰非说道。潜入这女囚犯所在的操场他自然不会不做准备。 偷窃手套早提前偷来警服和女囚服,为的就是在不时之需完成身份转变。 而现在看,效果不错。至少,那位金发帮首领已经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收场。 萨曼罗脸色铁青,恰在此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的喀秋莎也吹响一声口哨。疯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哪怕闯了祸,也毫不在乎。 萨曼罗立刻板着脸走上前去,她没给妹妹反应时间,抬手一巴掌呼在喀秋莎面门上! “啪!“女孩脸蛋上出现巴掌印。萨曼罗没有留手,一下将喀秋莎的脸扇的歪向一旁。 疯丫头瞪大了眼,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刚想开口对萨曼罗说什么,回应她的便是萨曼罗再次扇来的巴掌。 结结实实挨了两下,金发帮的姑娘们不敢出声。 唯独萨曼罗冷着脸,沉声说道:“给长官跪下!“ 这一刻,她不是喀秋莎的姐姐。她只是首领。她太明白金发帮能屹立至今的原因是什么,也正因此,她容不得半点闪失! “你让我给这个残疾人下跪?“喀秋莎发出惊异的乱叫声。她昂起头,看着姐姐。 自己妹妹是什么性格,萨曼罗还能不清楚?但现在,面对一位狱警的责难,她又能做出什么选择? 她咬紧嘴唇。走上前去。她拿起妹妹刚才把玩的石头,然后毫不客气便一下招呼在她小腿上。 喀秋莎小腿吃疼,挨了一下后便要弯曲。萨曼罗身手也不差,看准时机,便一脚踩上,于此同时,她用手按住喀秋莎的肩膀,女孩的身体就这样被强压下来。 疯丫头在饰非面前跪下。萨曼罗则同时赔笑道:“妹妹不懂事,没注意到长官身份。还请您谅解!“ 饰非什么都没有说,这种时候,他也什么都不需要说,他继续看着萨曼罗和喀秋莎,这群女人就会紧张,然后疯狂地做出各种讨好行为。 真悲哀……大鱼吃小鱼,强如金发帮,在这监狱里,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 萨曼罗察觉到对方不满意这个处理结果,所以,她看向喀秋莎,咬咬牙后,她抬起一脚,踩在妹妹另一条腿上。 操场很安静,喀秋莎的腿骨被踩断的声音,每个人都能听见。 这丫头仗着和萨曼罗的关系,向来行事嚣张。金发帮中,都让人敬而远之。但现在可没人敢幸灾乐祸,不论狱警,还是自家首领,可都还在气头上,谁撞枪口,那就是活腻了。 喀秋莎因剧痛发出惨叫。萨曼罗假装没听见,她还在观察这狱警反应。 然后,显而易见的,她要绝望了……她真的要崩溃了!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仿佛她为了赔礼道歉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我还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这该死的丫头,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一位狱警! 萨曼罗不由狠下心,她必须做出决定。所以,她伸出手,将喀秋莎囚服的前胸给撕开,这让胸口那大片的雪白和柔软瞬间就暴露出来。 “长官,这次我们坏了规矩。所以我在这里赔礼道歉,希望您能原谅。” “我希望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我晚上会带着这丫头亲自来您房间赔罪。” “这丫头我平时看的紧,这也是她第一次,当然,如果长官对我也有兴趣,这也可以商量。”萨曼罗说完就用同样的动作展示傲人的前胸。 和喀秋莎少女的雪白不同,她身材更显丰腴,也更具有成熟女人的味道。 这是个很懂得展示魅力的女人,她知道身体哪个部位对男人最具杀伤力,所以,她会不遗余力利用优势。 首领将自己和妹妹同时放上谈判桌,这在金发帮内可闻所未闻!姑娘们面面相觑,脸上哪还有之前的飞扬跋扈? 她们都低头,偷看长官脸色。但为什么,都已经提出这种条件了,这家伙还是张扑克脸?真有男人会对此不动心?还是说,这家伙就是个基佬? “咳咳,我叫卡梅伦……“饰非终于开口。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给萨曼罗回答。 说实话,他有些失望。他原以为,作为女监老大的萨曼罗能提出些更多不的好处来进行交易,但说来说去,只有肉偿那一样,让饰非觉得太没意思了。 被监狱牵制的厉害,被狱警稳压一头。看样子,女监典狱长的手段比男监更厉害,更严苛一些。 这倒也确实怪不了她们,毕竟比拼力量和身体素质,本就不是她们的强项。 “你提的条件我用不上,我喜欢男人。”饰非找了个理由搪塞,但却将污名栽赃给那新来的菜鸟狱警。 他无视掉姑娘们震惊的表情,挥手做出驱赶:“我不为难你们,今天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别让我再撞到你们对她动手,明白吗?”他说完用手指向被倒吊的迪斯塔特。 黑人眼中露出困惑,但没人注意到,因为姑娘们此时看向她的表情都变为了惊讶。 这黑鬼到底什么能耐,能让一位狱警这么替她说话? “现在赶紧滚。”饰非发出呵斥声。他目的已经达到,最开始就只是为了保下迪斯塔特,至于其他的,姑娘们后面怎么想,和他无关。 只是这番话反而是让萨曼罗显的尴尬了。她提出自己和妹妹一同上阵都没能将这基佬狱警掰直,但为什么,这家伙这么在乎一个黑鬼女人? 喀秋莎挣扎一番。她将萨曼罗手给甩开,然后,她一瘸一拐地起身,狠狠剜了饰非一眼。她随即又转身看向萨曼罗,这次姐妹两人对视,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她忘不了刚才萨曼罗为讨好狱警做出的决定。疯丫头往旁边啐了口唾沫,也不打招呼,拖着被踩断的腿往前走。 一步,两步,直到消失在萨曼罗的视野里,她都不曾回头。 萨曼罗尝试着张嘴,但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第11章 弃王 金发碧眼的姑娘们作鸟兽散,跟着萨曼罗离开这片区域。 没人在乎那黑鬼会怎么样,迪斯塔特被扔在地上,发出一阵呻吟。 饰非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他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奄奄一息的女人。他蹲下来,将里面穿的那件警服外套脱下,盖在迪斯塔特身上。 “我受人之托,需要找你借点东西。”饰非小声说道。 话音刚落,迪斯塔特原本要涣散的目光却仿佛突然受到某种刺激,她瞪大了眼,看向饰非,困惑地问:“你不是狱警?” 刚问完,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她兀自摇头,像是自嘲: “你确实不应该是狱警,狱警从来不管我这种人的死活。”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作是个狱警。”饰非本来还对自己这副行头挺满意的,毕竟能骗的了金发帮,就证明他的伪装没有问题。 但此时被这女人一眼识破,终归有些让人沮丧。他尝试用这句反驳,但听上去没多少底气。迪斯塔特不做理会,而是闭上眼睛: “你就应该让她们杀了我。萨曼罗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个假狱警逼到打断妹妹的腿,会气疯的。” “她都已经带着她的人走了,不用担心。” “不担心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戴着那副手套?你害怕这里还有其他能威胁你的东西?” 迪斯塔特看向饰非一直戴在左手的白手套。饰非刚才正是用其快速取出囚服和警服换上。这只手套经过鬼谷子的炼制强化后,链接距离扩大了数倍,沼蛙眼睛的隐秘特性更是不仅仅局限于偷窃链接,必要时还能像刚才一样,帮助转移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觉靠近敌人。 这女人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手套? 饰非皱起眉头,虽然他得以确认,这女人的确就是鬼谷子让自己找的目标。但昨晚才被交代过奇术师准则,现在伪装和幌子却全在一个奄奄一息的黑鬼面前败下阵来。着实讽刺。 莫非,她才是那能让鬼谷子的灵摆都摇晃起来的危险分子? 饰非看她满身伤痕。心中却有些犹豫,他觉得不像,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手摸向腰间的左轮。相比手套,这才是他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但对方同样注意到这个动作,她抢先开口道:“我帮不了你,所以请回。” “我信不过你们这种人,所以也不会借给你们任何东西。你们都是一群不管不顾的疯子,就算面对死亡,也不会眨下眼。” “除了利用,我对你们本就没有任何价值。” “利用你,利用什么?”饰非不动声色,手指继续扣上扳机。 迪斯塔特再次笑道:“我身上有很多东西值得你们利用,所以,这个问题不应该是我来回答你,而应该是你问你自己,你需要什么,那就是答案。” “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因这种觊觎太靠近我,毕竟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诅咒。” 迪斯塔特说完就要起身。饰非此时恰好瞥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饰非需要的东西,他回想道。然后,他回忆起鬼谷子的交代。 ——【在监狱里帮我找一个黑鬼女人,我要她的经血,这是我们用来越狱的仪式的必要材料。】 对方似乎知道饰非的来意,但她表现的很坦然,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也是,她需要反抗吗?她怀孕了,哪来的经血? 监狱有许多地方见不得光。金发帮的姑娘们只是冰山一角。她们或许还是自愿的,以这种方式换取一种资源,但这个女人呢? 饰非想象着她之前可能遭受的暴行。然后他站起来,显的兴致不高。 但就在此时,迪斯塔特似乎注意到什么,她惊讶地发出了“咦”的一声。此刻从她的角度能刚好瞥见饰非用长发遮住的义眼。 她一言不发盯着饰非的假眼看,目光让饰非觉得不自在。按照饰非的估算,此时此刻,那两位押送男囚犯的狱警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他要是再不离开,夏都那边可不好给狱警交代。 他不打算再理眼前这个女人,而是快步转身,向操场入口处跑去。 但还没来得及走远,他就听见这女人在身后说道:“你被一个危险的家伙盯上了,你自己知道吗?“ “我?“饰非驻足,他看向手腕上的灵摆。灵摆很安分,没有晃动。所以他只能联想到鬼谷子那枚灵摆的情况。 “你知道是谁?“他眯起眼问道。 迪斯塔特则用手抚过满身伤痕,她将伤口翻开,露出里面泛白的嫩肉。很快,新鲜的血浸满全身,勾起时有时无的血腥味。 她沉声说道:“是古老与现代间的矛盾,亦是本应长眠的原始野性。” “用七重阴翳蒙蔽血与尘,其终末是被诸神与子民所背弃。” “七印是其权柄,七位新娘则是其藏品。七矛虽将其撕裂,但七神之陨让其回归。” “——弃王,这就是祂的名字。” 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在此刻响起。按饰非和夏都约定好的,这是狱警即将赶来的信号。他必须立刻离开。 但此刻,饰非无视了那道铃声,祂在周围涌动的女囚犯的人流中,凝视着迪斯塔特。身影完全被人流淹没。 …… …… 晚饭时分,死牢—— “饰非?” “诸葛饰非!” 鬼谷子用手指敲饰非脑袋,这小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头实在等不及,便拿过来一杯水,劈头盖脸浇过去。 “清醒了?”鬼谷子见饰非目光清朗,无奈地叹气。饰非看向死牢周围熟悉的环境,缓缓点头:“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假扮狱警帮黑鬼解围。干的不错,没用灵媒暴露身份就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但你小子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不会是去女人堆里转了一圈就把魂给丢那儿了。” “后悔没用假狱警的身份和那个叫萨曼罗的金发妞快活一晚?”鬼谷子露出坏笑。饰非不打算理会。他满脑子现在都是最后时刻,迪斯塔特提到的那个名字。 眉头紧锁,他看着面前鬼谷子摆出的那堆材料,说道:“你让我找的那个黑鬼是个孕妇,我偷不了她的经血。你看看我们越狱的仪式还有没有其他替代品?” 炼制灵媒的材料并不像食谱那样固定。其往往并不唯一。说到底,材料被丢进坩埚后,存在意义就只有其中的特性,就算换材料,只要能在拆解中,拆出与之性质相同或相似的特性,那炼制出的灵媒品质依然不错。 饰非不清楚鬼谷子迫切地要一位黑人女性的经血是看中了里面的什么特性,但按照基本原理,既然经血能做到,身体里其他部位的血应该也有类似效果。 饰非需要鬼谷子给一个替代方案,但老头显然没把话听进去。他听见那黑鬼已经怀孕的消息后先是一怔,然后,他非但不遗憾,反而笑的越发放肆。 他反复确认,生怕遗漏细节:“她真怀孕了?怀孕多久?有没有妊娠的生理反应?” 老头笑的像变态。饰非却很嫌弃,他回答道:“我确认过,千真万确。” “从隆起幅度看,时间肯定不短,怎么都有五个多月了。” “哈哈哈!那我们运气真好,饰非,你得去把她的经血取过来。”老头又开始说那无理的要求。这让饰非稍微有些火气: “所以我说,怀孕的人是没有经血的,老师。” “就算老师你想要,我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啊。” 鬼谷子见徒弟发火,倒也不恼,他继续拍饰非的背,动作像是安慰:我知道这违背常识,但饰非,相信为师,别的孕妇或许没有,但她肯定有。“ 鬼谷子的表情笃定。而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往往就意味,饰非和他的争论结束了。鬼谷子坚定的拥护一言堂,两人的讨论在大多数时候是没有饰非反驳的空间的。 饰非表情垮下来,他承认,有时就连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真找错了求助对象。自己这邋遢师傅很多时候表现的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那如果我实在弄不到呢?你这边真没有能替代的东西?“饰非觉得不靠谱,希望做好万全准备。鬼谷子听完略加思索,不太情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实在拿不到,那用其他地方的血也行。但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但得等下次,要知道,像今天这种机会实在不多。” 不能总是拿拉肚子当借口留在操场上,想再去找迪斯塔特,就得用另外的办法。鬼谷子也明白这点,他沉思一会儿,然后感叹道:“这的确是个问题。” “要不,我明天跟你出去一趟?出去帮你弄个新灵媒,这样你就能用灵媒直接混进女监拿材料。” “出去?你可是死刑犯。就这样走出去没问题?”鬼谷子语出惊人。但饰非却很惊讶,他可从没听过这老头什么时候可以在监狱自由活动。 鬼谷子却摆摆手,表示饰非大惊小怪:“快点出去快点回,不被狱警发现不就行了?” “主要还是因为明天弄的这材料很危险,只让你一个人去我怕你搞不定。” 鬼谷子搓搓手掌,他转过身,又开始在材料堆中捣鼓那些材料。 材料日积月累倒也不少,但到了一些关键的稀有材料时,还是需要想办法临时去弄。 见鬼谷子已经决定好,饰非也不多说什么。他今晚本就还有其他安排,没有太多时间留在这里学习灵媒。 但是在离开前,他站在门口,看向鬼谷子若有所思。许久后,他还是决定开口询问: “师傅,监狱外面那些教会,他们信仰的神都是什么样的?” “教会?这得看你问的是哪个教会。联邦官方承认的教廷只有从新英格兰那边传过来的尘埃教会。这也是世界上规模最大,信众最多的教会组织。” “他们信仰代表八大元素的八位从君,内部也因此分化出八个派系。” “当然,联邦外,南大陆的长生庭也很有影响力。先前给你提过的,那里是是被称作先知的报幕员们聚集的地方。南大陆的人会将报幕员当作先知朝拜,但先知们其实也有自己信仰的东西。” “【不朽者】兹特尔,他们这样称呼祂。当然我是奇术师,不是报幕员,对信仰的更多细节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你不信教,你问这个干嘛?”鬼谷子困惑地问道。 饰非还在犹豫,但看着鬼谷子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道: “弃王,老师有在外面听过这个名字吗?” “今天我去见那位女囚犯,她告诉我,让我小心祂。“ 鬼谷子听后陷入沉默。他用手拨弄灵摆,一下又一下,带走流动的时间。 许久后,他才抬起头看向饰非。他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和语气: “不,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或许只是哪个小型宗教团体信仰的隐秘存在,这世界上也并非只有尘埃教会和长生庭,一些小型宗教团体同样有自己的受众。“ “饰非,把心放在我们的越狱计划上。” “只要弄到那家伙的血,我们很快就能逃出去。” 第12章 号 饰非从死牢里出来,回到食堂时,食堂仍在供餐。 晚饭开始时,他马不停蹄就赶去死牢找鬼谷子商量对策,给鬼谷子倒是带了餐食,自己还饿着肚子。 食堂今日供应炸洋葱和炖肉丸,搭配蓝莓酱。依然提供佐餐面包作主食。但让人意外的是,今天的面包并不磕牙,饰非拿到手时甚至是刚出炉的。 刚烤好的面包恰到好处的柔软。这生活条件对囚犯们来说相当奢侈了,所以,留在食堂大快朵颐的人格外多。 “有活动?”饰非端了一盘肉丸找到红月的兄弟们。 他和米克斯坐在一起。这缺心眼的傻小子似乎真说服了上午问询乐透情况的新人,饰非来时,他正眉飞色舞,向对方讲述自己六岁参加童子军获得三等雏鹰奖章的事。 “饰非,给你介绍下我的新跟班!”米克斯向来给饰非面子。饰非刚落座,他就停下故事,转而将身旁那位新人推出来。 “——他叫司马宣,和你一样,是东国裔哦。”米克斯介绍道。 饰非切下一块肉丸放进嘴里。让肉糜伴着果酱的酸甜一起在舌尖爆开。他没有多做咀嚼,将食物吞咽下去后才打量起眼前这新人的相貌。 个子不高,不到六英尺。比饰非还要矮半个头。长相却很成熟。 年龄目测接近三十,比饰非和米克斯年纪都要大。人倒是表情随和,即便以跟班的身份被米克斯介绍,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挠着后脑勺,恭敬地向饰非打招呼。 并不算多出众的人,甚至转眼间,就可能被淹没在人群里。 饰非看完,叹了口气,他无奈地瞥向米克斯:“你还是没搞明白我为什么老骂你缺心眼。” “人家年龄比你大,也比你沉稳,你好意思让人家叫你老大?”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两位在威尔顿时间都比我长,那自然是前辈。”这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圆滑,司马宣打起圆场。 米克斯也不反驳,只是在傻乐。饰非的目光随之转移到这东国人身上,他打量一圈后,继续问道:“犯了什么事?” 用的并非哥伦比亚语,饰非脱口而出的是东国语。 司马宣听后也是一愣,但反应很快,立刻同样用东国语回答:“嘿嘿,跨国走私,从老家带点瓷器来卖,不小心被海关给逮住了。” “能进威尔顿的走私犯?你这货走的量可不少。” “量倒是不多,就是这货嘛,上了点年头。”司马宣脸微微一红,他放低声音,确保不被其他人听见:“我卖的是七百年前的高档货。” 饰非听完,也是一愣,但随后,他马上就明白这小子会被送进来的原因。 这哪是什么走私犯,这分明就是专门下地挖人家祖坟的缺德东西。在东国,干这行可是会被诅咒全家不得好死的。 “钱赚的不容易。”饰非调侃道。他也不打算对其他犯人指指点点,能进威尔顿的,本就没几个好货。他看向米克斯,然后用手指向餐盘里的肉丸。 “独立日可还有三个月,监狱这是吹什么风?突然给我们喂断头饭。“ 每年的独立日作为联邦建国的纪念日,都是联邦最重大的节日。这天,全国休假,到处都有盛典游行。哪怕监狱内,也有庆祝活动,让改造中的犯人们好好感受国家凝聚力。 独立日在七月,但现在才四月呢。可还远不到庆祝的时候。 米克斯听完哈哈大笑,他一把揽住饰非肩膀,压低声音:“上午杰克不是提过?这几天有上面的人来视察,监狱肯定要做面子工作,我们就偷着乐。“ “上面的人?管咱们监狱的上面是指哪儿?“事关之后几天的生活品质,司马宣对这个话题似乎也感兴趣。米克斯正准备回答,但就在此时,杰克从对面桌子起身,拿着一个纸箱就朝分发面包的台子走去。 那纸箱显然比上午用来下注的箱子小了一圈,杰克这边一动,整个食堂的目光也都跟着他转。饰非见了,也同步起身,米克斯不明白状况,他追在饰非身后问道: “饰非,你起来干嘛?杰克准备公示号码,你过去也帮不上忙呀。“ 饰非没有回应他,反倒司马宣显的很疑惑,他又问道:“老大,这公示号码是在干嘛?“ “你啊,真是啥都不懂的菜鸟!“ “上午大家给乐透下注,拿到了号码牌,那晚上自然就要公示号码,告诉大家谁中奖了呀。“米克斯敲司马宣的脑袋。嘴上虽不耐烦,但他实际上相当喜欢这个跟班。 毕竟,只要他在,自己似乎也没有饰非说的那么蠢嘛! …… …… 饰非在路上和杰克擦肩而过。出于礼貌,他笑着和杰克打招呼: “夏都老大今天不来?“饰非问。 “典狱长找他,临时有事,今天的公示就暂时交给我。“ “我听他说,上午的事,有影响?“饰非主动提起和柑橘间的冲突。杰克一顿,但对该怎么回答还是了然于胸: “下注的人自然比之前少了许多,饰非,不是我说你,你真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句话。“杰克对饰非上午的做法还是有些不满的。但碍于对方和夏都关系密切,他只是稍微提一嘴。 饰非笑笑,显的并不受影响,他将一张纸条向杰克递过去,示意他按纸条上的做。 “等下公布头奖时,麻烦用这个号码。你应该有手段能做到这种事。” “指定号码?这是夏都的安排??杰克惊异地说道,但他还是接过了纸条,然后展开看了上面写的号码。 饰非摇头,表示,这是自己的意思。他需要让这个号码获奖。 “这个节骨眼,还指定号码,是不是不太好?”杰克有所顾虑。这是自然,毕竟上午才被人指控说操纵中奖号码和狱警交换利益,晚上就又这么干,就算是头猪,那也应该学会避风头。 杰克不太情愿,但饰非却在此时低声说道:“别忘了夏都说过什么。” “——必要的时候,红月的一切听我安排。” 这句话让杰克表情一滞,他皱眉,这次,再看向饰非时,目光就变的没那么和蔼了。 这自然也能理解,毕竟,夏都亲自指明的红月接班人可是他,而接班人被这个家伙指点,那又算是怎么回事? 饰非能看出杰克的不满。但他并不打算宽慰这个男人。他拍了拍杰克的背后,就又继续向前走,在杰克的注视下,他来到食堂的中间地带,有个人就坐在这里。 小脚正用叉子戳弄盘中的肉丸。肉丸被他碾的粉碎,看上去毫无食欲可言。 忽然间,他感觉到旁边有人落座,刚想回头让对方滚蛋时,他注意到来者的相貌,脸色变的很难看。 “诸葛饰非?” “你认识我?原来我这么有名吗?”饰非笑道。很自然地从小脚那边将还没动过的水杯拿来,在手中摇晃。 小脚脸色微变,他解释道:“夏都老大身边的红人,谁不认识?” “要是谁都像你一样有眼力见的话,那我出门办事可就轻松多了。” 饰非将水杯按在桌面上,桌面因此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小脚身边耳语:“桑尼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背叛红月?“ “能方便告诉我价码让我参考一下吗,我要考虑提高我们红月成员的待遇,以免之后再出现你这种情况。“ “哪有什么待遇,我只是看不惯红月冠冕堂皇的作风而已。“小脚表情尴尬,他断断续续地解释道。但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有底气。 饰非听后,表情玩味,他重复着小脚口中的词:“冠冕堂皇……” “所以,在你看来,柑橘反而是正大光明的那个?“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和桑尼他们待在一起?众所周知,在食堂里,一共划分为三个区域。” “红月盘踞的东边,柑橘盘踞的西边,以及,一些零散的中立人士聚集的中间地带。” 饰非每说一句,都会用手指向对应方向,然后,在说到【中间地带】时,他的手指用力点了点面前的餐桌,因此而发出的叩桌声有力而清脆。 “放风时间你还在和柑橘厮混,但现在,你忽然就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让我猜猜,你试图找他们当靠山,但却发现他们根本靠不住,或者说,你判断他们无法保护好你。我有说错吗?” 几句话下来,小脚的表情变的更难看了。他不敢抬头去看这瞎子的表情,生怕又被他一眼看出破绽。 “你对柑橘不信任……为什么?“ “是你认为柑橘没那个能力和红月抗衡,还是说,你担心的,其实是更可怕的东西。“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从囚服中拿出什么来。那是个漆皮日记本,他将日记本按在桌面上,却并未打开。 此时此刻,远处柑橘的地盘里,桑尼的视线投了过来。当见到饰非和小脚正待在一起,而饰非手里还拿着个日记本时,他的表情骤然变的非常难看。 “桑尼看见我们咯,怎么样,要不要朝他挥挥手,示意我们两人关系良好。”饰非说着,然后果然举起手,朝桑尼的所在挥手致意。这种赤裸裸的挑衅他做的很娴熟,而见到桑尼脸色铁青,表情扭曲就更让人心情愉悦了。 小脚将头埋低,什么都不敢做。这就像是独幕剧,只有他旁边的魔鬼低语是唯一的主角。 “这样一来,他就会怀疑你,你连柑橘那边也指望不上了。” 饰非说完,又从怀中掏出来一样东西。小脚惊恐地抬头看去,然后发现,那赫然是个号码牌。是乐透的号码牌。 杰克站在红月的餐桌边。他看向饰非,表情纠结。饰非按住牌子,向他点头示意,迫不得已,杰克只能咬着牙,装模作样从那纸箱子中掏出一张签条。 他将签条展开,看向上面的数字,然后,他沉声宣布道: “头奖号码,13号。” “哦哦,在这里!13号在这里!” 饰非举起手中号码牌,然后,他同步将小脚的手也给举起。示意小脚正是那位中奖者。 一瞬间,整个食堂内,几乎所有人灼热的目光都向这边投来。那不像是友善的狱友,倒像是群凶狠的豺狼。 “兑奖时间在明天早上,祝各位好运。”杰克在公示完号码后,就又继续说道。 他那边话音刚落,饰非这边的耳语就再次在小脚耳旁响起: “我用这样一笔大奖能让你回心转意,重新为红月服务吗?” “13号,真是吉利的数字。” 第13章 雨夜 威尔顿监狱一般晚上七点半开始实行宵禁。 铃声响起后,所有犯人都必须在牢房待命,等待点名。 狱警们会开始忙碌,穿行在所辖牢区中,确保所有人都待在该待的位置后,他们才能拥有自己的休息时间。 巡视通常持续半小时。点完名后,大概八点,犯人们开始一天中,自己真正的独处时光。在牢房中,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看书,刻字,呼呼大睡,又或者是一些不可描述的健身活动,这都在许可范围里。 这种闲暇会持续一小时,九点,监狱熄灯,整个威尔顿都笼罩在重重夜色中。 一个男人行走在夜色里。他有一双和女人一样的小脚板,这也是他外号的由来。脚背缠满绷带,身形潜在夜色,宛如飘忽不定的幽灵。 他行色匆匆,小心绕过狱警们的集会室。狱警们正在房间里玩扑克,他们的吆喝是夜色里唯一的风声,能传到很远。 确认自己没被发现后,他来到相邻的通往b区牢房的走道。b区也是单人牢房,在监狱里,都是有些资历的老大哥们。 这条走道尽头站着一道影子。那人等候多时,一见到他,男人便越发加快脚步。 “小脚,什么情况?不是说了没必要的话,就别主动找我吗?”他点出来者身份。小脚也不遮掩,顺势走到窗前。 晚间时分监狱下起小雨。到现在也没停。透过窗户能看见半轮银月在阴沉的云层中隐约显现,月亮周遭蒙上一层水雾,带出朦胧的幻晕。 “我自然也不想,但情况有变。”小脚说道。“你知道那瞎子今天过来找我了吗?” “找你?找你干什么?” “他给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为了背叛红月的事来找我麻烦的。但是,他似乎看穿了我没有彻底投靠柑橘……“ 另一头陷入沉思。许久后,才憋出一句:“你没有把我透露出来。” “没有,当然没有!我怎么敢!”小脚连忙否定,然后,他说出自己的推测:“他只说了我指望不上柑橘,至于其他的,我身后是不会还有其他的人,他倒没说。” “不过,他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觉得不踏实。”小脚说着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见对方疑惑,他随即也将那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对方看。 是那块号码牌,号码牌上的【13】字样格外醒目。而见到这东西,那人显然也是很吃惊,他不禁惊叫出来: “你买了乐透?其他人不知道情况争着去买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是交代过你吗?你不是很明白这乐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我买的啊,我说了,这是那瞎子塞给我的。而且,我还中了头奖……” “他说,这是送给我,希望我回心转意的礼物,但是他哪有可能那么好心!他还说柑橘我指望不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来找你想办法啊!“ 小脚一边说着,火气也上来了。他本就是受人之托去办事,可没想惹火烧身。 对方又陷入沉思,而这次,思考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许久后,直到天边的云层彻底盖住雨中的胧月时,他才终于张口说道:“你赶紧去找桑尼。让他以柑橘的名义接下这块牌子。” “只有这方法能救你,熬过了今晚,什么都好说。” “桑尼?可是桑尼住在e区的牢房。那边人多眼杂,那小子可是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中奖的人是我,我现在过去,怕不是……”小脚有自己的顾虑。 “你只要能把牌子交出去,谁在乎你曾经是不是它的主人!重要的是,你得让别人知道,你手上已经没牌子了,知道吗?” “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公示期在今晚,但兑奖却在明天早上?这一晚上的空档时间,是他们故意留下的!” 对方没好气地说道,显然对于小脚的迟钝和愚笨非常不满。但小脚又想到在晚饭时,那瞎子故意让桑尼看见自己和他在一起,这时候主动去找桑尼,恐怕没那么容易。 “在监狱里没有人能拒绝那样一笔大额奖金,就算桑尼出于顾虑拒绝了,柑橘里也总有其他人愿意接盘。“ “听我的,你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人说的笃定。说完后,他就转过身,似乎是打算隐藏进夜色里。 而临走前,他没忘了再交代小脚一句:“快去,你要抓紧时间。另外,就算是你失败了,你也明白哪些东西不该说,否则的话……“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小脚却惊恐万分,他慌忙从自己的衣领里拿出来一枚挂坠。他将挂坠打开,看着挂坠里藏着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抱着尚在襁褓的孩子。他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 …… 窗外的雨开始变大。雨声开始敲打窗户,骤雨忽急,宛如鼓点。 要去往e区牢房需要走段楼梯。熄灯后,楼梯的照明就只用蜡烛来提供,。月光无法福泽此处,因此,小脚越往下走,就越觉得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 没有参照物,他只觉得自己要丧失对时间的感知了。都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他一级一级台阶地往下走,才终于在楼梯尽头看见一道昏黄色的烛光。 光总是让人安心,尤其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的光,那就是前进的方向。 看到这里,小脚以为自己熬到头了,他只需要顺势走过去,按照指示将手中这块烫手山芋交出去,他就能安全。 他那双小脚的步伐都不由得加快一些。但就在步子悬空到一半时,他却忽然顿住,他隐约注意到前方的光中似乎隐藏着一团人影。起初,视线还因为在黑暗中尚未习惯光亮而难以对焦,但用力眨眨眼后,他得以看清一些轮廓。 那是个瘦弱的身影。身影背对小脚,若有若无,此时,有联邦西部风格的民谣旋律从中传出。 “南加州从不下雨~“ “但女孩,他们都没告诉过你吗?这里从来都是大雨倾盆~“ “——大雨倾盆!“ 对方转过身,映入小脚眼帘的是一只材质特殊,内部点缀有一点点绯色的义眼。 诸葛饰非举起一盏蜡烛,在楼梯尽头,恭候多时。 …… …… 狂奔,一路狂奔! 小脚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那个黑暗狭窄的楼梯间的,只是在看见义眼的瞬间,他后脑勺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炸开,迫使他下意识要逃离那里。 逃过走廊,银月将一层淡淡道辉光洒在背上。 逃过大厅,此处四通八达,同时联通五个区域的牢房以及通向监狱高层的狱警办公室。小脚在此处犹豫一会儿,然后,他看向手里那枚没能交出去的号码牌,又想到某人脸上狂热的表情,他闭上眼。 明明眼前有如此多的路线可以逃跑,但他却没勇气选择任何一条。 他咬牙,走向的是通向建筑外,无人的操场的走道。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闲庭信步,步步紧逼。对方并非在追赶,而是慢悠悠地,带着几分闲情雅致,观赏窗外雨景。 小脚耳朵还算好使,他确信自己刚才在脚步声中听见了隐藏在其中的枪械上膛的声音。左轮的转轮正一下一下咔哒转动,连带着其中的子弹壳互相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响动。 这是让小脚感到恐惧的镇魂曲!偌大的监狱中只有猎人与猎物,某人掏出枪,要瞄准谁,向谁射击,不言而喻。 “我没有工作,茫然失措~“ “我一贫如洗,迷失自己~“ “没有人爱我,饥饿无比,我只想回家!“ 走廊中的歌声仍在回荡。这是刚才那首歌的后续。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脚要被逼到头了,在逼仄又昏暗的走道里被逼到走投无路,他看走廊尽头唯一的一扇侧门,迫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然后,他将那扇门推开。 刹那间,寒意刺骨! 联邦四月份的雨夜,气温很低,冰凉的雨雾在眼前渐次铺开,然后被夜风裹挟,浸湿小脚身上单薄的囚服。 他不禁打里个寒颤,然后他不打算停下来。他走到门外平台,紧接着,又从侧方沿一小段台阶走向户外。此时雨雾更不留情面,将他笼罩,将脚下的地面化作一片泥泞。 头顶有盏巨大的探照灯,灯光照出小脚的身形。 小脚无所遁形,慌忙张望,然后,他只能找到操场边缘的一块遮雨棚,想在那边藏身。 “宵禁后,监狱所有出口都会上锁。你觉得除开我事先给你留好的门外,你能逃到哪儿?“ “小脚,你这不是自己逃进笼子里了吗?” 声音再次响起,从头到脚,宛如雨水,恐惧将小脚全身淋了个遍。他抬头看去,除开前方探照灯前,那个令人恐惧的身影外,在身后,还有两个身穿狱警服的人走上前来。 一老一少,老亨利佝偻着背。他看着小脚笑意满盈。上下打量的目光不像在看人,倒更像观赏漂亮的工艺品。在他旁边的新人卡梅伦倒要拘谨的多,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他摸不着头脑。 老亨利为饰非鼓掌,老头的手掌都被拍红了:“饰非,算的真准。还真是13号中头奖。” “我可是听你的交代,没去买头奖号码哦。就等你把大奖送上门呢。” 这家伙,提前串通好的狱警?小脚心里大惊。能让他和狱警交易的节点可是在乐透之前,他因为偷日记本被狱警抓住后,才有机会行贿。 但如果,从一开始,被抓住就是这个男人算计好的呢?正因为能行贿,他才能在这个时候调动起狱警来围堵自己。 “这瞎子……”小脚不由得发出赞叹。他们或者柑橘的人的确可以肆意嘲笑他身体的残疾,对对于这些嘲讽,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根本无人知晓! 忽然间,他就被缠进了对方精心设计的网里,动弹不得。 “小脚,你似乎没我想的那么蠢。“ “一般人知道自己中头奖,可不是哭丧着脸的,就算再怎么淡定,也会感叹一句自己运气不错。“ “但在食堂里,我让你中奖你却被吓的动弹不得?“饰非双手插在囚服口袋中,拾级而下,走进雨雾。 白色探照灯同时映照出两人身影,其中一方身姿卑微,被雨水冻僵而颤抖不停。另一方却挺直腰背,极为自信。 身后的狱警们也同步收缩包围圈,彻底封锁小脚所有能逃跑的路线。 “你莫非从某人那里知道了一些什么东西?有关红月,有关乐透,有人告知了你其中的奥秘,对吗?“ “是桑尼?唔,还是不太像。他和背后的那个傻大个应该没有这种脑子。那我忽然就很好奇了,那个站在你身后,让你背叛红月,投靠柑橘的人究竟是谁。” “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你告诉我你身后的人,我则告诉你有关乐透的秘密。” 第14章 游戏 十年前,不论是柑橘还是红月都尚未成立。 夏都不是威风一时的红月首领,桑尼也在西西里,接受来自家族的精英教育。虽然也有帮派控制监狱,但这和权势无关,这些人只是监狱中少数的肌肉强健的好斗派。 好斗派们作风强悍,看上的东西就直接抢夺,哪怕是女监,也会遭受荼毒。监狱对这些人而言并非是改过自新的地方,倒更像封闭的自立为王的山寨。 这是囚犯们的王国,哪怕是狱警,也应付的相当吃力。 “师傅,你们当时对这种情况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手里有枪啊,一群囚犯,教训一顿不就好了?”卡梅伦和老亨利暂时站在一旁的遮雨棚下,这样就不会被雨水浸湿。他们都能听见饰非正在向小脚讲的那个故事,对卡梅伦来说,那故事让他满腹疑惑,但对老亨利,那是一段亲历的历史。 老头胡子剧烈抖动两下,他敲着卡梅伦的脑袋骂道:“你小子又把在其他监狱的坏习惯带来,是不是?” “和囚犯不同,你是狱警,在某些方面,你要守规矩的啊!” 老亨利语重心长,思绪却跟着饰非一起飘回那个黑暗时代。卡梅伦认为可以凭借武器镇压犯人,那刚进威尔顿的他又何尝不是抱着这种想法? 这想法本身没错,两人只是在同样的年纪犯下了每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们都忽略一点,就算掏出武器,你真敢开枪吗? 就算扣动扳机,你又真敢要这群亡命之徒的姓名吗? 不能!当然不能!狱警和囚犯相比,要顾及的东西实在太多,但犯人一无所有,他们可以倾尽所有,疯狂报复。 没人能从那种潮水般的反扑中坚持下来,老亨利经历过,所以他深信这点。 老亨利用手抚过腹部,在制服下,那位置挂着条将近半英尺长的伤疤。那正是来自于一个犯人,一个臭名昭着的犯人。 ——他叫黑鲨。黑人,身高七英尺半,曾在中部荒漠的无法地带当毒枭。哪怕进了监狱,他也是威尔顿的王。他呼风唤雨,将所有犯人当作他的私人财产。哪怕典狱长在狱中,他也敢顶着压力碰碰。 夏都就曾与他有过冲突,两人交手,不过两招,夏都就败下阵来。 第二天,夏都被扒光衣服在暴雨中的操场淋了一整天,狼狈的模样,被全监狱的人看在眼里。 那一次,几乎彻底打消了监狱众人反抗的念头。同时也让黑鲨在监狱里服刑的时间,成了威尔顿最黑暗,最疯狂的日子。 发生在夏都身上的事,不止一次在监狱中上演。囚犯,狱警,无一幸免。 那段时间,威尔顿狱警的离职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八十,甚至犯人也饱受折磨,有许多人在监狱中尝试自杀。 “这种可怕的家伙,后来怎么处理的?”卡梅伦的表情跟着叙述变的越来越难看。和老亨利相比,他还年轻,血气方刚,但他的声音此时居然也不可避免变的发抖。 卡梅伦尝试想象自己身处那种环境,然后,他发现自己要被压力淹没了。 坚持不下来,绝对坚持不下来! 但他同样好奇,现在的威尔顿和故事里描述的可大不一样,红月和柑橘不管怎么争,主导权都还握在狱警手里。他也从没听过黑鲨这么一号人物。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监狱里为什么没他了?莫非出狱了? “——他死了。”老亨利摸出烟斗。颤巍巍地将其点燃,狠狠往肺中吸了口浊气。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补充道: “没人看见他的尸体,也没人报告在他失踪前那段时间见过他。但当时监狱里每个人都确信,他就是死了。” “死了?”卡梅伦惊讶地叫到。但他又开始咀嚼老亨利的说辞,感到其中有些古怪。 没有尸体,没人目击,人间蒸发的话怎么想都应该是越狱,为什么,老亨利会说监狱中每个人都很确信他死了? 每个人……都很确信…… 琢磨这两个字眼,卡梅伦的后背瞬间惊出了一层冷汗。他恐惧地看向老亨利,而老亨利此时恰好吐出两个烟圈。 “卡梅伦,你还不知道,威尔顿是一座不可能完成越狱的监狱。” “我再考考你,你猜猜,为什么乐透公示号码后,想兑奖却要等上足足一晚上?” “难道不是因为公示完后,马上就要宵禁,所以时间不够吗?” “兑奖能耗多少时间,况且狱警也买乐透,没必要把规矩卡的那么死。” “这是传统,卡梅伦,从十年前,乐透诞生的那天,就特意立下的规矩和传统。” “一晚上,足够让人做很多事,贪婪让人们的恶意发酵,自然也能让一些本就可恨的人消失,大家心照不宣,不留一点痕迹。” 烟斗的烟丝被火光点燃,这是这漆黑雨夜里唯一的一束微光。 …… …… “大部人的看法和桑尼一样,都认为乐透是红月用来牟利与打通狱警关系的工具。” “这一点,我要感谢你和柑橘,毕竟你们为乐透找到一个完美的伪装,而一旦人们自认为找到真相,对其他的,听上去匪夷所思的结果,就会下意识要否认。” “小脚,为什么乐透的公示时间和兑奖时间之间,要特意留下一个晚上?” “饰非和两位狱警不同,他始终都和小脚站在雨里。连绵的雨雾将身体浸湿,长发自然垂下。却没办法像以往那般蓬松。 在雨中,那只义眼此时将一旁探照灯强烈的白光反射成异彩。 “身为红月成员,你心中应该有些猜测。乐透举办那么多次,你也见过每次来兑奖的都是什么人。“ “我们没有规定号码牌必须和下注的人绑定,换句话说,只要某人能用某种方式在兑奖前,将中奖号码抢过来,那他便拥有了一笔意外之财。“ “公示后马上兑奖,会没有反应时间。但只要多给一晚,一切截然不同。“ “贪婪是最根深蒂固的恶念,甚至在一个封闭环境下,能让人鼓起勇气去杀一个自己平时不敢招惹的存在。“ 饰非对小脚微笑。小脚表情阴晴不定,但内心却掀起轩然大波。 是的,他意识到了,他意识到,那宗在监狱中着名的悬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黑鲨就是因为这个死的!和现在他的处境一样,中了头奖,而以他的性格,自然到处声张,认为自己运气不错。 本就积攒已久的恨意得到这个目标和宣泄口时,就注定那一刻,黑鲨站在监狱中所有人的对立面上。 时间久远,没办法找到确切动手的人是谁,或者也有可能,监狱中所有人都是凶手。 唯有一件事情可以确认,黑鲨的确死了,他被这苦心积虑设计的乐透给害死了! “小脚,于红月而言,乐透从来不是铸造利益的基本盘。“ “它是工具,是扫清对手的武器。出让利益,对红月来说,并非不能接受。“ “你想想这些年来,试图挑战红月地位的帮派和首领们,他们下场如何?你要不再猜猜看,他们中有多少人中过这笔头奖。“ 凉意席卷全身。并非因为冰凉的夜雨,而是因为眼前这男人的一番话。 小脚咬牙,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一个能帮自己的人。终于,他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放弃,抬起头,他此时才敢注视饰非那只义眼。 “有必要吗?诸葛饰非,你拿对付老大们的手段,对付我一个小角色?“ “我不是说了吗?在我这里,你可不是小角色。你对我有足够的威胁。” “我告诉了你乐透的真相,所以按照约定,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家伙是谁?我知道的,没有靠山或是别的原因,你根本不敢背叛红月。“ “我没有靠山!我说了,这些东西都是我看不惯红月才去做的!和任何人无关!“ 小脚急忙答道。但他的目光却不经意间瞥向自己脖子上那枚挂坠,他的身体在发抖,而这样的小动作没能瞒过饰非眼睛。 饰非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去,走到卡梅伦和老亨利那边,一边走,他一边给自己的手上戴上一只白手套。 “如果你坚持要这样说……小脚,你是红月的兄弟,所以我也不逼你,我还要送你一份临别大礼,一个反抗的机会。“ 小脚看不透这男人在想什么,他只是见到对方来到狱警身边,然后,动作极快,他的手轻轻一抹,卡梅伦刚申请下来的配枪就落在他手里。 卡梅伦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夺回配枪。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动作被老亨利给拦住了,于此同时。老亨利拉着他转身,装作看不见饰非。 狱警沉默,但魔鬼在微笑:“给你个机会,我们玩个游戏。“ 游戏的名叫叫西伯利亚轮盘,它起源于已经在战争中被灭国的罗曼诺夫王国的监狱。“ “狱警们将一颗子弹填充进左轮手枪的弹夹里,弹夹转动,他们强迫两名囚犯参加游戏,囚犯们轮流拿枪朝自己的头射击,直到有一方被子弹射穿或扛不住压力表示退出,游戏才算结束。” “狱警们以此为乐,会对自己看中的囚犯下注开设盘口。” “不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参加游戏,所以规则要稍微变化一下。” “这样,同样轮流射击,但持枪者只要回答对方的一个问题,就能往枪膛中多填一发子弹,从而获得一次开枪赦免。” “如果他拒绝回答,那还是按原来的规则,朝自己开枪,你觉得如何?” “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来。“饰非将弹夹中的六发子弹全退出来,然后他拿出一颗子弹,当着小脚的面往其中装填。 他将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然后他看着小脚,等待对方的回应。 小脚此时却完全陷入震惊之中,这疯子,他居然是来真的?真的要玩这么一场游戏? 但换句话说,只要这疯子输了这场游戏,他就会被枪射死,威胁自己安全的人也就迎刃而解了…… 小脚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意识到,这或许真的是个活命的机会。 而此时,饰非见他没有要问问题的意思,自然耸耸肩,然后扣下扳机。 “啪嗒——“清脆的一声脆响,撞针敲击弹夹,却没能敲中弹夹里唯一一颗子弹。 饰非露出遗憾的表情,小脚却在心中发出可惜的叫骂。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惋惜错过了机会,因为他很快就看着那枪口已经调转向了自己,饰非不可能将枪的控制权交到小脚手里,所以轮盘游戏所有的开枪都由饰非执行。 “到你咯,小脚,我很愿意给你一个赦免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的住。我会问你问题,只要你回答了,你不仅能将枪口调转回我这边,你还能给弹夹中加一枚子弹。” “那么,我要问的问题和刚才一样,站在你身后的人是谁。” 第15章 轮盘 这问题还是那么让人难以启齿。而哪怕是面对枪口,小脚似乎也咬死了口供,他惊恐地看着饰非,绝望地叫道:“都说了,我身后没有人,我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 一边说着,他再次用手握紧了自己脖子上的挂坠。他浑身都在发抖,不停地在心底告诫自己。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光是想到那个人的身影就足以让他将自己的性命打碎咽进肚子里。饰非对这个回答当然皱眉,但他似乎也明白,在这种状态下,一味的逼问是不可能得出结果的。 所以,他转而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笔记本。笔记本上写的全是晦涩难懂的拉丁文。 “那么,我换个问题。你帮我看看,笔记本上写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小脚是西西里人,他自然读的懂拉丁文。饰非最开始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才要找小脚帮忙,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在玩失踪,等再出现时就已经叛逃了。 当你提出一个对方很难回答的问题时,他可能会拒绝。但当你提出这个问题后,再稍微降低门槛,提出一个看上去稍微好实现一些的请求后,他立刻就会感恩戴德,马不停蹄为你去做。 小脚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忙拿起笔记本。明明是冰冷的雨夜,但此时他满头大汗。 “你要知道哪部分的内容?”他咬着牙。枪口还顶在额头,他必须接受自己正在和一个混蛋玩西伯利亚轮盘游戏的事实。 饰非不讨厌愿意配合的人,所以,他用手指向日记本上的一个位置: “桑尼很谨慎,即便是日记,也会用三种文字同时书写记录。“ “时间和地点这种没那么重要的信息,他会使用哥伦比亚语,而到了数字相关或详细描述的部分,他却会用帝国的日耳曼文字。“ “世人都知道,帝国和联邦自战争以来,关系紧张。帝国人哪怕想入境联邦都要受到严格审查。这导致同时会两种语言的人,在联邦内部相对稀少。“ “但还好,这里是威尔顿,人才济济。桑尼肯定没想到,米克斯那傻小子有四分之一的帝国血统。托他的福,日耳曼语的部分我已经翻译完了。“ “剩下的只有用拉丁文书写的部分,而据我推测,这些都是人名,对吗?“ 饰非说完就用手点了点对应区域。而小脚只是看了一眼就惊出一身冷汗。 还真被这家伙给猜对了……桑尼用拉丁文写的,全是名字。而小脚再往上多看一眼,当他看明白哥伦比亚语的那部分后,他意识到,这日记对于桑尼和柑橘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份名单啊,一份在监狱中已经暗中和柑橘联合,并倒向他们势力的名单。 粗略扫上一眼,小脚脑海里就浮现起许多人的相貌。不仅是一般囚犯,狱警,甚至红月内部,也有人榜上有名。 这名单要是落在诸葛饰非手里,小脚一时间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用怀疑,他的现状就是这些人的未来。而桑尼那边更不用说,一旦让他知道是小脚帮助破译的,那他肯定也会被柑橘盯上,横竖落不到好下场。 小脚脸色难看,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故意隐瞒掉一些名字,以此来换到一些在桑尼那边的交易筹码。但此时,饰非蹲下来,他这个动作瞬间就让小脚的心情沉到谷底。 “你在想是不是可以帮着隐瞒一些名单?” “你很讲义气,小脚,但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做这种事。” “如你所见,这东西是灵摆,你如果说谎,它就会提醒我,需要给你一些惩罚。” 饰非将灵摆举到他和小脚面前。灵摆以一种规律的频率晃动。像是钟摆。小脚见到这荒唐的举动,刚想质问对方,怎么能将他的性命系在这种愚昧的行为上,但饰非眯眯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我相信它。所以,你最好祈祷它不要停。” 小脚将话咽回了肚子里。灵摆就在眼前一下一下的晃动,他伸出手,从饰非手中接过笔的动作在不停颤抖。 “汤姆森·汉特森……” “让·乔巴……”一笔一划,他用哥伦比亚语缓缓写下那些拉丁文人名。他中间还因为太用力给笔尖折断了。 这并没什么好笑的!他太害怕了,太害怕了!被人用枪指着做一件事,而他不想被子弹点爆脑袋! 这种煎熬的过程持续了整整十分钟。直到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一整串哥伦比亚字符后,饰非才将灵摆收起来,吹起口哨。 “你看,小脚,我们这不是合作的很愉快吗?“ “所以你真不打算告诉我,你身后藏着的那个人是谁?“ 【你要是被人用枪指着,你肯定也很愿意和他合作】。小脚在心中腹诽。但他没有对饰非的后一句话做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咬着牙,轻声提醒了对方一句:“到你的回合了。“ 游戏还在继续,而小脚要想活命,不用再经受这种折磨就只有一种方案。他要祈祷这家伙会比他先死在西伯利亚轮盘里。 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这疯子死了,他所经受的一切耻辱,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小脚看向那把左轮的目光甚至有些灼热,他听见弹夹再次转动,然后,他亲眼看着那瞎子打开弹夹,那枚最开始填充的子弹还躺在里面。他不慌不忙,按照规则,又往里面多加了一颗。 “别急别急,我当然没忘,我们刺激的游戏还在继续呢。“ “所以,怎么说,你要问我问题吗?“饰非看向小脚,后者飞快地摇头。 他不是傻子!问了问题就能让对方拿到射击豁免,事关生死的概率游戏里,能空过一轮就是天大的优势!他可没有想从这家伙身上知道的秘密! 回答在饰非意料之中。他耸耸肩,然后快速将枪口顶上太阳穴。扳机再次扣动,弹夹转动,左轮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撞针向弹夹中撞击。 六个弹舱,两枚子弹,三分之一的概率,说高不高,但也绝不算低。 ——饰非仍然保持呼吸。数秒后,他笑着将枪口转回小脚。 “运气不错,那么又到你了,小脚,要回答问题吗?“ 小脚要崩溃了……他只有在这男人将扳机扣动的那一瞬间是心情放松的,而在那之后,恐惧感再次遍布全身,他的肌肉甚至开始痉挛。 没中……三分之一的概率没中! 他在心中哀嚎着,然后,他慌忙回答对方:“我当然要回答问题!“ “很好,看来你已经习惯我们的规则了,至少你现在对回答问题一点都不抗拒,是吗?“ 饰非还在笑,然后,他继续提问: “我猜你还是不愿意回答我最初的那个问题,所以,我再换一个我想知道的。“ “如果说,我要毁掉整个柑橘,你觉得我应该从何入手?“ “你说什么?你要毁了柑橘?“ “这很值得奇怪吗?他想吞了红月,那我也想毁了他,这很正常。“ “你做不到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小脚脸色变的很难看,在他看来,这瞎子的胃口大的有点过分了。 “柑橘可和红月之前对付的所有帮派都不同,他很特殊!” “特殊?特殊在哪儿?” “柑橘有文森啊!那个怪物!其他帮派你能用乐透中奖来解决,但文森,就算是囚犯们全上,都不一定能制服的了他!”小脚说的很激动,原因无他,那个大块头让他印象深刻。 饰非对他的反应觉得好笑,只是回了一句:“我可看不出那大块头那么厉害。“ “你没见识过,你自然不懂。但我曾经亲眼看着文森将囚笼给掰碎揉成了一个球,那他妈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力气。” “柑橘里还有传言,说文森根本不是人,他是桑尼养的一只蛇怪!他们偷偷看见过文森将一层皮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还看见他把监狱看门的警犬给生吞进肚子里。” 前面或许还有迹可循,但小脚越说倒是越离谱,这听上去有些不着边际。换其他人来,恐怕都觉得这是小脚的杜撰。但饰非听后却眯起眼睛,似在思考。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他和鬼谷子都看走了眼…… 在划定嫌疑人时,他们漏过了某个家伙,而那家伙其实一直都在他眼皮底下晃悠。 但为时不晚,至少现在,他得到了一些线索。想到这里,他笑意满盈地看向小脚。而小脚被他看的发怵,还不忘了小声重复一遍: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小脚,所以我很高兴,决定给你一笔奖励。” “我要多送你一发子弹,这一轮,我将有过半的几率死在枪下!“ “这很刺激,不是吗?“饰非说着,便将两枚子弹推进枪膛,然后,他再次用枪顶上太阳穴。 ——四发子弹,在小脚的注视下,他再次笑着扣动了扳机。 啪嗒…… 扳机发出脆响,小脚注意力全在左轮的击锤上。他看着他弹回原位,然后带起一串余音。 小脚面如死灰。没中,又没中?三分之二的概率,这家伙运气是不是好到逆天了?连扣三轮扳机,不中枪的概率只有多少? 饰非将弹夹转出来。让小脚确认,弹夹里确实装着四枚子弹,他并没有作弊。然后,他又将弹夹转回去,将枪口调回来。 “又到你了,小脚。“ “老规矩,子弹还是问题。“ 小脚满耳都是窸窣的雨声。他站在雨中,从来没人能回应他的求救。 他用手使劲揉脸,将雨水揉的满脸都是。一时间,没人能分清,他脸上的是雨渍还是泪痕:“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次他表现的很顺从。这也难怪,毕竟他根本没得选啊。前几轮过后,弹夹里已经四枚子弹,他敢赌自己不会中枪? 这是个风险越来越高的赌博。越到后面,你就越会丧失面对枪口的勇气。 饰非提前拿出子弹,他将子弹填进弹夹,一边填,一边问:“这个问题并不难,你应该很容易回答。” “既然你刚才说了,柑橘和以往任何帮派都不同,都要更加强大。” “那让你觉得他强大的原因是什么?你觉得桑尼比夏都更狡诈?还是说,文森的存在让柑橘战无不胜?又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 话音刚落,第五枚子弹入膛。小脚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他表情怪异地看向饰非,他意识到一件事: “你果然察觉到了,对……” “察觉到什么?“饰非笑而不语。 小脚却歇斯底里地叫道:“柑橘的发展速度和以往任何一个帮派都不同,他甚至比红月还要更快!” “短短数月时间,柑橘成长为了一个能抗衡红月的庞然大物,这种速度,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你要通过这个问题,向我确认的其实是……” “——桑尼的背后除了文森作为保障,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从不露面,但他在监狱里有相当的影响力,对。“ “柑橘的发展离不开他的帮助,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算多,如果我是你,也会从监狱本身入手调查。” 饰非平静地等小脚将话说完。然后,他笑着对他点点头。 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他不由感叹道:“和你玩游戏真是件愉快的事情,小脚。“ “所以,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你能告诉我,站在桑尼身后的人是谁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桑尼隐瞒的很好,我和他接触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他露出马脚。我只能告诉你,他身后确实站着一个靠山。“ “这也是我不觉得你能动柑橘的理由,那靠山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红月和柑橘的冲突,恰恰就是因为他们觉得监狱该改朝换代了。” 饰非听完后,只是在思索。这样的沉默让小脚度秒如年。在死亡的威胁下,他可没法忍受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啊。 他只想看着这家伙将枪口顶在脑门上,然后狠狠扣下扳机! “感谢回答,游戏继续。”许久之后,饰非才回答道。 这让小脚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注意到饰非在向他笑,而他也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回答对方,只能同样回一个笑容过去。 饰非再次举枪,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情。击锤悬而不发,小脚的呼吸却逐渐急促。 该中了,这次可是有五枚子弹呢!他事前可真没想到,这疯子愿意玩到这种地步,哪怕只有六分之一的概率,他依然选择朝脑袋上扣动扳机。 小脚的呼吸跟着那击锤一起停滞。然后,在某个瞬间,他的确眼睁睁看着,那击锤正在砸下! “啪嗒——” 还是那个声音,都已经听了四次了,小脚怎么可能还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 空了?还是空的? 当他意识到这点后,绝望如阴云,瞬间笼罩他。 六分之五!那可是六分之五!这种概率都能空枪?小脚不禁怀疑自己的数学常识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他真的要崩溃了……他很清楚这一发打空之后,他要面临的是什么。 填满五发子弹的手枪对准他。他痛苦流涕。 “快问我问题,快问我问题!”他着急的催促道。想获得新一轮的赦免权。 但出乎他意料,饰非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他的枪口不再保持距离,而是顶在小脚的脑门上。 “游戏规则可不是这样的,小脚。” “谁规定,我必须要问你问题了?我当然可以按照正常流程,选择这一轮直接对你开枪呀。”他说完便咧开嘴笑。 那笑容,和他那只骇人的义眼一起组合出可怕的化学反应。 小脚的脑内,一瞬间就炸开了。 第16章 罪论 “不问……问题了?”小脚愣住,只是重复了一遍饰非刚才的话。 再之后,他望着面前这把装载了5发子弹的左轮,浑身止不住发抖。 “你不能这样……诸葛饰非……你不能这样!” “我知道你还有问题想问,要不这样,你问我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怎样?这次我会回答的,我会回答的!” 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根本无法顾及那个人给自己下达的禁令。所有一切都可以舍弃,唯独自己的命不行! 他跪倒在泥泞中,用双手抱住饰非的大腿,祈求一个机会。但他所没有注意到的是,饰非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他蹲下来,然后用手握住了他脖子上那枚挂坠。 饰非将挂坠打开,他看见了里面那抱着孩子的女人,他因此而发出一声轻笑:“是你妻子,对吗?” “唔……”小脚没有回应。但饰非却用白手套抚过弹夹,一颗又一颗,弹夹里的子弹就那样被他凭空取了出来。 五颗子弹,不多不少,全部躺在他手心里。小脚看的惊异,然后,他发觉到一件事情…… 难怪就算有五颗子弹,他在开枪时都没有任何恐惧。这个人……这个人和文森一样,也是个怪物! 他竟然能隔空将这些子弹取出来! 小脚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因为恐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饰非却将他脖子上的挂坠给径直扯下,然后随意地扔在一旁的泥地里。 “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需要了,小脚。“ “你刚才的话,就已经向我证明,在你身后,有另一个人在向你指示,让你背叛红月。“ “好处是什么?我想不通让柑橘上位能给那个人带来什么好处,而我唯一能想到的,或许也就只有从我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让你盯紧我,对。他进了威尔顿,却发现我过的比预期中的好,所以,他要弄垮红月,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的靠山倒下。“ “甚至他自己也是个棋子,他背后站着的,是个来自监狱外的,你根本惹不起的大人物,你要是不听话,他就让你家破人亡,他是这样给你说的,对。“ 小脚的大脑在这种猛攻下要宕机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下意识间,他想要逃走,但他只是刚刚转过身去,要撒开步子逃跑,同一时间,身后却响起一阵枪响! 枪口在雨雾中卷出烟火。子弹贯穿小脚的小腿。 他感到吃疼,跌倒在地。他立刻回头看去,便看见那持枪的魔鬼正在接近她,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没有留手,这一脚要将他的趾骨一并踩碎。五枚子弹,射掉一发,现在还剩四发。 饰非向小脚展示手中的子弹数量。然后,手套中,一道流光闪过,那子弹就又少了一颗。 不用怀疑,那颗子弹在弹夹里。他再次扣下扳机。扳机传出清脆的声响,显然,这发打空了。 “空……空了?“小脚害怕地睁开眼。 按照游戏规则,现在应该要轮到饰非朝自己开枪了。 但当小脚抬头,看见那魔鬼的动作时,他的心却随之一凝,他看着那魔鬼再次往弹夹中填充子弹,然后枪口还是朝着小脚。 “小脚,我没有想问的了。所以,这每一颗子弹,都会瞄准你。“ …… …… 夏都今晚很不踏实。 从宵禁后回到牢房,就觉得心悸,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雨点一下一下,敲打在牢房高处的小窗上,鼓点敲击心脏,让他无法忍受,最终选择走到牢房门口。 “帕托斯,麻烦开下门,身体不舒服。“他招呼值班狱警。 狱警此时虽然大多都在值班室玩扑克,但总有倒霉蛋要留下来值夜。那倒霉蛋狱警原本在打盹,听见夏都的招呼声,先露出困惑的表情,但知晓是那位红月首领在招呼后,他还是很客气地询问情况: “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医务室在一楼,我自己过去。“ 夏都一直表现良好,更不用说,他几天后就要出狱。虽然不合乎规矩,但帕托斯思考片刻,又看了眼温暖的扶手椅,这种下雨天,他实在不想动。 所以,他抽出钥匙为夏都打开了门,临走时,没忘了嘱托一句:“快去快回,再晚一会儿,保健员也要去玩扑克了。” 夏都道谢,走出牢房。他缓缓挪到走廊尽头,确认帕托斯的目光没在自己身上后,他用最快的速度下楼。 整座监狱静悄悄,只有集会室方向传来间断的欢呼声。 夏都没有往集会室靠近而是选择绕到饰非的牢房附近。他往其中瞄了一眼,然后,心中的想法得到确认。 他果然不在……夏都继续下楼,来到入户厅。冷风穿堂而过,在闭塞的环境中指向唯一出口。 夏都沿着风,来到侧门前。看着敞开的门缝,他抬手,将门缓缓推开。 雨势变大了,雨雾被狂风席卷,劈头盖脸朝夏都砸过来。 衣服转眼间被浸湿,但他无暇顾及,此刻,他的视线,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盏强烈的探照灯射出的白光下。 消瘦的身影背对他而立。他手持转轮手枪,枪下,则是另一个惊慌失措,满脸绝望的男人。 “诸葛饰非!诸葛饰非!” “我求求你,你不能杀我!我还有用啊,你真不能杀我!” “我们玩游戏不是玩的很愉快吗?所以继续玩游戏好吗?求求你,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可以带你去找那个人,真的,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带你去找他!“ 小脚在用嘶哑的声音求饶。他狼狈的不像话。而他所祈求的那男人却一言不发,继续举枪。夏都将此全部看在眼里。而看着小脚这叛徒的窘迫,他非但感受不到喜悦,反而脸上不可避免地挂上了担忧。 他张开嘴,声音穿透雨雾,传到饰非耳里:“饰非,别动手。“ 声音不太有底气,对此,饰非倒没有无视,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夏都担忧的表情。 夏都其实想走到这大雨里,但是站在台阶前,看着漫天滂沱,他却退缩了。 他有病……他害怕雨水……他不敢走进大雨里。 “放了他,好吗?“ “他不是桑尼,也不是文森,杀了他没有任何意义。“夏都说道。 但他看见饰非那只义眼在白光的反射下流出一道绯色,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语言很苍白,试着继续张嘴,却没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饰非对此仅仅只是凝视了一小会儿,数秒后,他便转过头去。 他不再回头,而是将枪口顶在小脚的太阳穴上。 他以平静的语气,向小脚宣告:“那么现在,游戏结束。“ “砰——“ 枪响,枪内只填充了四枚子弹,三分之二的概率,但在此之前,他却对枪响人亡早有预料。他松开白手套,手套掌心内,只留了两枚子弹没有装填进去。 链接,朝自己开枪前,通过链接取出所有子弹。朝别人开枪前,则用链接将子弹放进填充就为的弹舱里。 从一开始,这就是场不公平的游戏。饰非是一名奇术师,在使用灵媒的情况下,小脚中枪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可怜的西西里人,从一开始就陷入某人精心编制的恐惧中。 捕食者冷眼旁观,看着猎物溺亡在恐惧里,一点一点被蚕食掉最后的利用价值。 饰非将枪还给老亨利,朝老亨利笑笑。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老头心领神会,他取下头顶的帽子,行了个礼。 只有卡梅伦还在用惊恐的表情看着地上逐渐冰凉的小脚尸体。 这家伙……这家伙居然真开了枪?当着预警的面,在监狱里用枪杀死了另一个囚犯! 卡梅伦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师傅。但老亨利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他任凭那杀人犯走向操场的侧门。 “师傅……我们,不管他?“他没忍住,出声问道。这马上遭到老亨利的一记暴栗。 “管?你要管什么?“ “抓紧时间,别磨蹭,我们抓紧把这里的血迹和尸体处理一下,别让其他人看见,等明早,我们就去报告囚犯失踪。“ “另外,你记得把他兜里的号码牌拿走,我们还要兑奖呢。“ 老亨利做出安排,然后,他从遮雨棚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装尸体的麻袋。老头经验丰富,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飞快就开始忙活起来。 卡梅伦终究是新人,他多看了眼饰非的背影,想到昨天在审讯室自己对他的态度,没来由的,他打了个寒颤。 “唉,我早教过你不是吗?“ “这儿的囚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别把你在其他地方的习惯带到这里。“ “唔……师傅,这诸葛饰非,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才被送进来的?无期徒刑,还在威尔顿关了十年,但他很年轻啊,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这样算的话,他被送进威尔顿时不还是个孩子吗?这种少年犯,不去少管所,而是送进威尔顿?“卡梅伦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而他说完后,老亨利顺势停下手头动作,他看着漫天大雨,回忆往事: “饰非他啊,是杀了人才进来的。“ “杀了人?一个孩子杀人?但也不对啊,就算这样,一个孩子也不至于被当成重犯。“ “他杀了不止一个……他的父亲,兄弟,还有其他亲戚,他杀的全是自己的血亲。“ “那一晚,诸葛家一共七人,被杀害后,全部被绞绳吊在大都会中央公园的树林里。“ “——无一幸免!“ 第17章 船长 刺鼻的血腥浸染在磅礴大雨中。雨雾将满地血渍冲刷,但它自己也沾染上血腥,变的不再纯粹。 尸体的温度是一点一点流失的。从最初的温热到之后的冰冷,夏都始终凝望着那具尸体,看着它被泥泞和雨水淹没,然后又被狱警们迅速装进麻袋里。 夏都深呼吸,试图将什么东西从心底压下去。然后,他抬手,分别在额头,肩膀以及胸口连点三下,他闭上眼,像在祈祷。 饰非没有去打扰夏都的仪式。他走回侧门的平台后,就靠在墙角。 他也在看这场大雨,探照灯强烈的白光下,雨水连成幕布,从天而坠。 “饰非,给我一根烟。”夏都终于开口,他对饰非做出一个讨要的动作。 饰非早有准备,他在兜中翻找,很快找出一根云斯顿牌香烟。该品牌在二十年前开始正式发售,一经问世,便因其低廉的价格与浓烈的烟草味道而备受底层人民青睐。 监狱供销社售卖的也基本都是这个品牌,和外面比,价格不便宜,但在监狱中,烟草本就是奢侈品。 饰非将烟丢给夏都。然后,他挥手朝老亨利示意,扔一盒火柴过来。两样东西都拿到手后,他亲自为夏都点烟。 “你从不抽烟,但不管什么时候,我找你要,你都有准备。”夏都狠狠吸了一口,笑着说道。“别人抽时,你会凑过去,运气好就能分到一根。香烟拿到手,你会把它们存起来,等之后将其当作硬通货,卖别人人情。” “你还是个孩子时,刚进监狱就学会了这么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我们都不一样,饰非。你很聪明。有我们这些庸人没有的本事。” 烟头上的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夏都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他,看着他那只义眼。随后,他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但我没想到,有一天,就连我都会因为你所拥有的本事而感到害怕。” “为什么不愿意多给我一些时间呢?你肯定已经拿到了那本日记的翻译,既然如此,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不喜欢夜长梦多,而且,我也等不了那么久。你都要走了,临走还因为这种事惹得一身腥臊,这不值当。” “我现在手中有叛徒们的名单,接下来,乐透会不间断举行。小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的手迟早要脏掉。”饰非说完,夏都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饰非听后也是反问道:“怎么,现在开始后悔,同意我当初设计乐透这场游戏了?” 夏都立刻摇头否认:“不,唯独这件事,我没有后悔,我也没资格后悔。” “乐透的规则是你设计的,红月的成立也是你提议的,游戏设计之初用来干嘛我也清楚,这么多年来反倒是我替你站在台前,到最后还抢走了你应有的奖励。” “饰非,我能出狱,全仰赖你。”夏都又将视线投进雨水。叹息声变的更重。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对你多加干涉。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再次坠进深渊。” “——饰非你那么聪明,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站在雨中吗?” “不是因为黑鲨的事?”饰非按已知的信息做出猜测。 夏都曾被黑鲨扒光衣服丢进大雨淋了一天一夜,那让他颜面尽失,这种经历也足够成为心理创伤。但出乎预料,夏都摇头,他表示否认。 “黑鲨不是原因,他也只是在利用我对雨水的恐惧,想通过恐惧彻底打倒我的自信。” “饰非,在我的故乡——南加州,那里每次下雨,都是这样大雨倾盆。” 饰非想到刚才哼唱的那首歌谣。歌谣的名字就叫《南加州从不下雨》,这歌也是夏都教他的。大雨让河流泛滥,再坚固的桥,长年累月被雨水浇淋,也有被冲垮的那天。 “我曾经有个弟弟,他叫基廷,比我小十岁。” “我们小时候形影不离,最爱的游戏是收集碎木板,将其拼接成木筏,在村庄旁的小河里随波逐流。” “基廷和我会轮流扮演船长,船长要负责指挥木筏航行的方向。” “那是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假如那件事没发生的话,或许我会一直待在家乡的小村庄,不会想走出来,也不会锒铛入狱。” “那件事?”饰非察觉到言外之意。他看向夏都。夏都表情忽然变的挣扎和痛苦,每次挖掘回忆,都是在用刀子剖开一个人的内心。 “他死了……基廷没能活下来,他没能按约定和我一起长大。” “他死在一场大雨里,那天轮到我当船长,而我,不顾母亲和其他朋友的劝阻,带着他和那只木筏,执意走向那条泛滥的河流。” “我幼稚地认为,和暴风雨抗争是一位船长的宿命,所以,我们在奔涌的河中扬帆,努力在浪尖上平衡我们的大船。” “但我是个蠢货,我高估了两个孩子的力量,也低估了那场大雨。” “打过来的只有一个大浪,浪花翻涌后,基廷他就消失在我眼前。无声无息,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他就突然被这个世界抹除了。“ “我独自回到家,连那艘最爱的木筏都搁置在岸边。母亲见到我,也崩溃了,她用最恶毒最可怕的语言诅咒我,称我为凶手。“ “我能做什么?我只能逃……逃出村庄,也在那之后逃离每一场大雨。小小的木筏没办法再启航,我的一切也都如那只搁浅的木筏般,被丢弃在身后。“ 夏都说完便抬起头,他看向大雨,而雨幕中,以及之前的每一场大雨里,他都能看见那个小男孩的身影站在雨中,沉默不言,似乎在等他。 他用双手捂面,许久后,他才抚平脸上的伤悲和痛苦:“但饰非啊……” “于我而言,一起相处十年的你,就是另一位弟弟啊。“ “我一直很想为你做些什么,以此弥补当年的愚行和对基廷的遗憾。我不希望你被过去纠缠,一直拽着那些噩梦不松手。” “每个进监狱的人都有过去,所以你平时不管做什么,我都不过问。” “我还记得你刚进威尔顿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但那时的你就满身杀气,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身上的杀气会逐渐磨平,而你也确实如我所愿,变的越来越平静。” “但这次,我才发现我错了,而且错的相当离谱。” “饰非你,其实从来都没放下过,对吗?” 雨声不绝于耳。饰非用沉默当作答案。他将手伸出去,感受雨点打在指尖后的冰凉,长发遮蔽面容,没人能透过面具看破他心中在想什么。 夏都掐灭手中烟头,用脚狠狠地将烟头的火星踩灭。“那些过去,真就如此难以割舍,真放不下?” “夏都,你不明白。”饰非沉声说道。他的义眼中倒映整个世界,但世界中空无一人。 “这次是他们主动找我的,时隔十年,那些梦魇的影子再次找上我,他们可没打算放过我。”他看着正在被装进麻袋的小脚尸体闭上眼。在一片黑暗里,他始终能看清一道绯色。 ——那是如梦魇般,纠缠他十年之久的影子。 “我对此求之不得,倒不如说,我正是依靠这个作为动力才能从地狱中活下来。” “我会活着,活着走出去,然后我会找到他,找到那个将我送进监狱的人,向他复仇。” “这是我的夙愿,夏都。”饰非攥紧拳头。夏都听后也知道了答案,他知道,这次谈判破裂了。他做不到,没办法将自己这兄弟从泥潭中拉出来,他只能哼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谣: “搭上西行的波音747,做决定前没先过过脑子~” “人生充满机遇,电影中的一切都将成为现实~” “无人爱我,我饥饿无比,我想回家~” “南加州从不下雨,但女孩啊,他们没告诉你吗?” “这里从来都是大雨倾盆,大雨倾盆!” 民谣的旋律以欢快着称,但这首歌,在雨中,却带着一丝愁绪。 饰非安静地听夏都将整首歌哼完,等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夏都转身,拍拍他的肩膀: “这是我和基廷最爱的歌。每次唱起,都让人觉得已经回到家中。” “家里阳光明媚,从不下雨,基廷没有淹没在河流中,我也没有被投入大牢。” 夏都看向饰非的眼睛。不是那只丑陋的义眼,而是饰非自己的那只黑色眼睛。 “有些事,我不多问,我也不会再试图劝你。“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只是在出狱前会打点好一切,让你在狱中安全。“ “但饰非,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在外面等你。“ “——等你回家。“ 夏都说完,便转身沿探照灯的光路回到监狱中。他什么也不再说,只留下饰非一人在黑暗的雨幕里。 饰非伸手,探向雨中接住雨水,等夏都离开后,他向前迈一步,让衣服彻底被雨水浸湿,然后,他在黑暗中呢喃道: “回家,你自己这不是也从来没放下过吗?夏都老大。“ 第18章 小红帽 又是那个漆黑的噩夜—— 孩子在狂奔,同样的道路,道路上响起道铃声。穿红色道袍的梦魇如影随形,来到孩子面前,亲手摘下那枚眼球。 身后,尸体如风干肉般悬挂起来。绞绳与锁链遮天蔽日,它们从天而降,就像天幕外正有某个存在用傀儡丝线操纵这些尸体,让它们摆出各种诡异又扭曲的动作。 噩梦和之前相比,倒也多了些许变化。 黑夜不再充斥迷雾,阴冷的雾气此刻全被一场大雨取代。 瓢泼大雨,风暴摧垮整座城市。大树凋零落叶,和那些尸体的断肢一起,铺满大地。 红色道袍依然在逼近,一边逼近,其脚下旋开一个奇诡的阵法。 阵法有一黑一白的颜色区分,黑白在阵法中碰撞,重复交融与分离的动作。同时,在阵法八个方位的角落中,还点缀有八团血色的诡火。 “血系——【奇门八卦】。”道人低声说道,扭曲的火焰如恶兽般席卷全身。 “啊——”饰非从噩梦中忽然惊醒,满头都是冷汗。他用手捂住左眼,感受到其中正传来被火炙烤般的刺痛感。 下意识的,他转头朝洗漱的镜子看去,镜中的他似乎只是变的憔悴一些,其他倒没有什么大碍。 “做噩梦了?”牢房外传来一阵戏谑声。声音听上去让人窝火,想来声音的主人说这句话时也是抱着嘲讽的心态。 饰非能控制好情绪,他向门外看去,这才发现鬼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牢房外,正透过监视窗看向房间内的饰非。 老头的确有本事,如他所说,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走出牢房。 但饰非又想到自己手上有白手套,他发现,如果只是这个程度,他似乎也能做到了,监狱的门也关不住他。 他起床洗漱,大概五分钟后,才打开大门,向鬼谷子打声招呼。 他没有去回应对方关于那个噩梦的询问,对方也并不在意,只是往走廊上随意指了个方向后便开始向前走。 时间正好,早上七点半,广播开始播报今日的早间新闻: “东国贸易使团将于今日抵达大都会。张氏商会代表联邦方出席,接待使团并敲定贸易需求。” “密城大学近日发表有关十七世纪塞勒姆女巫审判案传说的研究论文。教授们承认,传说中描述的已经凭空消失的塞勒姆镇极有可能就是现今的敦威治地区。” “受贸易使团来访影响,五月开始,百老汇大剧院将开始上演东国传统艺术——东戏。演出时间定于每晚七点,但按照惯例,剧院周一将不开放表演。” “距离月全食还有五天……” 饰非没在食堂见到夏都。他刻意和鬼谷子保持距离,避免被产生联想。因此,米克斯走来打招呼时,也并没有发现这位让监狱头疼的死囚。 米克斯一个人过来,小弟司马宣今天似乎不在他身边。 饰非同样打招呼,随后,他用手指向食堂中张贴的彩带,算是询问。 食堂今天焕然一新,不仅有过节的装饰,甚至提供的菜品相比昨晚也更丰盛。早餐居然提供热牛奶和新鲜煎鸡蛋,饰非都要怀疑,是不是要提前过圣诞节了,不,哪怕是圣诞节,囚犯也没吃的这么丰盛。 米克斯嘿嘿一笑,自然明白饰非问的是什么。他压低声音,在饰非身旁耳语: “是昨天提的那个上面来视察的人……” “她早上就到了,我们典狱长都要赶出门去迎接呢。“ “她?“哥伦比亚语中,男性和女性的指代名词发音并不一样,所以饰非很快就注意到米克斯的用词区别。米克斯笑的很猥琐,贴在饰非的耳边,一字一顿呵出热气: “我看了哦,是个大美人!“ “要是有机会能和这样的美人共度一晚,现在喂我吃花生米我都愿意!“ 米克斯话音刚落,食堂门口传来一阵骚乱。随之而来的,便是锅碗瓢盆相互碰撞后发出的一连串清脆声响。 饰非没往噪音产生的方向看,食堂中其他人也没在意。他们此刻看向的都是同一个位置,那是骚乱的根源。 在食堂门口,秃头的安德森典狱长先生正用谄媚的表情在前带路。而身后跟着的,是位穿着光鲜亮丽的妙龄女郎。 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来岁。一头金发,身穿制服,制服胸前,还有一枚徽章。 徽章上用花体的哥伦比亚语镌刻着【iss】的缩写,那代表她的归属—密城警司局。 女郎脚踩一双黑色短皮靴,皮靴表面擦的锃亮,和监狱的脏乱格格不入。身上的制服外套是件夹克,并不算很修身的衣物类型,但你依然能从某个部位的紧致包裹中,一窥她完美的身材。 头戴红色贝雷帽,双眼灵动喜欢笑,一笑还会露出半边虎牙。 和表情谄媚的典狱长不同,哪怕面对一群犯人如狼似虎般猥琐饥渴的目光,她也表现的落落大方,时不时还会发出如银铃的笑声。 “安德森先生,您说的是真的?犯人们真的会定期举办买彩票的活动,然后他们会踊跃下注?“ “当然是真的,爱丽丝小姐。这正是威尔顿的特色活动——威尔顿大乐透。囚犯们对这项活动满意度很高,狱方也认为这能为监狱提供一些额外的乐趣。“ “真有意思!如果有机会,我也想看看。“ 女孩发出惊喜的声音。因为欢呼雀跃,她头上那顶小红帽也跟着某个部位一起抖动几下,霎时间吸引全场注意。 安德森典狱长因为对方的兴奋而觉得很受用,他随即笑道: “会有机会的,爱丽丝小姐。您在威尔顿的这几天,一定有机会见到我们举办乐透。“ “太好啦,我很期待。“ 女孩说着,却从外套中摸索什么。而后在典狱长的注视下,她拿出一台银色的宝丽来相机,装填胶卷,检查快门和曝光,做完事前准备后,她举起相机,环视食堂一圈向典狱长征询许可: “我可以给食堂的大家拍张照片吗?典狱长先生。“ “您知道,警司局要的报告光有文字可不够有说服力,最好还有证据的佐证。通过照片,警司局的领导也能看见大家有正常且愉快的生活。“ “当然可以,爱丽丝小姐。“典狱长没有拒绝的理由。得到许可后,小红帽灵动的视线便开始在监狱中扫视,每个被她盯住的犯人都觉得心跳停拍。 没办法,她真的太可爱了,先不说这群男囚犯有多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就算放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这位小红帽也能算一等一的大美人。 对被关在监狱,平常只能洗澡时使用肥皂彼此满足的囚犯来说,她那双暗送秋波的眼睛绝对是大杀器。 “就你了!“ 片刻后,小红帽挑好目标,然后,她将相机举起,对准诸葛饰非。 对焦,按下快门,然后便是记录。伴随咔擦一声声响,饰非那张平静的脸永远留在曝光后的胶片上。 小红帽对这张照片似乎很满意。她捧着宝丽来相机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笑着点了好几下头。 “接下来,带我逛逛其他地方。安德森先生。我有预感,威尔顿一定是个相当有趣的地方!“ “当然当然,保证让爱丽丝小姐玩到满意。“典狱长向比自己年轻的多的女孩点头哈腰,全然没有自己才是长辈的自觉。 他很快就带着女孩朝其他地方走,而他们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由狱警组成的护卫队伍。 “她真可爱啊,不是吗?“等一行人走远,米克斯还沉浸在女孩刚才的笑容里。 饰非和他看着同样的方向,但饰非在意的是其他的东西:“米克斯,你什么时候见过安德森典狱长这么卑微过?就好像在那女孩面前,他不是领导,而是条哈巴狗。“ “饰非啊,人家女孩特意给你拍照片,你不在意人家反倒在意起安德森那个秃头?“米克斯对这家伙的木讷不满。 只要是男人就很难抵挡这女郎所散发的魅力,但为什么这小子跟没事人一样? 饰非不理会调侃,沉思后又追问道:“警司,和一般警察相比,他们有什么区别?“ “你这家伙真没救了,白瞎了长一张这么欠打的小白脸。“米克斯摇头,为饰非觉得可惜。在他看来,刚才那位小红帽选中饰非拍照肯定是因为脸的问题,虽然瞎了只眼有些瑕疵,但其他五官终归长的还算好看,不然人家妹妹为啥一眼相中他拍照? 但你看他,先是典狱长,然后又是警司,就不能想点正常男人该想的东西吗? 米克斯很气愤,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回答了饰非的问题。他当饰非是真兄弟,那番牢骚也只是怒其不争。 “警司和警察可不一样。iss的最后一个s,代表的就是这个职业,其含义是【监督人】。” “警司,顾名思义,就是监督警察的人,算是警察们的顶头上司。“ “狱警也在监管范围?” “那是当然,狱警也算警察。” “那倒是不难理解典狱长为什么会做出那种表情。” 饰非点头,问问题也只是出于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他转过视线在人群中寻找鬼谷子,刚才典狱长出现时,老头立刻就藏起来了,现在就连饰非一眼都找不到他。 但还好,食堂不大,多花些时间,终归能找到。 饰非找到他时,他正狼吞虎咽忙着往嘴里塞四块煎鸡蛋,然后,他又拿起一旁的热牛奶,一股脑往嘴里灌。 “饰非,我吃好了,什么时候出发去拿材料?” 嘴中塞满食物,说话含糊不清,鬼谷子看上去的确没有那种高人的自觉,就像是个路边的乞丐。 饰非对师傅什么德性早有预期,他无奈地笑,然后点头,顺手从旁边给自己拿了块面包带走:“嗯,那我们出发。” 第19章 魔药课 威尔顿监狱,操场—— 一位囚犯独自走在此处。昨晚的大雨尚未停歇,直到今天清晨,依然蒙蒙细雨。 满地泥泞,路不算好走。但他动作很快,身手矫健,你甚至都看不清他的动作,他就已经跳上一旁的看台。 这里算是整个操场的最高处,昨晚照射出强烈白炽灯光的探照灯此刻也悬挂在这里。 他向探照灯走近,然后透过灯罩玻璃,看着上面自己的倒影。 “处理的真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有,应该不是你一个人做的。”他低声说道。 “帮凶?不,不对,以你的作风而言,就算买通狱警帮你做这件事也不奇怪。是不错的手段,但并不能让我觉得惊喜,毕竟外面也有很多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那么果然,你身上值得让我在意的东西,还是只有……” 一边说,他一边将手按在灯罩上。随后,他念出一句咒文,那咒文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就算试图去听,也只觉得那是一阵杂音。 唯一能听懂的,或许也只有那咒文末端,那是发音清晰的哥伦比亚语:“血系——” 咒文催动指尖下那块玻璃,玻璃不再维持原有状态,反而向流体质感转变。灯罩基础形状没有变化,但其中倒映的倒影却在飞速流动,如河中的水波。画面在切换,从清晨到黎明之前,然后又跳转到子夜和磅礴大雨。 最后,这片倒影的画面定格在某个时刻: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向另一个男人祈求饶恕。 但对方不曾理会,而是毫不犹豫,向他的头颅扣下扳机。 这一刻,囚犯看着倒影中那人手上的白手套露出微笑,他笑道: “用最低级的灵媒耍出最低级的魔术戏法,这东西甚至连诅咒的资格都够不上,我是不是有点高看你了,诸葛饰非?” 视线落在画面中,饰非那只左眼上。然后,手指再轻轻一抹,灯罩上的倒影便恢复原样。 …… …… 饰非出来前绝对没想到鬼谷子这家伙对监狱地形这么熟悉。 他们从食堂中出来后并没有去操场,而是去到能链接所有牢房区域的入户厅。 然后,他们从入户厅绕到一楼的一个厕所旁,从这里,他们找到了那处已经因为生锈而有所松动的窗户栏杆。 鬼谷子用手套偷来一把餐刀,然后,他用餐刀以固定频率敲击生锈位置。他准备充分,没敲两下,栏杆就已经脱落,变成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洞口。 两人顺利来到楼栋之外,这里算是监狱的外围区域,人迹罕至,只有围墙拦住去路。 饰非看向高耸的围墙沉思,他此刻似乎有不同想法:“师傅,我们不能想办法在围墙上也开个洞吗?” 围墙缠绕有通电的电网,所以翻越围墙是不做考虑的。但他们并非普通人,而是奇术师,不用翻越,只是将围墙打通的话,总能通过灵媒找到对应方法。 鬼谷子听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早说过饰非是个可塑的苗子,遇见事先思考用灵媒解决的可能性,这是奇术师的必要素质。 白手套连续翻转,几次链接后,鬼谷子将两把铁锹扔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开洞?” “干活儿,速度要快,我们没多少岁时间。” 鬼谷子指了指其中一把铁锹,示意这是饰非的。然后,他自己也拿起一把,找到墙壁上一个有裂隙的位置后,一把将铁锹刺入其中。 锹面深入墙中几英寸,他再用力,墙面开始剥落石灰。 这面围墙似乎没那么坚固,饰非也学着鬼谷子的动作,在同样的位置铲两下,但他力气本就不大,一连好几次也没有鬼谷子第一下铲的那么深。 “这靠谱吗?师傅,就这么把这面墙挖穿” “靠你那点力气,要挖穿怎么都得几个月,这样的话,狱警巡查时就会发现我们留下的破坏痕迹,然后将洞给堵住。” “放心,我们只要挖个直径两英寸的小洞,让它能看见里面的钢筋就行,剩下的工作,我会使用魔药。” 鬼谷子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杯绿色液体。那液体是用早上喝牛奶的杯子装的。封口处用皮革盖好,避免撒漏。 饰非听鬼谷子讲过魔药,它们和灵媒差不多,也是通过拆解,再构提取材料中的特性后加以使用,只不过,作为道具的灵媒往往能重复使用,但魔药,要么喝掉,要么泼出去,是用完就没的一锤子买卖,是消耗品。 鬼谷子昨天花了一晚上调配这杯魔药。其中加了一种特殊的蜣螂研磨而成的粉末。这种蜣螂喜好啃食金属,就算是特殊合金,只要给它们时间,都能给啃干净。 而使用研磨粉末调配的魔药,继承了其对金属啃食的特性。只要能看见钢筋,将魔药倒进去,钢筋就会瞬间被吃的一干二净。魔药也只会啃食金属,对其他成分不生效。 钢筋啃完,铁锹再轻轻一推,这面墙就会应声倒塌。 鬼谷子一边向饰非传授调配魔药的技巧,手上倒也没闲着,用铁锹干了大概数分钟后,墙上已经出现鬼谷子要求的2英寸直径的小洞。洞口处能往墙中窥视,埋在里面的钢筋正往外泛银白色。 鬼谷子示意饰非往后退几步,他解开皮革,然后摇晃杯中魔药。本是纯绿色的液体立刻泛出金属般的七色光泽。 “呲啦——” 魔药被他沿洞口一股脑倒进去,洞中立刻发出如油锅炸泡般的声响。 “真臭啊……”饰非能闻到洞口里飘出的刺鼻的铁锈味。那味道着实难闻,甚至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酸臭。 “只要能推倒这面墙,我们就能出监狱吗?师傅。“饰非因恶臭捂住鼻子,他不想在此多留,只能通过问话给自己一些盼头。 鬼谷子对这味道却似乎已经免疫了,这种臭味来源于蜣螂,昨晚调配时,他可没少吸。 “这就想逃出去?太天真了,小子。“ “战争1945年结束,随后,为了收容战犯,威尔顿监狱开始建造工作。“ “1947年,监狱建成,到现在将近三十年,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犯人越狱成功。“ “你以为单靠这围墙,就能拦住这群犯人这么久?“ “——这可是个绝对没办法逃出去的监狱啊,饰非。它真正让你绝望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话音刚落,墙上一块石灰应声剥落。魔药生效的速度远超想象。这夸张的腐蚀速度甚至要远超目前工业上使用最多也是最为强力的腐蚀药剂——王水。 承重钢筋像是凭空消失了,没有腐蚀后的白烟,也没有粉碎的粉尘。魔药如瘟疫蝗灾,过境后一点不存。 钢筋消失后,留下的便是一整块脆弱的石灰土。鬼谷子再抬起铁锹,对墙面敲两下,一道裂隙从敲的位置蔓延,整面围墙底部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可供通过的缺口。 “看来我调的份量很准。“鬼谷子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将所剩无几的魔药丢给饰非,像是随堂的课后奖励。 “记住了,饰非,魔药调配和灵媒炼制异曲同工。拆解特性时就要想好,你打算如何在你炼制的东西中限制该特性。“ “这瓶魔药的核心配方——金蜣粉就继承了黄金蜣这种幻想生物的核心特性。我们调配时若不限制,那它就是吃不饱的饕餮,会将所有接触的金属都吃下去。“ “这与我们偷偷溜出来的目的相悖,如果所有承重钢筋都被吃完,围墙就会应声倒地。到时,整个监狱的狱警都会出动搜查。“ “那么考考你,如果是你,你会用什么特性解决这个问题。“ 鬼谷子教导饰非从来不是填鸭式教育,他很注重实例演示和情景融入。 像这样的随堂测验,他所做的也是引导饰非思考,而非是直接公布配方,让饰非自己琢磨。两人从腐蚀出的洞口走出围墙,但出乎意料,围墙外并非是想象中监狱外部的建筑和街道,而是一片林地。 难道威尔顿建在郊区?和某片巨大的森林接壤?饰非心中此刻尽管有这样的疑问,但他更多还是将精力放在对问题的思考上。 特性拆解,对应限制……这种问题乍听上去摸不着头脑,但饰非有自己的窍门。 鬼谷子的魔药昨天才开始炼制,也就意味着,昨天他才凑齐了这杯魔药所需的全部材料。黄金蜣饰非有印象,这是他上周弄来的,这不是鬼谷子急缺的东西,要说,他一直迫切需求的…… 饰非想到前天下午,他丢给夏都的清单。夏都效率一向很高,当天晚饭就将部分材料弄过来了。 而那份清单上,有一个材料是此刻被饰非注意到的: 在南大陆的埃塞高原上,生活着一种叫捕虫手的幻想生物。它们外表和树蛙类似,但体型却大上一圈,这种生物有两个显着的特性: 其一是舌头,舌头具有延展特性。常态只有大概两英寸长,但进入捕食状态后,却能扩张百倍,达到惊人的20英尺。 这种长度可以充当绞绳,将人类体型的猎物活活勒死。捕虫手平常依赖该器官远距离对猎物发起进攻。这根舌头还能分裂,舌头从末端分裂变形,最少五根,最多的记录,却能达到十根!分裂的舌头同样能自由操控,这使它们额外具备能同时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的能力。 面对虫类生物时,它们是捕食好手,当地土着将其称呼为“安杜“,意为”瘸腿的农神“ 这源于它们的另一个特征——后肢。区别于一般蛙类健壮的两条后腿,捕虫手的后肢只有一只,且极为瘦弱。这种结构无法支撑它们跳跃移动,但其上却布满特殊腺体。 它们平常会选择趴在原地,通过后腿腺体释放信息素。信息素会吸引来大量虫类,虫类靠近后,又会被这些富集的信息素麻痹。 “师傅你用的是捕虫手的后腿对吗?也就是清单上的瘸腿青蛙。“答案呼之欲出,饰非说道。两人已经深入密林,脚下踩着叶子,每一步都会发出嘎吱的清脆声响。 鬼谷子听完表情一怔,随后,他怪异地看着饰非,就算是自己徒弟,此刻他也有些羡慕这份天分了。 “你小子真是个怪物?这也能猜中?“ “用了取巧的办法,饰非你有什么材料我都清楚,从这些材料里筛选就行。“ “我猜饰非是先让魔药释放捕虫手的信息素,帮助聚集金蜣粉,以此准确定位要啃食的目标,限制魔药生效区域。“ “下一步,当魔药将目标啃食殆尽后,被吸收进去信息素产生富集,对特性产生麻痹,中止啃食。” “特性间相互配合运转,到达一定阈值后又对彼此产生限制,师傅的想法也总是很让人敬佩。”饰非不会忘了这时要拍鬼谷子的马屁。自己这师傅什么德行,他很清楚,必要时,要和他点甜头尝尝。 鬼谷子表情虽说还是很惊讶,但听到徒弟的夸赞,脸色终究变的好看了一些。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羡慕:“要是当年我有你这份天赋,说不定也有拿到人头牌的机会。” “人头牌?那是什么?” “算是我们这些奇术师的上司,你还不知道,我们奇术师有个专属于自己的组织,只有跟着组织走,我们在外面才不至于被术士们追着碾。” “组织叫什么?” “你可以叫它共研会,共研会所有成员都是奇术师,没有术士。甚至有些时候,我们还要故意给术士们捣乱。” 鬼谷子说到此处笑了笑,似乎对他而言,共研会是个有趣的地方。 “共研会的人以扑克牌花色和点数作为自己在组织中权限与身份的象征,如果一个奇术师能在组织里拿到代表j,q,k的人头牌,那可就出人头地了。” 鬼谷子注意到饰非在沉思,仿佛是明白徒弟的心思,他大笑着拍饰非的肩膀: “放心,等出去了我就引荐你加入共研会。以你的天赋,入会肯定不成问题。“ “咔擦——“话音刚落,鬼谷子踩到一截树枝。树枝截断后发出刺耳声响,这让鬼谷子和饰非转头看去。 两人同时感到咸腥的风扑在面门。囚服外套的衣角被风卷起,然后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仿佛被浸润在透彻的水汽里。 目光所见,一片蔚蓝。 饰非眼中,倒映着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第20章 仪式 “这是……海?” 海风吹来浪花声,海鸥低空滑翔,划过海面。 “扑通”一声,它扎进水中,从中挑出一条大鱼,握在爪子里。 飞鸟可以继续一路向前,但人可以吗? 饰非望着看不见头的海面,嘴微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鬼谷子未曾向他提起的,这座监狱真正的绝望……这也是这么多年,这座监狱从来没有人越狱成功的真相…… 大海……居然是大海? 威尔顿从来不是建在陆地上的,它居然坐落在一片孤岛中!岛屿四处都是原始丛林和陡峭的悬崖,唯一一条能通向岸边沙滩的路,只有监狱正门! 饰非还不死心,四处张望,想从海面上找到一点希望。鬼谷子见他的动作,也是叹了口气,宽慰道:“别找了,这鹈鹕岛周围二十海里都禁航。“ “渔民不允许靠近,更不会有邮轮航线从旁经过。“ “那我们可以用游的?或是自制的漂流木筏……”饰非反驳道,试图维持渺茫的希望。但就连这丁点希望,鬼谷子都要将其掐灭,老头摇头: “距离鹈鹕岛最近的港口城市是金斯波特,而即便那边,距离鹈鹕岛也足足有四十海里。” “更不用说,岛屿周围海域情况复杂,到处都是暗礁和漩涡,部分海域甚至还有食人鲨出没。” “靠自己是逃不出去的,饰非,只能沦为大海的玩物。” “哪怕师傅你使用灵媒也不行?” 这个问题倒是让鬼谷子略微停顿住了。他沉默半天,也思考挣扎了很久,然后,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承认这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这就是奇术师和术士最大的区别,也是我们最大的弱点,饰非。“ “区区四十海里,一些特定身份的术士或许可以轻松跨越,但奇术师,就算是我们中最强大的奇术师都做不到。“ “我们是人类,饰非,不是疯狂的怪物,而是最渺小,最孱弱的人类。“ 海风在这一刻沉默,远处的飞鸟再次扎入水中。浪花不停拍打峭壁,节奏与心跳保持同步。鬼谷子默契地不再说话,而是将所有时间留给自己年轻的徒弟。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的确令人沮丧,但人类最强大的地方不恰恰在于此吗? ——至少,我们能一次次从绝望中站起来。 “师傅,说说你的计划。“不知过了多久,饰非重新开口。 他看向鬼谷子,那张脸上已经看不见初见大海时的惊惶。鬼谷子知道自己没看走眼,所以他得意地笑出来,不管怎样,他对自己向来有信心: “能解除鹈鹕岛区域禁航令的方法只有一个,当岛上出现某种重大变故或是灾害时,救生船和维修船会第一时间从金斯波特出发,赶过来执行救援。“ “我进来前就提前做好了布置,共研会的兄弟们会混进这些船中来接应我们。“ “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我们该如何让监狱里出现一场重大灾害。“ “这也是我们一直在尝试做的事情,饰非,我们在为一场仪式收集必要材料,而现在,唯一缺的东西,正是那黑女人的经血。“ 鬼谷子将计划说出来。到了这一步,既然让饰非明白处境,那他也没有隐瞒必要。 饰非听完陷入沉思,他在意鬼谷子口中所说的一样东西: “灾害,那会是一场怎样的灾害?” 通过不同标准,灾害可以表现出诸多形式。毁天灭地,如火山喷发般毁灭一座城市,或是全城停电,让经济与社会秩序停摆数小时。 数年前那场席卷全联邦的金融风暴是灾害,一个人的病痛也能是一个家庭的灾害。 可以被冠以这个词的东西太多,饰非想知道他们要通过仪式所造就的是哪种。 而这次,一向对答如流的鬼谷子也陷入迷茫。他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这个仪式。所以它可能导向的结果没人知道。“ “但通过曾经翻阅到的文献可以确定,仪式一旦开始,让一座监狱陷入瘫痪绝无问题。“ “——这点我可以保证,饰非你莫非是在担心帮派里那些兄弟会被我们的仪式波及?“ 鬼谷子试探着问道。他年纪大,看人也准。想看破某个人的心思其实并不算多难的事。饰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思考许久后,才摇摇头,做出决定: “没关系,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我帮你收集材料,师傅你举行仪式,然后我们一起出去。“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不是说,出来是为了拿炼制灵媒的材料的吗?那材料能在这悬崖上找到?“饰非调整的很快,他笑着说道。 鬼谷子原本还在惊讶这小子接受现状的速度,听见他这么说,也是连忙点头,开始用手套往外掏东西。 出来的时间有限,要是等到工作时间开始,饰非还没有到岗,狱警免不了要盘问一番。 鬼谷子往外扔材料,饰非见了也是好奇。 以手套的链接距离而言,悬崖边应该没有任何目标供鬼谷子链接偷窃,但为什么他能一件一件地往外拿呢? “别急,只要能拿到那材料,你的手套也能有这种本事。“鬼谷子飞快解释道。 然后他举起右手,一口咬破大拇指,他顺势就用大拇指渗出的血在悬崖边绘制起一个复杂的阵法。 “我们今天要找的东西,是一种生活在海里的幻想生物。所以我们才必须赶到这海滨的悬崖旁,试着把它给钓出来。“ “那东西很狡猾,行踪捉摸不透,能力也难缠。“ “有传说,它们甚至不能算是幻想生物,因为它们具有不亚于人类的智能。“ “而在某些地区的传说里,它们的地位也的确不是低贱的畜生,而是宗教中受到崇拜的某位不可明说存在的子嗣。“ “我曾到访过印斯镇附近的纽贝里波特地区,该地区正是盛传这种信仰。由此,我从当地原住民口中得知了一种仪式。“ “该仪式不仅能吸引它们上岸,还能极大地削弱它们能力造成的负面影响。” “饰非,你可以称呼那东西为摩纳克,那是种有着鱼头人身的可怕怪物。” “作为幻想生物,它身上一共有三种特性能被拆解。” “其一,摩纳克作为深潜种族,其鱼皮需要能适应深海高压,它们的鱼皮上布满褶皱,褶皱间拥有一种特殊的空间折叠的能力。” “折叠后,有限的空间内,皮肤厚度成倍增加,能抵抗的水压强度也逐级提高。这是制造储物灵媒的优秀材料,用鱼皮制成的储物袋能在内部形成折叠空间,存放远超容量的物品。” 鬼谷子一边绘制阵法一边将腰间的储物袋拿给饰非看。看上去就是只普通皮革袋,体积不大,能挂在腰间。鬼谷子随即将手探进袋子里,很快,他从中抽出一只烛台。烛台足足有两英尺高,而袋子看上去就那么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装下的样子。 这就是折叠能力?饰非讶异,然后,他按照吩咐,用火柴点燃烛台。 “储物袋储存,必要时用手套链接,用最快的速度出其不意,取出袋子里的武器。“ “灵媒之间相互结合,是能发挥出1+1大于2的效果的。“鬼谷子继续解释。他的事前准备比饰非更多更麻烦。光是绘制阵法所需的符文就达到九枚! 之前炼制灵媒时,基本法阵通常只用三到五枚符文。而这次,他使用的符文也不止一种,饰非尝试辨认一番,从中能看出四枚极富辨识性的北部卢恩以及三枚流传于西奈半岛区域的楔形符文。 这是两种常用符文饰非自然有所了解。但剩下的两枚,饰非看着却皱起眉头。 那不像是人类创作出的文字或符号,反倒像某种软体动物的肢体爬过泥泞后,留下的印记。 “这是螺湮文,相传时某个在亚特兰蒂斯海失落的文明曾使用的文字。“ “印斯镇的人认为摩纳克与那个文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在仪式阵法中加入这种罕见符文。“ 鬼谷子完成对符文最后一笔的勾勒。他站起来,全盘扫了一遍法阵的情况。觉得很满意,他随即用手套抽出一只长长的鱼竿。 “事实证明,这符文也确实有效。我曾经用它钓过一只九英尺长的摩纳克,然后剥下它的皮做了储物袋。“ “等下仪式开始后,饰非你要注意,摩纳克可并非是什么无害的种族。“ “它还有什么特性?“饰非没忘摩纳克有足足三种特性。而每种特性都能制造成灵媒。 他们过来钓摩纳克是为了拿潜入材料,只靠空间折叠的皮显然还不够。鬼谷子沉默片刻,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一个二的手势: “能和摩纳克的折叠皮产生联动的是藏在皮肤下的鱼鳍。和一般鱼类不同,它的鱼鳍并非分布在身体侧方或是前胸后背,而是呈环状,分布在脖颈位置。“ “鱼头人身的它们本就拥有类似人类的四肢,鱼类特有的鳍则演变成刀片状的武器,隐藏在折叠皮肤下。“ “遇到危险,鱼鳍弹出,靠的近的人很容易被这招切下来肉。“ “鱼鳍本身附带特殊毒液,一旦沾染,伤口会形成永久坏死。“鬼谷子表情严肃,他半张脸上都有缝合痕,虽然这伤口并非是摩纳克造成,但此刻搭配他的讲解,颇有现身说法的味道。 饰非一边听一边点头,他已经能预料到这鱼鳍能制作成不错的武器。 “最后一个呢?饰非你说,它有三种特性。“ “最后一个?“鬼谷子浅笑道。他再次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样东西,等饰非看清后,那居然是只巨大的麻袋。 “最后一个就是我们此次过来的主要目的了。“ “和那东西比起来,前面两材料都不值钱。“ “摩纳克的舌头,摩纳克是能制造精神幻觉的幻想生物,它们的歌声能让人回忆起最可怕的噩梦,且噩梦中发生的一切,其触感都会真实地烙印在你脑子里。“ “我们要用这东西困住看守廊桥的狱警,真是便宜你小子了,这才多久就能用上这种宝贵的上级灵媒,要知道,摩纳克的一根舌头可是能在共研会内部的拍卖会上卖出6位数哥分的高价的。“鬼谷子想到这里,有些肉疼。 监狱环境艰苦,很多炼制想法都受制于材料无法实现。 这次也是,这舌头炼制出的灵媒估计只能留下奇诡的噩梦能力,至于其他的再想往里附加别的东西,恐怕就很难了。 越是强大的特性,就越需要其他材料进行限制。这一点,在监狱中是奢望。 鬼谷子说完便顺手解开麻袋,一边解还一边给饰非授课,实地演练是最宝贵的经验。 “跟钓鱼一样,想把摩纳克钓上来,就必须用它们喜欢的东西来吸引住畜生们的注意力。” “但摩纳克这个种族喜欢的东西很特殊,它不爱食物,也不爱宝石。“ “它喜欢的,是【诺言】。” “诺言?”重复一遍鬼谷子说的话,饰非不解。 他不理解要怎么把一个所谓的诺言挂鱼钩上,鬼谷子自然也明白这话的歧义,他一脚踩在法阵上,笑的更神秘了。 “诺言本身当然不能挂鱼钩上,但诺言的象征可以。” “印斯镇的阵法本质是个古老的献祭仪式,创造这阵法的人似乎曾与摩纳克种族达成过协定,通过奉献祭品来与它们交换某种东西。” “根据阵法中绘制符文的含义,我们可以得知当时一共结下三个诺言。其中最后一个诺言已不可考,但剩下两个却可以从符文中略知一二。” “一,不可向世人告知摩纳克的秘密。” “二,向摩纳克奉献己身。” “我们要做的很简单,用阵法完成奉献己身的诺言,然后用祭品逼迫被吸引而来的摩纳克现身就行。” “祭品?祭品从哪儿来?”饰非继续问。但此时,鬼谷子脚边那只麻袋却传来动静。 饰非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鬼谷子也往麻袋上踢了一脚,不耐烦地骂道: “安分点,臭娘们!” 挣扎更剧烈了,由于鬼谷子提前解开束口,此刻里面装的东西可以探出头来。 金发,白皮……那麻袋里装的,居然是个穿囚服的女人?! 第21章 垂钓 “师傅,这是……” 饰非见到这女人的瞬间,脸色微变。他原以为鬼谷子会讨巧,找个替代祭品的方法,但他可没想到,鬼谷子口中所说的居然是个真的人! 一个年轻的女犯人,金色长发看上去没什么光泽,在此之前或许还遭遇过暴力对待。 满身都是淤青,连带囚服也是破损不堪,露出里面大片的白肉。女人四肢被束缚,双眼被蒙蔽,整个人以一种极扭曲的姿态被塞进麻袋里。 她刚醒,人正处于一种应激状态中。鬼谷子上前,将她嘴里塞着的布拿出来,霎时间,凄厉又刺耳的嚎叫声便响彻在林子里。 “天杀的黑鬼,操他妈的!“ “你们这群黑畜生就该被关在猪圈里!“ 女人比想象中要泼辣,就一会儿功夫,数十个饰非之前从没听过的骂人单词就从其嘴里吐出来,鬼谷子一时间忍不了,抬起便是一脚踢在她侧脸上。 这脚力气很大,女人又被踢晕过去,整个人再次倒下,没了声音。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女人,她们的嘴一直很厉害。”鬼谷子又咒骂一声。 然后他看向饰非:“都说了是祭品,不放点血,摩纳克怎么可能会上钩。” “我花了不少力气托监狱其他人帮我弄到手的哦,饰非不会心软。”鬼谷子身后一直有海鸥的声音传来。 饰非看了眼倒地上的 女人,又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师傅,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惊讶师傅你还能找到其他人帮忙。” “哼,我还不了解你?这体力活你可做不来。” “师傅说的没错,我们按计划继续。”饰非没再多过问。 鬼谷子对此很满意,老头也咧开他那半张被缝合的嘴角,笑容有些可怕。 他向饰非丢来一只规格稍大的鱼钩。然后用手再次指地上的女人:“把鱼钩穿进她的上牙膛,检查下绑住手脚的绳子,差不多了我们就准备开始。“ “是,师傅。“饰非应允,他举着鱼钩走到女人面前。 稍微端详女人的脸,很快便在记忆中搜寻到对应画面。饰非发觉到,对方是金发帮的人。 似乎正是昨天自己去找迪斯塔特时,被萨曼罗派去转移狱警注意力的几位金发女郎之一,那之后,她就没回女监? 饰非蹲下,视线扫过女人囚服上的名牌——艾莉莎。这是她的名字,饰非趁鬼谷子没注意将名牌取下来,放进口袋里,然后,他叹了口气,按吩咐,用锋利的鱼钩刺进女人的上颚。 瞬间的刺痛让女人再次从昏迷中惊醒,当她察觉到嘴里那枚鱼钩时,她好像能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环境。 会死……好像……真的会死?! 她拼了命的摇晃身体,想做挣扎,但饰非却不做理会。按吩咐仔细检查绑住手脚的绳子后,他向鬼谷子点头: “没问题了,师傅。“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开始仪式。“鬼谷子开心地鼓掌。他绕到可怜的祭品身后,调整了好几次位置,但这位置都不能让他满意。 直到他走近女人身边,来到背后时,他才满意地点点头。 嗯,就是这里,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鬼谷子只是抬起脚,如每个调皮的孩子都会做的那般,随意地将路边的易拉罐给踢出去。 轻松无比,鬼谷子脸上洋溢起纯粹的快乐。 女囚犯随之发出一阵惨叫,通过鱼钩链接的渔线也瞬间绷直。 女人坠入水中,顷刻间被沉默的海浪淹没。 …… …… 桑尼今天一直惴惴不安。 早饭时,他差人去找过小脚,毕竟昨天晚饭时,那瞎子和他待在一起实在让人不踏实。 但寻找无果,他又只能让文森去约那位先生见面,得到的答复却是让他先等着,他会亲自来找桑尼。 瘸腿的原因,桑尼没有被安排繁重的劳改工作。其工作区域在制鞋厂,负责为生产好的凉鞋贴胶水。不是体力活,只需要你多花一些时间和注意力。 但今天,桑尼的工作却连连出错,这让他已经受到狱警的关照。 他的心思全在小脚的失踪上,他知道小脚是西西里人,能读懂拉丁文,他也知道,那瞎子手里肯定还拿着他的笔记。 想到这里,桑尼的脸色变的阴沉,“诸葛饰非……该死的报幕员……” 他念叨这个来自东国的名字,以及那之后令他忌惮无比的那个身份。全然没注意到,文森让开了房间的入口,将某人请了进来。 房间由那位先生指明,内部光线昏暗。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时,桑尼才有所发觉。 他抬头看去,很快便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贴在面门上,正不断有热气从中呼出,扑在脸上。 “先……先生!”他惊叫出声,一时间很慌乱。猩红的眼眸此刻眯起来,先生端详着桑尼的表现,然后声音里透出难以掩饰的失望: “桑尼,我记得当初给你的时间是一个月。” “你的承诺是一个月后,你会把红月和乐透盘口送到我手里,但现在可没多少时间了啊。你的进度似乎推进的很慢?“ 桑尼的后背因为这句话炸出一层冷汗,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他知道,那是端详猎物的视线。 他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出现了些预料外的情况,先生。“ “预料外,我特意安排了夏都的出狱,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难倒你?” “术士……监狱里有个术士!他说他是报幕员!”桑尼不敢犹豫,立刻将顾虑的事说出来。 而不出所料,听见这个单词时,对方的血眸表现出一丝变化。 “报幕员?真是稀奇,那确实有些预料之外。” “他是哪边的?长生庭的,还是马戏团的?”对方继续问道。 但桑尼刚想回答,却忽然顿了顿,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清楚。 最开始,从那家伙嘴里听见报幕员这三个字后,桑尼就始终顾及他的身份,而不敢在其面前有过多动作,以至于,到现在,不得已来搬救兵时,依然没有去细想过这个来历。 “南大陆的长生庭是一个连术士联盟都要忌惮的势力。他们的君王曾经扭转了整个世界战争的败局,让南大陆成为净土。” “从那边出来的报幕员也是最棘手的,因为他们的血系真的背负先知之名。” “但桑尼,你要好好想想,一个长生庭的报幕员,他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被投进威尔顿里?” “难不成,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被自己的家族驱逐了?”先生冷冷说道。文字如刀,割在桑尼的心头肉上。 这说法让人郁闷,但桑尼却不敢发火。将头放低一些,看上去,此举是为了让自己显的更恭敬,但只有桑尼自己知道,他眼里隐藏了多少情绪。 “先生教训的是,是我的疏忽,所以,您认为他来自马戏团?” “不会再有其他可能。喧嚣马戏团的活动范围虽然主要在旧大陆和西奈半岛,但他们是流浪者,有几只老鼠混进联邦也不奇怪。” “同为报幕员,但和长生庭信仰的不朽者【兹特尔】不同,马戏团的小丑们追随的是第四王【伊波】,其血系的特点本身就聒噪无比,我问你,他是不是喜欢朝你挑衅?” 再次被说中,这种感觉让桑尼并不舒服。就好像在先生面前,自己是个愚笨的蠢蛋。 他只能木讷地点头,而对方因为猜测被证实发出轻蔑的笑声:“桑尼啊桑尼,你们柯里昂家族在西西里好歹也是最大的术士家族之一。” “怎么到你这儿,你却连一个先知和小丑都分不明白?” “马戏团和长生庭可不同,他们没有那么强的凝聚力,就是群被追的到处乱跑的蝗虫。你这种胆识,难怪没继承到家族的血系。” 对方又是一阵嘲讽,桑尼一言不发。紧接着,对方又摆摆手,打算就此打发掉桑尼: “也罢,到底是个术士,对于你这种没有血系的人来说,或许的确算是棘手。” “报幕员们的正面战斗能力往往极弱,所以,我会找个机会干掉他。但他的事我可以帮你解决,其他的你可别让我再失望了。” “夏都出狱前,是你最后的期限,桑尼。我是看在柯里昂家族的份上才愿意把这个机会给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完全可以和其他人合作。” 你帮我拿到乐透和男监的控制权,我帮你坐稳监狱里的位置,这交易条件很公道,不是吗?“ “明白,先生,只要你能解决掉那个报幕员,我肯定拿下乐透。“对方身上开始散发血气,血气钻入桑尼的鼻腔。让其身体不自主发抖。 根本不敢多做周旋,桑尼马上答应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必须让对方出手,只有这样才能断绝诸葛饰非用血系从中作梗的可能。 面门上掀起一阵腥臭的阴风。桑尼不敢睁眼。 此时此刻,仿佛他又回到了黄金海岸那个美丽的葡萄庄园里,独自面对那位教父,手足无措。 “老板,他走了。“许久后,文森走进来。 体格精壮的大汉小心翼翼地说话有些喜感,桑尼再睁开眼,发觉到背后被一层冷汗完全浸湿。 “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桑尼回想刚才的场景,不禁感叹道。 和这群人打交道,先生也好,诸葛饰非也罢,他总有这样的无力感。 他咬牙,看向这黑暗的房间,然后,狠狠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去给红月一点颜色看看。” …… …… 悬崖上—— 鬼谷子说的没错,钓鱼和钓摩纳克没有区别。都是考验耐心的工作。将鱼鳔和饵料一起扔进海里,剩下的,便只有等待。 饰非向来自认为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在钓鱼这件事上,他终究不如年纪更大,阅历也更丰富的鬼谷子。 年轻人保持站姿,靠在树荫里望着沉默的海面和上面的浮标。老头却已经打起盹,毫不担心会因为片刻疏忽导致上钩的鱼跑掉。 反正,饰非会看着的,不是吗? “扑通——” 水中传来一阵响动,这立刻吸引了饰非的注意。 起初饰非还以为是波浪翻涌后,导致鱼鳔自动下沉,但等了这么久,这种动静也时有发生,所以他没有立刻握住鱼竿,选择保持观察。 但紧随其后,鱼鳔又往下沉了两次,这下哪怕是作为钓鱼新人的饰非也觉察到不对劲。 “师傅,有东西!”他推醒还在梦呓的鬼谷子。鬼谷子睁开眼,沉浸在梦境中尚且未回过神。但在饰非的提醒下,他很快注意到一旁阵法中正在燃烧的烛台。 烛台上的烛火居然不知何时换了个颜色。从炽热的橙红到诡异的幽绿色,转变在一瞬间。 鬼谷子吹出一声口哨,作为曾起身体验过阵法效果的人,他自然明白,这颜色转变代表什么。 “真来了,饰非,准备下护!” “下护?那是什么?”饰非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理解这句话的涵义。 鬼谷子已经忙着拉动鱼竿,鱼竿此刻弯曲到将近六十度,显然,水下那东西正在发力。老头没太多精力可以浪费,所以他抬起下巴,朝放在阵法边缘的某样东西示意。 饰非注意到那是一杯魔药,老头这趟准备的很充分,光魔药都准备两种。 “倒进海里。”鬼谷子交代一句。饰非飞快到悬崖边,按吩咐去做。这杯魔药的质感是一种怪异的凝胶状,当饰非打开杯罩,让其接触到空气时,它立刻就起了反应。开始自己扭动着往外试探。 这不像是魔药,倒像是有生命的虫子。 饰非一时间看不出魔药中的神秘特性,自然也不敢把它放在手中多做停留,他直接连带杯子一起扔进海里。 “扑通”一声响,魔药融入海水当中。起初三秒,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紧随之后,翻涌浪涛的海面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了。 从深处一点,渐渐晕染开,然后便连成巨大的一片……霎时间,整个海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和魔药一样的绿色! 大海在这一刻被魔药分割成两部分,一边是纯粹的蓝宝石,另半边,绿色的波浪一眼看去只像是坩埚中翻滚的汤剂。 海水……在凝固……饰非惊讶地发现,悬崖下的海水居然在魔药的作用下,同化成类似质感的凝胶! 鱼竿弯曲程度再次加剧,水下的东西挣扎的厉害。六十度弯到七十度,眼见就要不堪重负。但鬼谷子丝毫不担心鱼竿会断掉。他紧盯下面的海面,看着绿色凝胶状的海水里逐渐升起一道黑色漩涡。 “忍不住了?被凝胶魔药困住,往哪儿逃都是徒劳!” “你唯一的自救方法,只有出水!“ 第22章 摩纳克 凝胶魔药的配方用到了一种特殊的幻想生物——史莱姆。 它们本身没有确切形体,但身体能释放出大量黏液。并根据黏液特性改变所接触到实体的物理性质。 史莱姆种类众多,释放出的黏液有的是优秀的甜味剂,有的则是致命强酸。而鬼谷子这次选用的是产自亚特兰蒂斯海的一种深海史莱姆,它们的身体释放出的粘液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它们用来捕食的武器。 遇水就会凝固,一只成年深海史莱姆能将周围半径一海里的水域全部污染。它们会通过粘液进食,水生生物一旦被困死在这些果冻状的凝胶中,就会因无法适应水压变化窒息而亡。 它们的尸体会被粘液进一步消化,从而吸收为史莱姆成长的养分。 大多数史莱姆在幻想生物等级分级中被分类为绿型-1级。这是一种安全可靠的等级,绿型幻想生物通常能对常规世界产生轻微影响,1级代表该影响并不致命,危害不大甚至可忽略不计。 蚀金魔药用到的黄金蜣和捕虫手就属于这个分类。两者在对应产地产量极大并被一些当地居民偶有目击。 但深海史莱姆不同,因其粘液扩散在海中无差别的攻击特性,其常常导致一些海域生态发生改变。对人类虽危害不大,但仍对当地环境有相当的破坏性和持续影响。 它被划分为绿型-2级生物。2级代表该生物虽依然没有足够威胁与主动危害意识,但其已经能够产生一些影响,该影响可逆,但存在某种巨大隐患。 除深海史莱姆外,饰非的手套用到的沼蛙眼也同样在这个分类。 鬼谷子一边拉鱼竿,一边向饰非解释这些基本幻想生物学。幻想生物对奇术师来说是必须要了解的东西,懂的越多就代表你知晓并能尝试利用的特性越多,尝试使用某个特性前,知晓该生物的危害性并以此评估炼制难度,这也是一位奇术师的必修课。 说话的功夫,鬼谷子已经被拉到悬崖边。他正用悬崖旁的一块岩石死死卡住身体不让自己被对方拉下去。 海面下漩涡越来越大,那是个直径二十英尺的巨大漩涡!仿佛海面下正有某个庞然大物蠢蠢欲动。 “绿型作为最基础的分类,其细分等级只有两级。” “绿型都是被证实暂时安全可靠的幻想生物,因此即便是普通人,与其接触后,只要不是太过分基本都有办法解决。” “但饰非啊,你知道我们现在在钓的这条大鱼,它是什么类型的幻想生物吗?” 鱼线又被往下扯了几分,水面下的东西正在挣扎,因此海面上暂时还没被转化为凝胶的海水被其拍打出骇浪! 这动作让鬼谷子更亢奋了,他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就像新大陆尚处于西部大开拓时期的牛仔们一样。 你挣扎的越厉害,海水中深海史莱姆凝胶的扩散速度就越快。 被凝胶困在海水里,你再怎么试图游动都毫无办法! 鬼谷子早做好设计,身为奇术师,他永远准备充分。这点他之前也教导过饰非。 水下那东西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其游动所产生的漩涡旋转速度在这一刻突然就变慢了,巨大的阴影也消失在水面之下,刚刚还紧张无比的拉锯仿佛因鬼谷子的一声嚎叫而按下暂停。 饰非目光中透着一丝紧张,他紧盯水面,想通过海面汇总浪花浮起判断出那东西在逃离的轨迹。 花这么大力气,如果让那家伙逃了,可就要吐血了。饰非想想也知道,深海史莱姆那种材料肯定相当不好弄。 徒弟着急,鬼谷子倒有恃无恐。他甚至还有空甩甩因握了太久鱼竿而发麻的手臂,他同样看了眼逐渐平静下来的海面,嘴角勾起浅笑: “四秒……”这是一个倒计时,鬼谷子表情自信,紧跟着,他读出下一个秒数。 “三秒……”鱼线重新被拉扯,但此刻,整片水域都要被凝胶给填满了。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海水区域只有鱼线所处的正中间位置。 “两秒……”鬼谷子被带着又往前滑了数英寸。距离悬崖越来越近,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饰非不敢怠慢,立刻就跑上前想抱住鬼谷子的腰给师傅帮忙。 但就在此时,鬼谷子的声音变成带了些许疯狂的惊叫,他读出最后的秒数: “一秒,你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刚落,其双手顺势往上一提,水面下的那东西在此刻居然显的极为顺从,只见海面中心翻腾起一道巨大的白色浪花,而后,饰非便能看见一个黑影自眼前飞上去。 “是蓝型啊,饰非,这畜生,这该死的摩纳克可是他妈的蓝型!“ “蓝型是一类被判定为拥有主动危害人类的意识或本能,且自身拥有足够危险的致死能力的幻想生物!“ “蓝型的三个等级是根据其栖息区域与人类活动的交汇程度来划分的。摩纳克是其中的蓝型-1级,栖息地远离人类,鲜有接触机会。“ 鬼谷子狂笑着,将那危险的蓝型生物拉出水面。 再多的课本都比不过让你亲眼去看,有什么是比能让学生亲眼目睹一个蓝型生物更完美的课程体验呢? 这可是密城大学的学生们都没机会体验的实操课。饰非视线跟随黑影出水的方向看去。按鬼谷子的描述,摩纳克应该是一种鱼头人身,体型矮小且浑身布满褶皱的类人生物。 尽管脑海中按此拼凑的相貌着实怪异,但人类天生好奇心强烈,脑海中想象出的的画面越是古怪,你就越控制不住想一探究竟的本能。 饰非的视线开始聚焦,他得以看清此刻被鱼钩甩在地上的生物。 原本被挂在鱼钩上那个名为艾莉莎的女囚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 ——饰非定睛看去,他看见了一只假眼。一只内里透着绯色的义眼。正在悬崖黑色的岩石地面上转个不停。 义眼?怎么会是一只义眼?那摩纳克呢? 饰非看清那东西后愣了一下,然后他慌乱中捂住自己的左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摸了个空……那只巨大的,嵌在他左眼框里且让人觉得恶心的义眼此时居然不翼而飞,指尖触摸到的地方空空如也。 意识到不对,饰非再抬头看向那地上的东西……那只眼球正好停止旋转,但其中映着的一缕绯色仍如漩涡般转动。 ——饰非的世界被一片血色包围。他无法听见周遭的海风与波浪。取而代之的,是一串震天的声浪,声浪夹在鼓声里,一阵又一阵,冲击听者。 饰非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宫殿,宫殿并没有用常规白色大理石或黄金装饰,用来堆砌这座皇宫的,是如血般淋漓的红色砖块。 声浪从前方传来,饰非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地狱绘卷。 人,到处都是人…… 人像风干肉一样被挂在宫殿穹顶。每个人脖子上还缠着锁链和绞绳。 这穹顶被悬挂的人干数量有多少?成百?上千?数万?! 那是无法用肉眼来计算的基数,它们挂满宫殿,是某人用来炫耀的藏品! 饰非不自觉用手摸向脖子,很快,他发现,在同样的位置,他也被系上了绞绳和锁链,而其末端,则延伸向宫殿另一头。 ——尽头处,是一个王座。王座被一层血色幕帘遮住,饰非看不清坐在王座上的人是谁。 他只感觉到脖子上那锁链在被收紧,然后,他感到窒息。他跌倒在地,被那锁链一点一点拉着朝王座拖过去。 锁链将脖颈勒出血痕,血滴落在地面,又被拖动的身体抹出一片晕开的血渍。 饰非试图挣扎,想抵抗锁链另一头可怕的力量。但他太弱小了,任凭怎么扭动身体,锁链纹丝不动,始终朝一个方向前进。 奄奄一息,他被拖到王座下。幕帘中卷起一阵带腥气的阴风,借幕帘被掀起的一角,饰非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缓缓倒映出幕帘后坐在王座上身影的一角。 “红……色的?“饰非看清了他的颜色。那身影通体被染的血红,和幕帘颜色混在一起难以分辨。饰非继续试图抬头,想借助缝隙看的更清楚一些。但这念头才刚出现在脑子里,他就感受到一阵仿佛要裂开般的剧痛! 抗拒……身体在本能地抗拒执行动作,四肢痉挛,身体也不听使唤,他试图克服本能,但紧随其后,如潮水般涌来的无力和恐惧将他死死压在地面上。 不敢抬头,动弹不得!这不是他的意愿,而是身体的自救! 不能看……绝对不能看!这念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紧随其后,梦魇中的声音也响在耳边: “不要回头,饰非……” “往前跑,绝对不要回头看!“ “嗤——“ 话音刚落,幕帘后伸出一把红色长矛。不,准确的说,饰非所见的只是第一把,紧随其后还有六把,长矛同时从不同方位刺出,饰非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刺穿了。 四肢,头部,心脏还有腹部,七个位置同时有剧痛袭来。 饰非发出惨叫,险些昏厥过去,他应声倒地,被长矛钉死在地面。 七把长矛同时发力,它们试图朝反方向拉扯,因此,那穿刺的剧痛马上又变成拉扯感,饰非只觉得自己要散架了,他要被分割成七块。 身体如废纸,极致撕扯下,只有一个结局,瞬间七零八落! 饰非被长矛撕碎,漫天都是肉屑和血渍,粘稠的血浆染红一切…… …… …… “饰非!饰非!“ “他妈的,我还说这摩纳克怎么出水前安分了一会儿,原来那时就在准备唱歌。” “饰非,醒醒!” 喉头有湿润的感觉。有液体质感的东西在往自己嘴里灌。液体带着一种特别的腥臭味,味道从舌尖爆开,钻入鼻腔,将所有感官填满。 饰非发出剧烈的咳嗽,他惊醒过来,瞬间起身。先是发出一阵痛苦的干呕,然后他慌忙中用手握住脖子。 脖子上没有粗重的锁链和绞绳。四肢也还在,没有变成碎裂的肉块。 这么说,那是个……噩梦?饰非喘息着,想起刚才在血色宫殿中看见的一切。但这念头刚生起,浑身上下传来剧烈的撕痛感仿佛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意识上。 “疼……真他妈的疼……难不成那梦里都是真的?”饰非咧开嘴咒骂道。浑身的疼痛让他无法集中注意思考,鬼谷子半蹲在身旁,表情严肃,目视前方。饰非也朝前看去,顺着鱼线,这次他才算是看清了摩纳克的相貌。 和鬼谷子描述的一样,它有巨大的鱼头,鱼脸类似某种淡水鱼,有一对硕大的眼球,头顶还长了两排附带尖刺的鱼鳍。 浑身皮肤都是褶皱,这让它体型臃肿,皮下堆积的脂肪被鱼皮兜住,每次向前走都会带动胸前两团横肉晃动。 与那只鱼头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它的下半人身,和一个普通体型的人没区别,拥有完整四肢和人类皮肤。但皮肤上残留了一些鱼类特征——其上布满粘液和鱼鳞,在手指和脚趾的缝隙间,还生长了方便游动的蹼。 “你小子中招了,懂吗?” “这畜生出水的瞬间就开始唱歌,没做事前准备,听见歌声的人会沉进噩梦,看见自己最害怕的东西。”鬼谷子在身旁说道。一边说,他一边将一枚晶莹剔透的白色晶体塞进嘴里。 只是那东西的味道明显不太好,鬼谷子将其放进嘴里后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从他呼出的气息中,饰非也嗅见自己刚才醒来前尝到的腥臭味。显然两人吃的是同一种东西。 “这是摩纳克的眼泪,我上次钓完后还剩下来两颗,这次全交代在这儿了。” “眼泪能削弱歌声的影响,但也仅限两分钟。” “你现在肯定不好受,毕竟刚才在噩梦里经历的事,会直接烙印在神经中,让你感受到如亲身经历般的疼痛感。” “注意点,饰非,这次钓上来的摩纳克比先前我自己钓的那只要大的多。” “你把它引进刚才画好的阵法里,剩下的,我来对付它。” 第23章 八卦九宫 鬼谷子手中不知何时拿出来一枚缠着红线的铜钱。 他将铜钱置于地面,然后用右手食指将其按住。力气很大,转眼间,指尖就已经被铜钱上残缺的棱角划破,渗出鲜血。 血先是挂在红线上,而后,那红线轻轻一颤,便将一枚细小的血珠滴在铜钱正中。 那红线顺势解开,解开后以鬼谷子为中心蔓延,铺开成一个方正的九宫格。 “饰非,今天让你开开眼,这可是上级灵媒,八卦九宫钱!”鬼谷子沉声说道。按住铜钱的手指轻轻往铜钱一角划去,那是整枚铜钱的右上角,饰非眼尖,借着鬼谷子这动作,他得以看清那铜钱上画着的图案。 ——八卦卦象,作为东国人,饰非自然听说过这来自东方的神秘阵法。 整枚铜钱被自然分成八等份,然后按各自方位对应刻画八卦卦象!那滴血珠就在铜钱正中的方孔里,按八卦的说法,那正是坐落中宫! 随着鬼谷子一个划动的动作,血珠中一部分也被带动染在对应位置。 “以东向北,巽下断风!“ 老头念出一句字诀,话音刚落,在那展开的红线九宫阵里,对应东北的那一宫便涌动起汹涌的气流! 摩纳克就站在这东北宫的正中,气流来势汹汹,霎时间卷成一道呼啸龙卷! 龙卷里,风暴流速极快,气流像是剃刀,擦过那只摩纳克表皮,也亏得它作为幻想生物表皮厚实,与这种级别的气流接触后,居然也只是擦出数道火星。 它随之发出一阵怪异的叫声,风暴中,它挥舞它满是鳞片和粘液的双手,气流攻击自然不止一道,接连数秒,一连串风刃击中它,虽然不至于击穿那层皮,但猛烈的推力也将它推的身形摇晃。 又是一阵同样怪异的吼叫声,摩纳克的声音变的更尖利了。 鬼谷子的攻击显然激怒了它,让其满是褶皱的表皮在此刻膨胀,然后,一瞬间,它的体型也跟着这表皮一起膨胀数倍。 锋利的尖刺状鱼鳍从脖子位置弹出来,它摇晃起巨大的脑袋。体格变大后,它的下盘也跟着变稳,风刃不再能推动它,而是只能在皮肤上留下小小的擦痕。 “饰非,给它引到艮宫去。“见对方招架住一招,鬼谷子倒也不慌。他早做好对策,此刻吩咐着饰非,用手指向东南那一宫。 这八卦九宫钱每一宫都有不同效果,作用奇诡,适用者用起来也只需将精血挪到对应宫位就能激活,操作方便。 但其缺点也是明显,首先,做中宫操纵精血的人没法在这期间自由活动。一旦行动,就会破坏事先定好的宫位,整个九宫阵也会跟着失效。 另外,每个宫位也只能生效1次,用过1次后,对你的敌人来说,这一宫对你的敌人来说就相当于是安全区域了,还需你动用其他手段将其引诱到其他宫位才能继续发动攻击。 这是个另类的堡垒,鬼谷子一人坐镇其中。或许的确没办法将这完整九宫的效果发挥出来,但如果有饰非的帮助就不同了。 摩纳克没有那么高的心智,有个活生生的诱饵出现时,它可不会惦记中宫无法动弹的鬼谷子。 饰非哪能不明白师傅那点心思?虽然暗地肯定在心底骂老头不厚道,但这时也的确不好多说什么。 八卦九宫钱这种附带攻击性的上级灵媒,老头可从没给过他这种好东西。想让他亲自来对摩纳克造成伤害,属实异想天开。 饰非不敢耽搁,戴上手套就顺势链接抽出那把手枪。检查弹夹确认满载后,他便抬起枪口对摩纳克扣动扳机。 不敢节约子弹,他没忘了鬼谷子说的,摩纳克的鱼鳍附带毒素,一旦被刺中那就是伤口坏死。 枪声响起,惊动林中飞鸟。子弹飞除,正面击中那只摩纳克的眼睛。 饰非的射击水平相当精湛,就在刚才,摩纳克可都还在摇头晃脑,这种情况想精准射中眼睛,难度可想而知。 眼睛位置没有鱼皮保护,相比之下可脆弱的多。摩纳克发出一阵凄厉的,宛如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它的注意力因为子弹已经完全转向饰非,并晃动着巨大的身躯朝饰非扑过来。 “——以东向南,山艮覆碗!”对应的九宫决从鬼谷子口中说出,精血再次分裂,被其划到对应右下方的宫位。 山石摇动,在被红线划分好的宫区中,此刻岩层颤动,崩裂而起! 两块巨大的岩板呈夹击之势,拍向摩纳克!岩板被冲击的粉碎,摩纳克也似乎被这一击拍的有些迷糊,前进的步子跟着摇晃起来。 “下一个,西北宫,饰非,那是我们事先画好的法阵。” “只要给它送进去,它就掀不起风浪了。” 胜券在握,鬼谷子挥起拳头,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他做出下一步指挥,饰非顺势要跟着移动。为了避免摩纳克干扰鬼谷子,他没有穿越中宫前往对角,而是从最下方的坤宫绕了半圈,才走进法阵里。 摩纳克此刻眼里只装的下饰非,它要摇晃阿黄紧随其后。 饰非按动击锤,看着子弹转轮转动一格,这代表新一枚子弹已经就绪,随时可以发射。 他抬枪,这次,瞄准的是另一只眼睛。但没等他扣下扳机,那摩纳克却在距他还有一段距离时张大那只布满尖牙的鱼嘴。饰非看着那鱼嘴中舌头卷动,厚重舌苔卷起一阵浓烈的腥气,而后,从那深渊大嘴的深处,竟传来一阵低鸣的回响! “呜——” 低吼声响起的瞬间,鬼谷子脸色大变。他自然知道那摩纳克在打算做什么。 ——唱歌,是唱歌啊! 摩纳克最棘手的能力,也是它们身上最宝贵的材料,那只能拉入入梦的舌头! 他自己刚吃了枚眼泪,倒不担心会受到歌声影响。但饰非那小子该咋办? 摩纳克刚出水,他就被拉进梦中一次,从那时算起到现在,服用的眼泪的两分钟时效早结束了。 “不好……”鬼谷子暗骂道。他看向兑宫中的饰非,只见饰非再次站在原地不动,双眼茫然! 噩梦……又是噩梦! 饰非来不及听见鬼谷子的警告,他被拖进来看见这场景的第一眼,就确认自己身处于噩梦中。 大雨,噩夜,四处都是被吊起的人……以及身后身穿红道袍,每走一步都会响起铃铛声的男人。这些东西他每晚都能看见,再熟悉不过。 红衣道人在朝他靠近,手中举着义眼,脚下则向外蔓延出一个巨大的八卦。 八卦卦象一直在变换,道人一边流泪一边看着饰非,表情满是挣扎和绝望。 “饰非,别怪我……求求你,原谅我。“ 话音刚落,他脚下八卦有数道猩红色的线条朝饰非蔓延而来,饰非站在原地,诧异地看着这男人熟悉的脸庞。 而后,他咬住嘴唇,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枚砖块,没等对方继续靠近,他反而先朝对方冲过去。 以往他意识不到自己身处噩梦,所以他逆来顺受。但这次,他太清醒了,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个梦魇! 一把将男人扑倒在地,他不由分说,举起手中砖块就朝着男人的头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人沉溺进绝望是个缓慢的过程。而身下那男人也是慢慢停止挣扎的。 脸在砸击中变的血肉模糊,体温也流失掉,变的冰冷刺骨。饰非不曾理会,也不曾停下…… 他怎么会停下?他怎么能停下! 他一边砸一边狂笑,从前,此刻,乃至未来,他从没觉得这么痛快! 在噩梦的大雨里,他的身影不再消瘦,而是前所未有的令人畏惧! “饰非,饰非!“ 身后传来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他不想理会。他继续机械地砸击,眼中看不见其他东西。 见到此景,那声音也变成一句叹息,发出声音的人极不情愿地咬了咬牙,然后,饰非能闻到,从身后突然传来极浓烈的血腥味。 “——诅咒,黑色大丽花。“ 一阵足以让血液为之凝固的寒意渗入毛孔。饰非在感到这阵寒意后就瞬间僵在原地。然后,他察觉到身后有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擦着后背而过,那东西从他的胸口穿出,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道纯粹的,黑色的,如薄纱般的影子。它环绕在饰非身旁,也顺势环绕被压在身下的红袍道人。 数秒间,薄纱变换好几种形状,然后,它终于选好自己心仪的那个,开始塑造出一个女人的身形。 一身宽肩黑色百褶裙,裙底特意做了镂空设计。由此能看见女人那双漂亮的小腿。 她皮肤呈现出惨白,这种白色和一身黑裙对比就是两个极端,一时间晃的人有些失神。藕白的手臂上分布大小不一的伤口,伤口没愈合,嫩肉向外翻。 饰非看完这些后,视线落在女人头部。他想看清女人的脸,但却发现,她居然给下半张脸蒙了一层黑纱。 一双水蓝色的大眼睛,带着温柔的爱意注视你。身为异性,你很容易会沉浸在眼眸的柔情中无法自拔。 饰非皱眉,露出不解的表情,对方莞尔一笑,对饰非问道: “我美吗?“女人声音极为空灵,像早春细雨。 饰非一时间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只是顺从地点头,算是回答了问题。 得到回答,对方笑的更甜美了,漂亮的蓝眼睛眯成月牙,她抬起手,捏住黑色面纱的一角。 “现在呢?还觉得我美吗?”黑面纱被取下一角,霎时间,饰非看清遮蔽面纱下的脸时,刚才那份对美的赞叹一扫而空了。 他后背发麻,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跟着那片被挪走的面纱一起炸开。 那他妈哪是个正常人的脸,那张脸简直比一具腐烂千年的死尸还要惨烈!一个巨大的裂口从她右嘴角向上延伸。挂到与鼻尖平齐的高度。半张脸皮只有一部分和原本的皮肉连在一起,其余全部耷拉着,自然蜷曲皱缩。 黑色蛆虫生长在那张可怕右脸的皮肉里。不断钻进钻出,某些地方的肉因为脓肿渗出黏液,女人将半边面纱取下时,还拉出了细长的黏丝。 饰非嘴微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问题。刚才处于噩梦中的疯狂也在此时目睹女人真容后,因太过惊讶而压制下去。 不回答,这本身也是个答案。女人注意到饰非表情变化,眼中的柔情蜜意全部消失。她悻悻地拉上面纱,在饰非没注意到时,手中出现一把剪刀。 她蹲下来,看着红袍道人,声音冰冷又幽怨: “你的回答呢?” 红袍道人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吼声,吼声过后,饰非只觉得身下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对方稍一翻身,他人就被甩出去。 饰非摔在地上,后脑勺撞在岩石上,一阵吃疼。他强忍眩晕,想去找那女人和红袍道人的身影。 那两个家伙都不正常,饰非哪敢让它们轻易离开视线? 他四处张望,但眼前哪还有红袍道人。刚才那一撞后,他就被强行扯出梦境了,而刚才红袍道人的位置,此刻站着那只摩纳克! 摩纳克满身尖鳍全部弹出,饰非只要继续砸下去,他肯定会被尖鳍刺穿。 阴险狡诈的东西,但此时,它的诡计根本派不上用场。 饰非看见摩纳克痛苦地扭动身体,它不断挣扎,试图逃离。 它在逃离什么? 饰非困惑地看向摩纳克身后,然后,他看见了那噩梦中的黑裙女人。她已经再次取下脸上面纱,手中拿的也并非普通武器,而是一把一人多高的巨大剪刀。 “你觉得我不美?”她眨眼,朝摩纳克问道。摩纳克自然没有回答,而是满身鱼鳍倒立,生物在感知到危险后,完全处于应激状态中。一点就着。 女人的剪刀举起,剪刀运转起来,发出清脆的“咔擦”声。 她咧开大嘴,绽放出一抹狞笑,女人看着这只可怜的摩纳克,幽幽地说道: “但我想让你变的和我一样美。” 第24章 七幕剧 黑裙女人悬在半空。一身黑纱随海风飘荡,在其身后拉下大幕。 大幕渐起,遮住视线,饰非只能勉强看清她手中那巨大的剪刀向前划出一道轨迹,然后,没人发觉到她是怎么靠近那只摩纳克的,等回过神来后,就已经见到那怪物后背的一排鱼鳍被她剪掉! 毒刺全丢在地上。摩纳克因疼痛发出吼叫声。它张嘴,又想唱歌,但这歌声对这黑裙女人能奏效? 她降落在地面,挪动莲步,啸叫产生声浪,朝她正面发起冲击。 但其纹丝不动啊,反而是身后的黑纱在蔓延,形成一道宽广的幕墙替饰非和鬼谷子挡下了这道声浪。 摩纳克眼泪只能生效两分钟。就算鬼谷子稍晚服用的那颗,此时也因为饰非两度入梦耽误太多时间而失效了。 这声浪要没挡下来,两人可都要陷入幻觉。摩纳克的难缠之处正在于此,你准备若不充分,它可以一遍一遍地唱歌,只要其中一次能生效,你就会被拉进梦里,陷入险境。 它们是缠斗的好手,耐力一流,自身的毒素还有机会一击致命。 但这样一只危险的蓝型生物,此时在这黑裙女人面前却稚嫩的像条真正的咸鱼。黑纱飘动,拂过鱼身,你只能听见剪刀在其中转出一连串清脆的“咔擦”声。然后,等那大幕再次撤下后,摩纳克已经遍体鳞伤,哪怕是厚实的鱼皮都没能挡住剪刀的攻击! “师傅,这究竟是……” 饰非愣在原地,先前看见那八卦九宫钱能驱使风暴作为攻击手段就已经相当离谱了,但现在,突然出现的女人却似乎比那枚九宫钱还要诡异。 她无视了摩纳克的歌声和防御,捉弄这只怪物像是把玩玩具。 饰非心中满是困惑,但其问题没能立刻得到解答。鬼谷子原本半跪在中宫里,此时,他忽然倒地,尝试起身几次都没能成功。 饰非连忙过去将他扶起,但这一扶,饰非却发现,师傅脸上此刻全是血。 “饰非,这……” “别管我,没事,都用了诅咒,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鬼谷子挥手,示意饰非不用在意。他用手一抹,整张脸因为血被晕开显的更加狰狞。 饰非这才看见,鬼谷子左边嘴角的缝合痕居然裂开了。血是从那裂口里流出来的,而更诡异的是,那段缝合痕居然还在继续往他的耳后根蔓延。 血糊住鬼谷子的视线,他难以看清摩纳克的位置,所以,他必须向饰非求证:“那畜生现在在哪一宫?” 饰非抬头看一眼,他发现摩纳克脚下那复杂的阵法后,眉头微皱,然后如实回答:“进法阵了,在兑宫。“ “哼,好!好!这畜生,老子今天他妈非剥了他皮不可!“ 鬼谷子也动了火气,他继续用手按住九宫钱,中宫的精血经历过前两次发动后所剩无几,所以他索性将所有精血都挪到位于西北方的兑宫,捏出九宫诀。 “以西向北,兑上缺金!“ 九宫诀发动速度极快,话音刚落瞬间,对应宫位已经有了动静。 岩土中产生异动,而后,从中伸出一道黑影。饰非能看清,那是某种纯白色的矿物结晶,结晶末端极其锋利,一个照面居然就捅进了摩纳克的肚子里。 虽说这只摩纳克的表皮已经被黑裙女人给撕的不成样子了,但即便这样,想捅进去其实也没那么容易。而这还没完,鬼谷子可是将所有精血都投进这一宫了,其所驱动的结晶柱自然也不止一根! 紧随其后,又是四根柱子从岩层中射出来,它们瞄准的也都是腹部。结晶柱将其腹部整个打穿,摩纳克动弹不得,只能四肢悬空,不断扭动身子,尝试反抗。 “嘻嘻——“ 黑色幕布再次落下,女人拿着剪刀走过它身边。 一道黑幕拂过,摩纳克的四肢也被她剪断了,失去能活动的人类手脚,只剩下鱼头的摩纳克倒真像一只胖头鱼。 鱼头张大嘴,布满舌苔的舌头还在尝试卷动。哪怕隔了段距离,饰非也能闻见那大嘴里传出的腥臭,他察觉到什么,然后,下意识地就要捂住耳朵。 已经中招两次,再中第三次可说不过去。吃过亏后,饰非自然谨慎,但鬼谷子见了却是笑道:“别堵了,小子,幻想生物的攻击,靠堵耳朵就能防住,那它也别混了。“ 鬼谷子说完就抹了把脸上的血。他在地上用饰非先前见过的螺湮文写下一枚符文,然后,手指轻点,等符文将血吸收进去后,其很快绽放出一道深蓝色的波纹状光华。 这波纹蔓延出去时竟同时将那法阵上的符文给激活。首先亮起的同样是两枚螺湮文,而后,螺湮文绽放出的华彩顺着法阵勾勒的轨迹,蔓延到剩下的北部卢恩和楔形符文上。 所有符文全部亮起时,一旁的烛台上,本是幽绿色的烛火再次跳动,一下便从绿色褪成了深蓝。 声浪如巨炮,从摩纳克嘴里喷吐而出。但这次,不需要黑裙小姐拉下帷幕,法阵边缘就升起一道蓝色火墙,将声浪半路拦住。 “最开始就该给它扔进法阵里的,但这只摩纳克体型大的出奇,一下没能扔过去。不然哪来那么多幺蛾子。“鬼谷子见法阵生效,往旁啐了口唾沫。 他低声咒骂,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饰非很快就注意到他捡起的东西,那是从刚才开始就立在地上的,一朵已经枯萎的黑色大丽花。 鬼谷子小心将大丽花萎缩的花瓣整理好,然后冷哼一声。黑裙小姐听见哼声后也立刻动起来,这次没有降下帷幕,而是就举着剪刀朝摩纳克走去。 剪刀声清脆,怪物的嘶吼也不绝于耳。 摩纳克这种生物的血和人类不同,血和氧气接触后,并不会因为氧化发黑,而是会显现出如那些螺湮文绽放出的光华般的深蓝色。 不用一会儿功夫,此地便满是狼藉。 面对这位小姐,一只被钉死在地上,歌声无法生效的摩纳克实在兴不起反抗之力。它的躯干都被剪成碎片,对此,那小姐似乎还不满意,她小心又仔细地用剪刀在摩纳克嘴角留下和她脸上一样的微笑伤痕后,才发出“呵呵“的轻笑,然后一个转身,回鬼谷子身后。 和刚才满是惨叫的时候相比,这时,这悬崖边倒要安静的出奇了。饰非看着眼前的一切,哪怕是以他的心性,此时眼中都掀起波澜。 回头,他看向鬼谷子将那枚九宫钱收进口袋。这一趟意外有些多,老头动用的东西也不少。而也正因此,饰非才能得以窥见所谓奇术的一角。 “师傅,这八卦九宫钱,能教我吗?“ 饰非在意这件上级灵媒。不同灵媒间有等级区分,灵媒一共三级,越高等的灵媒,所展现出的能力自然也越强。 就像饰非手中的灵摆和手套,灵摆作为下级灵媒,能预测危险的时间和距离都极为有限。而同为灵摆,鬼谷子手中的那枚宝石结晶更大,算是中级灵媒,生效范围自然也更大,要不要也不会预测到监狱中有某种危险了。 但这九宫钱,那可是实打实的上级灵媒啊,光是刚才它所展现出的威力和能力变化,实战中对手若不清楚你手段,绝对能造成大麻烦。 一时间,哪怕是饰非眼中都流露出贪婪。他确实对这好东西有觊觎之心。 鬼谷子哪能不明白徒弟心思?看见好东西就想要也是人之常情,当年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叹了口气,老头从囚服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纸,他似乎早就有准备,所以将纸交给饰非后,也没忘了叮嘱两句: “答应我,出去后再学这方子。“ “想炼制九宫钱,监狱里不可能找到完整材料。与其看了配方心痒,不如等出去后,再从长计议。“ “再说,你也没独自炼制过灵媒呢,没炼制过灵媒就意味着你连作为奇术师第一幕的学徒都还没迈进,一切自然不能操之过急。“ “第一幕?学徒?“这是两个陌生的词。饰非注意到后皱眉。 鬼谷子也对此有所预料,今天出来前他就做好心理准备,要教饰非这些。所以此时,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黑裙小姐。 得到命令,小姐挪动步子,朝摩纳克尸体走去。剪刀再次运转,很快,她捧着几样东西回来。 第一样,自然是摩纳克的舌头。这是此行的目的。能不能混进女监,全看这舌头炼制的灵媒。这东西饰非自然没法料理,所以鬼谷子将其收进腰间的储物袋里。 然后,他看向其余两样,分别是被剪刀切下的一段完好鱼皮,以及先前被毫不留情剪了一地的尖刺鱼鳍。鬼谷子挥挥手,便让她将东西全塞进饰非怀里。 “你也是时候迈进了。饰非,你知道,在外面的世界,是怎么衡量一个奇术师或术士是否强大的吗?“ “这个自然是不了解。“饰非答道。他在监狱蹲了十年,别说是这些隐秘知识了,就算是外面的大新闻他也不一定清楚。监狱和外面唯一的联系或许就是每天的早间新闻。 鬼谷子听完,倒也意料之中。他伸出右手,然后捏出一个“七“的手势: “我们会用一套叫【七幕剧】的制度来为其做区分和衡量。“ “一共七个等级,从低到高,每个等级,我们称之为【幕】。奇术师每迈进一幕,就代表他的技术越发登峰造极,这套等级制度最早由联邦的术士联盟推广,在术士中得到广泛认可,而近年来,奇术师也开始推行这套制度。“ “越强大的奇术师或是术士,所处的幕自然也越高。“ “饰非你还没正式成为奇术师,所以没有处在任何一幕。但今晚后,或许就会不同了。“ 鬼谷子说完看向饰非怀里的材料,他难得露出笑容:“不论术士还是奇术师,想迈进下一幕的条件说难不难,说轻松倒也绝对不轻松。” “因为所有迈进都不是常年积累,越攒越多的过程,而是某个灵光乍现忽然做出的转变。” “【七幕剧】将这些转变的瞬间称之为表演主题。在制度中,每一幕剧目都具备相应的表演主题,只要你的【表演】能对应到下一幕主题,自然就完成了迈进。” “这样的制度让不同术士和奇术师间的对比非常明显,有人可能在一幕卡壳数十年难以精进,但有人却能在数月间就完成表演,连跳数级。” “天才和凡人间的差距总是这样明显,可惜的是大部人都是自以为天才的凡人。“ 鬼谷子说到这里时,表情暗淡。他看着手上的灵摆,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沉默片刻,然后才摆摆手,重新拾起心情:“当然,对于饰非你而言,暂时还不用担心那种事情。” “一般而言,每个人都会对下一幕的主题守口如瓶,但我是你师傅,我有义务带着你往前走。” “奇术师的前几幕,我都已经迈进过了,所以对应的表演主题我都清楚。” “仅就你现在面对的第一幕【学徒】而言,这主题并不抽象——了解,认识,实践。你要了解灵媒的知识,认识到灵媒的本质,然后亲手炼制一个灵媒。当你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你就能正式成为一名奇术师。“ 鬼谷子说条件时,语气轻松,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补充道: “但饰非,我对你的要求更高一些。“ “我希望你今天不仅要炼制一个灵媒,而是用这两个材料分别炼制出两个灵媒。且其中一个至少得是中级。“ “有问题吗?“鬼谷子平静地问道。但语气中总让人觉得带着几分不舒服的强硬。 饰非因此看向怀中的摩纳克鱼皮和鱼鳍,他沉思片刻,回忆了一下近段时间储备的符文知识后,他点头: “我认为师傅你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我做的到,今晚后,我就会成为一名奇术师。“ 第25章 诅咒 饰非总会在某些地方表现出这种自信和淡然。若非真的胸有成竹,是难以拥有这样的气质的。鬼谷子听后,也是满意地点头。对自己这徒弟,他向来还算满意,当然若非饰非显露出这种气质,鬼谷子或许也不会答应他,一起合作越狱。 老头笑着垂下视线,看向手里那朵黑色大丽花。他用手将大丽花的花瓣揉成一团,就要将其收进储物袋里。与此同时,一直站在身后的那位黑裙小姐身形却也跟着变的虚幻了。她表情有些痛苦,哀求般看向鬼谷子。 但鬼谷子不为所动,他依然将大丽花塞进了袋子中。披着一身黑纱的身姿瞬间就消失了,饰非望着这小姐刚才所在位置,嘴巴微张。然后他又看向师傅,有事想问: “师傅,那位小姐,也是灵媒?” “是被那朵黑色大丽花控制的?那就是说,其实花才是灵媒?能展现出碾压摩纳克的能力,这肯定也是个上级灵媒。” 饰非一股脑问出来。却让鬼谷子笑出声。他没忍住,导致嘴角的缝合伤口被笑裂了,他立刻咧嘴想用手止血,但很快将自己弄的满手狼狈。 “饰非,要是灵媒都像那朵花一样,可就没人愿意当奇术师了。” “你是不是又忘记了?灵媒的定义是什么?” “我没忘呀,能被人使用的,拥有各种特性的道具或武器。”饰非显的有些执拗,很快反驳道。鬼谷子忙着止血,他慌忙从储物袋里拿出针线,顺势对自己的嘴角缝合。 动作熟练,一边缝他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准确说,是能以一种相对安全的方式控制并使用的道具或武器。” “明白吗?饰非,对灵媒来说,安全与否是个重要的衡量指标。你要想做个威力恐怖的炸弹出来,确实也能用,但你是自己都被炸弹的爆炸波及,这种使用又有何意义呢?” “那朵花就是这样的炸弹,它不是灵媒,而是诅咒。” 针线穿进皮肤,对于神经敏感的嘴唇区域,这会让其瞬间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但鬼谷子却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毕竟,这种经历也并非第一次了。 “诅咒?”饰非重复鬼谷子说的这个词。仅从字面上,你难以揣测其中含义,所以,鬼谷子腾出一根手指,示意饰非看自己的嘴角。 “人类无法完全控制,或者说,最开始就是处于失控状态且能带来巨大危害性的神秘【实体存在】,这就是诅咒。” “诅咒的危害和效果往往比灵媒要可怕的多,也厉害的多。它们可以不是一种道具,可以是幻想生物,可以是某个拥有特性的人类,可以是风,山,云这种自然元素,或者,它们也可以仅仅是一种抽象概念。” “万物皆可以为诅咒,没人能预料到诅咒会以何种形式出现,唯一能明确的,就是诅咒一般都具有相当的危害性,扩张性和失控性。” “为此,术士联盟内部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机构用来收容诅咒。为的就是防止因为诅咒的巨大危害,导致整个社会和世界秩序脱轨。” “该机构针对危害性和可控制性这两项指标为诅咒定制了对应等级。一共五级,从4级诅咒到0级诅咒。危害和易失控程度依次提升。” “饰非你知道吗?在三十年前那场世界大战中,莱茵王国就是因为一个0级诅咒,才导致在旧大陆敦刻尔克撤退失败,从而全军覆没,不得不向帝国投降,以至亡国。” “那次诅咒收容失效事件也是整个旧大陆战役的转折点,不仅覆灭一个王国,还让曾经的霸主不列颠尼亚元气大伤,从而在后续的不列颠防御战中全线溃败,导致战争一败涂地。” 鬼谷子说着,语气也是变的严肃了。诅咒这种东西,哪怕放眼整个神秘世界,也是最棘手最麻烦的那一类。覆灭一个王国这种事,也并非没可能。 说完,他看向自己的储物袋,袋口并未束起,他能看见躺在里面被揉皱的黑色大丽花: “诅咒对奇术师而言,是既稀有又危险的珍宝。灵媒和魔药的确能产生需多不同妙用,但在面对高阶术士时,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能让奇术师和术士们抗衡的东西,还是需要诅咒。用以衡量一个奇术师是否迈进到高层次的指标,也是他能否利用好诅咒。” “我嘴角的裂痕正是这朵黑色大丽花造成的永久创伤。你要谨记一点,饰非,所有诅咒都伴随付出代价,一旦你不付出代价,就会招致非常可怕的后果。” “大丽花里那只恶灵,你别看她那个楚楚可怜的样子,事实上,她一直对我虎视眈眈,想要将我吞噬。” “穿针引线,鬼谷子将嘴角缝好。做完这些后,他才对饰非笑笑,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和你说这些果然还是有些早了,你连灵媒都没玩明白呢,就先别想诅咒了。“ “等迈进到更高层次时,我自然会教你。“ 鬼谷子说完就打算沿来时的路走进树林离开。饰非飞快上前,搀扶住师傅,鬼谷子这趟又是精血,又是伤口撕裂,显然失血过多。 年纪大的人,本就气血不足。经历过这些后,他脸色惨白,步子也不太稳。 师徒二人缓缓朝监狱方向走回去,但在即将离开悬崖时,饰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去,看向悬崖上那已经使用过的,失效的法阵。 他想起鬼谷子所说的,摩纳克的歌声会将人拉进噩梦,噩梦里会有自己最恐惧的东西。第二次噩梦,他的确回到了雨夜,并且遇见梦魇没错。 但第一次呢?那个血色的宫殿是什么?梦中的一切,真的是自己恐惧的东西吗? 想到这里,被烙印在脑海里的,那种全身被撕裂的疼痛再次袭来。饰非不禁打了个寒颤,鬼谷子此时和饰非靠的近,他注意到饰非,因此投来困惑的目光。 “怎么了,饰非?“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我们直接把那摩纳克钓起来,那原本挂在鱼钩上的女人去哪儿了?摩纳克被分尸后,好像也没在鱼腹里看见那女人的尸体。“ “管那么多干嘛?做了仪式,那女人就是给大海的祭品。“ “她已经是大海和摩纳克的所有物,不关我们的事了。“鬼谷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个女囚犯而已,不值得他如此在意。 饰非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后,便继续搀扶鬼谷子往前走。但他的脑海里,终究会不自觉想起刚才那噩梦里的画面: ——七把长矛,以及那披着血红的,巨大的身影。 …… …… 饰非一直将鬼谷子送回死牢才离开。老头摇摇晃晃,看上去被风一吹就会倒下。这种情况饰非肯定不放心他自己赶路。 帮老头将摩纳克舌头丢进材料堆里,饰非也从中清点了自己可能需要的材料。做完后,他才向老头告辞,赶往值班的地方。 饰非起初是和夏都一起在采石场工作。但后来得益于和狱警关系良好,以及他自身体弱的原因,他拿到了这份管理监狱图书室的清闲差事。 一天的工作不多,整理好出借的图书后,就能坐下来好好阅读一段时间。饰非赶回去的时间也还算来得及,到图书室门口时撞见一个狱警巡逻,饰非用上厕所的理由搪塞过去,对方倒也没有怀疑。 毕竟狱警也不都是卡梅伦那样的新人。一个犯人出去稍微溜溜号,也并非不能接受。反正他们也逃不出去,威尔顿在鹈鹕岛上,外面是一片大海。 饰非回图书室后就迅速完成今天的清点工作。做完后,他径直走到放置那本《北部卢恩指津》的书架旁,将其抽出来,对着书本索引符文的内容。 北部卢恩一共二十四枚,在旧大陆北部,这二十四枚符文又叫做弗萨克。据本书作者所言,这曾是某位不朽神王挖掉自己的左眼后,才得以窥见的秘密。 祂将这秘密赠予人类,人类正是使用这些符文为媒介,才终于开始尝试接触灵性。 北部卢恩是最初的符文,后续的 象形和楔形符文都是在其基础上进行演化。 饰非瞄了眼书的扉页,作者叫阿里·穆罕默德,这是个有着明显南大陆风格的名字。 南大陆与旧大陆最南端接壤,和联邦隔海相望,终年气候炎热。出生在这种地方的作者,却对北部旧大陆冰天雪地里诞生的符文历史颇有研究,实在让人觉得奇妙。 当然,本书介绍的也并非只有北部卢恩,对西奈半岛使用的楔形符文和南大陆的象形符文以及梵文也都有涉猎和介绍。 也难怪鬼谷子会推荐这本书作为教材,对饰非这种新手而言,了解足够多的符文比在一种符文里精心钻研作用显然更大。 灵媒炼制中,富有特性的材料是一切的根源。构筑的阵法则是引导特性流动的通路。而符文,就是通路上的转向灯,只有用正确符文引导特性流向正确位置,才能让灵媒发挥预想作用。 符文要是用错了,特性表现形式会出现差错,甚至失控! 失控……诅咒……饰非想到先前鬼谷子说的那东西,脑海中同时闪过黑裙小姐的所作所为。 毋庸置疑,诅咒威力呈现压倒性的优势,但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奇术师该如何控制好诅咒要付出的代价。 就连鬼谷子那样的人都因为诅咒而撕裂了半张脸,那自己呢? 饰非用指尖感受自己皮肤的纹理。然后,他叹了口气,将一页上的几枚符文画法全部记在脑子里后,才将书放回书架上。 时间还长,如鬼谷子所说,现在想这些东西,还太早了。 “北部卢恩?原来监狱里还有这样的书呀。“正思考着,身旁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饰非全身紧绷,立刻想戴上手套。 他对这种意料外的状况一直很警惕,但他瞄了一眼手腕上的灵摆,却发现,灵摆没有反应,这代表,他暂时很安全。 他这才向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去,然后,他看见一身夹克外套,还戴着一顶红色贝雷帽的女孩。 女孩举着相机,伴随咔擦一声,她再次拍下饰非的照片。然后,她歪起脑袋,对饰非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我打扰到你了?“声音清澈,任谁见了,都兴不起生气的意思。 这是天生的优势,是一种犯规行为。饰非皱起眉头,然后,他将手从书架上抽离。 “侵犯肖像可以提起诉讼,长官。“ “你叫我长官?唔,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唉,显的我很老。“ 女孩连忙摇头,连带头上的贝雷帽也跟着一起晃动。她向前跳两步,越发靠近饰非。 “我叫爱丽丝,爱丽丝·伊莎贝尔,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哦!当然,毕竟初次见面,后面还要加上小姐两个字!”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这样说道,但女孩已经瞟到饰非囚服胸口的名牌。东国人的名字在用哥伦比亚语拼写时往往只标注音译。所以,女孩尝试拼写,但读的很吃力。 “叫我饰非就行。”饰非用手遮掉名牌上的姓,四个字的音节拼写太长,简化为两个字后就简单多了。小红帽表情一下就舒展开,跟着重复一遍。 “没问题,饰非先生!” 女孩说完,没等饰非回答就再次靠近,她再次将那本已经放回书架的《北部卢恩指津》抽出来,煞有介事地翻看。 “在监狱里你靠这个打发时间?” “不然呢?难道和狱警插科打诨?这里平常可没有你这种漂亮女孩陪聊天。” “嘿嘿,听上去你和狱警们都很熟?”女孩又笑,一笑就会露出虎牙,这表情对男人很有杀伤力,但饰非装作没看见,反而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监狱里的囚犯都需要一些自保手段,狱警确实是不错的靠山。” “理解理解,大家都不容易。”女孩大度说道,她快速浏览完手中的书,又将其重新放回书架。 伸了个懒腰,这动作将她完美的身材衬托的明显。 “我只是看见这本书觉得很怀念,所以没忍住过来打招呼。” “我祖母也喜欢研究这些,她的卧室里,全是这种记录符文的书。我还小的时候,她还想把这些东西教给我,就好像,这些符文真的蕴含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样。” “当然我贪玩,就没学进去,很傻对吗?明明,也就是些骗小孩的东西。”女孩无奈地笑。 “老一辈人有自己的信仰,就像新时代的年轻人总是笃信科技。两者本置一样。”饰非回了个微笑,答案模棱两可。 奇术,术士,幻想生物,这些东西在当今时代隐藏在帷幕后。对一般人来说,不知道这些东西才是正常的。 饰非一脚踏进那个世界中,但眼前这女孩并不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的还是世界表层的光鲜亮丽。 “我不这么觉得,航天飞机,相机,百老汇的霓虹,这些东西看得见,摸得着,不像这符文,虚无缥缈。” 女孩反驳道,饰非笑而不语。有些问题,再怎么争论都不会有答案。 但女孩见饰非不接话,却让话锋一转,她的表情瞬间就变的狡黠起来。 “你在学习这些符文,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想把什么东西寄托在这种虚无的信仰上?” “在监狱过的不愉快,所以,想从其他地方得到慰藉?” 第26章 交易谈判 女孩说话时微微昂头,尽管比饰非矮一个头,但气势不落下风。 话说到这份上,饰非还没警觉那就太迟钝了。他打量起这位小红帽的面容,也是此时,他才发现,或许这个漂亮的女孩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花瓶。 “你在套我话?” “呀,被发现了?”女孩并不尴尬,反而吐吐舌头。 “有点太刻意了,如果你顺着祖母的话题和我继续聊,说不定我会顺势说出你想知道的事情。”被揭穿底细的对手并不可怕,饰非表情还算轻松,转而揭穿对方的处境。 “今天在监狱转了一圈,却发现,似乎和警司局下达的指令不同,是吗?” “所以你才会甩开典狱长和狱警,找落单的囚犯试图套出你想知道的情报。”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饰非直视她,问道。 对方此时倒也一点不怯懦,她也看着饰非的眼睛,和一般人不同,哪怕见到饰非那只可怕的义眼,她的脸色也没有变化——这是个勇敢的姑娘。 “你愿意帮我吗?“ “您也知道,囚犯在监狱过的如何全看狱警的脸色。要让他们知道我和一个外人串通一气,他们肯定不给我好果子吃。“ “当然,如果是监狱内部出了什么大事需要警司局调查的话,或许我能考虑考虑,反正,警司也不会因为一般的小打小闹就出动的,对吗?“ 饰非做出揣测,而在某个难以察觉的瞬间,女孩眉间微微颤动一下。 “你似乎很聪明,比我先前找的几位囚犯都要聪明。他们要么看着我的胸部说不出话,要么就是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只会吹牛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们搞的我对威尔顿印象很差呢,作为联邦最险恶的监狱,里面的囚犯也都应该有些本事才对,找了半天都是臭鱼烂虾,也就淘到你这么一个还看的过去的家伙。“ “长的也还挺不错哦,这种条件在外面干什么不好,干嘛犯罪?“ 小红帽走上前来,用指尖挑住饰非的下巴。这动作很暧昧,但饰非此刻可不敢多想。 他只是无奈地说道:“身不由己,要能好好活着,谁想蹲大牢?“这倒是句实话。紧接着,他又补充道:”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女孩看向饰非的目光半信半疑,似乎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向一位囚犯透露这些消息。 但她思维转的很快,想的倒也通透,找了一整天,眼前这人似乎是她唯一的机会。 所以,她叹了口气后说道:“我听说,威尔顿有个死刑犯。“ “——一个处理不掉的死刑犯。你对此有所耳闻吗?“ 女孩收起了人畜无害的表情。她看向饰非,是在紧盯对方的表情变化。 但很快,她失望了,她没能从这男人脸上看见任何细节,甚至连最本能的惊讶和恐惧都没有。一般人听见问题,就算不知道,那至少也会表现的困惑。 但这家伙……她皱起眉头。 饰非自然听不见她的腹诽,而饰非也的确在有意压制自己的表情。因为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他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身影。 “我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怎么,警司局还兼顾处理死刑?”他片刻后说道。 小红帽却在听见他这番回答后,脸上不可避免流露出失望。她又在饰非身上打量了一圈,显然还是有些在意。 “我们一般不会干涉监狱内的犯人具体处理。只有当这个犯人威胁到一个监狱的整体秩序时,才会适当出手。” “你或许还不知道,那死刑犯犯了什么事情,” “犯了什么事?” “连环凶杀,大都会,塞西里尔酒店,一共十八起针对女性的肢解凶杀案,出自他一人之手。大都会警方追查他已经很久了,但直到前段时间整理案宗时,才发现,他已经在金斯波特自首,并遣往威尔顿。“ “地方警局和大都会警局之间的档案平时并不互通,只有在每年的清点时期才会放在一起整理。这次也是趁此机会才发现了这个漏洞。“ “案宗显示,他在金斯波特审判厅已经判处死刑,交付威尔顿执行。“爱丽丝说清楚来龙去脉。饰非的表情看上去却漫不经心。 这能让女孩找不到破绽,但他依然开口说道:“不是挺好吗?皆大欢喜,凶手被绳之以法。这威尔顿像他这样的杀人犯数不胜数,把他放在外面的监狱或许很特别,但在这里,真不值得引起警司局的注意。” 饰非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看这小红帽的模样,却似乎并非如此。她冷哼一声:“如果事情真的到这里就结束了,那的确用不着我们警司局出面。” “但假如,这还为时尚早呢?” “两周前,金斯波特的渔民发现了一只漂流瓶,漂流瓶里装的东西让那老渔夫吓了一跳,迫使他马不停蹄将那东西交到了地方警局。” “漂流瓶里装的是一截断指,一截属于女人的断指。” “警局立刻就对这截断指的指纹进行了采样分析,结果却发现,这断指的记录居然被保存在案。它属于一个囚犯。一个名叫莱尔汀的在威尔顿的女囚犯。” “警局对断指的伤口进行了比对,很快就发现,伤口的切断手法和当时塞西里尔酒店案时非常相似。” “一个应该已经被处死的死刑犯,他曾使用的作案手法,在他所处的监狱突然出现了。” “听我说了这么多,对此,你也该有些头绪了。” 爱丽丝向前迈了一步。忽然间,她的目光就盯死在饰非的脸上。饰非被盯的不自在,只能将脸别过一边。 “如果这么想查清楚的话,想要证明那囚犯是否还活着,只要去一趟死牢不就能弄清楚了吗?警司小姐不认识路?我可以带路哦,那地方在地下一层。” “我刚刚去过了。很可惜,我没在死牢里找到任何人。“ 这是自然,毕竟,她去找人的节点大概率是在鬼谷子和饰非出去钓摩纳克的时候。两人都出了门,死牢里自然没人。 当然,鬼谷子有灵摆,要说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今天待死牢有危险才选择和饰非一起出行倒也不好说。毕竟,饰非可捉摸不透自己那师傅。 饰非不动声色,他装出想继续解释的样子:“那去问问典狱长不也可以吗?他对你言听计从,想知道什么很快就能知道。” “如果他真的像表面上那么听话就好了。但事实上是,典狱长先生从一开始就在阻止我和囚犯单独接触,甚至,他不希望我单独在监狱里闲逛。” “看上去,他似乎也想隐瞒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小红帽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沮丧。 来到这监狱看上去她并没有那么顺利,反而是处处碰壁。 “那你找我也没什么用啊,我只是个小囚犯,典狱长都不透露的事,我哪儿知道。” 饰非找到合理的推脱理由,但意料之外的是,眼前这女孩的调整速度很快, 听完饰非这样说,她非但不气馁,而是表情很快就变的狡黠。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饰非,看的饰非直发怵:“但你是个囚犯,在监狱里活动要比我自由的多,不是吗?” “既然这样,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警司的请求,我可以有拒绝的权力吗?” “又不是白干,我可以满足你一些小要求,这是一笔交易。”小红帽显的很上道。监狱里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今天一圈抓下来,显然就这个家伙最靠谱,最值得交易。 听见交易两字,饰非也是觉得好笑,他追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减刑,如果你协助警司局调查有功,我能帮你向司法部门那边申请到减刑。甚至是出狱的机会也不一定哦。” “我需要你帮我去死牢那边确认那位死囚的情况,顺带的,之后如果调查上有其他需要在监狱里打听的消息,我希望你能帮我执行。” “我的身份不方便,所以只能指望你啦!”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对男人来说,这是最致命的诱惑。 毋庸置疑,如果换做是米克斯那个蠢蛋过来,恐怕马上就会坠入这女人的温柔乡里。但饰非相比之下就要小心谨慎的多,他一直在思考,直到外面都响起代表值岗时间结束的铃声。 犯人们人头攒动,朝食堂涌去。 饰非望了一眼门外,然后,他快速点头,就要走出门去。 女孩反应倒也快,意识到饰非打算走开时,她伸出手去拉,但转眼间,走廊上涌出的人流就将饰非的身影给淹没了。 这个时间点,饥肠辘辘的犯人们都赶着去食堂开饭。走廊本就狭窄,加上这人流量,拥挤程度可见一斑。 也是在此时,这位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终于意识到这家伙刚才为什么要思考这么久。 他在等,等这个铃声,铃声一响,他就能搪塞,然后尽快脱身。 “这个坏蛋……”一对虎牙咬住红唇,爱丽丝发出生气的抱怨声。 …… …… 饰非溜的快。他不是米克斯,自然也知道,这女人的报酬哪有那么好拿。 更不用说,她要调查的是鬼谷子,是自己的奇术师傅,要是帮着她把鬼谷子给逮到了,那他们的越狱计划又该怎么办? 尽管这女人所说的事情有些可疑,但饰非在许多事情上向来拿捏清楚。 鬼谷子的过去并不重要,他在监狱里又做过哪些事情,他也可以不在乎。重要的是,他能帮自己离开监狱,而他也需要向老头学习奇术。 这是最基本的利益绑定关系,那位年轻的警司小姐可能并不清楚,一个在监狱里待了十年的人,其道德底线能低到何种程度。 饰非可以接受许多事,离开监狱后,他会将一切抛之脑后。 “饰非,今天一天没见你人?” 肩膀忽然被人搭了一下,听这个自来熟的声音,饰非都能想象到米克斯那张傻脸。他往旁错开,算是躲开米克斯的亲热举动。 但对方并不气馁,反而靠过来,勾肩搭背:“你知道吗?那小美女警司会在监狱里待四五天哦。这段时间我们都能大饱眼福,你说,晚上要不要偷偷溜到她房间看她洗澡?” 米克斯表情有些猥琐,连带身旁的小弟司马宣也一起露出想入非非的表情。 这正是饰非不想搭理他的原因,可以预见,米克斯接下来几天的话题都会围绕那位小红帽。但他又很快意识到米克斯刚才说的意味着什么,他皱眉,问道: “你从哪儿知道她会逗留这么久的消息?” “当然是她自己说的呀,真平易近人啊,一点架子都没有,就站在那边回答囚犯们的问题。”米克斯伸手指向人流聚集的地方。那边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爱丽丝已经从图书室出来,她就站在人群中心,恰好,饰非看过去时,她也投来一个狡猾的笑容。 “这女人……”饰非不禁咒骂道。他自然清楚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无非是用一种强硬的手段来告诫自己,他还在监狱里,他躲不掉,如果对方真的有需要,随时都可能找上门来。 饰非原以为对方是聪明人,自己表现出这么抗拒的态度后,她不会死缠烂打。但就像爱丽丝低估了饰非的道德底线一般,饰非也低估了她的厚脸皮程度。 之后几天,她很可能像是狗皮膏药,神出鬼没。这可不行,饰非想到还要帮鬼谷子坐的那些事情,一阵头疼。 要是正好在他向鬼谷子汇报时被这女人抓到,那可不就是给人指路吗? 走一步算一步,饰非发出叹息,也不打算继续理会爱丽丝,便朝食堂走过去。或许是小红帽的原因,食堂现在的人居然并不算多,犯人们都聚集在门外,领饭的倒是少数。 今天提供肉汁土豆泥佐番茄牛骨浓汤。浓汤虽然用的是罐头制品,但不会像之前的鹰嘴豆那样发酸。 也难怪米克斯希望警司小姐多待一段时间,不仅养眼,还养胃。 饰非领完晚饭后,来到红月的桌子附近坐下。他看见夏都,夏都正在给杰克做交代。这是昨晚后,饰非今天第一次看见夏都。 似乎什么都没变,夏都依然笑脸相迎。但忽然,饰非想起夏都给的那个承诺。他转过头去,看向外面略显阴沉的天空。 “就算我想,也得能出去才行。“ “饰非饰非!找你一天了,你小子偷偷溜哪儿了?“视线沉入暮色。有人过来拍饰非的背。米克斯在身旁,他做不了这种动作,那监狱里剩下的还喜欢拍人背的就只剩…… ——老亨利带着他的菜鸟徒弟站在旁边。老头没有急着领饭,而是在看见饰非后就兴冲冲过来打招呼。他手上拿了厚厚一摞硬币,全是价值10哥分的铜板。 老头看样子已经将昨晚的战利品兑换成奖金,他来向饰非道谢,将这摞铜板全部塞进饰非口袋。 “是不是太客气了?老亨利?” “不客气,不客气!我从没赢这么多呢。” “下注的人少,自然分钱的人也少。红月赔率向来动态,奖池整体下降比例不大于分成人数下降比例时,实际每个人到手的金额应该会略微上涨。” 昨天的事对红月有影响。经过计算,这次乐透的奖金池其实下降了不少,有许多人投了柑橘的盘口而没有选择红月。 但饰非依然笑着让老亨利感谢柑橘,正因为这一出,老亨利分的钱才比以往多。 老头没上过学,自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他只知道赚到钱就是开心的事。他来找饰非也只是还礼的,略微寒暄几句后,他就有带着卡梅伦离开了。 等他走后,米克斯饶有兴致地靠过来,他小声向饰非确认:“饰非你的意思时,柑橘插手了,我们现在这些下注乐透的人还能赚更多?” “只是暂时而已,如果继续下跌,那收益肯定没办法维持。市场竞争在短时间内看肯定利好你们这群消费者。“饰非答道。 而得到这个答案就已经足够了,米克斯开始掏钱,但翻来覆去,也只找到三个铜币后,他只能转过身吩咐司马宣也拿点出来。 “就这么点,老大……”司马宣委屈巴巴地捧着六个铜币。米克斯也不管数量多少,就统一收进口袋,继续向饰非询问: “我能下注吗?饰非,帮我找夏都老大商量一个能中奖的号码。” 米克斯堆笑,监狱里的人都看中利益,他当然也不例外。 但有些钱,可有命赚,没命花…… 饰非叹息:“我建议你去投柑橘,那边收益少点,但很安全。” “安全?我们自己的盘口怎么就不安全了?” 【这你就得问小脚。】这句腹诽饰非没说出来。饰非看向对面,他早就注意到桑尼正在偷偷盯着自己。 有些人祸,就算明白,你也逃不掉。所以,你才需要一直掌握主动权。 饰非微笑示意,然后,他轻声安抚米克斯:“听我,这几次都先去投柑橘。我不会害你。” 第27章 赌约 “老板,那瞎子看着我们呢。”文森将饰非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出声提醒桑尼,桑尼也是狠狠朝其所在位置剜了一眼,但随即,他想到今早和那位先生的谈话,他的表情又放松了一些。 “跳不了多久了,一个马戏团的小丑,那位先生既然同意出手,很快就能解决。” “但如果,他要插手接下来的事呢?”文森有另外的顾虑。 桑尼却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他想插手他也没办法。我们为这次准备了多久?就算夏都再不愿意,他们也只能照做。” “——那可是来自典狱长的直接命令。” 话音刚落,食堂门口又传来嘈杂声。管理男监的安德森典狱长再次顶着那脸谄媚的笑走进来。他顺便还将那位漂亮的警司小姐也一并迎进来,队伍依然浩浩荡荡,甚至相比上午,周边环绕的狱警还更多了。 “爱丽丝小姐,您看看您看看,我不是说过有需要吩咐一声就行吗?您怎么能和那些囚犯讲话呢?” “那囚犯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东西,您要有闪失我该怎么和警司局交代。” 安德森说这番话时满脸担忧,视线不时扫过爱丽丝全身,像在确认这位娇贵的小姐有没有受伤。 小红帽笑容依旧,她反而安慰道:“没关系,安德森先生。” “警司局也希望更全面了解威尔顿,这样才能更好评价监狱的工作,以此为年底优秀监狱榜样的评选提供支持呀。” “放心,我自己在监狱迷路这种丢人的事肯定不会写在报告里。”女孩八面玲珑。一番话让典狱长眉头舒展开。 他随即用更谄媚的表情将其迎进食堂,说道:“早上爱丽丝小姐提过想看监狱特色项目——威尔顿大乐透,对吗?” “我当时就托人去问了,但不巧的时,管理乐透的狱友说今早刚结束一场兑奖,按规矩来说,下场乐透还得筹备几天才行。” “唉?这样?那我运气真不好。”爱丽丝用小女生带着一点遗憾的语气说道。 安德森是上了年纪的秃头,但不影响他依然是个男人。听见这甜甜的音调,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说这个并不是为了打消爱丽丝小姐参观的念头。” “我们当时就进行了友好沟通,经过协商,我们很愿意为尊贵的客人多开一场乐透,算是您此次威尔顿之行的特殊节目。” 典狱长说这番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哪怕是隔了段距离的夏都和杰克也能在此时听见典狱长对警司小姐做出的承诺。 夏都表情先是一顿,然后,他表现的很困惑:“谁接的这活儿?” “是我,老大……”杰克回应道。他有些委屈,声音也跟着小了:”您刚才和我说打算叫停下一期乐透的时候我就打算告诉你了。“ “上午老大你不在,典狱长找了正在主持兑奖的我。“ “你答应了?“夏都表情难看。毫无疑问,这一步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刚才找杰克正是想要叫停乐透。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他很清楚,饰非接下来会用乐透做什么,他的确没办法阻止兄弟沉入噩梦,但至少,他想多把他往回拉一些。 更何况此时乐透上还挂着柑橘这么一个巨大的寄生虫。每次乐透都能让柑橘从中汲取利益,在想出解决方法前,放任对方成长,可不是一件好事。 夏都原本打算暂停一期后,借此机会将乐透排期打乱。只要两边的盘口不是同时开启,柑橘想继续寄生就会有难度。 并非同时下注,信息的滞后性会让柑橘本身盘口价值下降。毕竟红月这边都公开号码了,你再开盘口也就没有任何下注的意义了嘛。 夏都本以为他的算盘很完善,但没想到没等实施起来,就被先将一军。 “没有周旋可能?“夏都咬牙问道。 杰克摇头,上面的决定确实不好回绝。而此时,桑尼拄着拐杖,带着文森走来。 “这次也要多多指教,夏都老大。“他笑道。“上一期乐透大家反馈不错,中奖的人不算少,大家都分了点小钱。” 桑尼一边说,一边指向柑橘的方向。如他所言,兑奖的队伍已经大排长龙,在下注前饰非那样提醒过,所以最后下注狱警得奖的人肯定不少。 这波过后,柑橘已经开始原始积累。但红月这边,却因为老亨利完成兑奖,损失惨重。 监狱中已经有流言蜚语,暗示夏都拿到出狱机会的手段并不正当。这也是夏都希望暂停的原因,一连两期,对红月肯定不利。 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夏都咬牙,却找不出什么理由回呛对方。他只能反问: “是你提醒安德森典狱长的?” “以典狱长和红月的关系,他很少动用特权进行命令。” “他不动用权力不代表他没有权力,我只是提醒他,要好好招待我们的警司小姐,仅此而已。”桑尼笑着摇头,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也跟着变的凌厉。 “夏都老大,要是下一期还是狱警中奖的话,红月该怎么办呢?” 桑尼所说的,恐怕是一个红月无法接受的后果。换以前,连续两期狱警中奖恐怕没人在意,但现在今非昔比,事先铺垫好的舆论会瞬间让多年的信誉垮塌。 夏都满头大汗,觉得处处受限。 “就算不是狱警中奖,你们也有后手。” “提早散播消息,说红月害怕丧失信任,所以操纵这次中奖结果避免狱警中奖。只要有这种说法,我们还是岌岌可危,不是吗?” 忽然,桑尼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桑尼听后,瞬间意识到什么,咬牙切齿。 他不用回头就能想象那人脸上的表情。而对方也非常不识趣地靠过来,站在他身边。 诸葛饰非压低声音,在桑尼身旁耳语:“沉不住气了?桑尼,你这是想一招致命,让红月死啊。“ 文森出手相当之快。话音刚落,他就赶来,站在两人之间。 饰非还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去挑战这么一个危险的大块头。他向对方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 “饰非……夏都投来担忧的目光。昨天的事历历在目,他也拿不准饰非现在想做什么。反倒桑尼因为有文森在,所以有底气的多,他往旁啐了口唾沫,骂道: “你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什么都要掺一脚对你没好处,要是哪天踩到狗屎怎么办?” “东国有句古话是走了狗屎运,对我们来说,踩到狗屎说不定也不是件坏事。“ 这回答过于恶心,呛的桑尼回不了嘴。他只能用力砸了下手中拐杖,以此发泄。 他犯不着和这瞎子怄气……他跳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人来收拾他。 就算只是一个小丑,他来亲自对付也并不值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桑尼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这些,然后,他强行将表情抚平,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没那么难看:“你就一直这样,要是哪天踢到铁板进了坟墓,我很愿意去你的墓碑上放一束鲜花。” “桑尼先生你的意思是柑橘不是这个铁板,所以就算我现在把你的颜面当球踢,我也进不了坟墓?” 此言一出,场边有人发出窃笑。桑尼被气的脸色铁青,刚刚压抑下去的情绪一股脑就冒上来了。 这家伙的嘴是真贱啊,要是有机会,真想给他撕成两半! 饰非看着他,却露出玩味的表情,这些挑衅,只能算是饭后甜点,用作调剂氛围: “当然,有另一个可能。桑尼先生觉得我不配你出手,所以有另外的打算,想找其他人来干这笔脏活。” “你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 饰非的语气非常暧昧。听的桑尼后背发毛,浑身不自在。这小子怎么听上去话里有话?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不……不对,他是个报幕员,所以知道些什么倒也正常,但明明,之前他没有给人这种感觉呀。 一晚,仅仅一晚,一晚发生了什么能让他这么胸有成竹? 桑尼皱眉,他看着饰非的嘴型,然后,他看着那个嘴型吐出了一个名字: “小脚人还不错,我和他玩游戏玩的很愉快。“ 轻描淡写的一句,但桑尼只觉得自己的头皮要炸开了。从今天早上,一直到现在,他都在隐隐担忧一件事,而此时,这件事得到应验,他的心情一落千丈! 他干的?真是他干的?这小子居然真的敢在监狱里把一个大活人给绑了? “他在哪儿?“桑尼咬牙说出这句话,但却得到一阵嗤笑。他明白桑尼在想什么,他以为小脚还活着,在他的认知里,饰非在用小脚当人质和他谈判。 “我先告诉你,一个西西里人我根本不在乎。所以你指望用一个小脚就叫停这次乐透,是不现实的!“桑尼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他不想又被这瞎子牵着鼻子走,所以,他想尝试拿回主动。 平心而论,他想给小脚救回来。虽然那小子显然还瞒着自己一些事情,但他来自西西里。他懂拉丁文。有些不该看的东西,他看的懂。 那本日记……该死,那本日记!那本日记上有绝对不能给其他人看的东西!他必须拿回来! “你想要什么?除去乐透的事情之外,我可以和你本人做一笔交易。你有什么条件?” 一句话,让周围旁观的红月和柑橘众人大跌眼镜。熟悉桑尼的人都知道,这条毒蛇从来不谈条件。一般只有他们提条件的份,。 老大今天吃错药了?他怎么好像越来越怕那瞎子了? “你这么爽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都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在小脚身上漏了什么,他好像在你这里份量很重?” “别废话,有条件就快提出来。都是西西里人我多照顾一下有问题吗?” 饰非说这句话倒是不假。他提起小脚原本只是想让桑尼知道,他这边多了张牌。但似乎,这张牌的价值,在两人的心目中,份量并不对等。 饰非本想继续套话,但桑尼却不做理会。所以,他略微思考,试探着提道: “说是能用小脚做交易,但其实,很多东西你都不会答应。我要叫停这次乐透你肯定就不答应。” “乐透继续是典狱长的决定,我可干涉不了典狱长!” “你诱导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不过也罢,本来我也不希望乐透停下来。”饰非耸耸肩,这句话却让一旁的夏都内心一凉。 夏都盯着饰非,想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但他见到饰非只是拿出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似乎早有准备。 “单纯的交易没意思,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你肯定也不会答应。所以,要不这样,我们玩场游戏?如果你能赢了这场游戏,我就把小脚还给你。” “游戏?”全场困惑,唯独夏都听见后,表情极为紧张。 只有他知道这件事,乐透也是一场游戏,也是饰非设计的。昨天的西伯利亚轮盘赌也是游戏,而那却要了小脚的命。 这小子弄出来的游戏,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 “他有什么盘算?”这是桑尼的想法。但尚且只是提议阶段,听听也无妨,桑尼很快就点头同意:“说说看。” “你不是在打红月的主意吗?想靠多举办几次乐透,彻底打垮红月的信誉,顺便提升柑橘形象,对。” “就算夏都老大想暂停都没用,就像现在这样,借着那位警司小姐访问期间,你会和典狱长去沟通,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乐透办下去。” “从长远看,这方案稳妥又保险,就是有个缺点,太慢了,每次乐透的削弱要一步一步累积起来,你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掉从红月这边抢来的客源。而我们红月这边也很苦恼啊,暂时找不到手段应付寄生,处处被动,觉得受限,这种过程真的很折磨。” “所以,要不这样,既然双方都觉得不舒服,要不我们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桑尼的注意力被饰非吸引过去。饰非点头示意道: “一个赌约,桑尼先生。“ “既然接下来这轮盘口已经确定无论如何都会举行,那我们也不在今后继续麻烦典狱长,就以这轮盘口作为赌约。“ “盘口开起来是为了服务大家,那最后究竟要留下哪个盘口交给大家来选择不就好了吗?” “以盘口奖金规模作为依据,谁这轮筹措的奖金多,谁就享有接下来两个盘口的经营权,如何?“ 第28章 奇术绘阵 饰非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 这个瞬间,所有人脸上表情都有些怪异。夏都张大嘴,还没反应过来饰非所要表达的意思。杰克则反应更快,起初也和夏都一样惊讶,但紧随其后,他的惊讶转变为愤怒,甚至,他就要撸起袖子给这自以为是的瞎子来上一拳。 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他怎么敢的?之前为所欲为要操纵抽签结果他都能忍下来,但现在面对这个决定,杰克可绝对忍不了! 这瞎子把乐透当成什么了?他又把红月放在眼里了?一个儿戏般的赌约,就要把红月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赌出去? 这些年间,杰克常年主持乐透。于他而言,乐透有更多意义。所以,此时众人之中,他的情绪最激动。 “诸葛饰非,你哪来的资格说这种话?“他冲过去就要挥拳,但没走几步就被夏都拦下来。 倒是没有就此罢休,但挣扎几次,夏都力气比他大,所以并没得到任何结果。 他脸色涨的通红,一头金色莫西干发型一抖一抖的,和斗鸡的鸡冠一样。这个洋相稍微有些难看了,桑尼和文森都表情怪异,尤其是桑尼,他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 “连你们内部都无法达成共识,我们有必要开这个赌局吗?” “或者,我应该问你,你有资格替整个红月做决定吗?”桑尼嘲讽道。看向的却是夏都。 身为帮派首领,却连部下都管教不了,看来夏都确实能力没以前强了。 夏都没有回答,他一手擒杰克,眼睛却死死盯着饰非。他想从饰非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但可惜,他向来不擅长这种事。 他只看见一潭死水:“饰非,你确定要这么做?” 语气倒不像质问,反而像是在征询意见。见夏都这反应,桑尼脸色微变。 这可不对,夏都才是首领,首领在事关帮派的事情上为什么要对这只是个成员的瞎子这么客气? 桑尼表情复杂,饰非却笑着向夏都点头。然后,他转过身,回答桑尼: “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比夏都更有资格。“ “我可以担保,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夏都都不会对此有异议。如何,那你对这赌约感兴趣吗?” “只要能赢赌约,红月盘口和小脚我们亲手奉上。但要是你们输了,盘口就归红月。” “仔细算来,做这笔买卖你们再划算不过嘛。”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比夏都更有资格?这瞎子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但……夏都好像没有否定……甚至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他默认了这句话? 杰克则表现的更愤怒了,哪怕是被夏都拦着,他都急的跳脚。他困惑地看向夏都,他不明白,红月现在的话事人是夏都,未来则是他,但为什么却要任由一个瞎子在外面胡作非为! “他会毁了红月的,夏都老大!”杰克吼道。 桑尼眯起眼睛,他倒没去管已经歇斯底里的杰克。既然这瞎子能放出这种豪言壮语,那他需要思考的是,这份赌约真正实行起来的可行性。 的确,他说的有一点没错。柑橘不是靠着盘口起家。盘口是柑橘用以扩张的手段而非根基。就算失去盘口也是可以接受的损失,这和红月不同。红月的地位维系全靠盘口,能把这块打下来,毫无疑问对他们来说是重创! 到时,再等夏都一走,失去基本盘和首领的他们就像无头苍蝇,直接散掉都有可能。 身为一个前黑手党,桑尼对利益向来嗅觉敏锐。此时,他的心在蠢蠢欲动。但他的理性却在和他作对,理性像根缰绳,不断勒住他的脖子,要让他悬崖勒马。 这瞎子会这么好心?做一件这么愚蠢的事情?就算是马戏团的小丑,那也终究是报幕员。 桑尼曾在自己那黑手党大家族里听过一些有关报幕员的传闻。报幕员喜欢事先设局,设计好一切,规划命运的走向。然后,他们让敌人每一步都行走在其编织的网里,敌人只能看着自己越陷越深,作茧自缚。 桑尼不清楚自己这个猎物在这家伙的网里走到了哪一步,甚至很有可能,再往前走,就是坠入深渊! 但一个赌约,换一个盘口…… 香气,利益的香气勾挠桑尼的鼻尖,让他欲罢不能。他脑海里响起那位先生今天下出的最后通牒,一周内,他要击垮红月,让柑橘能取而代之。 原来一步步扩大影响的方法确实太慢了,而现在,这瞎子递给了自己一把刀…… 错过这把刀,下次,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正如先生所言,监狱里,他不是唯一的潜在合作者,他这样一个被逐出家族的忍也只是在披着家族的皮享受特权。 “他跳不了多久的……很快,等那位先生出手后,他就根本无法继续掌控局面。” “是的,局面会失控,而只要他不在,我们似乎还真没输的道理。” 桑尼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了,而他需要最后一块拼图,一个证据,一个证明他不会输的证据。 他看向文森,然后视线又越过文森。他看向的,是柑橘此刻正大排长龙的盘口。上波乐透参加者众多,而那还只是初次试水。一旦众人尝到甜头,下一次,他们会更加趋之若鹜,欲罢不能。 赌博就和吸黄金叶一样,让人无法自拔。 “我们上一波奖池有多大?文森。” “超过2000哥分,老板。” “也就是说,以每人10哥分计算,有超过200人给我们下注?” “是的,老板。” “那我们男监一共多少囚犯?” “300多个,应该不到400。“ “超过半数,是吗?“ 桑尼计算自己的优势。然后,他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 他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向文森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会输吗?文森。“ 他最信任的打手,从孩童时期一路走来陪在他身边的人。他要让文森来推自己最后一把,而即便是文森,此刻以他最理性的视角来看待这个赌约,也不得不承认: ——的确,他找不出破绽,他不觉得他们会输。 红月正是最薄弱的时候,而柑橘空前强大,他们怎么输? “我也觉得不会,但老板……” “行,文森,我明白了,在西西里时,我们就一直躲着这帮术士,但现在到了哥伦比亚联邦,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害怕他们吗?“ “报幕员又怎样?我们输不了,我桑尼·柯里昂更输不了!“ 他用手擦拭自己胸口的家徽。那是一片纹路漂亮的巨大蛇鳞。他昂起头,身材矮小,还是个瘸子的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影这么伟岸过。 他一直在逃,逃了一辈子。但这次,他不想再逃下去。 …… …… 晚饭后是点名时间。今早,老亨利亲自上报了小脚失踪。按规矩,监狱出现这种情况免不了要对各个可能有干系的人一番盘问。 但老亨利很鸡贼,他找了一个特殊时期来上报这件事。监狱内有警司视察。要是此时上报出了差错,那谁知道那位警司小姐会在她的报告上写些什么呢? 所以监狱上上下下的狱警此时都保持了一致的默契。大家都闭口不言,就算要处理,也要等这段时期之后。 这也是老亨利敢这么嚣张去帮助饰非的理由。他是老油条,很多东西,拿捏的相当到位。 监狱到处都增派了人手,巡查倒比以往更严格了。这一晚,狱警们甚至都没聚在集会室玩扑克,走廊外不时会传来脚步声。 饰非待在单人牢房,他面前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白纸。这是这次赌约的合同。是桑尼要求的,他希望留下书面见证,以免饰非耍更多花招。 这种东西的签字按理说应该是夏都来,但杰克后面实在闹的厉害,夏都表示明天他会给答复。桑尼也接受了这点,并说明希望在明天的盘口开盘时,双方签字。 饰非对此表示理解,毕竟这张合同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就算时夏都也需要时间思考。 所以,他飞快地将合同收起,然后,看向一旁房间的角落。他从角落里抽出那张摩纳克鱼皮和尖刺鱼鳍出来,放在地上。他收起桌面上平摊开的那本拉丁文日记,多瞄了一眼那日记上巨大的蛇形徽记后,也将其收起。 算算时间,差不多要熄灯了。而果不其然,这想法冒出来大概数秒后,牢房内的灯光全被熄灭。房间内陷入一道深邃的黑暗里。 外面又在下雨,雨点敲击牢房上方用来通风的窗口。 饰非闭上眼,尝试在脑海中勾画出一道复杂的阵法,确认无误后,他才来到那堆材料前,咬开了自己大拇指的指腹。 要想绘制奇术师的阵法,有一样材料是必须的,那就是新鲜的人血。 奇术阵法最早起源于中古世纪的炼金术。炼金术士们通过阵法联通精神和物质,并使其升华得到所谓【黄金】。 按鬼谷子的说法,现流传于世的大部分奇术炼阵也都是通过从前的炼金阵改进后得来的。这些炼金阵广泛存在于各种藏书和古籍中,哪怕一般民众也能认知和学习。 按理说,这种广泛的知识传播应该会导致某项技术泛滥。但奇术不然,直到今日,在术士联盟的分类里,奇术依然归纳于神秘一侧,和科技技术不同,它们是鲜为人知的能力。 原因为何?归根结底,导致这一结果的最大原因,其实也恰恰出自它的低门槛和泛滥。 大量的人知道相关秘闻,所以尝试绘制阵法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数人绘阵时只知一二,未能窥得其中奥秘,导致绘制的阵法完全是张废图。 阵法构图,材料,绘阵手法,以及最难最晦涩的符文…… 这些东西少了任何一个,阵法就难以构筑,更不用说发挥功效。 实践验证真知。当针对某项知识的实践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败后,那自然,人们会对其真实性产生疑问。 无法验证的东西自当摒弃,尤其是当时的旧大陆上,也在卷起名为启蒙运动的时代风暴。 那是场大规模的神秘消退,奇术,阵法,甚至是术士,自那次风暴后,表层社会世界被所谓现代性和理性取代,神秘与感性则退居幕后。直至今日,双方失衡的局面都尚未扭转。 饰非看着被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脑海中回忆起鬼谷子教授的这些历史。 他自嘲地笑笑,在这段历史里,人类如此不幸,因为无法验证,导致错过一项极为可怕的技术。 灵媒阵法自然不是用普通笔墨构筑,能将其堆砌的,从来都是最纯粹的鲜血。你可以使用不同工具绘制那些复杂的宛如银河星图般的阵法,但绘制的基底若一开始没选对,就永远无法触及门槛。 又假如,你运气不错,幸运地选择使用鲜血绘阵。但接下来,等着你的是更麻烦的符文学习和材料获取。这些都是门槛,不论你在哪一步失败,都会功亏一篑。 饰非这次炼制选择使用的是鬼谷子最常用的阵法。按其所说,该阵法起源于炼金术士们曾追随的一位名为巨匠造物主的信仰。 阵法分三层。最外围是一层纷繁的锁链纹。这层绘制也最繁琐,锁链如网,分布在阵法周围。重复且复杂的绘制要耗费大量精力。 饰非绘制前做过大量练习,但此时,他依然小心翼翼。 也亏得他基础扎实,锁链纹绘制步骤虽然复杂,但他有条不紊,大量重复性工作对他来说或许算不上难题。 他很快行进到镶嵌符文的第二层。这层要用漂亮的玫瑰荆棘纹打底。所要求的技艺也更精细。大拇指不再适合用来当作绘制工具,所以饰非将食指也给咬开。 鲜血顺他的嘴唇流下,在一旁提前点燃的微弱烛火照耀下,饰非投在墙上的影子衬的更狰狞了。荆棘遍布阵法,栩栩如生的尖刺与嶙峋仿佛真的是将他的手割破的罪魁祸首。 饰非提前在荆棘纹中留下七个空缺,然后他没有急着填补这些空缺,而是行进到第三层,也是整个阵法的内嵌纹。 他绘下三片羽毛纹饰,羽毛组合出三角,重叠交错,将阵眼收束成一只诡异的法眼。 做完这步后,饰非才算松了口气,能看见他紧绷的动作随之一松,然后,他从旁边搬来柑橘,将其放在法眼上。 “还算顺利,如果哪里出了差错就得重来了。“ “我可没那么多血能浪费。“饰非捂头,想缓解失血导致的晕眩感。亲手绘阵比想象的要累,抛除长时间注意力集中不说,更关键的,绘制材料全是你的血,长时间绘制必然导致失血症。 饰非提前计算过时间,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将时间把握的很精准,但初次尝试因为细节分配不均,还是导致失血量有些超标。 “接下来,还剩点缀符文……”饰非倒在床上,算是中场休息。他望向玫瑰荆棘纹中空缺的七个孔洞,咬牙说道。 第29章 螺湮 饰非咬破了第三根手指。玫瑰荆棘纹上的七个孔洞是他特意留给符文的位置。 他先往其中点缀了三枚北部卢恩,这三枚卢恩分别代表海洋,隐秘性以及生命。然后紧接着,他转向这三枚卢恩对应的三个对角,用楔形符文中具有类似含义的三枚符文与其相对呼应。 至于那最后一个处于顶端的符文位置,他选择的不是别的,正是上午在悬崖上见鬼谷子用过的一枚螺湮文。 符文完成的瞬间,七枚由血绘制的符文就像七朵娇艳玫瑰,挂在荆棘上。而将那枚宛如软体动物足迹的螺湮文绘制好后,饰非略微顿了顿。 他看着那枚符文有些出神,然后他又看向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指。他皱眉,很难回忆起刚才绘制符文的状态。 他是下意识地使用这枚符文的,如此顺畅,仿佛理应如此。 丹饰非记的很清楚,在鬼谷子的教导和他平常的使用习惯里,点缀在这个位置的应该是一枚北部卢恩,而非是螺湮文。 “这……能用吗?”心里有些没底,失血症导致的眩晕又在冲击意识。他的状态不足以支持再画一个新阵法,但符文毕竟是关键部件,这种地方要是使用错误,麻烦可就不可预料。 举棋不定,饰非一时间很犹豫。但就在此时,在一旁点燃的烛火忽然摇曳了一下,饰非扭头,恰好看见那烛火从正常的橙黄色转为幽蓝的深青色。 那枚螺湮文正在往外涣散微光。以它为始,微光顺阵法脉络蔓延,很快点燃其他六枚符文。这阵法启动了……它自己启动了! “这……”饰非看着阵法,忽然明白自己好像没有回头再修改阵法的机会。 所以,他咬了咬牙,从材料堆中挑出几样材料。用作调和的黑水银,激发特性的鼠尾草,两样东西被他同时丢进坩埚里。 明明没有火堆,但坩埚中的一切在混合后开始神奇地沸腾。 灵媒炼制极度耗费时间和精力,使用鼠尾草和黑水银调制出的是灵媒的基液,调和与激发,只有在这种基液环境下,材料特性才能在不失控的前提下诱导从而分离。 基液光是调配就要耗费数小时。而这数小时中,饰非不敢怠慢,他一直紧盯锅中状态。 基液初始是锅黑色的污水,稍微搅拌,还能感受到其中有黑水银的粘稠感。但随着黑水在阵法中不断沸腾,黑色会像一层皮一样慢慢褪掉。鼠尾草的银色会泛出来,让整锅基液呈现出金属光泽。 基液变色就代表成分析出,可以准备投入材料。 这是鬼谷子教过的东西,饰非从手边拿来那根毒鳍。他不会一次性将所有毒鳍全放进去,而是先选择其中成色稍差的两根,其尖端朝下,缓缓插入液面。 这样做是一种保险,毕竟用了错误的符文,饰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不将材料用完,这样即便这锅基液废掉了,他还有炼制下一锅的资本,不至于血本无归。 而当毒鳍和基液接触时,他就察觉到奇怪的触感。坩埚高不过两英尺,毒鳍进去怎么都不至于全部没入液面才对。但此刻,这基液像是个无底洞,直到饰非让毒鳍完全进去,他都感觉不到毒鳍有触底。 毒鳍融化在基液里。饰非略加搅拌,很快,基液颜色就从银色转变成摩纳克特有的深蓝色。液体往外焕发水色光华,状态不错。 但饰非却犯起难,一时间没敢继续下一步。 他有一个问题现在必须做抉择——这只毒鳍,他要将它做成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毒鳍适合做成武器。这也是他手上欠缺的。将毒鳍的毒素特性提取出来,敌人稍不注意,就会吃大亏。 既然如此,要做成一把隐秘的防身匕首吗?饰非犹豫,监狱中,显眼拉风的东西显然不可取。匕首体型小巧,用起来也方便,很适合当前环境。 但很快,饰非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用不了匕首……和一般犯人比,他体格更瘦弱,肌肉力量也欠缺,匕首再锋利,也要能有身手伤到对面才行。 饰非设想,他如果面对文森,对方根本不会给他掏刀的机会。只要敢上前缠斗,他马上就会被拧断骨头。 武器再强大,也要自己能用才行。随便用不趁手的武器,武器只会成为双刃剑。 既然如此,什么东西适合饰非?有什么东西,是一个半瞎的,体型瘦弱的瞎子用起来也能震慑全场的? 有个物件的轮廓浮现在眼前。他顿了顿,然后将手摸向腰间。 ——那把手枪,自从拿到后,饰非从不轻易让枪离开自己身边。是的,枪,使用简单,速度碾压,只有枪才适合他用。 想到这里,他露出笑容。有了答案后,他挑选材料的动作变的很快,立刻从材料堆中清点出需要的东西。 “活死人的骨,中性的蜜蜡,再加上熔岩蜗牛的黏液。“ 三种辅助材料被他丢进基液,再一次,基液颜色变化,水蓝色变为夹杂数十种颜色的彩虹。 基液的初始态,在奇术中被称作黑化。因为黑水银和鼠尾草作为基础材料混合后,呈现出的正是这种颜色。它代表灵媒炼制的起始。 当基液调制完成,褪去黑色,显出纯净的银白时,这种状态被称为白化。这代表炼制事前工作已经完成,等待融合特性材料。 材料丢进基液后会被分离特性。这一过程中,基液本身不会对特性做筛选,所以导致所有特性被混在一锅中。此时颜色杂乱,也是最考验一名奇术师眼力的时候。 能否从这么多颜色中挑出需要的保留下来,直接决定接下来炼制的灵媒是否能发挥想要的效果。 饰非此时正处于这个阶段。他全身心投入坩埚。要仔细分辨,有用的特性和无用的杂质绝不能混为一谈。 他挪到阵法旁,咬破第四根手指。这次,他有所克制,创面不大,将血从指尖挤出来,他将其滴在对应的三枚北部卢恩上。 海洋,隐秘性以及生命…… 人类靠肉眼当然无法分辨那么杂乱的颜色,但至少,他们懂得使用工具。 符文就是工具,它是个滤网,三枚符文同时激活时,坩埚里便有某种颜色泛上基液表层。 饰非自然没放过这个细节,他飞快用棍子将那缕颜色挑到一旁,阻止其跟其他颜色交融,紧接着,他又滴了血在代表生命的卢恩上。又一缕赤红色泛上来,那是来自熔岩蜗牛的特性。 这种特性具有防火性,哪怕遭到爆炸,其中的内容物也不会受高温侵袭。 他如法炮制,将该特性也拨弄到一边,然后,他继续操纵符文。 “活死人骨抗毒侵蚀,也用生命符文筛选。“ “蜜蜡稳定,一开始就浮在表面,未与任何东西结合……” 一会儿功夫,四种特性全部析出。饰非单独激活那枚代表【隐秘】的符文,几乎一瞬间,所有杂质基液在一阵沸腾后,沉入锅底,只在表面留下饰非需要的几种颜色。 “这样,就算分离成功了。”他松了口气。 在一个阵法中,有两个卢恩是必要的。一个是刚才筛选特性后,将不需要的杂质剔除的隐秘卢恩。而另一个,则是代表【融合】的卢恩,它是将特性合为一体的开关,有了它,灵媒才能凝聚成整体。 饰非意识到这点后,又不得不停下动作。他此时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阵法,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绘制阵法时犯下的错误有多致命! 他现在好像没办法将这些挑出来的特性融合在一起,原因无它,那枚代表融合的卢恩根本没有镶嵌在阵法中。 在本该属于卢恩的位置,此刻,镶嵌的是那枚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画出来的螺湮文。 “这是不是有点难办了?”他发出懊恼的声音。 他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精打细算,明知道用错符文后还要继续用错误的阵法炼制。 没有【融合】,析出的特性就没法融为一体。而特性泡在基液里,要不了多久,等法阵失效后,它们就会成为一滩废料。 想到丢进去的材料,饰非觉得一阵肉疼。再一想到上午为了摩纳克丢进去的两杯魔药和师傅那张被划烂的脸,他就更肉疼了。 日子是一点一点扣着过的,饰非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可容不得这种铺张浪费。 “要不……”越想越不甘心。饰非虽然不清楚那枚螺湮文的具体含义,但此时它没被激活,总让人觉得在意。 僵持下去,坩埚里的东西也融合不了。倒不如再试试?看看这枚符文是不是能起到类似【融合】的效果? 饰非一边想一边就将还在流血的无名指悬在螺湮文上方。伤口在愈合,所以他又挤了挤,血珠很快连成一线,落在螺湮文表面。 和其他符文不同,接触到鲜血后,它也没有发挥作用。饰非皱眉,这可和鬼谷子 教的不一样。 鬼谷子教过,人血是符文和阵法最好的引子,不论是北部卢恩,楔形符文又或是象形符文,只要沾到血就会发了疯地往外释放灵性。 但这螺湮文却像个例外,它岿然不动。饰非等到血渍都干在地上了也没能见到符文激活焕发的光彩。 “该死,这一锅不会真得浪费了。” 饰非有不好的预感。他现在的失血量想再画一个阵法,那可能会直接晕死过去。 他坐过去看向坩埚内的基液,基液将特性拆开后,状态就极不稳定,借助阵法和符文,生效期间内才不至于混杂,但一旦等到两者效果结束,它就是锅废水。 四种颜色在液面交替,饰非将头埋进坩埚,仔细检查颜色。一边检查,他一边在心里盘算,这阵法还能维持多久。 要在这点时间内解决符文问题,如果在螺湮文上覆盖一枚融合卢恩会有效果吗? 但这样是不是会让两枚符文同时生效,同时生效又会有新问题…… “等等,那枚螺湮文遇了我的血都没效果,或许,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他想到,然后忽然,他似乎在锅中瞥见了什么东西,他发出困惑的声音 “嗯?这是什么?”他皱眉,继续往锅内探头。他拿起搅拌棒,往刚才瞥见的位置捅了捅,想确认是否有异常。 但几乎就是在他伸手的一瞬间,整个沸腾的液面却忽然就变的平静了。 饰非脸色难看,他定睛看去,然后,在基液的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升起。 ——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一张女人的脸从坩埚底部抬升上来,那张脸漂浮在颜色纷杂的基液上! 金色长发,暴露在嘴唇外的尖牙,以及遍布脸颊侧方,厚重的鱼鳞。女人长有一双竖瞳,看向饰非,表情狰狞。 她忽然向饰非张开嘴,从那张嘴里,大量的基液喷涌而出,基液一时间像是汹涌的海浪,卷起波涛,盖过饰非面部! 溺水?!饰非被溺在基液里! 他挥手挣扎,想从扑面而来的基液里将脸抽出来。但那基液像是块面具,牢牢焊在脸上。 窒息……一瞬间,饰非觉得自己仿佛坠身在真正的大海里。他意识朦胧,于朦胧中,他又努力想睁开眼,看清周围情况。 他好像看见了……借助海底浮游生物散发出的微光,他勉强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那好像是一片幽蓝色的,深邃的海沟……而海沟中,有一座倒螺旋形的,倒挂在峭壁上的巨大宫殿! 宫殿周遭,饰非看见无数的摩纳克正在游动。而其中,有一只摩纳克正朝着饰非的位置飞速游过来。 和其他鱼头人身的摩纳克不同,这只摩纳克相比之下眉清目秀。它并非鱼头人身,而是人面鱼身! 那张脸正是先前在基液里所看见的那一副,它咧开嘴,在仅仅数英寸之外的地方凝视饰非。 “克尔苏丹……”布满尖牙的嘴中传来低语。整片大海的漩涡都在此刻停转。 然后,从这些漩涡中,回荡出相同的呓语之声: “克尔苏丹……” “祂将与祂的螺湮之城一同,再次升起。“ 第30章 粉末与手套 疼……好疼……、 躺在地上,当意识开始恢复时,这是饰非唯一的感受。他发出呻吟,试着活动身躯。随后,他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可是四月份冰冷的雨夜,他爬起来,头疼欲裂。意识还是一片混沌,耳边隐约中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又是噩梦?”饰非表情痛苦。算是每天都会惊醒的那次噩梦,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四次坠入梦境。噩梦让他和摩纳克对峙时两度身陷险境,而刚才,他所看见的东西更是难以言表。 一个倒吊在海沟中的螺旋城,还有整片大海都在为之低语的名字…… “那是什么?”饰非困惑,然后看向阵法。他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沉浸多久,只是想知道那阵法是否还能用。 而很快,他敏锐地注意到,那枚螺湮文已经被磨损。符文形状变的模糊不清,其余六枚符文也不再焕发微光,符文生效时间本就不长,看样子,噩梦后,也是到了极限。 饰非苦笑摇头,开始盘算重新绘制阵法的话,是否能在天亮前完成炼制。 但此刻,最限制他的其实并非时间,而是他的身体状况。 失血症不会自己痊愈,他觉得浑身没力气。他踉跄的转身,向坩埚走,就算要重开一锅,他也要先倒掉坩埚里的东西才行。 但就在转身看见坩埚的瞬间,饰非的步子忽然顿住了。他的视野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过…… ——并非是黑色的废水,而是金黄细密,流动如砂。那赫然是一小撮如黄金般的细沙粉末。饰非半信半疑,他顾不得身上的疲惫,立刻冲上前去。 他用手碾过细沙,感受着其中质感,再次确认这细沙的颜色没有出错。 奇术炼制中,基液的初始态为黑色,所以称之为黑化。特性析出,基液转变为有金属光泽的银白色,这一状态称为白化。 白化在奇术中承上启下,它代表物质已被拆解但尚未完成的状态。仅仅只需再往前一步,就能完成一场奇术表演。 黄化,或者说,中古世纪的炼金术士们至死都在追求的【黄金】。 基液杂质消失,特性完成聚合,最终,残渣褪去斑驳,只留下满地金色细沙。 仅仅只需看这细沙的颜色,你就能对灵媒的成色有所判断。最弱的下级灵媒附带的细沙是光泽黯淡的暗金,作为中流砥柱的中级灵媒则光彩耀人,是闪闪发光的灿金。到了那罕见的上级灵媒,纯粹的金色已经不足以再衬托其光芒,其中会夹杂一些如红宝石般的颗粒,那是无比漂亮的玫瑰金色。 饰非此刻仔细查看坩埚中的细沙,很快,他惊喜地发现这细沙光泽并不黯淡。 烛火反射其上,隐约有些刺眼。这是灿金色,是灿金色啊!饰非伸手将表面的细沙拨开,很快,他看见了掩埋在细沙下的足以称为奇迹的宝藏。 另外一团白色粉末。与灿金细沙界限分明。并非任何特定形体的东西,就只是一团粉末。 不知情的人见到这粉末或许会觉得,这次炼制依然失败了。但只有饰非明白,这次炼制很成功,相当成功! ——这粉末,是他要填进子弹里的新火药!装载了粉末的子弹只要能打进敌人身体里,毒素就会从内部腐蚀内脏。永久性的创伤,就算是再先进的现代医疗也无法逆转。 更主要的是,这种粉末消耗量极小,只要不是挥霍,装填十颗子弹绰绰有余。 ——中级灵媒,毫无疑问的中级灵媒。饰非很惊喜,他拿出白手套。先用手套将这些毒骨灰转移进瓶子中,他手上有伤口,也不敢贸然接触毒粉。 装完后,他又掏出那把手枪。从弹舱里卸出来一枚子弹,然后,戴着手套的手按在子弹尾部。手套立刻对子弹内部进行链接。 骨灰被不留痕迹地注入子弹中,与火药稍加混合,便成为可怕的武器。 “成功了……” “这样的子弹,就算面对摩纳克也不是没有机会。“饰非将子弹举到烛光前端详,他不自觉想道。但很快,拥有第一件武器的兴奋感被满腹疑惑取代,他又望向那枚被磨损的螺湮文。 奇术理论中,融合卢恩必不可少。但为什么,在整个阵法缺少关键符文的情况下,炼制还能成功? “这螺湮文的含义究竟是什么?“饰非想道。打算明天去死牢问问鬼谷子。他用过螺湮文的阵法,那他也应该知道这些符文的含义才对。 饰非的注意力转而飘向手边那张鱼皮。按原计划,今晚要炼制两个灵媒。现在,炼制中级灵媒的任务倒是已经完成了,但工作也还剩了一半呢。 新炼制阵需要重新绘制,想到要消耗的精力和鲜血,饰非一时间觉得这种代价自己没办法接受。 能否有个折衷的方法?注意力再次落在手套上。他灵光一闪,来到炼制阵前,将阵法的细节擦拭,进行小规模修改。 他不需要为鱼皮重新进行炼制啊。像鬼谷子先前做的那样,他只要对白手套改进就行。 改良用的阵法只需要内嵌的那层玫瑰荆棘纹就行,饰非需要做的,其实只是修改上面镶嵌的符文就能让白手套和鱼皮的特性合二为一。 人在偷懒的时候往往效率最高,这次没用多久,饰非就把阵法修改完了。 强化阵鬼谷子也教过,大体形态和炼制阵差不太多,只是外层少了嵌套,只留下关键阵脉引导符文力量流动。 至于符文方面,他不敢再使用那枚螺湮文。他非常规矩地按配方使用了三枚北部卢恩。因为只需融合特性,所以除去必要的【隐秘】和【融合】外,他只添加了用来筛选鱼皮特性的【空间】符文。 再将一枚鲜血滴在阵法上。看着阵法被启动,确认没有差错后,饰非才算松一口气。 这次没有任何失误,想想也是,一个简单的强化阵都能失误那也未免太丢人了。 饰非靠在墙边。看着咕嘟冒泡的坩埚。忽然间,他心里生出一层明悟: “了解,认识,实践。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表演主题。” “了解灵媒为何物,认知灵媒的运转规则,然后,亲手炼制出一个灵媒……” “完成这一套表演,我才是一名奇术师,才算正式迈进到【学徒】。“ “我是【学徒】,一名资历尚浅,一切懵懂的【学徒】。” 鬼谷子从没告诉过饰非,当你真正迈进的时候,会有何种变化和表现。但饰非心里此刻难得有一丝波澜。 他似乎对这个身份更有了些认同,当他觉察到这份认同加深时,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向那身份所描述的那样靠拢。 饰非认为,或许这就是所谓迈进。 耳边都是基液的咕嘟声。工作都已经做完,剩下的,只有等待特性提取,一切融合。 饰非忽然觉得很累。他靠在墙边,缓缓闭上眼睛。而眼睛刚闭上,那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和困意马上席卷意识。 眼前一黑,他倒在一旁,沉沉睡去。牢房里,只剩下坩埚沸腾声此起彼伏。 …… ……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今日,新英格兰宣布将于近期与联邦合作在亚特兰蒂斯海海域开展联合军演。” “本次军演将从新英格兰的新爱丁堡出发,直抵位于旧大陆的康沃尔郡南部海域附近。” “这将是战后新英格兰与联邦合作的最大规模军演活动,对此,总统表示,此举是为了庆祝联邦独立两百周年而特别举行的合作。” “新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也将出席此次军演。目前尚未得到帝国方面的回应,本台将持续关注。” “大都会百老汇限时表演,东戏剧院将于今日十二时开始售票。” “距离世纪月全食还有四天……” 饰非是在早间新闻的播报声中醒来的。昨晚难得没做噩梦,他一夜安眠。 睁开眼,看向头顶通风的窗口,他注意到,今天依旧阴雨连绵。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他发现了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材料残渣和地上的坩埚。 忽然就想起什么,这驱散了刚清醒时的意识混沌,他慌忙跑过去查看,然后放心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坩埚中的东西没有坏事,饰非看过去时,只在坩埚里看见一片金色细沙。 强化的确比从头炼制简单的多。只要能确保材料和阵法绘制正确,并且析出的特性也不和原有特性冲突,基本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除非你运气不好,在聚合时因微小失误导致聚合失败,那可能出现材料和原始灵媒都报废的情况。 饰非运气最近还行,哪怕放着不管,最后结果也还不错。 他从细沙中找到丢进去的白手套,这次的细沙是暗金色,鱼皮本身不算多上品的材料,想指望它弄出中级灵媒,倒不如梦见自己中个乐透头奖。 饰非将手套握在手里后才发现手套已经不是之前的纯白色了。因为融合了鱼皮,它透出一种浅灰,触感也不再柔软,而是会更硬一些,带有明显皮革制品的触感。 他用手套往空中比划一下,材料堆中的鼠尾草很快通过链接落在手里。链接功能检查无误,饰非将手翻转,看向掌心。 沼蛙眼被藏在手套面料下。要揭开掌心的特殊夹层才能看见那只不断转动的诡异眼球。饰非看了眼球转动的速度,这么活跃,想来也没出错,反倒因为隔层的出现,眼皮变的更隐蔽了,饰非也不用刻意去隐藏手套掌心,以免吓到不知情的人。 原有功能保存完好,饰非只需确认新加的特性没问题就行。他走到材料边,将手按在材料堆上,轻轻一抹,那堆材料居然就消失在了眼前。 被抹掉了,真的像是被抹掉了……他诧异地看了眼手套,然后,虚空中再轻轻一招,同时开启链接。鼠尾草再次落在手里,这是从材料堆中取出来的,那堆材料并非消失,而是全被收纳进手套的折叠空间内。 消失,出现……消失,然后再出现\/饰非反复把玩,像是魔术师,在手中变幻戏法。 他对手套效果很满意,吹起愉悦的口哨:“就叫你【魔术手】。“ 话音刚落,大手再次一挥,他将地上的坩埚也收进去。折叠空间比预想的大的多,放了一堆材料和坩埚后,还有大量结余。 饰非将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整理好就准备洗漱。他等下还要去找鬼谷子,一是汇报灵媒炼制情况,二是要看看老头有没有炼好那根舌头。 饰非走到镜子前,看向镜中的自己。像往常一样,挤好牙膏,拧开水龙头,但就在此时,他似乎在镜中看见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手? 不,准确的说,那是一只断裂的手。手掌上没有手指,像被人用铡刀整齐地切过。手指断面血肉模糊但意外的平整。 他猛地回头,将身后的事物尽收眼底。刚才在镜中尚且只能看见一只断裂的手掌,二此刻,他已经能看清那手掌的主人是谁。 金发,皮肤白皙,很年轻,比饰非还要年轻几岁。 姿色也很不错,浑身上下充斥着青春期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以往,这张漂亮的脸蛋会咧开嘴发出疯癫的惊叫声,但今天,这种喧闹她彻底发不出来了。 这尸体饰非认识……喀秋莎!女监的金发帮首领萨曼罗的妹妹。但她已经死了! 饰非蹲下,试探鼻息。又将手按在脖颈,察看她的脉搏。确认的确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后,他皱起眉头。 尸体是被丢弃在材料堆里的,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用手套收纳材料后,尸体才露出一角。一个女监的死尸,忽然出现在自己牢房里…… 昨天炼制灵媒前,饰非确认过门已经关死。没人能偷偷溜进来留下一具尸体,更不用说……他视线转移到喀秋莎的手掌。原本白嫩的手掌现在失去了所有手指。血肉发白,饰非查看过后得以确认一件事情: 这女孩身体里居然没有血?一滴血都没有! 【前几日,金斯波特的渔民捡到一个漂流瓶。】 【瓶子里装的,是来自威尔顿监狱犯人的手指。】 【该手指的伤口断面和塞西利尔连环杀人案的手法一模一样。而不凑巧,那位凶手的档案现在也在威尔顿。】 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女孩戴着小红帽的身影。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响在耳边。 第31章 副官 “砰砰——”思绪转动时,牢门被敲响。 饰非猛地回头,却听见老亨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醒了吗?饰非……” 小老头声音听上去并不轻松,他故意压着嗓子,似乎不希望身旁的人听见自己在和饰非说话。这很反常,老亨利作为狱警里的前辈,就算是安德森典狱长有时也会卖他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监狱里有什么东西能让小老头这么在意? 饰非用余光再次瞟到身旁的尸体。他强压下初见的惊讶,平静地向门外答道: “刚醒,在洗漱,有事?“ 他没起身打开观察窗。而是隔着门说话。老亨利听完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急忙提醒道:“要点名,你弄完了赶紧出来。“ “——监狱里出事了。“ 话音刚落,饰非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起的,是一道尖锐的叫骂,对方似乎在招呼老亨利。 “亨利,站这儿干嘛?都说了准备点名集合。“ “额,梅利副官,我这不正催着吗?他刚起床,磨磨蹭蹭的,真不像话。“老头反应很快,马上将过错推到饰非身上。对方听完沉默片刻,然后,饰非听见他用玩味的语气重复老亨利刚才说的话: “刚起床,早间新闻和铃声都过去很久了,你说他才起床?“ “哼,亨利,恐怕这家伙不是在洗漱,而是在处理麻烦。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要点名,所以,把钥匙拿来,我要进去看看。“ 那语气不容置疑,老亨利有些为难。但对方的级别比他高的多,他可拒绝不了。 饰非听见门外传来金属声,可见老亨利终究还是拿出了钥匙。他随即警觉地看向尸体,牢房此刻是个密室,他出不去,房间空间狭窄,他也没地方藏匿这麻烦的东西。 让对方这样闯进来,他肯定一眼就能注意到这房间里有个死人。对方说早上点名是有原因的……难不成? “啪嗒“一声,门锁转动了。门被推开一个细小的缝隙,外面的冷风穿进牢房,然后,只听见”砰“的一声,门并非是被轻轻推开,而是被那位副官一脚踹开! 他明显是嫌弃老头开门的速度太快,所以决定亲自动手。 非常没礼貌,他径直走进饰非的房间。然后,锐利的视线扫过房间和站在房间正中的饰非,过了许久后,他看向饰非身旁,皱起眉头。 ——什么都没有?这房间里没有异样,所以他快速抽动鼻翼。 “你叫什么名字?“ “诸葛饰非,长官。“ “为什么铃声响了还没走出牢房?“ “昨晚失眠导致今早睡迷糊了,抱歉,长官。“ “失眠?“ 饰非低头,长发垂下,遮住义眼。他懂得如何应付麻烦的狱警,所以,他始终顺从,没做周旋。这种一问一答的模式下,梅利并没能从饰非的回答中找到什么破绽。只能转而去察看房间的情况。 梅利是个黑人,饰非以前从没见过这位副官。这很正常,因为他的工作地点并非在这里,而是驻扎在监狱另一头的女监。 威尔顿实行双典狱长制,梅利的工作就是辅助女监的诺兰典狱长做管理。按分权而治的原则,一位女监副官显然不至于将手伸到男监,但今天情况不同,梅利趾高气扬,老亨利不敢多言。 梅利转了一圈后蹲下来,这看似是在查看饰非的床底,但实际上,其视线落在牢房地面,他看见那里有尚未完全擦干的血迹。 皱眉,他用指尖在血渍上按压。然后嗅闻。片刻后,他露出微笑,仿佛抓住了饰非的马脚:“地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你可别骗我这是油彩颜料。我鼻子很灵,腥味还是油漆味我分的清。“ “你都在这里干了什么?这么浓烈的血气,你该不会在里面杀过人。“ 梅利逼近,老亨利则在门口担忧地看向饰非。他徒弟卡梅伦也站在旁边,但和师傅不同,他眼中更多是好奇。 他很好奇这位副官能否在饰非面前讨到便宜。但很快,他惊讶地发现,即便面对副官,这人脸上笑容也没有收敛。他表现的还是如此淡定。 “怎么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呢?长官。您大可以在这监狱里多问问,了解一下我诸葛饰非是怎样的人。“ “大家都知道,我性格温和,待人亲切,哪怕监狱里的老鼠落我手里,我也会放它离开,不伤一分一毫。“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是个杀人犯呢?“饰非故意用委屈的语气说道。他还在摆手,表情真切。但这话越听,越让卡梅伦的脸拧成一团。 性格温和?见面第一天就敢挑衅狱警的人说自己性格温和?还不敢杀生?那拿枪扣扳机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混蛋又是谁? 小脚总不能是自己枪毙自己的。卡梅伦在心底大声控诉,要不是老亨利还在,他肯定会叫出声,拆穿这家伙蹩脚的谎言。 但就在卡梅伦这样想时,他注意到饰非视线越过来,他露出不动声色的微笑,不知为何,被这样瞥了一眼后,卡梅伦只觉得自己坠进了冰窖里。 “我不相信评价,小子,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你最好解释一下,这血哪来的。“ 梅利没注意到这中间的目光。他继续追问。饰非叹了口气,随即举起右手。昨晚绘制阵法时,几根手指都处于血肉模糊的状态,一个晚上也不足以让其痊愈。 “我自己咬的。我是个通灵师,没事的时候喜欢研究通灵阵法。“ “老亨利知道我这个习惯,通灵阵法需要通灵师自己的血做引子,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咬破手指,绘制通灵阵。“ “地上的都是我自己的血啊,长官。牢房是个密室,进不来也出不去,密室里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饰非轻笑。他举起手,手腕上的灵摆露出来,正以微弱的幅度摇晃,一下又一下。 “通灵师?“梅利对这称呼好奇。他先看向这年轻的犯人,又瞥了眼身后的老亨利。老头赔笑,自然没有拆饰非的台。 但随后梅利发出更刺耳的冷哼,嘲讽道:“我还以为都是老不死的东西才相信这种迷信玩意儿,想不到你这种年轻人也沉迷?“ “还自称通灵师?那你能驱魔吗?就像那些牧师们一样?“说完,梅利故意用手在额头上点两下。那是牧师们使用圣水时的动作。 饰非对此不恼,梅利并非第一个持这种态度的人。当然,他也不是最后一个。反倒卡梅伦此刻五味杂陈,他仿佛看见几天前的自己。 “我们东国讲究一个心诚则灵。相信的人自然能找到应验的部分,不相信的人,不管你如何证实,他们始终怀疑。” “那你这么相信,你是不是还能和恶鬼通灵?然后指示恶鬼半夜溜出去做些可怕的事情?”梅利嘲笑道,但意有所指。 饰非笑着摇头:“如果你相信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行。” “但长官,您刚才才说,会相信这种手段的都是老不死的东西和幼稚的小孩。您是哪一种?”饰非回答的悠然。他早准备好陷阱等着这位副官去踩。 意识到自己被呛后,梅利的表情变的没那么嚣张。她脸色微沉,还想从房间里找其他线索,但很可惜,他终究没有找到想血迹那样强力的证据。 “牙尖嘴利对囚犯来说不是好事。你如果在女监,可不会有好下场。” “还说自己温和亲切?谁不知道能进威尔顿的家伙都是该下地狱的混蛋。” “弄好后就赶紧出来,点名马上开始!” 梅利说完,骄傲地亮了亮胸前警徽。就好像这样能让饰非明白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 他也没再给饰非反驳的机会,很快就转身出去。 牢房本就不大,扫视两圈没有线索后,确实没有继续搜查的必要。而等梅利彻底走远后,饰非才看向门口的老亨利,老头无奈地耸肩,开口宽慰: “饰非啊,你别怪我,老头混口饭吃不容易。要是他觉得我没干活要给我穿小鞋就太难受了。”老亨利在为自己刚才推责而道歉。但饰非不在意,他走上前,压低声音: “发生了什么?大点名,女监的副官,之前可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别提了,狗日的,正好挑警司视察时期出了这档子事。安德森典狱长正忙着应付那警司呢,可不敢走漏了风声。” “——你知道吗?又有犯人失踪了。” “我知道啊,小脚啊,不是咱们干的吗?”饰非提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老亨利神情微变,连忙发出嘘声。 “小祖宗,你可给我小声点,让别人听见了咱两都活不了。” “不是小脚!你没听见我说的【又】字吗?小脚的事我还帮你压着呢,这次失踪的是女监的另一个刺头,叫喀秋莎。” “她姐姐昨天向监狱报告自己妹妹彻夜未归,然后,正好有人把一包手指头放进了安德森典狱长的办公室里。” “这要是男子监狱的犯人还好,典狱长都能给压到视察后,但涉及到女监,典狱长可就没办法一言堂了。他必须和诺兰典狱长同步情况。” “所以,那个讨厌的副官今天才会过来点名啊。他是被上面派来做搜查的,显然,那黑鬼觉得犯人在咱们男监里。” 老亨利听完冲饰非挤眉弄眼,他也对梅利的作风不满。但碍于职级,他也只能明面上配合。但随后,他又用手肘捅了下饰非的胳膊。 他声音压的更低了,甚至就连一旁的卡梅伦都听不见:“我说饰非,对你来说,这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机会,老亨利你什么意思?“ “少来,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啊,你不一直盘算怎么出去吗?“ 老头话音刚落,饰非表情微变。显然,这人精一样的老头洞穿了饰非的一些想法,但具体洞穿到哪一步,饰非还不清楚。 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和鬼谷子的越狱计划,到时候……饰非眯起眼,老亨利没注意到这边的眼神变化,还是自顾自地在说:“夏都为这事跑来问我好几次呢。“ “他想知道被判无期徒刑的人是不是真的永远没机会出去。“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我说当然不是!只要表现良好,加上如果为监狱或司法系统做出一些重要贡献的话肯定能争取减刑。到时候,无期变有期也不是没可能。” “饰非,典狱长很不希望警司小姐知道这事,所以他今早到处忙着压消息。” 但拖的越久就越不安全,所以典狱长的意思还是希望能尽早抓到凶手,然后咱们内部给他处理掉。“ “你既然会通灵,那要不,用通灵术把犯人找出来?到时候用这份功劳和安德森典狱长聊聊,说不定会有希望呢?“ 老亨利向饰非投去询问的目光。饰非很快将自己压抑的眼神收回去,转而用平静的微笑面对老头。 “我很想帮忙,但老亨利你知道的,通灵阵法需要材料,也需要我的血做引子。“ “我昨天失血过多,现在的状态怕是……” “这个不急,这个不急,只要你能通灵帮这个忙,就肯定不急!“ 老亨利搓搓手,连忙说道。他怕的倒不是饰非画不了阵法,他怕的是饰非不愿意帮忙。 老亨利对利益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嗅觉,他还能不清楚,要真能让饰非用手段帮自己逮住犯人,他能从典狱长那里获得多大的好处吗? 这小子是个摇钱树,这点毋庸置疑! 找到犯人,饰非能交换减刑,他自己也能得到工作上的好处,这是双赢,何乐而不为? 这点小心思,饰非哪会不明白。所以,他此时也只能苦笑着回应老亨利: “这样,看看今晚。“ “今晚如果我要通灵,咱们在审讯室那边把这事情给办了。“ “好好好,这样好!“得到承诺,老亨利连忙拍手。脸上的笑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又能大赚特赚了。 第32章 汇报 出了牢房便是点名。说是点名,但其实更像盘问。梅利挨个询问犯人们昨天的去向,然后不时做出思考动作。 速度不慢,很快轮到饰非。但梅利看见他后仅仅只是眯起眼睛,没问几句就走向下一位。 该问的先前都已经问过了,重复一遍只是浪费时间。 点名结束,饰非也没有急着去食堂。这么一趟耽搁下来,就算赶过去也分不到几口热乎的饭菜。所以饰非决定抓紧时间,他想赶在铃声响起前,绕道死牢,去找鬼谷子。 死牢在整个监狱最偏僻的角落,一般而言,不会有人在附近巡查。饰非轻车熟路摸进去后,再次来到b-231号牢房的门前。他这次选择敲响牢门。 “进来,自己开锁。”门里的人知道来者是谁。所以索性直接招呼道。 得到许可,饰非才链接出那串钥匙,钥匙转动门锁,他推门进去。 里面此刻烟雾缭绕,房间正中央那口坩埚里,正传出水波沸腾的气泡声。鬼谷子全神贯注,没空招呼饰非。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到坩埚上方,饰非这才注意到,这次师傅的炼制不是咬破手指,而是直接割开了手腕。 上级灵媒,这要多少血来做引子? 饰非心中困惑,他很快看见鬼谷子将手指探进伤口拨弄,试图扩大创面。 血如泉注,不仅落在坩埚里,还滴在符文上。饰非自然认得那枚卢恩,正是每个阵法都必须的【融合】。鬼谷子既然开始激活这枚符文,就代表这次炼制已经到了尾声。 “问题不大,等下就能完成。”鬼谷子盖上锅盖,向饰非笑笑。他的脸色相比昨天还要苍白,精神状态也比一口气熬夜炼制两个灵媒的饰非更差。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草席上,扫了眼饰非,不禁笑骂道:“老子给你熬了一晚上,你怎么连个早餐都不带?” “起的迟了些,还撞上点名,我自己也没吃呢。”饰非回答的委屈、但随后,他用手套在虚空中一招,便将一只小巧的玻璃瓶握在手里。“我也熬了一晚上。” 鬼谷子眼尖,见到饰非动作的瞬间就脸色微变。他看着饰非手上的手套,惊喜地叫道:“你把那鱼皮和手套炼一起了?“ “嗯,用的强化阵。过程顺利,就是可惜品质没能提升。“饰非一边说一边取出材料。他在借此机会向鬼谷子展示手套现在拥有的储物特性。 老头见了笑的也开心:“提升品质哪有那么简单,品质基本和你使用的材料密切相关,纯靠堆低级材料就能堆出上级灵媒的话,外面那些家伙还不发了疯的去收材料啊。“ “嗯,现在这样也挺好,不像我,还得额外链接一次拿东西,你取灵媒的速度比我更快,也更隐蔽。“ “饰非啊,你知道吗?术士看见奇术师的时候,其实第一反应都会针对我们的储物灵媒。” “我们所有手段都装在储物袋里,一旦被破坏,我们一身本领拿不出来,自然就会成为任由宰割的鱼肉。“ “手套贴身,目标小巧。一般人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想到针对这个。好,很好,哪天我也给袋子和手套炼一起。“鬼谷子对此赞赏有加。他没有吝惜赞美之词,毕竟是徒弟,徒弟越厉害,师傅脸上也越有光。 不过,如果饰非昨晚只用了一次强化阵的话,那可还够不上奇术师的门槛…… 这迈进第一幕的主题,可是要从头炼制一个新的灵媒的啊。鬼谷子想到这里,偏头看向饰非手里那瓶白色粉末。他注意这东西很久了,所以此时,手轻轻一招,便让那瓶粉末落在手里。 打开瓶塞,他嗅闻一番:“摩纳克的毒鳍,活死人的骨灰,调和的蜜蜡,嗯?还有一样东西,那是什么?“ 他抬头问饰非。饰非自然也不隐瞒,直接说出答案:“是熔岩蜗牛,师傅。我用了它的黏液,以此抗火防爆。“ “抗火防爆?你要这特性干嘛?你下毒还要考虑有没有火?” “这可不是用来下毒的灵媒,师傅,这是火药,是装填进子弹里的。粘液能帮助子弹开火后性质稳定,不破坏毒素。” 饰非说出自己的用意,但鬼谷子听后却略作沉思。他将那瓶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许久后,他才笑出声: “小子,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用熔岩蜗牛,我会用炸头蚴。” “活死人骨灰加蜜蜡已经够稳定了,火药的爆炸可破不了它们。你要担心的反而是你的子弹能否打穿敌人的防御。” “炸头蚴是第一根矛,它那猛烈的爆炸特性生效后,会让对手的表皮破开,毒素便能长驱直入,直达伤口。”鬼谷子很认真地对饰非的第一件作品提出改进意见。 作为奇术师,他更有经验,饰非此时也听的认真,将这些东西牢牢记在心里。 这就是他下一次炼制的底气。 而鬼谷子虽说是提意见,但老头脸上的表情还算好看。他对这骨灰其实很满意,因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东西肯定到了中级灵媒的品质。 材料等级高低决定灵媒的上限,但不是每个人每次炼制都能触碰上限的。用稀有材料炼出垃圾灵媒的人也不少,鬼谷子自己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失误。 而饰非呢?这可是他第一次炼制,第一次就能物尽其用,自己这徒弟的天赋可见一斑! 奇术一途,看上去简单,只是将材料丢进坩埚,然后按配方激活符文和阵法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实际操作,只有鬼谷子自己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困难和麻烦。 第一次炼制就如此成功的人放眼奇术师群体,那也是凤毛麟角。想当年,他入门成为学徒,想要炼制这偷窃手套,而就是这手套,他都失败了三次才成功迈进。 手套还只是低级灵媒,但饰非呢?他第一次炼的可是一个中级灵媒!这种天赋,就算是共研会里那几个人头牌也不过如此。 鬼谷子想到这里,心里乐开了花。他来威尔顿的确是个意外,但意外也催使他捡到这么个宝贝。 当然,鬼谷子不知道的是,饰非炼制这中级灵媒就连【融合】符文都没用。最后的聚合是通过那枚螺湮文实现的,他如果知道,恐怕只会更加惊掉下巴。 而这一点,饰非也没忘记,他马上就开口询问:“师傅,关于昨天的炼制,我还有问题想请教。” “问,赶紧问!多问才能提高呀,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鬼谷子心情大好,说话也豪迈。饰非立刻用手指站着灰在地上写下那枚螺湮文,他对其印象极深,自然也记得应该如何绘制。 “师傅,昨天在悬崖上,你使用的那些螺湮文,你知道它们的具体含义吗?” “比如,这枚符文,它代表了什么?”鬼谷子凑过来看饰非画的符文。螺湮文特点很明显,但辨识起来却很难。它所有的形态都像软体动物的爬行痕迹,你很难找出规律。 鬼谷子打量一番后也的确摇了摇头,对这种符文,他了解也不多,会用也是因为去过印斯镇,拿到了摩纳克的阵法。除去那阵法外,他也没用过上面的符文。 “我对印斯镇的阵法做的仅仅只是临摹。阵法要求使用符文,所以我才用它。” “但除此之外,我和你一样一知半解,它不像其他正统符文,北部卢恩经过多年沉淀,早已有系统性的资料供我们学习和归纳。” “或许印斯镇的人能知道一些,毕竟是他们本地的东西。怎么,你想试试这枚符文?” “饰非,我可警告你,没事别乱试东西,符文要是用错了导致特性导出有问题,最次的结果都是报废灵媒,最坏的……” “最坏的?最坏会怎样?“饰非追问。 鬼谷子表情严肃,他拍拍储物袋,饰非记得,那朵黑色大丽花就躺在里面。 “最坏的,它会失控。而如果失控的灵媒威力足够巨大,那它可是能够的上诅咒的门槛的。诅咒需要支付的代价有多可怕,你看看我的脸不就知道了?“ 鬼谷子用手指自己脸上的缝合痕。饰非也看着他,吞咽一口唾沫。此刻他再看向手中的毒粉,表情无比困惑。 “但我这个,不论是表现,还是特性,似乎都是正确的……” “莫非,这螺湮文还真就是带有类似【融合】的含义?“饰非心里想道,但没敢继续向鬼谷子问。他收好毒粉瓶,然后,他看向鬼谷子手腕上的灵摆。 他问出另一个问题:“师傅的灵摆最近有动静吗?“ “灵摆?“鬼谷子抬起手,用手指向手腕上挂着的红水晶。灵摆在以固定幅度摇晃,饰非很快发现,这幅度比之前大了一些,速度也更快。 鬼谷子自然也注意到灵摆的情况,他皱眉,许久后,才看向饰非:“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果然瞒不过师傅你。” “废话,你小子突然这么问,我的灵摆还晃的飞起,那除了你沾了什么危险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呢?”鬼谷子没好气地说道。 饰非趁这机会用手套再往虚空一按,这次,他从手套的折叠空间里取出来的是个大东西。 ——那具尸体。饰非正是用了手套才躲过梅利的盘问的。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将尸体收进折叠空间里,所以梅利才没能在房间里抓他现行。他当然想不到,眼前这小子居然有大变死人的绝活。 尸体扑通一声掉在地上,骨骼在尸僵后变的格外脆弱,一摔便摔断好几根骨头。 鬼谷子见后脸色大变,他已经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引起他的灵摆摇晃。 “你杀的?”鬼谷子上前,察看尸体状况。饰非听后也是皱眉,显然,这和他心中猜测不符。 这尸体上断指的手法和小红帽说的一样,在他的预测里,可以为这是鬼谷子的手笔呢。老头昨天刚当着他的面杀了个女囚犯,再多杀一个,饰非倒也不意外。 但看鬼谷子现在这模样,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唔……想来也是,就算是鬼谷子干的,他若想藏罪证,也没必要不打招呼就把尸体放进饰非的房间里。昨天他和饰非也都在忙着炼制灵媒,哪来的时间来将这东西搬运来搬运去呢? 可既然如此,如果真的不是鬼谷子干的,那这尸体又是出自哪个人的手笔…… “不,不对,这肯定不是你干的。”鬼谷子不知道刚才这一瞬间,饰非心里经过了多少思考,他只是在进一步看了尸体后直摇头。他抬起尸体那只已经僵硬的手臂,然后用力晃了晃,手臂皮肤干瘪,还带着一道特殊的苍白: “血都被抽干了,手段利落,是从这截断了的手指头里直接将血抽出来的。” “你哪有那种本事……”鬼谷子一边说,手一边在尸体上游移。也亏得这是具尸体,否则,一个脏兮兮的糟老头,对一个花季金发少女上下其手,场面怎么看怎么猥琐。 鬼谷子扫了眼手掌断面,然后,他将鼻尖凑过去。 仔细闻闻,嗯,其中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老头做出思考状,然后没过多久,他做出了一个让饰非不由得皱起眉头,甚至还有些反胃的动作。 他伸出舌头,在手指的断面上舔舐了一下,紧接着,他缺了几颗牙的嘴包上去,开始用力吮吸这根断指。 “师傅,这在干嘛?”饰非不由问道。 “模仿那群畜生的作案手法,看看他们嘴里的结构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 “畜生?师傅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饰非惊讶,但看鬼谷子的表情,似乎不像在开玩笑。鬼谷子也将那根断指从嘴里抽出来,然后,他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意犹未尽。 “抽干了血,肌肉内部有环切伤口,我还闻到了那么浓烈的硫磺味。“ “他妈的,除了那群恶心的食血鬼外,还有什么畜生能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第33章 食血鬼 幻想生物是一类具有特殊能力或是尚未被社会准确认知的隐秘生物实体的统称。 对奇术师而言,幻想生物往往是重要的奇术材料来源,其器官能分离出特性,并加入灵媒炼制。一位优秀的奇术师必然也是优秀的幻想生物专家,对各个生物拥有的特性,他们能如数家珍。 鬼谷子在往外啐唾沫,因为刚才吮吸尸体手指的原因,他嘴里满是硫磺的味道。他嫌弃地将尸体踢到一边,而此时,饰非依然在沉思。 “食血鬼,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小子没看过西海岸那些叶子佬们投资拍的电影?“ “大名鼎鼎的德古拉公爵,穿身斗篷,喜欢半夜进小姑娘房间啃脖子。” 饰非依然一脸困惑。这也不怪他。他开始蹲监狱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仅有的几次接触电影的机会也是监狱组织的露天银幕。 威尔顿总喜欢放一部名为《暴雨骄阳》的片子。每次放映,饰非都是站在远处瞄几眼,从未完整看过那部电影的剧情。 鬼谷子也意识到这点,他轻轻咳嗽,将这个话题略过去: “和电影里的德古拉公爵一样,食血鬼是一类以人类鲜血为食的幻想生物。” “这类生物最早的起源应该是旧大陆的萨尔维亚,后来辗转迁徙来到南大陆,一度在南大陆掀起过名为【血疫】的传染疾病。” “这些生物后来通过三角贸易来到新大陆,并在当时的西部地区弄出不少骚乱。” “东西战争时,联邦第十六任总统林肯就被它们找了不少麻烦。而在众多资料描述里,它们被形容为个子矮小的侏儒,浑身没有毛发,皮肤惨白,不具备语言能力。” “但它们矮小的身体让它们动作灵活,能出入许多意想不到的地方。它们最具辨识度的是那双红色眼睛,这双眼睛夜视能力优秀,但也有致命弱点——它们不能直视太阳,那眼睛一旦遇见阳光就会被焚毁,让它们变为瞎子。” “食血鬼的出没地带往往伴随浓烈的硫磺味道,这种气味甚至会通过体液沾染在其碰触过的其他物体上。” “其最可靠的攻击武器则是口器,那是藏在口腔里的一种圆柱形的捕食器官,又肥又厚,像条巨大的水蛭,口器末端会分布圆环状的锯齿,帮助它们割开猎物皮肤,吮吸其中血液。” “吮吸时,它们还会往猎物体内注射毒液。毒液保存时间极长,哪怕是丢在野外好几个星期的尸体被上级捕食者捡回去吃掉,都会发挥作用。” “毒液破坏内脏结构,让血液无法凝固。被感染后,哪怕是再小的如溃疡般的伤口都会血流不止,最终,失血而死。” “南大陆曾经因为这种毒液损失惨重,一场血疫对南大陆的一些原始部落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鬼谷子没有隐瞒,将他知道的全说出来。说完后他的脸色也是变的难看。他看着眼前那具尸体,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具尸体如果真是出自食血鬼之手,那就意味着,在威尔顿里极有可能存在这样一只高危幻想生物。 食血鬼在幻想生物分级学中被分类为蓝型,是蓝型-2级的中危生物。 这类生物具有致命性危害和进攻意识,栖息环境与人类社会存在部分交叉,稍不注意会引发重大幻想生物灾害。 这分级可比上次的摩纳克还要危险,所以鬼谷子的表情不禁有些担心。 这小子惹了什么麻烦? 饰非也在沉思。但他思考的角度却和鬼谷子不同。他看着的是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倘若昨天潜入进来的真的是一只食血鬼的话,它能忍住? “食血鬼具有社群性吗?师傅?或者我换个角度问,它们具有多少智能。” “是社群性生物,但智能嘛,几乎没有。它们喜欢成群结队行动,但行动都依靠嗜血本能,它们追逐的就是新鲜的血腥味。” “它们的动作已经够灵活了,加上口器和毒液带来的攻击性,这种生物要是还有智能,那可得被划分倒蓝型-3级去。”鬼谷子思考片刻后回答道。 而这个回答却让饰非的眉头皱的难看。他忽然意识到,心中有某种不好的猜测在被证实。 他想到的是那位警司小姐追逐的断指……一个没有智能的生物当然不可能为远在金斯波特的渔民留下断指。更有可能的是,那断指是被人为寄出去的……有人在刻意将警司局的注意力转向威尔顿。 为了什么目的,饰非倒还说不清楚。但有一点,饰非似乎肯定…… “会存在这种可能吗?师傅……” “存在某种东西,幻想生物也好,人类,术士,奇术师也罢,它能主动支配食血鬼的行动,让这群嗜血怪物听它的命令。“ “在师傅你的认知中,有这种存在吗?“ 饰非抬头,向鬼谷子问。而鬼谷子嘴巴微张,他几乎下意识的想摇头,否定饰非,但看着徒弟的表情,他却说不出口。 他只能压低声音说道:“你听见了什么风声?” 鬼谷子的表情忌惮,饰非也跟着压低嗓子,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监狱里最近来了一位警司。” “这警司找到我,说了一些有关师傅你以前的事情。”鬼谷子听了,表情微变,他诧异地看着饰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警司说,将她指引到威尔顿的是一根断指,断指的作案手法和当时师傅你在塞西利尔酒店的手法一样。” “饰非,你听我解释,当时在塞西利尔酒店……”鬼谷子有些慌张,想要向饰非解释。 但饰非马上打断了他,并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不在乎你进来前做过什么事情,师傅。” “能进威尔顿的都是该下地狱的混蛋,你也是,我也是,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我在乎的,只有之后我们能不能逃出去。” “而现在,通过这具尸体,我们知道这根断指实际指引向的东西是只食血鬼。”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有人在利用食血鬼复刻你的手法,试图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而他则能通过这种方式借机找到你。“ 饰非看向鬼谷子的灵摆。灵摆在摇晃,从几周前就这样了。 鬼谷子脸色已经变的颇为难看,他认真思考了一番饰非的话后,也觉得不无可能。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那个偷偷溜进来的术士?“ “很有嫌疑,不是吗?“ “饰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那个溜进来的术士能操控食血鬼的话……唔,那种级别的术士,真得会出现在威尔顿吗?就算是放眼整个术士联盟,他们都是稀缺人才。“ 鬼谷子表情犹豫,目光游移,显的有些忌惮。他正襟危坐,脸上已经全然没了戏谑。 他沉声说道:“在七幕剧中,有一种特殊的身份可以做到你说的那种事情,饰非。” “——合奏家,七幕剧中的合奏家。他们通过名为【血契】的术式,与某些存在签订契约。让它们成为奴隶,为己所用。” “幻想生物,恶灵,甚至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这些都是合奏家能签订【血契】的对象。”鬼谷子说完再看向饰非。饰非表情诧异,需要时间消化。 合奏家,这是继报幕员后,出现的另一个全新的术士的身份。鬼谷子也知道饰非在困惑什么,所以他继续补充:“和报幕员那些常规的身份不同,合奏家是一种很难通过先天血系继承得来的身份。” “它更像血系的二次开发,是术士们强大到一定程度后,才能拥有的能力。” “以目前的普遍规律,一般只有自身血系抵达第四幕的术士才能开始使用血契与幻想生物签订契约,而熟练使用血契,驱使生物,则往往要到第五幕。” “能意识到这有多夸张吗?饰非……哪怕是个新手合奏家都需要抵达第四幕,更不用说,熟练地操使一只食血鬼,在监狱里穿行,那肯定是第五幕才能干的麻烦事。” “第五幕的术士就连我都搞不定!”鬼谷子惊呼。 饰非这时却比老头更沉着:“所以师傅你的灵摆才会那样晃动啊。” “不不不,饰非,如果是第五幕,我的灵摆不会像这样轻轻摇晃,而是会在他靠近这监狱前,就二十四小时以极为夸张的幅度摆个不停!” “不可能的,那只食血鬼不可能是某人的血契对象。”不知是真想否定,还是自己都没底,鬼谷子一连说出好几个否定词,语气也越来越激动。 饰非无视了师傅的失态。他看着灵摆。 思绪疯狂转动,那假如不是一个高阶术士的话,又还有什么东西能像这样操纵食血鬼做出这些事情。 鬼谷子忽然顿在原地,似乎在用力回想。而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分钟,就在饰非都以为师傅是不是有些过于受刺激时,他却看见鬼谷子的表情忽然变的有些古怪。 有几分挣扎,他尝试着开口,但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良久后,他才压低声音,吐出一句:“或许还有一个可能,饰非……” “我们恐怕得注意监狱里的黑鬼……” “黑鬼?你时说黑人?为什么?“ “这只是个流传在联邦西部的传言,我没确认过真假,但我实在不觉得那是个第五幕的术士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想到它。” “还记得我刚才提过的,东西战争时,林肯总统被食血鬼找了麻烦吗?” “年代久远,战争的具体情况已经很难考证。但一些隐居在西部乡村里的术士内部却一直有这种说法……” “他们说,当时找总统麻烦的其实不是食血鬼。食血鬼虽然记仇,但只有嗜血的本能,真面对军队时,它们就算再麻烦也能被应对。“ “真正在找林肯麻烦的,其实是东西战争时,盘踞在西部的那些黑人。” “黑人操控食血鬼,将它们当作武器,投入了战争里。在那群西部术士的认知里,似乎那些黑人们哪怕不是术士,也能控制食血鬼,就像它们的君王。“ 鬼谷子说完,表情怪异。他当然知道这个仅仅通过传言揣测的故事有多扯淡,不是术士,不依靠血契,那不就是普通人吗? 普通人能像驱使家畜一样驱使幻想生物?第一个说出这种笑话的人可能是刚睡醒,还在做不切实际的梦。 但是,相比一位第五幕的术士溜进威尔顿的可能性,鬼谷子宁愿相信这种泛着傻气的梦话。 毕竟,第五幕,那可是第五幕!术士水平的分水岭,这意味着那术士已经完全沉进戏中,他的疯狂,他的不可控,都将是越狱计划最大的变数。 “小心黑鬼,饰非……”鬼谷子咬牙,重复一遍叮嘱。 饰非深思,不知为何,这个瞬间,他想起的却是夏都那张憨厚的黑脸。他摇摇头,很快将这个揣测从脑海中给驱散,他紧接着想到另一个黑人,一个很可疑的黑人。 “师傅,这件事先交给我处理。我有些眉目,但得试探。” “您的紧要任务还是继续推进我们的计划,所以,先不说这个,我的灵媒什么时候能好?” 饰非伸手做出讨要的动作。鬼谷子对这小子的转变和适应速度也是惊奇,但他还是很快走到阵法旁,揭开了坩埚的盖子。 基液已经完全变色,看不见银色的金属光泽。反而透着一道漂亮的金黄。鬼谷子用搅拌棍伸进坩埚里搅和两下,很快,坩埚底部泛出一道新颜色。 ——红色,如血一般的红色! 鬼谷子看到这里,悬着的心才放下去,他立马往聚合符文上滴了几滴血,试图催化这一凝聚过程。 “哼,成了。这上级灵媒一次就成,我看还有谁敢说我没天赋!” 鬼谷子发出惊喜的叫嚷,符文催动下,坩埚中的基液飞速固化。迅速析出一层细密的黄金沙。搅拌棍对着那团细沙搅和,然后在饰非眼前又翻出一层漂亮的血色沙砾。 玫瑰金……两种颜色的细沙混合后,透出妖艳的颜色。这正是灵媒炼制梦寐以求的玫瑰金啊! 鬼谷子丢掉搅拌棒,双手探进那层双色细沙中,坩埚的温度还没消失,此刻还滚烫着。但鬼谷子哪顾得了这些,他双手在细沙中一阵翻找,手掌被烫出好几个水泡也不在意。 然后,他将什么东西从沙中抽出来。那东西有一定长度,在他手里居然还发出一连串金属摩擦后的清脆声响。 ——一只怀表,等鬼谷子停下,饰非终于看清那灵媒的样貌,那赫然是只怀表。 金色表壳,同时绘制了螺湮文和罗马数字的表盘,以及最奇特的一点,它只有一根指针,一根用摩纳克的舌头做成的肉指针。鬼谷子只取舌尖部分,舌尖削出尖锐,正好指向12点。 “饰非啊,这灵媒,我叫它【愚人钟】。” “顾名思义,只要它摇起来,所有看见它摆动的人都会成为愚笨的蠢货。” 第34章 廊桥 怀表躺在鬼谷子掌心。和以往不同,鬼谷子解释灵媒用法时没有去实际使用它展现效果。上级灵媒和手套这种东西哪有可比之处?手套无论怎么用,效果都能控制在一定安全范围,但上级灵媒,尤其是一个附带了控制效果和攻击作用的上级灵媒,一旦投入使用,所产生的威力必然引人注目。 鬼谷子那枚八卦九宫钱炼出来时就是如此。那时鬼谷子还不熟练,九宫钱拿出来的瞬间就被激活,以鬼谷子为中心展开九宫阵。 那次结果一片狼藉,也给鬼谷子上了一课。上级灵媒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开始脱离灵媒的范畴,向更高级的【诅咒】这类东西靠拢。仅凭借自我意识可不一定能控制它。它们极易失控。 “饰非,这愚人钟的用法,我可只说一次。” “它用法很简单,只需要你保持注视,并摇动它就能生效。生效后,表盘上的指针会按刻度旋转,在其完整转完一圈前,所有注视怀表的人都会陷入噩梦。” “旋转一圈的时间是三十秒,也就是说,这三十秒的生效时间内,局面会完全由你掌控。” “但它是上级灵媒,效果够强力,也有弊端,它是分不清敌人和使用者本身的。你摇动怀表时必须注视它,这就意味着,这三十秒对你来说也是噩梦。” “所以,明白吗?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说这三十秒就完全是你的表演时间。” 鬼谷子将怀表递过来。与此同时,他手里还藏了三枚像珍珠一样的东西。 “这次运气很差,只从摩纳克泪腺里搞到三枚。之前抓它的时候用过,你还记得。“ “摩纳克的眼泪是唯一能将你从噩梦中拉出来的东西,所以,晃动怀表前就要含一颗在嘴里。“鬼谷子将三枚眼泪倒在饰非手里。饰非将其小心翼翼地收起,然后仔细端详怀表。 他看着怀表上铭刻的螺湮文,又多看了鬼谷子一眼。没再多说什么,顺从地点头后,他向鬼谷子道别: “时间差不多,我准备走了,师傅。“ “等等,那尸体你应该用不上了。“饰非正准备迈开步子,鬼谷子又叫住他。 饰非先是一顿,然后他摇头,将一具尸体带在身边即便是有手套的帮助也太麻烦了。饰非不希望每次用手套链接材料还要看见这么一个膈应人的东西。 他摊开手,示意鬼谷子可以拿走。得到允许后,鬼谷子绽开笑容。回到尸体身边,他开始抚摸尸体冰凉的皮肤。 先前还那么嫌弃,但现在却又爱不释手。自己这位师傅,或许真的在某些地方有特殊的癖好。饰非露出恶寒的表情,他快步走出死牢,重回地面监狱。 从走廊窗户位置远眺,能看见,今天依然阴云密布。 雨点在窗台,将阴冷的风灌进走廊。饰非只穿了单薄的囚服,在冷风下难免觉到寒意。 早餐时间已过,囚犯们都想在铃声响起前到达工作岗位。 饰非漫步时就有好几个人从旁边匆忙路过,他们一路小跑,而其中有一位就很冒失,跑动经过时,不小心撞了饰非一下。 “抱歉抱歉,路过没看见你!“ 对方停下步子,向饰非道歉。这种拘谨的态度在监狱里倒是很少见,能进威尔顿的不是羊羔,知书达理的就更少了。 饰非抬头看,却看见一双和自己相似的黑色眸子。紧接着,从对方的面部轮廓能认出来,这是个和自己有相同血统的东国人。 “司马宣?“饰非说出他的名字。 联邦虽是移民国家,但其中居住的大部分还是来自旧大陆的凯尔特与斯拉夫人种。像饰非这种黑发黑眼的东国人在整个国家的公民构成中,占比不到百分之十。 东国人还算少见,饰非也自然记得米克斯身边这个年纪偏大的跟班。 对方显然也认出来,发出惊喜的声音,走来想握住饰非的手:“饰非老大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身体不舒服,没去食堂,但工作还是要做的。这不在路上?“ 饰非搪塞道,对方也不怀疑,不自觉还在点头。他随即用庆幸的语气说道:“没事没事,那也还好你没去食堂。“ “为什么这么说?食堂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夏都老大今早也没来,所以杰克在红月里偷偷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他似乎还在对你昨天擅自和桑尼对赌的事耿耿于怀……” “为这件事,米克斯老大和他可急眼了。“司马宣思索一番,当即决定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很快,早餐时,米克斯和杰克的冲突被饰非知晓。 “杰克的意思是,我背叛了红月?他现在很怀疑我是柑橘那边安插进来的人?”饰非用玩味的语气说道。 司马宣像小鸡啄米,但也投来好奇的目光:“老大你真打算赌上整个乐透和柑橘玩赌局?” “我是这么打算的,这不就打算签合同吗。” 饰非答的倒是不犹豫。司马宣表情慌乱。要知道米克斯可是为了这种事情和杰克大打出手。但饰非这做法嘛…… 很难评价……司马宣一时间有些沉默。显然想法和其他人也差不多。饰非都看在眼里,他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他俯在身边,向其耳语: “你怎么看?你也觉得我要签合同,那就是红月的叛徒?” 两人一时间靠的很近。饰非的鼻息能呼在司马宣的耳廓上。这种感觉很怪异,让司马宣不由浑身一紧。他连忙拉开距离,笑道: “哪有哪有,别人没见识,我还能不知道老大你的本事?” “你知道我什么本事?” “这个嘛……”司马宣一时间语塞。他想了想后,连忙说道:”能那么和桑尼叫板的人,你可是头一个。这种胆识就不一般啊。“ 司马宣一边说一边举起大拇指。笑声更大了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饰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整理长发,遮好义眼,他苦笑道:“要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事情会变的很简单,但可惜不是。“ “今早过后,红月内部会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我。“ “怎么会呢?大家要是知道老大你的本事,肯定都能理解你的做法的。要我说,还是老大你太低调了,那叫杰克的看着也没什么本事,也就比较会拉帮结派。“ “你叫我老大又何尝不是一种拉帮结派?“ “额,这叫站队!是出门在外必须要学会的生存技巧。“司马宣点头哈腰,没忘了又补充道:”我这辈子可从来没站错过队。我这次就站你。“ 时间不早,这样的溜须马屁过后司马宣还是要赶回工作岗位。 只是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他回过头,用非常平静的语气问饰非: “不过,我确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饰非老大。“ “你说……” “如果你不是叛徒的话,那你是不是想过亲自从夏都老大手里把红月接过来?“ 司马宣站在中央。压低声音问道。饰非听后,顿了顿,随后,他才反应过来,应该要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摇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我从没想过要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你明白吗?“ 饰非说完,也没给他再次问询的机会。他下一步朝走廊转角走。走廊上只留下司马宣,他看着饰非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 …… 当天气不好的时候,所有囚犯的放风环节都会换成室内自由活动。 在囚犯们认真工作的时候,威尔顿监狱的操场已经因为雨水成了一片泥泞。今天的雨比以往更大,但好在监狱内配套设施齐全。 “爱丽丝小姐,你看,这是我们专门为囚犯配备的室内篮球场。哪怕是这种天气,犯人也能在室内打球,身心愉悦。“ 篮球场上,柑橘和红月各占一方。双方比分咬的很死,贡献出一场激烈的比赛。毫无疑问,这是典狱长的主意,安德森典狱长眉飞色舞地向爱丽丝解说,但小红帽却似乎缺乏兴致。 神经病,哪个女孩喜欢看篮球赛的…… 来篮球场前,她倒是有要求典狱长带她去一次图书室,但来到图书室没能发现自己想找的人后,她就变成这样,提不起干劲。 她手中拿着一张过曝的胶片,嘟起嘴,将胶片举过头顶。这个角度刚好,能让光线透过胶片上的影像。 胶片上浮现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身形消瘦,长发。 爱丽丝抬起手指,满脸不悦,她狠狠地对着胶片上人的额头打出一个弹指,嘟囔道: “躲着我是,坏蛋!“ “嘶——“ 饰非正走在通往二楼廊桥的路上。现在是放风时间,他绕了几圈,确认没人后才敢往这边走。不知为何,他额头上传来一阵刺痛,这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困惑地往四周看,他没能发现任何值得在意的异样。只能作罢,转而看向玻璃门联通的架空层。 廊桥……威尔顿中唯一能联通东西两个监狱的通道。 廊桥位于两栋监狱大楼的架空层,长三百英尺,按规矩,不论何时,都必须有狱警携带枪械守在廊桥两端。 廊桥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方便两座监狱的狱警和管理者互相来往。对犯人们来说,则是绝对不开放的禁地。 任何犯人只要靠近就会受到警告,继续往前,狱警则有权视情况开枪,不会受到事后追责。 饰非的身影在走廊中很显眼,早些时候,他的出现就已经引起了男监这边狱警的注意。 “愣头青。“ 驻守廊桥的有三位狱警。他们原本在打牌,此时,却都站起来,朝饰非这边望。 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笑了起来,他叫尤里,来监狱也才一年,年轻气盛,动作倒也莽撞,他马上端起枪,做出瞄准动作。 “肯定是个雏儿,尤里,枪端稳点,稍微吓唬下就行了。”站在尤里旁边的另一位狱警说道。是个中年男人,嘴上叼烟斗,吞云吐雾,也一点不慌。 尤里得到男人这句话,笑的倒没之前开心了,他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撇撇嘴:“不让射?那可没意思,卡西迪。” “就算不追责你也要写一堆报告,那可够你受的了。” “那确实感觉不太好。”尤里将手扣在扳机上,他看见饰非还在前进,所以立刻扯着嗓子发出警告: “那边那个,说你呢!赶紧停下然后滚回去!”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新来的,你再往前走一步,可就得被打成筛子了!回去找妈妈喝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尤里话音刚落,便见那人停下步子。他露出得意的笑,觉得自己很威风。 名叫卡西迪的中年狱警也在笑,他笑是觉得自己经验丰富,判断没错。唯独站在后面,年纪最大的那老头此时皱起了眉头。 老庞克应该是威尔顿年纪最大的狱警。比老亨利资历还有深。他的目光不如老亨利那么市侩,反倒带着几分锐气。 他是退伍军人,对某些东西,要格外敏感。而此时,他看着桥上那人,脸上不禁露出困惑:威尔顿这么多年,刺头有很多。但这么多人里,敢靠近这廊桥的倒还真一个都没有。 哪怕是那位黑鲨,在看见廊桥时都是绕着走的,不受追责开枪,任何人来都要掂量下自己的能耐。 “这小子什么来头?“老庞克低声道。但紧接着,他发现,原本在尤里的制止下停下脚步的那人又开始动了。 他没有点头离开,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还在往前!已经进入警戒距离!而这次,三位狱警几乎同时抬枪,尤里的表情变的没那么戏谑。 “他妈的,真有意思。难道今天我还真能开枪不成?“尤里笑道。然后他再次扯着喉咙喊: “没长耳朵?让你滚回去啊!“ “再走一步就毙了你!不知道这边是禁区?“三对一,手中还有武器。 优势在己方,尤里可没理由退。但不知为何,老庞克站在廊桥上,看着那个沉默的身影,一时间,他心里竟有些没底。 “赶紧滚!“尤里还在呵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那人面前。而对方也在此时终于停下步子。他似乎在摆弄手腕上的什么东西,尤里眯眼,他看见那似乎是枚水晶挂坠。 他停下了,这说明他还是害怕吃花生米的……尤里将枪往前顶,继续威慑。但心里倒是踏实不少。 这人会怕,会怕那就证明他没那么麻烦。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收起了那枚水晶挂坠,也没有要转身离开的意思。他抬头,彬彬有礼地说道:“似乎让你们产生了点误会。“ “我停下来不是为了灰溜溜逃回牢房的,而是为了方便看清灵摆,好确认你们真的没有那个本事能拦下我。“ “看见你们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是让我放心了,我很确信,你们做不到那种事情。“ 话音刚落,他再次向前踏出一步。而这一步,彻底跨过禁区的界限,也踩在了三位狱警敏感的神经上! “疯子!“卡西迪惊呼道。身后的老庞克则脸色阴郁,他很快就看见这疯子手上还戴了只手套。而在某个不易察觉的瞬间,老庞克似乎在这手套的缝隙中看见了一丝流光闪过。 然后,一把转轮手枪出现在这犯人的手里。 “枪?这疯子有枪?“老庞克反应迅速,立刻就想提醒靠的最近的尤里。但没等他张口,就看见那人用枪口挨个点过三人。 随后,他打开保险,转动转轮,伴随子弹上膛,廊桥外的风雨越发狂躁: “砰——“ 枪声响起,没有预兆。这疯子居然在他们之前开枪了! 第35章 女子监狱 饰非是那种蠢到会用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强行突破的人吗? 这一瞬间的枪声吸引的可仅仅是在场那三位狱警的注意,更关键的,它还会吸引到廊桥对面,驻守在女监的狱警。 廊桥两头,一共六位狱警,此时全部都听见了枪声。饰非即将要面对的也不是三把步枪,而是足足六把!这种地步,就算他想跑,他在转身的瞬间也会被子弹打成筛子! 他愿意将夏都推到台前,多年来一直在幕后看红月的发展,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张扬并非他的喜好。那此时此刻,他会想不到如此高调行事会招致的毁灭性后果? 不是,当然不是,饰非开枪前会思考所有的可能性。而他,正是在明确一切计算的前提后,才选择扣动扳机! 他要的不是别的,他正是需要另一头的狱警也赶过来! 廊桥上一时间显的无比嘈杂,而刚刚被饰非用枪点过的三位狱警此刻都慌张地用手上下摸索。还好,摸索后,他们松了口气,身体没有凭空多出来弹孔,他们也还活着,没有受伤。 但放松的心态可持续不了多久,三人的表情很快就变的无比怪异! “他怎么可能有一把枪的!”尤里对老庞克问道。老头表情严峻,他紧咬牙关,今天下雨,气温很低,但他的额头依然渗出汗珠。 威尔顿的囚犯能拿到枪,这在之前可是闻所未闻! 卡西迪相比老人则更加莽撞一些,他给出自己的猜测:“怕不是之前哪个蠢货狱警在他手里着了道,丢了配枪。” “都小心点!这小子瞄准技术不怎样,但他真的敢开枪!”话音刚落,三人同时用枪瞄准一个位置。他们训练有素,而此时,身后来自女监的支援也在赶来。 那边也见到了这边拿枪对峙的场景,身为狱警,此刻立场绝对统一。没有什么问题是比一个持枪犯人更情况紧迫的了。 老庞克举枪迫近,间隙中,他沉声问道:“你怎么做到的?拿到一把枪?” 饰非笑笑,看了眼怀表,不予回应。他像是在确认时间,然后又往四周张望一圈,排除掉还有其他路过的狱警的可能性。 因为他刚才开出的这一枪,现在所有的驻守狱警在赶到附近。 人在瞄准时,注意力会高度集中,他们肯定会盯死目标,确保万无一失。 ——当然,这种专注,也会顺带着,紧盯饰非手上的这枚怀表。 饰非玩弄起表盖,表盖一开一合,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不在意枪口在瞄准自己,他收枪,向前走,于此同时,怀表的链子顺势从指缝中滑落。他抬手,怀表悬在脸庞侧方,其正以固定幅度摆动。 “监狱能持枪的除了狱警还有谁?” “那位狱警先生冒冒失失,被我钻了空子。但在场诸位也别笑,因为很快,你们都会变成和他一样的冒失鬼。” 说到这里,饰非停住步子。距离不过十英尺,他不再看向狱警,而是目光转向怀表。 忽然间,狱警们耳中,这男人的声音变的极富诱导性,其注意力都被声音吸引过去,然后,恍惚中,世界天翻地覆。 “睡,诸位,沉入永眠不醒的噩梦中。” “扑通——” 六个人,包括刚赶到这头的女监的狱警们,没任何预兆,甚至他们还睁着眼,就浑身失力,沉入梦魇! 尤里几乎在沉睡的同时就发出痛苦的梦呓声,他的双腿不断蹬着,像在逃离什么。一边逃,他还一边发出呜咽声。 “别靠近她,爸!你还不明白?妈疯了,她已经疯了!” 在梦中,也会做出痛苦的表情。尤里脸上哪还有年轻气盛的嚣张?他泪流满面,哭的像个孩子。 这样的画面几乎同时上演在六个人的脸上,而饰非就站在他们面前,他是此刻在场唯一保持清醒,没有被拉入梦魇的人。 当然,如果清醒的代价不是满口都充盈摩纳克的腥味就好了。那枚眼泪实在难吃,上次鬼谷子用它将自己从梦中拉出来时,饰非就想说了。 他检查怀表,怀表的刻度此刻已走了四分之一。这意味他还有二十秒时间出发,在大雨中走过300英尺后,到达廊桥另一端。 廊桥上没有用来遮雨的棚子,饰非望着笼罩廊桥的大雨,皱眉。 他不喜欢赶时间,尤其是大雨中,太匆忙只会让自己显的狼狈。所以,他将枪抽出来,用枪托挨个向狱警们的头砸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沉眠,一场更为持久的噩梦。 …… …… 男监,休息室—— 文森坐在椅子上,难得的,他在喘息。刚打完一场球赛,运动过后,以他的体格也要休息。桑尼在一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刚才的球赛,柑橘以微弱优势取胜,这让红月那边颜面扫地。 “还算轻松?”桑尼问道。 文森沉默,皱眉,看向桑尼:“夏都有点麻烦,老板,如果一开始就用我说的那个打法的话,或许……” 文森的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因为他发现,老板的笑没有变化,像是蜡像凝固在脸上。 他低头,知趣地不再多嘴,而此时,一旁另一位柑橘成员来向桑尼报告: “有人找,老大。“ “谁?“ “唔……一位狱警,是个黑鬼,之前在监狱从没见过他。“ 听闻此言,桑尼脸上的笑消失了。他用眼神向这位成员示意带路,文森倒没跟上去。他看着桑尼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他低头,视线落在左手胳膊。文森注意到胳膊上有一道细小的创口在往外渗血。 或许是打球时不小心在哪儿磕碰到了。文森盯着创口看了很久,然后,他伸出手,捏住创口的一角。 稍稍用力,一块半透明的皮被他撕了下来。他随即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囚服,用衣袖遮住伤口。 他没让任何人注意到……包括桑尼…… ——注意到他皮肤下,藏着的那排密密麻麻的蛇鳞。 …… …… 女子监狱和男子监狱的建筑结构如出一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时的设计师应该是偷了懒,只在图纸上做几处必要修改后就交付工程执行。 这倒是方便了饰非,不需要去熟悉环境。哪怕是第一次进入女监,他也不至于迷路,很快就不知不觉间摸到一楼入户厅的位置。 从手套中抽出上次用过的女囚服换上。这套囚服还是之前趁路过回收房时顺走的。回收房负责整理整个监狱的废弃物,偶尔在里面也能淘到一些能用的东西。能在这里工作对囚犯们来说是个肥差。 饰非的体型和长发成为了最好的掩护。将面部一些棱角特征遮住后,不知情的人从远处看,只会觉得饰非是个长的还算俊美的姑娘。 一路畅通,因为雨天,女囚犯们也被困在室内,进行自由活动。 “唉?有听说吗?好像又有人失踪了,这都是这段时间的第几起了?“ “不奇怪,狱警们不是经常将看上的姑娘带走?然后一连好几天见不到人吗?” “这次和之前那种不一样啦,你知道失踪的是谁吗?” “谁?” “喀秋莎!萨曼罗的亲妹妹!金发帮昨晚鸡飞狗跳,萨曼罗在里面大发雷霆!” “哼,那婊子活该,整个金发帮都活该!” 没换来同伴的同情,反而是难听的咒骂。那女囚听了后连忙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后才压低声音: “我也觉得他们活该,那群荡妇就算全死了也没人为她们哀悼。” “但我总觉得不太踏实,你不觉得最近这样消失的人越来越多了吗?先是最不起眼的姑娘,然后就连金发帮也……” 说到一半,她倒是不敢继续说了。脸上都是愁容,饰非躲在角落,见听不到什么消息就继续往其他地方走。 从走进来起,他就有一种很明显的感受。女监和男监,虽说建筑结构一样,但气愤却天差地别。 男监争斗多,吵吵嚷嚷的男人们时刻让监狱乱的像是菜市场。但女监,这里的人说话都是小声的窃窃私语,饰非走在走廊时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压抑……太压抑了…… 每一句话都要在意旁边是不是有不相干的,无法信任的人。久而久之,你那张会说话的嘴就成了最大的弱点。 是因为金发帮的恐怖手段吗?从这个角度出发,倒能解释为什么这边金发帮一家独大。这种环境无法孕育出像桑尼一样的对手。 但对饰非来说,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仅仅停留一瞬就被他抛之脑后。他更在意的是其他事情。失踪……还不是一个人的失踪…… 在女监,失踪似乎时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女囚犯压抑自己,在金发帮的压制下,就连小团体都难得。日常中,就算某人消失,或许也要过上许久才能发现。 更不用说,还有狱警在其中掺一脚,饰非现在已经知道,威尔顿坐落在孤岛上。在与大陆完全隔离的情况下,一群男性狱警会对一群姑娘们做什么事不难想象。 饰非又想到那位小红帽的来意,他不禁发出一阵轻笑: “找错地方了,小红帽。” “你是来追查失踪事件的,虽然你找的那位死囚犯是在男监,但真正失踪多的地方是在女监啊。” “你如果一开始冲着这边来的话,说不定会收获满满。但现在,你却被安德森典狱长困在男监,寸步难行。” “典狱长想来也知道女监发生的事情,但是他都已经默许了。这里是狱警们的后花园,所以,绝对不能被你这样一位警司给查出来。” 饰非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典狱长会对爱丽丝那么上心。如果来的是位男性警司,或许典狱长不介意让他来后花园也参观一下。说不定还能进行贿赂。但很不巧,这次来的是位女性,女性如果见到这种画面,肯定会炸毛。 从这个基础再延伸,典狱长会不顾红月的意见也要继续举行乐透的意图也很明显。将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这样就能完全牵制住警司。最好,让她根本想不起来,这岛上还有个女子监狱。 这件事在典狱长心中份量不轻,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掩盖恶行,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事关这边的事情,那必然是两位典狱长一起做的决定。另一位典狱长……那位诺兰…… 饰非眯起眼,在不知不觉的 思考中,他已经将整个d区的大通铺都转完了。和男监一样,这里采取分级制,但女囚犯本身比男囚犯要少,所以牢房最低等级是e级,再往上,就是c区的单独牢房。 “就是这里……”饰非停在一扇房门前。为了方便巡查,每个牢房外都会用可替换的字牌写上关在这里的犯人名字。 饰非此刻就是对着字牌在找人,而他那只义眼里,此刻倒映着一行哥伦比亚文——【阿·迪斯塔特】。 鬼谷子点名要的那位黑人女囚,也是此趟饰非的目标。 饰非在门前思考数秒,然后他举起手,叩响门扉。但就在饰非的手悬停在门前时,忽然间,他似乎从房间内听见一道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呻吟声。 饰非靠在老房门的观察窗上,借助这小窗口,他将房间内的一切一览无遗。 房间里,那个黑人,迪斯塔特浑身赤裸,她拿一块破烂的衣布不停往自己的黑皮肤上擦拭。衣布擦拭后,皮肤上留下一些白色的晶体。晶体很快会被汗液化开,留下一些白色的盐渍。 迪斯塔特的身体不像一般小姑娘那样无暇,恰恰相反,这具身体千疮百孔,完全是具残躯。她已经怀孕的小腹此刻是微微隆起的,盐渍渗透到满身伤口中,过于刺激的疼痛很快就反馈到她脸上,让她的表情变的扭曲。 迪斯塔特痛苦地叫出声,她用手扭转自己的四肢,将其变成一个极为别扭和可怕的姿势。 她惨叫,她哀嚎,她躺在床上,嘴中不断重复着的只有这样一句话: “杀了我!你不是想要我吗?” “那就杀了我!求求你,不要继续下去了!” “——杀了我!” 第36章 迪斯塔特 求生欲是生物最基础,最底层的本能。不论何种情况,这种本能都无法磨灭,哪怕是下定决心赴死的瞬间,在最后一刻,依然会对死亡表现抗拒。 但此刻,这女人的惨叫声太过尖锐了,像是她正泡在沸腾的油锅里。 她对自己身体的摧残不遗余力,明明是这种天气,但她却满身大汗。汗浸染伤口后,又会带出更难以忍受的疼痛。迪斯塔特跪坐着发出惨叫,她将手攥成拳头,向自己隆起的肚子砸去。 “滚出去!滚出去!” “要么杀了我,要么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她不留手,也不在乎肚子里胎儿的安危。这样的自残持续一段时间后,她开始用指甲抠开那身黑色的皮肤。 更多血水往外渗,伤口外翻,带出鲜红的血肉。她那身伤似乎不像金发帮的杰作,在这牢房的每一秒,她都在对自己施虐。 抠开伤口的疼痛无法满足她。所以她回头看,她注意到床榻边缘,带着尖锐的棱角,所以她想到什么,缓缓爬去,用双手扶住床榻后,她深吸一口气。 “砰——”她一头撞去,额头破开一块,殷红的血迹缓缓蔓延而下。 血糊住视线,但对此她并不满意,棱角终究不够尖锐,无法一次撞碎她的颅骨。 所以,她要继续,她又做出一样的动作,势在必行。 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迪斯塔特顿在原地,立马就意识到有人站在门外。她诧异地往观察窗看,然后,她看见一双黑色的眼睛。 不……不对,其中一只眼睛有些奇怪,并非完全的黑色,而是底部沉了一层淡淡的绯,那只眼睛里没有任何灵动,迪斯塔特看见时就皱起眉头,然后,大门外传来一阵门锁转动。 门开了……迪斯塔特看清那双眼睛的主人。他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浑身赤裸的女人和房间内血腥的狼藉,他未做出任何表示,只是缓缓走进来,将门掩上。 “抱歉,打扰你的自娱自乐了。” “但我觉得如果不打断你,我说不定会白跑一趟,所以才冒昧敲门。如果可以,能请你回答完我的问题后再去死吗?” 饰非语气平静,眼前的女人和血腥无法触动他的情绪。房间内光线黯淡。仅有一束光将两人隔开。光束打在床榻一角,饰非则将相貌隐藏在阴影里。 今天大雨,光束不璀璨,反而是一束纯粹的灰。 迪斯塔特注视阴影中的他,沉默数秒。 她没料到一个男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出现在女囚的牢房里,她注意到饰非穿着打补丁的女囚服,然后她低头,用一只手清理被血糊住的眼睛。 “回答你的问题?看来你知道自己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但我应该说过,我不相信你这种人。你很聪明,既然如此,何必为我这样无药可救的人浪费时间?” 迪斯塔特说完扯来被单。无暇顾及污秽和汗渍。她用被单盖住身体。 饰非此时扫视牢房内的情况,这里空无一物,所有带棱角的家具都被撤走,只有一个巨大的泡沫箱。箱子里装着囚服等杂物,墙壁也被盖上一层柔软的泡沫。 这显然是监狱的手笔,为的是防止她自我伤害。她是个惯犯…… 饰非心中有揣测,他再看向一旁地面,地上插着蜡烛,但似乎没有使用痕迹。蜡烛旁还有一些白色粉末,不用细看饰非也知道,那是刚才她往身上抹的盐。 饰非收回视线,回答道:“别自作多情。没人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也没人想拯救你。“ “你是疯子也好,一心求死也罢,这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来是帮人做事,他要你的血,还说你的血是我们逃出监狱必要的东西。我来拿还是你自己动手?取血这方面你似乎很有经验。“ 饰非开门见山说出来意。态度多少有些强硬。他并非在商量,而是在通知。他明白,所谓敷衍和诱骗对这种女人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既然如此,倒不如把话说明白。 她愿意配合,饰非会很高兴,不配合,他也会来硬的。 迪斯塔特却没有回答他的需求,她听见饰非说的,在揣摩他的前言:“越狱?你们打算越狱?怎么做?“ “这种事和你无关,我可不打算透露。“饰非答道。 “呵,说不能透露,但其实看你的模样,你自己也不太清楚,对吗?“ “你口中那个人没有告诉你具体细节,而我看你的样子,嗯……你好像才刚成为学徒,距离上次我在操场见你倒是有进步,但这还远远不够。“ “你们这些奇术师总是这样,总喜欢遮遮掩掩,就好像让人知道了底细就会丢掉性命。“ 迪斯塔特嘲讽道。这嘲讽入了饰非的耳却让他的脸色变的并不好看。 原因无它,从这女人的嘴里准确说出了奇术师这样的字眼……这说明什么? 饰非先前就有过一些猜测,而现在,猜测似乎有所证实,这女人果然是这边的人…… 她知道奇术师,她还能看穿自己的层次,她似乎也很了解奇术师的作风以至于能准确说出奇术师的行事准则。 “你是个术士?“饰非很警惕,会这样猜测在所难免。最了解你的是敌人,术士了解奇术师,合情合理。 但迪斯塔特既没有肯定他的说法,也没有完全否定。这让饰非一时间没底,只能拉开和她的距离,确保能掏出手枪。 迪斯塔特选择性无视他的小动作,只是漫不经心看向牢门,说道:“能行吗?“ “——真能逃出去吗?这么多年,没有人能逃出鹈鹕岛。“ “总得尝试。“饰非不像在回答迪斯塔特,反倒像告诫自己。 女人将视线收回来,她扫过满身伤口,问道:“为什么想出去?以你的能力,就算在监狱里也能过的很舒服。” “用奇术师的手段,偏安一隅,当个小小的王,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迪斯塔特直视他,被一个女人这样注视,你很难有所掩饰。饰非本就不打算在这个地方隐瞒,有关这个问题,他向来坦率。 抬起左手,他遮住义眼,缓缓说道:“能让我活下去的动力是复仇。” “向监狱外,亲手造就了【我】这个怪物的人复仇。我猜,你应该对这点很能感同身受。” 不同人有不同气质。气质间又有某些特征,在不同人之间形成吸引。 而对于饰非而言,几乎是看见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他就有这个感觉。他能察觉到,他们两人是一类人。他们身上都沾着从地狱中走一遭后,洗不净的血渍和戾气。 饰非刚进监狱时,夏都就从那孩子身上看见了这种东西。而之前的雨夜,他也发现,这些东西从来不会消失,只是被掩盖在名为时间的幕布下。 一旦露出獠牙,这些东西也会跟着被卷出来。此时,迪斯塔特感受尤为明显。 一类人……是啊,一类人…… 她看着义眼,尝试张嘴,但数次尝试后,她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似乎又回忆起什么,指尖按在小腹上,反复摩擦。 终于,她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以饰非的作风,平常这种时候,他会回答假名。名字像衣服,随时脱下随时更换,换上后,他就是另一个人。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不打算做任何掩饰。他看着对方的满身血污,沉声道: “诸葛饰非……我来自东国。” “诸葛饰非……”女人重复这个四字音节,像是要将这名字印在脑海里。接着,她发出轻笑,笑声不加掩饰: “抱歉,诸葛饰非,我对你似乎的确有误解。“ “上次在操场见面,我以为你又是一个和我一样被诅咒的可怜虫。但今天我才发现……” “——诸葛饰非,你是个比我更可怜,更疯狂,更无药可救的家伙。” “你在自取灭亡,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复仇,那种事情,如果真做的到的话……”她将指甲嵌进皮肤里。她的话被痛苦的哼声取代,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凄惨的呜咽声。 这女人在哭?饰非心中一惊,尚且不清楚她在打什么盘算。但紧接着,他听见门外传来骚乱声,似乎有什么人被她的哭声吸引赶来。 这可不行,饰非还在房间里呢,要是引起过多注意,让女囚犯们发现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待在牢房,那后果…… 想到这里,饰非忽然一顿,他恍然大悟。 ——这是这女人的手段,她拒绝配合,又知道饰非会采取强硬手段,所以,她要用这种方法把自己赶出门外! 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大,被哭声吸引来的囚犯也越来越多。饰非甚至听见了萨曼罗的声音,显然金发帮也过来了! 怎么办?要撤吗?来一次女监是要摇动怀表的。而摇动怀表就意味着要用掉一颗摩纳克眼泪。这次饰非通过开枪吸引狱警注意力才顺利控制局势,但下次,还能这么轻松吗? 按鬼谷子的估计,本来就至少摇动两次怀表才能安全通过廊桥。所以他才将所有眼泪存货给了饰非。只用一次就成功,是饰非自己的本事,这已经远超预期。 这之后,狱警会有所警惕,愚人钟的效果大打折扣。再混进来就得想另外的办法。 撤?好像,还真撤不了…… 萨曼罗此时站在门外,门没完全关上。只要轻轻推,就能走进来。 “荡妇,你一个人在房间嚎什么呢?”萨曼罗一脚踹开房门。她大骂着走进来。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丝不挂的迪斯塔特和她那具恶心的满是伤口和脓肿的身体。 她厌恶地皱眉,然后一脚踢在迪斯塔特的肚子上。 迪斯塔特从床上被踢下来,发出痛苦的哼声,这自然无法让萨曼罗满足,靠近后,她又是一脚:“他妈的,这种时候,你还敢撞枪口。” “我正愁有笔账没和你算呢。艾丽莎和喀秋莎的事,是不是你弄的?” “你这该死的巫婆,勾引狱警,串通他们对我妹妹下手,是不是!” 话音未落,拳头便落了下来。暴行全被躲在角落的饰非看在眼里。 萨曼罗推门时,他用最快的速度挪到墙边,然后,赶在门推开前,他用手套擦过那只泡沫箱。 暂时将箱中的东西收进手套,他本人则有了空间能藏匿。饰非原本凭借外面的骚动推测情况,但当他听见那两个名字后,皱眉,没忍住往泡沫箱上抠开一个洞口,观察情况。 萨曼罗骑在迪斯塔特的肚子上,压住对方怀孕的小腹。前天她还嫌弃过妹妹的疯癫,但现在,她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确实快疯了,一天一夜,这是喀秋莎消失的时间。两人懂事起,从没分开过这么久。就连当初杀死父母时,姐妹两也是一人处理掉一个,两人同一天入狱,形影不离。 萨曼罗本来认为那天的摩擦只是两人成长路上的一个小矛盾,但她可没想到,那个背影是喀秋莎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 懊恼,愤怒,迷茫……这些情绪一股脑冲进脑子时,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又一拳砸在迪斯塔特脸上。萨曼罗发泄地吼出声。她用力将对方的头按在地上,试图掐住脖颈:“我问过狱警了,他们说,那天后,又有看见喀秋莎找你。” “你干的对吗?你趁她腿不方便,把她掳走,不,你应该不是一个人,你和你那狱警姘头,你两合起伙干的!” 把她还给我!把我妹妹还给我!“萨曼罗歇斯底里,手上动作变本加厉。她将迪斯塔特按在地面上,因此,房间里不断传来咚咚的沉闷声响。 牢房外,原本围观人数还算可观,但随着萨曼罗和金发帮入场,人就开始散去了。 没人敢看金发帮的热闹,更何况这群无赖入场后,这场闹剧本身没有任何悬念。 昨天有,前天有,上周有,上个月也有…… 此刻发生的事,每天,都在这名叫做迪斯塔特的囚犯身上上演。其他人见怪不怪,甚至,一些人对她心怀感激。 她是替罪的羔羊,因为有她,监狱其他人才幸免于难。 暴行聒噪,而旁观者沉默。迪斯塔特奄奄一息,萨曼罗又有了新的想法。她让金发帮其他人将地上的蜡烛拿来,一位金发女囚将其点燃,然后萨曼罗举着靠近迪斯塔特。 烛火看上去微弱,但和双眼失焦的迪斯塔特比,它又比太阳还炽热。 饰非看到这里,不得不抽出怀表。他在盘算将这女人救下来,毕竟还需要她提供仪式材料,就这么被萨曼罗弄死会很麻烦。 但此时,饰非从孔洞中发现迪斯塔特的视线始终落在一个位置。她看着泡沫箱,正透过孔洞,看着箱子里的饰非。 蜡烛迫近,烛火被塞进伤口,房间里立刻弥漫出浓烈的焦糊味。 饰非注视着迪斯塔特的眼睛,然后,他体会到那目光所释放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终究将怀表收进手套。 ——“如你所愿,我不出手。“ 第37章 西部秘闻 萨曼罗在门前发出粗重的喘息。她满手都是血,一双碧眼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黑鬼上。 女人用舌头将嘴角的血渍舔舐干净,但又似乎觉得血太脏,她往迪斯塔特身上吐了口唾沫。相比自己疯癫的妹妹,姐姐终究还是要成熟些。她很有分寸地给这黑鬼留了口气,蜡烛将满身伤口烧的结痂,避免失血过多。 “我们的事没完,黑鬼。” “喀秋莎一天回不来,你就一天别想有安宁日子。”她说完就又往迪斯塔特头上踢了一脚。这脚过后,她才觉得解气,带着金发帮的姑娘们摔门而去。 充斥哭骂的牢房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围观,只有迪斯塔特的轻微呼吸声响在角落证明她还活着。 另一处,泡沫箱晃动发出杂音。饰非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激活手套。 将手套里收纳的属于迪斯塔特的杂物和衣服重新丢进泡沫箱,饰非这才发现,这些衣服上也全是血迹。这倒不是因为这黑人姑娘懒惰,不爱清洁,这些衣服都散发着皂粉的香味,显然才刚洗过不久。 只是那些血迹渗的太深了,和纺丝融在一起,纠缠不清。 长年累月,血就是这样和仇恨一起被刻印在骨髓里的。饰非走向她,此时他目光有些复杂:“还能说话吗?” 他问道,对方发出一阵嗫嚅,听上去含糊不清,显然是没了力气。 饰非倒也不在意,他用手套链接到泡沫箱,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包卫生棉条。一个男人轻车熟路翻出女性的私密日用品,场面本身很诡异,但在场也没有其他人,他不用在意他人目光。 蹲下来,他伸手揭开迪斯塔特身上刚结的新痂,他没去管对方因疼痛皱起的眉头,很快,绯红的血顺着伤口边缘流出来。 饰非将棉条压上去,棉条很快将血吸满。饰非看着它从纯白蜕变成邪异的暗红色。 取完血后,饰非借光端详,确认无误后,他将其收进手套里。这样一来,此趟来女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算完成了。 按计划,饰非不必再管这女人死活,完全可以就此离开。但他蹲在原地,许久的时间里,他没做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迪斯塔特。 ——足足看了数分钟,这之后,迪斯塔特缓过来,她可以压制疼痛,直起身子面对饰非的目光。 “故意用这种手段把血给我,是不是太麻烦了?” “我说过,你要是动不了手,我可以代劳。”饰非说完看向门外。那是金发帮刚才离去的方向,“还是说,你故意这么做,是要向我提条件?“ “伤口的血应该不是你们的最佳方案。你们想要的,应该是我其他地方的血,对。“ 迪斯塔特开口说道。被点穿用意后,她眼中的飘忽不定消失了,留下的,是和饰非类似的戾气。 “你要复仇,我也要复仇,你来帮我毁了金发帮,做的到吗?“ “你这是强买强卖啊,先付钱,强迫我交货?如果我不答应你该怎么办?“ “那只能证明我看错你了,你先前所说的复仇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迪斯塔特用尽全力爬起来,她拒绝了饰非的搀扶,就像刚才她也没让饰非出来提供援手。 两个人是一类人,饰非躲在箱子里,看见她的视线时就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都可以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他们也都曾心如死灰,只求解脱。 只是,向金发帮复仇,轮得到自己来帮她做这件事吗? 从刚才的事情,饰非可以确认,这姑娘不可能是一个高等级的术士。以高阶术士的能力,没道理让一群普通囚犯折磨到这种地步。 但这可排除不了另外一种可能,黑鬼……这姑娘自己就是个黑人…… 在鬼谷子说的那个传说里,某些黑人能对食血鬼发号施令,这样一来,再联想到刚才萨曼罗对她的态度,那姑娘似乎非常笃定,正是迪斯塔特对她妹妹下了手。 “你自己做不到吗?向金发帮复仇……”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知道奇术师,也知道术士,那有没有可能……” “我做不到。“迪斯塔特回答的相当笃定,她半张脸沉在阴影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做不到,杀死喀秋莎的也另有其人。” “我闻见你身上沾着的那些畜生的臭味了,所以想来你也遇见了,对?” “是的,你的推论没有出错,这座监狱里,有食血鬼出没。” 饰非听见那三个字,嘴微张,随后,他马上正色,将表情变化掩饰在阴影里。 “关于那只食血鬼,你都知道些什么?” 义眼的视线落在迪斯塔特身上。女人非常坦然,她双手盖在怀孕的小腹上,不断抚摸,头一次,她在饰非面前对肚子中那个生命流露出爱惜之情。 “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诸葛饰非。那只食血鬼?别搞笑了,东国人,这监狱里栖息的食血鬼可从来不止一只。” “——藏在这里的,是一整个族群!” “族群?” 听见这词的瞬间,饰非表现的很惊异。 作为鬼谷子的徒弟,一个已经迈进学徒的奇术师,他自然是明白这个词在幻想生物学系中代表着什么。 在10平方英里的土地上,存在超过100只以上,500只以下的单一种族幻想生物时,该幻想生物种群会被称为【族群】。 能形成族群,说明该类生物已经在当地生态圈中形成统治性地位,并能通过其特性部分影响当地环境。 幻想生物和普通生物不同,它们一旦占据主导,势必对环境中其他生物造成毁灭性打击。 这小小的鹈鹕岛上,居然有一个食血鬼族群? 饰非眉头锁的更紧了,他想从女人脸上找到些危言耸听的证据,但对方表情坦然,甚至连语气变化都没有。 是真的……她说的是真的……100只以上的蓝型-2级生物,一旦和囚犯接触…… “那种事暂时还不用担心。” “你既然能对我这身皮肤这么敏感,还怀疑我,就说明你已经听过那个传言了对吗?” “——那个在联邦西部广为传播的传言。” “既非术士,也非奇术师,却能自由操控食血鬼这种幻想生物的群体。该群体大部分成员都是黑人,所以一来二去,最后传成了黑人都拥有这种能力。” “不用因为听信传言而觉得惭愧,因为就算是联邦最聪明的那批领导者,曾经也对此深信不疑。这个传言曾导致在东西战争后期,不论西部或南部,都有针对黑奴的大屠杀行动。” “何等愚昧。”迪斯塔特讥讽道。那段愚昧的历史对她的种族而言就是一道伤疤。 联邦起源于殖民地,最开始,打着自由的名号联合新大陆的印码土着向不列颠尼亚发起战争以求独立。 独立后,国家缺乏外部矛盾,一度面临解体危机。曾经的自由追求者又将枪口调转,向盟友印玛族发起背刺。 那场战争又被称为荆棘之战,印玛族系几乎被斩尽杀绝。 若有需要,任何人,任何团体,甚至种族都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牺牲品。 国家需维系稳定,所以要为所有国民找到目标。所有人为该目标奋斗时,联邦就会凝聚成整体。这是联邦在历史中前进的方法论,也是所谓的联邦梦的内核。 不列颠尼亚时这套方法论的第一个受害者,印玛族则是第二位殉难者。至于黑人们,从东西战争到现在,联邦内积压已久的种族问题早将他们架上第三根火刑架,随时准备付之一炬。 迪斯塔特对饰非露出一个微笑,和她一样,对联邦来说,饰非也是异族人,是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放上十字架的羊羔。 “当然并非所有黑人都具有号令食血鬼的能力。” “东西战争中,实际号令食血鬼的那些家伙,他们其实都有过共同的遭遇。” “——他们都被食血鬼啃咬过。” “啃咬?但是……”饰非有话要说,这有悖于他知道的信息。 迪斯塔特却早有预料,她打断道:“食血鬼的口器能释放毒液,一旦被注射,再微小的创口也会血流不止,导致严重的失血症,这是你们奇术师的认知对吗?“ “被咬中的人必死无疑,甚至就连注射血清都做不到。因为赶在血清生效前,注射针孔就会成为杀死他们的凶器。“ “但诸葛饰非,黑人是个例外。有一部分黑人即便被咬中,也不会产生坏血症状。这些幸运儿甚至还能因此摇身一变,成为食血鬼的主人。“ “他们将这种啃咬称为【亲吻】,被转变的黑人则被称呼为【弗拉德】。这个词在萨尔维亚语中代表着【统治者】。” 这才是鬼谷子听说的那个西部传言的全貌。相比老头的只言片语,迪斯塔特知道的显然更具体更完整。 这女人究竟什么身份?饰非刚刚放下的警惕很快又从心底升起。这让他不得不和女人保持距离。 “这些弗拉德们,是只要遇见了食血鬼就能对其进行控制吗?”饰非追问了一个问题。这像是在用问题掩饰他的心境变化。 迪斯塔特本就对此不在意,她漫不经心地答道:“当然没有那么霸道,这种控制也是有局限的。” “弗拉德控制的食血鬼,必须和【亲吻】时的食血鬼处于一个家系中。” “但弗拉德可以通过尝试接受复数家系的【亲吻】来实现对复数家系的控制,当然,每次【亲吻】都意味着一次失血症的风险,只有疯子才会那样做。” “——所以,你知道这监狱里,谁是弗拉德,对吗?”饰非不再绕圈子。他选择正面出击,直接询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东西。 终于,迪斯塔特停下了叙述,她露出微笑,然后看向窗外: “这是另外的筹码,奇术师。”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你得拿其他东西来和我换。”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要对金发帮复仇的要求。“ “不,不止这个……在此基础上,我还想要和你身后的那个人见一面。我很好奇,一个盯上了我,并且有能力越狱的奇术师是怎样的人物。” “能接受吗?这条件。“迪斯塔特问。而这次的报价显然超出饰非的预料。 他以为对方会提出新的复仇对象,但可没想到她想见鬼谷子。这要求只靠饰非自己是没法完成的,所以他也做不了任何保证。 “这件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只能向你承诺,我会转告给他。“ “那恐怕我也没办法为你付清全部的酬劳,我只会给你一点提示。“迪斯塔特说完,她用力从囚服上撕扯下一块破布。 她用手指沾血在破布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将其递交给饰非。饰非接过,看了一眼后,表情严肃。他抬起头,还想对迪斯塔特说些什么,但迪斯塔特再次打断了他。 “我想那个人应该很愿意见我才对,毕竟他点名要了我的血。“ “你现在出去,我有些累了。“女人下了逐客令,同时,她的笑容意味深长。 这种笑让饰非觉得不太舒服,这导致他立刻将视线移开。 推开门,饰非走到牢房外。在重新闭上房门前,他从观察窗中再看向迪斯塔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终于,他没能忍住,将心中那份忌惮给表达出来。 “你说你既不是术士,也不是奇术师,那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食血鬼,也了解我们这些人。“ “你究竟是谁?“ 饰非问完,等待片刻。想从女人嘴里听见答案。但他等到的只是对方的一阵沉默。 他只能无奈转身,打算离去,但他的步子才刚刚迈开,此时,身后却忽然传来迪斯塔特的声音: “我的导师,是密城大学的莫里亚蒂教授。“ “詹姆斯·莫里亚蒂,我在他门下研习幻想生物学,《食血鬼及其家系生态》,这是我的研究课题。“ “诸葛饰非,我和你一样,都是被那个危险的家伙盯上的可怜虫,仅此而已。“ 牢房黑暗的角落里,迪斯塔特抚摸自己的小腹。轻声说道。 无人注意时,其小腹位置忽然现出一双小手的轮廓。小手在腹中向外试探,最终,在雪白的囚服上留下一对血色手印。 第38章 逼宫 死牢—— 鬼谷子表情凝重,他坐在角落,低头沉思。 饰非一如既往靠在门边,他用义眼审视房间里的一切,面无表情。 从女监回来的时候就要轻松多了,托他敲晕了那六个狱警,哪怕到了折返时,他们依然处于昏迷。等醒来后,他们也不会记得饰非对他们做过的事,因为所有的记忆都会被那可怕的噩梦填满。 饰非回来后没有去图书室,而是径直到了死牢,向鬼谷子汇报。 当然,一起交出来的还有鬼谷子需要的材料——那根沾满了迪斯塔特血的卫生棉条。 鬼谷子心神不宁,自从听见饰非说监狱里有一整个食血鬼族群后,就一直如此。他明白自己有所疏忽,身为奇术师,居然对自己地盘上有幻想生物的种群毫不知情,这太大意了。 面对单个食血鬼他能游刃有余,但如果同时面对数百只呢? 鬼谷子终于起身,他走到平常绘制奇术阵法的区域,看向坩埚。 “不能再拖了,饰非,我们马上准备仪式。” “现在?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走?”这么急促,不像师傅的作风。饰非惊讶地说道。 但鬼谷子已经咬破手指开始往阵法中填充符文,他往坩埚里加入事先调配好的基液,很快,符文的力量让基液沸腾。 “我教过你,我们奇术师是观众,绝不能让自己处于舞台中心。” “我们是人类,又不是刀枪不入的怪物,遇见这种事,不跑难道打算成为那群食血鬼的养料吗?” “正式开始后,仪式需要准备四天,四天后,我们就出发越狱。” 鬼谷子考量问题的标准向来如此。他只考虑利益。观察基液的状态,确认无误后,他转身向饰非讨要那根卫生棉条。 饰非却皱起眉头,他没有立刻将那东西交出去。 “那个女人,她说想要见你一面。” “不见不见,一个这么了解食血鬼生态的人,谁能保证她不是那个危险的术士?饰非,就算你有自己的推论,我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鬼谷子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老头某些地方格外固执。就算饰非这个徒弟也劝不动。 对此似乎早有预期,饰非叹了口气,但他依然没有将那东西拿出来。“我拿到的血是她伤口上的,不是经血。“ “她说过,要拿我们想要的,您得去见她。“ “唔……”鬼谷子沉默,饰非却继续说道: “我当然也会把我手上这个东西给你,但恐怕不是现在,师傅,我得用这个当作筹码,找你借一样东西。” 饰非说完,目光落在鬼谷子腰间别着的储物袋上。注意到徒弟的视线,鬼谷子的动作顿了顿。他猛地抬头,想从饰非眼里看出什么情绪。 随后,他眯起眼,问道:“你当真信她所说的?” “信不信也得去看看,她给了我那个弗拉德的线索,我要确保它们不会干扰到越狱计划。” “师傅,你要明白,那尸体今早是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的。” 饰非平静地说道。鬼谷子则看了他许久,他了解自己徒弟,饰非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旦他认定某样东西,那肯定是劝不回来的。 师徒二人在这种地方倒是保持高度默契,想到这里,鬼谷子露出苦笑。他轻叹道:“你小子尽给我节外生枝。” 鬼谷子将手伸进储物袋,摸索一会儿后,他将一样东西丢过来。饰非接住后,他没忘了多交代一句: “我可说好,咱们就四天时间。明天你把东西还我,连带那女人的血也一起交过来。“ “四天后,不论再发生什么,我们都必须离开监狱,明白吗?“ “当然。“饰非答道,”我分的清轻重缓急。“ “我就怕你分不清!“ 鬼谷子笑骂道。要驱赶饰非离开。他转过身去看坩埚,毫不在意饰非是怎么将自己给他的那东西收进手套里的。 …… …… 一天很快过去,监狱中铃声响起,夜色落下帷幕。 监狱晚饭在食堂里备好后,饰非才从死牢中出来。 他虽然已经是学徒,但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与师傅达成意见一致后,他多留了一会儿,学习灵媒相关的东西。 奇术的知识要多仰赖鬼谷子,学习后,饰非自然也是饥肠辘辘。更不用说,他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呢,所以此时,他飞快走去食堂。 小红帽来后,食堂伙食都很不错。今天甚至提供一整只炸鸡腿,搭配伍斯特酱油和一些沙拉菜。 饰非来的早,不用排队就能将刚出锅的鸡腿收入盘中。他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享用晚餐,但忽然,他瞥见远处米克斯神色匆匆朝自己走来。 “饰非,还有心情吃饭?“ “天塌下来也要填饱肚子,再说,我又没犯事,怎么就连饭都不能吃了?“ 饰非说完,已经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他拿起鸡腿啃了一口,米克斯一起入席,饰非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那位跟班。 司马宣尴尬地笑笑,也在旁边坐下。米克斯不理他,而是压低声音,焦急地扯住饰非袖子:“阿宣都说了,你他妈真打算拿整个乐透去和柑橘赌?“ “阿宣?”饰非对这名字陌生,随后,他看向司马宣时恍然大悟。 上午的时候,司马宣向饰非确认过,那之后,他会告诉给米克斯也情有可原。但这种告密终究没有经过本人同意,所以司马宣再次尴尬地朝饰非笑。 饰非倒不在意,反而漫不经心开起玩笑:“都叫昵称了,你两关系不错。” “你别岔开话题啊,饰非啊,这可不是小事!你知不知道我早上怎么和杰克打包票的?” “你和他赌了什么?”司马宣也将米克斯的事情告知过饰非,所以他对此略知一二。 他知道米克斯为自己和杰克有争吵,但此时,米克斯见他没放心上,马上就哭丧着脸。 “我说如果你真当叛徒把乐透输出去,我就帮所有红月兄弟夹一星期热狗。”米克斯犹豫半天,还是将这句话从嘴里挤出来。 “夹热狗?”饰非起初听见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想到监狱里一些习惯,一时间嘴角的笑意难以压抑。 被关在监狱里的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这样一群人在一起,荷尔蒙难免超标。因此,囚犯们的生理需求会格外旺盛。 若在外面联邦的城市里,他们可以买花酒来发泄。但监狱里,女人却可望不可及。 久而久之,一些犯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在同是男人的狱友身上。【夹热狗】,这个词的确令人浮想联翩。 “米克斯,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总说你是个蠢货了吗?” “为什么,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笑我?” “正因为你做了这种事,我才觉得你蠢到无可救药。就算再相信我,也不能把自己屁股卖了啊。”饰非的话让米克斯憋的脸红。他看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只觉得每个人都色咪咪地盯住自己的后庭。 不禁感到一阵恶寒,他一头砸在桌上,显的很懊恼:“那现在怎么办?我不想让一群男人排队等着我夹他们的热狗。“ 饰非啃口鸡腿,做出思索状。然后,他用一只手托住下巴:“就现在而言,你有两种方法得救。“ “居然有两种?不愧是我们红月的军师啊,饰非你快说说!“ 米克斯喜出望外,马上催促道。只见饰非伸出两根手指,笑道:“第一,想办法让我取消赌局。只要赌局没开,我就不是叛徒,你也不用出卖自己。” “好像有道理,那能取消吗?”米克斯点头,满怀期待地看向饰非。 饰非却很快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绝道:“你在想什么?取消了那丢人的就是我,我可不同意。” 米克斯听完就泄了气,换做其他人,用这种回答来捉弄他他肯定会发火,但眼前的是饰非,他明白,这么些年来,自己从没玩赢过饰非,所以他才对这个人这么心服口服。 “那第二种呢?“他试探着问道。 饰非正忙着咀嚼那块充满汁水的鸡肉,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块软骨吐出来,然后才回应道:“第二种?那自然是米克斯你祈祷我赢下赌局。“ “只要能赢,我就不会把盘口输出去,恰恰相反,等我们吞了柑橘的盘口,红月的势力还会更大。“ “那能赢吗?“饰非回答的这么笃定,这种自信的态度多少还是给了米克斯一点信心的。 但他才刚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就看见饰非在耸肩:“不好说。“ 这算是一盆凉水劈头盖脸浇在米克斯头上。他再次将头砸在桌子上,却忽然听见桌子对面传来一阵讥讽声。 “你要真觉得他能赢,你还会这么着急来找他?“ “米克斯,看来就算是你都明白,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想用下注金额战胜柑橘,讨不到什么便宜。“ 饰非和米克斯同时循声望去。然后看见杰克那头张扬的莫西干发型。 看的出来,夏都选中他做接班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有资历有话术,早在红月中笼络了不少人。而这些人此时无一例外,都在这里将饰非团团围住,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敌意。 来者不善啊……司马宣作为新人没见过这种阵仗。他脸上萌生怯意,饰非也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上午司马宣说的没有掺杂半分虚假。 ——自己现在的风评在红月内可谓是极差。每个人都当他是叛徒。 “怎么不把夏都也带过来兴师问罪?“饰非叹了口气,但还是笑道。 他刻意提了嘴夏都,而果然,听见夏都的名字,有些人表情怪异,饰非很快有所猜测:“你搞的小动作,没让他知道是。” “都知道老大念及旧情,让他夹在你和我之间不太好。而且,他马上要出狱,这些琐碎的麻烦事最好还是不说给他听,你觉得呢?“ “——还是说,你就是想让他身处这种情境,里外不是人?“杰克牙尖嘴利,只用数秒时间就想到应对饰非的方法。 他在身后这群人里的确有威信,话音刚落,众人就在点头。 这也没太出乎饰非预料,要是意见都不一致就来兴师问罪,难免让人看笑话。杰克是个蠢货,但工作层面一直很尽职也很精通。 饰非放下啃的差不多的鸡腿,用纸巾擦手。然后,他抬起义眼注视杰克。 杰克不太能招架住这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心虚地将视线挪开。 “所以你想和我私了?就我和你?“ “我们希望你自愿退出红月。“杰克招手,示意后面的人拿来一张拟好的声明递到饰非面前。饰非定睛一看,那纸上写的正是他自愿退出的内容,最底下的名字位置是空白,等他签字画押。 “你退出红月,你和柑橘的赌约就是个人行为。不是红月的人却拿红月的乐透和柑橘对赌,我们当然有权利拒绝。” “这是在救红月,饰非。”杰克咬牙说道。这是他所想到的唯一能钻空子的方法。只要饰非能签字,他就是红月的救世主。 米克斯一听见能有取消赌约的机会,一瞬间眼睛竟然放起光来。是个机会啊,能保住屁股的机会! 一时间,米克斯竟有些感激杰克,看的出来,这家伙心系红月,甚至自愿放弃米克斯的屁股。 “饰非,咱们要不……”米克斯开始试探性向饰非询问,他真的很想让饰非答应下来。 反正脱离红月而已,他和饰非还能做好兄弟。饰非没理他,他看着杰克,眼带笑意: “这是你的意思?” “我找人去和柑橘那边沟通过了,他们那边也同意,只要你退出红月,他们可以当没听过那个赌约。” “这么好?饰非,我说……”米克斯听完两眼放光,连忙就要继续劝说饰非。 但还没等他继续开口,他却看见饰非的表情变的非常可怕。他瞥了一眼米克斯,而就这一眼,米克斯不禁打了个寒颤。 “闭嘴,米克斯,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把你绑在澡堂,让其他人排队轮流捅你屁股。“ “至于你,杰克。我知道你很蠢,但我没想到你是个比米克斯还蠢的蠢货。所以,要不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将你丢进海里喂鱼?” 饰非说完就站起来。他面向杰克,动作很快。他一手拿起装鸡腿的盘子,然后劈头盖脸向杰克砸过去。 第39章 夜幕之前 杰克就站在饰非对面。这种距离很难反应,只听见砰的一声,餐盘就正中面门,食物残渣糊了一脸。 威尔顿的餐具用的都是不锈合金,重量不重,但当面来一下,人肯定会恍惚。杰克往后晕倒,好在这次带的人够多,马上有人顶上来扶住他。 这一声也惊动了食堂里大部分人,桑尼站在远处,看过来时眯起眼睛。 “诸葛饰非,你别不知好歹!”人群里有人对饰非的行为表达不满。这家伙脾气真冲啊,他们一大群人过来商量怎么补救他的冲动,他倒好,二话不说,就拿餐盘砸人的脸。 这种一点就炸,没脑子的家伙,说自己行动前为红月考虑过,这能信? 对饰非的声讨和不满一时间在人群中愈演愈烈,饰非只当是狗在叫,他看着的是没缓过来的杰克,讥讽道: “我猜,找柑橘商量你也是先斩后奏,没让夏都知道。” 杰克擦干脸上的油污,随后,他眼中带了一丝狠戾,说实话,他现在恨不得上去把这家伙生吞活剥,论单挑,这瘦弱的家伙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食堂里现在终究有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没被正式除名,成员内讧这种事,让外面的人看见肯定不好。所以杰克必须忍下来,这一点,他也确实佩服对方的鲁莽,明知道这点,他依然敢那样砸自己。 “我说过,老大要出狱,别让他为难。” “和柑橘沟通这种事居然是让他为难的事吗?行,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刚才用餐盘砸了你,现在我道歉,你会好受些吗?” “你要是原谅我,我们还能做兄弟。” 饰非一边说,居然真的一边弯腰。他伸手,大有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满身戾气的刺头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这让众人没来得及适应,杰克的脸皮也在抽动,他当然觉得没完,这小子当着大家的面给他一盘子,就这么握手和解,他面子怎么搁? 他下意识就要拒绝,但忽然,他看向身后众人。意识到什么…… ——操,狡猾,这小子真狡猾。现在是他交接红月的关键时候,尽管他已经摆平了大部分人了,但终究还是有些固执的家伙对他有顾虑的。 这种时候,他要是不接这个台阶,肯定会被人惦记……妈的,这就是这小子的目的……自己可不能如他的意。 杰克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将诸葛饰非全家都骂了一遍。他咬牙,庆幸自己看穿了这家伙的想法。是的,他看穿了,他在给自己接管红月使绊子,只要这里忍下来,后面不愁没有对付这小子的机会。 “只要你愿意按照我提出来的那个方案救红月,我们当然还可以是兄弟。” 杰克说着,伸出手,要和饰非握手言和。 这小子完了,他铁定完了,自己这么忍辱负重都希望拯救红月,这种架势一摆出来,红月其他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杰克可以做到,你诸葛饰非凭什么不能为了帮派忍一下?他没有拒绝的说辞,他必须退出红月! 一想到对方会低下他臭屁的头颅,杰克就觉得暗爽。嘴角笑意也压制不住。 但紧接着,他好像瞥见饰非的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他有听见饰非在说话,但并非哥伦比亚语。 “砰——”赶在杰克握手之前,饰非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拿来米克斯的餐盘。然后,他再次一盘子呼过去,这次他用的力气更大,根本没留手。 那块餐盘盖在脸上时,杰克眼前就黑了过去。他被直接拍倒在地,然后,他听见饰非的声音响在耳边: “滚你妈的,蠢东西。”饰非说的是标准的东国语。而这句话,在东国文化里被称作国骂。下到三岁小孩,上到七旬老翁,都能骂的得心应手。 现场能听懂东国语的只有司马宣,他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混乱一时间无语。 操……猛,真猛啊!当这么多人面一边骂一边揍人,饰非老大脾气比他想象的还要爆。 同为东国人,司马宣此时心潮澎湃,但红月已经乱作一团,争相恐后上前来,想搀扶杰克。 饰非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冷哼一声,现在,他切换回了哥伦比亚语:“我商量好和你握手言和,但是这好像不影响我事后再盖你一盘子。对此,你敢放一个屁吗?” 话说的难听。杰克坐在地上看着饰非,他恍然大悟,对方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那不是在给帮派里插针啊……他为的就是在招呼这一盘子后,讽刺杰克没想到柑橘随时会反悔,和他们商量的事情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杰克张嘴,本来还想反驳,但此时,身后传来鼓掌声:“杰克,你看我早告诫过你,你和你家这刺头说不通道理,他是条疯狗,见谁都要来一口。” “所以,我们的赌局还是继续的,对吗?” 众人投去视线,桑尼此刻带着文森站在人群后。他当然看见了杰克在饰非面前有多狼狈,所以,他的话虽然是对杰克说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饰非身上。 饰非看着桑尼也是冷笑,他走上前,在杰克带来的那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将其扔给杰克。 “如你所愿,我可以退出红月。但很可惜,这场赌局可停不下来。“ “我都让你去和夏都确认了,你不明白,我让你确认的并非他觉得是否可以这样做,而是,就算把我赶出去,乐透会不会依然属于红月。“ “乐透的所有者不是红月,也不是夏都,更不是你,杰克。“ “他属于我,所以,就算我出走,赌局依然生效。“饰非半弓着身子,用仅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向杰克耳语。 杰克听后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敢相信。饰非却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他只是拍了拍杰克的脸颊后就继续看向桑尼·柯里昂。 “赌局继续,我们明天开始第一轮下注,如何?“ 桑尼对这个回答倒不意外。他鼓掌,不知是不是在赞扬饰非的态度。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你我都定不了这个时间,诸葛饰非。“ “典狱长那边或许已经有决定了。“ “典狱长?“ 桑尼话音刚落,食堂大门被推开。和前几次架势一样,狱警鱼贯而入。他们将安德森典狱长和小红帽簇拥在中间。严格把控每位犯人和警司小姐间的距离。 “爱丽丝小姐,今天的篮球赛您还满意吗?“ “马马虎虎,没什么意思……”小红帽兴致不高,这显然让安德森典狱长脸色难看。 他眼珠转的飞快,很快堆满谄媚的笑容:“对女孩儿而言,安排看篮球赛的确不太适合,是我考虑不周。” “但没关系,我们今晚还为爱丽丝小姐准备了特别节目呢,到时候您一定满意。” “还有安排?”爱丽丝听完,似乎被勾起了些许兴趣。她一边说一边向整个食堂扫视,很快,她看见了饰非和他周围那群人。而饰非也正皱眉看她。 她悄悄对其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像只小兽在做威胁。这并不吓人,反倒很可爱。 “我们安排了一场晚会,爱丽丝小姐。” “监狱里别的东西没有,有才之人倒是很多,每个圣诞节,我们都会把犯人们聚集起来表演才艺。” “这次就当是为几个月后的独立日提前庆祝,就算不提前排练,大家也能表演精彩的节目,爱丽丝小姐意下如何?”典狱长提议道 不得不说,他的理由很牵强。就算要庆祝独立日,也没有提前几个月的说法。但他实在有些没辙了,他很怕这位警司小姐失去耐心。 “晚会?”小红帽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她多看了眼饰非的位置。很快,其脸上绽放笑容。 “这个听上去倒还不错。但只看表演太单调了,还有别的节目吗?” “当然!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小姐您一直期待的乐透也会在今晚特别举办!” 见对方上钩,安德森哪敢怠慢,他连忙说道,生怕对方反悔。这个提议显然也戳中小红帽的好球区,她笑的很灿烂。 “太好啦,典狱长先生!我们抓紧时间赶紧用餐,用餐后,晚会就能开始了,对吗?” 她用悦耳的像银铃的声音说道。女孩故意发出的矫揉造作的声音总是很受男人们喜欢。一时间,在场的囚犯眼睛都直了。 安德森自然赔笑,他让狱警们抓紧开路,好赶紧将这姑娘带离食堂。 给警司小姐准备的餐食自然不是炸鸡腿这种东西,他们有另外的地方用餐。一整队狱警担任护花骑士,佳人俏丽的背影直到离开前还在吸引众人注意。 司马宣似乎也沉进去了,他看着小红帽的背影出神,但此时,他忽然听见饰非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双方的事似乎还没完。 “晚会,这又是你的提议?” “当然不是,安德森典狱长的临时起意,我只是提醒他,有哪些东西可以用到这个晚会里。” “你很急?“ “迫不及待,想揉碎你。但你有办法应对吗?你刚退出红月,还带走了整个乐透,你一个人有办法马上主持这种活动?” 桑尼的音调轻微上扬。似乎想看饰非的笑话。但让他意外的是,他看着饰非又走回到杰克身边,然后,一脚踢在杰克的肚子上。 “主持乐透的事,交给你了。” “我?诸葛饰非,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你刚刚……” “或者我直接去找夏都也行,当然,只要你不介意他会知道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的话。“ “唔……” 杰克一下就答不上来这句话,只能投来愤怒的目光。饰非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视线,只是转过身,再对桑尼说道: “今晚的乐透,我很期待。“ 他说完就离开这张餐桌。此时没人敢拦他,没看见杰克已经被教训的哑口无言了吗?这种时候谁不知趣上前挑事,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不约而同在心里将诸葛饰非这个名字记上一笔。当然哭丧着脸的也自然不只是红月和杰克,米克斯绝望地看着饰非离开的方向,向一旁的司马宣投去求助的目光。 “阿宣,我该怎么办?我的屁股是不是真保不住了?“ 饰非这时倒是风光,但他的赌约要还是输了,最后米克斯还是要被人排队夹热狗。更可怕的是,饰非刚才也说,等事情结束,他会把米克斯绑到澡堂让人好好招呼。 这样一来,不论如何,他都要去夹热狗了。米克斯觉得前路暗淡无光,司马宣也对自己这老大无语。他连连摇头。 没救了,趁早埋。等到时候夹热狗,他第一个光顾。 …… …… 指针指向六点半,狱警动作麻利,已经将用来举办晚会的礼堂布置好。 当然,说是布置,其实不过是在墙面四周挂上彩带和气球,这都是每年圣诞节用过的存货,翻出来临时顶上问题不大。 晚会活动只限于男监,因此,今晚的男监注定不太平。监狱内的广播正卖力地播放节奏爽快的摇滚曲,曲子是前两年声名大噪的《agic an》,曲子的旋律穿透廊桥,哪怕在女监也能听见。 迪斯塔特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她抬头,透过通风窗看向外面被细雨包裹的夜色。手指跟着节奏,一下一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敲个不停。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奇术师。“ 女人轻声说道,不知不觉间,她跟着那摇滚的曲调,发出哼唱声。 第40章 两个骗子 典狱长强制所有犯人参加晚会。为了讨好小红帽,他无所不用其极。 他甚至出动了狱警,让狱警们在各个牢房排查,生怕有人躲在房间,不给小红帽面子。 老亨利刚排查完b区,正准备去a区看看情况,但小老头才刚进来,就看见一间牢房亮着灯光。他皱眉,打算走近,但近了后他又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那是饰非的房间,而饰非此刻在借灯光往杯子里倒入绯红液体。 房间里传来刺鼻的血腥,身为狱警,老亨利对这种味道还算敏感,所以他立刻在门口试探性询问:“饰非,该去参加晚会了,你这是在干嘛?” 他害怕这小子又把谁给干掉了。正是风口,他可不敢再冒险帮饰非打掩护。饰非也是闻声抬头,他注意到来催促的人是老亨利后,便向对方笑笑,然后飞快地用一只破布将盛血的杯子盖好。 “这不是早上答应你,帮你查案子?” “通灵要准备材料,这一大杯都是新鲜的羊血。”饰非晃晃杯子,老亨利听完后,眉头也是舒展开,放下戒备。 “羊血啊,找食堂要的?” “可不是吗?他们还偏说要做炖羊血,不愿意往外借呢。我拿你出来当挡箭牌他们才同意。”饰非说完要起身,随后,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往老亨利身后张望。 “卡梅伦这次没跟你一起?” “那小子啊,今天上午他被梅利副官征调去调查失踪的人,那边很缺人手。所以他现在应该在礼堂。” “看样子,我们的副官也挺有兴致,对?”饰非笑道,老亨利也是讪讪地赔笑。 两人从a区走出来,饰非循着广播里的摇滚乐曲,看向通往礼堂的路。 整个威尔顿只有一个礼堂,设在靠近操场的一栋建筑里,从牢房过去不算远,大约五分钟的路程。 “我们等下就开始?等我在晚会上报个到,然后就找时间偷偷溜出来。老亨利你可以去审讯室等我。”饰非思索一番后,交代道。 老亨利对这安排没有异议,连忙答应说好,但答应完后,老头心中又忽然升起一丝疑虑。 这小子平常对集体活动根本不上心,怎么今天还想去晚会报道?他回头,想问问饰非,但就这一转眼的功夫,饰非已经消失不见。 …… …… 礼堂不大,保证环境布置的情况下,只能最多容纳100人。而想多看一眼小红帽美貌的囚犯又太多,这导致囚犯们将各个入口围的水泄不通,想往里挤都困难。 安德森自然不会让客人身处这种拥挤的环境,此刻他和爱丽丝坐在礼堂中央,周围则刻意由狱警隔开一段距离。 这样能让他们不受打扰,有说有笑。 “安德森先生,您说真的?您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儿?”小红帽的声音依然悦耳。她听见典狱长说到有趣的事,表现的很积极。 安德森连连点头,回忆道:“她在密城大学读书呢。修的应该是什么古生物学,唉,我年纪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这些想法,就盼着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就行。” “从密大毕业的学生出来后,前途都不可限量。安德森先生不用担心啦。”女孩很懂怎么接话头。一番寒暄下来,安德森显然也很受用。连连点头称是。 不消多时,礼堂灯光明显开始变暗,小红帽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在灯光最亮的舞台上。几名囚犯抱着吉他走上台,然后,一连串的电音响起。 老鹰兄弟入狱前是某个地下酒的主唱,他们擅长的摇滚是威尔顿这么多年来圣诞晚会的开场节目。而今天,既然是以圣诞晚会的规格来招待这位警司小姐,那自然节目的编排上也秉承一贯传统。 电吉他和狂放的嗓音结合,瞬间将礼堂的气氛炒燃。表演也终于将囚犯们的注意力从小红帽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拉到舞台本身,一曲作罢,掌声雷鸣。 饰非就是趁此时才来礼堂。他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先看了眼小红帽所在的礼堂中央,确认女孩已经完全沉醉在疯狂的摇滚中后,他微微一笑,目光随之扫过整个礼堂。 杰克和桑尼要为今天最后的乐透开盘做准备。两人此时都没有闲心看表演。 礼堂中,除去要表演的犯人外,反而是狱警占了多数。而很快,饰非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凑过去搭话。 “晚上好,卡梅伦先生。”饰非故意学小红帽娇俏的声音。卡梅伦听后明显一个激灵,他诧异地转身,发现是饰非后,眼中露出一丝厌恶: “是你啊,这么说话不累?” “看大家都喜欢听那位警司小姐夹嗓子,我也想试一下,看看这样说话是否能更讨大家喜欢。” “别了,我晚饭要吐出来了。”卡梅伦扭过头,继续看向舞台。饰非知趣地结束玩笑,就站在卡梅伦身边,一起观看表演。 老鹰兄弟又唱完一首,而紧接着的第三首歌,按他们所说,是一首新歌,叫做《杀死犹大》。 “你是纯洁化身。 “而,我则将你出卖,将你拖累。” “他们的旋律一直很棒,但歌词一如既往的烂。”饰非评论起摇滚的歌词,然后,他瞄了一眼卡梅伦的表情。 “外面的酒里应该没有这么烂的摇滚表演,卡梅伦先生?” “地下酒的许多驻唱歌手和他们一个水平,当然,这对兄弟是最烂的那种。”卡梅伦思索一番,尝试给老鹰兄弟找补,但尝试未果后,他只能承认,这家伙说的没错。 仅摇滚这个领域,这对兄弟的才能不够看,当然,他们手里的电吉他用来糊弄爱丽丝这样的小女生是足够的。 警司小姐很没风度地站在椅子上,跟着摇滚节奏发出欢呼。 饰非带着笑意欣赏这位小姐的光彩照人,但其话语紧随卡梅伦: “既然如此,为何要主动调来这座监狱?外面的生活肯定比这边惬意许多。” “——卡梅伦·诺兰先生。” 话音刚落,卡梅伦转头投出惊讶的目光。他并非是在惊讶这人知道自己是主动来威尔顿的,这监狱虽然条件艰苦,但薪水丰厚,狱警里主动来的人也不少。 他惊讶的,是饰非随后说出的那句称呼——【诺兰】 那是他的姓。作为一个在修道院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本不该有姓。但他那位背德的修女母亲在这方面却保持私心,在布道中,她刻意将自己的姓给了卡梅伦,让他有了完整的名字。 卡梅伦脸色不对,但饰非趁机举起灵摆。灵摆和那天在审讯室时一样,正以一定幅度缓缓摇晃。 “通灵给出这样的答案,还是很简单的,卡梅伦先生。” “啧,真希望你快点用这手段找出那个危害监狱秩序的犯人,而不是来挑衅一位狱警。”卡梅伦很不痛快地选择接受这个说法。但又像是为了找补面子,他嘲讽饰非为什么不用仪式找到凶手。 语气幸灾乐祸,他嘴角勾起,想从饰非脸上找到一丝尴尬。但很快他就失望了,饰非面无表情,看着舞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通灵出答案呢?” 这回答让卡梅伦心中一惊,饰非此时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 “我们待会见,我和老亨利在审讯室约好了,你也可以来看看。” “我想你也很好奇,我通灵出的那位凶手究竟是谁。”卡梅伦表情僵硬,他张嘴要追问,但没等发出声音,礼堂的灯光却亮起来。 老鹰兄弟的摇滚接近尾声,舞台边缘,下一位表演小提琴独奏的囚犯已经就绪。那人正是司马宣,看不出这性格软弱的家伙还有这手特长。饰非看着舞台挑眉,他再次拍拍卡梅伦的肩膀后,就打算躲进角落的阴影里。 他喜欢做观众。一直躲在角落,总览全局。 但他显然对一个女生的观察力有所低估,他没走出几步就感觉到被一个视线锁定。他意识到那视线的主人是谁,随即加快步子,但当那道好听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时,饰非还是不得不停下来。 “坏蛋,你又躲我!” 声音从礼堂中心拿来,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舞台上拉开。现在,在那道声音的引导下,众目睽睽,站在舞台上的成了饰非。 饰非长叹一口气,他讨厌被注视。转身,然后不出所料,小红帽正用委屈的表情看他,那表情像只犯错的小猫,和她平常的作风截然不同。 一时间,气氛很诡异,饰非没来得及反应这妮子要干嘛,便见她哇地一声,用楚楚可怜的腔调说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此言一出,霎时间,满场哗然。落在饰非身上的目光很快带上敌视。 旧大陆曾传说有位名为海伦的美女,为了争抢她的美艳,数个国家因此覆灭。而今天,威尔顿的形式不遑多让,男人对美丽的追求被刻在基因里,这么多年,未曾改变。 直到此时,饰非才明白这妮子要干嘛。她在报复,报复她白天去图书室扑了个空! “女人,女人那该死的特权。“饰非暗道。相比男人,女人某些地方确实方便过头了,只要露出这么一个表情就有人来出头。 周围的囚犯,不,甚至是狱警,投来的目光都变的很微妙,礼堂鸦雀无声,这让舞台上的司马宣表情尴尬,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拉响小提琴。 “爱丽丝小姐,您认识这位囚犯?“不愧是典狱长,安德森见气氛不对,马上出来打圆场。 小红帽默不作声,就直勾勾地盯着饰非。 饰非再次领教这女人的狡猾。她太明白应该怎么利用这份武器了。很多事情只要说清楚后反而会让理智的分析占上风。但只要保持这份朦胧感,冲动的情感就会冲破这群男人们的脑袋。 和这种女人打交道总有莫名的压力,她从不让自己吃亏。 饰非发出叹息,然后他决定主动出击,不让局面被小红帽牵着鼻子走。“安德森典狱长,这件事错在我。” “爱丽丝小姐之前来过图书室打发时间,在那里,她向我询问我们是否有《北部卢恩指津》这本藏书,她想借来看看。“ “但不凑巧的是,我当时正在阅读这本指南,所以我撒了个谎,声称我们并没有这本藏书。“ “聪明的爱丽丝小姐很快看穿我蹩脚的谎言,所以对我印象不太好。“ 饰非张口就来,随意编篡一个伪造的故事解释给典狱长听,去过女监后,他知道安德森的顾及,他肯定不愿意一个囚犯和警司小姐扯上太多关系。 所以,他必须用这样的故事打消疑虑。况且,这故事听上去没有破绽,一个见面说谎的人,让警司小姐印象不好以至于表现失态也情有可原。 典狱长点头,算是认可饰非的说法,但小红帽又用埋怨的口气轻轻说了一声:“你这个骗子。“ “很抱歉,我是个骗子,爱丽丝小姐。“ “我拙劣的骗术让我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从而在您面前暴露我的恶劣本质,但这也是因为您太美丽了,以至于我表现的比平常失态。“ “我认为在这方面我还有很多地方能向您学习,像您一样,一直保持优雅从容。“ 饰非的话接的倒快。小红帽自然也能听懂这其中话语的意思。 一个骗子要向她学习什么呢?他是编篡故事的骗子,那小红帽就不是一个利用并玩弄这群笨蛋男人感情的骗子吗? 饰非顺水推舟,没给爱丽丝反驳的间隙,他紧接着用诚恳的语气说道: “我为我的无礼向您道歉,您接受吗?“ 他说完向爱丽丝鞠了一躬,而了解到前因后果,安德森自然不希望这种事影响到爱丽丝的心情。所以帮着打起圆场。 “爱丽丝小姐,饰非这也算是情有可原。这孩子我看着在我们监狱长大,每年都是优秀囚犯代表。肯定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监狱最年轻的犯人,也是红月成员,饰非的名字典狱长自然不陌生,所以他不打算多做追究。但爱丽丝的气哪那么容易消?等典狱长说完,她思索片刻,然后,她看着饰非的义眼,露出狡黠的笑: “安德森先生这样帮你求情,那好,你上台为我表演个节目我就原谅你。“ “这……不好……”饰非有些为难,他瞄了眼司马宣,显然对方表情比他更尴尬。 这就算被小美女给无视了?他连一个音符都没演奏出来呢,眼见就要被饰非老大抢走表演机会,长的好看的男人是不是天生在这种地方有优势? 小红帽态度坚决,她摇摇头,大有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典狱长见后只能无奈地看向饰非,这种地方他肯定对爱丽丝百依百顺。 见没有回绝余地,饰非只能耸肩。他向小红帽伸手,做出邀请的手势:“那好。” “但爱丽丝小姐,我本人没有表演特长,所以就让阿宣用小提琴为我们伴奏。我邀请你跳一支舞。” “你愿意吗?” 第41章 一步之遥 “你愿意吗?” 这句话初听是一方的请求,但放在不同语境,却能解读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你愿意接受吗?或者说,你敢接受吗 ? 毫无疑问,这是挑衅,是饰非被一而再再而三越过底线后,给予的一次警告。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脸上挂起的玩味的笑容,对他的对手来说从来不是友善的标志。 就像自然界的猎手,那是某次捕食行动开始的危险信号。 跳舞的邀约对小红帽来说倒的确出乎意料,她顿了数秒,直到周围囚犯和狱警们的目光都变的咄咄逼人后,她回过神来。 她嘴角挂起和饰非类似的微笑,然后,她真的落落大方伸出白嫩的玉手,将其放在饰非掌心。 偌大的礼堂中,一片寂静。你能听见其中传来某人心碎的声音。 爱丽丝·伊莎贝尔的爱慕者和追求者们,他们的心碎了一地,只能用嫉妒的目光看向这好运的瞎子。 该死,为什么要便宜这种人?他都骗了爱丽丝小姐,为什么爱丽丝小姐还愿意和他跳舞? 运气真好,我长的明明比他好看,但为什么爱丽丝小姐没注意到我? 这种声音不在少数,爱丽丝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为饰非招致怎样的后果,但她为何要去管之后的事情? 邀约由这个男人发起,他自己都不在乎,她为什么要去管这个男人的死活? 两人走上舞台,趁这个间隙,爱丽丝发出窃笑:“你必须承认,你今天选错了对手。” “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我所有的行动都事出有因。” “比如说,今天躲我一整天,甚至图书室都找不到你?” “那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为了你出去拿情报的呢?但某人似乎沉不住气,我才冷落你一天,你就感到寂寞了。” 两人互相压低声音,在彼此耳旁低语。说话的内容别人或许听不见,但耳鬓厮磨的动作却被司马宣看在眼里。 一时间,司马宣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向哪儿,他知道保持注视并不礼貌,但在这方面,人类往往有着天生的求知欲望。 他很想继续看着这两个人,但紧接着,他的算盘被饰非一句话给打破了。 “开始演奏,阿宣。” “啊……哦,好……”被招呼的措手不及,以至于司马宣花了数秒钟才摆出标准的演奏动作。他将下巴贴在小提琴上,饰非并没有告诉他应该演奏哪首曲子,如果按照原来计划,他应该演奏一首欢乐颂。但显然,这首曲子和眼前两人的气氛一点不搭。 好的演员,要搭配好的舞台和好的背景。司马宣稍作思考,变换手指按琴弦的位置,随后,他用琴弓拉出第一个音符。 ——《一步之遥》,不知为何,司马宣想到这首曲子来搭配两人的舞步。 “你说你为我去调查,我可是会把这种话当真的哦。“ 一首热情的探戈,探戈起源于新大陆南部,最早的起源据说是情人间密会的舞蹈,小红帽并非新手,在听见音符响起的瞬间,她热情曼妙的舞步就迈过来,整个人贴在饰非身上,将体温与香水的余韵传进饰非的感官。 相比之下,倒是饰非出了洋相。看他动起来的第一个步子你就能意识到,他是个新人,彻头彻尾的舞蹈新手。 和小红帽的舞姿相比,他就是头缓慢挪动的黑熊。 “我没必要骗你。“饰非对于舞步的优美毫不在意,在周围囚犯和狱警对小红帽的舞步表示惊叹时,他维持站在原地的动作,很随意地迎合这位热情的女郎在自己身旁若即若离。 他给了小红帽答案,对方发出轻笑。她再次贴近,芬芳的鼻息呼在饰非的耳垂,她用双手环抱住饰非的脖子,漂亮又纯粹的眼睛看着饰非的义眼。 “那我亲爱的侦探先生有为我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音符伴随说话的声音一起拉长。两人的窃窃私语,被淹没在激荡又缠绵的曲子里。饰非顺势牵起小红帽的手,任凭身体被对方的节奏拉着沉醉在舞步中。 “我想说,你找错地方了。” “——有关你们收到的那截断指,男监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你应该知道,威尔顿的犯人,并非只有男性。” 司马宣用琴弓将舞曲第一次顶到高潮,但两人的舞步却在此刻分道扬镳。 小红帽被饰非顺势推开,她旋转着跳出去,定在原地,用一个高难度的姿势维持优雅。但只有饰非的角度能看见,她脸上表情变的惊诧,需要花费时间来咀嚼刚才听见的东西。 “女监,你的意思是,我要找的那位死囚犯躲在女监里?” “或者应该换个角度想想,那些事情,真的是那位死囚犯做的吗?” “——近段时间,女监一直有犯人在失踪,而这座威尔顿,众所周知,女监是狱警们的后花园。“ 饰非说完,两人的目光一同落在观众席的安德森典狱长身上。司马宣的小提琴步入间章,第一次高潮后,再次响起的平静变奏反映出这个人并非赶鸭子上架,他实际的小提琴水平应该相当不错。 小红帽的舞步娇俏,她像只野猫,踮脚向饰非走来。 靠近后,她用脚背摩擦饰非的裤腿,抬头,她想从这位年轻犯人的眼里发现一些异样的东西,但饰非目光诚恳,毕竟,这是实话实说。 “你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吗 ?骗子先生?“ “你在刻意将一位警司的注意力从监狱的死囚犯上转移到狱警那里,这可能招致的后果会是对监狱管理层的大规模调查。“ “这是你的目的?或者,我应该这样问,你想借我这个警司的手,对狱警做什么?“ 小红帽话语镇定。也只有此时,她脸上那份俏皮消失的无影无踪,真正展现出一位警司的威严。 终究不是省油的灯,爱丽丝·伊莎贝尔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傻瓜,饰非必须明白这点。 但饰非的回答是一声叹息,舞曲催动下,他用和刚才一样的动作,再次将爱丽丝推远,两人距离被拉开,保持一步之遥。 “我说这些并非是想让你为我做什么,爱丽丝小姐。“ “我的目的,恰恰是我希望你不要有所动作,我希望你知难而退,而不再这样纠缠于我。” “就像今天,我本该躲在阴影,而不是站在聚光灯下,在舞台上做个取悦他人的小丑。” “你越界了,这才是我想对你说的。” 舞曲第二次高潮来临,音符激荡,司马宣依然用娴熟的技术将舞曲演绎至巅峰。只不过此刻,舞台上的两位舞者,似乎无法再维持默契。 “监狱的事不是你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插手的,所以就当是来度假,幼稚的过家家游戏如果玩腻了,就该回家了。” 爱丽丝旋转着,向饰非奔来。再原本的舞步编排中,饰非应该在这里揽住爱丽丝的腰肢,两人在极为亲密的紧贴中,说着亲密的耳语,为精彩的舞蹈表演落下帷幕。 但饰非此时已经转身离去,他没有多看爱丽丝一眼,任凭女孩在旋转后因为重心失衡而摔在舞台上。 无法落幕……因为舞者的失误,精彩的舞蹈有了遗憾,无法落下帷幕。 饰非站在舞台阴影,看着跌倒在地尚未回过神的爱丽丝以及周围拥上去查看情况的人群,他叹了口气: “但我必须承认,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 …… 礼堂因小红帽陷入骚乱,人群向舞台中心流动,也因此,人群中逆行的家伙格外显眼。 卡梅伦压低帽子,趁这个机会匆匆走出礼堂。他没忘了饰非刚才说的,晚会后,他即将在审讯室内开始一场通灵。 通灵结果将直接关系到那位正在监狱中肆意妄为的凶手,尽管刚才两人交谈时,卡梅伦表现的不屑,但心里终归还是在意的。 那家伙甚至不惜让警司小姐出洋相也要准时赶往审讯室,莫非他真胸有成竹? 卡梅伦想着,对那警司的遭遇,倒没有太多同情之心。栽在那家伙手上的人太多了,不多这女孩一个。 审讯室在二楼,卡梅伦对去那边的路还算熟悉。一路绕开人群,等抵达时,礼堂的喧嚣已经远去,卡梅伦耳边只能听见夜晚的虫鸣和细雨。 理所当然,人群都在礼堂,愿意一个人孤零零留下来的自然是少数。卡梅伦借微弱的烛光摸到走廊尽头,很快,他看见还有一个人守在门口。 “师傅?” 门口的自然是老亨利,老头不是年轻人,也过了追求美女的年纪。那吵闹的摇滚让他提不起兴趣,所以巡查后,他自然选择在这里等饰非。 见到徒弟老亨利也很惊讶,但想到之前饰非过来打听,想来就是他去和这小子打了招呼。老头点点头,开口问道:“和那副官一起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没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监狱里转了一整天,一无所获。” 他知道老亨利和梅利没那么对付,所以也明白该怎么说引起老亨利的好感。听见回答后,老头脸上笑容绽开,他一笑,皱纹就挤作一团。 “嘿嘿,我就知道他没本事。最后不还得看我们吗?“ “卡梅伦,你放心,等饰非帮我们抓住凶手,我升职,吃香喝辣也少不了你的。“ “嗯嗯,好……我就跟着师傅混了。“卡梅伦应允,但显的心不在焉。他往四周张望,按估算,饰非应该比他更早赶到才对。 毕竟为了掩人耳目,卡梅伦刻意绕了路,而那家伙将警司小姐晾在舞台上后,就径直离开了礼堂。 但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人?“ “诸葛饰非还没来?”卡梅伦向老亨利求证。 老头也是摇头:“我半小时前就等在这儿了,一直没看见他啊,他从礼堂那边出发,怎么你没跟他一起?” 老头的反问让卡梅伦只能将礼堂里发生的事说给老亨利听。听到那警司小姐一屁股摔在舞台上后,老亨利发出放肆的笑声。 这么多年,他了解饰非,这很有饰非的作风。 但就在老头笑着时,审讯室内突然亮起一道烛光。寂静的雨夜里,冷不丁亮起一团烛火,多少有些瘆人。 老亨利马上停下笑声,卡梅伦也在原地不敢动弹。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审讯室,他们再次确认,门上的毛玻璃里透出来的就是一团烛火。 “两位还在外面站着?“饰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并不能让狱警感到安心。 师徒互相对视一眼,确认耳朵没出错后,卡梅伦的表情变的很怪异:“师傅你不是说一直守在门口?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从礼堂来审讯室的路不超过十分钟,距离卡梅伦最后在舞台上见到饰非也不过十五分钟,这点时间,老亨利不会疏忽,但为什么,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觉到已经有人走进房间里了。 老亨利表情也不轻松,老头不至于像年轻丫头那样畏畏缩缩,但不知为何,他今晚心里有些发毛。 看上那块毛玻璃,烛火的摇曳也映照在玻璃上:“先进去,可能我看漏了。” 老亨利试图说服自己,所以他按下门把手,走近审讯室。 审讯室内没有开灯,而是被饰非用蜡烛摆出一个特别的图案提供照明。老亨利年纪大,见识多,他知道有些通灵师对环境有要求,所以他没有主动提出开灯。 走向桌子旁,他拉开椅子,对饰非笑道:“饰非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说你,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老亨利寒暄,但饰非不接话。他继续将手中的鼠尾草点燃,鼠尾草发出异香,他给老亨利和卡梅伦一人发了一根。 卡梅伦起初对此很抗拒,但见师傅已经接过来,他也还是不情愿地将其拿在手里。 饰非分发完后,又拿出来一根接骨木,将接骨木放在蜡烛阵法的中心,他解释道: “两位第一次经历仪式通灵,所以我先解释一下,以免等下造成意外。” “神秘学领域里,世界由无数的灵构建,灵性多少决定你拥有多少知性,而毫无疑问,万物之中,人的灵最多,所以才能成为世界主宰。” “但灵性并非只有人类或活物才有,无法自主活动的植物,大地,山川,水流,地上的蜡烛甚至是某种概念,这些都可以拥有灵性。” “在神秘学中,灵性总量恒定,剩余的世间变幻,不过是灵性在不同媒介中流转。” “通灵,即是部分人类通过手段,与隐藏在万物中的灵形成通感。” “借助通感,通灵师得以知晓此地曾经发生的事情,或是通过观察灵性的流动状态,预测事情的可能发展。” “当然,既然通灵师能观察灵性,那也存在可能,还有人能利用灵性,将其当作自己的力量,但这并非是今天的议题,所以先按下不表。” 饰非笑着说出一些隐秘知识,但不论是老亨利还是卡梅伦,此时都听的皱眉头。 这绝对是他们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但他们却隐隐有一种感受,饰非说的都是真的。 卡梅伦看向手中鼠尾草,好像身上真的有灵跟随这东西,与这位东国通灵师产生链接。饰非见两人都不反驳,也知道自己的讲述达到效果,他微微一笑。 他并未说谎,灵性与灵力正是奇术和术式等神秘力量得以运转的底层逻辑。当你拿真东西进行表演的时候,这场表演本身毫无破绽。 当然,饰非会说这些,并非是因为他想教会两位狱警什么是通灵,什么是灵性,他只是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做铺垫: “世间万物的灵性一共有三种状态。正位灵,最普遍的状态,它会让事物的特征和性质,表现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认识到的常态。” “湮灭灵,灵原本的性质消失,但能与其他灵融合,产生新的正位灵。” “最后一种,比较特殊,正位灵在遭遇某种状况失活后,并不迈入湮灭,而是以和正位灵截然不同的方向,反转流动。” “——逆位灵,这正是这次通灵的核心,两位狱警先生。“ 第42章 通灵 逆位灵……对两位狱警来说,这是个全新的名词。光是理解前面提到的正位灵和湮灭灵就已经需要一定时间,但饰非提到的逆位概念却更晦涩难懂。 饰非自然明白一瞬间接受这些知识对普通人来说很难,所以他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重新解释: “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与事物常态截然相反的特性。逆位与正位相对,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两者从同一本源出发,但存在形式不同。” 饰非说完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将硬币在手中翻转,眼花缭乱。 卡梅伦和老亨利都不是学者。对这种隐秘知识从初听的新鲜到现在的头疼仅仅只用数分钟,这就是普通人,在有限的耐心下,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关注的另一个地方。 ——这和要调查的东西有什么干系?正位也好,逆位也罢,通灵的是饰非,并非狱警。 卡梅伦不禁开始催促:“这些我们都不关心,我们关心的是……” “不,卡梅伦先生,别的通灵中, 你可以不关心,但针对这次事件,了解正位与逆位的区别相当重要,毕竟,我是在提前安抚你们的情绪。“ “安抚?”卡梅伦不解,他见饰非从身后摸出那杯羊血。饰非将羊血泼在地上,一时间,审讯室内被血腥填满。 “听完了就不好奇吗?”既然事物都有正位,逆位之分,那我们人类, 作为最具灵性的物种,我们的灵逆位状态是怎样的。“ “这就是破解本案的关键,卡梅伦先生,如果说,那位不幸失踪的女士已经遇害,那我现在应该可以用仪式链接到她现在正处于逆位状态的灵——即通常意义上,人们所说的幽灵恶鬼。“ “还有什么是比问本人更快捷的通灵方法吗?“饰非反问。然后,他将那根接骨木也点燃了。接骨木特性有二,除却手套曾用过的链接特性外,它也是最优秀,最普遍的通灵材料。 饰非将点燃的接骨木丢入羊血,霎时间,其脸色在烛光照耀下分外诡异。 恶灵……他要通灵的对象居然是只恶灵?卡梅伦陷入震惊。 难怪他要提前打招呼,老亨利此刻听完饰非的话也打起退堂鼓。 年纪越大,对于不甚了解的事物就越抱有敬畏之心,活了这么久,自然听过不少传闻,而这些传闻里,人类最害怕也最不想面对的自然是恶鬼灵体一类的恐怖传说。 这些居然是真的?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恶鬼和幽灵? 但既然饰非都已经能够通灵了,似乎真的存在这些的话,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老亨利心绪复杂,但卡梅伦那边发出嗤笑。饰非的话让他想起儿时在修道院见到的冒牌通灵师,这些家伙的手段和说法如出一辙。 恶鬼……要真有那种东西…… “恶灵是一类因执念和死亡而让灵性反转的实体,它们的一切行动基于执念本身,复仇是其存在的全部意义。“ “针对恶灵的通灵一般会很危险,有时就连通灵师自己都无法控制仪式中可能发生的状况。尤其是通灵中,如果让它们直接接触复仇对象,那几乎可以预见,这场仪式会演变成一场灾难,请两位做好心理准备。” “饰非啊,要不我们……”老亨利打起退堂鼓。但饰非此时没理会他。 而听见这番话,卡梅伦的嗤笑也憋了回去,他转而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他目送饰非走进羊血里,对方说完就示意即将开始仪式。 站在血泊中,饰非平静地看着两位狱警。然后他举起灵摆,深呼吸,开始用哥伦比亚语沉声念叨:“于夜色中迷失的黑蝴蝶,在血中向羊羔发出劝诫。“ “比黑夜更深邃之存在即将降临于此,比生死更绚烂之花是其裙摆,代表谎言的黑刺李则是其舞会假面。“ 卡梅伦能听出来,那是某种类似颂歌的祝词。他以前在修道院听见过类似的。 一场通灵仪式中,颂词往往具有极强的指向性,其指向的正是要联通的某种神秘存在。老亨利听后,便觉神经有些紧张,他向四周张望,发现没什么异样后,又担心地看向饰非。 他知道这是找到那犯人的必要手段,而找到了犯人,他才能升官发财,但听完饰非的解释,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发毛。 颂歌在此时进入第二部分,老亨利忽然注意到什么,他瞪大眼睛。 饰非手上那只灵摆,居然真的开始自己摇晃起来,伴随着颂词的深入,那摇晃的幅度愈演愈烈:“黑蝶告诫,其降临并非祝圣!” “其降临将招致比丧钟更恐怖之风,直至此地灭却!” “降临之日,羊羔沉默,降临之日,群星失色!” “于烛火中,她在低语。于夜色里,羊群俯首!“ 祝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至此,灵摆已经变成一只摆锤,摇晃时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这逃不过老亨利的眼睛,自然也不会让卡梅伦无视。 卡梅伦皱起眉头,开始注视那只灵摆。 不……不对,这和他以前在修道院所见的那些冒牌通灵师的通灵不一样,这只灵摆,它所展现的状态非常不对! 莫非……不知为何,卡梅伦心中升起一阵惧意,他猛地抬头看向饰非,却在此时惊讶地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饰非微笑,声音同时拉到顶点,格外激昂! :烛火将熄,始终如一!“话音未落,周围的烛火真的开始一根接着一根熄灭。仿佛触动了机关,整个房间开始被难以忍受的黑暗侵袭。 “共负之孽,始终如一!” 烛火继续熄灭,将近半数的空间全部笼罩在阴影里。卡梅伦终于不再淡定,他有些惊慌。 但阴影中继续响起的只有饰非的低语,最后一根烛火熄灭了,整个审讯室,被浸泡在如血的夜色里。 “戏里戏外,其实如一。”最后一句颂词落罢。随后,审讯室陷入彻底的静谧。 卡梅伦瞪大双眼,紧张地想要尽快适应黑暗,而后,在角落里,他忽然听见一道足以让他头皮炸开的声音。 “嘻嘻……”一个女人的声音,疯癫,戏谑,又带着俏丽的…… ——女人的声音。 “谁在哪儿!“卡梅伦震声向角落问道。这一声吓的老亨利不轻,老头年纪大,哪经的起这种惊吓,浑身一激灵,他就埋怨地看向徒弟: “突然吼那么大声干嘛?“ “不是,师傅你没听见吗?这房间里有个女人!“卡梅伦辩解道。 “女人?“老亨利困惑,不明白卡梅伦在说什么。他转而朝饰非的位置招呼,只有听见那东国人的声音才让他安心。 “饰非啊,这仪式算是成功了?“没有回应,老亨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带起回响。他有些发怵,想上前看看情况。但黑暗里他又有些忌惮,因此他决定先摸来一盏蜡烛。 卡梅伦看见这举动后,脸色变的更差,师傅刚才真没听见那女人的笑声? “嘻嘻……”那声音忽然又传进了耳朵里。卡梅伦此刻注意力高度集中,所以他很确定! 没听错,绝对没听错!那声音从通灵师的位置传出来的,而老亨利此刻正摸黑往那边走,那里存放着蜡烛。 “师傅,好像不对劲,诸葛饰非那小子他……”卡梅伦看着老亨利走远,脸色更难看了,老头似乎依然没听见笑声,继续自顾自往前走。 “嗯?你说饰非怎么了?”老头回头,他已经摸到了蜡烛。一边问,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平常点燃烟斗的火柴。 划拉——他熟练地点燃火柴,火星迸发,房间里重新出现微光。 老亨利手捧蜡烛,看着火苗挂在烛芯上。光明的短暂回归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他长舒一口气,举着蜡烛环顾房间。 他想先找饰非,自从房间黑了后,饰非就没了声音,毕竟他是实际操纵通灵的,老亨利很担心饰非的安危。 但几乎就在烛光投去的瞬间,老亨利浑身的动作因此而凝固。举着蜡烛的手僵在半空,如同坠入冰窟,老头感觉到透彻的寒意将自己浇了个遍。 他看见了什么?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老亨利眨眼,试图确认那东西是真实的,但紧接着,他面门上呼来一口浊气,带着浓郁的血腥和腐烂味道的浊气险些让他窒息过去。 是真的,他妈的是真的!眼前这东西居然是真的! 一条长约两英尺的缝合痕从嘴角蔓延,一直挂到耳垂,血淋淋的大嘴以夸张的幅度张开,那正是浊气弥散的来源。 浊气让老亨利眼前一黑,嘴唇颤抖个不停。 饰非呢?饰非呢?老头惊慌失措,想找靠山。但任凭烛火摇曳,他一连照亮好几个地方,也没找到饰非的影子。 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那张大嘴上,对方也有所察觉,回应老亨利的视线。 她抬起手,扯开嘴角的缝合痕,缝合线崩开,老亨利亲眼看着她的嘴垂到胸口,她顺势拉起嘴角,做出诡异又狰狞的微笑。 距离极近,老亨利见到此景,眼前一黑,整个人笔直倒下。 老头被吓晕了……他居然活生生被这东西吓晕过去,不省人事。这个结果显然没办法让她满意,那东西用脚试探老亨利软绵绵的身体,但老头没反应。 失去玩具让人觉得乏味,所以她转过身,看向站在远处的卡梅伦。 ——她再次微笑。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真有这种东西?”卡梅伦语无伦次。想否认眼前所见。 但那恶灵已经从黑暗中走出来,所至之处,烛火再次熄灭。 一道黑色的轻纱般的阴影浮上身体表面,为其披上纯黑的衣裙。剪刀出现在其手中,咔擦咔擦,每次响动都能挑逗卡梅伦的神经。 笑声响起,卡梅伦要崩溃了,真的要崩溃了!这东西显然已经远超出他认知的极限,而人类在面对无法理解的事物时,下意识的反应永远只有一个…… “砰——“他靠近门口,所以他夺门而出。 回到审讯室外的走廊,感受新鲜空气沁入肺腑,他回头,审讯室内依然黑暗,还好,那东西暂时没追出来。 细雨打在窗台,冰凉的夜风穿廊而过。卡梅伦这才发现,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风一吹,他冷的发抖。 不禁裹紧警服外套,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老亨利还被留在审讯室,他飞快迈步子,想要逃离。 那不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闭嘴,这世上不可能存在那种东西,那是我的幻觉,对,幻觉! 【但师傅为什么被吓晕了?一个人可能是幻觉,那两个人呢】? 他太紧张,人年纪大,黑暗中一紧张容易背过气! 【可如果不是真的,你在跑什么?还有,你之前在监狱里看见的那东西,你认为那也不是真的?】 心底,另一个自己一直在发问。那是让他的理智悬着的最后一根线。 但现在,就在步步紧逼的追问下,那根线也要不堪重负了,要断开了…… 卡梅伦感觉到那根线的压力,一些混沌的,说不定道不明的东西正从思维中流出,然后,现实用流沙赋予它们确切的形体。 ——那些皮肤惨白,长着水蛭一样的肥厚舌头,还有一双红眼睛的怪物们…… 那些东西,自己能否认,它们不存在,是虚假的吗? “嗒——“走廊中传来脚步声。将卡梅伦的思绪打断。 他慌忙抬头,唯恐看见长着一张大嘴的黑衣恶灵追出来。 但他没想到,他所见到的东西,远比黑衣恶灵更加可怕。他愣在原地,看着前方来人,眼中瞬间浮现出混乱和恐惧。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我本打算找你一起去审讯室,怎么一眨眼,你人不见了?“ “我在礼堂找了半天,实在找不到才来这边看看情况。“ 卡梅伦看见诸葛饰非站在走廊尽头,正在向自己埋怨道。男人穿着囚服,看上去云淡风轻。全然没有在审讯室里,那般装神弄鬼的模样。 第43章 血与雨 怎么回事?这通灵师不应该被关在审讯室里,成为那恶灵的祭品吗? 眼前突然出现的饰非让卡梅伦有些错乱,他看了眼面前的人,回头,再看向审讯室,骤然间,只觉得脑海里被蒙上了一层雾。 他开始梳理刚才的经历:因为找不到饰非所以他独自来了审讯室。在门口遇见老亨利,然后,在两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通灵师先于他们出现在房间里。 他开始向他们普及逆位灵和恶灵的概念,然后,他自顾自开始仪式。仪式开始后,房间黑暗,通灵师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那只大嘴怪物。 但现在,那通灵师忽然出现在这里,似乎对刚才的一切一无所知。 卡梅伦越思考越觉得奇怪,他不禁投出怪异的目光,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卡梅伦先生,你为何这么问?我就是诸葛饰非,那位如假包换的通灵师。” “那刚才在审讯室里的人是谁?还有你怎么绕过我们,偷混进审讯室的,仪式开始时,我就在门口,你又是怎么混出来的?” 问题一连串,卡梅伦歇斯底里。他的认知正在因为某种东西而错乱。眼见并非为实?尤其对眼前这男人而言,卡梅伦只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根本不相信这家伙! “您说,刚才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审讯室通灵?“ “需要我陪您再确认一下吗?卡梅伦先生,您确认那个人真的是我?“ “据我所知,某些恶灵拥有伪装手段,他们会扮演受害者相信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接近,然后复仇。” “您遇见的究竟是我,还是一只恶灵?“饰非刻意保持距离。卡梅伦现在非常应激,稍微刺激,他就会炸开! 饰非的尝试安慰似乎适得其反。卡梅伦听后低头,用双手抱住头。 谁是真的?哪个才是真的诸葛饰非? 脑海里,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和男人的身影重叠,两者交错的瞬间,卡梅伦觉得视线模糊,陷入窒息。 这分不清啊……怎么可能分的清? 眼前这家伙说审讯室的通灵师是恶鬼假扮的,这的确能解释为何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房间。但假如这种可能性成立,是不是也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混进房间的那个诸葛饰非才是真的人,而眼前这位站着的,才是披着黑纱的恶鬼!真正的诸葛饰非可能还被困在房间里,自始至终,都没出来! 呼吸急促,他往后连退三步。他看向前方,又回头看向无人的走廊。他想知道,想知道究竟谁此刻可以值得托付和信任! 但他不敢赌!他根本不敢赌! ——这里,没人值得他交出信任! “不……不不不!”理智的弦绷紧,然后,在某个瞬间彻底绷断。卡梅伦发出疯狂的叫嚷声,转身,试图逃离。 不……或许,还有人可以去找,去寻求帮助……那个人肯定不怕这恶灵,不会受幻觉影响。 他想到个去处,所以开始在走廊上狂奔。他顾不得身后一脸担忧的饰非,连滚带爬来到楼梯。他看向楼梯上方,对犯人们来说,楼梯高层从来不是能踏足之地。 那是属于狱警的地盘,楼层高低一定程度上代表等级高低,越往上,代表那狱警的职级越高。来视察的警司小姐也是暂住在最高层。 卡梅伦一口气跑上去,但他却绝望的发现,最高层的楼梯被一层铁栅栏给拦住了。 楼上没有人,卡梅伦焦急地将手按在栅栏上,尝试敲打,但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理所当然,此时礼堂里那可笑的晚会尚未结束,狱警们都在小红帽身边。而整栋大楼里,卡梅伦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 “嘻嘻——” 忽然间,那道戏谑的笑声又出现在耳朵里了。从头到脚,恐惧将他浇了个遍,卡梅伦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他张望,但寻不到那恶灵的影子,但他知道,那东西肯定在暗处窥伺。 他咬咬牙,这次寻找未果,他剩下的能想到的自救方法也就只剩下……卡梅伦转头看向楼下,他的视线穿过墙上的窗户,又越过礼堂,抵达监狱大楼的后面。 …… …… 晚上的雨水极为冰冷,卡梅伦走在雨中,浑身湿透后,冻的发抖。 他一步三回头,没人会在这冰冷的雨水中徒步穿行,那他又在观望什么? ——黯淡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卡梅伦快步前进,对方步步紧逼,两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男人越发觉得手脚发麻。顾不得脚上泥泞,他再次加快速度。 他终于来到目的地,监狱的后勤区域,供电房,储藏间,以及其他物资的仓库,都被规划在这个区域。相对整个鹈鹕岛而言,这块不算大,但其中几个巨大的仓库还算显眼。 卡梅伦对这里的路很熟悉,他绕过储藏间,来到一间仓库前。仓库大门紧闭,这里并没有人。 卡梅伦试着敲门,如预料的那样,没有任何回应。他吸一口气,做出决定。 身后的脚步声又近了,对方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逼近。卡梅伦能听见她手里那把剪刀的声音,她走过后,地面,墙壁,乃至于仓库的金属卷帘门,全留下纷乱的划痕。 在距离卡梅伦只有大约三十英尺时,她驻足停下。站的地方刚好堵住卡梅伦的去路,他无路可逃。 恶灵狞笑,卡梅伦咬住嘴唇。却同时举起手腕。不知何时,手腕已经被卡梅伦自己咬破了,此时,血流如注,淌在雨水中蜿蜒。 浓烈的血腥飘进身后的仓库。霎时间,数只顶着红色眼睛的生物在黑暗中现身。 “我不怕你,我不怕你。”卡梅伦不断重复道。但他的视线不论是看向恶灵,还是看向身后那些血眸生物,都不可避免流露出绝望。 在所有的古籍记载中,食血鬼都是一种夜视能力极强的生物。它们那双红色的眼睛可以穿透夜幕,并通过特殊途径看见猎物身上聚集的灵性。 相比一般生物,如蝮蛇那种热量感知,直接捕获灵性是更直接和快速的捕猎方式。 四只食血鬼陆续在卡梅伦身后现身。惨白色的皮肤浸泡在雨水里,像被泡发了一样产生肿胀和褶皱。 浑身看不见毛发,它们不断伸出那只灵活又肥厚的舌头,让舌尖末端的环锯状口器暴露在视野里。 四只食血鬼用这种方式将淌在雨中的卡梅伦的血舔舐干净。它们意犹未尽,血眸在那之后齐齐看向卡梅伦,露出贪婪。 卡梅伦捂住流血的手腕,他试图在食血鬼面前掩饰伤口。但这显然是徒劳,这种挣扎非但没有让食血鬼的注意力转移,反而是让它们将包围圈收缩的更紧。 “杀了她……杀了她我就让你们喝血!”卡梅伦慌乱地用手指向雨幕中的黑裙恶鬼。 恶鬼漫不经心,笑着摆弄手中剪刀。 这些食血鬼听见卡梅伦那番话后,似乎也明白其中意思,它们立刻将目标调转,对恶鬼形成包围圈。 恶鬼放下剪刀,看着食血鬼们发出轻笑声。笑声刚落,场上便多出四道惨白的残影。 好快……速度快的惊人! 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反应的攻击速度,当你嗅闻到这些家伙身上散发出的血气和硫磺气味时,就意味着你已经进入攻击范围! 恶鬼举起剪刀,做出一个剪裁动作。而几乎就是一瞬间,一道残影冲过去,正好撞在刀锋上。正面力量呈现压倒性优势,恶灵拿着剪刀的右臂居然在那一击之下被撞的扭曲变形! 紧随其后,另有两道残影包围过来。攻击呈夹角之势,血气爆开后,强攻降临! 两根肥大的口器穿刺进恶灵的身体,它们本想用口器搅烂恶灵的内脏,顺便汲取其中血液,但当它们发现从这家伙身上尝不到任何血腥后,它们就果断放弃这个想法,转而进行贯穿攻击。 口器交织成十字架,将恶灵钉死在原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残影,其高跃在半空,扑上恶灵面门。团队合作,速度,强大的肉体,四只食血鬼瞬间展现出它们作为幻想生物的完美优势。 这还只是个小团队,就能起到这种攻击效果,那如果,你此刻面对的是由100只以上组成的族群呢? 形如水蛭的口器末端分裂成如十字花瓣一样的形状。口器满布利齿,附带坏血毒素的唾液涂满利齿表面让其化作淬毒的钢刀! 最后现身的那只食血鬼正是用这种姿态跳上来,想用口器完全包裹住恶灵的脑袋! “嘻嘻——”戏谑的笑声响起,恶灵继续微笑。 她什么也没做,笑着让那口器缓缓爬过伤痕累累的面容。那张本因缝合痕而显的极为可怕的脸此刻因为被利齿撕开而变的更加狰狞了。 口器将脸包进去,而后,肥厚的肌肉开始一下一下蠕动,像是在试图吞咽。 周围待命的其他三只也不动弹,它们继续让口器钉死恶灵。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大概五分钟……不,或许,是十分钟! 食血鬼和恶灵都没有动,但卡梅伦耐心有限。他焦急地看着那五只扭打在一起的怪物,想要看清局势,所以他往前踏出一步。 “嘻嘻——“ 一步,仅仅一步,他才刚走上去,就听见那阵头皮发麻的笑声。不像是从恶灵站着的位置响起的,反倒像是响在耳边。 “你觉得,我美吗?“一句标准的哥伦比亚语,卡梅伦猛地扭头看去,便看见从身边倒飞出去的食血鬼。 “砰——“食血鬼的身体炸开了,像一枚盛满血浆的爆弹。炸开后,内脏与血液都融进从天而降的雨水里,将卡梅伦浇了个遍。 “砰——砰——砰!” 紧接着,又是一连三道爆炸声。周围待命的食血鬼也没放过,它们的身体全部炸开,化作流动的血浆和肉块。 恶灵黑色如纱的身躯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她的脑袋的确已经被食血鬼咬掉,但她似乎并不依靠头部来驱动自身活动。卡梅伦看见她的身体蠕动出一团新的肉块,然后,一个全新的,完好的血盆大嘴挂在那身体的头颅上。 和先前相比倒也还有区别,毕竟,她脸上多出了由食血鬼口器造成的圆形咬痕。 饰非就站在恶灵身后的阴影中。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株被揉皱的黑色大丽花。他皱眉,看向满地狼藉。 他有预期,这株花作为诅咒拥有的威力会远超灵媒。但他可没想到,居然会强悍到这种地步。居然一瞬间就撕碎了四只食血鬼。 若换做让饰非自己上场面对那些怪物,他肯定没信心能从那种迅猛的攻势中活下来。也只有经过实战,他才能如此深刻地领会到,鬼谷子一直以来为什么要向他强调奇术师准则。 他是人类……他是人类……他不是怪物。 能和怪物正面抗衡的只有怪物,人类能依赖的也只有投机取巧和狡猾的阴谋。 精心编造的舞台此刻要落幕了。饰非抬头,看向因为食血鬼全军覆没和恶灵重现,导致情绪安全崩溃的卡梅伦。 这位狱警最后的底牌已出,而结果…… ——他满盘皆输。 饰非迈开步子,前往雨幕。他最后站在距离那只恶灵仅以一步之遥的背后,他用冷漠的视线审视卡梅伦。 卡梅伦注意到他,狱警先是一愣,然后,他看向那只恶灵。这个瞬间,浓厚到让其窒息的恐惧彻底吞没他的主观意识和思考能力。 “救救我,诸葛饰非……” “只有你能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第44章 卡梅伦 礼堂舞台后方,是简易搭建起来的后台。后台中,有一处狭窄的化妆间。 化妆间内只摆放着一个梳妆台,而台面上,则放着一面巨大的化妆镜。 出人意料,镜子里没有映照出镜前之人的相貌,其中镜光如水波流转,倒映出一片漆黑的雨夜。 一场无声的默剧。镜子里,遍地猩红血渍,身穿警服的男人跪倒在地,向镜子外声嘶力竭哭喊。镜前观赏默剧的人亦保持沉默。他凝视镜中画面,一言不发。 身后忽然传来敲门声,他才有所反应。回头,看向门外,敲门的人只是在客套,没等他回应便推门进入。 “你怎么躲在这儿?”对方问道。 “看一出好戏。”他漫不经心地答。对方走进来,一起站在镜子前,略微凝视,然后发现站在雨中面相狰狞的恶灵。 “编号:4-117。诅咒:黑色大丽花。收容等级:4级。“ “描述:4-117是一株已经枯萎的大丽花植物实体。该实体常态通体漆黑,但在每日午夜时分,颜色会产生变化。由黑到白,枯萎的花柱会在一小时内重焕生机,绽放后再次枯萎。” “4-117被认为与一位恶灵实体高度关联(后文将称其为4-117-a)。4-117-a外表是一位身高约57英尺的白人女性,蓝眼,黑发,出没时时常伴随黑色如纱般的灵性物质,其名为安·肖特·伊丽莎白。” “安被证实已于1947年1月发生的系列连环凶杀案中身亡,其尸体被发现时,有多处刀伤,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其嘴角有用缝合痕人为制造出的微笑。” “4-117-a已被证实为安的逆位灵状态的恶灵实体。经由4-117召唤时表现出诅咒级别的危险能力,这包括但不限于——” “黑纱灵性物质针对其他灵性能力具备阻挡作用。该物质被认为是4-117-a的主要防御手段,因此在对其采取收容措施时,一般的灵媒性道具,不应当被纳入到方案范畴。” “通过多方事实求证,4-117-a针对【伤口】这一概念有特殊反制手段。在其身上造成的任何物理性伤口,过一段时间后,会反馈到周遭环境的实体上。由此造成致命性杀伤。因而普通物理攻击手段也不应当被纳入到收容方案中。” “建议收容措施:4-117-a恶灵实体与4-117实体高度绑定。不主动释放时,4-117-a自身处于自我封印状态,因此,可酌情考虑不施加额外收容手段。“ “但需注意,每天午夜,4-117实体变色的时间段,不建议激活该诅咒。此阶段的4-117并非诅咒实体,只是普通的白色大丽花。在此时间段激活诅咒会让4-117-a突破收容,造成【xxxx】结果。” “同时,4-117目前并未处于奇术司收容中,该诅咒由【xxx】在【xxxxxx】事件中获得,未被纳入常规收容监控。” “随文档附录,1947年1月17日,大都会警方调查案宗。” “对方将一叠标注机密的文档丢在面前,他没伸手去拿。这份文档他滚瓜烂熟,早就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看样子我们抓住那家伙的尾巴了。“对方看着文档中被刻意抹黑的内容,不禁说道。 他表示肯定,然后用一只手按住镜子,被指尖触及到的地方跟着一起散发出水波的涟漪。 “我们都知道他躲在这儿,毕竟这里空气中奇术师的异味快要溢出来了。但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抓住那只狡猾的狐狸?“ “哪有什么异味,我怎么闻不见?“对方笑道。他却不语。 他转过头,想继续看雨夜中的画面,但忽然间,那镜子里的画面被切断了。一道裂痕清晰可见,从镜子一角,蔓延到中心。 “尾巴这不就送上门了吗?不然你为什么要盯着他看?“对方看见那裂痕后,幸灾乐祸地说道。而他保持沉默,盯着镜子看了许久,片刻后,他也跟着一起笑道: “你的休假要结束了,我们准备收网。“ “这么快?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 “这监狱里有两个奇术师,再耽误下去,肯定夜长梦多。“ “呵,两个?!你哄我过来的时候,可说只有一个呢,喂!“对方表现的有些不满。但他不打算理会。他径直走出化妆间,来到舞台之下。 舞台上,此刻,杰克和桑尼都已经站在上面。杰克终究不敢让饰非给夏都告密,所以还是上来主持了这次乐透。 此刻,能决定两个盘口命运的赌局,正在进行中。 ——外面的雨,还在倾泻。 …… …… 卡梅伦跪在雨里。饰非站在雨中。恶灵身上散发出的名为【伤口】的概念正在破碎附近的一切。这自然包括散落在角落的那几块玻璃。 沉默夹在大雨的喧嚣中,饰非低头看灵摆,灵摆此时已经不再摇晃了。这说明危险解除,他很安全。 所以,他抬头看向卡梅伦:“卡梅伦先生,如果我没看错,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恶灵。“ “是恶灵,就是恶灵,你是通灵师,你快把她赶走!求你了,诸葛饰非!“ 卡梅伦狼狈在在地上爬行。他只想离那可怕的东西远点。尤其是亲眼目睹四只食血鬼凄惨无比的死状后,这种心情更甚。 饰非看向散落在卡梅伦身边的食血鬼尸块,他继续佯装出淡漠的语气:“恶灵只在遇见要复仇的人时失控,卡梅伦先生,或许你知道,她为什么在追杀你。“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我根本不认识长这样的女人。“卡梅伦试图辩解。安的相貌一般人见了就绝对忘不了。那张脸实在可怕,卡梅伦也很确信,即便翻遍记忆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怪物。 但他话音刚落,就见到那恶灵的脸庞在变化。几番蠕动下,她换了张脸皮,依然满脸是伤口,但这次,相貌换成了一张更年轻的脸蛋。 “再想想,真不认识吗?或许只是你记错了,卡梅伦先生。“饰非的话响起。卡梅伦看着那张脸,表情瞬间从恐惧转为震惊。 他合不拢嘴,诧异地结巴道:“是你……居然是你?!“ “它是谁?“ “你不是我杀的啊,你缠着我干嘛?我只是受人之托!“卡梅伦不禁脱口而出。他认得那张脸,他当然认得,那张脸属于喀秋莎,那个已经被吸干血的女囚犯。 话音未落,恶灵一个闪现来到卡梅伦面前。她举起剪刀,做出威胁,但饰非与此同时也举起灵摆,在卡梅伦眼里,饰非这个动作似乎对恶灵来说是威胁,恶灵马上就停下来。 看见饰非真能制住恶灵,卡梅伦眼中先是惊诧,而后,他反应过来,将其当作救命稻草: “大师……大师你救救我!你只要救下我,我可以给你做牛做马!她不该缠上我,这真不干我的事啊!” “以后你在监狱有什么想要的直接给我说,我肯定给你安排,只要你这次能把我保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祓除恶灵要先解开她的怨念,先生。”现在的卡梅伦看上去已经没有之前对这些事物的桀骜不驯,人只有在真正面对恐惧的时候,才会对某些事物深信不疑。 听见饰非的回答,他顿了顿,表情犹豫,饰非见后,也是再次劝道:“你不告诉我前因后果,我应该怎么帮你呢?” 卡梅伦脸色为难。他眼中露出一丝挣扎,然后,他看向身后的仓库。很快,他看见食血鬼的尸块,怪物爆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终归,是自己的命重要……卡梅伦想道。 他咬咬牙,看向饰非和恶灵:“只要我解释清楚,她就不会缠着我,对吗?” “行,我说,我全都说!” 卡梅伦放弃挣扎,瘫倒在地。他不敢看恶灵那张正在蠕动的脸皮,他其实也没把握说,这张脸就是这恶灵的真实相貌,或者,这也是障眼法,但既然眼前这位通灵师有本事制住她,自己终究只能放下面子,选择相信。 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思考许久,不知该从哪儿开口。最后,他将目光放在饰非身上:“你记得今早来查房的梅利副官。” “当然,他是个扰人清梦的好手。“ “你也记得,他来查房的名义,是女监出了案子,对?” “我们不正是为了这案子才打算通灵吗?” “其实……根本用不着通灵,我知道那个犯人是谁。”鼓起勇气,卡梅伦看向恶灵,恶灵回以微笑,似乎因为饰非的存在,她身上的气息没有那么暴戾, “梅利副官昨晚就找过我,他用职权压迫提出,希望我做一件事。” “他让我把一具尸体送进你的房间,他明早会来检查。” “饰非,我是趁你睡着后打开牢门将尸体偷偷放进去的,当时我太害怕了,所以就随便往你房间里一丢。但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想到,今早这具尸体居然会不翼而飞。” “她是那个时候就变成恶灵了,对?只有恶灵才能在那种密室里凭空消失。” “我真没杀她……我是无辜的,我只是完成上司命令,为何要缠着我不放?”卡梅伦无助地吼出来。声音很委屈。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饰非听完后表情相当玩味,他重复了一遍卡梅伦的话:“你在帮梅利陷害我?身为狱警,你应该知道在一名囚犯的房间里查出一具尸体会是什么后果。” “我没办法啊,饰非,这是他的命令。我一个喽啰,怎么敢反抗副官?况且,当时他和我说,这人就是你杀的,之前我在操场上看你做过这种事,我自然不好怀疑。” 卡梅伦察觉到饰非情绪变化,自然着急。他说出委屈,希望饰非谅解。但对方却沉默了。 饰非沉浸在思考里:梅利,他是个黑人……线索似乎有所串联。而就这样思考了足足一分钟后,他才抽离思绪,向卡梅伦解释道: “这姑娘不是我杀的,你现在应该明白,否则她看见我就会失控。” “是是是,我当然明白。”卡梅伦不敢反驳。饰非却接着话锋一转: “这样看,反而是那位副官更有嫌疑。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我今天第一次见他,他为什么要交代你来陷害我。” 饰非瞥了卡梅伦一眼,这一眼非常具有压迫感。卡梅伦抹了把脸,脸上也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冷汗。 “我想,是因为红月和柑橘最近的冲突……” “我和看守廊桥的狱警关系不错,他们说,男监时常有犯人会被召去女监喝茶。似乎和那边的狱警关系不错。“ “假如,我是说假如,去喝茶的那家伙就是桑尼·柯里昂的话,那梅利想打压你,让柑橘更顺利一些其实也很合理,对。“ 卡梅伦的推理合乎逻辑。饰非也顺着这个推理,得出更多意味: “也就是说,你认为在柑橘后面撑腰的是一位副官,一位仅次于典狱长的副官?“ “我不敢实锤,但……”卡梅伦不将话说死,他只是微微点头。而他刚说完,就看见饰非扶住额头,为难地呢喃道:“卡梅伦,你说我是不是带着红月捅了大篓子,居然惹到一位副官。” “唔……”卡梅伦看不清饰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他对这疯子的理解,这家伙绝对不是那种会突然自我检讨的人。 但毕竟命在别人手上,他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他勉强挤一个笑容,想搪塞过去。 他没注意到,对方走近恶灵,正低头看散落一地的食血鬼尸块: “所以,这些东西也是他教给你的?“ “东西……什么东西?“ “食血鬼,你刚才用血引出来的那些怪物。看的出来,你不怎么熟练,也对,不属于你的东西,它们能压抑本能不攻击你就已经表现不错了。“ “用血招揽它们,这也是梅利告诉你的以防万一的手段?“ “额,这……”像是被那只义眼给看穿了,卡梅伦脸色难看。他急忙捂住手腕上的伤口,像是遮蔽羞处。 “他教我的,我问他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他说让我来这里,只要放血就能活命。” “呵呵,他只让你喂血?他没告诉你,一旦被这东西咬了,就会被注入坏血毒素,到时哪怕只是针眼大的伤口也会让你患上失血症。“ “这……”卡梅伦说不出话,饰非说的东西出乎他的意料。 饰非走过来,蹲下,拍拍他的脸:“食血鬼,恶灵,这两样东西都缠上你,而他安然无恙。你被他利用了,傻瓜,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让你活着知道这些秘密。“ 饰非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怀表。他往嘴中塞了一颗白色如珍珠的东西,然后,他开始将怀表摇动。 “但没关系,我会帮你,卡梅伦先生。” “我们先解决恶灵的问题,你只要盯着怀表看,一会儿后,恶灵自己会消失不见。” “就这么简单?”卡梅伦半信半疑,饰非却点头。 怀表摇动的频率快了些,卡梅伦开始觉得 眼皮沉重。耳边传来饰非的声音,意识被其牵引,仿佛被拉扯到某处。 “从长计议,总有办法解决掉食血鬼和梅利,对。”我们一起让他看看,我们不好惹。” 摇动第一下,怀表开始发挥作用。卡梅伦眼中,恶灵的身形似乎真的淡了。紧接着,第二下,卡梅伦觉得视线模糊,恶灵的身体开始原地崩解,真的在消失! 有用,真的有用!他喜出望外,对这通灵大师更是依赖,他忙想告诉饰非怀表有用,但他才刚打算扭头却被饰非捏住脸,让其继续保持视线在怀表上。 第三下,第四下,接连摇出。怀表一刻不停,化作钟摆。 十七下……饰非最后一共摇动了十七下怀表,而摇完后,就连他自己都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雨水里。 卡梅伦不清楚仪式的具体程序,他困惑地看向四周……恶灵真的不见了,甚至连带那些食血鬼的尸体也消失不见。这怀表究竟是什么宝贝,效果立竿见影! 卡梅伦喜出望外。他站起身,想告诉饰非问题已经解决,但就在此时,他忽然间在远处的雨幕里瞥见一个身影。 奇怪,这个点应该没有人还在仓库这边待才对,那身影究竟是…… 他定睛看去,然后,只是这一眼,相比刚才见到恶灵更冰冷,更可怕,更透彻的寒意卷进他的肺腔,捏紧他的心脏。 动作僵住,嘴巴微张,卡梅伦发出绝望的声音。 ——那是个穿修女服的女人,女人衣衫褴褛,满脸是血,那修女看着卡梅伦,正在微笑。 第45章 戏剧终将落幕 卡梅伦·诺兰,父亲是路易斯安那售卖黄金叶的恶棍。母亲却是出身修道院的修女。 他是两人结合后,背德的产物。专注引诱人堕落于欲望的恶棍与神的追随者,这样扭曲的结合最终诞生出的结晶又会是怎样一个怪物? 一则新闻,路易斯安那州的一所修道院毁于大火。除几个孩子外,无人生还。 一件遗物,狱警中传闻,新来的狱警口袋里总是揣着一枚十字架,十字架用的很旧,上面还有明显用火烧过的焦痕。有人曾询问这位狱警他是否信仰宗教,但他向来否定。 一个共同的姓氏,这位狱警和监狱里的某人拥有一样的姓氏。 “你没向我坦白,卡梅伦先生,你也是凶手。” 站在雨中,饰非看着地上抽搐的卡梅伦,眼神冰冷。恶灵依然在他身后,如侍者般小心翼翼。 由迪斯塔特交付的那张纸条上写下的是一个姓氏,一个饰非并不陌生的姓氏。 ——诺兰。而饰非动用手段翻阅了狱警的履历后,很快就发现,这位卡梅伦先生并非是像他所说那般主动逃离修道院,他离开家乡的日子,是在那起纵火事件发生不久后。 第一个问题,如果是为了逃离母亲和家乡,为什么他手中留有本该出自火场的十字架遗物。第二个问题,假设十字架是母亲在火中交给孩子的东西,那意味当时卡梅伦也应当身处火场,。 经历过可怕的火灾,幸存者往往不可避免对火焰患上恐惧。哪怕是微小的火苗也会谨慎对待。但哪怕是在审讯室那样高压恐怖的黑暗中,面对连成一片的蜡烛,卡梅伦的心态没有任何变化。这说明什么? 经历火灾,却毫无畏惧。大火中,他对自己的安全有把握。手中握有遗物,说明在某人前,他与其亲密接触,但本身能保证安全的他没把修女一起救出来。 他不是去帮她的……他的到来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大火彻底将其焚灭。 这就是饰非得出的结论:这家伙亲手杀死了母亲,逃之夭夭,之后成为了一名狱警。 既然如此,被愚人钟影响后,你在噩梦中又会看见谁呢? ——那个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修女,还能是谁? “离我远点,你这个婊子!别靠近我!”原本在地上抽搐的卡梅伦发出怒吼,他彻底沉入噩梦,顾不得周围环境,双手胡乱挥舞。 饰非蹲下,为他整理好警服衣领。然后,他从对方的口袋里翻找出那枚十字架,将其放在对方的胸口。 这是葬礼上,逝者躺在棺木中的姿势。 “对我说谎的代价是很严重的,需要你用一辈子偿还。” “事到如今,你还在用梅利为你身后的人打掩护?对你而言,他这么可怕?甚至超过直面恶灵和食血鬼本身?” “你是个白人,根本无法作为弗拉德的人选,而你一个新人和梅利本身没有任何交集,他就算在男监找帮手,又哪来的理由找你呢?” “除非,受人之托,有人点过名说你可以帮忙。” “能驱使梅利这样的副官,以及足够了解你,知道你无法拒绝这个要求的人,这监狱里稍微排查一下后可没剩几个。” “是诺兰典狱长对,我要面对的敌人不是一位副官,而是一位典狱长。和安德森拥有同等权势的男人。” “你们拥有一样的姓氏,我也看过他的履历,他的出身也是路易斯安那州,非常恰巧,正是那毁于大火的修道院所在的小镇。” “按年龄推算,他应该是你母亲的兄长,也是你名义上的舅舅。修道院被你纵火焚毁后,法院发现了你和修女的关系,按收养流程,必然会找上与你血缘关系亲近的他。” “和母亲不同,你这位舅舅心狠手辣,一眼就看出了纵火事件的不对劲,但他赏识了你,并且没有选择将你的事情告密,就这样,短暂相处后,他成为了年幼的你最憧憬的对象。” “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以你的出身会选择成为一名狱警,也让我明白,你主动调来威尔顿的真实原因。” “好奇吗?谁告的密,我又是怎么锁定到你的?”饰非将手按在卡梅伦的脖子上。他开始用力掐住这个部位,卡梅伦的脸因为窒息而涨的通红。 但对方仍身处梦魇,他对外界一无所知。梦中,他只看见那位母亲的恶灵在扼住他的咽喉。这让他无力挣扎,浑身绷紧。 但饰非没有将事情做绝,他在卡梅伦即将要到达极限时松开了手,他擦擦手掌,显的从容:“真可悲,那么憧憬那位舅舅,到最后都不愿意出卖他。“ “但却从一开始,就被当作随时可以弃之不用的弃子。” “有关食血鬼的事情我可没骗你,你要是真让它们吸血,你必死无疑。就和你的人生一样,出生时是被抛弃的孤儿,到死,依然还是被人抛弃。“ 饰非站起来,他不再去管躺在雨中的卡梅伦。对他而言,从男人亮出食血鬼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而他实在没有必要在这里杀死一位狱警。 挥动了那么多下愚人钟,这足够他一辈子都清醒不过来。他会永远沉浸在噩梦里,到最后,与他相伴的还是只有他那位母亲。 ——他疯了……永远地坠入疯狂。 “哦,差点忘了,这次麻烦你了。“没等饰非走出几步,他忽然发觉到那位恶灵还在原地等他。对这位小姐他表现的很有礼貌,所以深鞠一躬。 恶灵小姐提起黑纱裙回礼,此时,出乎饰非意料,她张开被缝合的嘴,说出一串名字: “安·肖特·伊丽莎白。“ 饰非皱眉,领会后重复了一遍,继续问道 :“你的名字?” 恶灵点头。她再次提起裙摆,又向饰非多行了个礼。“铛铛——“此时,代表午夜即将到来的钟声响起。饰非从口袋中拿出那朵黑色大丽花,他惊奇地发现,这朵花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纯白色。 恶灵小姐向前走来,她靠近饰非,将那可怕又狰狞的嘴唇贴在饰非的嘴角。 一个轻吻,恶灵给出这个吻后,身形便化作虚幻,融进饰非手中的花里。 而此时,饰非脸上,被她亲吻的位置皮肤开裂,形成一道细小的裂纹。裂纹渗血,带起一丝甜腥。 …… ……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针对昨日新英格兰宣布的,将在亚特兰蒂斯海海域展开的联合军演,帝国方面做出宣言,表示强烈谴责,并认定此为一种侵犯主权的行为。 帝国总理,曾有沙漠之狐美称的埃尔文·隆美尔将于今日出发前往康沃尔郡,其亲自坐镇,并声称,若此次演习中,联盟海军逾越旧大陆的海岸线,帝国将予以痛击。 目前尚未得到帝国皇帝——里茨·瓦尔德的公开声明。瓦尔德大帝上次公开露面还是在战争结束时的合约签订仪式上,但有传言声称,那次皇帝并未实际签署任何条约,所有签字行为均由时任陆军元帅的埃尔文·隆美尔代理签订。本台将持续关注并跟进报道此次事件。 马赛诸塞州,金斯波特港外发现罕见的超大规模飓风云团。专家分析,这是导致近段时间,金斯波特海域暴雨不停歇的主要原因。但该云团仍处于早期阶段,不排除其发展为陆地飓风的可能。 距离世纪月全食,还有三天…… 早间新闻的广播响起时,饰非没在牢房中洗漱。他今天起的格外早,已经站在鬼谷子的死牢里,一脸平静地看着在调制基液的师傅。 鬼谷子往锅中加入材料。其中一些材料就连饰非也不认识。 昨晚到现在,这一锅基液耗费了多少东西?饰非不自觉这样想道,同时,他也觉得一阵肉疼。再一想到这些东西全换成灵媒,他就更感慨为什么自己要被关在监狱里了。 诸事不便,收集材料更是奢侈。或许在外面,自己的灵媒技术可以突飞猛进。 鬼谷子背对饰非,自然不知道徒弟在想什么。他盖好锅盖,叹了口气才瘫软在地上。 “比预想麻烦些,但还算顺利。到此为止,基液就算炼制完了。” “师傅,原来基液的炼制不只是用鼠尾草和黑水银的吗?” 饰非提问,鬼谷子看了他一眼后,笑道:“鼠尾草,黑水银是最基础的基液材料,但不代表它们是基液炼制的全部。这世界上当然存在一些材料,只通过它们无法完成特性拆解。” “这时你就要针对基液本身进行炼制,来加强其对对应特性的拆解能力。“ “这种手法在炼制灵媒时不太用到,但一旦开始炼制诅咒,那就是奇术师的必修课。” “别急,后面我教你,反而说到诅咒,你的事办的怎么样?”鬼谷子引出话题后,看向饰非的义眼。饰非略微一顿,抽出那朵黑色大丽花。 跟着一起被拿出来的,自然还有沾染迪斯塔特血的卫生棉条。饰非将两样东西一起丢出去:“食血鬼和监狱高层有关,有些棘手。” “高层?”鬼谷子接下两样东西,他没去管大丽花,而是看了眼卫生棉条。然后,他将棉条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动作实在猥琐,看的饰非直皱眉头:“弗拉德藏在狱警里面,我在犹豫是不是要主动出手给他拔掉。” “别忘了我教过你什么,少惹是生非,等我们逃出去了,这里的事就和你无关了。”鬼谷子交代了一句,然后他掀开锅盖,将东西丢进去。 饰非对此保持沉默,不作回应,相关的共识在此之前两人已经达成,只要不耽误越狱,这中间饰非愿意做什么鬼谷子倒是不会过分插手。 鬼谷子的视线此时也重新转向饰非还回来的那朵黑色大丽花,诅咒是他的所有物,但不代表,其他人无法使用诅咒。 这正是奇术师的灵媒和术士的血系间最大的区别。灵媒是外物,是可以出借或是抢夺的。对自己这组后,鬼谷子自然百般检查,很快,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你小子用过了?” “当然用过了,昨天有四只食血鬼,不用怎么打的过。”饰非回答的理直气壮,鬼谷子却急了,他慌忙跑过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可以释放,但绝对不能尝试命令她吗?你小子也答应过啊,说只用她吓唬人,不用做攻击手段。” 老头冲上来后按住饰非的肩膀。视线上下游弋,相当焦急。倒不是老头小气,觉得饰非用了自己的东西。他实际上是在担心啊,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担忧。 诅咒是随便用的?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嘴角!这就是使用这个诅咒的代价! 那个恶灵,只要动用过【伤口】的能力,就会等比例在大丽花持有者身上造成类似的伤痕!使用诅咒的时候,一不小心可就会丢掉性命! 和鬼谷子的着急相比,饰非倒是镇定的多。这次的确是他没守规矩,所以他要道歉:“对面比我想象的难缠,迫不得已,只能让恶灵小姐解围。” “我没事,师傅,我身上的伤口,只有嘴角这块。” 饰非说完用手指了指嘴角。那是恶灵小姐昨天吻过的位置。到现在,那里也没有愈合,还在微微往外渗血。但相比起鬼谷子那天的惨状,倒的确不严重,只能算是皮外擦伤。 鬼谷子看了之后有些困惑,待到他细细查看过饰非的伤口后,他皱眉: “你命令了她,但她只给你留下这么一点伤口?” “是,我真没事!”饰非故意扯开囚服衣领,让鬼谷子相信自己没有隐瞒。鬼谷子上下打量,将饰非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后,他终于确信这点。 小子没说话,他几乎没有为自己的莽撞支付代价…… 见了鬼了,成为奇术师这么多年,鬼谷子见过其他人,也有亲身经历,但凡涉及到诅咒,需要支付代价时都是心惊胆战。但这小子第一次用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走了狗屎运?还是说…… 想到这里,鬼谷子抬头,他盯着饰非那只义眼,有些警惕的问道: “饰非,你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46章 暗流 如鬼谷子一直所强调的。奇术师是躲在幕后,绝不能走上舞台的人。 所以,他的性格格外谨慎,这一瞬间,饰非甚至能从师傅的目光里读出一些威胁的意味。 这可就让饰非叫苦了,他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他用完诅咒后,并没有支付那么可怕的代价。昨天他命令恶灵小姐时,其实也做好了会被撕破脸皮的准备。 饰非想到最后恶灵的那个吻,任何和恶灵接触的实体都会被其撕裂,那个吻正是代价。 为什么我没事?饰非今天本来也有想向鬼谷子询问的意思,但他没想到还没等开口,鬼谷子的敌意就显露出来了。 “这事我也纳闷,师傅。或许,那诅咒有其他能代替支付的代价,只是你不知道?”饰非只能这样勉强解释。 换来的是一阵沉默。老头低头思考,然后,他看向手腕上的灵摆。他将灵摆对准饰非,看见灵摆确实没反应后,他脸色才好一些。 ——这小子没说谎,饰非要是骗子,灵摆早摇起来了。灵摆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预测接下来的危险,它还能一定程度上测谎。正因这两种极具实用性的能力,它才会成为每个奇术师都配备的灵媒。 “师傅,每个诅咒都一定需要支付代价吗?”见鬼谷子有所缓和,饰非大着胆子问问题。 鬼谷子摇头,承认道:“是我欠考虑了,代价确实不像契约,不是必须要履行的东西。“ “诅咒会无差别对使用者以及敌人发挥效用,所谓代价,其实正是诅咒的这个无差别效用。诅咒能力同时作用敌我双方,对敌人而言,奇术师所占据的优势是知道如何最小限度将这个能力在自己身上进行限制。“ “或许,你只是运气好,恰好没走进她的能力生效范围?“鬼谷子找到合理的解释,看向饰非的义眼。但他表情依然严肃,事关诅咒,他向来小心。 “但躲的了一次,不一定躲的了第二次。再有下次,饰非,不要擅作主张。“ “我明白,师傅。“饰非回答的虽然顺从,但他心里明白,事实似乎并不像鬼谷子说的那样。毫无疑问,最后那次亲吻,他的确被恶灵给影响了。但个中原因,就连鬼谷子也不清楚。 “接下来几天,不用每天都来找我。我要闭关准备仪式,最好别来打扰。” “三天,我不管管理层或是食血鬼那边如何,我只给你三天处理好这些。那之后,我们一起重获自由。”鬼谷子给出最后的时间期限。和之前一样,他对饰非调查到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他可以自保,生命不受威胁时,他自然没有出手的必要。饰非当然也不敢强求,他点头后多看了一眼压住阵法的坩埚,然后便退出了门外。 从地下室重回地上一层时,监狱里正好开始热闹起来。囚犯们陆续从房间里走出,忙着赶往食堂填补空空如也的肚子。和往常一样,没人在意早间新闻,人群鱼贯而入,今天似乎又是重复的一天。 饰非习惯了独来独往,他刻意挑了条没人的路。但出乎意料,往常没人走的这条通往食堂后门的路径,今天却有人等在走廊尽头。 背影佝偻,老头因为身体不适不时发出咳嗽声。精明的眼睛四处张望,然后他看见饰非,一时间表情尴尬,但最后,他还是选择朝饰非笑笑。 “没事,饰非……”老亨利向饰非打招呼。饰非收起惊讶,也回了一个笑容。 他快步上前:“休息好了吗?老亨利。” 他意有所指,他昨晚自然不会将老亨利孤零零丢在审讯室。解决完卡梅伦后,他还回去了一趟,唤醒老头,给了老头一个解释。 解释简单粗暴,但又令人信服——老亨利和卡梅伦撞上了假扮成饰非的恶灵,换句话说,他们两人里,有一个牵扯到这件案子,是恶灵要复仇的对象。 剩下的他没再多说,让老头自己揣摩。而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或许老头也有了答案。他讪讪地向饰非笑起来:“昨天麻烦饰非你了。” “只是举手之劳,但对老亨利你而言,恐怕打击不小。“饰非安慰道。老头陷入沉思,精明的眼睛也在此时黯淡下去。 “——卡梅伦他好像疯了。” “我昨天去了仓库那边,把他带回房间,但直到现在他都还在胡言乱语,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很正常,老亨利,看见那种东西,一般人精神如果不是足够坚毅,当然会崩溃。”饰非面无表情地继续安慰道。 但终归是自己带了几天的后辈,因为自己提出要通灵而落得如此下场,老亨利眼里有些挣扎。 “我向监狱里提申请了,几天后卡梅伦会被调出去,送往金斯波特进行治疗。” “换个环境挺好,遇见恶灵的人会长时间陷入梦魇,如果能让身心愉快起来,或许会有好转。” ——当然,他除外,卡梅伦绝对好转不了。饰非在心里给卡梅伦判了死刑。 愚人钟若只摇动一次,那便只是一场持续三十秒的噩梦。但短时间内一直注视一直摇动,影响会逐渐加深,最后刻印进灵魂。 对卡梅伦而言,这会是持续一生的梦魇。他没救了,就算让金斯波特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来治疗,也是病入膏肓。 饰非倒是不会将这些也说给老亨利听。老头年纪大,某些事情给他留个念想,饰非不讨厌老亨利,恰恰相反,很多事情正是因为有他,饰非才能有所方便。 但他终归低估了一个老头对某些东西的执着与追求。老亨利犹豫许久,想对饰非说什么。但嘴张了又闭,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索性,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看向饰非平静的脸,开口问道:“那饰非你能再帮忙举行一次仪式吗?” “昨天被恶灵打断了,今天你再筹备一次?” 这请求在饰非的预料外。饰非原以为经过恶灵事件后,老头会有所收敛,至少相当一段时间不想再接触通灵的事宜。 但才过了一晚上,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可不符合饰非的安排。本来安排老亨利看见恶灵就是不希望老头之后一段时间过多牵扯进去,这算是饰非为熟人安排的保护。 但对方不领情,还急着往里钻……老头发现饰非脸色不对,也是急忙想要解释: “我这不是想确认真相吗?虽然你说,他和这案子有牵扯,但他只是个新人啊,他连监狱的人都没认全呢。” “我总觉得,这不是那小子的本意,你说,他会不会是被人威胁了……你知道的,我平时虽然骂他骂的多,但终归……”老亨利声音越来越小。 他是怎样的人,他和饰非都再清楚不过。师徒情谊,责任心,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根本不算重要。最能驱使他做出一件事的,终归还是利益。 多年来,他和饰非都是这样的合作关系。合作很愉快,他为饰非打点好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饰非则为他提供除监狱的固定薪水外,数额可观的报酬。 他能有什么事骗过饰非呢?老亨利听见饰非长叹一口气,对方正靠在走廊的墙上,侧目看向窗外细雨。 威尔顿上方一直笼罩阴云,数日未见阳光。 “老亨利你这么迫切地追求利益是为了什么?明明一把年纪,要这么多好处,这么努力往上爬,有什么意义呢?”饰非问道。 老亨利却似乎有难言之隐,他沉默半天也没回答饰非。不说也没关系,饰非向来有自己的打算,片刻后,他提议道:“考虑一下,准备退休?” “也到年纪了把,在威尔顿和我们这群犯人纠缠下去没什么意义。” “退休?不不不,这可不行!”老亨利反应激烈。显然他极度不赞成这个提议。但面对饰非的义眼,他却有说不出的理由,只能在反驳后,像做错事一样低头。 “我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饰非……而且,这不是也利好你吗?只要你拿到戴罪立功的机会,等出狱后……” “戴罪立功?”饰非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老亨利不知道这后面牵扯到的食血鬼和那位典狱长之间的关系。这种事,让高层知道了恐怕反而是他们自己遭殃。 高层不会处理这件事,也不会主动向小红帽坦白。他们会做的,只有杀死所有知情者。 饰非不怀疑他们可以为了这种事血洗威尔顿,而饰非也不打算让太多人牵扯在内。 “我这是为你好,老亨利。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你还不了解。“饰非劝完,便离开窗前。他向食堂走去,留老亨利一个人在门口有些呆滞。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摸出一枚挂坠,他用颤抖的手抚摸这枚银质挂坠,然后,挂坠被打开,里面是枚相片。 相片上是个年轻女孩,女孩笑的恬静,老亨利的手反复拂过这抹微笑。 “不是我贪图名利,而是我真有理由啊,饰非。“ 老亨利说完便快步朝狱警宿舍的方位走去,他没发现,自始至终,饰非都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 …… 仓库——雨水夹杂恶臭,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几乎要将人的胃整个翻过来,在场负责清理的狱警不时发出干呕的声音。 梅利站在某人身边,表现格外拘谨。他不敢抬头看,浑身紧绷,生怕旁边的人要拿自己泄恨。 片刻后,脚步声传来,梅利知道对方在向前走。他悄悄抬起视线,看着对方来到食血鬼尸块中间,他蹲下来,爱怜地用手指抚过这些尸体碎片。 “少了几只?“ “四只,先生。“梅利咬牙说道。他已经完成清点,损失倒不多,但很丢面子。 果然,他见对方没回应,反而是沉默数秒后,问出下一个问题:“【巢穴】里的没被发现?“ “没有,先生,死掉的四只都是被血引诱出来的,巢穴没有被入侵的痕迹。“ “好……很好……你应该知道是谁干的,梅利。“ 对方一连发出好几声称赞,让梅利心里更没底了。他连忙将姿态放低,不敢直视对方的背影。 “是那个通灵师,不……是那个报幕员,肯定是他!“ “我之前有听卡梅伦说,他们昨晚有接触,好像是为了通灵找出凶手。“梅利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对方起身,环顾四周。 “看来我们还是太仁慈,梅利。在我们还想用传统手段和规章制度来让他乖乖就范的时候,对方这个暴脾气上来就要踹掉我们的老家以示挑衅。“ “如果一直这样忍气吞声,对方会不会觉得我们很没出息?“ “先生……“梅利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转眼间,他察觉到面门一阵戾气袭来,然后一双手缚住他的脖子。 他被抬起,挣扎不得。窒息中,他眼中只看见先生那只猩红的眸子。 “不听话的猪猡要给予一定惩罚,所以,梅利,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去负责马戏团的小丑,而我处理掉那个成事不足的废物,你要好好招待那位小丑先生,别让他过的太舒服。明白了吗?“ “是……是,先生。“梅利被盯着,只觉得浑身要被冷汗浸透了。顾不得其他,他连忙点头。 等到他快要窒息昏死过去时,脖子上的束缚感才减轻,梅利跌在雨中的泥泞里,大口喘着气。像是刚从溺水中幸存的人。 他心有余悸,看向刚才那先生站的位置,当然,现在那里空无一物。 梅利毕恭毕敬,他朝着那方向行完礼后,才敢匆忙离开。 第47章 骗子和坏女人 食堂里有些嘈杂。饰非进来时察觉到气氛明显不对。他看见米克斯和司马宣神情凝重,站在角落。 他走过去,此时,司马宣先一步看见他。对方用手戳了戳米克斯,示意他往饰非这边看。 米克斯看见饰非后表情更凝重了,他立马打起眼色,示意饰非先不要动。然后他开始张望,确认没人后,才压低头匆匆靠近。 “怎么了?跟做贼一样?”饰非笑着问道。 米克斯不答,而是先拉着饰非到角落,等远处的人群陆续散开后,他才露出担忧的目光:“你还这么悠闲,完蛋了,知道吗?” “完蛋?什么东西完蛋?”饰非不解,米克斯抬手指向远处食堂公示每周菜单的黑板。饰非看过去后,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些数字。 平时这块黑板会有一些板报来调剂气氛。但今天,数字冰冷,不近人情。 2000比1200。这是黑板上的数字。看见这数字后,饰非自然明白米克斯为何如此表现。 看来自己昨天在舞台上提前退场,错过了一些好戏。桑尼在那种场合不会手软,肯定给予杰克迎头痛击。 这黑板上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双方这次盘口目前积累的奖金池数额。公式奖金池,也亏桑尼能想到这点,这一刻,双方出现巨大差距,而这一对比一旦公式,被高额奖金吸引来的逐利者会越来越多。 “杰克答应的吗?双方公示。”饰非问道。米克斯连忙点头,回想昨天的舞台,心有余悸。 “安德森昨晚为了增加节目效果怂恿双方说狠话,杰克一点就着,就同意了公式奖金池证明红月有一战之力。” “唔,其实我们也很意外,只有昨天那点时间,首轮便募集到1200哥分,对于红月以往的盘口数据来说,这个成绩其实也不差。“ 米克斯偷瞄了一眼饰非的脸色。本来还想给杰克找回些脸面,但却听见饰非发出一句嗤笑:“所以我说夏都当初选错了,他是个担不起大任的蠢货。” “1200哥分,想想也知道,有人在操盘,不然哪有那么多资金注入。” “柑橘盘口分走了我们一部分奖金池,这种情况下,任何比以往高的情况都是反常的。恐怕,这1200哥分里有一部分还是桑尼让柑橘下注的。“ “柑橘下注我们?为什么?他们不应该巴不得我们越低越好吗?“米克斯不解。 而此时,他身后的司马宣表情凝重,显然意识到什么:“不是这样的,老大。“ “对这场赌局而言,柑橘只需要赢,没有规定他们要赢多少。就算只多1哥分,那也依然是他们的胜利。” “这种规则下,适当往对方盘口投入资金,麻痹对手自然也是可以采取的手段。” 司马宣的话引得饰非侧目。看来米克斯小弟的脑子比他好使,米克斯听完后还是眉头紧皱,思考这种诡计有些难为他了。 “让我们误以为盘口数据不错,以此接受公示奖金池。最差,也是双方僵持不下,以此可以向囚犯证明,红月并未式微。“ “这就是桑尼的想法,而杰克也是一脚踩进了这个陷阱里。他在西西里黑手党的手段面前,是个木头脑袋。” “现在公示完后,囚犯们对红月的信心只会一落千丈,恐怕,柑橘那边都要提前开香槟了。”饰非分析清楚现在的情况,然后他又扫了一眼双方的奖金对比。眼神微眯,他似乎注意到什么。 “但就算桑尼有在控池,这个金额还是有些奇怪。” “犯人们是穷光蛋,能拿出的总资金很好估算。就算这次备受瞩目,但还在第一轮下注,肯定有一部分处在观望阶段。但现在,双方的奖金池加起来都要超过平时乐透的总池了。“ “桑尼从哪找的这么多资金?“饰非思考,然后忽然间,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漂亮的脸蛋。 他脸色一僵,微微皱眉:“昨天我下台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事?饰非你指哪个?哦,说到下台,你怎么能把那位警司小姐就那样丢在台上?你跳舞跳的不好,没接住人家让她摔跤,怎么说都要给她道歉。“ 米克斯已经是小红帽的忠实拥趸,这件事上,他立场明确。饰非不在乎这个见色忘义的混蛋的指责,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谁把她扶下台的?“ “谁?唔……好像是个狱警,黑人,哦,对了,就是昨天来点名的那位梅利副官,他很殷勤地跑了上去。“米克斯回忆道。 得到答案后,饰非恍然大悟,真相一下就水落石出。他顾不得吃早饭,便又转头出了食堂。去的方向正是他平常工作的图书馆。 饰非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米克斯还没反应过来。他呆在原地,等饰非走远后,才回头看向司马宣,然后,他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糟了阿宣,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你没告诉饰非老大,杰克正带着人四处找他。“ “哦哦,对!我是不是该赶紧追过去?“米克斯这说法引得司马宣扶额。 司马宣指着饰非离开的方向,示意对方人家已经走远了。 “饰非老大自己肯定有办法应对的,他让我们吃惊的地方还少吗?“ …… …… 图书馆鲜有人迹。犯人们都是不学无术的家伙,就算有休息时间,也更愿意在操场闲逛,插科打诨,不会想来看书充实自己。 饰非正是看中这点才格外喜欢这里的工作,图书室可以让他远离人群,方便他有私人空间学习巩固鬼谷子教的那些奇术师知识。 走廊总是格外安静,但今天饰非站在门外,他只觉得里面正卷起一场静谧的暴风雨。 他的私人空间正在被某人撕碎,一反常态,他进入之前轻轻叩响门扉,而更让人意外的是,门内传出女孩甜美到发腻的声音。 “进来。“ 饰非推门而入,在正对着门口的那张用来整理索引表格和借书名单的桌子上,他看见爱丽丝舒展长腿,慵懒地坐在上面。女孩曼妙的曲线一览无遗,更不用说,她身上并没有披那件宽松的制服外套,只套了件白衬衣。优秀的上半身紧绷,让人越发挪不开眼。 白衬衫搭配一如既往的红色贝雷帽。气质俏皮可爱,又带着一份刚出水的莲花般的清纯。 她在桌子上维持这个暧昧的姿势,向饰非卖弄笑容。饰非的视线并未在对方令人想入非非的动作上多做停留,而是飞速上前,以最快的速度将女孩平摊在腿上的书给抢过来。 “不好意思,爱丽丝小姐,这本书暂不外借。“他冷言说道。顺势合上书本,书的封面露出,正是那本《北部卢恩指津》。 这样的发言引得女孩不满,她佯装生气:“你好小气,骗子先生。“ “按规矩办事,那边的书您可以随便借阅,记得登记就行。“饰非指向对面的一排书架。那上面全是监狱规章制度和法条道德手册之类的书。就算饰非去读,也会觉得乏味。 小红帽瞄了一眼后就发出一阵娇嗔,声音甜的要命:“不嘛,骗子先生,人家就想要你手里那本。“ “饭总是别人碗里的香?“ “嗯,是这个道理。“ “男人也是家里的不要,找外面的才比较有乐子?“ “对呀,不然哪有乐趣呀,唔……”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快,小红帽说话的动作戛然而止。她表情尴尬,然后用责怪的目光看向饰非。 女人的特权,大多数时候,她们可以用这种表情避重就轻,将错误归因到男人身上。 “骗子先生,你在套我话?”小红帽问。 饰非坦然承认,不打算隐瞒:“怎么?坏女人小姐帮我对家对付我,还不许我过问一下?” “——你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阿,才在我心里纵完火,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去勾搭别人。”饰非学她夹起嗓子说话。对女孩来说相当好听的说话方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阴阳怪气。 这是男人的优势,他们知道如何挑衅,让对方被愤怒冲昏头脑。 小红帽听后皱起好看的眉头,她不再伪装,而是用正常的声音怀疑道:“我平常也这么恶心吗?” “马马虎虎,有这三成功力。” “啧,那我亲爱的骗子先生得学会理解我呀,我一个女孩子,在安德森那种油腻中年人面前要是不扮可爱可是寸步难行的。” “理解理解,但坏女人小姐不能对我始乱终弃呀。我们昨晚才一边说悄悄话,一边亲密地跳探戈,但你下台后转手就给我卖了。” “不爱了,是吗?”饰非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完全把自己摆在弱势地位。就好像,他真的是爱丽丝调戏完就弃之不用的纯情少年。 就算小红帽性格圆滑,也实在无法忍受这家伙一连串毫无风度和不要脸皮的轰炸。她揉乱头发,埋怨道:“那是哪个坏蛋把我孤零零丢在舞台上出糗的?最后那段舞,你故意不接住我的,对!“ “都说了我不会跳舞,我以为那支舞结束,就可以回牢房睡觉了。“ “骗人,你这个骗子!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小红帽瞪眼,对饰非敷衍的态度不满。但她忽然想到饰非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随即就切换到洋洋得意的表情,胜券在握: “我要报复你。” “我好心好意劝你收手,离这监狱的是非远点,你居然还要报复我?好心都喂狗了是。” “我就是要报复你,等着麻烦找上门来,坏蛋!” “你选择和柑橘那群蠢货合作,我可不觉得那是麻烦。”饰非终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似乎终于厌倦了和小红帽之间的角色扮演游戏。 他是聪明人,小红帽也是聪明人,从他找过来那一刻,小红帽就已经明白他的目的。 “你往那边投了多少?”不兜圈子,饰非问道。 小红帽一开始还想让饰非猜,但见对方表情不像开玩笑,也就犹豫一下后,说出答案:“大概800哥分。” “多少?” “800!按外面的物价,这可以买一台最新的相机哦!为了报复你,我可是下了血本。”小红帽像孩子般炫耀道。 饰非听完也开始头疼。这丫头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主,他对外面的物价不至于完全不了解,毕竟平常有帮采购人员处理账单,但像800哥分这种数额,已经接近一家三口一个月的伙食费,她投进去打水漂玩一点不心疼? 这个数额也正是柑橘现在比红月多出的优势所在。刨除这家伙捣乱,饰非的判断没错,双方不分伯仲。 “你是千金大小姐?”饰非揶揄道,但小红帽对这个称呼不满意,转而纠正: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大小姐,你还是叫我公主陛下。” “警司局的薪水是不是太优渥了?让我都觉得心动了。”饰非不理会对方。 “你要是好好做人,争取减刑能出来,我不介意把你引荐给我的上司。”小红帽很大方,抛来橄榄枝。 饰非向小红帽走近,两人距离被拉的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鼻息。 “我怎么舍得让你欠人情呢?就不麻烦你警司局的上司了。” “我是个很现实的男人,你要真对我这个被你始乱终弃的可怜虫抱有一丝愧疚,还是用最实际的方式来补偿。” “你想怎么补偿?这边不支持肉偿哦。”小红帽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双手抱住饰非的脖子。她向饰非贴近,手掌按在男人的胸口上,感受他的心跳。 饰非听完,脸上挂起狡黠的笑,似乎并不失落:“真可惜,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你也给我的盘口打钱了。” “怎么样,要不要来玩玩?试试双边下注?” 第48章 第二个赌约 双边下注,对有野心的博弈家而言,这是最常用的获利方式。 你对每个潜在结果都有所支持,你一定能成为游戏的最后赢家。当然,唯一的问题是,这样的下注成本太高,导致最后的收益与投入不成正比。 赌博是以小博大的买卖,不是等价交换的游戏。但这唯一的缺点对这位警司小姐来说,却似乎并不能算是麻烦。饰非明白,这女人最恶劣,也最让人忌惮的一点恰恰就是…… ——她可以为一时愉悦,完全不顾及所谓成本和代价。 果然,饰非看见她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就像看见鱼饵的鱼,情绪难以抑制。 她肯定会咬钩,饰非对此有相当把握。像她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拒绝这种事带给她的愉悦。只是想到威尔顿两大囚犯帮派为自己而忙的团团转就要让人兴奋的飞起来。 小红帽呼吸加速,手指摩擦饰非胸口。然后,她用双手将饰非的脖子环绕,媚眼如丝,嘴唇靠近男人耳旁,答案呼之欲出。 “我~拒~绝~哦~” “嗯嗯,这样就对了,只要你下注,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密会情人。” “——等等?你说什么?”饰非点头,原本对小红帽的回答很满意,但忽然间,他有所察觉,皱起眉头。 能看见饰非露出这种表情对爱丽丝来说就已经是足够的奖赏。她一字一顿,再次重复: “我拒绝。” 嘴角微微上扬,果然,相比双边下注这种无聊的事,还是看见这家伙有这种反应才更有趣。她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抬手,用指尖刮蹭饰非鼻尖。 她是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猫,飞快溜到图书室门口。 “你把我当什么了?骗子先生?随便忽悠就让人拿出800哥分,要是这样的话我不建议你来警司局哦,你该去的是大都会的华尔街,那里徘徊的都是你这样张口就来的诈骗犯。” “我只是在针对你糟糕的理财眼光提意见,也不至于沦为诈骗犯。你知道吗?你这样下去会亏钱的哦,亏的分文不剩。” “听上去你很专业?你在监狱里关了这么多年,能有何见解?”小红帽嗤笑道。 她伸起懒腰,显然,对此她缺乏兴致。而即便能看出对方的态度,饰非此时也还是表现出相当的耐心。毕竟,小红帽对于现在的盘口来说是个难得的优质客户,是客户,就必然要亲手争取。 他抽出笔,将用来登记名单的纸翻了个面,随后在其上写下三个数字:1200,1200,800 分别是双方盘口的奖金池和小红帽投入的资金,他将其中一个1200和800相连,说道: “盘口玩法不一样,决定收益期望也不一样。” “红月是标准的以小博大,通过一定量下注将奖金的收益最大程度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你所背负的风险就是你的预期收益,但对于大多数参加乐透的人来说,他们是乐透的彩头,只要没中奖,就与他们无关。” “无法为每位玩家建立参与感是游戏致命的劣势。这也恰恰是柑橘盘口能这么短时间内吸引大量下注人的根本原因。” “桑尼给柑橘定位明确,它最开始确定下来,他们在分大锅饭。用最简单的规则,最少的选项保证大部分都可以在乐透中获得参与感。” “这样的让利是最快招揽客户的手段,桑尼·柯里昂是来自西西里的黑手党,他们懂得如何拉拢底层者为自己所用。” “那照你这么说,柑橘不是很成功吗?定位明确,还能盯紧对手的劣势,我选择一个成功的盘口难道不是成功的投资吗?”爱丽丝的注意力被饰非拉扯过去,没忍住多说几句。 饰非听完发出轻笑,他在两个数字链接的箭头上写下合计的【2000】,然后,他用笔尖轻点数字:“所以我说,你和桑尼都没搞明白,来投资乐透的人都是什么本性。” “坏女人小姐,我承认桑尼的方法很高明,但这有个前提,前提条件是柑橘乐透没有像今天一样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饰非抬头,直视小红帽。而这次,轮到女孩不解了,刚才捉弄饰非后的自信转变成几分不确定。 “我不明白,一口大锅饭成长的越大,不就代表大家能吃的越多?这明明就是件好事。” “当人们发现从中能分一杯羹后,又有更多人来吃这口饭,锅也会越变越大,这怎么看都是一种良性循环。” 小红帽自认分析很有道理。她当然不是傻子,一边是越滚越大的雪球,另一边则是近乎垄断的利益分配。哪边更有发展前途她自然看的出来。 倒是这位骗子先生,说的煞有介事,但内容却完全站不住脚,这让爱丽丝稍微有些不满。因此,看向他时,眉头轻挑。 饰非不急回答,他用手反复在800的数字上画圈。许久后,他笑着抬头,对爱丽丝做出提议:“既然这么自信,那我们打个赌,怎样?” “又打赌?你和柑橘的那个赌约还没履行。” “这不妨碍我们之间的赌约,按我和桑尼的合同,赌局要等到后天才会停止统计各自的奖金池。” “而按照预测,今天公示后,红月将触底反弹,只看今天一天,来下注红月的人将比柑橘更多。坏女人小姐,你对你刚才的推论有信心吗?我和你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 “柑橘不会是越滚越大的雪球,而是会因为你的介入,彻底崩溃。” 饰非用力,将2000的数字捅破了一个窟窿,于此同时,他接着说出和爱丽丝的赌约条件:“我们就以今天一天的奖金池为赌约条件。” “假如红月赢了,你就要给红月也投入800哥分的资金,而要是红月输了,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你。” “不论是有关那个断指,还是你最开始想来寻找的那位死刑犯……” “坏女人小姐,恕我直言,不论是乐透还是情报工作,这监狱里最适合你的男人只有我,你找不到新欢。“ “我只许你看着我一个人。”饰非嘴角勾起,笑容和爱丽丝先前捉弄他时无比相似。 而众所周知的,爱丽丝·伊莎贝尔是个喜欢冒险的女孩。当一个男人提出挑衅,她可以聪明地选择避其锋芒。但如果,挑衅的理由是她根本无法拒绝的东西呢? 她眯起眼,目光狡黠。她之所以愿意投资柑橘,并在今天一大早就来图书室等这位骗子的真实原因,恰在于此。 诸葛饰非,你才是那条鱼,你咬钩了。 如果一般手段无法撬开你的嘴,你又不愿意合作,那只能使用非常手段逼迫。 而显然,小红帽的一笔投资将饰非逼入险境,让他不得不提出这样的赌约来争取支持。否则继续下去,就算是他出手,红月也必败无疑。 800哥分是释放出去的一个信号,那代表小红帽有能力凭最直接的金钱力量左右局势。就算饰非用其他手段将奖金池拉平,只要没有劝阻小红帽,她仍然可以追加投资来压垮饰非。 这是再多计谋都无法阻止的事,所以诸葛饰非只能妥协。 赌约的内容是什么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确握有情报。且只要通过一定手段,他会心甘情愿将情报告诉自己。 小红帽抿嘴微笑,和以往那种故作可爱和伪装的狡黠笑容不同,她的眼神有所变化: “我接受你的赌约,诸葛先生。”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让我深刻明白到,我是个失败的投资者。” “小红帽说完,推开门,用轻柔的动作带上门扉,走廊上传来她踩着靴子远去的声音。 饰非站在桌后,一直凝视她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动作没有任何变化,直到窗外传来犯人们放风时的嘈杂声后,他才咬牙发出叹息: “我收回前言,有些时候,你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坏女人小姐。“ …… …… 狱警宿舍—— 卡梅伦裹紧被子。人缩在角落中,那双眼睛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他看着房间每个角落,或许在外人看来,房间里空无一物,但只有卡梅伦自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怕。 那个修女……那个混账修女!她跪坐在房间的角落哼唱诗咏。她将修女服一件件剥落,然后,她看向卡梅伦敞开胸怀。 “快过来~来妈妈怀里。“她发出快活的声音。 卡梅伦却因此瞪大眼睛,望着修女已经腐烂生蛆的胸膛,而后,恐惧将他的意识吞噬,他完全缩进被窝中,发出痛苦的吼叫。 “滚,婊子!别靠近我,你这个荡妇!“ “砰——“ 房中忽然传来某种东西爆裂的声音,而后,钻入卡梅伦鼻息的时浓烈的血腥。这血腥似乎勾起了卡梅伦心里更深层次的记忆,他缩成一团,想找个缝隙往里钻。 修女望向来者,露出困惑的目光,眼前之人令她陌生,但转眼间,她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往她所在的位置瞟过来,看见那血眸时,她露出诧异的表情。 “卡梅伦,你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传来。而后,空中血气爆开,数道血气化作锋利剃刀,将裹住卡梅伦的被子撕的支离破碎。 他没有留手,更没有顾及卡梅伦的安危,他时将被子连同卡梅伦的血肉一起撕开的。霎时间,血花溅射在墙壁上,让卡梅伦发出杀猪般痛苦的嚎叫。 “我……我……” 无处可藏,卡梅伦看着血眸语无伦次。然后,他看向角落的修女,伸出手指,向对方示意:“她活了,她活着回来找我。该死的,见鬼,你难道看不见她吗?” 对方视线再次调转,看向修女,修女也被他盯的露出恐惧。 被那双血眸注视时,时间会流逝的格外缓慢。一分钟?不,五分钟,或者,又是数十分钟。卡梅伦忘记呼吸,在原地等待对方结束凝视,然后,他回头看向自己。 “那里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他说自己疯了!卡梅伦听后先是一顿,然后,他发出一声讪笑。 他从地上爬起,缓步向修女靠近。那修女起初还因为畏惧那人的气场而有些畏缩,但见卡梅伦难得没有逃避自己,反而是一步步迎着走过来,她喜出望外,咧嘴笑。 她一笑,脸上腐烂的肉块就更加粘腻,一只白色的蛆虫从眼眶里爬出,蠕动一圈后又猛地钻回去,爬到她的嘴角。 她顾不得此时的恐惧,她张开裸露的胸膛,想让卡梅伦将头埋进自己的胸口。 卡梅伦按她的愿望照做,而当他将头埋进恶臭的腐肉中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夹杂大火烧焦的味道冲入鼻腔。 这是真的……这才是真的! 视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些东西前所未有的真实,他不可能出错! 卡梅伦低声啜泣,然后,他猛地将头从女人的胸膛里抽出,他看向血眸的主人,眼中满是血丝。 “假的,你才是假的!你是这女人制造出来,恐吓我的幻觉!” “去死,你他妈赶紧去死!” 噗——歇斯底里的吼叫戛然而止。卡梅伦瞪大眼睛,看着半空中忽然飞溅出来的血花。 他的身边忽然多出了另外两双血眸,而那些血眸之后,释放出蠕动的口器,口器末端的牙齿划破他的咽喉,然后一口咬在上面。 卡梅伦感觉到血在被眼前的生物贪婪的吮吸,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看看修女,又看看男人,他困惑道:“你们……妈妈,舅舅……究竟谁才是假的?“ 血液以极快速度抽干。口器蠕动,收缩回去。黑暗的房间里,血气前所未有的浓烈,他凝视已经变成尸体的卡梅伦,无奈地耸耸肩道: “被你看穿了啊,我才是假的。“ 第49章 问罪 在超出认知理解的事物面前,人类不堪一击。卡梅伦直到失去意识前一秒,都没察觉到自己即将步入死亡。 男人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后,才在房间中环视一圈。 “高明的幻觉手段,幻觉持续时间极长,甚至能严重干扰卡梅伦的五感。” “若非你亲口承认过自己是【报幕员】,我都要觉得你其实是【替身】了。” “不过,其实也有可能,你口中的【报幕员】才是个虚假情报,你在用这个身份混淆视听,以此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 “卡梅伦身上没有术式残留的痕迹,也没有扭打和挣扎的伤口。这说明他被你施术的时候很信任你,对你言听计从,以至于连反抗机会都没有就被拉入幻觉。” “有趣,真有趣,诸葛饰非……”他一连发出三道笑声,一声比一声尖锐。他在房间内徘徊一圈,然后他似乎有所明悟。 “你并不是报幕员……” “以报幕员的正面作战能力,四只食血鬼足以撕碎你的防线。更不用说,如果你拥有探查术式,那与你仅仅一门之隔的巢穴里的东西根本瞒不过你的眼睛。“ “你在拿这个身份当幌子吓唬桑尼,吓唬他身边那位【化妆师】。“ “同时展现出这么多种能力,以及这拐弯抹角的作风,真正的你……” “——其实是个奇术师,对。“他得出结论,长舒一口气。就像心中有一块石头落地,哪怕是他,也必须顾虑对付一位先知所可能造成的影响。 当然,马戏团的小丑倒是无所谓,但如果他真的判断失误,惹怒到了长生庭,那不管他逃到这世界的哪个角落,都无法逃避对方的怒火。 要知道,就算是三十年前那场世界大战,长生庭所盘踞的南大陆也是战争中最后的净土。 无法抑制得到答案的兴奋。他笑的更不加以掩饰。但在一连串的笑声中,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一般人或许会忽略这种响动,但他感知力数倍于常人。听觉将周围一切放大后,他自然注意到了这动静。 视线微侧,身边的食血鬼开始蠢蠢欲动,连带着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刺鼻的硫磺味。 老亨利就蹲在门口,老头用手捂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那是恐惧,是恐惧啊!恐惧是一只巨兽,将他的自我意识吞没。 心脏过载,呼吸急促,强烈的呕吐和眩晕感袭上老亨利的脑门。但他仍然用手捂嘴,想压制声音。但当眼前闪过口器蠕动着钻入卡梅伦脖子的场景后,这一瞬间,他意识到那根绷到极限的弦断掉了。 老头跪地,喘息着,呜咽着。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跑! 得赶紧跑,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但他明白,继续在原地,他会沦为和卡梅伦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他让自己站起来,飞速跑到楼梯处。 他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卡梅伦的情况,但可没想到会撞上这种事。脑海里,忽然响起饰非先前说的话: ——老亨利,你要不要考虑退休? 退休……退休……我真的还能退休吗?饰非的声音被那根蠕动的口器取代,然后,老头脑海中的画面转移到那数只血眸上。 看着那些血眸,他脑海中更深层次的记忆和恐惧被唤醒了,这牵动着他腹部那多年前留下的伤疤隐隐作痛。 “我要告诉饰非……我要告诉他……” 老头的奔跑声在楼梯中回荡。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一样东西遗落在了卡梅伦房间的门外。 食血鬼走出房间,口器卷起遗落在地上的挂坠。男人顺势用锋利的指甲撬开挂坠的盖子,然后,他看见了挂坠里女孩的相片。 他对此微微一笑,然后,他看向身后房间的黑暗里,在那黑暗里,又有一双格外可怕的血眸亮起。 “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我记得以前你就和他打过交道。” 他刚说完,空气中的硫磺味便开始搅动,变的越发浓烈。食血鬼们倾巢而出,向着楼梯间奔跑而去。 至于男人,他脸皮蠕动,那是张没有五官的脸,他向前一步,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 …… 饰非坐在操场的遮雨棚下,今天阴雨终于有所停歇,所以监狱赶紧组织犯人们放风。 但这场雨显然并未结束,厚重的阴云在头顶滚动,饰非抬头看,不时会有雨点打在脸庞。 风暴流动,但风眼总是格外平静。 平静背后,是悄无声息的毁灭。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恰恰是短暂停歇后,风暴才更加猛烈。 不知为何,饰非想起这几天早间新闻都大肆报导过的世纪月全食。按新闻说法,此次月全食联邦各地都有不错的观测角度,联邦公民都能尽情享受这场天文奇观。 但显然,新闻没把鹈鹕岛算在内。看风暴的态势,恐怕月全食当天阴云依旧不散,再漂亮的月亮都会被遮蔽在阴沉的天空后。 饰非视线扫过操场,他依旧没看见夏都。若非是知道杰克没那个胆子,他都要怀疑夏都是不是被人给绑了。 夏都两天没露面,按饰非打听的说法,他最近在典狱长办公室办理出狱手续。红月相关事宜也都交给了杰克。 难怪那家伙最近行事乖张,看来手握大权让他信心倍增。 饰非想完,视线随之落在操场边,红月的人都聚集在那儿,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看过去的时候视线正好和杰克交会,显然之前对方也在盯他。 饰非观察了一会儿杰克的表情,然后,他皱起眉头:“似乎……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杰克带着一行人朝饰非走来。他应该提前做过安排,同一时间向饰非靠近的不只有一拨人。 人群有四批,完美将饰非的逃离路线堵住。这次,就算有再多办法,也插翅难逃。 饰非只能等在原地,杰克走过来后先打量一番,然后,他招手示意,很快,两个像是打手的囚犯靠过来。 打手一左一右,围住饰非,这时,杰克才开口说道:“饰非,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赌局继续的话,我们都会满盘皆输。” 语气趾高气昂,或许是因为人多给予的底气,杰克说完后,两位打手同时靠前,将杰克护在身后 饰非眉头轻佻,他没有正眼去看杰克。他的视线只从打手的脸上扫过: “这就是你成为首领后学会的东西吗?杰克。和那瘸子一样?只敢躲在走狗后面。“ 对于饰非的牙尖嘴利,杰克早有预期,但是上来就是这样刺耳的话还是不禁让他咬住牙,相当郁闷。 他明白对这个家伙而言,好言相劝收效甚微,所以他这次过来就不是为了服软的。 ——他打算硬来。 “把盘口交给我。“他说道。 饰非却权当他在放屁,索性直接扭过头去,不做理会。 “饰非,你一定要和红月的兄弟们怄气?“ “在场也没别人,大家都知道你从红月最开始建立的时候就和夏都在一起,没人要否认你作为红月元老的功绩。但你当真要为了私人恩怨将红月推入险境?“ 杰克换了一副表情,完全是痛心疾首的模样。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或许真的会被他的表情感动,转而认为饰非是一意孤行。 饰非必须承认,杰克拥有表演天赋,他是不错的能供人取乐的戏子。 他笑到:“同意公示盘口,让盘口陷入到这步田地的可是你,杰克。“ “你要是没有因为被挑衅而冲昏头脑,又怎么会一败涂地呢?这种能力,你认为我放心将盘口交给你?” “是谁惹下的祸根?难道不都是因为饰非你争强好胜去和柑橘打赌吗?” “我打赌是因为我有把握,你同意公示时你也有把握?” “我当然有!” “那为什么输了?”一语中的,饰非说出这句时,杰克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绞紧,疼的出奇。监狱不乏结果主义者,单纯从结果来看,杰克接手红月后的第一仗打的很难看,这是不争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时他才如此迫切的需要从饰非手里完全拿到盘口的控制权。 有了控制权,他才有资本去和柑橘谈判,在已经确认败局的时候,通过谈判减少损失,也能稳定住他的地位。 但只要眼前这个男人不松口,这种想法就是泡影。杰克脸色难看,他思索一番后,咬牙说道:“我为什么输了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你私下和那位警司小姐结仇,要不然,她怎么可能给柑橘投那么大一笔钱。那笔钱是压死我们的稻草!”终究是被夏都相中的继任者。杰克在管理乐透的能力上的确没有问题。 当看见那800哥分的差额时,他也能意识到有第三方介入了这次赌约。 狱警向来不会大规模投资,会做出这种行为的自然只有那位一直对乐透感兴趣的外来者。 能锁定到人,饰非倒是不意外。倒不如说,要是他做不到,饰非才要怀疑他的能力。但他将原因完全归咎于舞台上的插曲,这未免有失偏颇。 至少饰非是这样认为的,不管他有没有邀请对方跳舞,那800哥分都会进柑橘的口袋。毕竟那位小姐感兴趣的向来不是无聊的帮派斗争。 这些话,饰非不会说出来,他撇嘴道:“如果我说,盘口继续留在我手上,我也能让那位小姐给我们投800哥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我真能填上这800哥分的窟窿,当然,前提是你们不给我捣乱。“饰非耸肩,无奈地说道,他难得地有耐心。 但杰克显然对此嗤之以鼻,他笑出声,仿佛刚听了个不得了的笑话。 “都听见了?他说他能让那位小姐也给我们投一笔钱!哈哈哈!你们信吗?“ “这种话鬼才信!“红月众人异口同声。人群中还有叫骂声。 对饰非不满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像这样稍微挑逗下情绪,怨气就会像火药桶一样爆开。 “你才得罪完对方,就觉得能让她给你投一笔钱?你真当自己是她男人了是!“ “这可不是用来给你买棒棒糖的零花钱,诸葛饰非,800哥分,就算在监狱外,这也是一笔巨款!“ 人群继续叫骂。但饰非却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所以我才说杰克你搞不定,杰克就算你能发动监狱的人都把钱投进来也填不平这个缺口,想赢,就要借助外力,而我有这个外力。“ 饰非摊开双手,这动作看上去像在挑衅。人群因为他的发言再次嘈杂,杰克却顿在原地,迟迟不肯开口回应。 而见到杰克的反应后,饰非发出一阵冷笑,他缓缓说道:“所以我之前才一直对夏都说,你不适合成为首领,杰克。“ “即便如此,他还是以你能力足够为理由,极力向我举荐。“ “你成不了夏都,你也带领不了红月。杰克,一辈子都是这样,因为夏都从来不会问我这些话。“ “你他妈当你是谁?夏都老大做决定还要通过你的同意?“饰非的发言引得人群中有更多人不满。显然,夏都的面子还是很大,即便不露面也有人维护威信。 杰克当然也听懂饰非的言外之意,他在说自己不配,他成不了红月的首领。 “这是你逼我的,饰非。“杰克脸色铁青,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嘴里挤出来这句话。 这家伙懂什么呢?他不是首领,自然不明白首领身上背负的是什么东西……他抬起手,两边打手立即心领神会,向饰非靠近。 饰非见了后却又是发出一阵冷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也好,狱警没往这边看,夏都也不在,你带这么多人过来终究不是好看的。” 饰非不打算逃跑。也是,往哪儿逃呢?人在监狱,就算今天能逃,那后面呢?他终究会被找到机会堵住。 杰克阴沉着脸,他侧过视线不去看饰非:“你是红月元老,所以我交代过,会手下留情。” “只要你松口交出盘口,他们马上停下来。” “——红月感谢你的付出,饰非。”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流涌动。但杰克突然注意到,这家伙听完后嘴角有所变化。他有恃无恐?哪怕被这么多人围着,他也依然没有表现出恐惧? 这家伙在盘算什么? 杰克刚想到这里,但下一秒,饰非的声音传进他耳里。那声音带着几分嘲笑,无情地将他的脸面踩在地下。 “别搞的好像我已经束手就擒等待发落一样,杰克。” “我可没说过,我不会反抗,不是吗?“ 第50章 围攻 饰非从口袋里摸出手套。轻轻一擦,一个冰凉触感的东西就落在其手里。 他顺势抽出来,金属链条摩擦响动,上级灵媒——愚人钟挂在其指尖,开始以微弱的幅度晃动。 要动用灵媒,这是饰非下意识的反应。众目睽睽下,他不能抽出那把转轮手枪,更不用说,这些围过来的人也并非要拼到你死我活的敌人,而都是红月的兄弟。真用上毒鳍子弹的话,未免有些过分。 如果黑色大丽花还在手里,或许能让恶灵小姐解围。但不巧的是,饰非早上才将诅咒还给鬼谷子,现在手里能仰赖的东西并不多。 和灵媒一起被抽出来的自然还有那颗摩纳克眼泪。过廊桥时饰非用过,昨天对付卡梅伦,他又用掉一颗,现在手里的,自然已经是这次收获的最后一颗眼泪。 饰非倒不心疼存货,快速将眼泪塞进嘴里。当鱼腥味在舌尖爆开后,他率先向靠来的打手举起怀表。 打手注意力全在饰非身上。当看见饰非举起怀表时,他眼中先露出不解。但紧接着,怀表摇动,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被怀表完全拉过去。 景色在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亮的刺眼的法庭。他听见法官用小锤敲击桌面示意全场肃静,然后,宣告判刑。 “终身监禁!” “砰——”脸上只觉火辣辣的疼,有什么东西径直落在打手的脸上。 那自然是饰非的拳头,摩纳克眼泪的生效时间是三十秒,饰非哪敢浪费时间。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体格明显强于自己的打手打翻在地,与此同时,旁人发出惊呼。 这小子怎么做到的?他瘦的跟个鸡仔一样,打手打一拳他都扛不住。 但为什么,刚才那个瞬间他的速度好像变的很快?甚至打手都来不及招架就被一拳砸在地上。 “是巧合……打手有所疏忽……”有人这样想道。但杰克脸色凝重,他立马看向另一位打手,将希望寄托其上。 那人相比同伴要阴险狡诈的多,让同伴在前方吸引注意力的同时,他则在背后偷袭。 他摸过来,一把擒住饰非的双臂。将饰非的身体抬举到半空后,他顺势用膝盖顶向饰非的后背。 疼,钻心的疼……打手不留情面,饰非的身骨哪受的了这种手段。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也借这个机会,让怀表从手中滑落,悬挂指尖。 饰非看向怀表,与此同时,因为高举,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手指推动怀表,任其摇动。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被怀表拉过去时,一场群体催眠便被催动。 噩梦……群体噩梦……这才是这个灵媒真正可怕的地方啊。 不论什么等级的灵媒,其一般有个明确的生效范围。以那枚八卦九宫钱为例,在八卦九宫中,灵媒使用者可以驱动元素。但一旦出了九宫,任凭你尝试,这攻击都伤不到敌人分毫。 灵媒的生效范围限制了一名奇术师能发动攻击的威力。如何利用灵媒生效范围发动攻击,也是奇术师实战的课程之一。 但饰非手里这只愚人钟,它可以说,最大限度将范围这个缺陷进行了压缩。限制其发挥的并非具体距离,而是被攻击者的视线。 就算相隔数百米或是不直接注视,只通过镜子等媒介间接注视,只要视力足够,能看清钟表的摇动,你就会被拉入梦境。 更不用说,这还是个能群体生效的灵媒。攻击的对象同时不止一个,它控制的,是人群! 刹那间,整个操场都安静下来。红月,远处看热闹的人,甚至是被吸引视线的狱警,此刻饰非和怀表悬于半空,是所有人的注视焦点。 全场静谧,梦魇降临!杰克在人群里,最开始那打手被打倒时他就注意到饰非手里奇怪的怀表,所以此时,他是唯一一个没去看愚人钟的人。 但现在,当人流全都安静下来时,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 “他做了什么?这家伙究竟对人群做了什么?“杰克揪住头发,试图找一个能解释的答案。他用力去晃旁边的跟班,但对方只是发出一阵惊恐声后就抱头蹲在原地。 杰克错愕,又尝试了好几次后,得到的都是类似的结果。此刻,他再看向打手和饰非的位置,打手因为在饰非身后所以也没注视到怀表,但很明显,他和杰克一样注意到周围异常的安静。 打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直到杰克那边发出暴喝:“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他妈的,这家伙根本不是个人,他是个会巫术的怪物!“ 怪物……是的,这是杰克此刻能想到的唯一能概括诸葛饰非的词。 人们对不甚了解的未知感到恐惧,恐惧则滋生扭曲,篡改他们脑海中的印象。 当饰非用出这个手段时,在杰克眼里,他已经不是人类的一员了。他是个妖孽,若非如此,他怎么能一瞬间蛊惑这么多人的心智? 巫师……神棍……怪物……梦魇……在人类的历史里,对于这个力量的称呼如此之多,但什么都好,当你已经认定他并非同类时,极度的恐惧和失真的认知会将你的决定推向悬崖边缘。 随便什么都好,只有让杰克认为眼前场景不再构成威胁,警报才算解除。 所以,他做出决定,下达命令:“杀了他,直接杀了他!“ 听见这声,饰非皱起眉头。他当然也发觉到事态在失控,预期中,这怀表只要控制住在场红月半数的人就足以威慑杰克,让他脱身。 但现在,这怀表的威力反而激起杰克的恐惧和求生欲,让他的决定完全丧失理智。 做的太极端会让事情超出预期,饰非有在好好反省自己,但身后传来的吃疼已经不容他继续思考。 打手也被吓到了,他哪还有什么独立思考能力?自然是杰克命令什么,他就照做什么。 他要折断饰非的手臂,然后踩碎他的双腿。就算他再有本事,废掉四肢肯定也翻不起风浪。 摩纳克眼泪的持续时间还剩十秒不到……饰非看了眼现场情况,不得已,只能咬住舌尖,用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还是先睡一觉,杰克……”怀表再次摇动。晃动幅度比先前更大一些。 杰克霎时间顿在原地,陷入呆滞。他看着眼前诸葛饰非那张惹人生厌的脸在褪色,然后,恍然间,他回到那个肮脏的挤满猪猡的农场。 满身粪臭的老太婆在谷仓中看他,她被猪猡簇拥,目光不太友善。不消片刻,她用草叉指着杰克张扬的莫西干头发骂道: “不懂事的杂种,还有脸回农场?你跟你那活该死掉的老妈一个德行。“ 言语是快刀,杰克热血上涌。他哪顾的上这是不是真实世界,只是紧盯老太婆,满眼血丝。 这才是噩梦的可怕之处,真正的噩梦是你明知这是场梦魇也会沉沦其中。 杰克在原地向老人发出嘶吼,而老人不为所动,依然在用最恶毒的语言贬低他,多年来,一如既往。 也只有在低位待太久的人才如此渴求权力,也只有如此渴求权力的人才会催生出这么扭曲的认知和行为。 饰非无法和杰克共享一场噩梦,但他听见了杰克的怒吼声,但他只是对此确认了一眼,就自顾不暇,必须要去应付身后的打手。 双脚悬空不妨碍行动,饰非向后踢腿,以当前高度,他可以一击命中打手的腹部。 但对方早有防备,打手一手拦下攻击,并顺势抓住饰非脚踝,他再稍稍用力,往上一提,饰非的身体就被颠倒,一时间头晕目眩。 打手将饰非倒提过来,一拳反而先砸在饰非的腹部。 这一拳,胃内翻江倒海,来自打手的以牙还牙,和饰非兔子蹬鹰式的胡乱挣扎相比,他的拳头显然更硬。 饰非干呕,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窒息。但打手不留情面,第二拳和第三拳随后而至,全打在一个位置,他很乐意得到这样一个人肉沙包。 “之前不挺能叫的?怎么哑巴了?“出拳爽快,打手有些得意忘形。他这次是主动请缨来当打手的,要是能在所有人都倒下后,修理这小子,他肯定能得到杰克的赏识。 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爬,想到这里,打手笑的更不加掩饰。饰非身形摇摇欲坠,但脚踝仍被死死钳住。 打手又摆出出拳的动作,他打算用下一拳让对方彻底失去意识。 但在出拳前,他的眼角忽然瞥到什么。那东西闪过一道异光,他起初还以为那是饰非手里的戒指首饰之类的物件,但转念一想,好像之前没在这小子身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他投去目光,想一探究竟。但紧接着,当饰非被倒吊的身体逐渐稳定后,他看清其手上拿的东西,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一把枪?这小子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把枪? 先前怎么没发现,他把枪藏哪儿的?打手相当惊讶,但紧接着他看见这小子手上又有什么东西闪过,一块碎石随之劈头盖脸朝他砸过来。 他右手正准备出拳,拳风起势的同时很难控制出拳动作。惯用的右手无法兼顾两件事,他做不到在出拳时去招架碎石。 人下意识行动时,保护自己的本能总会占据上风。他鬼使神差地松开饰非,硬是赶在石头砸中眼睛前将其接下。 心有余悸,这小子的偷袭让人心有余悸。差点给他偷袭成功,石头要是砸瞎眼,他这辈子都会成残废。 本来还在庆幸着,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看着左手,反应慢了半拍,随后,他看向正前方跌落在地的饰非…… ——这小子现在手上攻击的手段可不止石头啊……刚才被倒吊,身形摇晃导致无法精确瞄准,那现在呢? “到我了?”饰非捂住小腹说道。 一连串拳击让他险些昏过去,但还好他顶住了。在最后一拳打出来前,他总算找到反击的机会。枪械这东西,就算不扣扳机也是合格的武器。 ——被枪口指着的时候,你连喘息都是种奢望。 打手缓缓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意识到自己的致命失误后,他畏手畏脚,生怕饰非不顾一切扣下扳机。 红月的人或多或少听过传闻,这家伙是条疯狗。哪怕是柑橘的毒蛇都奈何不了他。 “我投降……”打手很聪明,知道何时该让自己受委屈。 他苦笑着认输,但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先前你打的开心,现在觉得自己受点委屈就能认输投降了事? 饰非起身时略显踉跄,他快速向前,用枪口顶过去,这个距离打手肯定无法凭借反应躲开子弹。但他手中这时也拿着怀表,他再次轻轻晃动怀表。 强忍疼痛,他说道:“看着我。” “唔……什么?”打手不太明白,但紧接着,饰非用枪口往前顶,打手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枪口上,也将摇动的怀表收入眼底。 灵媒生效的太快了,一瞬间打手的目光便近乎呆滞。饰非再次试探,确认打手完全沉入噩梦后,他才捂住头,发出痛苦又沉重的喘息声。 眼泪的生效时间早就过去了,刚才再强行摇怀表,导致饰非眼前的世界也在变换。 他顾不得料理操场上的满地狼藉,摇晃身形,便向操场的角落走去。 第51章 羽化仙 愚人钟的噩梦并非是真的沉眠。它转换的,是你看整个世界的视野。 在这个世界,你所见一切,均为你所恐惧之物。你或许的确保持清醒,但这世界却疯掉了。在恐惧的驱使下,你一路狂奔,哪怕在现实中遇见足以威胁性命之物也毫无察觉。 饰非哪敢让自己留在操场上接受噩梦洗礼,他径直走向操场边的盥洗室,确认门关好后,才瘫坐在地。 梦魇此时已经压制不住,义眼中,绯红色泛出,随之一起的,是耳边淅淅沥沥响起的暴雨声。 ——他回来了…… 噩梦之中,大雨,步步紧逼的道铃声,这些一如既往。 饰非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他似乎回到了 孩童时期,雨幕中的高楼对他来说像是巨人,他抬头看去,却有了新的发现,嘴巴微张,呆滞在原地。 眼前居然有一颗月亮……这种漆黑的无光雨夜里,乌云却并未完全遮蔽天空。一枚红色的血月高悬天际,将绯红之色铺满大地。 饰非暂时忘却身后的道铃声,他盯着那月亮看,倏忽一下,那月亮产生诡异的抽搐,月面上的阴影汇聚成瞳孔,开始旋转,然后,其将一道不可言说的视线对焦在饰非的位置。 对视……良久的对视…… 暴雨中,饰非披着一身血色月光,他良久说不出话。 直到身后那道铃声响在耳边,一股特殊的血腥味弥漫在鼻腔,他才猛地回过神,他刚想回过头,却感觉到有一只手按在肩膀上。 手发力阻止他回头,他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是祂给你的礼物,饰非。是对你的诞生最美好的【祝福】。也是对你这一生最恶毒,最长久的【诅咒】。“ “这份礼物,你可以叫它……” “——羽化仙。“那声音说道。然后,仿佛有团火在饰非的左眼中点燃。饰非发出痛苦的嚎叫声,他跪倒在地,捂住左眼,剧烈的疼痛让其直冒冷汗,想将那团火从眼睛里抠出去。 “滚开,滚出我的眼睛!“饰非咒骂道,那团火却不为所动。反而因时间的推移,灼烧感越发深入,到最后,甚至在饰非的左眼里生了根。 其刻印在血肉中,哪怕挖骨取髓也难以磨灭其印记。 饰非松开手,从雨水的倒影里,他看见原本那只黑色的眼睛被一团燃烧的火焰取代。 火焰将熄,最后,留下的是一只如玻璃般的义眼。 义眼中泛出血色,为环境套上滤镜,红色……到处都是红色! 红色的月亮,红色的暴雨,红色的大地,还有穿着红色道袍的无头男人。 饰非看着那道人继续摇动道铃,而后不知从何处,锁链与绞绳如蛇蜿蜒而出,每根锁链的末端都束缚着某物。 饰非定睛看去,却赫然发现,那全是一颗颗人头…… 锁链上浮,缠在树杈之间,其顺势下垂,然后,那些人头以极诡异,极恐怖的姿态吊在饰非的视线里。 一……二……三…… 饰非一个个数过去,他一共数出七个人头。人头一个不少,为首的那颗也不是别人的,正是那红袍道人自己的脑袋。 只剩一颗头的道人似乎还没死透,从高处俯视饰非,他发出低语: “逃啊,快逃啊……饰非。“ “——千万别被祂抓住。“ 世界出现裂痕,一切都定格在此刻。饰非意识不清,他用手抓挠自己的脸,一时间,红袍道人说话的动作,还有漫天的大雨,全都不动了。 红色化作一道漩涡,漩涡旋转间将可怕的噩梦收纳进去。 四周静悄悄……饰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跪倒在盥洗室的地面上,脸上因为抓挠有了一块伤口,但还好,不算严重,只是擦破了皮。 泪痕尚未擦干,左眼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些微酸痛。他看向镜子,模样多少有些狼狈。 但还好,盥洗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发现饰非的窘态,他对着镜子看了许久,视线始终落在左眼上。 “羽化仙……”饰非念道。待浑身酸痛稍微退却,他才站起来拧开水龙头,将一捧清水打在脸上。他将脸埋在水中,试图冷静下来。 此刻,他对那愚人钟的威力才再度有了新的认知。真是可怕的东西,他很确信自己只看了那怀表不到一秒,但被拉入噩梦时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时间他竟有些同情卡梅伦,和自己不同,卡梅伦要在噩梦里过一辈子。 “是不是稍微有些过火了?”他想道。但随后,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重新将水龙头拧紧。 他必须那样做……不仅是为了报复卡梅伦,更关键的,他知道卡梅伦是条鱼,一条用来钓大鱼的鱼饵。 没有毛巾,所以索性用囚服擦干水渍。饰非睁眼打量盥洗室,他略微估算时间,操场上那些人的噩梦应该也要结束了,他最好趁现在没人,赶紧溜回去,以免被杰克再找机会堵住。 但就在饰非转身打算离开时,忽然,他眼前飘过一些红色的宛如丝线的东西。 他顿在原地,皱眉,视线看向那些红色丝线。他确信自己之前看不见这些,他仔细打量,然后闭上左眼,那些丝线很快就消失了。 他交换了一下,尝试只以义眼视物,义眼本身没有视觉能力,只使用义眼时,饰非看见的应当是一片漆黑。但此刻饰非的心跳却因为看见的东西慢了半拍…… 义眼视觉里的确还是一片黑暗,但黑暗里却多了一些东西…… 这些红色丝线,它们在缓缓流动,以某种轨迹流转后,它们指向某个位置。饰非立刻睁眼,他顺着丝线看向盥洗室的角落。 在那丝线尽头,竟有一双血色的眼睛在盯着他! 空气里弥漫出浓烈的硫磺味,阴暗的角落里,生物在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 饰非全身麻木,一个词灌进他的脑海,如醍醐灌顶! ——食血鬼?!盥洗室里竟然藏着一只食血鬼? 饰非可不相信所谓巧合,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运气会差到这种地步,只是随意躲下噩梦都能遇上一只可怕的蓝型幻想生物。 他的确有心理准备,但显然,对方调动资源向他下手的速度仍然远超预期! “目标明确啊……”饰非额头渗出冷汗,他快速戴上手套,然后指尖灵光一闪,将转轮手枪握持在手里。 子弹的火药他倒是有事先换过,利用第一批炼制的粉末,他将剩下五颗子弹全数武装,而此时,饰非惊讶的发现,那红丝线竟也缠绕在他的转轮手枪和手套上,丝线交织在实体表面,像是黑暗中最亮眼的一团烛火! “这些丝线……是灵性的运转轨迹?“一个想法出现在心头。 饰非尝试活动手腕,然后,他开始链接到一旁的储物间。当链接成功的刹那,红丝线明显变的更亮了。 有反应,真的是灵性! 饰非确认想法,随即抬枪,他见识过食血鬼的速度,因此不敢有丝毫大意,这种生物,你只要敢给它一个喘息的机会,它会立刻闪现过来将你撕碎! 果不其然,饰非举枪的瞬间,食血鬼动了。饰非见到一道红色涟漪泛起,而后,一条丝线跟着它移动的轨迹延伸出去。 速度很快,但有丝线的帮助,饰非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饰非很快发现那丝线蔓延的终点正是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下意识做出下蹲,感到有什么东西擦着发尾而过。 硫磺味变的更盛,或许是因为一人一兽间的距离拉近,饰非还能嗅到食血鬼身上的氨臭。 这速度,果真让人心有余悸,但更让饰非震惊的还是义眼看见的那些红丝线。丝线抵达目标点的速度比食血鬼还快,若不然,以刚才那一击雷霆万钧,若没有提前反应,饰非确信自己躲不开。 将手按在义眼上,饰非感受传来的熟悉冰凉感。义眼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饰非又很确信,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他再次链接,这次,从储物间里抽出来一只拖把。饰非用拖把横扫出去,拖把的钢棍在空中舞动发出呼啸。 食血鬼速度依然快的惊人,没给饰非触碰自己的机会便一个闪身调整位置,但饰非依然用丝线洞穿了它的目的地,正是自己的右手边。 他提前做出反应,一点犹豫没有便调转枪口。他对丝线用的越发得心应手,顺势扣下扳机! 枪口喷吐火舌,膛中子弹以双倍音速被打出。这发射击是预判的,远超食血鬼的预料!其才刚刚到位便已经被子弹逼到面门。 食血鬼是生物,它不像恶灵小姐那样,可以无视大部分物理攻击。子弹一旦打中要害,即便是再生力强悍的幻想生物也要被毒素逼到死境。 情急之下,食血鬼张开嘴,口器如弹簧伸缩出口腔,口器末端展开,绽放成十字花。每片花瓣都遍布涂满坏血毒液的利齿,饰非只觉一道腥风拂过,那食血鬼竟然用毒牙当作匕首,半路招架住那枚子弹! 子弹与毒牙碰撞,火星迸发,碰撞导致子弹头变形,盛装其中的毒粉顺势随火药爆开。 剧毒的粉末只是粘在伤口上都会有永久腐蚀,食血鬼感知到威胁,便利用速度优势,飞速拉开和毒粉的距离。 “哪那么容易。“饰非察觉到这点,继续发动手套。 同一时间,代表毒粉的灵性丝网和食血鬼接下来逃跑路径的灵性丝线都看的一清二楚。 路径清晰的情况下,链接简直顺理成章,他瞬间就完成了对灵媒的发动。 食血鬼大概一秒后落位,而经过精准计算,毒粉在同一时间从上方倾泻而下! 弥漫的粉尘如大雾包裹住食血鬼的身体,一时间,幻想生物不知所措,只能站在原地发出咆哮。 枪口调转,饰非不心疼子弹,他再次扣下扳机,子弹伴随枪声呼啸而出,食血鬼也张开口器,想像之前一样,如法炮制。 它速度快,自然有自信用毒牙挡下子弹,只要身体没受伤,就算接触到粉末也不会被影响。但算盘打的这么好,饰非会没想到吗? 炼制出毒鳍粉时,鬼谷子就一语中的,点出了这中级灵媒最大的缺陷。当无法创造对方受伤的情境时,作用将相当有限。 将熔岩蜗牛换成攻击性更强,更炸裂的炸头蚴,这是当时鬼谷子给的建议。但显然,作为徒弟,此时饰非交出的答卷和师傅完全不同! 盥洗室空间狭窄,毒粉被链接后从天而降,充斥在整个空间内。 饰非为何要用熔岩蜗牛和活死人骨灰嵌套出外壳保护毒粉?不正是因为这毒粉本身易燃易爆炸,和火焰接触后,容易燃烧失活吗? 子弹冲进粉雾里,高温的子弹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毒粉产生反应,瞬间点燃一颗火星! “轰——“ 火势渐起,火星成长为一簇火苗,将食血鬼的身躯团团围住! 我不需要用子弹打伤你,我要让大火将你烧的遍体鳞伤! 饰非嘴角勾起冷笑,瘦弱的身影在大火映照下,格外狰狞。 第52章 人赃并获 这世界上不乏有能浴火重生的幻想生物。伊芙利特,芬尼克斯,对这些幻想生物而言,火焰非但不是杀伤性武器,反而能成为它们疗愈的源泉。 对付幻想生物的时候总是需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自己的攻击可能就会成为对方的助力。但饰非此刻很确定,食血鬼不是炎魔和不死鸟,它只是一种肮脏,丑陋甚至劣等的幻想生物。 就连日光都需要躲避,它们害怕被阳光灼伤双眼。更何况本体沐浴大火,满眼都是火光呢? 在大火面前,食血鬼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猛烈的灼烧会让它们皮开肉绽,再加上夹在火中,用摩纳克炼制的毒粉,仅仅只需一个伤口,它们就会丧失行动能力,任凭毒素侵蚀。 毒粉毕竟是中级灵媒,而且是只专注杀伤的中级灵媒,单论致命性,或许连作为上级灵媒的愚人钟都难望项背。 食血鬼在火中嚎叫,体内仿佛同时有数万只蛆虫。蛆虫正张开嘴,对它的身体大快朵颐。 腐烂,分解,怪物的身体一步步陷入崩溃。如森林大火中被烧的枯焦的树苗,饰非在原地看着食血鬼的四肢崩溃成碎片。 这样的燃烧持续了数分钟,那之后,烈火渐熄。直到此时,饰非悬着的心才安全落地。他放下枪口,庆幸不用再补一颗子弹。 食血鬼的身体剩下不到一半,他向尸体靠近。按奇术师们的习惯,每种幻想生物都是炼制灵媒的材料,饰非自然想去找食血鬼身上是否有好东西。 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要将尸体处理干净。不然让后勤人员看见这只剩一半的可怕怪物,恐怕会吓晕过去。 来到尸体边蹲下,饰非用手套掠过尸体表面。视线里原本缠绕在食血鬼身体上的灵性已经全部聚成一团,缠在口腔里。 灵性丝线不仅仅能指引灵性能力使用时的轨迹,还能帮助饰非看见灵性最富集的地方。对奇术师来说,这种视觉能力在收集材料时有奇效。 ——丝线指向口器,饰非用手套轻轻按压食血鬼只剩下一半的下巴,像是触发了机关,口器向外弹出。 借助这个动作,饰非看的更清楚了一些,有关真正聚集灵性的部位位置。 并非口器上的肌肉,而是涂满那圈牙齿的毒液。淡黄色的毒液从牙龈渗出,饰非小心不碰到它们。 食血鬼曾在南大陆引起血疫。它们在猎物的尸体内留下毒液,哪怕尸体腐烂,被其他动物吃了也能发挥效用。 一旦污染,便是一整条食物链。作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食用这些食物就会患上严重的坏血症。饰非从手套里拿出杯子,他不去直接接触毒液,而是将手套悬在毒牙上方,对渗出的毒液进行链接。 链接的终点在杯子里面,毒液一滴一滴向杯内渗透,很快铺满杯子底层。 饰非很谨慎,哪怕这样速度极慢,他还是选择用最为稳妥的方式获取材料。至于那几颗毒牙,他倒不打算此时取用。毒牙很锋利,要是不用工具,直接上手拔,很容易划伤自己。 要是因此感染血毒,反而会变的麻烦。耐心,稳妥,饰非行事向来如此。 趁着毒液滴进玻璃杯的间隙,饰非开始观察起食血鬼的相貌。 之前在仓库时,他没有直接露面而是让恶灵小姐去屠杀四只食血鬼。诅咒毕竟强大,四只食血鬼都被炸成碎片,尸骨无存。因此,反而没给饰非近距离观察这种吸血生物的机会。 但这次不同,毕竟是饰非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猎杀幻想生物。尽管烈火也将尸体毁的不成样子,但相比炸开的碎片,饰非还是能从中看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和鬼谷子说的一样,食血鬼皮肤惨白,毛孔下似乎埋着特殊腺体,这种腺体能阻止它们生出毛发,同时向外散发信息素,用以种群间沟通。 这正是饰非嗅闻到的硫磺味的来源。腺体散发出的气味类似食血鬼的语言,能反映出其情绪波动。 情绪越激动,气味越浓烈。尤其是激怒状态,气味浓度会几何倍数提升。 观察完之后,饰非视线再往上挪,他看见了食血鬼已经空无一物的眼框。害怕强光,遇见强光,脆弱的眼球就会被烧成灰。 如果能完好取到它们的眼球的话,或许会是不错的起燃剂。当然,鬼谷子之前也提过,有些变态嗜好的收藏家喜欢收集幻想生物的器官,能将这东西拿给他们的话,或许也能收获不错的价格。 眼睛是食血鬼身上最具观赏价值的东西,那双眼睛如红宝石,但除此之外,不论是臃肿的皮肤还是肥壮的口器都不符合正常人审美。 而说到皮肤……饰非开始用手指往下按压。指尖的触感能明显感觉到,在这层皮和内部肌肉间似乎还有一层空隙。 这皮看上去如此臃肿,正是因为它和肌肉间的粘连本身不紧密?饰非想到,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要不要把皮剥开看看? 他扫了眼已经铺满三分之一玻璃杯的毒液。估摸收集的差不多,便将毒液收好。然后从手套里抽出一把食堂的餐刀。 他将餐刀刺入食血鬼的眼框,再轻轻一挑,因高温而开裂的皮肤便被他撕开一道缝隙。用手指捏住这层皮的一角,饰非用力往下扒开。 比预料的好剥,但他很快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 ——这皮下面,怎么还有一层皮? 而且,和上层那层臃肿的白皮不同,这藏在下面的一层皮反而和正常人类的相似。饰非皱眉,他不禁将皮再扒开一层,这次,这尸体仅存的半张脸全被扒开了。 一道寒意此时忽然从背后涌上来,饰非看着眼前这张脸,说不出话来。 ——这在他眼前出现的,藏在脸皮下面的,分明是另外半张脸啊……半张属于女人的脸。 饰非愣在原地,眼前所见的确出乎意料。一具身体里居然装着两张脸皮,这在他之前从鬼谷子或是迪斯塔特那边听到的有关食血鬼的消息里可是闻所未闻! 而且,这女人的脸……饰非轻轻按压,皮肤尚有弹性。说明没死多久。饰非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敲击义眼。此刻他不禁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 “莫非,我还在噩梦里?” “我杀死的不是食血鬼,而是个女人?”饰非质疑道。但随后他摇了摇头,从手套里抽出那只装满毒液的玻璃杯。 当他确认到毒液里还有那些代表灵性的红丝线时,理智又略占上风。 “不……不对……” “我没有看错,这里是现实,不是噩梦……”有些恍惚,饰非觉得脑袋一阵吃疼。 他扶额,想强行将恍惚压下去。但忽然间,他敏锐地听见盥洗室外传来嘈杂,似乎有人正在靠近。 谁?饰非看见盥洗室的门把手在被转动。但他事先锁过门,所以对方尝试未果。 但显然,这不足以让他们死心,饰非很快听见另外的噪音,那似乎是金属和地面摩擦后的尖锐声响。 他们在拿工具,饰非随即就意识到,对方拿工具是要做什么。 ——强行开锁,破门而入! 意识到这点后,饰非的头脑格外清醒,他立刻看向地上的尸体,以及那层皮里包裹的女人的脸。他催动手套,立刻想将其收进手套的储物空间里。 但终究刚经历过噩梦,他在催动手套时,意识感到一阵吃疼。这次他的反应慢了半拍,手才刚刚抬起,那道门已经被破开了。 “你果然躲在这里。“一道熟悉的声音。 饰非看去,发现一身制服的梅利站在门口,他手中拿着钢锯,显然正是用这东西才将门锁强行锯开。 梅利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他将饰非和尸体全部收在眼底。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梅利身后也不安静,那里充斥着更多的杂音和尖叫声。显然,看见地上的尸体的人不止梅利一个,那些女人们发出的尖锐声音,足以撕破耳膜。 “是蒂万!天啊,真的是蒂万!她已经成这个样子了!“ 女人们叫嚷着,指认出地上尸体的身份。萨曼罗此时从梅利身后探出头,然后,她瞄了一眼尸体,皱起眉头。 “是蒂万,我们金发帮上周消失的姑娘。” “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只剩半张脸了?“有人继续嚷道。姑娘们被吓坏可了,但因为好奇心,又想往盥洗室里瞄。 而得到萨曼罗的证词后,梅利脸上的笑容更加掩饰不住。他掏出腰间的配枪,用枪指着饰非:“一具尸体,一个只有你在的密室,还有你手上来不及藏的手枪。“ “人赃并获啊,诸葛饰非,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枪械保险打开,只要梅利扣下扳机,饰非的脑袋就会被爆开花。饰非终于意识到处境,他环视一圈,然后,不得不将手从手枪和尸体上缓缓挪开,他双手抬起,举过头顶。 “我不反抗,但按照程序,你应该对我发起审问,而非就地正法。否则,你们没办法对那位正在视察的警司交代为什么要非法行刑,对吗?“ 饰非说道。视线却越过梅利。梅利身后的人群里,藏着一个黑人姑娘。 迪斯塔特在人群中,冷漠地看着饰非,一言不发。 …… …… 鬼谷子坐在死牢的地上。老头闭眼,嘴里哼唱着源自东国的古老戏腔。 死牢中央的奇术阵法中,用来准备仪式的坩埚正往外冒热气,坩埚内基液沸腾,蒸汽甚至将锅盖往上顶开数英寸。 这个房间相比以往更加拥挤。倒不是因为鬼谷子将材料乱放,而是因为房间中央,也就是鬼谷子平常自己睡的那张草席上,此时还放着一个女人的尸体。 鬼谷子的戏腔越发激昂,仿佛沉在戏中,跟着曲子里的老将军一起在幻想中驰骋杀敌。他眯起眼,不曾在意过那具尸体。 但那尸体已经和饰非刚交给他时不同,喀秋莎那头漂亮的金发全部掉光。满身细密的绒毛也被剃个干净。 女孩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惨白,若有若无地,空气中在飘散出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鬼谷子当然也闻到了这刺鼻的味道,他此时从东戏的沉浸中抽身,眯眼看向尸体。 那尸体睁开了眼,此时侧头看向鬼谷子。两人视线交会,鬼谷子瞳孔倒映出的是一双猩红的眼睛。 鬼谷子露出微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 …… 夏都收到消息时,还在高层的典狱长办公室处理手续。他从没想过出狱手续这么繁琐,要填的背景资料也无比繁杂。他都已经在办公室浪费了几天时间,多少心情烦闷。 但即便如此,当司马宣按照米克斯的吩咐,神色匆匆找到办公室来时,他也顾不得惊讶,第一时间放下手续,赶往监狱下层。 “什么情况,米克斯。”夏都见到米克斯的第一时间就开口问道。米克斯正在座位前踱步,看见夏都赶来后,才算松口气。 “饰非被女监的副官抓了,现在在审讯室。” “审讯室?进去多久了?” “半小时前进去的。” “那好说,我去找老亨利……他肯定是到处闲逛又被某个狱警抓包了。”夏都说完就要去狱警办公室。但此时,身后的司马宣拦住他,摇头示意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老亨利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他人。而且,夏都老大,就算找到老亨利,这次也非同小可,不一定能把饰非老大捞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说?”夏都对这位跟着米克斯的新人倒有些印象。所以他没急眼,而是神色凝重地问道。 司马宣用手指向走廊另一头,此时夏都才发现,那边居然有一群女犯人也等候着。女人们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人赃并获,那位副官抓到了饰非老大在杀人。”司马宣沉声说道。 第53章 深水 记忆如黑幕袭来。有无数雨点砸在夏都脸上。夏都站在雨夜操场,看着小脚变成枪下亡魂。莫名的,他打了个寒颤,然后,他不仅压低声音问道: “他杀了谁?“ “女监失踪的姑娘。那位副官一直在查这件事,直到今天,饰非老大撞在他枪口上。“ 司马宣将知道的如实告知,听后,夏都脸色有些难看。 死的不是红月的人,就说明,这次杀人,性质和雨夜那时不一样。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饰非一直很守规矩,怎么可能和女监的人有牵连。“话虽如此,但显然,夏都也知道自己这是在给饰非开拓。 他当然记得几天前,饰非有托自己帮忙,找一个黑人女囚。说饰非和女监毫无瓜葛,这种理由可站不住脚。 司马宣对此只能摇头,证据确凿,这点不容反驳,任何借口都有些苍白。 三人中,唯有米克斯有点不在状态,平常饰非叫他蠢货一点没错,他的大脑此刻已经宕机,只能向四处张望。 然后忽然,他看向某处,发出一道讶异的声音:“那是……安德森典狱长?“ 夏都和司马宣都转头看去,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神色凝重向前走,旁边的女孩倒满脸兴奋,一路蹦蹦跳跳。 要审判男监的犯人,典狱长自然会收到消息。换做以前,或许他不会觉得处理犯人时棘手的事,但今天情况不同,他身边站着一位警司小姐,在警司视察的当下出了这档子事,自然对他不利,所以他表情难看。 “安德森先生,先别愁眉苦脸。我们这不是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吗?等见到那犯人再做判断也不迟。”小红帽游刃有余。她甚至还有空出声安慰安德森。 安德森也只能露出苦笑,但心里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人前进的步伐很快停下来,原因无它,此时爱丽丝面前挡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 “夏都?”安德森认出来者是谁。 夏都则警惕地看了一眼爱丽丝,然后侧身说道:“典狱长,借一步说话?” 这显然是提前来打点关系的。安德森哪不傻,那位爱丽丝小姐更不会傻。安德森有些顾忌地回头看了小红帽一眼,但对方并不在意,反而是笑着挥挥手然后大度地退到一旁。 安德森这才放下心来,跟夏都往旁边走了段距离。等到了地方后,安德森率先开口问道:“夏都啊,有什么事?” “典狱长,饰非是红月的人,所以您看……”夏都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彼此能听见谈话内容。 他刻意没把话说完,安德森是一个人精,很多事不需要说的直白。 但今天,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夏都看见安德森皱起了眉头:“这事我可帮你做不了主,夏都。“ “怎么能这么说,安德森先生,作为男监的管理者,这监狱里还有您无法插手的事情?“ “这次和之前帮你处理过的不同,这不仅仅是男监的事,你明白吗?“安德森刻意指出站在远处的女犯人。夏都很快明白对方在意的是什么。 “您的意思是,女监会插手对饰非的审判?“ “显而易见,人是女监的梅利副官抓的,死的也是女监的人,这次我过来只是来做听证,真正决定如何审判的反倒是他们。“ “而且,你也看见了,我身旁跟着一个麻烦的跟屁虫。“安德森不禁多看了小红帽一眼。那姑娘此时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女犯人们。没人能看透她现在在想什么。 “一位警司要旁听这次审判,这意味着,我没有任何干涉空间。一旦她也认为那位犯人有罪,那局势无法扭转。“ 安德森说完,拍了拍夏都的肩膀,以示安慰后,便转身打算离开。但此时,他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多提醒了一句:“别把自己牵扯的太深,夏都。“ “你要出狱了,所以监狱的事和你没关系。你要知道,两边的监狱同时对一个犯人审问,这在威尔顿之前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 “我还不太明白诺兰那家伙想干嘛,但水很深,不要随意涉水。” 说完这句,安德森才离开。他换上谄媚的表情招呼爱丽丝,夏都顿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水很深……不要随意涉水…… 这算是提醒吗?又或者,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威胁…… 一时间,夏都的耳边闪过无数雨点的摩擦声。他抬头看向安德森和爱丽丝离开的方向,但他所见的并非两人的背影,而是一片洪水泛滥的河流。 他身处在他最害怕的大雨里。雨一直下,而河中间,一个年轻的身影站在原地凝视着他。 “你没能救我,你也救不了他,哥哥。“ …… …… “姓名?“ “诸葛饰非。“ “年龄?“ “24。“ “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吗?“ “唔……不知道。“ “砰——“桌子被拍的震响,显然,来自男监的年轻狱警没控制好情绪,所以一时间表现的很失态。 饰非抬起视线,打量眼前这位狱警的相貌,当他没在这狱警身上确认到自己想看的东戏后,他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旁边的梅利。 从进来之后,梅利一言不发。他站在角落,注视饰非。而现在,饰非也在看着他,义眼视觉里,源源不断的红丝线从他的身体里流出,将他身边纠缠成一个网。 有类似现象的还有在场的其他几位狱警。这些人都来自女监,身边都有红色丝线。 这才是饰非想从敌人身上看见的东西。他向梅利微笑:“你只是看着?不想亲自拷打我?” “只是要打发这么个普通人走流程的话,我们的审问可没办法推进。“ 自己被犯人无视了,年轻狱警自然暴跳如雷。他想抽出警棍好好教训这家伙,但在动手前的瞬间,梅利以极快的速度到了他身边做出制止。 “滚出去。”梅利毫不客气。 狱警一时间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梅利是这种态度,但随即,便见梅利朝他扇了一掌,这一掌直接将他扔出门外,力气极大。 饰非看着这动静吹出一声口哨。梅利顺势坐到桌前,看着饰非那只义眼问道: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有恃无恐的。” “就算你要求接受正规流程的审判也没有用。拖延时间不会让安德森那家伙愿意涉险救你。是,那位警司在场导致我们没办法用私刑,但同样的,你的靠山也动弹不得。“ “所有证据都对你不利,不出意外,你今晚就会死。“ 法律规定,在某些情形下,监狱内部能拥有独立司法权。尤其像威尔顿这样的监狱,偶尔有犯人失踪或是不小心坐上电椅,并不算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梅利信心确凿,但有一点让他极为不爽。他搞不懂,为什么这家伙的脸上没有恐惧…… 难道他不怕死吗?还是说,他还有别的自己没想到的依仗? “我很期待自己能用这种方式迎来死亡。“饰非向梅利微笑。这让梅利更来气了。 他马上说道:“子弹会打穿你的头颅。电椅则让心脏因过度电击陷入痉挛,如果这些都杀不死你,没关系,我们还有特别调配的毒药,杀人的方式有千万种,而我恰好知道其中几种特别痛苦,诸葛饰非。” 这番话换来饰非对他的审视。饰非再次看着红丝线在其身边流转,而此刻,这种距离下他能清楚闻见这位副官身上散发出的,用香水都无法压制的硫磺气味。 “那这些能杀死你吗?梅利副官。” “你在说什么?” “子弹会被你的速度躲开。身体足够强悍,导致你们这种种族可以抵抗电椅的电击。至于毒药,你们的口器上不全是毒牙吗?用毒药杀死你这样的毒物,我不做指望。” “所以你看,你所说的对你自己一点用都没有,我不得不对这些东西能杀死我持悲观态度啊。”饰非说完继续微笑。但梅利却一瞬间神情凝重。 他低头看向自己,确认没有暴露底细。但为什么,这家伙好像很了解他,了解他的真实身份…… “你喜欢阴天对吗?梅利副官。“ “阴天不用躲避阳光,也不用戴上墨镜。你的眼睛不是红色的,是因为你佩戴了特别的隐形眼镜。“饰非不再兜圈子,索性摊牌。 而梅利一顿,片刻后,他也认为不再有伪装必要。抬起手,在眼睛位置抹过后,一圈猩红在其眼中荡开。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只是猜测,最开始我以为你是你们种群的弗拉德,但和卡梅伦接触后,我觉得你应该还不到那种层次。直到刚才在盥洗室,我剥开了你们身上那层皮,我这才发现,原来你们这个种群和资料中记载的有些不同。“ “你们可以将人类转变为食血鬼……“ “纠正一下,诸葛饰非,并非所有食血鬼都是人类。只有我们这个族群,被我们咬过,但没有成功转化为弗拉德的人类,才会变成有自我意识的食血鬼。“ 摊牌后,梅利倒是表现的轻松一些了。他甚至有功夫纠正饰非的判断失误。 “东西战争中,西部用这种手段快速武装起了一支军队。就连那位林肯总统,也因为我们的扩张速度而感到头疼。诸葛饰非,你觉得你比一位总统和他背后的联邦政府还要强大?” 饰非沉默不语,而是看向审讯室的的单向玻璃。玻璃外,还有几位来自女监的狱警在观看这场审讯。若是饰非能看见他们的话,他很快就会发现,这些狱警身旁也萦绕着猩红的丝线。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扶持柑橘的理由。“ “女监成了你们的农场,但扩张速度太快,导致一个女监远远无法满足需求。所以,你们决定将手伸向男监。“ “通过盘口让柑橘扩大规模,受到支持的桑尼·柯里昂则成为傀儡,为你们进贡食物。“ “贵为西西里的黑手党却活的如此悲哀,他应该没想到,自己的掌权上位其实是一个逐渐失去自由的过程。“饰非笑出声,对他而言,桑尼的处境着实滑稽。 但他说的越多,梅利的脸色越难看。 ——这家伙太聪明了……仅仅凭借在盥洗室里瞥到的一眼就能确定这么多事情。和这种敌人做对手,相当可怕。 “你的智慧没用对地方,诸葛饰非。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愿意现在俯首称臣,我可以考虑向上汇报,留你一条性命。“梅利思索再三后,开口投来橄榄枝。 这家伙一定是一个比梅利更好用的傀儡,梅利有这样的直觉。但饰非听后却嫌弃地揉揉脖子:“向你们屈服,然后让你们用口器咬我?如果我没成功转化,是不是你们还会要了我的命?“ “这份好心,我想我还不用接受,梅利。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不觉得你们今天能杀死我。” “诸葛饰非,你 !“梅利有些恼火,他没发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像那位年轻的狱警一样被饰非牵着鼻子走。他站起来,看上去是想要动手,的确,饰非的最终结局还要等待高层们的审批,但不代表梅利现在不能让他吃一些苦头。 梅利正准备抽出警棍,但此时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咚咚咚——”连续三声,门外的人非常有礼貌,这无疑打断了梅利的动作。 他困惑地看向单向玻璃外,他特意带了有狱警身份的食血鬼过来,按理说,不应该会被打扰才对。但现在这情况…… 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放下警棍,向门外招呼一声:“进来。” “嗨~有没有想我呀。”一道悦耳的可爱女声从门外传来。推门进来的却是个油腻的中年胖子。这明显和其声音不符。 安德森典狱长笑着向梅利打招呼,而在其身后,小红帽那张可爱的脸蛋探出来,向饰非挥手。她表现的轻车熟路,很快就走进房间里。 而当看见她出现后,饰非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同样向这位警司小姐回礼: “我想死你了,亲爱的。这臭男人刚才想要我的命。“ 第54章 血色签名 饰非说的毫不客气。也不打算在众人面前为梅利掩饰什么。小红帽听完饰非的话后只是咯咯地笑,她没有否认饰非对自己亲密的称呼,就好像两人真的有极为紧密的关系。 爱丽丝走到审讯桌前,她先扫了眼梅利手上的警棍,然后,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请求道:“能给我和这位小情人一点读出时间吗?梅利先生。” “如果他死前都没能和我说上几句悄悄话也太可怜了。” 爱丽丝·伊莎贝尔懂得利用女人的优势,一般狱警面对她的脸蛋和语气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但梅利毕竟没那么愚蠢,一个漂亮女人而已,他不会走不动路。 但他正想拒绝,却看见这女人表情一转,露出胸前那枚警司徽章。 “这是命令,梅利副官,警司局想旁听取证,您不会让我难办,对。“ 安德森注意到小红帽的语气变化,正想上来打圆场,但爱丽丝随即转过头向他微笑,没给安德森开口的机会。 “我想,典狱长先生也很愿意让我看看诸位狱警平常的工作状态,对吗?“ “这……”安德森没有拒绝的理由。作为典狱长,他可没有干涉警司的权限。甚至不如说,如果强行带离,反而证明他们心中有鬼。 安德森想道,同时,他只能往后退,梅利见后只能发出不快的声音,他回头看向诸葛饰非,却见到对方也在向自己微笑。 “就算警司小姐也救不了你,你必死无疑。“他轻声说道。 饰非对此毫不否认,点头道:“我没做这种奢望,如她所说,这只是一对苦命鸳鸯最后的私密情话时间。“ 饰非说完向爱丽丝眨眼,两人同时发出笑声。梅利毫无办法,只能任由这位警司的任性,跟在安德森之后离开房间。 但他没有就此离开审讯室,而是待在单向玻璃后,紧盯房间内的两人。 房间内安装有监听器,可以听到两人谈话。但有一点是梅利没想到的。 ——两人开口说话,所说的却并非是哥伦比亚语。 “你好,骗子先生。“爱丽丝·伊莎贝尔率先开口,但说出的却是纯正的,不带一点口音的东国语言。 饰非很意外,笑着回应道:“看不出你身上还有东国血统,坏女人小姐。“ “我是纯血凯尔特人,出生在新英格兰,家乡则是已经亡国的不列颠尼亚。但这并不妨碍我有学习其他语言的爱好。“ “我的外祖母曾三次前往东国圣雪山朝圣,她每次都会带着年幼的我一起去,所以,东国语是我掌握的最好的几门语言之一。“ “你看上去是不是有些惊讶了?“小红帽说完露出一贯的狡黠表情。 但出乎意料,除去一开始听见东国语的短暂惊讶外,这之后,饰非一直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表现失态。 “我稍微有些预料,从第一次见面时,你字正腔圆地复述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你应该有一些基础。反倒是我自作主张,认为你读不了【诸葛】的姓氏显的很冒犯。“ “若非如此,我怎么敢把宝押在你身上呢?要知道那位黑人副官现在一定在偷听我们的情话呢,然后,他会因为完全听不懂而急的跳脚。“ 饰非猜的没错,这的确是玻璃外梅利的反应,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办法冲进去打断两个人的谈话了。 小红帽笑的更大声,她制止道:“打住哦,逢场作戏可以,但我可愿意和一位杀人犯成为情侣。” “这监狱里都是杀人犯,但你似乎还是乐在其中,我也告诫过你监狱的事一般人摆不平,但你却把它当作耳旁风。” “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嘛,而且……” “——而且,你也不是普通人,你自认为能摆平。“饰非说着,同时将右眼闭上。 在义眼视觉的漆黑世界里,唯有一道烛光在微微发亮。和那些食血鬼身上的红丝线不同,此刻饰非所看见的,缠绕在爱丽丝身上的丝线交织成了网。 “你究竟是什么人?”饰非问。 爱丽丝漫不经心转头,看向审讯室巨大的单向玻璃,轻言道:“密城警司局,爱丽丝·伊莎贝尔。” “你应该知道我问的并非这个假身份。” “这身份可不假,我真是一位警司。”爱丽丝双手交错叠放在大腿上。笑容一如既往看向饰非。“我没想过,我追查断指的那位凶手居然是你哦。“ “只有蠢货才相信这样拙劣的栽赃,你信吗?“ “很难说,毕竟大家都觉得恋爱中的女人是最傻的。“爱丽丝不断用手将头发绕圈,表现的像是怀春少女,她用最轻柔的话语发出询问: “现在,你觉得我有资格插手这件麻烦的事了吗?骗子先生。“ “你陷入了难缠的麻烦里,一不小心,可真会死哦。你在这座监狱里能仰赖的似乎只有我这个情人了。” 警司的判断在此时绝对能起到干预作用,换句话说,爱丽丝就算无法帮助饰非脱罪,也至少能拖延时间。 饰非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闭上眼,冥想片刻,而后,他做出决定: “听上去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终于有这种自觉了,现在是我占据上风,骗子先生。“ 饰非叹了口气,身体前倾,在桌子上做出比划:“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断指和那位死刑犯的消息,我想你需要去两个地方,去过后,你就会明白,这监狱里的冰山一角。“ “第一个,狱警宿舍,一位名叫卡梅伦·诺兰的狱警的房间,我建议你第一个目的地就选择这里,否则对方会将证据消弭无踪。“ “第二个,监狱后方的仓库,那地方现在应该会被严加看守,所以你最好找机会偷偷混进去。“ “前方是深水,坏女人小姐,希望你能尽兴。“ …… …… 夏都在审讯室门外焦急等待,他不知道饰非会接受何种审判,而人在一筹莫展时,总是喜欢祈祷。 将所有心思寄托在不应存在的神明上,人们期待的并非是神明真的下凡救赎自己,而只是在期望能有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让自己不那么在意世间苦难,让自己有个合理的理由忘却一切。夏都并非宗教徒,身上也没有教徒祈祷的十字架,但他仍手攥拳头,顶在额前,希望饰非平安无事。 但祈祷带来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夏都的耳边被一群人的聒噪声填满。以杰克为首,红月的人来到此处,其中不断有人在叫嚷: “那家伙这次真是得报应了把,居然现场被逮到。“ “哼,还是让他逃过一劫,现在就算想把他拧出来教训一顿都麻烦,杰克,你说,盘口我们还怎么找他要?” “不需要要了啊,那小子本来就是无期徒刑,现在罪加一等,再往上量刑就只能是死刑了。” 人群中一时间发出爽快的笑声。红月自然也没有要顾及旁人的意思。也是,他们需要顾及谁?一般囚犯面对他们不敢造次,更不用说提出异议。 他们都没看见夏都,从夏都身旁走过。而此时,走在队伍最后方的杰克却眼睛很尖,他在经过时一眼注意到夏都那身黑色的皮肤。 “老大……”他顿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前面的人听见杰克叫的这声也纷纷转头,刚才还喧闹着的一行人瞬间鸦雀无声。 夏都不解地看向杰克,杰克却目光躲闪。夏都不傻,杰克也不傻,刚才人群传出的声音是个人都能听明白,而这些声音现在被夏都知道了,将会有什么后果? 杰克想做解释,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干涩,说不出口。反倒夏都深吸一口气后,平静地问道:“给我一个解释,杰克。“ “老大……我……” “你的看法,说出来。饰非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杰克这般犹豫就已经坐实刚才的话,所以夏都也不含糊,直接进一步询问。 杰克的目光更躲闪了,甚多时候,答案不一定需要亲口说出来。 “我没掺和他审判的事,但是……”杰克低声道,最后,他只能长叹一口气。“那小子给红月带来太多麻烦了。” “太多麻烦?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带着自家兄弟去堵他,要给他颜色看?”夏都声音往上扬,显然,此刻他极度不满。 “只是过去和他商量,想让他交出盘口的控制权!老大,你还不知道吗?我们马上就要输给柑橘了,当时签字的人是他,所以在这之前,只要他将盘口让渡出来,那份合约本身不具备效力!” “老大你马上就要出狱了,这种时候和柑橘拼到你死我活,红月吃不消的啊!”杰克此时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抬头直视夏都。 而他一番发言却是得到红月众人的点头,对夏都来说,所谓民意现在不站在自己这头。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夏都又问道。而面对质问,人群起初鸦雀无声,随后,有人似乎鼓起勇气,声音大了些: “夏都老大你能一走了事,但兄弟们呢?兄弟们还要在监狱里过苦日子啊。” “一直和柑橘这样斗下去,我们没什么胜算的……” “以前你还在,桑尼姑且还要顾及你的面子,那以后呢?以后我们真的要和柑橘拼到不死不休吗?“ 人群将顾虑说出来,言语中却是将气势都败下阵来。面对一场必输的赌局,没人想怎么扭转局势,而是都希望将损失降到最小。为此,他们甚至愿意对帮派内的同僚下手,。 夏都此时面对这么多人的视线,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兄弟们很悲哀。 “老大,我们敬重你,所以也请你理解我们。我们不奢望做这种事你还站在我们这边,但至少,别诋毁我们,我们也是为了红月。” 杰克向夏都请求道。但此时,身后又传来另外的嘈杂声,一旁的米克斯循声望去,发现桑尼·柯里昂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他一眼看见夏都,但随后,他却转向杰克打招呼道:“杰克!我真得谢谢你,那小子现在这下场是你的手笔?” 他一边说一边和杰克握手。杰克迟疑一番后,还是将手伸了过去。两大帮派的人能像这样握手,场面实在有些诡异,但这在夏都眼中看来却更是扎眼。 “不……不是我,那小子罪有应得。”杰克说道。 桑尼听后笑的更爽朗了,他拍手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很高兴。这样,如果你和红月这边真的和我们柑橘有合作意向,我举双手欢迎,我们可以一起运作两个盘口。” “赌约也可以取消,反正签署条约的人马上要死,那份条约不具备约束力,不是吗?” “真的吗?”后面这句话是个开关,足以一瞬间让红月众人喜出望外。他们一直在担心的不正是这个赌约吗? 输掉盘口,会让红月失去所有依仗。而现在,对方既然主动提出解约,那还犹豫什么? 杰克的表情自然是欢喜,就像是想要向夏都证明一样,他笑着看向夏都,想要告诉夏都,自己的做法没错。 他保下了红月,红月没有在诸葛饰非那个蠢蛋的疯狂行为下满盘皆输。这是何等的壮举!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转头看向夏都时,夏都的表情却极度阴沉,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暴喝:“都他妈给我闭嘴!谁允许作废的?” “因为签署人要死,所以赌约约束力不生效,那现在呢?”夏都沉声说道。 然后,他从怀里将那份赌约拿出来,先前虽然是饰非签署的赌约,但最后这份赌约是被保管在夏都这里的。 他没有随身带笔的习惯,所以他索性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后在饰非签署的名字旁,用血写下自己的名字。 血沁透纸张,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桑尼见后皱起眉头,而一旁的红月众人看见夏都这动作已经是张开了嘴,瞠目结舌。他们都不敢相信老大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老大,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那疯子签署的赌约好不容易要作废,你又签它干嘛?” “桑尼,这不能作数的,对?”人群里有人问桑尼,但桑尼表情为难,不再回应。 夏都走上前,拿着赌约在所有人面前,扫过一圈,这其中自然包括杰克。他甚至特意让赌约在杰克面前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然后,他沉声道:“不愿意继续的,从今天起,滚出红月。” “桑尼,我陪你玩,玩到底!” 夏都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看向旁边。他依然能看见那条暴雨的河流,河流中,那个浑身湿透的狼狈的梦魇正看着他皱起眉头。 第55章 加注投资 入狱十多年,你很少能看见夏都情绪失控。但今天的夏都,却隐约让红月众人都觉得有些可怕。 不想继续玩的就退出红月,红月要在这场赌局上和柑橘死磕到底。夏都的意思很明显,而在场众人内心深处都不由得咯噔一下,跌入谷底。 夏都真是糊涂了,一时冲动,竟然要将整个红月押入枪膛。这是在场的人心中的想法。但他们不敢忤逆夏都,就算现在工作都已经交接给杰克,但夏都还在,有几人敢说不是? 杰克咬牙上前,说道:“这太蠢了,老大……你根本不理解……” “还记得我把红月给你时说过什么吗?杰克。“夏都根本不正眼去看杰克,而是看向远处紧闭的审讯室房门。”替我照顾好饰非,若他有要求,红月在所不辞。“ “可是……他的要求是要毁了整个红月!“ “杰克,你还是不明白,这世上,包括我都可能会出卖红月,但唯独他不会。“ “他才是红月真正的主人,他想如何处置红月,你我都无权过问,所谓红月的首领,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代理人。若是没有他,你和我都还不知道在监狱的哪个角落玩泥巴呢!“ 夏都沉声说道,而话音刚落,杰克脸色大变! 夏都疯了吗?他在说什么?那瞎子才是红月的主人?开什么玩笑,红月创建的时候那家伙才多大?一个孩子,何德何能?他凭什么领导整个红月? 自己费这么多心思才爬上来,结果你告诉我,一切都要听一个孩子的意思…… 杰克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但心里却又存在一丝侥幸。他看向夏都,想听见夏都说刚才那些都是开玩笑的,但这反应也在夏都意料之中,夏都无奈地笑道: “多年来一直如此。从他还是孩子,设计杀死黑鲨后,红月成立,一直如此。“ “当时他能胜任,现在就依旧能胜任。“ “你说红月毫无胜算,但他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猎物自以为要胜利时给予迎头痛击。“ 夏都给出这样的保证。但不论如何,这样的说法都没办法让一个人的理性因此屈服。 杰克不可能像夏都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饰非并且接受这个赌局:“那可是800哥分的差距,老大,就算对方让我们一个回合,我们都未必能追上。“ “就算他有办法,他哪来的资源弄到钱投入奖金池?老大,万事都要讲究基本逻辑……” 杰克说道,而身后的红月众人们纷纷期待地看向夏都希望老大能回心转意。现实能浇灭理想主义,而桑尼作为对手,必须要为猛烈燃烧的烈火浇上一罐热油才算称职。 “看来我们的夏都老大还是固执己见啊,真可惜,杰克。” “我还以为我们今晚可以坐在一起享受晚饭把酒言欢呢,但有人不愿意看见这种场面出现。” “夏都,你在亲手埋葬自己的心血,盘口明晚截止,你们输定了。” 话音刚落,桑尼身后的柑橘哄堂大笑。大多数时候,理想主义都是贬义词,并将和不自量力画上等号。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能对现实做出最合乎实际的判断,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尽在掌握。但现实果真如此? “砰——”就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这引得夏都和桑尼同时看去,然后,他们都看见了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的爱丽丝以及在其身后赔笑的安德森。 两人走出来,注意到气氛剑拔弩张的两派。安德森自然知道两边的冲突,监狱有两派制衡是他愿意看见的局面,所以他平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情况不同,要是在警司小姐面前发生火拼,那可就是恶性事件。 “干什么呢?赶紧散了!”安德森挥手做驱赶状。但旁边的爱丽丝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迎着桑尼走过去。 她娇滴滴地说道:“下午好,桑尼先生。“ “额,下午好,爱丽丝小姐。“桑尼对小美女的亲切感到意外,但秉承西西里男人对女士一贯的浪漫和礼仪,他很快回礼。 “乐透还顺利吗?“对方又问。 “顺利,当然顺利,托爱丽丝小姐的福,我们现在遥遥领先。”这女人是柑橘的财神,所以尽管桑尼脑海里已经无数次将这个漂亮姑娘压在床上狠狠蹂躏,但他回答问题时还是相当顺从。 他赔笑的表情和安德森很相似。女孩见后却也笑的开心,甚至伸出手指,在桑尼鼻尖挑逗地擦了一下:“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正确的事情。我不喜欢一边倒,所以听见桑尼先生可能会落于下风后就跃跃欲试啦。” “是是是,我保证爱丽丝小姐做出的是正确的投资。我以及所有柑橘成员都会感谢您的雪中送炭。” “感谢的话还是留给梅利副官,是他给我的建议。“爱丽丝用手指向审讯室,梅利还留在里面。她的视线随即一转,看向对面站着的大个子黑人。女孩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同样向红月打招呼。 “夏都先生,对吗?红月的首领。“ “我是夏都……”这是第一次直接接触这位警司,夏都表现的很警惕。 但他低估了爱丽丝的厚脸皮,女孩马上抛下桑尼,走过来握住夏都宽厚的手掌。 “我刚才在里面和饰非聊了一会儿,他对你评价很高哦。” “聊?等等,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夏都注意到这个细节,不禁惊叫出声。随后,女孩的脸上很快浮现红晕,爱丽丝·伊莎贝尔的娇羞模样,绝不多见。 “我和他玩了一个游戏,很遗憾,结果来看是我输了,所以我要履行约定。” “我有意向在红月这边也投资一笔钱,但是否投出有一个前提条件。” “今晚,双方会再公示一轮奖金池对吗?只比较双方奖金池的增量部分,如果红月能在这部分超过柑橘,我就会追加投资。” “我解释的够清楚吗?”小红帽说话的间隙转头看向身后的桑尼。只见桑尼的表情瞬间变的煞白,她就明白,她已经成功将这群囚犯耍的团团转。 “爱……爱丽丝小姐?”桑尼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爱丽丝回以礼貌的微笑,再次重复一遍:“满足条件后,我也要投资红月的盘口哦,也就是所谓的双边下注,这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说在柑橘的规则里,赌客不允许双边下注?” “不不不,我们当然没有这种规矩……”桑尼自然不敢回应。事实上,这次赌注有相当一部分赌客就是双边下注的,如果真的推出这种规矩,势必会让柑橘这边少一大截奖池。也会让赌客扫兴。 但此时,若双边下注的赌客变成了这位小红帽……桑尼怎么想都不是滋味,也只能试着反驳道:“但这是否有些不合礼数?您不是很看好我们的前景吗?“ “是,我很看好柑橘乐透的前景。“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我看好你们,不代表我也要贬低另外一方呀,在我看来,两边都很有投资价值,只不过对于红月,我要多思考一些,所以目前还在观望状态。“ “而且,您刚才说,不合礼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决定投资哪边会冒犯到桑尼先生吗?“爱丽丝是微笑着说的,但毫无疑问,在场的人都能听出,这番话带有一些威胁的意味。 而果然,此刻的桑尼根本不敢发声,他只能在心底咆哮道:“这娘们,在耍他们?“ 她既然知道奖金池公示,那她肯定知道双方的赌注。她不蠢,所以她肯定下注前就知道她给予的800哥分是柑橘用来压死红月的稻草。 她亲手帮柑橘铸造优势,现在又要将双方的差距抹平?她图什么?“ 【我不喜欢一边倒】。这句先前听见的话在耳边响起,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这女人得意的声音。 桑尼脸色难看,稳操胜券时被搞了这么一手,的确打的他有些措不及防。然后,他看向审讯室内,眯起眼睛,似乎意识到什么。如毒蛇般狠厉的目光里透露出杀气。 “别担心,桑尼先生,我知道你的顾虑,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既然我先投资了你们,那我也会帮你们继续维持一些领先。这位领先是你们应得的。“爱丽丝似乎注意到桑尼的目光变化,所以立刻又补充道。 “追加给红月的投资并非800哥分,而是只有500哥分。况且能不能拿到这500哥分,也要看今晚的奖金池变化,不是吗?“ 这倒是个好消息。就算追加,两派间的差距也还有实打实的300哥分。第一轮下注结束,会在第二轮加注的人不会太多。 想靠这群人累积到300哥分的翻盘,同样不容易。更不用说,上午的那次公示已经将红月给打颓了,监狱里大多数人都有投资眼光,知道谁的盘口大,钱往哪儿流赚的更多。 只要今晚公示时,红月增量比不过柑橘,他连这500哥分的投资都拿不到! 这个结果,桑尼倒是可以接受,所以脸色倒是缓和了一些,但他的目光仍旧阴沉。他还是看着审讯室里面,若有所思。 “老大,我们是不是有机会翻盘了?“米克斯向来不懂气氛。此时他跳出来抓住夏都的手臂,显的有些高兴。 然后,他耀武扬威地看向红月的人,如果说,在刚才这些人眼中赌局胜负已经板上钉钉,那爱丽丝的话无疑撬起了这棺材上的一枚钉子。 如果真有500哥分的投资,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等等,更关键的是什么……众人意识到,在操场上的时候,那小子似乎就说过,他有办法拉拢那位警司小姐……而当时他们不信,反倒是继续围攻了饰非。 想到这里,众人脸上,尤其是杰克,他的表情变的扭曲又苦涩…… “所以我才说,杰克,你判断错了。“夏都沉声说道,杰克却咬紧嘴唇,显的不太情愿。 “我们还没赢呢,老大……别太早放松了,警司小姐提的要求,没那么容易。“杰克试图辩解。看到这里,夏都也是摇头,他再次回头,看向红月时,态度更加坚决。 “我还是那句话,红月要玩到底。对红月没信心的,现在走,我不怪你们。“ 人群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动。 但很快,终究有人不愿意冒险,将自己监狱生活的幸福赌在一场荒谬的赌局上。第一个人站出来,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有领头羊之后,后面的人不再有顾及。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半…… 夏都看着这些选择留下的人,然后又凝视着那些正走远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至少,还剩下一些…… “杰克……你不走?“夏都向身旁的人问道。 杰克沉思,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让我再想想……” 夏都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他转回到爱丽丝那边,他有话想对爱丽丝说。对方对此似乎也早有预料,安静等候在原地:“我有个请求,警司小姐。“ “您说。“ “能安排我和饰非见一面吗?或者,至少告诉我他的情况……” 处于审讯中的犯人不能随意探视,除非你也是证人,接到了传讯。这是规矩,但如果有警司小姐在牵线搭桥,规矩自然可以操作安排。夏都想尝试一下。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而应该询问安德森典狱长。他如果觉得没问题,自然可以。”爱丽丝礼貌地回答道,但很快,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他的情况,我觉得很糟糕哦,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就会被处以死刑。” 夏都听后脸色变的难看,只能立刻用目光询问安德森。安德森是什么人精,虽然小红帽将选择权交过来,但毕竟她刚才对红月表现出了亲近之意,这时他肯定觉察到这是对方在递台阶。 他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我来安排,在下一轮审讯前,应该可以争取到10分钟。” 他说完便带着夏都走向审讯室,爱丽丝目送两人离开,但她并没有要先走的意思,反而等候在原地,这引起司马宣的好奇。 司马宣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声询问:“警司小姐还要继续等在这里?” “当然,毕竟我还要抓壮丁,看你还不错,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啊?“司马宣张大嘴,有些惊讶。爱丽丝见后,不禁笑出声。 “走,就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探探路。“ 第56章 一个房间 审讯室内—— 夏都没坐,他站在饰非对面,忧心忡忡。对方却依然在微笑,全然没有被囚禁的自觉。他甚至还有闲心挥手,向单向玻璃那边郁闷无比的梅利挥手打招呼。 他在感谢梅利的慷慨,也是,就算梅利不情愿他也做不了主。先是一位警司,然后又是一位典狱长,这审讯室的混蛋格外引人注目,总能让大人物为他忙前忙后。 安德森向夏都点头后就退出审讯室,偌大的房间里,独留饰非和夏都两人。 这次,饰非没办法用东国语来掩盖自己在说什么,夏都是联邦人,会的也只有哥伦比亚语。 “看来你见到杰克了?”他说。夏都点头,却刻意避开视线,在这个问题上他很心虚。 “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当初你推举他的理由是什么?” “他还算有能力,我以为我走后他能成为你的助力。” “但你应该很清楚,我需要的不是有能力的人。”饰非在笑。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但夏都又怎会不明白他言外之意是什么,他不需要有能力的人,因为整个红月,乃至整个威尔顿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精通谋算的人。能力在他这里毫无用处,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且能信任的帮手。 “米克斯都比他更适合成为首领。“饰非说道。换以前,夏都或许还会调侃,但现在夏都没法反驳。他也只能看向单向玻璃,尽管知道没用,他还是刻意压低声音。 “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救出来?“ 这才是夏都要进来探视的目的。不仅仅是道歉,更关键的,他想帮饰非脱困。如果什么都不做,饰非一定会被处以死刑。 单向玻璃外的狱警自然听见夏都的打算,他走上前,想通过麦克风制止夏都,但却被梅利叫停了。梅利皱眉,盯着饰非,他同样也想从对方口里听见答案。 而某个瞬间,他注意到饰非的目光朝他看来。单向玻璃好像完全无法阻挡这男人的视线,能精准找到梅利位置。 “夏都,我先问你,你相信是我杀了那个人吗?“饰非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夏都一时间却有些犹豫,但片刻后,他肯定地说道:“不是你,如果是你,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那是你干的。“ “你的手段没有拙劣到那种地步。“夏都说完,饰非发出轻笑声。夏都说了个不错的笑话。 “连不善谋略的你都觉得这手段拙劣?有意思。那你猜猜是谁干的?那个杀了人还将一切栽赃给我的罪魁祸首。“ 梅利的心跳在加快。他知道对方没有证据,但不知为何,在注视那只义眼时会不由自主想要退却。 就在梅利浑身不适,想要转过头去时,饰非却又适时将视线收了回去,他重新看向夏都:“这就是你们现在能帮我的事,夏都,帮我找出那个凶手。” “相关线索我已经交付出去,你所要做的就是协助好那个人。”饰非没有明说要协助谁,夏都却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很快,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紧接着,他向饰非说出下一件事:“你的那份赌约我重新签字了,现在是红月会和柑橘赌到底。” “警司小姐也承诺了,只要今晚增量超过柑橘,就会为我们追加500哥分的投资。” “她这样保证的?”饰非问。 “亲口所言。”夏都肯定地答道。饰非听后长舒一口气,罕见的,他似乎有块石头落地。 “她在向我示好,证明她会提前支付报酬。所以我才说我欣赏这女孩儿嘛,她是那种罕见的连我都看不透的家伙,很少按常理出牌。”饰非说道。 “那我们能赢吗?饰非,增量赢下柑橘也不容易,更不用说,即便拿下投资,也还有300哥分的差距。”夏都犹豫片刻后问道。 饰非却哑然失笑:“你明明都答应了赌局,却还是这么不自信?” “毕竟我不能在那群软脚虾面前丢了红月的气势。但你要是问我打算怎么赢,我确实没那种手段。” “正因如此,我才一直将希望寄托于你啊,饰非,你定下的赌局,你肯定不会输。”夏都坦然承认。 饰非低头,像在沉思。许久后,才重新抬头,笑着向夏都承诺:“我们不会输。” “夏都,出去后我需要你通过红月向外传播一个消息。让监狱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抓进了审讯室,并且即将要执行死刑。” “另外,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交代过那位警司小姐了,如果警司小姐那边有确认到老亨利和卡梅伦失踪,也将这个消息一并散播出去。” “以上这些,和警司小姐分别给柑橘和我们投资了哥分的情况一起传出,在晚饭前能做到吗?” “直接向囚犯们说,警司小姐给我们投资了?饰非,这会不会不太好?”夏都有顾虑。作为首领他重视帮派信誉。还没拿到投资就对外宣布这件事是会被抓住把柄的。 但饰非对这种东西向来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定位向来明确,他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那500哥分迟早进我们的口袋,那就是我们的东西。” “不用担心,夏都,毕竟只做到这种地步还不足以奠定我们的胜局,我还有一样麻烦的事情需要你做。” “是什么?”夏都问道。 饰非顿了顿,再次转头看向单向玻璃。终于,他站起来,在单向玻璃上呵出一口热气。 指尖滑动,他透过热气在玻璃上留下一个图案。那是一个符文,符文由上面的圆形和下面的十字组成,该符文起源于南大陆,是象形符文中名为圣书体的一个分支。其常被用作代表【子宫】,【生命】,【复活】还有…… ——女性。 …… …… 小红帽哼唱昨晚晚会上的摇滚曲。正是老鹰兄弟那首《杀死犹大》,见多识广的她并未嫌弃这首歌歌词的拙劣,反而用她甜美的声音将其转化为儿歌般俏皮的歌谣。 她心情不错,因为饰非,安德森现在还留在审讯室无暇顾及她。来到威尔顿后,她头一次有了这样自由的活动时间。 小红帽的卧室在整栋男子监狱楼的顶层,狱警们的宿舍则通常在第三层和第四层。她现在就站在第三层的走廊上,用手摆弄头上的红色贝雷帽。而她身后,则跟着一个有些拘谨的男人。 司马宣表情困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目送眼前女孩雀跃的背影一路到走廊尽头,然后,他看着女孩转身。 “你在思考,为什么他会让你跟着我?”爱丽丝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在正式敲门进入房间前,她终于偏过头看向司马宣。 司马宣点头,他确认无法揣测饰非的安排。但这些小姐却一点都不惊讶,她轻笑道,靠在墙壁上打量这个同样拥有东国血统和相貌的男人。 “我在里面问过他,如果我需要一个帮手,红月里他推荐谁。” “在经过非常纠结的思考后,他勉为其难说出了你的名字。所以我估计他选中你有这样一层考虑,你现在觉得自己还算聪明吗?”爱丽丝接着问。 司马宣沉默,然后他上前。在一位警司面前,他出奇地表现的没有那么怯懦,反倒主动握住门把手。 “没他厉害,我承认这点。”话音刚落,他按下门把手,而几乎在推门的瞬间,不论是他还是爱丽丝,都闻到一股格外浓烈刺鼻的硫磺气味。 门缓缓拉开,阴暗的房间被这缕光衬的更阴沉了,司马宣皱眉。 “里面没人?” “也可能不久前这里还躲着个倒霉蛋。”爱丽丝抢先说。她探头进来,试图看清房间全貌。 这是间简洁无比的宿舍,房间主人刚搬来不久,以至于房间里的生活痕迹也不算多。墙壁整洁,地上也没有杂物垃圾,角落里堆着贴胶布的纸箱,其中一些甚至没开封。 一张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几乎是房间内的全部摆设。爱丽丝走进去,然后那双漂亮的眸子将一切一览无遗。 司马宣随后进入,他将手指按在床上,轻抚被单上的人印。 “刚离开不久啊,这是……” “符合期望。“小红帽笑道,辗转来到书桌旁,她伸手将上面的相框拿起,相片里是个一脸严肃的男孩。 “不太可爱。”小红帽抱怨道。同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尖锐的摩擦声。 回头时,她发现司马宣已经拿着一柄小刀将角落里贴着胶带的箱子全部剖开,男人动作利索,不一会儿,封存的东西重见天日。 “囚犯可以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小红帽并不害怕和一个持刀的犯人共处一室,反而打趣道,司马宣不置可否,耸肩道: “监狱里总得有自保手段啊。” “箱子里有什么?” “一些古怪玩意儿。”司马宣一边说一边将箱子里的东西排列出来。黑色的小型铜质熏香炉,一串刻意作成十字架的银器,一盏有年头的烛台,正是教会修道院里用到的款式。一封有着蛛网状火漆,已经被打开的信封纸,以及标有密斯卡托尼克学院校徽的论文报告。 司马宣一样样拿出来,目光在那信封上多停留一会儿,但很快挪开,最后定格在论文报告上。他注意到论文上的关键信息被涂黑,很难继续辨认。 《xxx家系及其生态报告》。论文作者:阿·迪斯塔特。司马宣顺势翻开论文,很快发现更多的墨块将整份论文改的面目全非。 “奇怪,按照我看过的狱警名单来看,这房间的主人不该是一位宗教徒才对。“ 爱丽丝在摆弄烛台,发出困惑的声音。箱子里装的东西大部分是宗教和仪式用具,和名单信息相悖。 卡梅伦·诺兰应该是一位对宗教以及神秘学,巫术这种东西极为抗拒反感的人,但他却暗地里有收集这些东西,为什么? 爱丽丝继续翻找,他们似乎有所遗漏。很快,又从里面翻出一样东西。爱丽丝弯腰取出来,借着门外射进来的光线才勉强能看清。 一份笔记,纸页发黄,能看见最近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笔记封皮落了一层灰尘,需要将其吹开,才不至于翻阅时弄脏手指。 顺势翻开第一页,然后她瞥见最上方的日期落款——1970年,2月, 笔记写于六年前,但后面写有具体日期的墨渍已经晕开,无法辨认,所以小红帽继续阅读。她瞥见一行极为潦草的哥伦比亚文: 【我做过尝试,但我失败了。】 【祂的血没有选中我,难道这具身体果真如此卑劣?】 【圣母在上,您的奴仆,卡梅伦·诺兰渴求一个能亲自侍奉您的机会。】 【我将乘上战车,宣扬国王的伟绩,而您将让世界溺入尘与血,在战车碾过的车辙上散步瘟疫和恐惧。】 第57章 笔记 除去遍布世界的尘埃教会的教堂外,这个世界还存在诸多隐秘信仰。 乡土盛传的邪魔,水中的恶鬼,无知的人们将它们送上祭坛,奉上祭品,顶礼膜拜。 若在搜寻某个邪教徒的住宅时翻出这样的笔记或许爱丽丝并不会惊讶,但问题恰恰在于,在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录和档案里,卡梅伦·诺兰这个男人都对宗教,神秘,祭祀一类的东西表现出极端的厌恶。 甚至其履历里还有记录,在上一间监狱任职期间,他醉酒后袭击过信仰尘埃教会的同事。 而正是这样的人,居然曾写下过这样的东西? 耐人寻味…… 爱丽丝继续翻阅,很快,笔记的时间戳来到更早之前。依然是1970年,但时间来到年初,日期并未被晕开,清楚地标注了1月10日。 【密城是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天一定会下雪,足足四英寸厚的大雪。】 【在先生的指引下,我在雪中见到了她,一颗完美无瑕的黑珍珠。】 【夜色朦胧里,先生让她向我走来,并“亲吻”了我。】 “这莫非是情书?”爱丽丝向来对八卦感兴趣,所以即便在调查状态,她依然会心一笑。但很快,她注意到这笔记上的【亲吻】二字用引号着重强调。这是为何? 笔记本的夹缝中掉落了一样东西,爱丽丝将其捡起,展开后看见这是半张相片。仅仅瞥了一眼,爱丽丝就认出这相片的地点是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相片中央是学院的标志性建筑,一座螺旋结构的高塔。 高塔同时作为办公设施和图书馆使用,收录有超过100万本藏书和5000件标本。高塔下是学院的着名情侣圣地,莱耶桥。 卡梅伦站在桥上,表情严肃,非常拘谨。与之合影的另一位应该在遗失的另一半相片上,爱丽丝看不见那位合影者,但其敏锐地注意到卡梅伦肩上那只手掌的颜色。 “长指甲,黑皮肤?黑人女孩?这就是你笔记里写的那位黑珍珠吗?” 爱丽丝举着相片又将笔记翻过一页。她想看看关于这张合照,后面的笔记是否有记述。 但很奇怪,卡梅伦的笔记到下一页就已经是最后一段记录,而时间并非是在1月10日之前更早的记录,而是来到了1月15号。 “全是胡乱涂写的字符。”爱丽丝皱眉。她继续往下看,1月16,1月17,1月18连续三天,都是涂鸦般的符号。 卡梅伦在这几天像是丧失了语言和文字的编写能力,只能以最原始最愚蠢的方式尝试记录。直到1月19,整整四天后,他写下的文字才恢复正常。 记录很短,寥寥数笔:【她救了我。】 【将我从疯狂中拉了出来,但在那恍惚又可怕的梦里,我看见了什么?】 【——影子,一道红色的,巨大的影子,它不仅穿行在我们的国家里,还穿行在世界和历史中。】 【先生,那究竟是什么?】 字迹戛然而止。笔记上不再有其他东西。爱丽丝合上笔记本,将其放回去后,看向地上的仪式用具,眯起眼。 “看起来,卡梅伦先生隐藏了一些我们不曾知晓的过去。出身修道院的他,似乎一开始对神秘主义没有那么排斥,他甚至还尝试过进行这些可怕的仪式。” “但在这一活动中,他有了特殊的遭遇,这遭遇彻底改变了他,让他变成现如今的反神秘主义者。” “他攻击教众同事的时间是四年前,这一点也能吻合。” “那问题在于,在这笔记所记录的1月15之后的四天,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又是谁让他挣脱出来,那段时间他精神非常不稳定,甚至连书写记录都做不到。” 爱丽丝分析现状。然后,她看向一直在旁边阅读论文的司马宣。她挪过去,在司马宣身后看这份论文:“这么晦涩难懂的东西,你看的懂?” “我在尽力。” “那么尽力先生有什么发现?” “这个……”司马宣指向论文的作者名字。阿·迪斯塔特,一个明显是南大陆风格的女性名。 “你说,这个人是黑人还是白人?“ 爱丽丝刚才是将笔记念出来的。司马宣自然记得笔记上写过什么。爱丽丝看着名字略微琢磨,然后给出回答:“南大陆上也不全是黑人,在其北部还是存在一些白色与棕色人种的。” “但这毕竟是个数学问题,按比例,这名字的主人确实大概率是位黑人。“爱丽丝掰着手指说道。然后,眼角笑成漂亮的月牙。“你有所怀疑?” “不是怀疑,而是预感。”司马宣回忆道。“我昨天在走廊上遇见过诸葛饰非。” “他不像往常走在去图书室工作的地方,而是在靠近二楼廊桥的位置徘徊,似乎在做观察。你知道吗?廊桥能通往女监。” “而恰好,前几天我听米克斯说过,夏都在到处打听一个女性囚犯……他明确描述过,那是一位黑人女囚。” “你是警司,那你难道没听说过前几年,在密斯卡托尼克学院发生的大新闻吗?”司马宣问。爱丽丝沉思一会儿,心领神会,她记忆力还算不错,很快能索引到对应信息。 ——密城悬案,五年前,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的图书馆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 没有任何目击者,留下的只有当天早上,涂满图书室墙壁的鲜血和四位教授的尸体。该案震惊整个密城,爱丽丝自然看过相关案宗。她依稀记得,当时和那些鲜血与尸体一起挂墙上的,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的信息因证物保护条例全部进行涂抹,但爱丽丝仍然能确认一个信息。那是一位黑人女性。“ 来自密城的黑珍珠;卡梅伦携带的论文报告;一位出现在学院杀人案现场的黑人女性。 “原来你在这儿呢。这才是卡梅伦前不久要调来这座监狱的真相,也是那位骗子先生真正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他说的没错,我应该去的是女监,而非男监。” 爱丽丝恍然大悟。但其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叩击声。两人反应都很快,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同时看见一位狱警,狱警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你会注意到他的眼框有明显向内凹陷。 “两位,这里是私人区域,需要帮助吗?”他探头问道。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司马宣手里那叠论文。司马宣沉默,对不速之客显然缺乏应对经验。 但爱丽丝的反应要更快一些,她向对方微笑:“只是在闲逛,先生。看见这扇门没锁敞开着就进来看看情况。“ 对方探出身体,来到门前。他的身材比预想中要矮小,因为年纪,背也是佝偻的。 半边脸沉入阴影中,他笑道:“警司小姐如果没事,还请尽快回房间。“ “我们都欢迎您的到来,但擅闯房间这种事传出去终究不太好,对吗?“ “老先生说的是。“爱丽丝顺从地说道。然后,她招呼起司马宣,让他跟在身后。等到了走廊时,她回头向对方笑笑。 “老先生,这房间的主人去哪儿了?我看见房门敞开,里面也很空,还以为是杂物间呢。” 老狱警笑而不语。爱丽丝接着问:“他出去忙了?“ 依然没有应答。女孩识趣,带着司马宣向楼梯走。司马宣似乎仍然在意,在来到转角后,他回头看了眼老狱警的位置。他没把论文带出来,毕竟有人盯着。 “就这么离开?那个叫卡梅伦的狱警的下落还没找到,你是警司,用权限调查房间应该没问题。“ “不用找了,想找也大概率找不到。你要是犯错会让别人逮到尾巴?”爱丽丝表情轻松,显的并不在意。“而且,你没闻到那老先生身上的硫磺气味吗?和房间里残留的一模一样,继续逗留,恐怕会有危险哦。” 她视线未曾逗留一眼,而是从窗户一路到另一栋建筑。 “我们抓紧时间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有那么好混?” “当然需要动用一些手段,这就要麻烦你了。”爱丽丝俏皮地眨眼。 “麻烦我?我要做什么?” “我答应了那家伙,如果拿到有用的线索就要保他活过今晚,你来负责。”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将一柄钥匙交过来。钥匙上贴心地标注了能开启的房门编号,那编号是四楼的房间,在这层楼上。 “时间在今晚乐透奖金池公示之后,他交代过。“ 爱丽丝眨眨眼,便跳上台阶。她要上楼回房,但在逐渐阴沉的光线落幕后,谁也不知道,她会在阴影里转向何方。如夜色里起舞的精灵,女孩一如既往,捉摸不透。 …… …… 晚饭时分,相比以往,食堂今天更热闹了。原因无它,夏都早按吩咐将今晚再次公示奖金池的消息散步出去,这自然引得无数人来看。 结果能决定两大帮派的生死,囚犯里甚至有这样的传闻。米克斯穿行其中,很快便听见囚犯间的对话。 “觉得谁赢?“ “红月,瘦死骆驼比马大,以前大家都投红月盘口。“ “孤陋寡闻了,没看早上的公示?柑橘现在可领先了红月整整800哥分!“ “还有这种事?“ “你没见过,我在监狱里蹲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要我说,红月这次还真要翻车了,不过也是,之前他们利用盘口买通狱警,利益享受了太久,该变天了。“ 人群不乏这种说法。想来之前小脚的背刺对红月确实损失惨重。米克斯尽力不听这些负面言论,加快脚步。 “但你听说了吗?上次中头奖的狱警失踪了……” “老亨利?哼,老财迷平常和红月走的近,现在倒霉也是活该。“ “他身边那徒弟也失踪了,而且我还听说现在有个红月成员在审讯室里接受典狱长和狱警的问询呢。” “你说,会不会出事了?” “听不见,都听不见……”米克斯再次加快步子。这些话听来刺耳。 终于,他走到食堂窗口,刚想看今晚供应的餐食时,食堂的老伯却也向他打招呼:“米克斯,怎么样,红月能赢吗?“ “我可听说了,你信誓旦旦说红月没赢就把自己屁股交出去,你没忘。“ 老伯问这个问题倒并非出于嘲讽目的。他笑的乐呵。毕竟两派互斗是监狱难得的热闹。米克斯苦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只能低声重复有机会,但听上去没什么底气。 尽管声音很小,但这句话终究被后面的人听见了,很快人群里就有声音叫嚷道:“还有机会?米克斯,你真傻了?800哥分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 “你今晚就可以在浴室等着了,兄弟们在排队呢!“ 人群哄笑,米克斯尴尬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却发现对方是柑橘的人。他火气一下上涌,对骂道:“他妈的你柑橘的起什么哄,我也没说我的屁股能让柑橘的用。“ “有什么关系,你们迟早会被柑橘吞掉,到时候还分什么彼此?“ 又是一阵哄笑,米克斯忍不了,想冲上去理论,但忽然间,哄笑声被压低一个音度,像是有谁在走进众人视野里。 桑尼拄着拐杖,身后跟了文森。再搭上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他走过食堂时非常有气势。 柑橘的人比之前变多了,米克斯定睛看去,竟发现有几个红月的人混在里面。桑尼也注意到被人群嘲笑的米克斯,他没多说什么,只朝文森吩咐道: “开始统计,不然夜长梦多。“ “我想快点把红月埋进土里。“ 第58章 第二次公示 柑橘将收集赌金的纸箱放桌子上。箱子里只放了今天的增量赌金,这也是为了方便管理。不要将所有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对西西里的黑手党来说,这也是经验之谈。 昨天柑橘创下了一日两千哥分的壮举,而在桑尼的计算里,由于盘口自带的那份大锅饭属性,今天被高额奖金池吸引的人肯定远超预期。 这是个雪球,从山顶滚落,越滚越大,当你意识到这个雪球时,一切都将形成雪崩之势。 食堂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的是另一批人。夏都神色匆匆,进来后便走到桑尼对面,其身后跟着杰克和其他选择留下的红月成员。 尽管在场的人选择留下,但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们。他们自己都没底气,选择留下更多是念在和夏都的多年情谊,而非对盘口充满信心。 有事一起扛,那才是义气。杰克左顾右盼,然后他看见对面的纸箱里不断有哥币拿出来,神情严峻:“老大,他们在统计了。” 夏都也看向对面,像是在计算对方的赌金池规模,然后他沉声道:“先等他们统计完。” 他让出先攻权,站在原地等待。文森是柑橘那边负责清点的人,桑尼很谨慎,柑橘里除了文森,他谁都不信任。在奖金池核算时他要考虑是否会有对面安插进来的人动手脚。 当然,为了信息公开,双方在清点时其实也会派人监督以免虚报。只不过,红月那边的人在文森面前的气势实在太弱了。以至于其被淹没在文森的杀气里,毫不起眼。 纸箱里的哥币被分成三等份,第一批投入的哥币已经清点完成。 “180哥分。”还不错的成绩,假如之后每一份都能和这个成绩持平,那今天柑橘又将有超过500哥分的奖金池入账。 要知道,平常红月举办乐透,总奖金大概在1200到1600哥分徘徊,而今天已经是第二轮下注,这样还能齐平红月将近半数,成绩已经足够亮眼。 桑尼对夏都微笑,但夏都依然板着脸。他目光盯着公示的数字不放。 “继续死撑,夏都,这才刚开始。”桑尼轻声说道。 紧接着,第二批奖金池也统计完成。 文森将粉笔交到红月的监督者手里,而此刻,监督者接过笔,手却在微微发抖。 看了眼红月,又盯着文森高大的身材看了许久,他吞咽唾沫,咬牙写下一个数字。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原因无他,从他的角度,他能率先看见那个数字的数目。 “260?真的假的?” 有人提出质疑,但随后似乎是想到了写下数字的不是别人,正是柑橘的对手后,这数字的可信度一下就上去了。 两轮统计结束,奖金池440哥分?这可还有一轮统计呢,就已经逼近500,看来这轮柑橘又是大丰收啊。 有人开始为红月捏把汗,还有人试图为这次公示盖棺定论。这不怪他们自信,毕竟,这数字骇人听闻! 一般而言,加注环节能到第一轮的四分之一就已经是个亮眼的成绩。该下注的在第一轮就早早结束。能忍住诱惑,先持观望态度的人自然不多。 能到这个地步,说明有人第一轮下注后又进行了补注。他们对柑橘信心满满,想拿到更多收益。 “老大,这……”米克斯脸色难看,数字出来时,他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他试探性向夏都询问,但夏都依然没有表情。杰克则皱起眉头,他显的很不自在。 压力陡增……这就是让出先攻的劣势…… 伴随对方公示的越来越多,这边的心理压力常人难以想象。整个过程会极为煎熬,像是把你放在火上炙烤。 周围有怜悯的视线,这种差距,不是用运气就能抹平的。加起来接近2500哥分,就算刨除警司小姐给予的800投资,也说明,整个男监有超过60的人给柑橘下注。 这怎么赢?想赢,恐怕只有发生奇迹…… 桑尼笑的更不掩饰了,他紧接着看向在统计第三批哥币的人员。显然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这是压死你的最后一根稻草,夏都。“ “——270哥分。“ 统计完成,监管者用颤抖的声音报出数字。然后他浑身瘫软,不自觉想坐在地上。 更高了……比之前两轮都高!绝望的数字…… 桑尼适时上前,轻轻拍这位监管者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没忘了做出邀请:“如果你愿意,现在可以退出红月,加入柑橘。” 柑橘,第二轮加注,总注710哥分!骇人听闻的成绩,在第一轮打破红月记录,拿下两千哥分后,他在加注环节再次打破以往成绩。红月以往加注的最好成绩是400哥分,这也是因为那次奖金池足够大,才吸引了更多人出手。 但这一次,加注710哥分?新王换旧王,威尔顿所有囚犯都清楚意识到这点。 ——或许,真要变天了。 “夏都老大,是不是可以提前恭喜你要输掉红月了?”人群此时展露獠牙。起哄声响起,而其中,不乏下午那些退出红月的人。 落井下石是每个人都喜欢做的事。囚犯向来没有道德观念,他们追逐利益。 米克斯看着这群人自然是恨的牙痒,要不是他本身不像文森那么能打,他应该已经冲出去和这群家伙扭打成一团。 “早让你投降了,还一意孤行。” “搞不懂,自己要出狱,就拉着兄弟们垫背送死,真是神经病。” “老大……要不我们还是……”杰克在夏都身后,犹豫许久后还是想提出意见。 以他的视角来看,确实没有希望。既然如此,何必死磕到底?不管如何,终究是保下红月为重啊。 夏都没说话,但他终于睁开眼。他看着人群中那些朝自己发起诋毁的昔日红月成员,此时,这些人在他眼中和蝼蛄无异。 他叹口气,看向杰克:“我们也开始统计,别让他们等太久。“ “统计?可是老大……”杰克大惊,不明白夏都的一意孤行。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但这个男人依旧骄傲的像头野兽。 “我说,开始统计。”夏都声音沉重,带着几分不可置疑。桑尼也亲自来到红月这边,他自己就是监督人。 “投降还来得及,夏都。”他走到夏都身边,笑着说道。“如果你愿意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给你面子放过红月。” “你这么肯定你已经赢了?” “红月举办乐透十年,你自己清楚,这个监狱的盘口规模最大是多少。”桑尼笑出声,仿佛夏都说了个笑话。“光是比增量你们都难以企及,更何况后面的总数,你拿什么和我斗?” 桑尼贴在夏都耳边耳语。夏都却发出叹息,转过头看向桑尼毒蛇般的眼睛:“所有人都觉得柑橘赢定了,包括你自己,桑尼。” “但你知道吗?有个人自始至终都没觉得你们能赢。” “你说那瞎子?我承认他是麻烦,但现在他被关在审讯室,马上要被处决,他帮不了你。”桑尼坦然,以现在的情况而言,他没有害怕的必要。 夏都听他说完后,随即报出一组数据:“威尔顿现存男囚犯487人。参加乐透的人数大概在50到60之间,取平均值后,乐透参与者视为268人,柑橘盘口每注10哥分,假设其全部投注,总奖金池将达到2680哥分。“ “目前柑橘总奖金池2710哥分,但这需要刨除警司小姐给予的800哥分,也就是说,你实际笼络到的为1910哥分,191注,即191个人。” “下注柑橘的大概在200人左右,即便刨除单人重复加注,也有超过半数的人选择柑橘。” “以上,全部都是我进入审讯室时他告诉我的。” 数据计算是一门复杂的工作。而夏都做的,是刨除所有复杂计算后将最显而易见的结果告诉桑尼。桑尼表情有所变化,这其中的数据他自然也计算过,但不知为何,当得知这些东西全部是从那个被关注的瞎子嘴里说出来后,他后背感到一阵发凉。 即便不直接干涉,他依然了如指掌?他好像被丢进一张网里了,数字是塑造网的丝线,逐渐缠身,动弹不得。 “放松,他是报幕员,能算出来很正常。”桑尼试图说服自己。他将注意力转回此刻的赌局,故意笑道:“所以呢?他能算出这些显而易见的数据,意味着什么?” “这没办法帮他逃离死刑,也没办法让红月起死回生。如他计算的结果,夏都,超过半数囚犯选择了柑橘,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别急啊,桑尼,我还没告诉你,他后面计算的结果呢。还是说,你统计数据后,只算到了这一步?”夏都淡然说道,同时,他示意桑尼该监督第一轮公示了。 和柑橘一样,赌金分为三份,三轮公示完成。而此刻,桑尼看过去,亲眼看着杰克和其他红月的人将哥分清点出来,然后得到一个他确信可以没有出错的数字。 “160哥分。”他讥讽道。“只有这个水平,对吗夏都?” “还不如我们第一轮的180,这可不能帮你翻盘。” 人群同样哄笑,160哥分在平常算一个看的过去的成绩,但今天,的确不够看。 他们要面临的难关是必须超过柑橘的710哥分才能拿到爱丽丝的追加投资,要是那笔钱都拿不下来,最后的结果已经盖棺定论。 还剩550哥分,在之后仅仅两轮,这可能吗? 杰克脸色铁青,不解地看向夏都,但夏都仍然示意继续第二轮公示。 “红月这边的三轮,分别代表今天上午奖金池公示后,中午午休和晚饭之前的投资金额,所以这只意味我们出师不利,桑尼。” “徒劳的挣扎,难不成夏都你真觉得有奇迹?” “或许呢?” “——220哥分!”夏都话音刚落,杰克那边有了答案。相比早上稍好一些,但仍解决不了问题。 两轮相加380,距离目标差之甚远。杰克绝望地闭眼,他不太想继续清点第三轮了,人群的哄笑声更大,桑尼的笑声也混在这堆声音里。 “这就是你所指望的奇迹?夏都?” “老大,我扛不住了。”杰克双手捂面,声音很痛苦。他从清点的位置走出来,想离开食堂,但他离开的必经之路现在被夏都堵着,夏都平静地看着他,说道:“继续,杰克。” “这没意义,老大,我们输了!” “我们拿不到那笔投资,我们甚至连这轮加注都赢不了!你在坚持什么?你自己也清楚的,这赌局已经结束了!都结束了!“ 杰克大声嚷到,他为之前相信夏都的自己感到愚蠢。他以为夏都能找到转机,但现在看来,夏都已经跟关在审讯室里的那瞎子一样,都疯掉了! 他们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还试图拉所有人一起下水,好变的和他们一样疯狂。 “浪费时间……”杰克咕哝道。走过夏都身边。但走过时,他听见夏都在叹气,他在感叹:“你还是没选对,杰克。” “我不知道怎么选才对,我只知道自己不能跟着疯子一起当无头苍蝇。” “老大,诸葛饰非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听信他话的你,马上也没救了。” “叮叮——“ 杰克说道,耳边却传来硬币声。似乎是负责清点的人没把硬币拿稳,导致其掉在地上。 真可怜,想必想到结局,也在懊恼……杰克这样想,他不想回头看那个连钱都拿不稳的可怜虫。但紧接着,在他走到门口时,他听见人群里传来惊呼。 那并非嘲笑,而是更极端,更纯粹的——惊叹! “430哥分。”夏都的声音。 红月的领袖亲自捡起硬币,用振聋发聩的声音向全场宣告胜利。 第59章 棋手 “柑橘第一轮下注实际金额1200哥分,120注,换算出来自然是120位候选人平分奖金。” “当然,柑橘提供了四个选项进一步将候选人分流,实际比例看,真正能分钱的数量是四分之一,30人。” “每人投入10哥分,预期收益40哥分,四倍回报,还算丰厚的收益。在维持低投入的同时,产出还算能接受,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吸引到大量赌客。” “当然,前提是,那位小红帽没有出来搅局。” “她不求回报,在盘口里投入800哥分,桑尼,还没反应过来吗?那并非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她知道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在下注后的第二天就来找我要奖励。” 饰非坐在审讯室内,他当然听不见食堂的嘈杂,但他闭眼,思绪里,有双无形的手正在行棋:“800哥分投入奖金池,每人预期收益预计上涨至66哥分,超过6倍收益。” “这是逼近红月大奖的赔率,自然吸引了整个监狱。” “巨量利益加持下,没人能忍住诱惑,自然都想来分大锅饭。按剩下还在观望的人的比例,追加投资不会超过800哥分,即最多还有80人要来参与分成。“ “按选项概率分流,最后结果会是50人瓜分2800哥分,这是,我们的奖励赔率变成了多少呢?“ “56注,56倍,当更多人参与进来,相比最开始的高额收益,反而少了10注。“ “这是显而易见的数学计算,囚犯们的小额加注无法撼动小红帽的大额筹码,被那800哥分吸引而来的人越多,每位囚犯的预期收益却在逐渐递减。“ “当然,桑尼你可以认为,对于这个递减囚犯们可以接受,但你是不是也忘了另外一件事。我在帮你计算注码时是按所有选项公平选择的结果来的。那是没有场外因素干扰的理想情况,但好好想想,你的乐透,那四个选项真的是公平的25分流吗?“ “要不要猜猜看,我为什么要在小脚暴露的情况下,还要让老亨利公然拿走那份头奖。“ “你仔细算过吗?盘口里,按上一轮我的引导,再次选择下注狱警获得最终奖励的人究竟有多少?“ 饰非看向单向玻璃外。玻璃外有狱警在值班。梅利在等待电话,只要那通电话响起,他就会将这瞎子送去地狱。 但梅利并不知道的是,正因为他将饰非送进了审讯室,此刻,外面那些下注的赌客们思维才如此容易掌握和预测。 红月有必须和狱警交易的理由,否则,他们的人会死在狱警手里。是的,当饰非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消息公然传出去后,所有人都这样想。 “至少60,这是我的预测,桑尼。“ “实际下注狱警兑奖的人,会达到总下注者的60,而这点,只要赌客们互相通过气,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点,他们会发现彼此下注的是同一选项,就算中奖,也是一起。“ “因此,现在柑橘乐透的预期收益应当为,120人平分2800哥分。每人实际收益23哥分,仅仅23倍收益。“ 蝇头小利,如果最开始你没让他们看到那么可怕的赔率的话,或许心理落差不会那么明显。但问题恰恰在于,你必须要让他们看见,你要让这个赔率成为乐透的卖点。“ “你骑虎难下了,囚犯都是贪婪的恶徒,本来还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在心理预期里,他们也会将其当作所有物。” “所以,他们会对急剧下跌的收益感到不满,好像有人正抢走自己钱包里的钱。” “他们当然会急切地想从其他地方找补,那么如果他们在晚饭前听见警司小姐在双边下注,为红月也追加500哥分后,他们会怎么做?“ “噢,原来能双边下注,红月奖金池得到500哥分的补充后,也是客观的数字,如果能中奖,虽然拿不到一等奖,但即便是最低的三等奖也是不错的数字。况且,这次去红月下注的人不算多,中奖率应该不低。“ “他们就这样被驱使着慢慢走向红月,挤出最后的一点赌金,想要买个希望。“ “而且,他们不会公开说这种事,他们不希望别人知道这额外的牟利手段来拉低中奖率。” “直到开奖那一刻,真相大白。“ “——将军了,桑尼。” 饰非双手被手铐锁住,但不妨碍他举起双手,虚空中做出落下国际象棋棋子的动作。他看着桌子对面空空如也的椅子,闭上眼,哼出歌谣。 “——南加州从不下雨,这里一直都是大雨倾盆。” …… …… 食堂嘈杂,众人皆目光诧异。 夏都用力地在黑板上写下三轮相加后的奖池数字——810哥分。 相比柑橘那710哥分的成绩,居然还要足足多了100哥分。这怎么可能,明明前两轮公示柑橘都遥遥领先,怎么可能一瞬间被逆转到这种程度。 “假的……”人群在私语。没人注意到,相当一部分家伙低下头,没参与进讨论。 他们都是为红月下注的投机者,人们都以为只有自己微不足道的加注无法撬动天平,但信息不对称的乐趣恰恰在于,你不知道竞争者们是否会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 桑尼在原地动弹不得。但随后,他快速冲到夏都面前,清点起哥分。 他不信……绝对不信,眼间能大功告成将红月彻底压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差错? 作弊?夏都作弊了,他虚报数额……桑尼这样想,但越清点,手指越发麻。他重新点完一次了,所得的数字不多不少,仍是那惊掉人下巴的430。 他猛抬头,看向夏都。而门口的杰克也一样,张大嘴看着那数字说不出话来。 “那瞎子究竟怎么做到的?“杰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夏都却轻描淡写,仿佛没有任何意外。 “现在红月稍微追回来一些了,对吗桑尼?加上警司小姐承诺的500哥分,我们之间的差距仅仅只有不到200哥分了。“ “你做了什么,夏都?“桑尼强行压制住情绪问道。毕竟是首领,人前要控制好表情。 “我们什么都没做,这结果只是正常发展。“ “少来!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如果真什么都没做,你们不可能凭空掏出430哥分的巨款!等等……等等,我明白了,你把自己的钱也押进奖池里了,对?“ “被我猜中了,你们为了拖延时间,把整个红月的老本都砸了进去!“人若认定某件事,在看到证伪的证据前就很难说服他。 夏都懒得多做反驳,只是觉得桑尼不可理喻:“你不够了解监狱,也不够了解囚犯们,桑尼。“ “少说教了,夏都,你还没赢呢,就算今天你们能苟延残喘,但别忘了,那依然有200哥分的差距。“ “两轮加注已经结束,明天就公示最后结果,这个监狱已经没有赌资了,你怎么填这个窟窿?“桑尼恶狠狠地说道。 尽管表情狼狈,但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就算今天红月稍逊一筹,剩下这200哥分依然是天堑。整个监狱的流动资金几乎都被榨干,还想筹措,就要想另外的办法。 天平依然倾斜,甚至比之前还要不可撼动。夏都不多做回应,仅仅只是说了句不劳费心。 “我不费心,夏都,我只是为你惋惜。“ “你蠢到无可救药,你也不用指望那瞎子继续出谋划策,因为他很快要闭上他的烂嘴。“ 桑尼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哥分按在桌面,哥分被投进奖金池里,成为赌金的一部分。他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文森上前,将其护住。 “赏你们的。“他挥手,带着一行人朝食堂外走去。文森似乎担心他的状态,但被桑尼察觉到,他轻轻摇头:”不用担心我,文森。“ “我们的确有所疏忽,但打败我们的不是红月和夏都。“ “去趟审讯室,我想最后见那瞎子一面。“他说道,文森立刻点头,上前开道。 柑橘一行人离开食堂后,食堂一下落的冷清。夏都目送其离开,无视身后米克斯在和人庆祝。他视线转向窗外,那河水中的幻影依然站在他身后,也在注视窗外的雨幕。 他神色凝重,全然没有胜利的感觉:“剩下的,就看你了,饰非。“ …… …… 饰非平静地看着眼前来客。他不意外,按时间估算,对方确实该来一次。 房间里人不多,桑尼,文森以及饰非,至于柑橘其他人,全被梅利拦在外面。 饰非微笑,但桑尼不想寒暄,他单刀直入,问出问题:“我不明白,你马上要死了,还能这么淡定。“ “——你难道不怕死吗?“ “害怕一件事的前提是它真的会发生,而我很确信的一点是,桑尼,仅仅凭借你和你的柑橘,你还杀不死我。“ “那狱警呢?你觉得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你说他们?“饰非挑眉,他抬起手腕上的灵摆。进审讯室后,灵摆一直以中幅度摇晃。 他仅仅只确认了一眼灵摆的情况,便继续笑道:“你认为他们很强大,但其实他们不值一提,只是见不得光的虫子。“ “你该不会认为,他们是群强大的术士。“饰非笑道,言语带着讥讽。 他知道何种手段最能挑衅桑尼——一个出身术士世家,却没继承血系的人,他会在术士这身份上格外敏感。尤其是,饰非还说他害怕术士, 这更是一柄尖刀插进心底。 桑尼脸色微变,他想发作,但他明白这种行为在对方面前毫无意义。 他只能强忍下去,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术士,但他们很强大,这毋庸置疑!“ “放屁,他们不堪一击。“饰非轻蔑地说道。桑尼表情一顿,一时间有些落寞。 “所以对术士来说,这才是常态是吗?“ “要什么东西都不需要花费力气,力量强大所以应有尽有,外面社会的人被蒙在鼓里,他们以为这是文明社会,但其实,这和数万年前刀耕火种没有任何区别。“ “拳头大才是真理,这点从未改变。“ “我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点,桑尼,老实说,如果你不是三番五次找茬,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毕竟你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办不到就去找帮手,知道会有危险就暂避锋芒,相比杰克,我其实更看好你。”饰非依然戏谑道,尽管得到了对手的夸赞,但桑尼却开心不起来。 他沉声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我倒底遗漏了哪儿?能让你即便被关起来也算无遗策,我输在哪儿了?“他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最纠结挣扎的问题。他以为自己封锁了诸葛饰非插手的途径,但实际上,他并不用亲自出手,照样呼风唤雨。 这一刻,桑尼正视起这个对手,他很可怕,这男人深不见底。 饰非慵懒地伸懒腰,然后,他看向单向玻璃,似乎自始至终,他在意的只有那边:“你没输,桑尼,我从没觉得自己在对付你。“ “换句话说,我们之间的对抗根本不对等,你的对手也不是我。“ 此言一出,桑尼的自尊彻底被踩在脚底。他愣在原地,想反驳,但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过来本来有另外一个目的,他认为自己可以以对方的生命为筹码,询问他是否愿意归到柑橘麾下。但现在看,没必要了,这男人自始至终没觉得自己身处险境。 你的对手,不是我? 桑尼低头沉思,但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梅利走进来。他看了眼饰非又看了眼桑尼,然后,他说道:“诺兰典狱长那边来消息了。“ “诸葛饰非,死刑,即刻执行。“ 第60章 一群疯子 房间内的视线全部看向饰非。桑尼反应最快,他马上意识到梅利那番话的意思。 “看样子我没必要在这里和你多费口舌了。” “你要死了,诸葛饰非,不管如何否认,你都要死了。”桑尼站起来,文森上前想搀扶但被他拒绝。他不喜欢在外人面前示弱,所以,他要自己走出房间。 饰非笑容如旧,仿佛梅利的审判宣言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他目送桑尼到门口:“我和你看法相反,桑尼。”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就在乐透最后公示结果时,如何?” 桑尼驻足,梅利自然想发作嘲讽饰非,但话到嘴边,他放弃了没意义的挑衅。只是在桑尼走出房间后,示意外面的狱警进来。 饰非顺从地没动,在等文森离开前,他对这个大块头轻笑:“侍奉一个比自己能力差的主子,其实是件很憋屈的事,对。” “你在那家族的地位本应该更高一些。”话音刚落,文森猛地回过头,像是要确认这话是否出自饰非之口,但很快,他没那个机会继续确认了,他被狱警强行带出房间。 “现在你应该笑不出来了。”梅利走来说道。他和其他狱警靠近饰非,确保这家伙没有任何逃跑路线。 威尔顿最常用的死刑方式是电椅。相比静脉注射的昂贵毒物和子弹申请手续的麻烦,电椅只用数分钟,就能以最经济最方便的方式致人死地。 但电椅室距离这审讯室还有一段距离,梅利不想夜长梦多,果断掏出配枪。 枪决,这就是他选择的死刑。 窗外的雨一时间变的更大,这几天晚上都是这般,白天细雨胧雾,晚上则暴雨倾盆。房间内包括梅利一共三位狱警,狱警们将饰非环在中间,梅利则为枪械上膛。 “怎么不出声了?吓尿了?”梅利讥讽道。 他倒不担心饰非在这里暴力挣脱,在场三位体内都能够碾压他,只要能察觉到动起来的瞬间,就能将其制服。 饰非回头看向房间墙壁,仿佛能听见墙外的雨水声:“何必这么麻烦,梅利。” “三位都有口器,那用口器为我注射毒液不就能完成死刑吗?何必还要浪费一颗子弹?” “你害怕了?”梅利眉头轻挑,他将枪顶在饰非头上。“你这杂种可不配接受【亲吻】,我们也不想尝东国人的血。” “也就是说,你们的食性居然对血还很挑剔?” “啧。和你说这个你肯定不懂,我们不挑食,但东国人的血尝起来有一种杂质的味道,尝起来像是发苦的铁锈。” “一般人的血都有清晰可闻的甘甜味道,但东国人没有。,那股铁锈味真的很恶心。“ “这就是挑食,梅利,那你们最喜欢的是黑人的血?“饰非继续问。 梅利难得不抗拒回答,他思索后答道:“不,白人的血才是最好的,有特殊的坚果的香味——只有没自主意识的食血鬼才无法分辨血的细微区别,那意味着低等和无能。“ 梅利说完昂起头,对自己的这项能力感到满意,饰非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所以,你们确实无法感知东国人的血,更无法通过血的气味确认猎物所在,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梅利有些警惕,他皱起眉头。他没能从饰非身上感知到任何可疑的迹象,”我们能用来捕猎的途径有很多种,血气寻猎是其中最普通的方式。“ “一片黑暗里,眼镜比鼻子有用。“ “嗯,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让你们的眼镜派上用场。“饰非说完,便忽然一个起身,他主动将额头贴在了梅利手枪的枪口,然后,戴着镣铐的手按住枪头。 梅利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扳机扣下,但他注意到,这瞎子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而后,他的手下移,按在扳机口。 “明明迫不及待,却还是在开枪时犹豫,梅利,你没我想的那么勇敢。“ 话音刚落,时间卡的刚好,这瞎子顺势将扳机扣了下去。他的额头明明就顶在枪口!但他依然义无反顾,扣下扳机! 子弹会出膛的啊……会打穿他的额头,搅动他的脑浆。一道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在梅利闻来,那就像是一团铁锈在鼻尖前爆开! “操……操他妈的!“ 满手都是粘稠的血渍。梅利距离这疯子最近,因此被溅了一身血!他敏锐的舌尖尝到了东国人那恶心的血的味道。他不断往旁干呕,并发出难听的叫骂声。 这瞎子……不,是这个疯子……这疯子居然敢这么做?他没给梅利处决自己的机会,他在梅利眼前扣下扳机,他自杀了?! 就算是梅利,也从没见过疯到这种地步的人,他瞪大眼镜看向已经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为食血鬼那敏锐的感知能察觉到这具尸体正在丧失体温。 “他娘的,这疯子真死了?!“有一种不真实感,梅利用脚去踢那具尸体,但感知到的却是一阵瘫软。他再去试探脉搏和鼻息,最终,再次确认了这一结果。 死了……而且死透了。那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脑袋。 真是一场闹剧……花费了那么多功夫,甚至不惜走正当流程的手续,来处死这个疯子。但他却像是毫不在乎一般,自己扣下了扳机…… 想到这家伙临死前的笑容,梅利总有一种后背发毛的感觉。他对东国人的血也不感兴趣,只是立刻吩咐着周围的狱警赶紧处理掉这具尸体。 “咚——“ 但就在此时,整个审讯室内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原本明亮的白炽灯忽然熄灭了。让房间陷入长久又窒息的黑暗里。 一般人面对黑暗会恐慌,但这房间里聚集的毕竟是三只食血鬼,它们那极具辨识度的血红色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得以在黑暗中视物。 “什么情况?“梅利问道,他急忙确认饰非的尸体情况。还好,尸体还在,没像恐怖故事那样动起来。地上的也的确是那小子的尸体,没有出错。 “好像整个监狱都停电了,梅利副官。“一位狱警看向门外,顺势答道。 只是技术原因的话,梅利反而懒得多询问,他挥了挥手,做驱赶状催促两位狱警。 “那赶紧处理,趁黑反而好行动。“ “给他丢到仓库那边的废弃垃圾场,明天会有垃圾船出海,到时候给他丢进海里。“ 他做出安排。两位狱警领命后立刻点头,一人拖着尸体的一只手脚就出了门。 审讯室的血腥依然浓郁的挥不开,梅利在房间里独自站了许久之后,重重地摔门离去。 …… …… 陷入黑暗的并非只有男监。男监此时一片骚动,威尔顿是孤岛,没有霓虹,没有月光,监狱的黑暗此时是化不开的墨,搭配晚间的雨雾,能见度不足两米。 相比之下,同样停电,女监却无比寂静。犯人们早早被收进牢房,整个监狱陷入沉睡,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被察觉。 女孩哼歌,唱着那首《杀死犹大》,这已经成为她近期最爱的歌谣。停电的骚乱迫使廊桥上的看守们必须回储藏室寻找备用的强光手电,趁这个间隙,提前等候在桥边的爱丽丝有了可乘之机。 潜入轻而易举,她按照记忆里提前看过的监狱地图位置,来到一扇房门前。 礼貌地叩响门扉,然后她发现门并未关紧。敲门后,门被自然推开,露出一道细小缝隙。 爱丽丝推门走进牢房中,她看见了正坐在床上,好似在等她的阿·迪斯塔特。女人在抚摸自己怀孕的小腹,满身伤口相比昨天更触目惊心。 “前几天是个奇术师,而现在,又是一名术士?你们这群人轮番光顾,真让我受宠若惊。”迪斯塔特轻轻说道,却连看一眼爱丽丝的兴趣都没有。而爱丽丝在进门之初挂着的笑容转瞬即逝,被对方一眼点破了身份后,哪怕是她也要严肃起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歪头打量对方,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对方的小腹上。“我们应该第一次见面才对。” 迪斯塔特则发出冷哼,似乎爱丽丝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她抬头,看着萦绕在爱丽丝身边的灵性丝线:“你这不是都没去伪装吗?” “是不是太小瞧这监狱了?一般术士也不像你这样张扬,不动用术式的情况下居然还往外释放灵性。” “这是身不由己啦,我也不想没事就这样往外散发魅力。”爱丽丝笑道。但她一席话说完后,却引起了迪斯塔特的注意。对方抬起视线,打量了她一番后,叹息道: “身不由己……不论是术士,还是奇术师,你们有几个人能随心所欲?” “不过都沉浸在了这盛大的舞台上,一场七幕剧越往下演便陷的越深,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到最后,你们自己也不清哪个是戏,哪个是现实。” “——你扮演什么身份?”迪斯塔特向爱丽丝确认。这样的问题毕竟事关一个术士的底牌,一般人面对这种提问或许会觉得冒犯,但爱丽丝毕竟性格和大部分人不同,面对问询,她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道: “我扮演的是【检票员】哦,至于主题,我是第二幕的【发明家】。” “检票员?那你是记忆图书馆的人?”迪斯塔特再次确认道,但爱丽丝摇头,所以她转而试探另一个:“那就是黄金俱乐部。” 爱丽丝依然否定,她没让迪斯塔特继续猜下去,而是直接给予解答:“我的确在术士联盟工作,但我没有图书馆的职位,我不喜欢那群文邹邹的老学究,但俱乐部的风气对我来说又太混乱了,他们太追逐利益。” “所以我托了关系,在联盟内的一个新部门工作,我来自奇术司。顾名思义,我们监管并收容奇术灾害,灵媒,奇术师,诅咒,乃至幻想生物,这些都在我们的工作范畴内。” 女孩一边解释一边向前走了一步,她忽然压低声音:“我有预感,迪斯塔特小姐,你就是我的工作范畴。” 迪斯塔特默不作声,她看向小腹,然后,她停下抚摸小腹的动作,就像是为了回应爱丽丝,她将手自然垂在两边。而后,那雪白的囚服上骤然多出两道血红色的手印。 手印由内而外,从迪斯塔特的肚皮内向外凸起并在腹部蔓延。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密密麻麻铺满视线。 “奇术司?我听过你们的名字。” “据说是六年前,一位新晋【议员】提议的,那位议员同时提议将奇术师作为新身份加入七幕剧体系中。” “你们会雇佣零散术士,利用他们的术式帮助收容和监管奇术灾害和诅咒。” “某种意义上,你们算联盟的编外成员,是类似于雇佣兵一样不受监管的存在,对吗?”迪斯塔特说出自己知道的内容,爱丽丝并不反驳,反而满意地点头。 “不愧是学院出来的人,哪怕在监狱里待了五年,也还是对一些东西了如指掌。明明你入狱时,有关奇术司的提案才刚提交上去。“ “迪斯塔特小姐,当时的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那么迫切地想了解一个刚打算成立尚处于萌芽阶段的联盟机构呢?“ 爱丽丝的目光变的狡黠,她是小狐狸,喜欢咬住猎物弱点不松口。 迪斯塔特却闭上眼睛,重新按住小腹:“人总想自救,但只有尝试过才明白,这是个愚蠢的想法,如果真能自救,又怎么会沦落到无药可救?“ “你尝试过向我们寻求帮助,但不确定我们是否值得信任?“爱丽丝读懂言外之意。这句话却像是挑逗起迪斯塔特的神经,让其紧紧攥住被单。 “你们不值得相信,我确信这点,你们,包括联盟内的所有人,都是一群衣冠楚楚的疯子——当然,我也不例外。“ “奇术司,美其名曰,监管收容奇术灾害。但你们真正在乎的其实也只有和奇术,诅咒相关的东西,不是吗?只要能将灾害控制在安全范围,你们可以不在乎任何代价,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相比之下,你们比共研会的垃圾还要恶心。他们从不掩饰目的和恶臭,但你们,喜欢冠冕堂皇。“ 话音落下,两人陷入一阵尴尬又难忍的沉默。迪斯塔特的胸脯剧烈起伏,说出刚才那番话废了不少力气。 许久后,窗外的雨势变大,足以在头顶天窗敲出如鼓点般的音乐。 爱丽丝重新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们直接些?“ “——那我可开门见山了哦,有人告诉我,能从你这里拿到有关这座监狱的不错的情报。” “几只恶心的会吸血的虫子,你对这些东西有印象吗?“爱丽丝维持微笑,但声音听上去没有温度。彬彬有礼,这样的女孩让人觉得相当有距离。 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迪斯塔特看着她明白到这点,她叹气,然后不自觉发出叫骂:“就知道那男人不愿意善罢甘休。” “他是条疯狗,谁咬他,他就要咬回去。某种意义上,你也是他利用的工具。” “我心甘情愿的啦,我们各取所需,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而且,谁利用谁不是还不一定吗?”爱丽丝并不在意。 迪斯塔特却回头,看向墙壁。视线仿佛洞穿了厚实的混凝土,看着户外: “他应该已经查到了那个仓库,但我不知道,他具体查到哪一步就被迫踩进了那拙劣的陷阱。” “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进那个仓库,毁了里面的东西,对于作为术士的你来说,这不算难。” 第61章 风暴中 户外大雨倾盆—— 两位狱警抬着尸体,穿过泥泞,路走的格外艰难。这场停电比预料中的还要久,本就黑暗的夜晚让他们看不清路,更遑论观察周围的情况了。 他们只能祈祷能赶紧到达目的地,这种天气,在外面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冻僵了。 “就这儿!”其中一人吆喝道。他已经看到了远处仓库在夜色中的影子。前方是垃圾堆,每天清晨会有专人来打包后,将这些垃圾送上离岛的垃圾船。垃圾船会就近开往附近的海域进行垃圾倾倒,当然,对于一些不太能处理的垃圾,则会送到岛屿附近,就近填埋。 按梅利的吩咐,这具尸体显然是要丢进大海喂鱼的。这意味着,他们明天早上还要来一次,确保尸体被送进海里。 但现在,他们只是随意地往旁边一扔,便快步来一旁的棚屋中躲雨。 雨势太大了……相比来时还要大。一瞬间就会浸润裤腿,让厚重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瘙痒难耐。狱警想要点燃烟,但口袋里的火柴已经被淋湿,导致没办法点火。另一位狱警看了,无奈地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打火机。 “早让你用这个了,偏偏还要用火柴。“ 一点火星在黑暗中点燃,烟草得以散发出尼古丁的香味。两人一起吸一根烟,看着眼前的雨幕不说话。 吸完这支烟就赶紧离开,没人知道这场暴风雨什么时候会结束。 两人抱着这样的想法,没一会儿,香烟燃尽,狱警将烟头在脚下踩灭,想招呼同伴,却看见同伴回头,表情有些困惑。 “怎么了?“ “你记得我们来的时候,那扇门是关着的吗?“那人用手指了指后方。整个垃圾处理区是用铁丝网单独隔离开的一片区域。只有一扇门可以通过,他记得来时两人双手都抬着尸体,因此没空将门掩上,但现在,那扇门已经紧闭着了。 “风吹的,这场风暴的风可不小。“觉得同伴多虑,狱警这样说道。然后,他披上身上雨衣的兜帽,打算冒着雨往前走,这个时候,他却似乎也注意到什么,步子落在半空,忽然驻足。 “怎么了?“同伴在身后问道,然后,他顺着对方的视线也看向那个位置。 他们看向的是刚才丢弃尸体的垃圾堆,而此时,恰好一道雷鸣在鹈鹕岛的上方划过,短暂将停电的监狱照的宛如白昼。 “不见了……”狱警说道。声音有一丝不确定。而后,他在雨中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他再次得到确认。 真不见了……那具尸体呢?他很确信刚才就随意地将尸体丢在垃圾堆的最上方,但现在,不过抽了一根烟的功夫,那尸体就消失不见…… 活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难不成那尸体还能自己站起来跑了不成? “滴答——“又是一道雷鸣,雷鸣间隙,还伴随着这样的轻微声响。仿佛是觉察到了这一律不和谐的杂音,狱警飞快地往杂音的位置看。 他的眼睛在此时变成了猩红色,但不过是回头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的无比迟钝。 他看见了什么?一只怀表?一只正在摆动的怀表……可举着怀表的人又是谁? 他想要抬头看,将视线从怀表中挪开,但他却发现,那怀表就像是黑洞,在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周围的雨幕正在褪色……他的世界什么都不剩。只有一片刹那的血红。 “真是稀奇,原来你们这样的食血鬼也会做梦。“饰非靠在铁丝网上,轻轻摇动怀表。他也同样注视着怀表,但这次却和在盥洗室时不同,即便他并没有服用摩纳克的眼泪,他周围的世界也尚未褪色。 不,应该说,噩梦正在努力侵蚀他,但却始终被一缕淡淡的红色的丝线给压制住。 那丝线来自于那只义眼,而饰非很确信,他此刻分的清哪边是现实,那边是噩梦。他 额头上还有那枚致命的弹孔……噩梦已经控制住一位狱警,而另一位,此时则惊恐地看着他。 “鬼……你是鬼还是恶灵?“ 一边说着,他的眼睛一边变成红色,而后,只见他的下颚开始分裂,并从中探出口器。食血鬼的本相在此时显现,但饰非轻描淡写,他从手套里抽出了一把枪。 “你们还具有基本的恐惧的本能……” “果然,你们和一般的食血鬼很不一样,畜生可不会害怕鬼和恶灵,它们会如飞蛾扑火,冲上去送死。“ 饰非想到昨晚也是在这个仓库的场景。而后,他扣下扳机。没等那口器完全显现出来,剧毒的子弹就贯穿了他的喉咙。 一道血雾在雨幕中升起,随后,以弹孔为中心,食血鬼的整具身体开始腐烂消散! 饰非如法炮制,同样也给身处噩梦中的那只食血鬼一发子弹。两只食血鬼瞬间消弭,化为黑色的尘埃混杂在泥泞的雨水里。 他在雨幕中淋雨,雨水顺着他额头上的弹孔流淌。像是感觉到吃疼,他抬起手,捂住那枚弹孔,稍微缓了缓后,再次将手放下。 这次,弹孔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说过什么,梅利,你还是不够谨慎,你给了我机会。” “仅仅凭借这种手段,你怎么杀的死我?” 话音刚落,他回头看向铁丝网外的黑暗中,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影表情诧异,尤其是看见那还剩一部分没消弭完的狱警尸体,他张大了嘴巴 “麻烦了,阿宣。”饰非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饰非老大,你算的真准。”东国男人勉强挤出笑容,他还是无法理解刚才看见的两具尸体的情况,所以张开嘴,想问问题。 “那是食血鬼,是这座监狱里最大的危险。几乎所有的女监狱警都已经变成了这种玩意儿。所以我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还多加小心,你都一个人杀完了,我怎么小心…… 司马宣在心中腹诽,但表面上还是继续挤出笑容,然后过来为饰非拉开铁丝网的大门。 “原来老大你早就料到这点,才给了我电机房的钥匙去破坏电闸的吗?” “刚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宝贝,我就看见你对着狱警们摇了摇,他就动弹不得了。”司马宣眼里有好奇的光,饰非用义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后,笑道: “你有兴趣?” “有,当然有!要真能拥有这种宝贝谁不愿意?”司马宣立刻答道,对于自己的憧憬毫不掩饰。这倒也是人之常情,饰非并不觉得冒犯,反倒打趣道: “你可想好,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学了这东西的人,最后可都成了疯子。” “疯子?”司马宣脸上有一丝为难,但仅仅只是犹豫片刻后,他就点了点头,“那也还是要学啊……这东西能保命,疯了也就疯了,总比丢掉性命要好。” “而且,饰非老大你现在不也挺正常的?”他试图用饰非作为例子来安慰自己。 但饰非却因此笑的更加大声了:“你别搞错了,我就是个疯子。不是疯子的人会想要袭警越狱吗?” “额,倒也是……”一席话堵住司马宣的嘴。司马宣不得不承认,饰非的话总能切中要害。但他脑筋转的很快,话锋随之一转,想知道饰非接下来的打算: “那我们接下来干嘛?饰非老大你杀了两个狱警,要是让监狱那边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到处找你的,你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们寻找我也需要时间,而我们,用这段时间将他们一网打尽。“饰非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做到这种事情,只是随手之举。”那位警司小姐,已经去女监了吗?“ “是的,她让我来破坏电闸,她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司马宣承认道。 饰非听后,表情玩味,他随即走向铁丝门口,并招呼起司马宣:“那你跟着我来,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去找帮手,另外,我们还需要找到老亨利在哪儿。“ “老亨利?我以为他跟卡梅伦狱警一起失踪了呢。“司马宣诧异地说道,但饰非肯定的摇头,表示不应该如此。 “卡梅伦应该已经死了,但老亨利还有希望活下来。在这群畜生行动起来前,老亨利还在食堂堵我,想继续通灵呢。“ “但那之后他就失踪了不是吗?“司马宣说道,他跟过警司小姐行动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两位狱警都不知所踪。 饰非却回头看了一眼司马宣,然后笑出声道:“不,我肯定他还没有被抓住。“ “为什么?“ “那老头的嘴可没办法为我保守秘密,要是他真的被抓住,梅利不会在我面前表现的那么忌惮。“ “我想,他应该是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呢。“ 饰非说完就要朝前方走,司马宣快步跟上,却一边走一边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第62章 瓶中闪电 饰非与司马宣来到死牢—— 停电导致监狱陷入黑暗,囚犯比以往更吵闹。这要花费狱警更多精力维持秩序。 司马宣弄停电闸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他并不清楚饰非具体需要多久的停电时间,所以,他干脆拉下电闸后,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断了电闸周围的连接线。 更换整个线路,如果是密城与金斯波特这样的城市里,算不上是大事故。 但威尔顿在海岛,所有东西与外面隔绝,对物资的战略储备自然不如城市,新电路调配需要时间,今晚注定是无光之夜。 为了照明,走廊与楼梯都点了蜡烛。但烛光范围有限,饰非和司马宣只需小心前进,就不会被巡逻预警发现。 两人来到地下室,司马宣第一次来,还感到有些新奇。他四处张望,饰非则找机会来到尽头的牢房前。 叩响门扉,三重三轻,房门内很快传出鬼谷子的声音:“饰非?” “师傅,遇到点麻烦。”饰非不打算掩饰,自然说出请求。司马宣听见饰非对对方的称呼后,转过头,投来困惑的目光。 老大的师傅就在这死牢里?之前可从没听过这种事,说到底,这师傅又能教老大什么? 他在身后探头探脑,鬼谷子则将房门敞开一道缝隙。他警惕地在门缝中露出一只眼,向外观察,而后,看见司马宣的脸后,他皱眉:“这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小子是谁?” “红月的人,多亏他帮忙我才能逃出来。”饰非说道。 “逃?你小子失手了?”鬼谷子注意到言外之意,饰非只能苦笑。 “进去说,师傅。” 鬼谷子随即将牢门缝隙开的大一些,刚好容纳一人通过,他看见远处的司马宣跃跃欲试,立刻发声制止:“没礼貌的小子就在外面等着。” “哦……哦,好的,师傅……”司马宣没注意措辞,用了和饰非一样的称呼。鬼谷子眉头锁的更紧,不给面子,砰的一声就将门锁上。 回头,他发现饰非已经走到房中央的奇术法阵旁,他往坩埚里看,像在确认仪式的准备情况。 “还要一段时间呢。“看见饰非时,鬼谷子表情才有所缓和。他笑着向饰非解释,饰非没多嘴,只是点头。 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刺鼻气味,这里杂物本来就多,一时间,你也很难找到气味来源。鬼谷子席地而坐,看向饰非:“说说,都发生什么事了。“ “食血鬼们坐不住了,已经开始动手。“ “坐不住?那群畜生能有什么坐不住的?它们还能光明正大对你发起袭击不成?“鬼谷子不解,饰非则当即向鬼谷子说明自己在盥洗室内遇袭的情况以及后续的审判。 他着重说了在食血鬼的皮肤下发现还有人脸的事,鬼谷子脸色越听越凝重。 “你的意思是,除却本身就是幻想生物的原生食血鬼外,这里的食血鬼还能将人也转化为同类?“ “按那副官的意思,很可能就是这样。“饰非肯定道。 鬼谷子发出叫骂:“天方夜谭,就算之前对食血鬼研究甚少,也从没传出过这样的事情!被食血鬼咬到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于失血症。“ 食血鬼不是稀有幻想生物,尤其是南大陆,它们的野外种群不少。就算是弗拉德这种针对特定人种的转化现象也相当少见,更不用说,是现在饰非所见到的成功率极高的无差别转化。 的确不排除部分种群的毒液有变异性,但要是这种变异得到普及,那食血鬼这种生物的危害性不可想象。 鬼谷子也不是联盟的人,他不担心毒液流入社会后会造成何种影响。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以及徒弟的状况,这毕竟才刚刚被对方设计过呢。 “你打算怎么做?“鬼谷子眯眼问道。饰非倒不紧张,环顾周围堆成山的材料后,回答道:”我有办法处理,但需要师傅借我一点东西。“ “你莫非又想借大丽花?不是我说你,饰非,诅咒这种东西……”鬼谷子又要说教,倒不是他小气,而是诅咒的代价确实非常人能忍。 但出乎意料的是,饰非打断了说教,用手指向一旁的材料堆:“对付一群畜生还不需要恶灵小姐来出手,我从里面挑些材料就够了。” “材料?”鬼谷子惊讶,但见到饰非胸有成竹的表情后,他也只觉得无奈。 这徒弟好是好,就是太聪明了……让他这个师傅的担心每次都显的多余。他摆手,示意饰非随意挑选,饰非很快起身,翻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需要我帮忙炼制吗?仪式的准备我基本做完了,抽空帮你弄小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师傅,我现在回不了牢房,能让我待在这里把东西炼出来就已经帮大忙了,况且,我也是奇术师,总要自己练习。“ 饰非回绝,理由合情合理,他开始咬破手指,并在地上绘制阵法。鬼谷子扫了眼饰非挑出来的东西,很快就明白饰非要炼制什么,他看向四周若有所思。 “师傅要真觉得过意不去,那要不再帮我做件事?“饰非注意到鬼谷子的不自在,所以笑着补充道。 “你说……” “老亨利你知道,那个经常帮我做事的狱警,他现在失踪了。“ “师傅能帮我弄清楚他的具体位置吗?我有事找他。“饰非一边说一边指向手上的灵摆。 奇术师的灵摆除却能预测危险外,更多时候,是沟通灵性的工具。通过这种沟通,奇术师能做到占卜,预测并获取一些大致信息。 奇术师越强,通过灵摆与灵性建立的沟通效果就越好,饰非喜欢伪装成通灵师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奇术师大多掌握通灵与占卜技巧,当然,相比报幕员那样的专业人士,肯定还是不够看。 鬼谷子能力比自己强,所以占卜位置这种工作交给师傅做自然刚好。而徒弟既然有所请求,师傅自然不好推辞。鬼谷子露出满口黄牙,答应下来。 “你忙炼制,找人的工作,我来。“ …… ……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昨晚,金斯波特港外的云团从胚胎级成长为风暴级,风眼中心半径一百海里,预计港外三百海里的区域都将受到风暴影响,形成风暴潮。 金斯波特市政府已禁止渔民出海,请各位闭锁门窗,做好防潮准备。 东国贸易使团已提前抵达大都会,张氏财团张震宇先生已于大都会机场等候并接待。 距离世纪月全食,还有两天…… 熟悉的电台声音并非出自监狱广播,而是来自于某位狱警的便携性收音机。这种小型收音机依赖电池驱动,哪怕监狱断电,也依然能工作。 电台这种形式的娱乐媒介流行于十年前,当时在新英格兰甚至还一度兴起名为海盗电台的风潮。年轻人们自诩自由的海盗,追求所谓朋克精神。他们对刚成立不久的新英格兰政府不满,并通过电台播放叛逆的歌谣试图表达心中定义的自由。 得益于此,朋克,摇滚,爵士,这些新时代的音乐形式通过电台媒介得到发展。时至今日,这三类乐曲都声名远扬,并在联邦西海岸,专攻娱乐业的好莱坞那里占据一席之地。 狱警中仍有沉醉过去的消极分子保留有定期收听电台的习惯,他们听着电台的歌谣,好像自己也能回到过去,回到穿金属片与喇叭裤,佩戴红色头巾的叛逆年代。 人喜欢缅怀过去,但时代列车从不等待,一路向前。 当下,尤其是发达的大都会及周边区域,电视已经取代电台,成为新的娱乐方式。不曾有人再注意电台的声音,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死牢门重新推开,饰非看见门边已经睡着的司马宣。因为风暴,威尔顿夜间的温度会降到十度以下,这种寒冷的环境里,司马宣若想安稳度过一晚,必然要蜷缩在角落里,用外套裹住自己。 好在他们身处地底,相比地面温度本身要高一些。一晚下来司马宣也只是在睡梦中感到凉意,并未因此冻坏身子。 饰非踢他一脚,司马宣才揉开惺忪睡眼。他抬头,看向饰非,又看向后面烟雾缭绕的房间,嘟囔道:“弄完了?“ “嗯,准备都完成了,接下来就剩实际操作。“ “我们该做什么?“ 饰非神秘地眨眼,微笑道:“先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有意思……”司马宣不太明白,摇晃着身体站起,然后,他目光没忍住,又多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脸上有缝合痕的老头此时走出来,没有看司马宣,只是将一样东西递给饰非。司马宣注意到,那是一张字条。 “你要的位置,我弄好了,饰非。”鬼谷子说道,他也是一夜未眠。老人年纪大,熬夜这方面确实比不过年轻人。哪怕一整夜没睡,进行炼制,饰非依然有精神。 接过字条,饰非没有急着打开看。他向饰非行礼,在东国礼仪中,这是最隆重的谢意。 “小心点,另外别忘了时间,别陷进去,忘了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鬼谷子交代道。然后,错开身,让饰非看见房间里的坩埚。 饰非有所领会,点头后带着司马宣离开,司马宣视线还放在坩埚上,哪怕被强行带走,也不自觉想回头看个究竟。 显然,他对这东西挺感兴趣的,鬼谷子一直目送两个年轻人走出死牢,小老头最后的微笑,凝滞在司马宣的视线里。 …… …… “昨晚冷死我了,老大你都干什么了?“走出死牢,司马宣抖抖身子。试图暖和起来。看的出来,时间尚早,因为停电和风暴,天色不像清晨,更接近日落。 饰非思索一番后,戴上手套。将指尖轻按在虚空,然后,他轻轻一招,一只玻璃瓶子落在手里。 对饰非变戏法的手段感到惊奇,司马宣张大嘴。在他看来,老大这戏法变的可比百老汇那些戏子要精湛多了。但紧接着,他又听见周围传来刺耳声音,寻找一番,他往瓶子里瞥了一眼,浑身汗毛立刻倒立。 “你可以叫它,【瓶中闪电】。“饰非解释道。随后将闪电拿到司马宣跟前,哪怕隔着容器,司马宣也能感受到瓶子里那团闪光的跳脱。 那是一道青色的球形电光,并不安分,一刻不停在瓶中闪烁,它撞击瓶壁,每次撞击都会迸发电火花,像星星一样璀璨夺目。 你必须赞叹,那是件完美艺术品。这种赞叹还仅仅局限在你不了解它的本质,只看见其外表的情况。 对饰非,对奇术师来说,这是杀人的利器,是比子弹还要凶猛的存在。 核心材料是一种叫做电光萤的生物的尾腹。这是一种常见的绿型-1级生物,栖息地在西部的海岸山脉,它们是大型萤虫,出没于夜间,尾腹自带数对电极,能瞬间对极小的一块区域发动高压电击。 萤虫是肉食性虫类,它们依靠这种手段击毙猎物,享用美食。 尾腹的电击对小型昆虫来说是致命的,但对人类而言,由于体型差距,电击效果并不明显,难以造成危害,这也是它们被归类为绿型的原因。 但奇术师恰恰擅长扬长避短,饰非往瓶中加入了捕虫手的信息素,即之前鬼谷子在噬金魔药中也用到的材料。他成功将数十只电光萤的尾腹电流聚合,完成聚合的电流也不是昙花一现的花火,而是成为了真正的高压闪电。 闪电被拘束在特殊处理后的容器里,想挣脱束缚,释放能量。 虽然受制于电光萤的等级,瓶中闪电只是低级灵媒,但鉴于其一次性的消耗用法以及短时间释放的大量电能,单论破坏性看,或许一般中级灵媒也不一定比的过它。 司马宣看着电流出神,饰非则轻轻摇晃瓶子, 将其收回。 “以后能看到更多。“他说道,不知算不算一种承诺。 司马宣顺从地点头,他知趣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视线后发现,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 巨大的探照灯此时无法工作,天空短暂停歇,并未下雨。司马宣注意到有人已经等候在操场,他有些意外,但饰非却笑着解释: “她很准时,我让夏都约的就是这个时间。“ 第63章 老鼠 萨曼罗是提前半小时来到操场的。除廊桥外,这里是两个监狱唯一共通的地方。 停电加上连夜的大雨,导致监狱内的看守现在有些懈怠,萨曼罗起了大早,趁狱警们都没有清醒,绕路来到操场。 她会这么做的原因无关其他,只因昨天在男监记录有关那瞎子和尸体的证言时,有个黑鬼走过来对她说了句话。 【那瞎子知道你妹妹的下落,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在第二天清晨赶到操场。】 瞎子……东国人……萨曼罗的脑海里浮现起那人和他的义眼,她又想起那已经确定宣判的死刑,她不禁嘲笑自己: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死了的疯子?他昨晚已被判刑,现在八成尸体都已经凉了。” “一个自身难保的人,我在期待什么?”萨曼罗想完就抬头看,目光却忽然凝滞。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她皱起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她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死人?那瞎子带着另一个囚犯光明正大出现在操场上。 “你很准时,萨曼罗小姐。”对方正看着自己微笑。 萨曼罗摇头,但当她确信这家伙没死后,表情拧成一团:“你怎么逃出来的?” “这不合理,你落在梅利手里,而他居然能活着让你走出审讯室?”女人发出怪叫,饰非则非常享受这份惊叹。彬彬有礼,平静注视对方。 “或许正因如此,我才能让你信服。让你相信,我远比那群蠢货狱警更有手段。” “如果我没展现出应有的实力,你也肯定不愿意和我合作,你将金发帮的存续看的比任何事都重要,为此,你甚至可以牺牲妹妹。” 饰非往前踏出一步,而现在,刚才还因为距离稍显朦胧的饰非的长相如此清晰可见。 记忆浮现,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在更早之前,自己就与这个东国人有一面之缘——在操场上,这家伙穿着一身警服出来为迪斯塔特出头。 金发帮在那次受到莫大的侮辱,萨曼罗甚至不惜为此踩断了喀秋莎的双腿,只为了讨好这个冒泡狱警。若非如此,他们姐妹又怎会产生嫌隙?没有嫌隙,喀秋莎自然不会出走,更不会不知所踪! 都是这家伙害的……火气上涌,她平常或许还算能控制情绪,但事关妹妹,又压抑这么久,这一瞬间,她居然冲昏了头脑,吼叫着朝饰非冲来。 司马宣满脸警惕,从身上摸出小刀来想招架,但饰非却抬手拦下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枪举起:“我喜欢更和平的谈判方式,当然有时候,我也不得不接受如野人间的互殴。” 所有的撒泼打滚都需建立在一个事实上,你的拳头比对方更大。一旦武力对比产生崩坏,弱小的一方必定丧失话语权。 萨曼罗停下来,她不傻,没信心去躲子弹。但她看向这东国人 的表情更惊异了,她紧盯那黑洞般的枪口。 他有枪……不仅从梅利眼皮底下逃出来,他还有枪?这监狱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萨曼罗沉默了,饰非则对此很满意。将枪旋转出漂亮的弧度,他将其再次收进魔术手。司马宣从刚才开始就盯着饰非的动作,然后他再次确信,他无法参透这戏法的精妙之处。 “能谈谈了?”饰非说道。 萨曼罗尽管停下,但火气未消,她咬牙切齿道:“你骗了我,你还杀了诺娃!” 诺娃是盥洗室内从食血鬼皮中扒出来的女孩的名字,大概两周前,她失踪了,然后其尸体被发现与饰非共处一室。 对于这份指控,饰非不急着否认。因为某种意义上,那女孩也的确是他杀死的。他耸肩道:“你确定她还是你认识的那个金发帮成员?”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我杀死的是个怪物,并非人类,我把那怪物的皮剥开后,才看见了里面女孩的脸,这点上,我也被蒙在鼓里。”饰非不打算遮掩,告知真相。 怪物,人皮,这些话放外面让其他人听恐怕都觉得饰非是个疯子,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和疯言疯语。 没人相信这样的狡辩,但饰非看着萨曼罗,有恃无恐。 这女人会相信的,作为金发帮的首领,她知道的理应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而果不其然,饰非在女人脸上看到了自己想看见的变化。起初虽是怀疑,但很快,她想起什么,表情逐渐扭成一团,无比难看。 “诺兰典狱长和梅利……”她说出两人的名字,然后喉头滚动,胃中翻滚出一些东西,让她弯腰开始剧烈呕吐。 眼前浮现出一只只皮肤惨白的不明生物,生物包围了她,用血色的眼睛窥视。她甚至能嗅闻到空气中浓烈的硫磺味道。 “我以为那只是他们用巫术圈养的怪物,但你告诉我,那都是披着一层皮的人?“萨曼罗在怀疑眼前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意识之中,有一根极细极细的线紧绷中,萨曼罗感觉到它就快要断了。 匪夷所思……未知生物虽然可怕,但尚且能欺骗自己给一个合理解释。但要是知道那些东西的皮下装着什么,整个世界瞬间就要被倾覆! 女人揉乱头发,试图理清思绪。但尝试很快失败,思绪成为乱麻,她只能无助地看向饰非以便求证。 “并不全是,但我可以肯定,怪物里有不少是金发帮失踪的女孩。“ “或许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您失踪的妹妹也是其中一员,对吗?“饰非说道,但这显然是谎言。 喀秋莎的尸体被他亲手送给鬼谷子,她肯定不在食血鬼的皮套里。但这有何妨?这位姐姐需要一个答案,饰非给了她答案。至于真假,只要饰非能让她相信,便已经足够。 萨曼罗呆滞在原地,脑海里浮现起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画面,她闭上眼,嘴唇止不住发抖。 “那你想怎么做?瞎子?“ “——你神通广大,那你能把她救出来吗?“ 萨曼罗和喀秋莎形影不离,这是两人从小就有的意识。上学,睡觉,甚至酒中的工作,两人从不分离,于她们而言,彼此就是唯一。 这一共识是后来悲剧的开始,得益于某个契机,萨曼罗发现父母试图以50哥分的价格将喀秋莎贩售到中部德克萨斯州的农场。那农场里住着一位屠户,屠户喜欢用屠刀霍霍待宰的猪猡。 萨曼罗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潜入父母房间并偷偷将餐刀插入两人的胸膛的。她只记得当时喀秋莎站在门口,将一切看在眼里。 然后,这疯丫头走了进来,也拿了把刀。她嘴上一边说着姐姐我们是一起的,紧接着,她就嬉笑着将刀按进父母的喉头。 彼此,唯一,这些东西刻进了萨曼罗的骨髓里。她无法坐视不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变成怪物。所以,她此刻的挣扎是什么? 除了相信这东国人,帮他达成目的外,她别无选择。 目光逐渐平静,她明白这是一场谈判。而谈判主动权握在对方手里,他拥有绝对议价权。而不出所料,这男人嘴角勾起惹人生厌的笑容。 一切在他掌握,萨曼罗讨厌被一个男人这样把握。 “你和诺兰典狱长走的很近,是吗?“ “我能见他。“萨曼罗利落地答道。饰非抽出一张纸条,递给萨曼罗: “那替我找到他,然后按照字条上规定的时间,想办法在那期间拖住他。” “——无论如何,别让他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萨曼罗按照吩咐确认了一下时间,将其收好,她有些困惑:“你要做什么?” “攻破那群畜生的巢,你能明白吗?” “这样就能救我妹妹?”巢这个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萨曼罗控制住表情,补充问道。 “我无法保证,毕竟已经很多天了,当然存在她已经被转化完成的可能。我只能让你相信,在我将那位典狱长的根基连根拔起时,如果她活着,我会救她,这就是交易条件。” 饰非从不退让,哪怕他手握虚无的筹码,他依然煞有介事。 萨曼罗也不会无理取闹,他她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女人。沉思片刻后,她咬牙道:“我要追加一个条件。” “——如果那时候她已经不是喀秋莎了,那帮我杀了她。”萨曼罗目光落在饰非手中的枪上。这是对方实力的象征。 饰非对这个提议倒不意外,如他先前所言,这女人没有看上去那么重情重义,在妹妹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就像她杀死父母,并非是为了喀秋莎……当时的她仅仅只是害怕自己也会落得和喀秋莎一样的命运——在某个没人在意的午后,被装上运往中部荒漠的卡车,然后在一个破旧的农场里,和满身猪骚味的男人一起度过余生。 她觉得害怕,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至于在她之前被贩售的喀秋莎会遭遇什么,她从未想过。 一个已经成了怪物的妹妹,对她而言,毫无意义。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消失。 每个人活着,就是在出演一部戏剧。我们都沉溺进名为人生的剧本里,为了某个虚假的信念,无法自拔。 我们以为自己应该以某种方式和轨迹行动,但却截然不知,我们演出的,在观众眼里,却是另一幕截然不同的戏剧。 饰非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点头同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接下来追加议价的筹码,在追加之前,他要卖对方人情。 他拿出一张新的纸条,将这张纸条也送进萨曼罗手里后,他拉着司马宣转身准备离开。萨曼罗在身后展开纸条,司马宣似乎还想知道那纸条上写了什么,要回头张望。 但这被饰非打断了:“别看了阿宣,从这个角度,你看不见字条上的内容。” “老大,那上面写了什么?“ “当然还有其他事需要她帮忙,她是奇兵,能打的人措手不及。“ 饰非微笑道,司马宣此时才发现,两人并非往监狱楼走去。这也正常,饰非在监狱看来应该已经死了,他无处可去。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司马宣问道。 饰非用手指向远处的围墙:“带你去个好地方,我们去外面兜风。“ …… …… 监狱里现在乱成一团,停电导致日常工作无法运转,很难想象,在电力尚未普及的时代,人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狱警们的巡逻变的更多了,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和这些人相比,爱丽丝着实显眼,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哼唱歌谣。 她还能享受难得的清晨时光,心情不错。走到窗边,女孩站定,她向窗外看去,一眼另一头成排的仓库。就这样观察一会儿,她察觉到身后有人经过。 “爱丽丝小姐……” 她转过头,惊奇地发现来者是那天舞台上赶来扶起她的副官。她立刻用甜美的声音打招呼道:“早上好,梅利副官。” “您看上去心情不错?有什么愉快的事情吗?” 梅利在微笑,今天对于他来说当然是愉快的早晨。那瞎子已经铲除,这监狱里已经不剩什么能阻拦他。所以他摆摆手,示意道:“除掉了惹人烦的蚊子,昨天终于睡了好觉。” “海岛上也会有蚊子吗?我似乎并没有遇见过。每一天,叫醒我的是打在窗台上悦耳的雨声,我喜欢这海岛上的雨,总让我觉得回到了家乡,回到了不列颠尼亚。”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看向窗外,她小声说道:“那位危害监狱安全的囚犯先生已经被处决掉了,对吗?” “当然!” “真可惜,威尔顿这么多年从没出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这可不能算是有意思,爱丽丝小姐,他所作的事情毫无疑问能被称为暴行。“ “什么算作暴行?梅利先生?威尔顿坐落在鹈鹕岛上,三十年来从没人能逃出监狱,外面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更不用说,海面上正在涌动的风暴潮,这是一个封闭的王国,而狱警们,你们,还有我,是这个领土的国王。“ “我的祖母喜欢给我讲童话故事,而在这些故事中,国王们总以为自己能对领土内的一切了如指掌,却总是忽视脚边那只弱小的老鼠。” “梅利先生,你说,那些人聚在仓库的垃圾处理场那边是在干什么?“ 爱丽丝将手掌按在窗户玻璃上,留下掌印。梅利听后脸色微变,他也来到窗户边,顺着视线看过去。 他是食血鬼,视力要远比爱丽丝更加出色。他很快看清那群聚集在铁丝网边的狱警,以及他们正在注视着的,已经被毒素腐蚀的只剩下白骨和残躯的两位狱警的尸体。 那正是昨晚他派出去处理尸体的人,而现在,他们成了尸体。 发生了什么……梅利诧异又惊恐地看向爱丽丝。爱丽丝变化指尖动作,轻轻敲击窗户。 “国王不知道,众臣也不知道,无人注意的老鼠它在挖洞,它挖呀挖,挖呀挖,一不留神,就挖进了国王的王座,然后它开始啃咬,在万众瞩目的国王的加冕仪式上,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时,王座倒了,国王也倒了,一只老鼠足以让整个王国轰然倒塌。“ “从来没有人能杀死老鼠,梅利先生。从来没有。“ 第64章 雷光 悬崖—— 司马宣张大嘴,似乎从跟着饰非老大一起行动后,他这十几个小时看见的东西比之前几个月加起来还要精彩刺激。 他是怎么知道监狱楼后方围墙上有那么一个刚好能供人通过的洞口的?他又是怎么知道,这威尔顿的外面居然是这么一片悬崖和大海的绝境? 风暴前的大海平静,远处的天空暗沉,司马宣聆听海浪拍击礁石,思绪万千:“饰非老大,我们打算从这里逃走?” “你为什么这样想?”饰非环视周围,他用手摆弄植物枝叶,像是在确认这些枝条的强度。他漫不经心,只像是在闲聊。 “因为只要在这里跳进大海,就不用继续待在监狱了,我们能越狱……” 大海和自由拥有诱惑力。这种诱惑力促使司马宣说出这样的话,饰非轻笑,脚上稍稍用力,将一块石子踢下去。 “你想直接跳?那就请便,我不拦你。“ “这个嘛……“司马宣看着下面翻涌的浪潮发怵。一时间不敢前进。 饰非不难为他,只是咬破手指,开始在地上绘制阵法:“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逃的。“ “——是要把那群畜生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可老大,他们是狱警,他们还有……”话说一半,司马宣却将想说的全憋回去。是啊,狱警们有枪?那又如何?老大手里不也有枪? 除此以外,还有更多东西,那只可怕的怀表,以及瓶子里跳脱的电光……就算真要打,好像也不是没有希望。 司马宣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为饰非操心,他要想的,是怎么在双方的枪林弹雨里活下来。 饰非不在意司马宣在想什么,绘制完新法阵后,他在阵眼点下一枚符文。犹如软体动物的爬行痕迹,符文是螺湮文无误。 画完阵法后,他才回到悬崖边,看着下面数量纷杂的漩涡。 漩涡在记忆里让人熟悉,饰非思考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摩纳克的毒鳍粉。第一次炼制的粉末除去已经装进子弹的那部分外,剩余的全部封装在这里。 而此刻,饰非一点不心疼,他打开瓶塞,一股脑将粉末倒进那些漩涡中。而与此同时,身后的螺湮文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激活。 …… …… 鹈鹕岛占地约364公顷,是座小型岛屿。岛上地形和一般海岛并无二致,岛心山峰正是全岛最高点,能俯瞰周遭海域。 威尔顿建立在岛心山峰最顶端,只留有一条事先开辟的道路与岛屿港口相连,监狱四面是悬崖,一旦坠落,便粉身碎骨。 梅利脸色阴沉,看着眼前的密林。从监狱里出来后,他脸色阴沉,尤其是看见那两具狱警尸体后,他便越发的怒不可遏。 该死的……那该死的瞎子……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梅利亲眼看着他被子弹射穿,尸体都凉透了才让人去处理,但仅仅过去一晚,他的尸体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两位同伴的尸体。 梅利下令封锁了那唯一能联通港口的道路。他很确信那家伙还在岛上,然后,他和其他狱警在监狱周围开展地毯式搜查,他随之注意到围墙上能供人通过的洞口,也看见了雨后泥泞中留下的脚印。 他得以确信,那只老鼠就躲在这片树林里。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尝试在港口道路上找他,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所以他会用一切手段隐藏自己,你要找的并非逃生路线,而是他能藏起来的地方。】 【你觉得监狱附近的悬崖如何?那边没人巡逻,是绝佳之所。】 这是梅利离开前,那位警司小姐提供的忠告。分毫不差,让人火大……这警司小姐又是何方神圣?仅仅一句随口推测居然能到这种地步。梅利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但紧接着,他进入工作状态,身为食血鬼的敏锐的鼻息中似乎已经闻到悬崖边的血腥。 他身边窜出一道魔影,天空本就阴沉,被林荫遮蔽后,树林里光线越发昏暗。那是一道惨白色的魔影,浑身皮肤肿胀,掠过树梢时,还会留下刺鼻的硫磺味。 保险起见,梅利没有通知认为一位男监狱警。他带的都是心腹。 这些人此刻已经都舍弃了人皮,以最原本的怪物模样示人。水蛭一样的舌头在舔舐泥泞里的脚印,它们的舌头很敏锐,能感知到其中残留的微量气味。 然后,食血鬼们都看向一个方向,猩红色的眼睛里带着一分警惕。 “在那儿?“梅利不急着往前走,而是先给左轮上好膛。他不在乎枪械管理条例,只要能击毙那个瞎子,用什么方式都可以。 脚踩在树枝上,促使其断裂发出清脆声响,而后,林中一阵叟动,饰非的声音从中传来:“来的比我预料的要快啊。“ “我还以为你会傻乎乎地等在去港口的路上。“饰非的声音听来刺耳。毕竟要是没有那位警司小姐的提醒,他真的会去守港口。更令人火大的是,这一点也被对方预料到,饰非笑完后就接着说道:”你去找那位警司小姐求助了?“ “她肯定像是恶作剧一样,施舍给你答案,告诉你应该来哪里找我。“ “你就像个找妈妈撑腰的宝宝,真可爱,梅利。“ 在哥伦比亚语的语境中,宝宝可算不上是褒义词。尤其是将其拿来形容一位成年男性,那真是最讽刺,最刺耳的咒骂。 梅利表情扭曲,他四处张望,希望能定位到饰非的位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诸葛饰非?“ “你总能占据上风,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在我面前假扮成尸体的,我只知道,这次你真的会成为一具尸体!“ 话音刚落,他眼中荡漾出一道猩红色。眼前场景改变,不再是一道道灌木从,而是成为了不同颜色的灵性物质。 万物有灵,每种事物灵性不同,而他只需在千篇一律的灌木从的灵性中找到最特殊的那缕颜色就能索敌。 很快,他发现了目标,诸葛饰非就躲在一块岩石后,距离自己仅仅不到三十英尺! “胆子真大,敢靠这么近。“他下出指令,命令身边食血鬼开始包围岩石。不动声色,食血鬼动作收敛,其重量极轻,哪怕踩在灌木上也不会发出断裂声。 包围完成了,然后,开始收缩。梅利盯住那团淡蓝色的灵性,然后,他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这小子怎么突然不动了?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更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包围无路可逃。就算在岩石后面,至少这种距离下,他也会尝试移动。 不……不对,总觉得哪里很诡异,梅利翻找思绪,然后他想到昨晚,在那个疯子亲手扣下扳机射穿自己的头颅前,他问过一个问题。 “你们食血鬼,能通过气味或者血找出我们东国人的位置吗?“ 东国人,他是东国人……该死的,这疯子是个东国人! 梅利意识到了,他意识到在那该死的思维惯性之外,有一件格外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根本不应该看见诸葛饰非的灵性,食血鬼厌恶东国人的血,它们天生对此抵触!那既然如此,他此刻眼中倒映着的淡蓝色的灵性是什么? 梅利惊叫出声,而就是同时,他听见饰非的声音响在耳边。 “请欣赏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 “boo~” 如恶魔般的低语,而后,梅利猩红色的眼睛被光所覆盖。一共四瓶瓶中闪电,被放置在岩石后,然后,仅仅只是轻微的碰撞所导致的瓶身开裂,便足以让一场雷暴席卷整片悬崖! 梅利汗毛倒立,与此同时,难以忍受的瘙痒出现在皮肤上。满眼都是电流,逃窜的电流。电光麻痹肌肉,电火花又点燃了灌木丛。 雷光是纷飞的精灵,跳起死亡的旋舞。 瓶中闪电这件灵媒拥有古老历史。早在十世纪前,炼金术士们第一次尝试绘制奇术法阵,并以此探索奇术奥秘时,它的配方便应运而生。它是第一批被总结发现的灵媒。 材料常见,山区里电光萤如地上的草垛一样常见。取材安全,其尾腹在特殊处理前很难对人类构成威胁,这甚至导致它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和普通萤虫做区分,更没有被划分到幻想生物的分类中。 直到名为林奈的学者对昆虫生物进行详尽研究与分类后,电光萤才被发现无法划分进任何一个昆虫子目,从而让它作为幻想生物重回术士和奇术师的视野。 按鬼谷子的说法,瓶中闪电几乎是每个奇术师的必修课。容易量产,炼制简单,取材容易,很多奇术师步入学徒,选择炼制的第一个灵媒正是它。 而且,它威力巨大,瓶中闪电的威力与炼制时间和拘束容器相关,容器拘束力越强,威力逃逸越弱,使用越早,能量损耗越小。某种意义上,它类似魔药。使用后就要重新炼制。 但对饰非而言,现在没有比它更完美的杀伤性武器了。仅仅只是看着这刹那的雷光,感受到你倒立的寒毛,你都能对它的威力感同身受。 四只瓶中闪电的威力同一时间产生叠加。它们以可怕的速度吞噬接触到的一切。空气中有焦糊味,这味道甚至掩盖了食血鬼散发的刺鼻硫磺味,让人觉得恶心。 梅利因为没有靠近岩石而逃过一劫,但这种近距离下,警服的半边袖子已经化成飞灰,电流充斥在肌肉里,到处乱窜。 他喘息着,不堪重负,单膝跪倒。 没了……一瞬间,全没了?他带来十只食血鬼,刚才过去包围的有七只,而仅仅只是一个照面,这东国人就用他的手段让七只食血鬼全部化作雷光下的焦炭。 面目全非,梅利抬头,看着食血鬼们的尸体,它们美丽的白色皮肤已经炭化,你从其身边路过只会觉得这是被雷劈过的枯焦树枝。 何等可怕的手段……这家伙在监狱里,怎么能拿出拥有这种威力的武器的。 不,或许那不是武器,那是术式!这家伙根本不是其所自称的报幕员,他是个【演员】!拥有最可怕,最狂暴,最具攻击性的术式的疯子! 意识到这点,梅利竟在一瞬间显露退意。面对报幕员或是替身之类缺乏攻击性的术士,他有自信凭借速度和力量将其击垮。但一旦意识到对方的术式拥有这种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他就变的没那么胸有成竹了。 他往四处张望,然后,他终于看见那家伙。他倚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一脸笑意。 “诸葛饰非……“梅利咬牙挤出他的名字,身旁剩下的三只食血鬼全部进入警戒姿态。 “你好像开始害怕我了?“饰非从树上离开,他拿出左轮,开始往里面装填子弹。视线顺势抬起,扫过梅利全身,感受到那只义眼的视线,梅利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放心,我不是术士。“他看穿梅利的顾虑,所以他直接点穿。此举引得梅利皱眉,他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等待时机。 只见饰非枪口抬起,瞄准:“不攻过来?都说了不是术士,还是说,你只有这种胆量?“ “你们平时面对普通人,也不是这样磨磨蹭蹭就能喝到血。“ “精准地一口咬住猎物脖子,这不应该才是常态?“ 饰非的挑衅让梅利面红耳赤,他终于踏出一步,口腔里的巨大口器跃跃欲试,但随即,刚才的爆炸画面浮现在脑海,如一瓢冷水,将他从头浇到尾。 “你在诱使我上钩?又想用这种拙劣的陷阱攻击?“ “别开玩笑了,监狱里材料可不好弄,哪有那么多陷阱能让我布置,快过来,我们堂堂正正较量一下。“饰非撇嘴,脸上看不出表情。 梅利却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恍然大悟后笑道:“你被我说中了!哈哈,你终于掩饰不住了。“ “你之前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呼吸加快,诸葛饰非。你应该不知道我们食血鬼还有这种本事,我们动态视觉极佳。“ “这是个陷阱,你那个可怕的术式必须用这种方式触发?“ 饰非皱眉,梅利却认定自己已经抓住他的把柄。对术士来说,术式的原理一旦被看破就会丧失主动。梅利也看的出来,这家伙煞费苦心,想准备那种陷阱肯定也不容易,若不然,他没必要提早藏在这里做出布置。 这是一个有缺陷的【术式】,而只要抓住破绽,就算面对演员,他也有一战之力。 梅利抬手,选中两只食血鬼当作送死的炮灰,梅利的表情极为狰狞。食血鬼是依靠家系和血缘维持种群的生物,当比自己地位高的梅利下令时,它们根本无法反抗。 食血鬼和饰非距离缩近,只有不到20英尺,梅利设想,它们只要再往前几步,就会触发刚才的陷阱。而触发后,梅利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会展露口器,趁着陷阱被食血鬼们浪费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这东国人身边,然后将毒液注入他的血管。那一刻,尘埃落定,胜负即分! “你死定了,诸葛饰非。“梅利想道。 但饰非却像是能听见他心里的话,只见这东国人在他对面微笑,然后,一句话传入梅利耳旁:“我想,要死的人是你,梅利。“ “刺啦——“ 电流声噼啪作响,梅利回头看,便见一只被打开封装的瓶中闪电划过眼前。 将其投掷出来的是司马宣,司马宣站在梅利身后,他维持投掷的动作。但看其表情,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仍处于状况之外。 “啪——“瓶子落在男人身上。 随后,转眼间,雷光漫天,覆盖住梅利的身体。 这个男人……不,应该说这只食血鬼,发出如恶鬼般凄厉的惨叫。 第65章 射杀 操场—— 和那男人聊完之后,萨曼罗并不急着离开。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将手中的纸条展开又看了一眼,而后,她下定决心,往女监方向走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即将要走出操场时,她迎面撞上一个人。一个和失魂落魄的她完全不同,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 女孩子间总会攀比,当有人比你更光彩夺目时,落差感会被成倍放大。必须要承认,即便萨曼罗自诩有些姿色,在这姑娘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提。 萨曼罗立刻挪开视线,以免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注视并不礼貌。自卑的丑小鸭总是如此,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打招呼:“萨曼罗小姐?” 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碍于身份差距,萨曼罗必须微笑回应:“警司小姐?早上好。“ 但她显然沉浸在对方知道自己名字的惊讶中,她记的很清楚,在此之前,两个人素未谋面。 “您这是要回女监?“问候来的恰到时候,理所当然,不像是初见,爱丽丝像老友一般寒暄。 萨曼罗一下有些措手不及,只能顺从地点头,感到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要离开: “失敬,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忙。“她加快脚步,埋下头。 但没走几步,便听见按动快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又回头看去,却看见警司小姐正对着她举起相机。 “你应该不介意我为你拍张照片。“ “我有个坏习惯,看见喜欢的,想亲近的人就总想为她留下些什么——留下她存在过的痕迹。“ “唔……不介意。“萨曼罗犹豫地说道。却看见对方已经将底片取出,正在确认上面留下的影像:”代我向诺兰典狱长问好,告诉他,很可惜我没办法亲自上门拜访。“ 相片确认无误,爱丽丝点头打算满意离开。但临走前,她留了这句话给萨曼罗。 就这一瞬间,萨曼罗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头到脚将她席卷了个遍。她时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找谁? 这家伙是什么人……她想干嘛?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但萨曼罗已经失去了询问的机会。当她回过神时,那位警司小姐已经消失不见。 她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人便无影无踪,就像凭空从眼前被抹掉了。 “见鬼,这监狱究竟在发生什么?“萨曼罗咒骂道。她揉乱头发,快步从操场离开。 …… …… 爱丽丝·伊莎贝尔向来目标明确。从操场经过遇见萨曼罗仅仅时插曲,她真正的目的地在于后面的那几间仓库。 不论是骗子先生,还是昨天去到女监见到的囚犯小姐,都提到了这个地方。爱丽丝很有兴趣,想知道这里藏了什么东西。 她从萨曼罗那里得到了确认,骗子先生的安排正在推进,那位诺兰典狱长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临时起意来到仓库。爱丽丝自然会给予友善的骗子先生回礼,那位讨厌的黑人副官正是被她一点一点,引诱着,去到已经设下重重埋伏的悬崖的。至于之后的事,她根本不会管。 检查相机,确保其能工作,然后,像是为自己打气,她拍拍脸颊:“你可以的,爱丽丝。” 她很快嗅闻到仓库里隐约飘来的刺鼻气味,那是血腥味和硫磺味的混合,一般人要没做准备就闻见这味道,马上就会被呛出眼泪,但爱丽丝却早早就在摩挲手上佩戴的戒指。 那是一枚有着迷迭香纹样的戒指,戒指上镶有宝石,宝石十色五光,但定睛看,却似乎能看见中央有液体在流动。 液体散发流光,流光在其身边涌动,然后,一道清新又沁入肺腑的香气以女孩为中心展开。闻上去就是雨后泥土混杂着柑橘的芬芳,在香气的末尾,还带着一点龙舌兰的雅调。爱丽丝深呼吸,对香气非常满意。 “这味道才好闻呀。“她走向仓库,摸索能通过的入口。然后,她到了仓库侧方,看见上锁的侧门。 这难不倒她,她伸手,戴着戒指的右手按在门把手上,很快,身边萦绕的香味流转变化,从芬芳变化为淡淡的腐臭。 腐化……那只被她握住的门把手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金属生出铁锈,然后不堪一击,一次触碰,门把手碎成细渣。 将香味切换回去,她拉开门。侧门链接的是条长廊,长廊里,血腥味更浓。长廊两侧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只是随意地堆叠了杂物。 漫不经心,她从杂物旁走过,与此同时,她哼唱歌谣:“杀死那位犹大,他已无药可救。” “杀死那位犹大,我已对他无法自拔。” 长廊狭窄,女孩的歌声在四壁回荡。爱丽丝确信自己在走廊尽头听见了某种声音,所以,她站在原地,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在等,在等什么?女孩面带微笑,歌声不歇。而忽然间,身后那扇敞开的侧门不知是被风吹动,还是被某人有意带上,长廊之中陷入黑暗。 黑暗里有更多的窃窃私语。那是某种蠕动的,黏湿的声音。好像有东西在泥浆中滑行,头顶有滴水声不断。 “不能有点新意吗?这样不就和西海岸的三流恐怖电影一个样了?”爱丽丝叹气,听上去很失望。然后,黑暗中忽现一道火光,照亮漆黑。 刺鼻的烈火威士忌的香调,女孩身边弥散出的气味再次变化,然后,一道火环环绕在其身边,将她漂亮的脸蛋照的通红。 “想用这种手段吓退我可还差了点意思唉。”爱丽丝无聊地撇嘴,然后,她指挥着身边的火环朝天花板上旋转飞去。 火环速度极快,瞬间就击中了某物,黑暗中随之传来惨叫声。 焦糊的肉香混合身边弥漫的威士忌的酒香,让人口舌生津。爱丽丝看向前方正在燃烧的地面,确认正在接受烧烤的是一只惨白色的食血鬼。 一个照面就被烧焦了。烧的面目全非,之前它还在扮演猎手,在天花板上窥视,等待出手机会,但这女孩居然仅仅凭借其散发的硫磺气味就在一片黑暗中锁定了它的位置。 火环继续收缩缠绕,只见那食血鬼的身体被烧的绽裂,很快,一身惨白的肿胀皮肤剥落,露出里面隐藏在烂肉下的脸皮。 女孩定睛一看那张脸,露出可惜的表情。然后,没有恐惧,她嘴角反而勾起微笑。 “我喜欢你原来的脸,但也只有这样,事情才会变的有意思呀。” 没有驻足停留,她快步向正前方走廊尽头的门走去。 …… …… 悬崖—— 瓶中闪电作用范围并不大,开启封装后,雷光将于05秒内爆发,将覆盖周遭半径20英尺的区域。正因为生效范围被限制,攻击效果才得以集中,一柄由雷光组成的锋利的矛,瞬间凿开梅利强悍的身体,在其腹部开出一个大洞! 血流满地,地上散落着成团的肉渣和碎絮。他大口呼吸,额头上都是冷汗。 “你的确比你的同伴要强一些。” “我的调配比例应该没有出错,刚才的攻击本应直接击毙你才对,但你却扛了下来。” 饰非略显惊讶,淡淡地说道。距离卡的刚好,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刚才的雷光波及,这也在计算之中。 而发现雷光并没起到预料的效果后,他也并不惊慌,而是从手套里抽出怀表,与此同时,他举起手中的枪,对准梅利:“但你还能动吗?梅利副官?” “就算能抗下瓶中闪电,你又有多少把握能躲开我接下来的子弹?” “别……太嚣张了,诸葛饰非!”剧烈的疼痛牵引神经。梅利说话断断续续的。但他仍发出了低吼声,与此同时,他不再伪装,伸出那根畸形的口器。 和其他食血鬼都有所不同,他的口器并不存放在口腔或舌床上,而是从喉头的中部探出。形似水蛭的口器将他的脖颈皮肤剖开,然后,像是一颗畸形的兽头,昂首而立。 他的口器并不只有一根,显露出来的那根粗壮的口器前端有十字形的利齿绽开,然后,从口器中央的孔洞里,又弹出另一根体型更小更细,但结构一致的口器。 两条口器互相嵌套,这让它的长度比其他食血鬼要长了近一倍。饰非光是目测,都能估算到其已经接近八英尺长。梅利将这两根口器舞动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肉虫正在蠕动。 “你这模样真适合去西海岸拍电影,都不需要化妆。”饰非讥讽道,开始尝试摇动怀表。 但梅利却对此早有提防。他根本没有注视怀表,而是动了起来,带着和那巨大口器极不相符的可怕速度,空气中掀起血气,那是他移动后残留的气味! 一道残影,然后口器就像鞭子般朝饰非抽来。普通人来招架的话,这一击没可能躲过去,司马宣在一旁露出担心的目光,饰非却悠闲地闭上右眼,用义眼视物。 世界变了……所有的干扰消失,只留下代表灵性的丝线,丝线具有预测性,所以,饰非根本不在乎你的速度有多快。 他只需瞄准丝线延伸的尽头即可,他举枪,然后扣下扳机。 而在旁人看来,饰非所做的事情匪夷所思,司马宣发出了惊呼,他不敢相信,饰非朝着空地开了一枪,本人毫无防备! 这样会死的啊……主动打空一枪的空档已经足够梅利杀到面前贯穿胸膛了!饰非老大在想什么?这种局面谁先出击谁输,他会想不明白? 然而,下一秒,司马宣又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画面…… ——在饰非对着开枪的那片空地处,梅利的身形忽然出现,梅利也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家伙敢开枪,为什么他能预测到自己行动后的位置。 我的速度明明要碾压你……你应该应接不暇才对!速度压制不下来,他来不及思考,想规避子弹。但这种距离下的子弹速度,就算是幻想生物也无计可施! 命中,然后贯穿右臂,冲击力带着梅利的身体倒栽,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撞击在身后的木桩后才停下。 一阵晕眩感随之袭来,他来不及查看周围,一道剧烈的疼痛便自右臂蔓延。 定睛看去,梅利看见一道淡淡的黑紫色网纹从弹孔处向外晕开。 “这是……” “和你们一样的蓝型生物,摩纳克的毒素,喜欢吗?“饰非弯腰行礼,像是刚完成一场表演的魔术师。与此同时,他检查左轮,确保里面仍装有一枚子弹。 摩纳克的名字对梅利来说相当陌生,他有些困惑。饰非看穿这个表情笑道: “看样子,你们对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了解。”他随之从手套里抽出一根鱼鳍,向梅利展示:“在盥洗室里,你安排的那只食血鬼也是死在这种毒素下。” “毒发到身亡,仅仅只用了不到三十秒,梅利,你觉得你能扛多久?” 梅利听完,表情有变。他朝鱼鳍看去,然后,看见上面散发的黑色灵性,他觉察到对方所言非虚,那是足够有威胁的存在。 先是腹部被闪电炸穿,然后动作被看破,结结实实挨了一发子弹。不知为何,梅利在这男人面前有一种无力感,他总觉得自己的一身本领都使不出来。处处受限,每走一步都被算计,而他到现在甚至都没亲眼看见这个人的术式。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术士,也没有血系那种东西。我所能仰赖的也只能是这些不能败露的诡计而已。” “我是个奇术师,梅利。一名【学徒】。“ “学徒?“梅利呢喃道。脸上无奈的表情一转即逝,他手臂上的黑色蔓延极快,眼见就要侵入心脏,他却扭动口器,直接将中毒的手臂切下来。 手臂落在地上,很快被黑色完全污染,它散发出因坏死而导致的恶臭。 “用这种手法硬扛?“饰非笑道,然后摇头:”或许能拖延,但没有任何作用。“ “全身坏死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梅利喘息着,背靠树干。他缓缓站起,用怨毒的红眼睛看着饰非。 ——他看着这个男人的一切。他的义眼,他讨厌的表情,他若有若无的微笑,他游刃有余的态度,所有东西都被梅利看在眼里,而每一样单拿出来都足以让梅利产生愤恨。 “你觉得你赢定了,是吗?诸葛饰非。” “和那婊子警司通气,让她引我来悬崖,而你早在此设伏,歼灭我的部队。再之后,你通过你的布置压制我,等子弹射中,我必死无疑,你确信自己胜券在握,计划里的一切按部就班。” “——你是不是这样想的?”梅利说完露出狞笑。 饰非说的没错,切下手臂只是多争取一点时间,他身体其他部分也在坏死,毒早已流遍全身。饰非并不回答问题,他表情平静,看着这只披了人皮的食血鬼,然后,他看着对方歇斯底里,并因为毒素导致身体抽搐,开始甩动口器。 “他妈的,你赢不了!诸葛饰非,你赢不了!” “你没有任何赢面,你的设计和你的挣扎都让我觉得可笑。” “你不知道我们如何诞生,如何走向死亡,你更不知道你擅自把那女人送进仓库会让她遭遇什么!” “你一无所知,蠢货,你猜我为什么要明知那女人不对劲还听信其指证来悬崖找你?” “我的作用只有一个,诸葛饰非,在这里拖住你,浪费你的时间,就算死了也不要紧。就像你昨晚为我表演的那个愚蠢的死亡戏法一样……“ “诸葛饰非,死亡对我们来说,仅仅只是开始!” “砰——”男人疯狂的声音被饰非接下来的一枪打断了。他举起左轮,干脆利落地将一枚子弹送入头颅。 毒素污染大脑,那是绝对的致命伤。食血鬼的叫声因此戛然而止,他瞪眼,脸上却还染着疯狂的笑意。 司马宣在身后有些不安,他不明白刚才梅利想说的那些东西代表什么意思。 仓库里又有什么?那位警司小姐又会遭遇什么?就连饰非老大都没预料到的东西,那又是什么? 他看向饰非,饰非又在装填子弹,面无表情:“没必要听一个怪物的胡说八道,阿宣。” “别担心,我会解决一切。”他完成装填,回头向监狱的方向走去。“现在,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第66章 术式发动 仓库常常用来存放食堂储备的粮食。大多是面粉和罐头制品之类的东西。里面摆放有木架和橱柜,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好后再存放上去。 对爱丽丝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的视野因为这些木架而受限,唯一能感受到的也就只有空气中越发浓烈的血气。 女孩皱眉,这点出乎意料。她再次改变周身的香氛,而这次,散发出的香味是午后在阳光下晒过的被子的香味。以她为中心,散发出柔和的光,风暴之前阴沉的天空导致室内光线极暗,女孩需要一个照明方式。 而当光洒出去时,她发现了蛛丝马迹——在成排的架子上,除了罐头和面粉外,还有其他东西。 那正是她此行来鹈鹕岛的原因,用罐子封装好的,一截截人类的手指。 “真恶心,我还以为这是学校的生物教室呢,这是已经做成了标本?” 爱丽丝将罐子拿在手里,表情嫌恶。类似的东西在架子上还有很多,她没有一一去看,只是注意到房间的地面上似乎还有血迹。 血迹在地面上拖出轨迹,延伸到另一个方向。 从入口到深处,这自然值得联想。爱丽丝脚步未停,继续向前来到房间中心,却发现,在道路中央挡了一只屏风,屏风上有绘制东西,她定睛看去。 那上面居然全是一只只皮肤惨白的食血鬼。不,准确的说,更像是食血鬼的尸体。尸体堆积如山,将屏风上的山河与道路全部填满。 一百只?不,起码是一千只,不大的屏风上,挤满了怪物,密密麻麻,让人汗毛倒立。 千鬼之图?爱丽丝一时间有些顿住了,她注意到屏风右上角,千只食血鬼的视线都在盯着这个角落。 它们在看什么?爱丽丝走近,刚想将那东西看的仔细一些,身后却传来响动。 女孩叹气,有些失望地让手指转圈,那道炽热的火环再次出现在身边。 “要打扰别人至少要事先打招呼,这是基本利益哦。” 她说完,火环便再度射出,速度相比之前还要快,其击中木架上的一只标本,里面的手指瞬间焚烧成灰。 “哦?”女孩惊讶,似乎是不理解为何攻击会落空。 她转身,环视四周,切换为火环后,照明的范围就变的有限了,因此,她格外警惕,她刚才没有听错,身后肯定有东西。 此刻,那声音再次响起,转眼间,潜伏的东西就到了爱丽丝身后,要发动袭击。 她抬手,火环向外扩张,这要比之前的攻击形式范围更大,瞬间便焚毁了好几只木架。但她依然没找到目标,反而是声音越发靠近了。 “有完没完……”爱丽丝有些不耐烦。她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因此,她向旁边转移,索性来到屏风后。但那声音也逼近,仿佛要贴近后脖颈。 距离相当近,几乎不用怀疑,这距离可以出手。但忽然间,女孩身边的香味变了,从刺鼻的威士忌芳香转化为难以忍受的腐臭。黑暗中的确有东西趁此机会攻来,但在其接触到女孩身边的腐臭时,立刻发出痛苦的嚎叫,仿佛有东西在其身体内蔓延! 机会……爱丽丝得以确认了那东西的位置。耀眼的火环不在其身边绽开,而是直接落在目标位置。而后,火环向内收缩! 大火升起,一个人形的存在被淹没在大火之中。距离爱丽丝不过八英尺,他们距离极近。 那东西扭动身躯,跪倒,然后嚎叫,忽然间,成倍的血气从其身上释放,也带动身体开始膨胀。 “这好像和刚才的食血鬼不一样……”爱丽丝看出端倪,困惑道。 她看清火中怪物的身形。和之前不同,因身体膨胀,它的体型前所未有的庞大,圆鼓鼓的身体四周分布有数对手臂和脚,让它看上去像只巨型蜘蛛。 同时有四根口器从身体两侧弹出,口器挥舞,口器上的十字利齿划过地面时甚至会迸射火花。 有人精心为它们的关节部位嵌上钢板。钢板将不同的身体部位链接,予以保护。 爱丽丝向上看,她发现这怪物居然没有眼睛,更没有能称之为头部的东西。身型肿胀,在它们身体顶端的依然是口器! 那是由三根口器纠缠蠕动而成的一颗巨大肉球,肉球上还分布有类似水蛭的节环,节环正往外渗出粘液。 “这我之前可没见过。”爱丽丝苦笑,不论是之前的人生,还是那个奇术司的资料里,都没有这样的幻想生物。 不,说到底,这东西真能算生物吗? 思考的时候,怪物有新动作。它适应了火焰,发现了火焰对自己的杀伤力没那么高,它在地面翻滚,用老土的方式熄灭身上的火焰。然后,所有口器向外嗅探,找到爱丽丝的位置。 “你似乎不瞎。”爱丽丝叹气道。话音刚落,怪物也动起来。 速度倒不快,但一个庞然大物挥舞口器向你冲来,你还是会觉得一阵恶寒、怪物发出意味不明的吼声,口器蠕动,只用了一击,周围阻碍行动的木架就全部化为齑粉! 室内空间不大,但因为怪物的出现而显的更加狭小。 先前还被爱丽丝嫌弃的木架成为她此时最大的依仗,女孩身形灵活,游曳在木架间,但身后的怪物却比野兽更狂暴,一路摧毁沿途杂物,碾碎能接触的一切。 爱丽丝收束火环,如法炮制,想用火焰烧灼它,但怪物裸露在外的表皮经历过一轮炙烤后更厚实了,一般火焰击不穿它的皮肤! 口器卷来,甚至在喷洒毒液。爱丽丝躲开口器攻击后,衣服不小心被毒液溅到,冒出一层白烟。 “腐蚀?”女孩看着衣服被毒液迅速炭化,变成一道黑渍。她不满地嘟囔道:“我还挺喜欢这件制服外套的,要重新申请流程可要走很久呢。” “找你赔衣服也不现实?”怪物听不懂抱怨,身体两侧口器也开始横扫。 房间中央被它清理出一片空地,爱丽丝要想继续用木架当掩体,就只能被逼到房间边缘。但到了边缘就会没危险吗? 她视线扫过角落,很快否定这个想法。 怪物攻击范围极广,要是任由它的节奏来,等被逼到角落就真的逃不出来了。它只用它庞大身躯一站,就意味着所有口器都能攻击爱丽丝。 想到这,爱丽丝不退反进,再次躲过一轮横扫后,她翻身一跃,跳到怪物右侧,于此同时,她整个人失去木架的保护,暴露在口器的攻击范围内。 火环扩张,爆发出灼眼火光。口器被火光吸引,随之扫来。 她没退,也没躲,她举起双手,用双手拇指与食指组合出一个方框,将方框抬起,她将中心点对准正在发狂的巨兽。 “拍照时,要记得微笑。”她说道。 而就在这句话话音刚落间,女孩眼中的世界被定格了。 怪物高速挥舞的口器被诡异地定在原地,距离女孩漂亮的脸蛋一步之遥。不用怀疑,如果十字利齿这样顺势撕裂脸蛋的话,这监狱里会有无数男人伤心。 但此刻,一切静止,所有东西,在那方框组成的镜头画面中动弹不得。 ——除却女孩本人。 “好险好险,要是不动用术式,似乎真的会被你打中呢。”女孩目测完那口器和自己的距离后,笑眯眯地说道。 然后,她将手按在一直挂在脖颈的相机上,她轻触快门,确保其能工作后,打开镜头盖,举起相机。 “那么现在,相中反转。”她挪出一个身位,打出响指。响指清脆的声音伴随怪物狂暴的吼声一起落地,口器恢复行动,但明明必中的局面却挥了个空。 女孩像在瞬移,出现在口器瞄准的侧方,口器砸在地上,她利用这个机会将镜头对准怪物,再次按下快门。 “术式——”她在微笑。身旁的灵性此时肉眼可见,那是旖旎的粉色。灵性聚焦在镜头,然后伴随快门的声音一起,某个瞬间得以定格。 一张底片从相机底端探出来,她将底片握在手里。底片浮空,开始旋转。怪物没理智思考女孩在做什么,只是再次挥动口器,要抓住女孩的动作。 但它才刚挥出口器,女孩就握紧了底片。一瞬间,好像命运的节点也被她握在手里。怪物身体一顿,原本已经挥出的口器在以诡异的动作回弹。 “——相中世界。”女孩终于说出自己术式的后半段。 轻描淡写,口器以极快速度回弹后,竟反而击中怪物本身。身体失去平衡,怪物跌倒在地,于此同时,它头顶忽然传来极为恐怖的灼热,灼热从天而降,顺势将身体点燃! 火势依旧,火环……那又是一道火环。 爱丽丝这次没有切换身边的香调,香味依然是腐臭的,但那火环却凭空出现! “我是处于第二幕的术士,所以我的术式能展现出两种形态。“爱丽丝向前走,口器回弹后,锋利的利齿在其表皮上撕开口子,火环加重伤势,高温侵入将伤口周围烧的皮开肉绽。 效果显着,同样的攻击前后却有明显差别。怪物在火中挣扎,爱丽丝则在安全位置站定。 “这是第二个术式,通过相片记录下某个区域,然后,我能让被记录的区域以极快的速度在现实世界中短暂回溯。“ “位置,状态,全部都能回溯到我记录时的节点。“ “当然,术士自己的等级高低会影响回溯的效果,但我注意到你所有攻击都建立在强悍的体魄上,所以,哪怕我只是处于第二幕,我也能确保将你所有的攻击以物理形式回溯。“ “真吓人,如果你也会术式,那我就没办法用这招了,我回溯不了你的术式。“ 女孩拍拍丰满的胸口,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脸上看不见任何担心。怪物不打算罢休,还想挥动口器。 但爱丽丝只需再次发动记录好的底片,攻击就再次被回溯,反而在身体上留下划伤。 火环落下,更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怪物体内传来。爱丽丝变本加厉,火环落下的频率和速度越来越快,她在享受焚烧秽物,发出欢快的笑声。 这样烧下去,她肯定能活生生将这怪物烧死。但忽然间,在火环第十次落下时,耳边又出现声音。这声音不慌不忙,还有节奏。 那不是鬼鬼祟祟的声音,而是某人的掌声、 爱丽丝发觉后,立刻朝那方位看去,然后,她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房间角落,他有一双血色的眼睛,在注视爱丽丝。 他一边鼓掌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非常麻烦的术式,爱丽丝小姐。“ “一对一时,可以对敌人起到强大的限制效果,如果我没猜错,您是一位【检票员】对吗?“ 爱丽丝皱眉,默不作声,对方继续说道: “检票员的术式往往擅长利用知识和篡改规则,从而让周遭世界呈现出反常理的状态。“ “好险,我没在最开始露面,不然我就会成为您术式的实验品。“ “我很好奇,都说高阶检票员能以区域为单位发动术式,但仅仅只是第二幕的您,也有这种能力吗?“ “在需要发动术式的目标多到应接不暇时,您是否还能这么从容?“ 他说完,血色的眼睛就盯着爱丽丝看。在其身后,更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爱丽丝看去,那赫然是一群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怪物。 第67章 怪物回归 女监—— 萨曼罗穿梭在监狱楼中,按那男人的吩咐,她需要拖住诺兰典狱长足足半个小时,不让他去往仓库。 她并不知道这安排的用意是为何,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敢断定,诺兰典狱长接下来的安排是后勤区。只是,既然作为交易条件被提出来,她也没办法提出异议。 每次来这里,都会让萨曼罗倍感压力。原因无他,因为她知道,这房门后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犹豫间,她敲响门扉。门内有人,对方发出咳嗽声,示意萨曼罗可以进来。 女人推门,走进位于监狱楼顶层的办公室,办公室的装修风格与男监完全不同,四周都有红色壁纸,办公桌后方,悬挂着某个生物的头骨,头骨巨大,正张着嘴,向门口发出威吓。 萨曼罗进门后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看见房间天花板的中央悬挂的那只巨大的铁钩,铁钩非常显眼,萨曼罗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钩子,然后,她嗅闻到房间里除却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外,还有一道浓烈的香水味。 “诺兰典狱长,别来无恙。“萨曼罗不去多想,她收回视线,向办公桌后的男人寒暄。 对方也微微点头,回应道:“你居然主动来找我,这是稀奇事,萨曼罗。“ “我估摸着每个月的固定时间快到了,如果没有姑娘来服侍您,典狱长您也会等的难受。“萨曼罗故意用娇媚的声音说道。笑容带着魅意,她挪动莲步,坐到办公室用来接待客人的沙发上。 她故意将衣服领口敞开一些,露出里面的沟壑:“您多久没来找过我了?莫非是有了别的女人?“ “这监狱里所有女人都在你的监管下,你觉得我有办法绕过你去和别人接触?“对方笑道,于此同时,办公桌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他起身,来到沙发旁。然后,他非常自然地在萨曼罗身旁坐下。 萨曼罗因此身体紧绷,但她压制的很好,没有将情绪表现出来。她用更谄媚的声音埋怨道:“谁知道您会不会金屋藏娇?“ “就拍我被蒙在鼓里,被抛弃后才后知后觉。“她故意这样说。而那男人已经将手游曳在她的皮肤上。然后,指尖轻轻拂过每一根寒毛。 指尖又拂过脚背,一路向上,抵达双腿之间。男人的鼻息喷在萨曼罗脖颈上,他喘息粗重,喘息里还带有一些连香水都压制不了的硫磺味。 萨曼罗皱眉,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她吞咽唾沫:“您也忍的很难受?” “没关系,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这也是交易的一环,对吗?” “萨曼罗,我不记得你之前有对我这么百依百顺,我每次靠近你,你都会露出很厌恶的表情。”对方轻声说道,嘴唇却已经按在女人的脖颈上。他用牙齿轻轻撕咬萨曼罗的皮肤,萨曼罗因疼痛而眉头皱的更紧。 “我说了,这是交易,先生,您要是哪天不愿意了,我还会觉得难办呢。”萨曼罗聪明地不去反驳,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男人思索一番,轻声道:“这样啊,是交易。“ “那我,确实可以对你做任何事,对吗?” ——哗啦。一串清脆的摩擦声在他手中响起他刚才还放在萨曼罗大腿间的手指已经抽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缠绕在萨曼罗身上的锁链。 动作熟练,他起身将锁链扔上天花板。锁链挂接在天花板上的铁钩后,他再次用力,萨曼罗被倒吊起来,彻底悬空。 萨曼罗发出惊叫,对着男人的动作感到意外。但随即,她也叹了口气,她说这男人是个变态,并非空穴来风。 ——和一般狱警不同,他有非常特别的癖好。 他没有那方面的欲望,他只是喜欢将女人吊起来,然后看着血从伤口处一点一点析出,血会落在下方的高脚杯里,然后,他会像品红酒一样,将血全部喝进肚子里。 金发帮的姑娘虽然平时与狱警交易时会有怨言,但终归不会表现的抗拒。唯独,在处理诺兰这个需求时,她们无一例外,全都被吓坏了。她们在事后会向萨曼罗表示,宁愿去死也不愿意靠近这个男人。 萨曼罗为此很头疼,而她想出来的办法也终归只有自己披挂上阵。 她不清楚那东国男人的信息来源是哪儿,但他猜的不错,若想为某种目的拖住诺兰,只有萨曼罗可以做到。 萨曼罗的惊叫只是出于突然被吊起时的下意识反应。她回过神,便立马安静,等待典狱长的下一步动作。 诺兰回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包。他打开,从里面挑选出保养的最好的手术刀,将其贴在萨曼罗的脚踝上。 “你真是我可爱的羊羔,萨曼罗,你总是这么贴心。” 萨曼罗对此只是微笑,但感受到那把手术刀贴在皮肤上的冰凉后,她的心脏砰砰乱跳。知道自己马上要被一把刀子切开皮肤,这终归让人觉得不舒服。 但出乎意料,这次诺兰并不急着切开她好享受鲜血,他只是沉醉地将手抚过萨曼罗的皮肤,然后,突然间,他将手指伸进萨曼罗的嘴里,按住她的舌头。 “但你能答应我吗?对其他男人可不要这么贴心……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会吃醋的,到时候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唔……”被手塞住嘴巴,萨曼罗发不出声音。她瞪大眼睛,有些困惑。 而此时,诺兰低头,看着萨曼罗,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你的表情,莫非是被我说中了?“ “唔……唔……”萨曼罗想出声,但舌头被按的更紧。她声音含糊不清,对方则趁此机会盖棺定论。 “真遗憾,萨曼罗,你服侍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已经被驯化成了听话的猪猡。” “但他还真没说错,猪猡就是猪猡,它们永远学不会乖巧。” “他?”萨曼罗心中惊叫道,她不明白诺兰口中的【他】是指谁。而似乎是看穿萨曼罗的疑惑,他笑容变的更狰狞了,他终于将手术刀从脚踝挪到萨曼罗的脖颈,然后耳语道: “那男人是不是以为你只要在这里拖住我,那位警司小姐就能畅通无阻?” “但真可惜,这次他算错了,这个种群的弗拉德可不是我。” 话音刚落,刀子便在萨曼罗的脖颈处划开。他事先放好高脚杯,血从动脉中冲出来,杯子瞬间溢满。 他举起杯子,轻轻摇晃,观察其在杯子上的挂壁后,他抬起头,用力将这口血气吸入。 一杯血,瞬间被一饮而尽。 …… …… “饰非老大,这地方……”司马宣跟着饰非走在楼梯上。楼梯螺旋向上,居然看不到头。 这又是一处司马宣没想到的去处,狭窄,阴暗,但不可否认,这里很有安全感,一般人根本不会想来这里。 司马宣依稀记得,这是座废弃塔楼。是威尔顿以前在夜间监视犯人的地方。塔楼顶部有弃之不用的探照灯,灯光能射到很远,将岛内一览无遗。 司马宣不明白他们来这里干嘛,饰非却只将一张纸条递过来。纸条上用东国文字写了一个地点,看位置,正是此刻所在。 “师傅算出来的。”饰非笑道,然后补充了一句:“老亨利藏在这里。” “算?”司马宣不在意躲藏的人是谁,他在意的只有饰非提到的这个字眼。怎么算?难不成这世界上真有人能凭空知道他人的秘密和去向? 司马宣满腹疑惑,他抬头,看着饰非的背影,对方还在往顶部走:“我之前就想问了,饰非老大……” “你究竟是什么人?“用尽力气,才将这句话问出来。饰非停住步子,回头看他。 像是害怕对方误会,司马宣又补充道:“能存在瓶子里的闪电,让人坠入噩梦的怀表,瞬间将肢体坏死的子弹,还有狱警们变成的那些怪物……” “我只是心里有些没底,老大。“他小声嘟囔,却刻意避开饰非那只义眼的注视。 饰非笑着回答道:“之前没见过这些,是吗?” “当然,正常人哪有机会看见这种东西……” “那不是挺好?这些新奇的东西,你就当是在看电影,我听新来的犯人说,西海岸最近很流行拍这样的电影。“ “但这不是现实吗?现实怎么能当成电影?一个不留神就会死掉的。” 司马宣不解,进行辩驳。但饰非叹了一口气,声音听上去很无奈:“谁能知道,我们的现实在某些人眼里不是一场戏剧呢?” “——每时每刻,你都在扮演属于你的角色。” 两人到了顶层。雨天阴冷的风在高处更加刺骨。司马宣不禁裹紧单薄的囚服,他不知所措地张望,然后他看见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老头。 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纸条上的内容得以确认,老亨利确实在这里。 “阿宣,我是个奇术师。顾名思义,擅长变戏法,能让一切不可能的奇迹变为现实的术士。“饰非在身旁说道。算是回答刚才的问题, 他走上前,来到老亨利面前,老头已经昏死过去,昏迷原因不知是过度惊吓还是饥寒交迫,饰非试探他的脉搏,还好,他还活着,饰非检查一遍,也没发现他身上有伤口。 他用力拍了拍老头的脸,将其唤醒。老亨利眼皮挣扎一下,然后,饰非的相貌得以倒映在那双浑浊的眸子里。 老人起初看的不太清,但当意识恢复,视线逐渐清晰后,他看见饰非的脸一时间无法压抑情绪:“饰非?“ 饰非不去回应,等老头自己确认。等老头彻底看清后,他声音立刻泛上沙哑。 “真的是你?“ “没事,老亨利。“饰非笑道,然后,他示意司马宣脱下外套,给老头披上。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司马宣还是照做了,老亨利立刻裹紧囚服,浑身发抖,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像在确认什么:“周围没危险……” “我确认过了,除了我们,塔楼里没有其他人。“ “那就好……那就好……“老头相信饰非的判断,既然饰非说安全,那他确实可以放心。 但紧接着,当这股安心感出现后,他的记忆里,有一个无比血腥的画面浮上来,他胃部翻滚,觉得恶心:饰非你怎么找到我的?“ “通灵,你知道我的手段。”饰非答道。但紧接着他察觉到老亨利异样的警惕,问道:“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卡梅伦死了,你知道吗?” 这早在饰非预料之中,司马宣也确认过那位狱警的失踪情况,所以两人表情都没太变化。老亨利发现后,也是苦笑: “看来你应该知道了。” “他的失踪是起因,正是因为他失踪了,我才意识到你的处境很危险。”饰非解释道。 “我之前劝过你收手退休,监狱里的浑水是你不能想象的,老亨利。” “我知道……我知道……饰非,我只是没想到,我会看见那种东西。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老亨利抬头,看着饰非的义眼。饰非沉默,老亨利则略微回忆。 然后当他想起那双红色的眼睛和眼睛主人的相貌后,他面露痛苦。 “十年前,饰非你刚进威尔顿,那时我也刚调来不久。我经历了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期,还记得吗?“ 老亨利将手按在腹部,那里留有一道伤疤。伤疤不会再疼了,但记忆仍刻在骨子里。 他咬牙,和饰非一起看向这塔楼的周围:“当初多亏饰非你的设计,才将那恶魔引到塔楼,他被我亲手推下去,这种高度,他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但我可没想到,当初的恶念竟会招致今天的报应。“ “老亨利捂头,那张脸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然后迎面扑来,像是恶兽在咆哮。 “他记得我,他也肯定记得你。” “饰非,那条鲨鱼,他没死,他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回来了。” 第68章 风暴 仓库—— 猩红的眼睛盯着爱丽丝,视线从其曼妙的身体上游移,仿佛仅凭这种方式,他就能将爱丽丝身上的衣服一片片剥下来,露出胴体。 哪怕是爱丽丝,面对这种极富侵略性的视线也会感到恶寒。她后退一步,极为警惕。 她此时将这突然出现的家伙的相貌收入眼底:一双猩红眼睛,毫无疑问,这是这群恶心怪物的标志性特征,他维持人类的形态,没有展现出如水蛭般的口器,一身黑色皮肤, 体格强壮,身高尤其凸显,达到了七英尺。 他此时身穿的是监狱的工作服,这和后勤人员的制服颜色相似。爱丽丝思考,然后,她礼貌地微笑:“我想,你应该不是诺兰典狱长。” “何以见得,爱丽丝小姐,你从没见过他。”对方笑道。 “你是黑人,而据我所知,诺兰典狱长的侄子是个纯血的白人,那他也应该是白人才对。” “这样就解答了我来之前的疑惑了,我一直很好奇,诺兰一个白人真有资格成为你们种群的【弗拉德】吗?现在看来,和我预料的一样,他还不够格。” 爱丽丝坦然说出推测,而对方却因这个推测略显惊讶。 “竟然知道【弗拉德】的字样,你肯定也不是小小的警司。“对方称赞,然后血眸里露出凶光:”联盟的人?“ “准确的说,是奇术司。“ 爱丽丝不避讳出身,但对方对这个机构不甚了解,他沉默了,还在思索,然后,身边走出一只巨兽,巨兽的体格比爱丽丝先前应付的那只还要巨大。 空气中散发出更刺鼻的硫磺味,就连环绕爱丽丝的香氛都难以压制。 “能告诉我您来这座监狱的目的吗?如果可以,我不太想惊动联盟,我也没认为我的种群能强大到抗衡高阶术士。“深思熟虑后,对方似乎有所忌惮。 在让巨兽胁迫的同时,他对爱丽丝进行试探。爱丽丝听后,也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她摇头道:“你似乎不太了解我们奇术司;奇术,诅咒,幻想生物,这些都算在我们的管辖范畴。“ “控制奇术灾害,保护人类社会与幻想生物的界限,收容诅咒实体,这就是我们的日常工作。“ “你不觉得你的种群过界了吗?我之前可从没见过像你们一样能无差别转化人类的食血鬼种群,如果将在威尔顿的发现上报联盟,就连食血鬼在幻想生物分类学中的等级都会被刷新。“ “能以人类形态,完美融入社会,并具有主动威胁的意识和能力。毫无疑问呢的蓝型-3级生物,只要露面就要进行管制。“ 爱丽丝说道,她时刻注意自己和巨兽的距离。她在被对方步步紧逼。话音刚落,她注意到对方的视线里流露出遗憾,他叹气道:“这样说,我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咯?“ “恐怕没有。“ “真可惜,那我只能不让你将这件事上报联盟了。“对方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意思是你不打算怜香惜玉?“爱丽丝故意发出委屈的声音,而回答她的却是巨兽的咆哮声。所有巨兽此刻全部走出阴影,一共三只,每只都长有四根以上的口器。 口器在喷溅毒液,稍微沾染,强烈的腐蚀都会让你感到穿透骨髓的刺痛。爱丽丝下意识要抬起相机发动术式以便对局面进行控制,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一件事…… “面对复数目标时,就不知道该往哪儿发动术式了,是吗?“男人笑道。 他先前预料的一点没错,爱丽丝是第二幕的【检票员】,而高阶检票员的确擅长以区域为单位改写规则,发动术式,但尚处于初阶的爱丽丝显然还没有将术式掌握到那种地步。 她用相机发动术式,术式的目标也仅仅局限在一个个体,针对复数个体的回溯会相当吃力。而此时,三只巨兽,一共十二根口器同时发动攻击,几乎可以预见,一旦她尝试发动术式,在控制住其中一只巨兽的瞬间,另外两只的攻击就会在同一时间撕裂她的身体! 那男人封锁了术式的发动条件……当看见爱丽丝犹豫时,他发出笑声。 他得意地说道:“我曾经也认为诡计在力量面前不值一提,但后来,我栽了个大跟头,差点死于非命。“ “那场变故教会我要考虑这些东西,一条鲨鱼不仅要凶猛,还要学会狡猾,所以小姐您看,我学的还不错,是吗?“ “用精巧的诡计向那个曾意图置我于死地的家伙复仇,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 “我叫黑鲨,我是这个种群的弗拉德。“他笑着宣言,然后,他同时控制三只巨兽发动攻击。这是杀招,只要有任何口器咬到女人,坏血毒液就会注入其中让其死于失血症。 这夹击是其得意之作,他计算并预测女人的反抗手段,而所有手段现在都被封锁。 ——换句话,这女人必死无疑。 “你好吵,说的好像我死定了一样。你这么确定我用光我的底牌了?“在宣言和咆哮声中,传来爱丽丝的埋怨声。 她仍然站在原地,没有打算发动术式。但她也不打算跑到其他地方规避攻击。仅仅只是站在原地,皱眉用责怪的目光看着这位【弗拉德】。 然后,黑鲨注意到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女孩像在耍杂技,将匕首抛向半空,然后,这完全封闭的仓库内居然刮起一道充斥寒意的冷风。 “这才是杀招,黑鲨先生。“女孩说道。 话音刚落,匕首落在半空中悬浮,刀身环绕气流,让其高速旋转, “诅咒,岚间樱。“女孩说道。 瞬息间,半空中的匕首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耀眼的血色! ——一只巨兽的皮肤被撕裂开,房间内,瞬时间鲜血四溅! …… …… “怪物?“塔楼上,饰非听完老亨利的话,陷入沉思。 当那两个字被提起时,他的记忆仿佛跟着回到十年前,尚是个孩子的他站在塔楼上,冷眼看着那个黑人。 当时的饰非认为,这家伙到死都不明白自己输在哪儿,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只是孩子的犯人能掀翻他对监狱的绝对统治。在他想明白这些前,他被逼到绝境,来到塔楼。然后,在老亨利亲手推动下,他坠向地面,粉身碎骨。 没人关心那家伙的尸体在哪儿,因为没人觉得从50英尺高的塔楼上坠落还能活命。 但假如,从那时起,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呢?想到这里,饰非目光阴沉,他再次向老亨利确认:“你肯定是他?” “我不会认错的,饰非,我做梦都忘不了那张脸。” “我看着他在卡梅伦的房间,像个野兽一样,咬断了卡梅隆的脖颈。我的天……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能做到那种事情。” 光是想想都心有余悸,老亨利发出惊呼,然后他试探性向饰非询问想要答案。但饰非扫了他一眼,显然,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你被他看见了?” “我不确定,但既然他没有追出来,就说明,他没那么在意我……” “毕竟天色阴沉,他不一定看清了我的脸。“ “不,老亨利,既然他从塔楼坠落都能生还,那当时的他肯定看清了你的脸。”饰非说的斩钉截铁,然后,他眯眼,想到那男人的黑色皮肤。 “看来,我的确出现了一丝失误,我们找错了【弗拉德】。也就是说,那位警司小姐此刻并不安全。“ “——饰非老大……”司马宣露出担心的表情,想询问该怎么办。但饰非却抬起手挡住他。 “老亨利,想活下去吗?” “想,饰非我,当然想活下去!”老头激动地说道。 饰非露出满意的微笑,所以,他用手指向远处:“那你应该听我的,马上准备退休。” “不,退休手续也别办了,现在就去港口,找艘船,赶在风暴前,回金斯波特。”饰非安排好后路,但老头愣在原地,他明白,饰非的这个安排意味着什么。 他想到某件事,有些为难,他试探着问道:“能不能……” “你知道答案,老亨利。“饰非打断道。老头表情瞬间就很沮丧,叹了口气后,也只能接受现实。 “行,我听你的,饰非……但我跑了,你该怎么办?当时在塔楼上,你的脸肯定也被他看见了,他会来找你的。” “如果他真有那个本事,我很期待,但事实是……”饰非起身,当着老亨利的面,他摸出那把手枪。将里面的子弹取出,他拿出几乎空了的瓶子,瓶子里残留了最后一点毒鳍粉,他将粉末灌进子弹。 一颗子弹,一次开枪机会,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活不了太久。“饰非平静地说道。然后他拍了拍老亨利的肩膀,算是和这位一直在监狱里照顾自己的小老头道别。 “记住,别办手续,直接去港口,别让风暴追上你,老亨利。“ “嗯,我知道,但饰非……”饰非转过身准备带着司马宣离开,但临走前被老亨利叫住。老头的目光困惑:“你怎么知道附近有港口的?威尔顿在孤岛上,这种事,你应该不知道才对。” 饰非回头,微笑道:“等我们在监狱外见面时,我再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 …… 仓库里的一切来的如此之快,不过一个照面,最靠近爱丽丝的怪物已经被开膛破肚。 女孩动作从容,周遭掀起锐利的风,风渐停,匕首再次出现,悬浮半空,保持高速旋转。 黑鲨明显表情惊讶,他想到女孩刚才说出的那个词——诅咒。 “很惊讶对吗?我一个术士,用来攻击的手段居然不是术式,而是借助外力。“ “这正是奇术司的优势啊,相比其他机构,我们有额外手段保护自己。“ “拥有攻击性能力的术士往往集中于几个特定身份,像我们这样的术士自然也需要自保手段。“ “——诅咒,【弗拉德】先生,承受代价,就能获取可怕的破坏性的武器。您对此有所预料吗?“话音刚落,爱丽丝身侧的匕首便再次旋转。你能听见空气被划破后发出的啸叫声,而后,风撕裂怪物身体,带出一阵惨叫。 地形狭窄,巨兽们哪有空间规避如此高速的攻击?它们才刚挪动身体就会被划过的刀刃切断,留下一地血浆。 时间推移,刀伤越来越多。与之相对的,黑鲨脸色越发难看,这倒真的出乎他的预料了。 对付术士的思维惯性一定是想方设法限制他们发动术式,但谁能想到,这家伙仰赖的是一个诅咒? 而且,还是如此具有攻击性的诅咒……刀刃在空中调转方向,再次穿过怪物胸膛,这一击居然在其腹部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爱丽丝用手指操控刀锋,然后,将其对准黑鲨。 “岚间樱的攻击力来自于它的速度,而其速度始终和当地风速保持一致。“ “黑鲨先生,鹈鹕岛正处于一场风暴中,你觉得这个风速是多少?“手指绕动,飞刀旋转,爱丽丝露出狡诈的笑,瞄准,蓄势,然后,她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处风暴的时速为72英里,如果我们身处风暴中心,这个数字还能提高。“ “那么,准备好迎接风暴了吗?“ 第69章 废弃区 “砰——” 整个仓库区发出如雷鸣的爆声。得益于大停电,所有人都在监狱内部抢修电路,在附近的人并不多,但即便如此,这一巨大声响还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并在此之后,所有人都被掀起的风暴驱赶,撤离出这片区域。 风暴正面袭击了威尔顿,这是他们认为的现状。但只有风暴中心的始作俑者,才知道一切真相。 “怎么了?黑鲨先生?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就在逃窜?”爱丽丝发出笑声。名为岚间樱的诅咒竟直接将仓库墙壁的混凝土层破开,让她得以走出狭窄的室内空间。 不,与其说是她走出来,倒不如承认,她追逐着黑鲨逃窜的足迹一路走来。 就算是巨兽也觉得室内施展不开,如果一直限制在里面,它们马上会被如风暴般迅猛的匕首撕碎。 黑鲨躲进一旁的掩体,他还算聪明,不会和一个可怕的诅咒正面对抗。但他仍在操控巨兽,一只巨兽死于刀下,但还有两只,它们尚有一战之力。 巨兽顶着压力,朝爱丽丝发起冲锋,但女孩轻描淡写,继续操控飞刀,刀锋拉出银光,连续挥舞间,将两头巨兽都压制的喘不过气。 巨兽伸出口器,试图骚扰,但蠕动的器官才刚暴露,就被爱丽丝敏锐地捕捉到,然后,术式发动。 用刀刃维持对一只巨兽的压制,另一只则马上被相机的镜头锁定。 巨兽弹射口器,爱丽丝攥紧底片,这些口器马上被诡异地回溯,刀刃反转,顺势从源头切断那口器的根部。 一连四次,女孩用这种方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废掉一只巨兽所有的口器。巨兽应声倒地,然后,匕首回到她身边,维持旋转。 “食血鬼的口器是攻击器官,也是重要的感知系统。” “通过口器上的嗅孔,你们能分辨出极细微的气味差别,同时,口器联通肌肉,能让嗅觉的探测以最快速度反馈到行动,带动速度。” “一旦口器被切掉,你们就会全身瘫痪,像被阉割的小狗。” “就算这些巨兽是变异的食血鬼,但这种方面也一样,只要将四根口器全部切断,它们就动弹不得。” “让人好奇,我忽然很想看看,你这位弗拉德的口器长什么样子。” 女孩说着,刀刃转开,她能确认黑鲨的位置,所以刀刃立刻飞去。但在刀刃即将加速时,女孩的动作却忽然停住,因为她发觉到黑鲨主动从掩体中走了出来。 自从拿出诅咒后,狡猾的弗拉德就四处躲避,没给爱丽丝直接攻击的机会,他明白自己一旦被攻击,整个种群就会失控。但这样大摇大摆出现在视野里,还身处诅咒的攻击范围里,爱丽丝见后自然有所警惕,这太反常了。 他要干什么?女孩想道……黑鲨身边随之弥漫出许多灵性物质,黑鲨操控它们,往某个地方蔓延。 察觉到异样,爱丽丝立刻往某个方向看去,那是另一处仓库,然后,爱丽丝惊奇地看见一根口器从仓库门口伸出来。 不止一处……像刚才那样,藏着巨兽的仓库不止一处? 女孩惊异,打算发动诅咒,但紧接着,仓库里伸出更多口器,数量极多,足有数十根!它们如蠕虫般在地面上蔓延。 “你不是想看看我的口器吗?”爱丽丝小姐。“黑鲨开口,一根口器蔓延到他的身体,将其缠绕。 于此同时,其余口器也以相同姿势缠绕被诅咒切碎的食血鬼尸体碎片,它们将碎片生吞进去,然后,碎片被重新组合,杂糅成一颗新的肉团。肉团如心脏跳动,发出肌肉搏动的声音。 它们在被塑形,像是一颗颗卵,有东西正在破卵而出。 惨白皮肤,肿胀身体,新生的食血鬼,此刻睁开眼,看向这被雨幕遮蔽的世界。 “原来如此,这就是弗拉德…”爱丽丝面露难色,于此同时,她向后退一步,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巨兽进行屠杀时,男人没有半分心疼,只顾自己逃窜了。 对一位弗拉德来说,低等级食血鬼一文不值,它们居然能以这种方式重塑食血鬼的尸块。 她对巨兽有了错误的低估,它们并非更高等级的食血鬼,恰恰相反,它们更卑劣,是只具有攻击本能的食血鬼行尸! “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黑鲨笑道。 他操纵起行尸们,在共同血缘的约束下,它们无法反抗一位弗拉德的命令,并齐刷刷将视线转向爱丽丝。 同一时间被这么多怪物盯着,你心里会发怵。即便是爱丽丝,淡然也消失了,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操纵诅咒。 杀再多也是浪费时间,只要弗拉德还活着,他就能用口器重塑新的行尸。 满场都是血腥味与硫磺味,食血鬼们口器粘稠的蠕动声,响在耳边,挠动心肝。 …… …… 女子监狱楼,狱长办公室—— 血腥味尚存,被倒吊着,放空血的萨曼罗的尸体悬在半空,如钟摆摇动。 诺兰深深嗅闻空气中的刺鼻气味,然后,他脸上的皮肤竟开始蠕动,他脱胎换骨,完全变成一位老者的模样。 如果司马宣就在办公室,他肯定会惊呼出声。老者的相貌他并不陌生,和爱丽丝搜查卡梅伦的房间时,他就是被这老者提醒才走出来的。 老者将杯中剩余的鲜血一饮而尽,然后忽然间,他觉察到有人在门外。他警惕地看向大门。门口如预料般传来敲门声,三重三轻的节奏,他听后,紧皱的眉头舒展,走上前,将门开启。 看见来者,他张开双臂,亲密地拥抱上去:“等你很久了,老朋友。” “那位弗拉德正在和术士小姐僵持,我想我们可以开启计划的下一步了,对。” …… …… 猎人猎物两极反转。最开始逃窜的是弗拉德,但现在,一群不死不灭的食血鬼怪物让爱丽丝成为猎物。 女孩反应极快,意识到僵持下去毫无意义后,她就以最快的速度发动术士,制服距离最近的食血鬼。然后,操控岚间樱,匕首化作风暴,她硬生生从食血鬼的包围中撕开一条出路,以便撤离。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黑鲨在原地顿了半晌。但随后,他发出愉悦的笑声,他将此认定为一场有趣的追猎游戏。 食血鬼倾巢而出,密密麻麻,数量粗略估算竟有数百之多。天空下起大雨,无人在户外,借着雨幕,食血鬼越发肆无忌惮,大摇大摆穿过监狱的道路。 或许有人从窗户窥见它们的身影,但一切转瞬即逝,囚犯们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而不会去怀疑,是否真有这些怪物存在。 它们径直来到监狱后方,威尔顿在过去三十年间只有一次大型修缮,在那次修缮中,原本的监狱楼被废弃,现在的两栋楼宇都是新建的。 废弃楼栋暂未拆除,而是作为弃置区,暂时搁置。和前面的楼栋相比,这里充斥着死寂的气息,黑鲨带着他的大军来到此地,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蠕动并向外蔓延的口器。 这些器官似乎能向外延伸,从仓库一路至此,黑鲨和口器保持连接。 “挑了个不错的地方玩捉迷藏哦。”雨声敲击耳侧,他向前方的空地嚷着。 无人回应,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感受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用多说,他知道那是警司小姐的气味。 人们总觉得自己没留下任何足迹,但实际上,他们漏洞百出。黑鲨残忍地笑,他往前踏一步,食血鬼随之而动,循着气味扑向角落。 角落通向另一条狭窄的小路,食血鬼发了狂,不顾一切想从小路中挤出去。被雨水浸润的空气忽然变的燥热,烈火威士忌的香味传进嗅觉中,然后,火环从天而降。 狭窄的地方,如此回火无法规避,用来探路的食血鬼灰飞烟灭,黑鲨依然不在意,任由口器衍生,然后,他用口器探进巷子。 食血鬼的尸块被收集,新的食血鬼又在酝酿。 “来多少次都一样,我的甜心。只要你不解决我,低等级的怪物要多少有多少。” “你还剩多少力气能发动术式?终归要到头的,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反抗?” “不,换句话说,就算你懂得周旋,能和我打持久战,但你又怎么阻止我的口器蔓延?” “你发觉到了,这东西能一直延伸,等它覆盖整个废墟,你无所遁形。” 黑鲨的笑意掩饰不住,笑声混杂在雨幕中。又有两只食血鬼出列,他不着急,有大把时间玩弄这只调皮的小猫咪。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游戏里最需要的素质是耐心。 循着气味,两只食血鬼一路冲进被废弃的男子监狱楼,它们灵活地在楼宇中穿梭,扫荡整个楼层。 然后,它们停留在监狱的顶层,也就是原先典狱长的办公室。 它们放慢步子,来到门外,口器伸缩,嗅探,当在门内捕捉到极为微弱的气味时,它们察觉到什么,一爪子拍上去。 突袭,用最快的速度冲入办公室,两对眸子环视房间,视线被定格在摆办公桌的地方。 “嘀嗒……嘀嗒……” 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鲜红的血,顺着办公桌的凹痕缓缓流淌。然后一点一点将地面染红。血腥扑鼻,一具尸体被倒挂在房间内,死状凄惨,死不瞑目。 这正是桑尼一直想找但都找不到的小脚的尸体,脑袋上的致命弹孔清晰可见。 尸体里的血早流干了,那现在流在地面上的血又是谁的? 暴雨和风声顺着破碎的玻璃一起刮进房间里,气流推动尸体摇晃,也带动挂在脖子上的怀表一起摇动、 食血鬼的注意力被吸引,然后忽然间,身后响起脚步声。 “睡觉时间到了。怪物们。” 轻柔的声音响起,然后便是一阵鼓掌声,食血鬼的动作在怀表催动下变的极为迟钝,而男人注视怀表,相安无事。 两只食血鬼应声倒下,男人走向破碎的窗户处,看向楼下。他确认了那位黑皮肤的弗拉德,也看清了他的相貌。 他轻轻说道:“好久不见,黑鲨。”然后,他手中涌出白光,一杯带着恶心的绿色,宛如凝胶般的液体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他打开杯子的封装,没有犹豫,他从高处倾倒液体。 倾倒的东西只是和雨水接触的瞬间,凝胶状的液体便以诡异的速度膨胀!黑鲨在楼下,他看见了这抹绿色,起初他并不在意,但很快,当他发觉到那绿色转眼间膨胀的一发不可收拾时,他瞪大了眼睛,无比惊讶。 这是什么?这东西可没见那小姐用过……心里刚浮现想法,巨大的凝胶便落地了,像团果冻,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但也因此,飞溅的凝胶颗粒融进雨水里,让它们能辐散的范围变的更大。 铺天盖地,绿色凝胶和雨水交融,化作巨大的网朝食血鬼们盖过来。 根本没有逃窜的机会,食血鬼被淹进凝胶,凝胶束缚行动,像绿色沼泽,越是挣扎就陷的越深。 “海中的摩纳克面对这凝胶魔药都无计可施,只能上岸。” “你这条鲨鱼又如何?”男人轻笑道。他俯瞰下方被凝胶染成绿色的大地,胜券在握。 第70章 到访 “坏女人小姐,如果独自去那仓库,你会遇到危险。” “如果我说我能独自摆平呢?” “总有你摆不平的状况,所以你需要做好二手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做?我能指望你吗?我的大骗子?” 女孩摄魂夺魄的眸子盯着饰非看,这是两人在审讯室时的对话,完全使用东国语,即便梅利在旁边旁观,他也不知道两人正在密谋什么。 饰非叹息,然后他说出一个地点:“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就来这里,我卖你人情,救你一命,如何?” “居然是卖人情?我还以为你优惠酬宾,打包送呢。” “我们小本买卖,可送不起人命这么贵重的东西。” “但骗子先生你真的这么有把握?可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爱丽丝说完环视四周,她向玻璃外的梅利微笑。 饰非懒得去看那边,继续说道:“所以,我现在正指望你呢,只有你能替我拖延时间,也只有拖延时间后,我才有后手准备。” “这是交易,坏女人小姐,若是这次合作愉快,我们可以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 饰非说完看向灵摆,当他将灵摆举向爱丽丝时,灵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晃动。 …… …… “是笔愉快的交易,钓到了意料外的大鱼,坏女人小姐。” 饰非看着楼下的绿色浸染视线,凝胶扩张极快,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主动顺着雨水流淌。 凝胶竟也能成为大潮,推波助澜,挤向黑鲨。 黑鲨一时间竟也被逼的有些慌乱,他飞快操纵起周围的食血鬼,让它们在身前铸成人墙。 潮水冲击,人墙摇摇欲坠。凝胶侵入每一丝缝隙,将分散的食血鬼们粘合在一起。一堵巨大的,由凝胶和食血鬼构成的墙体,墙体倒是能阻挡随后的潮水,没有继续胁迫黑鲨。 潮水持续数分钟,在此之后,才逐渐平息。而此时,地上,墙上,到处挂着凝胶,每走一步都要思考,是否会不小心误入沼泽。 黑鲨一时间动弹不得。他花了一番力气才从面前堆砌的凝胶中找到路绕出来。但他迈开步子不久,仅仅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察到有股凉意从头到尾扫过身体。 他不会认错……他怎么可能认错?那张脸,那张困扰了他十年的相貌,还有那只让人生厌的假眼,这家伙的一切都还和十年前一样,除去长高一些,所有都让人印象深刻。 他的表情演变成一个狞笑,没克制住自己,他笑出声来。然后,他一个不慎,踩进了一旁的凝胶中,小腿深陷进去。 “是你……是你啊,又是你!”他重复道,身旁灵性极不稳定。 饰非对这家伙的疯癫倒是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他十年前也是这样。他掏出手枪。 黑鲨加大了挣扎力度,他硬生生将小腿从凝胶中拔出来,然后,身形化作虚影,开始在场地中闪现。 他停留在距离饰非只有不到五英尺的砖块上,眼中透着兴奋:“记得我吗?东国来的小子?” 口器随着他的移动蔓延,在他身后是,三根口器同时举起,做出攻击动作。饰非旋转弹舱,他给予黑鲨的回答仅仅是用枪口瞄准他。 他不说话,但黑鲨的表情全是兴奋,很快,这兴奋又转化为一阵狂笑! “你居然愚蠢到了试图用一把枪瞄准我?” “你没看见我的速度?你觉得那是你能靠扣动扳机就反应的了的?”说罢,他再次开始游曳,他转而出现在另一处砖块上,然后,身旁的口器刺穿他的皮肤,他像一只多足软体动物,趴在绿色海洋中的一块礁石上。 “你喜欢算计,但你有算过这点吗?有些东西,不论你如何计算,都是没办法越过的天堑!就像虫子和鸟,大鱼和小鱼,人与野兽,两者性质截然不同时,算计就显的可笑!“ 口器扩张,发出咆哮。这咆哮声终于引得饰非注意,他露出遗憾的表情:“你在仓库算计那位小姐时,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终于有了长进。“ “但似乎我在这件事上对你有了错误的预期,你还是蠢的无可救药。“饰非说完撇嘴,显的不太耐烦。 这句话是个导火索,黑鲨的情绪一点就着,他浑身上下开始膨胀!食血鬼可怕的速度再次施展开,猩红的影子在场边掠过,时不时会擦过饰非身边,示威般地进行挑衅。 但饰非对其连张望的欲望都没有,他闭上右眼,只用义眼视物。 ——世界黑暗,只留下交织的,红色的网。 “没明白吗?我为什么要在暴雨中倒下凝胶魔药,让其铺满场地。“ “这些凝胶对于弗拉德来说,或许可以通过强横的肉体力量强行挣脱,但一旦接触终归会造成麻烦导致速度受限,对。“ “食血鬼的主要攻击手段除了附带毒液的口器,就是那恐怖的反应和速度。“ “但当你需要顾及遍地都是的凝胶时,速度其实也没那么值得骄傲了。“ “不想减速,所以要规避凝胶,而凝胶间的空隙,却是条确切的,可以通过观察得知的轨迹。你的行动路线将和这条轨迹重合。” “换而言之,我为什么要瞄准高速移动的你?我要做的,仅仅只是……” 饰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他举起枪,将枪口对准空无一物的角落。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但他没有犹豫,他扣下扳机,而那红色的身形也在同一时间闪现出来。 “分毫不差,我只需要等在轨迹上,在你经过时开枪。“ “就和十年前一样,戏弄你轻而易举,黑鲨。“ 子弹呼啸,并非子弹击中那红色身影,而是它撞上去的!因为惯性,它无法停下,它被子弹带飞出去,一头扎进凝胶中。 只能在凝胶中挣扎一番,一阵难忍的疼痛袭来。黑鲨抬手,惊恐地看着被子弹击中后开始蔓延出黑色网状纹路的肩膀。 毫无疑问,他被击中了,被这个东国人击中了…… …… …… 黑鲨原名弗萨·沙克。人们叫他鲨鱼,是因为他的姓在哥伦比亚语中与【鲨鱼】的发音相似。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的一身黑皮就令人忌惮,等到了青年时期,他更是凶名远扬,哪怕是隔壁的小镇,也能时不时听说他的事迹。 他以最小的年纪成为了当地黑帮的首脑,用的方法也很简单,精湛的搏击技术以及一些小小的背叛。 他亲手将前任首领浇筑进水泥,然后看着他沉入密斯卡托尼克河。 他用极短的时间整合当地零散势力,并在短短几年间,让其发展成一个主营黄金叶业务的庞然大物。 他没将当地的警察放在眼里,就算入狱,狱警也奈何不了他,只要服刑期够,他再出去,又能东山再起。 就是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想过这种事情吗?他……弗萨·沙克,一个足以让所有帮派成员和狱警都忌惮不已的名字,最后会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监狱里忽然出现了一种新型娱乐活动,机制类似于买彩票,中奖的人能获得一笔在监狱中挥霍很长时间的财富。 财富对他本身毫无意义,他享受中奖的愉悦和众人的追捧。所以略施手段,他成功让那位活动负责人将头奖名额留给他。 一天的公示期内,他的名字传遍监狱,每个人见到他都点头哈腰,说出恭喜。 说起来,种子是那个时候埋下的? 他发现有东西不见了,询问后,跟随引导,他来到塔楼上。有许多人出现在塔楼,又有许多人离开。他还记得的只有在被推下去前最后瞥到的那一眼凶手的相貌。 一个东国孩子,他印象深刻,一切的始作俑者,在下坠的风声里,他听见有人在说就是他设计出了那个游戏。 坠落地面,粉身碎骨,肋骨碎成碎片,骨头插入肌肉和内脏,他喘不过气。 他想复仇,他想复仇……最后的欲望,在这欲望驱使下,他最后一口气始终不消,直到等来那双猩红的眼睛。他感觉到有东西依附在脖子上,又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正在被抽空。他从未觉得…… ——如此舒畅。 “今天开始,你来做弗拉德……” …… …… “搞定了?”从身后鬼鬼祟祟摸出来,爱丽丝不发动术式时,就是个娇俏的少女。她蹑手蹑脚走到饰非身后,探出脑袋观察已经倒地不起的黑鲨。 “应该没问题了。”饰非转身,无奈地看着女孩:“你不觉得你应该向我解释一下?” “——术士,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 “我觉得不用唉,毕竟你也对我有所隐瞒呀,奇术师,诸葛饰非先生。” 两人对彼此的手段心知肚明,在将身份前缀加上去后,气氛一时间变的有些诡异。饰非并没忘记鬼谷子交代过的事,师傅正是被术士追赶,才被迫来到威尔顿避险,术士敌视奇术师,这在外面的世界中是条定律。 就算到现在为止,自己和小红帽相处的不错,也不足以让饰非放下警惕。这女人喜怒无常,饰非猜不透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想和我聊聊?”像是看透了饰非的想法,爱丽丝微笑。她举起双手,示意手中没有武器,但饰非能嗅闻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威士忌的味道。 “我先确认一点,你现在对我没有杀心。“饰非保持戒备。 爱丽丝发出玩味的声音,她弓腰看着饰非的脸:“你怕了?” “没有。” “你就是在害怕。”爱丽丝不接受反驳,她认定这个判断。“如果你没害怕,今晚来我房间?” 爱丽丝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提议听上去实在大胆。 “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聊聊,奇术师。” 饰非有些犹豫,一个女孩邀请你去闺房,对男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但面对术士时你却必须多留心眼。尤其,她还是个狡猾的术士。 饰非不回答,但忽然间,他看见爱丽丝的脸色有所变化。以这姑娘的性格来说,她肯定不会因为自己拒绝就感到委屈。 既然如此,能让她脸色大变的事情……心脏有一刻停跳了,饰非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然后,他看见一根巨大的口器剖开黑鲨的肚子,挺立在自己面前。 本应被毒素侵蚀的黑鲨再次站起,饰非不解。 这可不对,毒鳍粉能对食血鬼造成致命杀伤,这在梅利身上已经得到应验。但为什么,明明应该被毒死的黑鲨还能站起来? 等等……死?之前爱丽丝也杀死了一些食血鬼,但他们在口器的重塑下化为行尸。 莫非……饰非意识到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他浑身寒毛倒立。但此刻的黑鲨不给他机会,口器飞扑,如一只长虫,张开十字利齿。 …… …… 女监,诺兰用老头的相貌走下楼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们轻车熟路,找到目的地,然后,目光在牢房归属的名牌前多停留一会儿,注意到其中被关着的女人的名字。 【阿·迪斯塔特】,南大陆风格的名字。在联邦,没人愿意顶着这么奇怪又拗口的名字生活。毕竟这种风格的名字大多属于曾经的奴隶。 老头哼歌,那是最近要在百老汇特别演出的东戏的曲调,然后,他笑着回头,向身后的人打招呼:“梅花8,你的行动总是出人预料。“ “红心7,你就别客气了,要说最会伪装的人不正是你吗?“ 老头并不否认,发出笑声,然后牢门应声而开。迪斯塔特坐在床上,双手指尖不停在小腹敲打。她早有预料,冷漠地看着门口两人。 目光径直越过门口的老头,看向老头身后的家伙——那同样是张苍老的脸,一条缝合痕自嘴角一直延伸到脑后,相貌骇人。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她轻轻说道。”——共研会的奇术师。“ 第71章 新娘 鬼谷子站在原地,似乎对这女人能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感到愕然。他将手按在嘴角的缝合痕上,向一旁老者问道:“我们看上去有这么好辨认吗?红心7?” “对一般人和术士来说,我们和普通民众没区别,但梅花8,你应该没忘记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她是一位【新娘】,货真价实的【新娘】。从一堆杂碎中,将我们这样的人渣挑出来并不奇怪。”被称作红心7的诺兰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笑着安慰鬼谷子。 与此同时,他脸皮变化,切换回诺兰典狱长的中年人相貌。 “还是年轻人的脸皮更好用。” “你可别沉进去了,你这张脸皮所需要的代价你自己清楚。”鬼谷子皱眉,但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走进房间内,向这位女士问好:“你好,迪斯塔特小姐。我叫鬼谷子,如你所见,是个奇术师,也是来自共研会的梅花8。“ “你在第几幕了?“迪斯塔特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一个照面间就让鬼谷子措手不及,但随即他还是老实交代道:“奇术师的第四幕,我是一名【作家】。“ “第四幕?数字牌就能到第四幕了?那你们的人头牌能到什么程度?“ “——这些年,共研会发展的相当不错了。” “时代在前进,共研会也在前进。但在我看来,共研会内仍有许多问题,而我也想解决它们。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迪斯塔特小姐。”鬼谷子说完,向前紧逼。他站的位置刚好隔绝迪斯塔特所有能逃出房间的方位。 迪斯塔特看后只是叹息道:“我是个囚犯,我能帮你什么?” “你不仅仅是囚犯,你还是被祂选中的新娘。”鬼谷子说完便回头看向红心7,红心7微笑示意,他再次转头,脱口而出那段颂歌: “是古老与现代间的矛盾,亦是本应长眠的原始野性。” “祂用七重阴翳蒙蔽血与尘,祂的终末是被诸神与其子民背弃。” “七印为权柄,七位新娘为其藏品,七矛虽将其撕裂,但七神之陨使其回归。” “弃王,血系之主,诅咒之王,祂拥无数尊名,但子民惶惶,无人敢呼其名。” “共研会自历史的伊始追随祂的神谕,并将在历史的终末为其寻回权柄。迪斯塔特小姐,作为新娘的你正是其中之一。” 鬼谷子陈词激昂,他向迪斯塔特伸手,做出邀请。迪斯塔特安静地看着这位奇术师的表演,许久后,她发出刺耳的冷哼声:“你让我跟你走?跟你一起离开鹈鹕岛?” “这正是此行的目的,红心7在此潜伏多年,掌握情报后由我接手任务,负责将您带出去。我想你也见过我的徒弟了,对吗?”他前几日来找您讨要血液样品,我通过那样品确认了你的身份。“ “——【荒芜】的新娘,阿·迪斯塔特。“ “他知道这件事吗?你的徒弟,他似乎对你来找我不抱期待。“迪斯塔特问道。 鬼谷子听后只是摇头:“这件事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没信任过他,他连拿回那份血液样品是要干嘛的都不知道。“ “你不会带他出狱,也不会带他回共研会。“ 迪斯塔特点穿鬼谷子的意图,鬼谷子并不否认。她因此垂下视线,看向小腹。抚摸小腹的动作终于停下,叹息声更沉重了。 “你们这些人从来不肯向外人交付信任,既然如此,又怎么说服我来相信你们?“ “说你们是群疯子都是在抬举,看看你们自己,和野兽有几分区别?“ 迪斯塔特站起。眼神淡漠,她向鬼谷子走去,与此同时,不知何时,房间的缝隙里钻出几根如触手般蠕动的东西。 口器,那都是食血鬼的口器……鬼谷子皱眉,招手做出传唤,很快,他身旁闪现出一个皮肤惨白的身影。 是个女孩,女孩原本的金发已经掉光,浑身赤裸,肿胀的皮肤让本该香艳的画面没有任何美感。她像蠕动的肉块,也从嘴里释放出口器。 口器很快和周围的那些交织在一起,迪斯塔特看着她,有些疑惑:“你能控制她?“ “用了些小手段。“鬼谷子沉声说道,”她本该是你的子民对吗?“ 迪斯塔特沉默,然后她看向四周蠕动的阴影。许久后,她长舒一口气,抬起视线:“你在向我示威,向我证明你有能力解决我的麻烦。“ “和你那个徒弟如出一辙,他也总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让人无法拒绝他的无理要求。“ “行,跟你走,可以,但前提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杀死我,你做的到吗?“迪斯塔特挑衅地昂头,她暂时压制住周围蠢蠢欲动的口器,没让它们进一步向两位奇术师的位置逼近。 鬼谷子听后,略显惊讶。但很快他不打算多做深究。 他礼貌地退出房间,重新为迪斯塔特关上房门,然后,迪斯塔特听见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们今晚就启程,到时候红心7会来接你。“ 门外,两人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两人来到另一处走廊转角后,才默契地同时停下。红心7看着鬼谷子,笑的不加掩饰: “你没说实话,梅花8。” “你没打算带那姑娘回共研会,你心里明白,答应了那任务,其实你已经回不去了。” “背着共研会掳走一位新娘,你究竟想干什么?” 红心7揣测道。他倒不抱希望对方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出乎意料,鬼谷子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你觉得,那姑娘的能力如何?” “你在开玩笑吗?你让我评价一个新娘的能力?那可是真正的【荒芜】新娘,梅花8,你看看被她影响的这群食血鬼,这能力还不夸张吗?” “那你觉得,有这种能力的人,能对付那群人头牌吗?”鬼谷子又问,但红心7这次沉默了。鬼谷子笑道:“你和我一样,红心7,从来到这监狱的那一刻起,你就回不了共研会了,所以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们年纪大了,追赶不上那群真正的天才,还想要改变这个共研会的现状,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找可能。” “你了解我,老朋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 …… …… 饰非意识到一件事,既然普通的食血鬼可以被更高阶的弗拉德塑造成行尸,那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弗拉德也能被某种更高阶的存在塑造成行尸。 但弗拉德明明就应该是整个食血鬼种群的最高领导者啊,这是早就确定的事情。来自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的学者,那位女囚犯迪斯塔特亲口确认了这点,她说在东西战争里,正是弗拉德从中作祟,带着食血鬼阻碍联军进攻。 种群里不应该有比弗拉德等级更高的统治者,但自己看见的又是什么? 意识到这个矛盾后,饰非瞳孔骤缩,他的义眼能看见整个废弃区的灵性都在向黑鲨的位置聚拢。 他察觉了,因此他咬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笑容带着几分无奈: “被你摆了一道啊,黑鬼。” 他想起那女人一直以来淡然的态度以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然后,在重重叠嶂的食血鬼种群之后,那女人站在尸山上。 饰非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没出错,一位弗拉德正在被重塑,既然如此,留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说谎的另有其人。 “比弗拉德更可怕的存在是你,这个监狱的食血鬼种群的根源也是你……” “——阿·迪斯塔特。“ 得出结论,饰非再看向正在重组的尸块,他头一次感到一阵无力。毒鳍粉已经用光,瓶中闪电的储备也消耗殆尽。他身边能用的灵媒只剩下那只怀表。 可怀表能对一堆尸块起作用吗?饰非思考,身旁忽然传来女孩俏丽的声音:“想什么呢?骗子先生。” 爱丽丝背手站在身后,面对眼前数十根蠕动的口器,她似乎并没有恐惧,而是轻轻拍饰非的背:“不抓紧时间,我们可都会没命的。” “坏女人小姐,这可不是光抓紧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如你所见,我的灵媒所剩无几,就算还有富足,问题的根源在于我们如何制止一位弗拉德的重塑。” 饰非摊手,以为能从女孩脸上看到失望。但出乎意料,爱丽丝听后目光非但没有落寞,反而更亮了:“换句话说,只要能解决掉让弗拉德重生的根源就行了,对吗?” 让人意想不到的回答,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只要能解决根源就行,但谁知道,这之后要做多少事情。这位小姐和初见一样捉摸不透。 “我留在这里拖住它一会儿,能麻烦骗子先生去个地方吗?” “在你让我去的仓库那里,这些蔓延的口器都是从仓库里出来的,换句话说,只要你能将口器全部切断,解决这件事就并不算麻烦。” “做的到吗?”女孩歪头,提议道。动作可爱得让饰非发笑,他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能否做到的问题,根源在于你,坏女人小姐,你有多大把握从这堆行尸手里拿到时间?”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啦。”爱丽丝说道。胸有成竹。 饰非见此,也不多说什么,他思考片刻后,转身面向仓库的方向:“那交给你了。” 他说完就跑开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爱丽丝看上去有些失望,但随后,身后的那团尸块已经传来咆哮声。 她侧目,看向被重新组装起来,已经完全没了人样的弗拉德,目光随之变的冷冽:“很吵哦,女孩子郁闷的时候,你最好安静一下。“ 话音刚落,她身边的灵性便像是忽然失去了约束。灵性像一场海啸,向外释放。 那灵性的规模,比先前饰非用义眼所见的要庞大数倍不止! …… …… 司马宣等在外围接应,当他看见饰非出现时,脸上的担忧消失,换上笑容。 但很快,他发现那位小姐没跟在饰非身后,他意识到不对劲,立刻问道:“老大,警司小姐呢?问题,应该都解决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饰非从身旁跑过,他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去。两人穿过小道,绕过监狱楼,大雨仍在持续,因此无人围观。 雨水将满地蠕动的口器淋湿,它们看上去比往日更湿滑粘稠。司马宣看着这些恶心的器官皱眉,他格外讨厌这种东西,这些蠕动的东西总能让他产生不好的联想。 饰非则满不在乎地踩过去。一路上,只有越来越浓的血腥和硫磺味让他色变。 两人到了仓库区入口,饰非停下,司马宣刚想问是不是到目的地了,但却被饰非压下脑袋,做出噤声的动作。 ——敌人不傻,自然知道扭转局面的关键是什么。 10?50?不!这数量足足上百!小红帽离开后,这个仓库区域已经彻底被徘徊的食血鬼行尸们填满! “饰非老大,这……” 司马宣露出难色,饰非眯起眼,略微思考后,转头看向司马宣:“你跑的快吗?阿宣。” “跑的快?应该还好,我还跑的动……”男人说着说着沉默了,他注意到饰非表情的变化,一时间有些害怕。 “老大……你想干嘛?“他说道。 回答他的却只是饰非的一脚。这脚力气极大,司马宣猝不及防被踢出掩体。一瞬间,他暴露在雨幕中,也暴露在那些行尸的眼里。 行尸就像荒野上的恶狼,司马宣被注视时,从头到脚都感到凉意。慌忙中,他看向躲着的饰非,而饰非正用口型对他说什么。 【跑!】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是最直接的指令。食血鬼释放出口器,刺鼻的硫磺味立刻钻进鼻腔。 司马宣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赶紧跑!他什么也顾不得,慌不择路朝路口跑去。而在他身后,行尸们成群结队,从饰非身边疾驰而过。 第72章 心脏 食血鬼成群结队走过后,这里一时间有些空旷。饰非站上路口,看了一眼司马宣离开的方向后,若有所思,然后他走进去,顺着地上的脉络找到爱丽丝口中那间仓库。 一路顺利,没有阻碍,他来到仓库后一眼看见爱丽丝用【诅咒】在墙上开出的大洞。 他弯腰进去,一到室内,硫磺味便扑面而来。 “扑通——扑通——” 某种有节奏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饰非循着声音张望,然后,在黑暗的室内他瞥见忽明忽暗的红光。 那是由灵性物质组成的红光,但灵性的流转方向和饰非之前所见的任何一种都截然不同。一般灵性由幻想生物或是术士的身体里由内向外释放,但这团东西,它像是个漩涡,贪婪地将四周食血鬼尸体内的灵性抽取,进行吞并。 灵性有三态,正位,湮灭与逆位。 正位灵让物质呈现大众普遍认知的常态,逆位灵则截然相反,让其呈现出与正位相对的表现,而湮灭灵,它们没有属性,能与任何一种其他灵性融合,产生新的正位灵。 饰非靠近后,得以看的更加清楚。那团东西像颗心脏,心脏上有盘根错节的口器,向外蠕动时,它将尸体上产生的湮灭灵尽数吸收,重组成新的正位灵——这正是那些食血鬼的行尸。 “这东西就是根源?”饰非皱眉,拿起一旁散落的钢管。钢管锈迹斑斑,毕竟威尔顿在海岛,充足的水汽早将水管结构腐蚀,饰非试着挥舞一下,然后快步上前,趁蠕动的口器没来得及反应,他将钢管刺向心脏。 钢管刺出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像是捅在肉里,而像打在鼓面上。 这颗心脏的表皮似乎有一层极厚极硬的筋膜,这让整颗心脏呈现出一种铁青色。钢管不足以将其刺穿,反而是因自身硬度不够,裂成两截。 心脏受了刺激,急剧收缩。周围的口器立刻被带动着快速蠕动! 口器上的利齿划来,擦过饰非侧脸。还好他反应够快,没让那利齿划伤。要是沾到了这东西的坏血毒液,哪怕只是一道划伤也会血流不止。 饰非跳开,退到安全距离。大概几分钟后,这心脏才结束应激,周围的口器渐渐消停。 “一般的东西刺不穿啊。”饰非又看向其他没生锈的钢管,摇了摇头,放弃继续尝试。从刚才那一击的手感就能有所感知,恐怕那层筋膜的硬度就比钢铁还强悍。 核心的确不可能不做保护,饰非无奈,只能发动手套。 一只样貌奇特,像骨头一样的黑色锥形物体被握在手里,他小心避开锥子上所有的倒刺,唯恐其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 试试是否趁手,饰非再看向心脏。要是这东西也刺不穿,那他就真没辙了,这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厉害的东西。 ——摩纳克鱼鳍,附带猛毒,食血鬼对这些毒素没有抗性,接触的瞬间,组织和肌肉就会坏死。饰非握着鱼鳍往前,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鱼鳍上散发的危险灵性,原本缓缓蠕动的口器忽然向内收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一阵响动。一道劲风向他袭来,他下意识躲开,便看见一根口器擦过面门划破衣服。 “口器……食血鬼?哪来的?”饰非惊异,立刻朝攻击方向看去。天花板上此时有只身形瘦小满身肿胀的小型食血鬼趴在上面,窥视饰非。 它窥探的时间一定很长了,整个天花板上都有它爬行的痕迹。而就在刚刚,那道劲风是它找到的不错的攻击机会。 口器伸缩,如利箭一般,口器带着呼啸的风声,向饰非发起穿刺。饰非下意识将鱼鳍横在胸前,但对方也反应极快,口器当即就在空中变向,绕到饰非身后。 饰非闭眼,用义眼的灵性视觉捕捉口器的高速移动轨迹。他能勉强跟上,原地转身,继续用鱼鳍招架。 但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的食血鬼动起来了,它直接落地发起飞扑,速度骇人! 这正是幻想生物令人恼火之处,它们的口器致命,有可怕的毒液,但它们自身速度与力量都不弱,与人类正面交锋时不会落于下风。 这种双面夹击饰非怎么可能招架的过来,他被食血鬼扑倒在地,连续几圈挣脱无果后,他被牢牢压制在对方的身下。 怪物枯槁的手指按住饰非的头,它收回口器,扩张利齿,顺势埋下脑袋,利齿就像铡刀,要落向饰非的脖颈。 饰非只能凭借看见的灵性流动作反应,他强行将被食血鬼按住的手臂抽出来,手臂因此发出脱臼的声音,但值得庆幸的是,那根致命的鱼鳍一同被抽出来了。 换另一只手握持鱼鳍,将其挡在利齿的攻击路径上。利齿再次被挡住,食血鬼摇晃脑袋,想换角度发起攻击。 义眼能帮饰非预判怪物的攻击意图,提前做出反应。但这种僵持能持续多久? 先不说,废弃区的爱丽丝能否在行尸们的进攻下撑这么久,单看饰非自己,他还剩多少体力? 他可不是练家子,本就弱不禁风的体力在面对怪物如潮水般的速攻时越发捉襟见肘。饰非开始手软,他好像真的拿不出其他手段了,只能看着那十字利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砰—— 一团劲风从身旁擦过。饰非感觉到压制身体的力量随之一轻,一道温热的血滴在脸上,饰非只看见这食血鬼的脑袋上凭空多出了一把小刀。小刀穿刺它的额头,一击毙命。 “饰非老大……”司马宣唯唯诺诺的声音在饰非进来的那个洞口响起。他探头想看清里面的情况。显然,刚才刺穿了食血鬼的那把刀子正是他平常带在身边的那把,这小子准头不错。 饰非顾不得应他,立刻将身上压着的食血鬼尸体给掀开。然后,他拖起鱼鳍,挪到心脏旁。趁着口器没反应,他举起鱼鳍就往下刺。 心脏瞬间被贯穿,毫无阻碍! …… …… “干的不错,奇术师。“ 迪斯塔特离开床榻。抬头看向观察窗。她凝视雨幕,不断从房檐倾落。 女人在低语,小腹上,手印形状的凸起再次出现,囚服因此再度被留下了血手印。她看向牢房外,巡视的狱警正好经过,然后,忽然间,他们一齐失去身体的平衡,栽倒在一旁。 等迪斯塔特走近后便发现他们已经断了气。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转化为枯瘪又苍白的丑相。迪斯塔特闭眼,不多看,她指尖清晰感觉到腹中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但这还远远不够,奇术师。和你的师傅比,你太过弱小了。” “你拯救不了任何人,也包括你自己。” 迪斯塔特哼唱歌谣,那是联邦内家喻户晓的摇篮曲。和这歌声一起响起的是若有若无的蠕动声。 女监很快回归平静,只留下满地狱警的尸体。 …… …… 废弃区,爱丽丝被逼到角落。平常光鲜亮丽的她此刻也有些狼狈。 发丝自然垂在眼侧,面前是成群结队的食血鬼,她想继续让空中的诅咒动起来,但实在疲惫,手使不上力气。 她强颜欢笑,犹豫要不要再次强行发动术式,但她忽然发现,这些行尸的动作在某一刻全部停下来了。 地面上的口器在以可怕的速度枯萎,一团无形的火在顺着蔓延路径燃烧。 所过之处,全是灰烬。 行尸本就是提线木偶,失去了操控,它们动弹不得。爱丽丝长叹一口气,看向飘雨的天空,她如释重负发出声音道:“这不是很轻松就做到了吗?骗子先生。” “你真的,比我预期的还要厉害呢。” 身体放松下来,女孩靠在墙上,暴雨下,冷风吹过,她不由得裹紧衣服,然后,视线却落在监狱方向,嘴角的笑有些玩味: “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的休假时间好像真到头咯。要准备干正事了。“ …… …… “饰非老大,结束了?“司马宣诧异地看着周围快速化灰的口器,刚才那种反胃的环境现在荡然无存。若非亲眼见到,他断然不相信还有这种事情。 饰非用毒鳍支撑身体不倒下,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脱臼的手臂,心里盘算不知何时能痊愈。但好在事情解决了,那颗心脏对毒素也没有抗性,毒素侵入,自然会破坏其中的组织结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摧毁心脏后,口器和它的食血鬼自然没有反抗余地。 只是……饰非看向枯萎中的心脏,他很清楚地记得,之前有关食血鬼的情报上从没提过这种事情。 这颗心脏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是自然生成的?还是说,将它放在这里的另有其人…… 饰非现在不会相信那个黑鬼,因此,他的心思放在小红帽那里。对方是个术士,或许对这颗核心会有所了解。 看来一切结束后,和那位小姐的确有必要长谈一次。饰非决定好,但没放松警惕。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记得鬼谷子的话。 ——奇术师和术士间的关系可并不融洽。 “结束了,阿宣。“饰非回答司马宣的问题。司马宣这才敢一路小跑进来捡回刚才掷出去的刀子。他将其收回囚服,饰非的视线在刀上多停留一会儿,然后他难得微笑:”掷的不错,没想到你能丢这么准。“ “嘿嘿,在东国的时候,下地之前跟着一位老师傅学了几天杂技,这是基本功。“司马宣赔笑,紧接着,他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监狱那边能回去了吗?“ “只要把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典狱长,或许……” “你是傻瓜吗?你要给典狱长看什么?满地黑灰?还是仓库上的大洞?“饰非否定道,随即用手示意周围的环境。 司马宣回过神,向四处张望。这才发现,那些食血鬼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如饰非所说,它们化成黑灰,融进泥泞的雨水里。 一想到自己踩着的泥浆里混着怪物的尸体,司马宣就觉得恶寒。他哭丧着脸问道:“回不去,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没说回不去,只是需要让警司小姐额外帮忙。让人来顶包。” “顶包?谁来做这种憋屈事?” 回答司马宣的是饰非的轻笑声,他走出去,站在屋檐下,小心让自己不淋到雨水,然后,他看向监狱楼:“和柑橘的盘口公示,是今晚,对吗?” …… …… 夏都一天都心神不宁,停电一天,电路没修好,食堂光线极为昏暗,只能点起蜡烛。 饰非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音讯,警司小姐与司马宣也不见了。这引得安德森相当着急。一位警司要是出事,他的位置肯定不保。 典狱长在食堂踱步,对面的桑尼又何尝不是?他在椅子上用手指敲击桌面,然后,他看向文森试探性问道:“还没消息?” “联系不上梅利副官。”文森说道,紧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也联系不到诺兰典狱长。” “整个女监的狱警我现在都联系不上。” “该死,这群家伙不会真的对付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瞎子。”桑尼发出咒骂。他现在只能将视线放在乐透的奖金箱里,他咬牙道:“乐透会有问题吗?” “不,这个倒不会,今天让人盯梢了红月的盘口,下注的人不多,我们预测没错,两轮后,囚犯的存款已经被榨干了。”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优势。”这番话稍微让人安心了一些。桑尼看看时间,估摸差不多后站起身准备主持乐透。 但忽然间,食堂大门被人推开,溜进来一道冷风。 食堂内的人都往大门那边看,而第一个长舒一口气放心下来的是安德森。 “爱丽丝小姐,我的小祖宗,您可算出现了。这一天可急坏我了,您究竟去哪儿了?“ 安德森迎上前,爱丽丝已经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那个漂亮又狡黠的姑娘再次站在台前。 她双手合十,向典狱长做出抱歉的表情,然后她简单解释了自己到废弃区后随便转悠并迷路的故事。 完成交代后,她看向夏都,快步上前,她掏出一叠钞票:“夏都先生,这是答应红月的投资。“ “您可以清点一下,然后准备开始公示乐透的结果。“爱丽丝说完向夏都眨眼,动作俏皮可爱,”我很期待哦,这场赌局的结果。“ 第73章 夜莺与稻草 夏都接过那沉甸甸的500哥分,表情讶异。爱丽丝则说完便整理了一下头顶的红色贝雷帽,转身打算离开。 但夏都忽然抬头,叫住她:“爱丽丝小姐,请问您有见到饰非吗?” 爱丽丝驻足,回头看向夏都,露出微笑:“公示乐透。” 她没回答问题,而是催促道。夏都注视她的背影皱眉,然后,他走回红月,将500哥分投进奖池。 时间已到,公示开始。流程与先前两轮没区别,红月这边派人去柑橘的乐透核验。 第三轮的下注金额并不多,统计很快就完成了——2750哥分,这是柑橘最后的成绩。即便最后刨除掉爱丽丝投入的800哥分,这依然极其夸张。刷新了十年来监狱所有乐透的最高奖池,超过半数的囚犯都进行了下注。这个盘口的潜力可见一斑。 结果不在桑尼的预料之外,他早有预期。他关心的只有另一件事,在柑橘完成统计后,他立刻拄拐来到红月。 “你有自信吗?夏都。“ 桑尼出奇地没有嘲讽,只是平静的询问结果。夏都皱眉,仅仅只是将第二轮公示的结果拿出来。红月在此之前共筹集到2010哥分的奖金。在没有投资的情况下,这个奖金池同样夸张。而现在,加入投资与第三轮合计后,奖金池应当是…… “2560哥分,桑尼。“夏都抬头,平静地说出数字。 这次,没有奇迹了。 昨晚得益于饰非的设计,红月才能扭转胜负,但在双方的盘口几乎将整个监狱掏空的情况下,再发生一次奇迹的几率的确不高。 夏都咬紧嘴唇,他再次确认无误,然后,他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似乎是红月输了,桑尼,按赌约,你来接手红月的盘口。“这番话由夏都亲自说出来着实困难,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桑尼的表情变的非常怪异。 那先是一种质疑,然后,这质疑很快转变成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赢了?我赢了红月,赢了那个东国人? 嘴角难以抑制,终于,这些疯狂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我赢了,是我赢了!“他大声叫嚷道。笑声根本止不住,整个食堂都能听见桑尼的声音。他甚至丢弃了随身的拐杖,一瘸一拐,拖着残疾的步伐在监狱内振臂欢呼: “文森,你看见了吗?我们赢了!赢了一个术士!“ “他们没那么全能,也没那么不可战胜!我们不是废物,更不是被逐出家门的丧家之犬!” 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眼中噙满泪水,直到抬头深吸一口气后,他才用双手将所有的眼泪捂回去。 他再次回头看向夏都,终于,平日里那个傲慢又狡黠的毒蛇重新回来,他淡然道:“你出局了,夏都” “你玩不过我,那小子也玩不过我,你终归相信了一个没用的家伙。“ “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很快要出狱,留在监狱受苦受难,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只会是你的红月兄弟们。“ “啧……”这才是夏都熟悉的桑尼·柯里昂,那条毒蛇。 他的一切惹人生厌,他的言行举止让人害怕,但现在夏都处于下风,在盘口这件事上他无计可施,毕竟,红月输给了他。 夏都不自觉捏起了拳头,他看见桑尼站在食堂中央,而文森尚有一段距离。换言之,如果自己现在上前,他能赶在文森前,将桑尼揍个半死。 唯一的问题是,安德森典狱长现在也在,如果让典狱长看见囚犯间斗殴,那自己的出狱机会…… 【你在犹豫什么?】背后忽然起了一层凉意。那个梦魇 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他挣扎着回过头去,他看见那个梦魇再次站在波涛汹涌的河中,凝视着他:“你不是一直如此吗?你这个只顾自己,自私自利的小人。” “不……不是这样的……”夏都捂住头挣扎,他想到刚才桑尼说过的话,又想到他犯错的后果。 【他可以走,但饰非呢,红月其他人呢?身后这群还留下来的人呢?即便自己如此意气用事,他们依然选择了相信自己……】 【我真的可以一走了之吗?】 夏都闭上眼,似乎做好了决定。他快步上前,眨眼间接近了桑尼。然后,他抬起一拳,砸在桑尼脸上。 桑尼吃疼,感到晕眩,文森下意识就要去给他解围,但忽然间,他身前闪现出一个人。 那位警司,她拦在文森面前,笑着询问道:“文森·柯里昂先生,对吗?“ “让开。“文森举拳,他不会顾及伤害一位警司的后果。典狱长惊诧的视线转过来,一时间,他不知道在文森与夏都之间,他的视线应该如何抉择。 但爱丽丝面对文森的体型和拳头也没有表现出惧意,凭借回忆,她吐出一连串信息: “和桑尼·柯里昂一样,你们来自阿斯蒂亚公国,隶属于柯里昂家族。“ “两人被家族外派联邦,做香水业务。但不甘于被流放的你们却在联邦暗中发展势力,企图有天能重返西西里。势力中有家族眼线,因此事情很快败露,古老的家族不容忍叛徒,因此他们向联邦举报了你们的消息,并在司法审判上提出对你们重判。“ “这便是你们在威尔顿的原因,但似乎你们在这里也不安分,依然想发展势力。“ “滚开!“夏都依然在施暴。就算爱丽丝说的分毫不差,文森还是将其推开,快步上前。再有几步,他就能抓住夏都,将这黑鬼的骨头拧断后丢出食堂。 但才踏出几步后,那女人的声音不依不饶,继续在其身后响起:“哦,我的确有遗漏。“ “你似乎是被牵连的,在家族的举报信息中,并没有提到文森·柯里昂的名字,他们放过了你,只打算让桑尼下地狱。“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打手值得被家族放过?又是因为什么,导致没有被举报的你也跟着一起入狱。“ 爱丽丝露出那对可爱的虎牙,声音中带着笑意:“他干的,对吗?他向警方举报了你,让你不得不跟着他一起下地狱。“ 爱丽丝看向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桑尼,文森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波澜。 “他羡慕你,一直以来,都羡慕的不行。也是,毕竟柯里昂家族看重的血系没在他身上,而是在你这里。“ “你是个术士,文森。处于第一幕的【化妆师】——【夜莺】。“ …… …… 柯里昂家族是西西里地区首屈一指的家族。家族势力遍布公国全境。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你对家族是否能有贡献,将决定那位教父对你的态度。 作为直系后代,却没能继承那可怕的血系的桑尼·柯里昂,毫无疑问是家族弃子。而对家族毫无贡献的人会被流放,这是铁律。 但谁能想到,在一个废物身边,一位随侍的侍从却有机会窥探到血系的秘密? 文森闭眼,他沉默很久。久到他甚至无视了此刻老板在被夏都蹂躏而发出的惨叫声。 他重新睁眼,眼睛的一半已经变成竖着的蛇瞳,与此同时,他皮肤微微变色,覆盖上一层蛇鳞。 “如果我说我是,你能如何?“他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嘶“声,像蛇在吐信子。 这就是术式,属于柯里昂家族的【化妆师】们的术式。他们让自己变的跟怪物一样,以此获取力量。但小红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微笑道: “你知道吗?所有术士入境都需要通过联盟审查。而我拿到的文件上写的很清楚,你是以普通人身份入境并被投入大牢的。“ “如果我上报联盟,等待着你的就会是被遣送回国。这样你必须和你心爱的老板分开。“ “还是说,你意识到这点后还想强闯?不是我自夸哦,我是第二幕的【发明家】,想压制第一幕的【夜莺】轻而易举。“ “——【以此身起誓,以此生践行,并以此声赐福】。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怪物的表演主题总是让人肉麻的掉一身鸡皮疙瘩。“ “说是夜莺,但这不就是忠犬吗?“爱丽丝没忘了讥讽一句。文森的拳头却松开了。 “你想要什么?“他询问道。面对没把握的对手,他会保持沉默,并不轻举妄动。小红帽笑的不加掩饰。 “就在原地,你不动,我不动,就这么简单。“ “你这么高贵的术士,却在帮红月做事?“ “不,受人之托,他答应我,只要帮他稳定现场,就会把我想要的东西送到眼前。“ “——咚咚咚。“话音刚落,食堂门口传来敲门声。一时间,食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敲门的声音吸引。 爱丽丝将视线从文森身上挪开,她看向门口,而门随后被推开小缝。进来的是个女人,她没有头发,不,应该说,她浑身的毛发都已经脱落,皮肤惨白,带着肿胀,眼睛鲜红,其中不见一点神彩。 她手中捧着一只小盒子,众目睽睽下,她走近,将盒子放在地上。盒子被踢过来,滑行数十英尺才停下。众人都看向盒子,而看见盒子上写好的字条后,众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女监下注:红月。 字条简单,寥寥数语,但众人读完后,纷纷惊惶无比。耐心差的人立刻扑上去打开盒子,然后,他们见到一枚枚铜币躺在其中。 一枚一枚,仔细清点,这么多人注视下,你别想虚报数额。很快,数额结果核算完成,不多不少,刚好200哥分。 而后,似乎是有人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纷纷看向公示牌。公示牌上,红月的奖金池是2560,本来相比柑橘的2750还有一段距离。 但如果,加上这新加注的200哥分呢? “2760比2750,赢的是红月!“米克斯反应最快,距离公示牌也最近。他飞快地修改上面的数字,然后,他看着新的数字,呆立在原地。 “赢了……居然真的……赢了?!“ 他的屁股保住了,但刚才那女人怎么回事,纸条上写的下注来自女监,为什么女监的人要来玩这盘乐透? 米克斯刚想回头问那个女人,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人群中随后爆发出欢呼声,欢呼自然都来自红月,而被夏都压在地上的桑尼此时看着那变化的数字,长久说不出话来。 “女监?居然是女监?“ “最后的200哥分,居然是从女监那边找出来的……” “而且,偏偏是10哥分?“桑尼回忆起昨天自己在红月盘口为了羞辱对方丢下的那枚硬币。那枚硬币面值是10哥分,自然放进了奖池里。 而现在,它居然成了压垮柑橘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胜负手……何等讽刺! 桑尼咬牙,用嘶哑的声音向夏都询问道:“这也是他干的?不多不少,只赢10哥分?他亲手将这根稻草压在我的身上?“ “我……不清楚……”夏都惊讶的不知如何作答。但桑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捂住脸,用痛苦的声音说道: “又输了,又输给了一个术士……”这嗫嚅转变为一阵咆哮,即便在食堂外也能听见。 鬼谷子此时就站在暴雨中,他看着远处的食堂,然后,视线挪到监狱外,他身后是鹈鹕岛的港口,港口里有一艘摇曳着灯火的渔船。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饰非,你做的交代,我都帮你完成了。” “跟着我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 “——剩下的,祝你好运。“鬼谷子说完,压低头戴的帽子。身上的囚服已经换下,他穿上新西装,手举黑伞,在道路尽头,有两人的身影正在出现。 船发出鸣笛声,显然,打算在暴风中启航。 …… …… “你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文森先生。”爱丽丝拿出发带。熟练地将头发扎成马尾,这让她的气质变的干练了不少。她似乎并不打算在这里和文森多做僵持,文森有些困惑。 “毕竟我要去做正事了嘛。” “那位骗子先生信守诺言,已经将我要的线索送到我面前。”女孩指着刚才那模样怪异的女人出现的位置,然后,忽然间她身旁卷起一阵特别的香味。 她转眼间消失不见。 第74章 红月 “饰非老大,我们不回去没问题吗?”司马宣在饰非身后,天色渐晚,此时楼梯间完全处于黑暗。司马宣看不见饰非回头的动作,只是从黑暗中传来了饰非的声音: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现在必须回红月?” “乐透结果不是要公布了?我们还差了柑橘200哥分呢,老大你不回去救场的话,那不是……”司马宣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饰非那边传来轻笑。 “这点不用担心,阿宣。“ “唉?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去找那位女监的首领吗?考考你,在整个男监都被乐透榨干口袋的情况下,我们还想拿到投资应该去哪儿寻求帮助?“ 司马宣愕然,他恍然大悟,饰非的想法总是这样出人意料。当一个篮子里的鸡蛋全被拿空后,你再想继续取得优势,自然是换个篮子继续取用鸡蛋。女监就是第二个篮子,从没谁规定,乐透的下注只能在男监不是吗? 司马宣想到这里,表情怪异,他不知该以何种眼光看待这位老大。 “老大你早算好的?”他只能这样询问。“从乐透一开始你就在想如何利用女监。” “准确的说,其实是在被投入审讯室后,我才确定这个想法,当我看见那位萨曼罗首领的表情时,我就明白,她一定无法拒绝我的要求。” “女监与男监不同,女人们处于金发帮的高压统治下,因此,只要萨曼罗点头,这种程度的资金很容易汇拢。” “这就是当时提出的额外交易条件,但可惜,她并不知道,答应交易后,自己就会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司马宣对这词感到敏感。而此时,饰非已经停在一扇门前,门内有烛光,司马宣得以看见饰非的表情。 淡定……淡定到让人觉得害怕的微笑。他面无表情陈述一个人的死亡。 “这是另外的委托,有人委托我为她复仇,所以我将萨曼罗推入必死之局。她不会活着走出那位典狱长的办公室。“ “当然,事后来看,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她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她比这监狱里任何人都要强大。“ 饰非说完,自嘲地笑笑,他推开门走入房间。 整个死牢中,饰非唯一会这样进入的只有鬼谷子的房间。难得的是,房间里现在并没有人,各种材料散落一地,胡乱堆叠,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刺鼻的硫磺味。饰非走向房间中央,看向正煮的冒泡的坩埚 坩埚旁有一张羊皮卷,饰非将羊皮卷拿起,司马宣此时站在门口门口,探头探脑:“师傅不在?“ “似乎是出去了。“ 司马宣有些遗憾:“关在死牢的人还能随意出入?我以为他一直在里面呢。” “怎么可能,这监狱都关不住他,不过既然他不在,就说明他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到食堂了。”饰非一边说一边嗅闻坩埚里的东西,他闻不出来其中放了哪些材料,只是耳边被沸腾的声音吵的实在聒噪。 “他往食堂送东西?” 饰非点头:“萨曼罗去了办公室必死,那总有人得去拿女监的资金。我让她提前放在一个地方等我去取。“ “你也知道,我们和食血鬼浪费了太多时间,因此,这种事只能让他代劳。“ “这样啊……”司马宣似懂非懂。他的注意力落在饰非手里的羊皮卷上,好奇道:“上面写了什么?” “一些材料,以及……”饰非欲言又止,因为他在那一长条材料清单下,又看见一行小字。 并非是现代的哥伦比亚文,而是来自于更古老的时代,更古老的土地的文字。 研究楔形符文时,饰非曾见过它们,当然,这文字本身晦涩难懂,若非是因为小字下还有批注,饰非也很难辨认它们。 是希伯来文,来自于西奈半岛的文字。那里的人们创造过最强大的沙漠和游牧文明,神秘习俗由来已久。 那行小字的内容在批注下倒清晰易懂,它很简单: 【将我的血,我的未来,伴随这场暴雨,献给红色可汗。】 【愤怒,隐匿,荒芜,缺失,渴望,统治,希望。】 【七印,七位新娘,尽数进献,诅咒之王!】 不知为何,当饰非看见那诅咒之王的字眼时,顿时觉得有些扎眼。他皱眉开始扫视上面的材料清单。 很快,他发现有所不对,眉头皱的更紧了。 “怎么了,饰非老大?”司马宣注意到他的表情,饰非再次扫了一眼清单,然后,其手指停留在一种名为【粪石】的材料上。 这是一种取自每年第七次新月出生的黑山羊羊羔的材料,洁白如玉,质地坚硬。 它的特殊之处在饰非第一次听见它时就印象深刻。在奇术学中,粪石并非是特性材料或基液材料,它本身不具任何特性,唯一的效果是检验一个物体是否具有灵性。 除此之外,它还有种非常麻烦的特性,其对样品进行检验后,会让样品完全失活。因此,奇术师使用它往往只会对部分材料进行局部样本检验。 饰非看向坩埚,突然意识到什么——坩埚中的东西,如果是为仪式准备,会需要往其中加入粪石吗? 手指拂过坩埚,他感受其中的热气,然后,他咬牙道:“这不是仪式,而是一场检测。” “他在检测那个人的血是否符合他的预期。” …… …… 海上风暴越发狂涌,啸叫的风正将渔船前悬挂的灯火吹的摇曳。海浪起伏,远处的阴影是数十米高的大浪,大浪不知正向何处推挤,让人喘不过气。 单凭雨伞规避雨水在这种级别的风暴面前显的不自量力。而远处,道路尽头的两人披着黑色雨衣,他们快步走来,露出雨衣下的面孔。 “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梅花8,我们这不是还没启程吗?” “我原以为你会在启程后再动手。”雨衣下的是一张蠕动的,不定型的脸。这样的脸忽然出现必定将对方吓的不知所措。但鬼谷子表情淡定,招呼对方上船。 迪斯塔特在红心7身后,她保持沉默,依然在抚摸小腹。鬼谷子注意到她后,询问了一句:“东西都带齐了?迪斯塔特小姐。” 对方不回应,红心7却显然对这场暴雨耿耿于怀,他戳了一下鬼谷子的腰部。 “别戳了,红心7,我的确还没动手呢。” “这场暴雨只是仪式的前奏,真正的祂还没对这个孤岛投下注视。“鬼谷子为自己换上雨衣,站上甲板。 在船上才会感受到浪的颠簸,鬼谷子看向甲板上提前画好的阵法,庆幸自己提前做好准备。要是临场绘制阵法,他肯定会因为大浪而手抖不停。 他再次来到迪斯塔特身边:“我想您已经按我说的,在监狱中留好仪式的药引。“ “通过这药引和其所导致的这场风暴,您可以一窥祂的力量。“ 迪斯塔特伴随浪涌晃动,晃动间隙,雨衣下束缚双手的镣铐露出,她深邃的黑眸望着大海,然后一言不发走进舷室。 鬼谷子并不在意这种无礼行径,只是耸肩后,收起船锚。 走到阵法中心,他咬破手指,他将一滴血滴在阵法上,几乎就是同时,天空劈开一道雷光。雷光落在远处的海面,卷起漩涡。 雨势更大了,更让人觉得害怕的是,云层也像漩涡般被搅动。一枚风眼正在成形。 鬼谷子抬头,虔诚地看向风眼。他在甲板上俯身,做出跪拜: “我的血,我的未来,伴随这场暴雨,尽献诅咒之王!” …… …… 高跟鞋声回荡在走廊,爱丽丝步伐不快不慢,保持固定的节奏跟在那淡淡的硫磺味后。风暴将窗户吹的嘎吱作响,很难让不让人怀疑,它们随时都有能力将这栋楼掀翻。 惨白的身影等在走廊尽头,爱丽丝见后,露出微笑: “都是女孩子就没必要为难彼此。这样,我不攻击你,你带我去见你的主人,如何?” 女孩提议道,但对方显然不明白这个意思,转而露出尖牙和口器。 爱丽丝叹气,她拿出戒指,开始切换周围的香调。烈火威士忌的酒香再次弥漫:“骗子先生告诉我,他师傅会帮他送东西来扭转盘口间的胜负。” “我本以为我能在那里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奇术师呢,但显然,他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做这种事并不亲力亲为。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不是我危言耸听哦,他可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你和他厮混在一起可不会有好下场。“ 香调切换,爱丽丝身边出现两枚火环。 上级灵媒,迷迭香,女孩手上的戒指此时被火光照的锃亮。而走廊尽头,那惨白的身影舒展口器,和之前所有的食血鬼都不同,伴随口器一起被释放的并非毒液,而是一道猩红色的血雾。 “这是……”爱丽丝察觉到迷雾中的刺鼻气味,她被熏的睁不开眼。于此同时,身边劲风划过。 ——烈火回环!爱丽丝反应极快,操纵两道火环往回牵引发动攻击。但烈火焚烧过后,那道劲风也随之偏转,竟带动火环向一旁的墙壁砸去。 墙壁直接被烧出一个大洞,趁此机会,对方穿过洞口,转到相邻的走廊上。 爱丽丝被烟雾呛的不行,一时间竟来不及发动术式将对方拉回来。她只能转过身看向那条新走廊,然后,忽然间,她顿在原地。 这是什么? 爱丽丝惊叫出声,她看向这条走廊的墙壁,而墙壁上此刻全是密密麻麻的,如心脏一般排布跳动的肉团。肉团里伸出蠕动的口器,让人反胃。 什么时候成这样的?这座建筑…… 爱丽丝皱眉,顺着口器延伸的方向看去,她很快发现,这些东西的根源来自于女监的方向。一具来自女监的狱警的尸体正被口器缠绕,口器将其缓缓容纳进肉壁当中,然后,墙面上结出新的心脏。 一发不可收拾,这些口器和心脏,就像是病毒,在对整座监狱发生浸染! “呜——” 远处传来鸣笛声,爱丽丝敏锐地看向窗外。她注意到风暴中,有一团灯火在摇曳,她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渔船用来照亮航线的渔灯! 他们要启航?现在启航?!根本不顾及这场暴风雨? 走廊上的惨白身影再次动起来,她没多看爱丽丝一眼,便用口器打碎了一旁的窗户。 风暴鱼贯而入,穿过走廊,整个室内的温度以肉体可感知的速度下降! 对方一个闪身便从窗户跳了出去,爱丽丝来不及追赶,只能愣在原地感受窗户外飘进来的细碎雨点。 渐渐的,渐渐的,打在脸上的雨点从冰冷变成滚烫。爱丽丝因温度变化感到吃疼,她侧过视线,看向远处。 ——她呆立在原地,此刻,眼前的天空让她陌生。 一片红色,一片如血一般,比晚霞还鲜艳的红色。一轮银月从螺旋的风眼中露出华彩,然后,血红色从月亮的一角缓缓蔓延,将其浸染。 风暴,红月,黑夜,三者交织。 ——漫天雨水也变的滚烫,灼痛皮肤。 第75章 黑波 未身处暴雨中的人,不曾知晓暴雨的嘈杂。 食堂中的人声鼎沸很快淹没了外面的雨点声,米克斯偶尔会转身看向窗外,但很快又将视线挪开。 红月难得的大获全胜,柑橘众人鸦雀无声,有好事者则开始大声驱逐柑橘,桑尼脸色铁青,但迫于那无法扭转的胜负,他无法发声。 “老大,我们要不现在就兑奖?“米克斯对夏都说道。 他难得机灵一回,红月现在兑奖能将此次获胜的影响扩到最大,同时也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奖项兑现后,没人在意这次赌约中间的波折,只会全神贯注那巨额奖金花落谁家。 夏都运营多年,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他思考后便点头,同意米克斯的提议。 奖项公布事宜相比奖金池公示要做的准备就少的多了,只要将所有写了中奖号码的纸条投进纸箱中,然后按顺序抽出即可。 按约定,柑橘盘口现在也被红月接手,有关这部分的奖池公示还需在最终大奖兑现之后。食堂秩序一下就变的井然,毕竟这次下注人数极多,每个人都关注自己的利益。 三等奖很快公布,紧接着就是二等奖。食堂中不断传来欢呼和哀嚎,这些声音很快又被淹没在外面的雨水里。被逐渐缭绕的水蒸气掩盖。 气氛被炒热到顶点,夏都抽出一连串数字后,便明白,接下来要公示最后的大奖。 在公示后的一天时限内,围绕这大奖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抢夺,诡计,从乐透设计之初,这些行为就被允许,也是这项活动能在监狱经久不衰的原因。 每到此时,夏都就格外佩服那个人,那个还在孩童时期,就能心狠手辣,将一项活动设计到这种地步的家伙…… “败给你了。“更多雨点敲上窗台,整个窗户都蒙上一层雾气。你难以看清外面的夜景。 夏都深吸一口气,将手伸进箱子,他在众多号码中摸索,然后,从中挑选出最顶层的那张。众目睽睽下,他将字条展开,说出其中的号码。 “七号。“他沉声宣布,而这次,食堂内统一响起了失望的声音。 …… …… 并非仪式,而是检验。当得出这一条结论后,饰非再看向房间里的一切就感觉到十足诡异。它似乎不再是自己初次接触奇术时那个安全的小空间了,这里的每处角落都藏着阴影,阴影中又渗透着让人发冷的寒意。 饰非看着咕嘟冒泡的坩埚,然后,他一脚将其踢翻。手套上银光一闪,他将所有材料全收进去,然后他深呼吸数次,保持沉默。 “饰非老大?“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诸葛饰非,司马宣有些畏缩,他看着一地基液,无所适从。等待许久后,他见饰非转身,对方微笑: “阿宣,你被人背叛过吗?“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老大……” “一时兴起,想要了解一下。“ “唔……下地的时候,被同伴仍在下面,花了一番力气才从里面爬出来,算吗?“司马宣思索一番后说道。 饰非表情变的柔和,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你当时对此有提前察觉吗?当他们想把你一个人丢在墓里,弃之不理的时候。” “没有,我完全没发觉,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饰非用羡慕的语气回应道:“那你很幸运,不至于太过难受。” “阿宣,比被人背叛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是,你明知他会背叛,但你依然尝试相信他,结局最终演变成双方鱼死网破,而你无能为力。” “饰非老大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我又不是神明,自然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地下室中空气潮湿,气温极低,饰非叹气时,呼出一道白气。 他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补充道:“我们这样的人能对这种事做出什么补救吗?“ “没有啊,阿宣,我们什么都补救不了,我们只能防患于未然,报复那些背叛我们的人,扼杀那些还来不及背叛的人。“ “真是遗憾,那声师傅,我明明还是叫的心甘情愿的。“ 长发垂下眼帘,即便是司马宣,在他的位置也看不清饰非此刻的表情。 …… …… 舷窗上都是水雾,滚烫的雨点打在甲板上,将甲板的木质结构烧的焦黑。 鬼谷子回到舷室,按计划好的,他来掌舵。红心7提前绘制了海图,只要按照海图的既定路线航线,只要一个小时,他们就能抵达金斯波特。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赶在这场暴风雨愈演愈烈之前,鬼谷子提前计算过,在暴风雨真正到来前,他只有五分钟来驶离港口。 目视前方,他在等待,红心7则有些不耐烦,开始催促道:“还不走?梅花8,我不想变成被煮熟的死鱼。“ 鬼谷子没回答,保持沉默,数十秒后,他看见道路尽头闪现出一个惨白的身影后,他眉头才舒展一些。发动引擎,等那身影攀上甲板,他开始转动船舵。 船被发动,发出鸣笛声,此时,船头开始调转方向,对准前方黑压压的大海和漩涡。 再次核查海图,鬼谷子发动油门。机械引擎推动船底的螺旋桨,开始搅动水波。但忽然间,红心7似乎在舷窗外发现了什么,他发出惊呼。鬼谷子被他的惊呼声吸引,也不由得往外多看一眼。 在不远处的海面之下,有一道巨大的阴影。阴影正在上浮,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渔船之下! 阴影很快将渔船下方彻底侵占,然后一瞬间,一道大浪掀起,数十米高的浪花和从天而降的雨幕连成一片。 一声悲鸣,从海中响起,只见一只巨大的鱼尾和尾背上锋利的鱼鳍在浪花中翻涌而过,这只渔船就消失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不知所踪。 …… …… “饰非老大,我们还是不要这么悲观……”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没关系,我陪你,你把担心的事情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 察觉到饰非的状态不对,司马宣尝试安慰。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进门之前,他所看见的那个疯狂的笑容又在饰非的脸上出现了。 不……这次的笑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心情很好,阿宣,我刚除掉一个背叛我的家伙,我心情怎么能不好。“ “除掉?可是老大,你人就在这儿,你哪儿也没去。“ “我不用去,恰恰相反,只要他去了港口,那他肯定会和那东西迎面撞上。“ “东西……”司马宣在意饰非口中的词,饰非在房间中徘徊一圈,然后,他在房间墙面上找到那枚被使用过的特殊符文。 ——那枚螺湮文。 “记不记得我们埋伏梅利前,去过海边的悬崖。” “记得,当时老大你往海里洒了什么东西,我还以为,那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对付梅利还用不上,但对付背叛者就是另一回事。” “我参照了老头之前在悬崖上的仪式,用毒鳍粉作引子将其扩散到鹈鹕岛的周围海域,会有某种东西被召唤而来,并在一定时期内环伺在海域附近。” “这是个保险,阿宣,确保这段时间内没人能逃出这座岛的保险。”饰非的手指在螺湮文上擦过。在他的预期内,哪怕只有几只摩纳克被吸引而来,都足以对这座孤岛形成封锁。 它们潜藏在海中唱歌,没有任何手段能打断它们。而听到这句话的司马宣用力吞咽唾沫,看向饰非的目光不禁有些害怕。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老大,你不希望有人离开这座岛?” “纠正一下,阿宣,是不希望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试图对我弃之不理。就和你曾经在墓里的时候一样。”当被这样点明,司马宣似乎能理解了,他目光动摇,但依然不敢靠近饰非。 “他说他通过监狱里的其他帮手拿到了摩纳克仪式需要的祭品时,我就很好奇。” “被关在死牢,监狱里他还能接触谁,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那时就已经和诺兰典狱长建立了联系。” “或许他以为我还没察觉,兴冲冲就想出海,然后忽然一下,丧身鱼腹。” “你自己说过的,如果是术士,想跨越辽阔的大海或许还有办法,但我们是人类,面对风暴和海洋,我们无计可施。”饰非叹气,将视线从螺湮文上收回,然后,他重新看向司马宣,笑容捉摸不透。 “先不说这些晦气事了,今天的事,我要谢谢你,阿宣。” “谢我?不,老大,你没必要感谢我。” “怎么能这么说?你帮我逃出了审讯室,又陪我解决那群食血鬼,更关键的是,你还在我处理那颗心脏遇到麻烦时帮我解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饰非诚恳地说道,这样来算,司马宣确实是个合格的助手,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 “你有什么想要的?如果力所能及,我可以帮你。”饰非说道。 司马宣起初想拒绝,紧接着,他看见饰非那只泛着浅绯色的义眼,他有些犹豫,但随后,还是鼓起勇气提出要求: “我想跟着老大你学这些东西,是叫做奇术,我想学这个……” “哦?“饰非很意外,“为什么,我应该说过,学这些的都是疯子。” “我想自保啊。”司马宣思索,然后又补充道:“我觉得使用奇术的老大很厉害,所以我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可以吗?“他试探着问。 另一头的男人陷入沉思,这期间,司马宣始终看着他的义眼,好像试图从义眼里看穿这男人的心思。 这自然是徒劳,别说是义眼,就连饰非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容我拒绝,阿宣,我觉得你不适合学习奇术,但作为补偿,我会给你另外一份奖励,你觉得一笔价值数千哥分的财富如何?” “啊?”知道饰非不按常理出牌,但长考过后得到的是一个拒绝的答案终归让司马宣觉得难以接受。但他反应很快,他注意到饰非提到的那笔钱,他皱眉,只见饰非用手指向他的囚服口袋,然后,他按照指示,将手伸进囚服。 他摸到一张号码牌,将其取出,他发现上面写着一个数字。 ——数字【7】。而于此同时,地下室的上层,囚犯们穿行而过,一边奔跑一遍高呼他们在食堂中看见的乐透终极大奖的数字。 “是7,是7!谁有7的号码牌?还有一天,我们赶紧抓到那个幸运儿,然后把号码牌抢过来。” 声音清晰,司马宣能听见。几乎同一时间,他后背起了层冷汗,看向眼前的男人,他觉得那张脸很陌生。 “你干的?饰非老大……” “亲手送你一份大奖,如何?喜欢吗?这监狱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大奖不是意味着……” “嗯,在这一天时间内,你会被监狱里所有图谋不轨的人追杀,理所当然,这种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威尔顿中上演。“ “说起来,上一个被我亲手发号码牌的人是小脚,他已经死了。” “如果你现在赶回自己的房间,应该能见到他的尸体,在老亨利离开前,我交代过,让他将尸体挪到对应的位置。“ “至于现在,正有一封信送到桑尼那边,他只要拆开就会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小脚。“ “该怎么办?阿宣,文森那家伙可比预料中的可怕,要是被他盯上……” 饰非刻意不把话说完,他笑着盯住眼前惊慌的东国人,司马宣则无比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饰非要这么做。 “为什么,饰非老大……”他不禁问道。 饰非却撇撇嘴,轻声说道:“防患于未然,杀死背叛的人,扼杀可能背叛的人。我刚才告诉过你。“ “你有事情瞒着我,阿宣。“ “你这个家伙,远比看上去危险的多。“ 第76章 月食 食堂中没有桑尼的容身之所,所以乐透开奖时他已经离开回到牢房。 出乎意料,床上并非空无一物,有人来过,并在床上留下一张白色信封。耐人寻味,桑尼将信封拆开,展信,阅读,这是一封用拉丁文写下的信,而他看后,眉头紧皱。 文森在身后等候,等桑尼转过头时,文森看见他目光凶狠:“小脚的信。他已经死了。” “而杀了他的人并非诸葛饰非,而是另有其人,你怎么看?” “我们的日记肯定也落在了那个人手里,他也肯定看过里面的内容。” “我可以肯定,家族不希望那个人知道日记里面的东西,那些额外的,不应该被记述的内容……” 桑尼在原地,表情难以平静。但文森思索片刻,摇头道:“这可能是个烟雾弹,有人试图利用我们。” “但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假如信里小脚说的都是真的呢?”欲言又止,而仅仅是桑尼的这个态度,文森就已经明白许多。 桑尼补充道:“仅仅只是可能性我们都要扼杀,否则日记真的败露,即便我们在监狱里,家族的术士都不会善罢甘休。” “你在害怕他们?“ “我们赢不了他们,文森,永远赢不了,刚才已经证明了这点。“桑尼的叹息沉重无比,他放弃抵抗。 文森沉默,然后,蛇瞳展现,一身皮肤如鳞片倒立,嘶嘶的吐气声再次响在房间里:“我明白了,我来解决。“ 话音刚落,他身体便宛如游蛇,速度极快,他出了房间。桑尼没有回头去看,只是表情阴晴不定。 “术士……术士……” “所有术士,都应该去死!“房间里响起他咬牙的声音。 …… …… 死牢—— 司马宣呆立在原地,他不解地看着饰非,仔细咀嚼这男人刚才说的话。他想解释什么,但根本来不及说出口,便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什么东西。 “来的很快嘛,怎么办?你没时间咯。“ “往哪边逃?被一条毒蛇穷追不舍,还是被另一群追逐利益的小人狠狠折磨,似乎哪条路都不好走啊。“饰非说道。 时间紧凑,司马宣顾不得其他,他转身,推开房门,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阴风扑来,司马宣注意到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有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游过。 蛇在做好准备前绝对不贸然发动攻击。司马宣咬牙,一个闪身躲到一侧,然后,他贴墙向楼梯方向摸去。 黑暗里,吐气声不断,司马宣后背起了层冷汗,他来到楼梯入口,上面的烛火暂时能在黑暗中照明,一般而言,有光的地方总让人有安全感,但此刻显然并非如此。 一团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团光就是个活靶子,所有敌人都藏在阴影里,只有你暴露在外。 “嘶嘶——“ 吐气声又接近了,司马宣拿出小刀,不得已试图招架。 左右顾盼,他一边举刀一边后退到楼梯,他被步步紧逼,不知道黑暗中的那个家伙会从什么角度发起攻击。 后背永远最危险,现在他也没有能托付后背的人。而恰在此时,后方响起一连串脚步,刚才食堂里跑过的乌合之众们现在又折返回来,然后,他们看见了司马宣,脸上洋溢着兴奋。 “他果然在这里!“ “喂,东国人,7号牌在你手里对!“ 人们向他叫嚷,司马宣惊讶,他检查了一遍,确认号码牌还躺在口袋里,应该没有暴露才对。但此时,脚步从黑暗中传来,饰非站在楼梯下,淡定地看着他。 他忽然就意识到,这家伙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既然已经大费周章让自己拿了奖,那他想让人知道是谁获奖也轻而易举! 在威尔顿的这么多年,这男人正是一次次用这种手段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祝你好运。“司马宣能看见他在动嘴,而口型毫无疑问是用东国语说出的这句话,话音刚落,乌合之众已经围过来。他哪还顾得上诸葛饰非,慌不择路,拔腿就跑,他狂奔在监狱的走廊里。 一场猎杀,将持续一整晚。一起追上去的还有那条黑暗中的毒蛇,只是,当那道阴风从旁经过时,饰非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用视线打量自己。 他不在意,只是等所有噪音都消失后,他才叹了口气,缓缓上去。 来到一层,饰非站在窗边,异常浓厚的水雾让窗外的夜景变的朦胧,任凭你如何擦拭,这些水雾都是顽渍,死死黏在窗外。 饰非放弃看夜景的想法,转而来到食堂。食堂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热闹,也是,毕竟乐透结果已经公布,接下来够他们忙的。 但终归有人不在意乐透结果,那个男人还等在这里。当饰非出现后,他先是惊讶,然后,惊讶又转变为极度的惊喜! “饰非!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夏都迎来,给了饰非一个熊抱。 饰非露出微笑,接受了夏都的热情,数十秒后,两人才分开,饰非笑道:“一切还顺利吗?乐透。“ “嗯,我们大获全胜!“夏都向饰非汇报结果,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又补充一句:”还是多亏有你的帮忙。“ 夏都声音低下来,饰非察觉,皱眉道:“有心事?” “啊……没,没有。” “多少年了,夏都,你知道的,这种事瞒不了我。我现在也不希望连你也对我有所隐瞒。”饰非坚持,夏都陷入沉思。 他坐回座位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你不总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吗?饰非。“ “不,没关系,你不用回答,没关系的,你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你。“见饰非打算解释,夏都制止,然后,他笑了笑,将双手枕在脑后。 “只是,经历过刚才的乐透后,我开始想一件事情。“ “我真的需要这个出狱机会吗?饰非。“夏都看向饰非的义眼,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什么意思,夏都?“ 对夏都的话有所警觉,饰非问道。他靠在食堂的墙壁边,阴影遮蔽了面容。夏都低头,手足无措:“当我以为桑尼要赢了的时候,我才发觉到这件事。“ “红月没做好准备,我也没做好准备,假如我真出狱了,你们怎么办?“ “桑尼之所以一直有恃无恐,正是因为他认为我想出去,他觉得这段时间我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他失策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在即将要丢掉红月的那一刻我居然会失控。“ “我不顾一切地上前揍他,这么多天了,我从没觉得这么爽过。“ “所以我想,饰非,或许我自己也没那么想出去,我想留在监狱里,至少这样兄弟们就不会担惊受怕。“ 夏都说完,挤出笑容,而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饰非的脸色变的阴沉:“你想好了,夏都?“ “我觉得我想好了。“ “【我觉得】并不能算是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饰非指出这点,但紧接着,他看向别处,“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夏都,我没那个权力。” “我还以为你会表现的高兴一些呢,你看,老大哥愿意留下来,你也不用站到台前,不是很好吗?” “你果然在担心这种事?这次乐透和审讯让你担心我太引人注目从而暴露自己?” “——这监狱里没人能杀死我,夏都,我向你保证过。”饰非的语速不由得加快,有些事,两人心知肚明,没必要敞开说。 夏都难得保持沉默,不知是无法反驳,还是就此默认。 许久后,饰非往前走,外面雨声更大了,更多的水雾弥漫在食堂外:“想知道如果我是你会怎么选吗?” “你怎么选?” “毫不犹豫冲出去,绝对不要留在这个监狱里。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在外面,对于某人来说那就是一个落脚点,这也是个约定,夏都。” 饰非从阴影中走出来,居高临下,审视椅子上的夏都,夏都表情愣住,他很意外,他意外的是他说过的话,这男人全部记得。 是啊,约定……不论如何,我都等你,在你了结那些烂事之后,我等你回家。 夏都没等到基廷回家,他也因此放弃了那小小船长的梦想,但这次呢?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一直淹没在水中的梦魇,他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雨声夹在两人之间发酵,更多噪音涌来,厚重的混凝土和压抑的黑暗都难以对其抑制。 夏都眨眼,然后他抬头,就在他打算开口时,忽然,食堂门口传来巨大的噪音。 众人都忙着抢夺号码牌,所以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闲逛,饰非和夏都同时看去,他们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前,那人显然也在看他们。 “米克斯?”饰非认出来者,说出他的名字。 但米克斯难得地没有咋咋呼呼,他还是站在原地,身形有些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情况有些不对?饰非往前走,但走了没几步,他感受到一阵极为炽热的热流扑面而来! 耳边都是暴雨的声音,不,应该说,不像是雨声,更像是水流! 水流?食堂外?!饰非脸色变的难看,他小心翼翼避开热流,快步走到米克斯的位置,然后,他诧异地发现——米克斯已经断气了。 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尸体。 尸体浑身红肿,皮肤上有不少水泡。部分部位发白,尤其是脖颈处,皮肤开裂,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 这就是死因,致命伤,饰非飞速查验尸体,但他想不明白这家伙身体上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伤口。不像是活物撕咬的,更像是他不小心出了事故弄出来的。 从遇难到死亡时间非常短,尸体新鲜的令人发指,即刻下锅都能称为鲜活。 “下锅……”饰非脚边有被浸润的感觉,他挪动步子,然后,他听到水声。 他随即看向地面,不知何时,食堂的地面已经被水铺满,水流源源不断从外涌来,速度极快! 更诡异的是,在这寒冷的夜里,饰非所接触的这些积水并非冰凉刺骨……温热,脚趾泡在水中,有几分温暖。 “夏都?“饰非招呼道,夏都起身,有些不解。显然,积水并未蔓延到他那边,他没发现异样。食堂在一楼,地势低洼,如果建筑内发生积水,第一个淹没的就是这里。 “我们要抓紧离开。“饰非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也来不及去管米克斯的尸体,他穿过积水,打开食堂对面的另一扇门,那边还很干燥,从那里能上二楼楼梯,直达图书室。 夏都疑惑地来到饰非身边,他还在在意米克斯,刚想说什么却被饰非打断了。 “他死了。我们速度最好也快点,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听见这消息,夏都瞳孔猛缩,他看了眼米克斯的尸体,然后,他点头来到食堂外的走廊。饰非在后面,此刻,更多积水涌入,速度极快,食堂彻底被一层温水铺满。 水温适宜,可以让人在里面舒舒服服洗一个热水澡、但饰非没有闲暇享受这种事,他咬牙,用了全身力气才将大门关上。 伴随大门紧闭的一声闷响,饰非闭眼,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老头狰狞的相貌。 “被你摆了一道,师傅。原来你还是准备了仪式的,只不过根本不是明天,而是今天。“ 饰非抬头,看向窗外,此刻,他终于透过雾霭看清诡异的血色天空和天上那巨大风眼里的红色月亮。 血色化作月环,将月亮缓缓吞噬。 ——这是一场月食,一场血色月食。 第77章 暖雨 “呼呼呼——” 司马宣在走廊上一路狂奔,身后不断有脚步声响起,他正在被追猎,整个监狱的人都是猎人,而他是猎物。 慌不择路的逃跑当然是下策,如此大规模的围杀,你必须想破脑袋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但他能怎么办?他看向通往廊桥的走道,因为暴雨,廊桥上空无一人,男监和女监的通路完全敞开,等待男人们粗暴地进入。 司马宣冲过去,身形一闪而过,而紧随其后的囚犯们追着他也来到廊桥前,却有些犯难。 “他过去了,还追吗?”廊桥外雨声轰鸣,不知为何,今天的雨格外的大,还带着缭绕的水雾。 囚犯中为首的人看着对面,犹豫一番后,点头道:“到手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追!让别人抢先了就等着悔青肠子!” 他一声令下,其他人早有准备,囚犯们顾不得其他,也冲进雨幕里,只是他们很快发现这雨幕的奇怪,打在身上的雨水并不冷,反倒像洗澡水一样温暖。 暖意先席卷全身,等他们抵达对岸,浑身被淋湿后的刺骨凉意又从脚底升起,众人跺脚,想借助这种方式暖和一些。 抬头,众人一齐看向黑暗的走道。两栋楼虽然建筑结构一样,但对这些男人们来说,到女监还是头一遭。 “喂,别躲了。”他们试探着往前叫嚷一声。“一晚上这么长,你能躲到哪儿?” “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也不为难你,如何?” 叫嚷没有回应,有人胆子稍大,步子也迈的大些。他打头阵走在前面,然后,他忽然察觉到自己一脚踩进某种类似泥泞的东西里。 感觉不适,他尝试从泥泞中抽脚,但一股更强的吸力从中迸发,让他失去平衡险些摔倒在地。 “喂,搭把手!”他招呼同伴,想让同伴帮忙。有人赶来后,看见这副场景,也是一边叫骂一边按住他的肩膀。 这蠢蛋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要是司马宣趁他被困住的时候溜走该怎么办?同伴对蠢货自然没好脸色,但手上也没闲着,反复尝试,结果却一样。陷进去的那只脚根本拔不出来。 “点蜡烛看看?”被困住的人提议道,表情尴尬。 有人随身带了火柴,今天大停电,出来找人总需要照明。火柴是从食堂顺走的,不消片刻,一道火星闪过,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 将火光凑近,然后,他们发现了异样。 ——这哪是什么泥泞啊!想想也是,这是建筑,不是丛林,建筑里怎么可能有沼泽? 那正吸附住男人脚的是个肉团,一个正在蠕动的肉团,肉团四周蔓延出血肉脉络和几根口器,肉团在不断收缩,每次收缩都将男人的脚吸的更紧。 疼痛袭来,男人发出惨叫:“它在吃我,在吃我的脚!” 他慌乱地挥舞手臂,惊慌失措。身体因为疼痛开始抽搐,他又尝试了好几次,脚依然抽出不来,同伴们都被他的话给吓坏了,众人一齐扑上去,想要解围,但数十秒后,他们都尝试未果,还是等到那肉团主动放松吸附后,他才得以脱身。 已经是一截白骨了……一截被抽干血,挖空肉,只有皮包着骨头的脚…… 和西海岸的电影中拍摄的干尸一模一样,上面滴着黏液,男人看着面目全非的肢体发出更凄厉的惨叫声。 一道白光忽然划过,他很快就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蠕动的口器盘旋在上方,口器上的十字利齿已然咬住他的脑袋。 ——只有脑袋,至于脖颈,平整的断面正在往外迸血。 “发生什么了?”囚犯们不明所以,窒息又恐慌的气氛正在弥漫。人多也无济于事,毕竟一位同伴才刚刚惨死在他们眼前。 手里的火柴也在此刻熄灭了,不知是因为燃尽还是别的原因,环境陷入黑暗后,原始的恐惧越发弥散。 更浓烈,更可怕的血腥传进鼻腔,黑暗的走道满是惨叫,就连外面暴雨的雨幕也无法遮蔽。 “何必呢?”司马宣望着前面的黑暗叹气。他早就提前绕了一圈,回到女监的入口。像是早就对这边的情况有所预知,他一路上完美地绕过了所有埋伏的肉团,但其他囚犯没有这种能力和运气,只能被困在黑暗里,等待被怪物围杀。 司马宣耸肩,不打算多管闲事去拯救这群人渣,说到底,还是他们咎由自取。 他转身装作听不见身后的惨叫,打算回男监,但忽然间,他耳边响起嘶嘶声,他皱眉,抬头看去。 一个蛇形的影子趴在天花板上,发出嘶吼声的正是文森。 文森的体型比之前任何一次见他都要巨大,那足足超过了三米,他浑身鳞片倒立,蛇瞳往外散发杀意。 他的舌头变成了蛇的分叉,不断往外嗅探,获取环境信息。雨水打在鳞片上时会蹦出清脆的声音,他做出攻击姿态,司马宣满脸无奈。 “我都忘了你才是大头……不能饶过我?我可不记得我惹过你们柑橘。” 文森沉默,不予回应,但他瞥见司马宣用手指头顶,指向的正是这连天的雨幕。 “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真的好吗?你之前明明都和你老板形影不离,现在真到麻烦的时候你却不在他身边。” “会死的哦,文森,要是没你帮忙,他的那对瘸腿肯定会死在这场雨里。” 话音刚落,打在皮肤的雨点温度又提高了几分,刚开始还是洗澡水般让人觉得舒适的温暖,但现在,雨点有了几分刺痛,开始让人觉得不适。 雨水正在变的滚烫…… 文森抬起蛇眸看向雨水,蛇瞳中难免蒙上一层雾霭。 …… …… 饰非,我们去哪儿?“夏都跟在身后,他对此刻状况没太多感知。知道的也就只有一楼已经被暴雨淹没。 但这并不奇怪呀,在以往,威尔顿也并非没有遭遇过特大暴雨,监狱排水设施落后,水管结构老化。这种天气内涝不可避免,没关系,暴风雨总会过去,积水自然能消退。 夏都不理解饰非为何神经紧张,饰非也没精力顾及夏都的想法。 他只有一个念头……往上,往上! ——这雨水极不正常,假如这暴风雨出自老头的仪式,那它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暴风雨从晚上开始,到淹没一楼食堂,不过区区数个小时,降雨量大的惊人,但更令饰非在意的是…… 这雨水的温度,雨水是温暖的……该死,它怎么能是暖的呢? 思考在这里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饰非揉乱头发,目光转向窗外。和以往任何一次暴雨都不同,这次风暴的云层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意味着本应该被云层遮蔽的天空现在清晰可见。 完全被血色染红的天空,还有正在被绯色侵蚀的月亮。月亮如同一只眼眸,眼眸正在对整个威尔顿投下注视! 一股似曾相识的,不好的预感从背后升起,忽然间,饰非的脑内响起一道低语:“快跑啊,饰非……” “快跑,不要回头。千万不要被祂抓到。“ 一阵战栗,饰非抓紧囚服衣角,他试图将衣服裹的更紧,他立刻开门走进图书室。然后,在夏都的注视下,他将一排排书架推倒,堵在门前。 图书室有一前一后两个门可以进入,但现在,其中一扇已经被饰非堵死了。他将散落一地的书本平铺在缝隙里,生怕有遗漏。 速度很快,确保堵住了所有缝隙。但他撕开书本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木讷。夏都在身后看着他,一段时间后,他叹气,招呼道:“饰非,饰非?” 饰非没理会,继续撕书。夏都上前,将手按在他肩膀上,他才慌乱地四处张望。他抬头看向夏都,而头一次,夏都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见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夏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眼神,但至少,他能感觉出来,那眼神中夹杂着恐惧,而且是刻印在骨头中,无法忘怀的恐惧。 自看见那红色的月亮后,饰非便一直如此。他行动僵硬,难见往日的聪慧。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夏都沉默数秒,眼中多有不忍,他揉揉饰非的头发,试图安抚。 饰非深呼吸,很久,用了很长时间,他才平复情绪。他放下书,对夏都说道:“监狱里很危险,夏都。” “狱警中混进来一些怪物,会吃人的怪物,一旦被抓到,必死无疑。” “这场暴雨也不正常,暴雨会摧毁整个监狱,而我们被困在这里,外面到处都是他们的爪牙。” 饰非尽量用简短的语言描述,夏都听后,眉头紧皱。这也正常,毕竟任谁听了这些都不会有好心情。饰非无奈,又想动手撕书。 但此时,夏都忽然长叹一口气:“这就是你最近一直在忙的事,对吗?” “既要处理赌约,又要和怪物们周旋,累坏了,你说狱警里混进来的怪物,就是那个来自女监的副官梅利?” 夏都坐在他身边,也帮着开始撕书。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顺着饰非的话题继续。 饰非抬眼,眼中困惑:“你不怀疑我说的?这种事对你这个普通人来说应该匪夷所思。” “是很匪夷所思,能要人命的暴雨,披着人皮的怪物,这都是放在故事里才有的东西,但饰非,对我而言……” “——这是你的故事,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我相信你,再说,你一直都让我很惊讶,不是吗?你那所谓的通灵。”夏都说完指指饰非手腕上的灵摆。饰非看着灵摆的晃动幅度。 夏都起身,伸手要拉饰非一把:“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就这点程度。” “很简单啊,饰非,你说那暴雨会死人,那我们躲的远远的,赶紧离开这里。走,我跟你一起。” 夏都催促道,但忽然间,饰非抬起手,打断了夏都。他示意夏都噤声,这样他才能听见门外细微的响动。 他听见了某种东西蠕动的声音,它划过地板,地板上的积水因为其蠕动而发出震荡。然后,悄无声息,它来到门外。 “饰非?”夏都不解,饰非看着灵摆,灵摆头一次以夸张的幅度摇晃,预示的东西不言而喻。 “逃,夏都……”饰非发出催促。而几乎同一时间,图书室的大门被凿开一个大洞!走廊上的风暴从洞口鱼贯而入,夏都感觉到凉意。 他不由自主朝洞口看去,然后,他看见的东西让他不由自主浑身震颤! 一只眼球?一只人类眼球?!夏都确信自己没看错,眼球在洞口环视一圈,开始旋转,它的视线落在是非的位置。 “找到你了,诸葛饰非!“声音令人头皮发麻,灵摆的速度已经看不清,饰非自然不会听错,这声音的主人他先前见过。 ——正是梅利,如他所说,死亡对他们而言,仅仅只是开始! 同时有四根口器凿破门面,饰非后退一步,洞口被扩大,他得以看清外面的情况。 并非是梅利真的复活找到这里,在门外徘徊的,是个巨大的肉团!口器从肉团中伸出,挥舞间,门板就被切割。 这是头彻头彻尾的怪物,饰非抽出手枪,将枪口对准它:“往上跑,夏都!“ “高处才不会被水淹没,所以,往楼上跑!”话音刚落,被书架堵死的门被怪物切开,口器如触手蠕动,肉团缓缓爬进来。 肉团上有无数眼球,而此刻每只眼球的视线都落在饰非身上。同一时间,它们露出诡计得逞的狡黠笑意。 “我-回-来-了,诸葛饰非。”一字一顿,它如此宣告道。 第78章 一同坠梦 “砰——” 饰非被扔出图书室,撞击在走廊的承重柱上。他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四根口器就已经缠上他的手脚,这是戏弄,并非出自杀死他的目的,而是抱着玩乐和虐杀的心态。 他又从地上被吊起,身形晃动间便被扔出数十英尺。他被砸在地上,衣服被完全浸湿,饰非这才发现,温热的积水已经不满足于局限在一楼,而是顺着楼梯一路漫上了二楼。 速度极快,比之前的漫灌还要快。水流源源不断涌入,温度还在升高! 这不再是舒适的温水,饰非觉得自己被泡在一锅热汤里。他挣扎着爬起,而那肉团也蠕动而来。见到饰非还能行动后,它非但不失望,反而越发亢奋。 梅利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口器加快蠕动,它很兴奋:“诸葛饰非,诸葛饰非!“ “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还能回来找你?如何,现在成了丧家之犬的人是谁?“眼球中露出讥讽之意,一根口器同步射出。口器擦着饰非面门而过,带走几根发丝。 饰非举枪,尝试威吓,但让他讶异的是,梅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吓唬谁呢?” “你那枪里要真还有子弹,之前对付心脏时就不会被一只普通食血鬼逼入绝境。” “杀死我的那种子弹,你早已经打空了,不是吗?”口器横扫而出,敲在枪头,饰非瞄准的方向被打歪,他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梅利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心脏那边的处境的?那时候他已经死了!不应该能对此有所感知才对。 “你们这个种族的思维是共享的?”饰非忽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梅利的笑声此时听上去更刺耳了。 “你没想到?你不觉得,食血鬼将血缘看的太重了吗?” “家族必须一起生活,家族的一切都靠血缘维持,家族内部等级森严。血缘带来高度监视和管控,这种条件下,家族内一切没有任何秘密。” “每只食血鬼的眼睛就是家族的眼睛,它们看到的一切正是家族所见。” “我们拥有你无法想象的情报能力,诸葛饰非。”肉团在逼近,梅利很享受这种将仇人一步步逼入绝境的感觉。没什么是比这样的复仇更让他觉得爽快的了。 这小子不可一世的表情现在露不出来了,对吗?肉团上的眼球眯起眼,然后四根口器向外扩张,封锁饰非的逃跑路线。 “你逃不了了,诸葛饰非。” “果真如此?”饰非咬牙,他的手套上再次亮出一道异光。他手里忽然出现了一只玻璃瓶,而瓶子里,装着某种金色液体。 他趁口器还在活动,便顺势将杯中的液体泼出去。很快,液体沾在天花板的墙面,顺着被口器划出的痕迹渗透进墙体! 梅利的动作忽然顿住,有些警惕饰非的这个举动。但很快,他想到这小子之前拿出来的那些层出不穷的道具,他立刻加快速度。口器从向外扩张转为收缩包围圈,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肉团向前,和饰非的距离极速拉近。 “喀拉——” 某种细微的声音被肉团的蠕动声给淹没了,梅利没察觉到这点,但看着正在迫近的肉团,饰非露出得逞的微笑。 义眼通过灵性视觉锁定肉团和口器接下来的位置,而他的陷阱,正设在那落点上! “轰——” 一阵轰鸣,头顶被石灰和砖块倾泻砸下,梅利没察觉到的时候,天花板已经蔓延出数道巨大的裂缝!而伴随口器进一步划过,裂缝不堪重负,成为难以无视的大洞! 洞中的建筑材料全部化作武器向落点倾泻,梅利的声音瞬间就淹没在材料中,动弹不得! ——蚀金魔药,饰非刚才泼洒出去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鬼谷子炼制后的蚀金魔药!老头留在死牢的东西都被饰非收了起来,而这种情况下,饰非无法现场炼制,自然只能从自己了解的灵媒里入手。 运气不错,魔药侵蚀了天花板里的承重钢筋,这时,口器再稍微撬动,很快溃不成军。 夏都已经走到楼上,此时因为地板上忽然出现的坑洞往下探头,饰非抬头看他,催促道:“别停下来,夏都,继续跑!” 话音刚落,小腿便感到热流,饰非低头看去,才发现那水已经漫到自己的裤腿位置。 水中行动不便,饰非索性踩在刚才坠落的那堆碎石上,用双手扒开坑洞边缘,想借机攀上去。但他的半身才刚刚探出坑洞,就感到脚踝上传来拉扯感。 是口器……一根口器从废墟中伸出来,然后其锋利的十字利齿死死咬住饰非脚踝。饰非吃疼,然后,他明显感觉到某种液体正在注入自己的身体。 “该死,这家伙在给我注射毒液?”饰非一惊,双脚连蹬,想甩开口器。片刻后,那口器果然松开了,他抓紧时间爬到上层。 在上层蹲下查看伤口,脚踝上有十字形的切割伤。伤口血肉模糊,血流像蠕动的虫子,顺着流淌在地上。 一旦被食血鬼咬中,伤口是无法愈合的。它们的毒液会引发严重的坏血症。 以威尔顿现在的情况,想治疗这种坏血症几乎不可能,这伤口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饰非疼的龇牙,他强行将囚服衣角撕下来,然后进行包扎。紧急处理后,饰非才拖着麻木的腿往前继续走。 此时,那只口器又动了起来。数根口器同时探出,在口器的末端冒出一只眼球,将走廊收入眼底。 血从砖石废墟中流出来,这些血很快和砖石融合,然后被包裹进血肉体内。 更大,更狰狞的肉团出现了,它蠕动着,顺着洞口也往上爬了一层。雨水漫灌,向洞口逼近,蠕动的声音继续在走廊中回响,穷追不舍。 …… …… “伦敦大桥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 “伦敦大桥垮下来,我美丽的女士~” 轻轻哼唱家喻户晓的童谣,血肉的蠕动声裹挟着歌声,与外面的暴雨声混杂在一起。 肉团向前,全身的眼球都在旋转。它察觉到什么,看着地上遗漏的血迹,露出笑意。 “你能逃到几时?诸葛饰非。被注入坏血毒液,伤口血流不止,这些血迹会暴露你的位置。” “要撑不住了,是吗?坏血症的第一个特征是意识变模糊,全身失力。你晕倒在地,原本机灵的脑袋会运转迟缓。“ “再之后,你会觉得冷,血流走时会带走体温,同时引发肌肉痉挛。“ “你会尝试裹紧自己,但不论如何,都驱散不了那阵寒意,这之后,幻觉,头晕,耳鸣,呕吐,一系列症状纷至沓来。最终引发内脏系统崩溃,成为内部大出血。“ “那时你就玩完了,无药可治。“ “你要不主动走出来,我直接杀死你?从初步症状到最后的崩溃非常漫长,这是慢性死亡,是一种缓缓滑入深渊的绝望。” “我给你一个解脱,不收取任何费用,多公道的交易。” 梅利的声音响在走廊。但肉团里有其他声音在哼唱刚才的童谣。两种声音一起出现时,整个走廊格外诡异。 梅利继续追踪血迹,它听见响动,因此它笑的更开心了。它知道那家伙被注入毒液后跑不了太久,很快会露出马脚。 肉团蠕动,来到声音传出的位置,不出所料,诸葛饰非倒在地上。 他前所未有的狼狈,发丝凌乱,包扎伤口的布片已经完全被血染红,想想也是,如此简单的处理怎么可能对食血鬼造成的伤口起作用。 他不停喘息,如梅利所说,他努力用囚服裹紧身体,梅利笑出声,他从未觉得这男人如此顺眼:“你也有今天啊,诸葛饰非。” “如何?在地上动弹不得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感觉。“肉团用口器缠住饰非的身体,确保他无法再使用灵媒。梅利很小心,饰非却声若游丝:够了,杀了我。” “我听不清哦。”梅利将口器贴在饰非的皮肤上。再次留下几道伤口。 “我说,杀了我。” “你家人没教过你,提出请求要更诚恳一些吗?” “杀了我!”这一声用尽所有力气,饰非发出低吼。梅利听后,起初还顿在原地,但很快,它的停顿演变成一道无法讶异也根本不用抑制的狂喜。 “杀了你……杀了你……诸葛饰非,我终于听见你说这句话了。” “原来你也会束手无策,你也会求饶……” “如果我说不呢?我要慢慢品尝你的绝望,你本就必死无疑,我为何要动手?“ “诸葛饰非,我要一片一片将你身上的肉剥下来,我要看着它们腐烂,坏死!” 走廊回荡他的狂笑,他赢了,大获全胜!没有道具和那些把戏,这男人什么都不是! 奇术师永远只是观众,他们无法站在聚光灯下接受喝彩! 鬼谷子教导的奇术师准则是至理名言,饰非发出喘息声,脖颈被口器勒紧,他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的肉团怪物但出乎梅利预料的是,他听见这男人发出轻蔑的咂嘴声。 他在笑?他凭什么笑?死到临头,梅利要听见他绝望的哭喊而非嬉皮笑脸! “你笑什么,小子?!”口器逼近,贴在要害。再往前一步,饰非一命呜呼。但饰非面不改色,笑容更不加以掩饰。 “我在笑原来你也杀不死我。” “——真可惜。” 梅利困惑,而此时,身后卷起一道劲风。一个黑影朝肉团扑去,梅利反应很快,口器调转,向后方招架突袭! 一声脆响,利齿和某种东西产生碰撞,口器再轻轻一卷,那身影便被卷到墙边! 梅利这时看清了袭击的人是谁,是那个提前跑开的黑鬼,他手里拿了一截黑色锥形武器,刚才想把那东西刺进自己体内。 “你想用杀死心脏的方式杀死我?”梅利意识到什么,问道。 但在转身时,它的动作忽然一凝,它的视线此时下意识地看向饰非,而出乎意料,视线落点,除去饰非瘫软成烂泥的身体外,还有一样多余的东西。 一只怀表,正在缓缓摇动。 指针一顿一顿向前走,它的视线试图从怀表上挪开,但却撞上饰非的微笑,饰非眼睛向下看去,将怀表放进自己的视线里。 “我说过,你没机会了。” “直接偷袭你你会有所准备,但像这样先施加控制呢?结果会变的如何?” “和我一起入梦,梅利。就算我死于坏血症,你也别想独活。” “我们一起坠入这场噩梦!” 第79章 走入雨幕 入梦,如镜花水月。 红色的月亮,暴雨,黑夜,紧随其后的道铃声。饰非在雨幕中,这次他没有逃。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身处于一场梦境里。他抬头,看向红月,他看着月亮如眼球般转动,随意窥探整个世界。 “快逃,饰非。” “一直逃下去,别让他抓到你。”低语伴随道铃同时而至。饰非仍站在原地,任凭穿红色道袍的男人到他身边。然后,他顺势穿过他的身体。 他伸出一只手,接住雨点,感受雨点的温度,他喃喃自语:“我记起来了,原来那天也是这样。” “红色的月亮,怎么下都下不完的大雨,还有……”饰非低头看向触及雨点的指尖,他长叹一口气。然后他看向那红袍道人,他站在原地,头一次回应了那道低语: “我不逃,我不仅不逃,我还要追上去。“ “终有一天,我会让他明白,他才是猎物。“话音刚落,整个世界陷入震颤,一恐惧和梦魇都成了碎裂的水波和明镜,一切转瞬即逝。 耳边依然传来雨声,饰非睁眼,他看见夏都,男人似乎吓坏了,表情阴晴不定。 但他的确有好好完成任务,趁刚才入梦的间隙,黑色的鱼鳍被刺进了肉团里。口器已经停止了活动,夏都则剧烈的喘息着,他看向饰非,饰非也看着他,许久后,他勉强挤出微笑。 “还好吗?夏都。你明明不是第一次杀人,却还像个孩子。”饰非调侃的自然是夏都入狱的事。夏都却扑过来,检查他的伤口。 他看见了饰非脚踝上血流不止的切痕,毒液依然在饰非体内循环。 夏都撕扯起囚服的布料,他试图包扎,但这是徒劳,饰非制止道:“没用的,夏都,在找到对应的解毒剂前,我没救。” “总有办法的,饰非……” 饰非满脸无奈,他看向窗外:“那位警司小姐或许会有办法,但现在这种情况,你想带着我去找她?“ 话还没说完,夏都便将饰非扛在肩上。两个人一步步向走廊外挪去。饰非看见这样的夏都表情有些诧异,然后,他亲眼看着夏都目睹外面连天的暴雨。男人似乎想起什么,他原本坚定的步子不由一顿。 饰非察觉到了,所以,他略微思考后,拍拍夏都的背:“你刚才也看见怀表了,夏都。” 夏都默然,但沉默也是答案。饰非了然于心,这男人的过去,他的恐惧,他的梦魇,皆源于一场暴雨。 “基廷肯定不希望哥哥一直踌躇不前,他也不想看见曾经那么向往成为船长的你到最后却惧怕一场暴风雨。“ “夏都,出去后,我们一起回一趟你的家乡,南加州?“ “去看看那条河,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在河边待上一整天。“ 饰非提议道,夏都在原地思考,而此时,饰非忽然哼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谣:“南加州从不下雨,女孩,他们难道没告诉你吗?“ “这里从来都是大雨倾盆,大雨倾盆!“ 民谣的风格向来轻快,跳动的音符和窗外雨点的节奏相配,夏都沉默向前,然后,他忽然停下来看向饰非:“我答应你,饰非。“ “出狱后,我回南加州。然后,不管你之后要做什么,当你想来找我了,你去那边就能找到我。“ 夏都的眼睛放着亮光,仿佛在幻想中看见了什么。饰非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又看了一眼脚踝上的伤口后哑然失笑。 “嗯,这是约定。“ ”——那位警司小姐肯定已经在上层了,她那么聪明,还没有愚蠢到让自己落魄地泡在水里。” “那我们也往上走,你的伤口也不能沾水,泡在水里受了感染就完蛋了。“夏都贴心地说道,说完后,他继续带着饰非往楼上走。 水的确已经漫上来,已经淹没二楼向三楼进发。临到楼梯上时,夏都忽然听见三楼的走廊处传来某种响动声。 他回头看去,却看见一只口器,口器里裹着一枚眼球,正向走廊外探视。 口器动作迟缓,夏都注意到那口器出来的方向正是他们刚才诱杀梅利的位置。夏都皱眉,口器似乎还没发现他们的去向,饰非也敏锐地注意到夏都表情不对,他刚想回头却被夏都按住了。 “我们走,饰非。”他没让饰非看见那只奄奄一息的口器,夏都自然也没注意到,更多的口器在建筑内蔓延,很快织成一只巨大的网。 这个建筑不仅仅是在被雨水淹没,也在被这些血肉吞噬。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只通体赤红色的心脏被安置在复杂的阵法中。 饰非不曾见过这法阵上的符文,他也没机会再见。 夏都已经带着他快步走上楼梯,在不回头的情况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顶楼。 顶楼是天台,而通往天台需要打开 一扇门,夏都暂时将饰非安置到旁边,他上前检查门,然后他懊恼地发现那扇门已经被锁上了。 他试着踹了一脚,但门纹丝不动,也是,毕竟门把手缠着重达十几斤锁链。监狱害怕犯人无法忍受监狱生活,寻求自我了断,总会在这种地方严防死守。但现在,这种严防显然堵死了夏都和饰非的生路。 夏都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他能听见下方越来越近的水声,还有怪物们的蠕动声。 他不知道监狱里其他人状况如何,只是看向饰非,这个精明的男人已经因为严重失血开始意识恍惚。 饰非只觉得眼皮重,想沉沉睡去。夏都上前来,摇摇他的身体,没有回应。 他咬牙,知道一般手段现在可能起不了效果,他转而揪住饰非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快醒醒,饰非!“ ”你不醒的话,我可要把你丢回去了!“ “那群肉团要寻仇的对象是你,把你交出去后,它们就不会为难我。” “喂,我真能干出这种事的哦,你知道吗?我当时是有机会救回基廷的。” “那道大浪打过来时,他没有立即被淹没在浪潮里,他在最后关头用一只手抓住略微的衣角,当时他哭着对我说……” “——哥哥,救救我。“ 男人身后,一直待在水中的梦魇站起身,轻语道。夏都惊恐地转过身去,而那梦魇似乎是不希望夏都装作听不见,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救救我,哥哥。” “我当时就是这么哭喊的。” …… …… 夏都不曾告诉过任何人,那件事情的真相。哪怕是刚经历的噩梦里,他所看见的都是被粉饰后,他让所有人包括自己已经完全相信的虚假的故事。 基廷不是被一道大浪卷进河中消失不见的。常年在河边玩耍,基廷自然不是不谙水性的愣头青。他危急中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他相信哥哥能拉他上去。 兄弟二人都趴在那艘木筏边缘,夏都被基廷带的险些滑入水中,只有他还抓住木筏,而基廷半身泡在水里。 弟弟高声哭喊:“哥哥,救我!” 但一个孩子,能有那种体力支撑两个人的求生吗? 什么是一步步滑入深渊,这就是。夏都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一点点滑进水中的。他害怕极了,所以,他会怎么选? “对不起,基廷。”唤醒饰非的举动变成回忆往事的歇斯底里。夏都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基廷,对不起,饰非……” 没人知道夏都在想什么,只是他道歉的对象又多了一个。饰非彻底陷入昏迷,无法回应他。水声在逼近,他稍稍回头看,便能看见三层已经彻底淹没,留下的空间并不多。 夏都害怕流水,害怕大雨。只是浸泡水中,都能让他回忆起当时的恐惧。 没入狱时,他看过心理医生,但医生说这样的问题很难治疗,最终要取决于夏都自己。 怪物蠕动声逼近,夏都又听见那首可怕的童谣。与此同时,身后的梦魇依然在蛊惑他: ”把他交出去……把他交出去,交出去,你就能活命。“ ”一个人活下去总比两个人死在这里好。“ 无形的梅菲斯特在低语,夏都的歇斯底里更加疯狂。他看着饰非,露出挣扎,然后他咬牙起身。 他守在楼梯口,不知下方的水流何时上来。他也不知道潜藏在水中的怪物什么时候冲出来。夏都什么也没做,只是守在这里,看着暴雨倾盆。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他回头看去,看见一只小巧的玻璃瓶从饰非怀中滚落。 男人没醒,只是身体倒下的惯性导致玻璃瓶从怀中滑出。瓶子里还有一些金色液体,分量不多,区区几毫克,夏都看着这些液体愣神,然后,他忽然想起楼下的那个大洞。 那大洞正是这瓶子里的东西弄出来的,如果连那么坚实的天花板都能腐蚀,那这扇门…… 夏都脸色微变,捡起瓶子。他咬牙拔出瓶塞,然后,几乎是不管不顾,他闭眼将液体泼到门上。 他没能听见任何声音,耳边萦绕的只有雨声和蠕动。水波在远处荡漾,什么东西在逼近,饰非也没醒,整个世界只有夏都一人。 他不由自主有些失望,他 看向饰非,有些遗憾地说道: ”我们死定了,饰非……找不到警司小姐,也出不了这个门,我们……” 话到一半,夏都忽然顿住。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他不能理解的画面。 ——他看见了互相堆叠在一起的金色颗粒,颗粒拥挤在门把手,像是无数黄金甲虫,涌动间,门把手就变的残缺了。 速度极快,不消片刻,门把手被吃的一干二净。只在门上留下一个空洞。天台的风从空洞中灌进来,夏都伸手推开这扇门,水蒸气和风暴同时袭上面门。 “开了……”他惊讶地说道。然后,他转头看向饰非。喜悦掩盖惊讶,他跑过去,将饰非扛在肩上。 ”能出去了,饰非,再撑一会儿,我把你送到安全位置就去找警司小姐想办法。“ ”求求你,千万别死。“ 两人慢慢挪到天台,一走出门外,更喧嚣的雨声便在耳边啸叫。 天台的屋檐处还不会被雨水淋到,夏都将饰非安置在这里,然后,他环顾四周,思考那位警司小姐的去向。 警司小姐离开食堂后就不知所踪,想要一个个地点进行排查并不现实。监狱中大部分地方已经被水淹没,能藏身的地方不剩多少。 夏都忽然看向天台外的风景,这里是整个监狱的最高点,可以将整个监狱一览无遗。如果能站到天台喊话的话,监狱里的任何地方都能听见。 要做的事并不难,他只要走出去,扯起嗓门用最大的声音呼唤警司小姐的名字即可。只要她还活着,她肯定能听见。 夏都起身,正准备行动,但他又看见了外面的大雨。走出去,大雨会浸湿他的身体,他不由抱紧自己,身后的梦魇则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哥哥,你做不到。”梦魇说道。惨白的,被水泡发的脸庞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越发恐怖。夏都后退几步,他回头看,看着饰非几秒后,他攥紧了拳头。 “我不能再逃了……”他说道,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前方水中的基廷。“基廷,你是我的遗憾,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所以,我不能再给自己平添遗憾了。”他说完,步子便迈出去。 脚步坦荡,没有犹豫。他走进雨幕中,雨幕瞬间也包裹住他。 蒸腾的水蒸气瞬间遮蔽他的身形,雨声盖住了所有的呼喊和惨叫声。 无所听,亦无所见。 第80章 暴雨骄阳 不知过了多久,饰非才被暴雨声惊醒。他发现自己已经半身浸泡在温水里。 即便因为坐在地上的缘故,会让人感觉水位稍高,但就算站起来,水也已经没过小腿。 这可是五楼的天台,整个监狱的最高点,雨水既然漫到此处,那这栋楼之外的地方会是何种模样? 饰非思考后想要起身,但他只觉得身上有几处地方格外的疼。疼到他感到虚脱。 那是被食血鬼咬过的伤口,被注射毒液的事并非一场噩梦,而是切实发生过的灾难。哪怕抬手都要用尽全力,饰非喘息着向四处张望。 积水并不冰冷,让人觉得像在泡热水澡——温水煮青蛙,饰非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青蛙。积水中带着淤泥,饰非知道,自己的伤口在被这些污秽感染。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就要死了…… 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没人能救他,四周听不见声音,饰非想起那张黑脸,不由用尽力气,向外张望。 然后,他看见一样东西,一样漂浮在水面的东西。 黑白条纹,那是威尔顿的囚服,囚服外,是黑色的皮肤,但现在,它已经皮开肉绽,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血肉被泡的发白,像是一截枯木,它无所凭依地在水面游荡,顺着水流,它向饰非飘来,并轻轻撞了一下饰非的身体。 触感冰冷,和周围温暖的水流格格不入。饰非得以看清那东西的全貌以及它面目全非的脸。 “夏都……“饰非说出他的名字,然后,像是还不敢相信,他试着碰了一下那具浮尸。浮尸受力,被推出去,但因此也翻了身,将半张在水里被完全煮熟变的通红的烂脸暴露在饰非面前。 饰非顿住了,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然后,他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坠回水中,沉默中掀起一道涟漪。 夏都死了,千真万确。死因饰非也有推论。 伤口,加上周围的积水,他是被活活煮死的。青蛙起初在温暖的锅中毫不自知,等到水温上升时,他无路可逃。 饰非沉默许久,抬头看向头顶红色的月亮。月光将天空映照的血红,血色阴影已经完全吞噬银月,只在四周留下银色的光圈。 月全食……完成了……一场血色月食,一个血色夜晚。 饰非闭眼,他又想起一些事,想到那天的大雨和红袍道人。他感受着周围的水温,叹了口气。 那天的积水如此,温暖舒适,那天大雨亦如此,滚烫沸腾。 ——一场沸雨,同样的,头顶的月亮也是血色。 重新睁眼,饰非的义眼中流转出一道绯色的光,他用手轻敲这只义眼,呢喃道:“羽化仙,羽化仙……” “都说得道登高,羽化而登仙,那所谓仙人才有这种烦恼吗?“ “夏都啊,你真是个十足的蠢货,明明那么害怕暴雨,但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往雨里走?” “我早就告诉过你,没什么东西能杀死我,我死不了……倒不如说,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能杀了我,我还要感谢它。” “——只有这样我才能从噩梦中解脱啊。” 话音刚落,饰非吃力地站起身,他周围的积水已经被流出的血染成红色,他扶住墙壁,一步一步,挪出边缘。 他看着漫天大雨,感受雨点拂过面门时,因为炽热的温度而带来的瘙痒。他知道,夏都走进雨幕之前,也能感受到这些。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义无反顾。 当时他在想什么,饰非不得而知。所以,饰非深吸一口气,然后也往前踏出一步,沸腾的雨瞬间淋遍全身,难以忍受的疼痛从每个角落传来,开始撕裂他的身体。 他身处于地狱的沸汤之锅中,他被烹煮,被融化。然后,他在四分五裂中,溺于水中。 …… …… 曾经的那个噩夜,血月之下—— 饰非捂住被掏空的左眼,看着男人将眼球在脚底踩碎。男人将自己左眼眶中的假眼球拿出来,然后,饰非被按倒在地,强行将眼球塞进饰非的体内。 孩子在试图挣扎,但毫无效果。周围流淌满地的血生成了某种荆棘,荆棘将他缠绕,只要稍微反抗便会被勒出更多血痕。 眼球塞进去后,道人的脸上难得绽放出一丝笑容。饰非注意到,那是解脱的笑。 “这样一来,加诸我身的诅咒便被交换出去了。” “饰非,这是祂给你的一份礼物,同时,也是一个诅咒。” “这份祝福会让你变的前所未有的强大,你将不再是这场戏剧的观众,而将真正站在舞台中心,接受所有人的注目。” “但同时,因为这份诅咒,你将彻底失去人的身份。你是祂的孩子,是不死不灭的污秽之物。” “生命从此不属于自己,就算想要解脱也不被允许。无论多少次,无论何时,当你试图死去时,心中抱有一丝遗憾,反抗或是解脱之意,你都会失败。” “羽化仙,羽化而登仙,仙人不死不灭,但仙人从未自由也从未体会人间冷暖。” 所以逃,饰非,带着这份枷锁,一直逃下去。只要你还活着,就一直逃跑。所有人都注视你,所有人都觊觎这个诅咒。“ “你可以失败,可以被图谋不轨的人加害,但永远,永远……” “永远别给祂机会,让祂抓住你。“ “记好祂的颂歌与尊名,孩子。“ “血系之主,诅咒之王,祂的名字,是弃王。“ “当天空变成血色,银月染上绯红,沸雨降临之时,祂会俯瞰大地,搜寻你的身影。” …… …… “编号:0-007,诅咒:地狱汤。” “收容等级:0级。” “描述:0-007是一种无法被收容的自然现象,其通常表现为覆盖某个区域数小时的一场暴雨,但和一般暴雨天气有显着不同,0-007降下的雨水呈现极端高温,在高峰时段甚至能达到沸腾状态。” “雨量极大,数小时能将一整片区域覆盖淹没,任何直接接触雨水的生物实体都会在短时间内被活活煮死。长时间接触积水,也会因暴雨不断注入而导致水温升高,形成不同程度的烫伤。” “目前并未发现直接接触暴雨后仍能生还的幸存者。” “0-007没有固定出现规律,从可考的文献中能发现,早在史前诺亚时期,其便与那场灭世洪水有所关联。至于近代,在联盟成立后,距离最近的两次和0-007相关的事件则为不列颠尼亚境内的【xxx】事件和联邦境内的【xxx】事件(此部分已数据删除,若有疑问可咨询奇术司)。” “值得注意的是,在不列颠尼亚境内的【xxx】事件中,联盟发现大量来自共研会的奇术师尸体,当时联盟正致力于在此区域收容诅咒【xxxx】,该实体现已被奇术司控制,危害性仍在评估。” “大量出现的奇术师尸体在当时将研究结果导向针对诅咒【xxxx】的危害性评估,并未与0-007做关联。” “但尸检报告显示,这些遗体的致命伤均为烫伤,联系到0-007的特性,有理由申请对【xxx】区域进行二次调查,但该调查因目前国际关系紧张,暂时搁置。” “建议收容措施:0-007无确切实体,无法进行收容,但考虑到其身为0级诅咒的危害性,有必要建立一整套应急机制,提前对0-007覆盖的区域居民进行疏散。” “该机制目前仍处于研究阶段,通过追踪部分共研会高层成员或许能拿到有效线索(备注者,vii)。” “警告,任何奇术司成员不得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在0-007覆盖区域自由行动。” “0级诅咒远超想象,它们是世界的癌症,能令影响的区域彻底坏死。” “附录:1956-1966年,大都会犯罪案宗;康沃尔郡生态调查报告。” …… …… 某人将手中的文件收进随身的袋子里。那是相当小巧的储物袋,文件明明体积比储物袋更大,但刚接触袋口,就被吸进去。 这样的储物袋在外面并不稀奇,不论术士或是奇术师,几乎人手一个。 他转头,看向雨水褪去的天台,他要找的男人躺在地面上,毫发无损。 和监狱里到处都是尸体的惨状相比,这男人健康的有些过分。看不见伤口,呼吸平缓,像是暂时睡了过去。所以,他想了想,又拿出文件,在文件的备注里留了一段笔记: 【1976年,鹈鹕岛事件,0-007危害发生后,发现幸存者一名。】 不知是不是因为笔尖的摩擦声太刺耳,躺在地上的饰非眼皮蠕动。他睁开眼,入眼的首先是天空中微微翻起的阳光和白色。 风暴后,天空总是格外清澈,暴雨后也一定有骄阳。 他抬手确认四肢,疼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左眼中传来的火辣的灼烧感和满身疲劳。 他没死掉,他还活着,这就是诅咒。 他视线偏过一侧,他还是能看见夏都的尸体。即便潮水褪去,那尸体也像垃圾一样弃置。 被诅咒的人只有他,至于夏都,自然看不见暴雨后的骄阳。 眼中涌现出浓浓的疲倦,饰非刚想合眼,就注意到另一侧,有人在注视自己,出于礼貌,他翻身看向对方。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饰非说道。 “我也以为你会死。”对方回应。 “被囚犯们追赶,在黑暗里撞见食血怪物,然后又经历了一场沸腾的暴雨,这些都杀不死你?”饰非声音变大了,然后,他补充了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 “司马宣,这个名字是真的。”司马宣答道。紧接着身后楼梯处传来娇俏的女声,饰非对此不陌生,这是警司小姐的声音。 “司马老大,你交代的事我办好咯,联系到联盟了,离开岛的直升机马上就到。”女孩兴奋地说道,但很快,他注意到正在对视的司马宣和诸葛饰非,她的表情难得收敛,试探着询问:“我来的不是时候?” “下去等我们,伊莎贝尔。”司马宣说道,女孩顺从地点头。这和饰非印象中的爱丽丝大相径庭,他苦笑道:”她叫你老大? “我也叫你老大。” “我可担不起。” “我还挺真情实感的,你的手段我很佩服,我在监狱里时间不长,但学到很多。”司马宣耸肩说道。 饰非停止兜圈子,直接问道:“你也是奇术司的?“ “没错,某种意义上,算伊莎贝尔的上级?鹈鹕岛事件是我的任务,只是我进来后发觉情况不对才联系了正在休假的她。“ “你的目的是什么?“ “鬼谷子,你那位师傅。“对方坦荡地说出答案。饰非沉默。见饰非不应,司马宣继续说道:”他在共研会的代号是梅花8,是一个第四幕的【作家】。“ “多年前,他在大都会的塞西利尔酒店附近策划了一系列杀人案,目的是为了制作诅咒。因为这件事,他在联盟的通缉名单上。“ “我接到消息,他在威尔顿里面,所以才混进来找寻机会。但很可惜,他很狡猾,真的很狡猾,看到我跟你去了一次死牢后,他就意识到我的身份,并提前开启了暴雨。“ “夏都的死,我很遗憾,饰非。“司马宣自然看见了一旁夏都的尸体,他沉声说道。 饰非也沉默,但良久后,他摇头道:“不,他应该早有打算。“ “从你上岛时,他就察觉到监狱里有个术士了,所以他加快了行动的速度,并早在监狱内设好接应,方便撤离。“ “奇术司什么都没发现?你们这些术士就这样被一个奇术师耍的团团转?“ 饰非质问道,但司马宣久久没有开口。 “饰非啊,就算是术士,也是这舞台的一员,我们都按照既定的剧本前进,浑身受缚,哪有那么强大。“ “饰非,我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你在监狱里和他接触最多,所以你身上肯定有他的线索。“ “他不应该丧身鱼腹了吗?我和你说过,我在海岛周围做好了布置,只要有人试图离开……” “我检查了整片海域,很可惜,没发现他的尸体,他不知所踪。” “检查整片海域?可是……这怎么做的到?” “我是个报幕员,这样说,你能理解了吗?”司马宣身上披了一件大衣,他居高临下俯视饰非。脚下全是玻璃碎片,而此刻,饰非的目光瞥过去,竟惊讶地发现那碎片中的倒影并非是天台的镜像,而是鹈鹕岛每个角落的实时监控! 全方位,无死角。 意识到这点,饰非低头轻声说道:“看样子,我没得选?” 话音刚落,司马宣身后响起一阵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一架巨大的直升机从楼宇下升空,来到天台边缘,爱丽丝在里面向两人招手。 司马宣看着饰非的义眼露出狡黠的微笑:“我想是的,饰非。“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本卷完 第1章 司马宣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昨日,一场风暴席卷了金斯波特港及附近海域,联邦监狱威尔顿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并正面受到风暴袭击。” “据现场受灾情况报告,目前监狱内并未发现幸存者,监狱两位典狱长之一,安德森典狱长的尸体被发现时已浸泡在水中多时,至于另一位诺兰典狱长,目前不知所踪。” “遇难人士共568名,联邦内多位教派人士声称,这是上帝对罪犯降下的责难。” “在风暴发生时,世纪性月全食也于昨晚提前发生。天文学家称此次天象提前前所未有,但尽管在计划之外,联邦各地依然能清晰地观察到这次天象变化。” “从金斯波特前往大都会的列车专线已于昨晚竣工。今日举行发车仪式并正式通车。” 哪里的警察都一样,清晨时分,收听哥伦比亚广播电台的新闻,亲手泡壶咖啡,然后悠哉游哉,在椅子上享受开工前的短暂闲暇。 新闻结束后,广播中开始播放最近流行的歌曲。那是风格明显的蓝调爵士,毫无疑问,演唱者是一位黑人,黑人们标志性的不羁嗓音才可以如此高声歌唱: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 …… 审讯室中央,饰非用义眼审视眼前跟随广播哼唱的警察。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审讯室,但他确实是头一遭遇见态度如此温和的警察。 警察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然后,他放下咖啡,打开笔记本:“暴风雨把你吓坏了,没关系,别担心。” “这里是敦威治警局,你已经安全了,没人能伤害你。”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做一点小小的笔录你就可以出去了,我们现在开始?”警察询问道。 饰非还是有些不适应,他皱眉后顺从点头道:“您随意。” “那么,姓名?” “诸葛饰非。” “东国人?有意思,看你留的长发,我还以为你来自神奈川。那边还在锁国,所以很多地方,唔……你明白,他们比较原始。”警察很健谈,饰非只是说出名字他就能接一大段话。 但饰非兴致不高,他见此也只能耸肩道:“年龄?” “24” “正值壮年,你这样的年轻人会是联邦未来的希望。那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警局吗?” “我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这么迷茫。从直升机上下来,我就被一路扭送到这里。”饰非露出苦笑,然后看向一旁的单向玻璃。 他知道外面有人在看,而审讯室的门在他扭头不久后就被敲响了。司马宣从门外探头,他向坐在里面的警察打招呼:“理查德,辛苦了,接下来由我接手。“ “嘿,司马!好久不见!听说你都调去密城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也就这种时候才想到找老同事帮忙是吗?”被叫做理查德的警察看见司马宣后心情大好,他起身打招呼。 司马宣回了他一个拥抱:“我每个月都会回一次敦威治,毕竟你懂的……” 司马宣声音无奈,但饰非没从这无奈中感受到任何的厌烦。 他似乎乐在其中?理查德倒是很快理解,哈哈大笑道:“我当然懂,都是已婚男人,这方面我再了解不过。“ “樱最近怎么样?“ “临产期在三个月后,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回敦威治。“ “那太好了,我过来找你喝酒,你知道吗?街口那家新开的酒调制的马丁尼棒极了!”理查德拍了拍司马宣的后背,走出房间。 司马宣笑着目送他,然后,他转身看向饰非时发现饰非表情怪异。 拉开椅子,他坐在饰非对面,但饰非的速度比他更快:“你住在这里?敦威治?“ “我不常住,但我妻子喜欢这个地方,毕竟这是我们初遇的地点。托她的福,我每个月要开车从密城赶回来陪她过周末。女人,很麻烦?“ 司马宣说这些的时候,饰非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个戴红色贝雷帽的女孩的脸。他很快感同身受:“嗯,她们确实很麻烦。“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据我所知,距离鹈鹕岛最近的港口城市应该是金斯波特。“ 这问题似乎让司马宣犯难,他表情尴尬,索性玩弄起理查德刚才用过的笔记本:“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规矩,而小地方有小地方的人情世故。“ “我加入奇术司之前正是在这里做一名警察,你囚犯的身份敏感,想在司法系统外操作将你带出去,需要学会掩人耳目。“ 话音刚落,审判室的门被敲响,理查德探头进来笑道:“司马,你同伴说这家伙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你们随时可以带他出去。“ “真羡慕你,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和你同行的女伴也是个可爱的姑娘。“理查德露出羡慕的表情。司马宣笑而不语,理查德领会后也只是把门带上。 “你看,就像这样,在小地方,只需要打声招呼,很多手续在几分钟内就能签字完成流转。但如果在金斯波特,战线会拉到很长,说不定一个月后,你都会滞留在警局。“ “你听上去对司法和警务系统非常了解?奇术司的人都这样?喜欢假扮警察?”饰非问道。在他看来,不论是小红帽还是司马宣,似乎都能披着一身警服作威作福,司马宣也明白饰非的想法。他能理解这种想法的成因。 “你们奇术师总喜欢伪装成普通人,隐藏在人群后操纵灵媒,散布诅咒。” “所以奇术司对此的方针是以毒攻毒,既然你们喜欢隐藏,那我们也融入人群。每个奇术司成员对外都有一个公开身份,而对我和伊莎贝尔而言,警察与警司是相对方便的伪装。” “你们真是恶趣味,在奇术司,她要听你的,而在外面,她却是你的顶头上司。” “这是她故意选的,她的性格我也没办法。”司马宣无奈。饰非却又想到什么。 他问道:“但总有人找不到这种伪装身份的,不是吗?性格,能力,诸多原因,他或许能胜任奇术司的工作,但对外面的事情一窍不通。” “这时你们怎么办?”饰非的问题在司马宣的意料中,司马宣从怀中掏出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戴上,似乎这才是他本来的着装相貌。 “奇术司对外也有统一伪装身份,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人,我们会用这个身份对他进行包装。” “什么身份?”饰非困惑,司马宣却勾起嘴角,像是渔夫。 “你感兴趣?那要不然,你和我去一趟奇术司如何?我将你的情况报告给了司长,他对你很感兴趣,所以就鬼谷子的事情而言,他决定亲自对你问话。“ “抱歉,饰非,恐怕你还要当一段时间的囚犯。“ “你毕竟是一位【学徒】,而且和共研会联系颇深,就算是奇术司内部可以公正,但联盟内部对于奇术师总有一些偏见。“ “司长的问询结果将决定你是否能被安全释放。“ 司马宣阐明情况。饰非微微皱眉,他看向司马宣的眼睛,从里面看不出说谎的意味。 所以他很快放弃挣扎,整个人往后躺倒,他举手,看向手腕上摇晃的灵摆:“随你安排,司马老大。“ …… …… 这个时间点,警局忙的不可开交。你随处都能听见接线员的声音与刺耳的电话铃,被逮捕的混混和囚犯不断被送进来,此起彼伏的叫骂与呕吐声,有时甚至能盖过铃声,充斥你耳边。 警局刚将一个酗酒滋事的人送进临时牢房。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不占少数。失业,穷困,寸步难行,当这些压上来时,你唯一的慰藉就是酒精。 警局地面上还有他的呕吐物,对于没吃早饭的饰非来说,这呕吐物的气味实在强烈,让他不禁干呕。 司马宣在他旁边为他披上外套,饰非身上穿着的还是威尔顿的囚服,这身衣服在警局里也很显眼,司马宣不想节外生枝。 理查德还在和年轻的接线员小姐沟通案情,看见司马宣出来后,他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快步迎来。 “准备走了?“他问道。 司马宣点头,然后怀念地看了一眼警局环境:“这里一点没变。“ “——早上会送进来宿醉的醉汉,要到中午才有片刻闲暇,等到下午又要去镇子上巡视,如果顺利,那就是平安的一天,但一旦发现异常,等着的可能就是好几天连轴转的加班。“ “当初一起搭档的日子,我很快乐,理查德。“司马宣笑着说道。 理查德听后也是大笑:”这时代一直没变,司马,所以我们也变不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它一直都是这么操蛋。“ 理查德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他看向四周,将司马宣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不是我说你哦,司马,偶尔你也要多关心一下樱。“ “我已经努力每个月都回来一次了。“ “这种频率可不够,你知道吗?最近几天,接线员小妹都能接到相关的报案,说镇子上来了一群陌生人,就在西区。“ “那是你家的方向,这种情况还只留樱一个人在家……”理查德没把话说完,但表情已经说明了很多。司马宣若有所思,他拍拍老搭档的肩膀,轻声道: “麻烦你多照顾一些,忙完这段时间我就休长假。” “我说你啊……”理查德双手叉腰,还想说什么,但他看见司马宣的表情,也是无奈,他只能补充道:”我会给上面说,尽量把我巡逻区域放在西区。“ “——我只能帮这些了。“ “足够了,理查德。“司马宣说完,耳边却传来一阵骚乱。虽说咒骂和争吵在上午的警局并不少见,但那声音极近,还是让司马宣觉得意外。 他扭头便看见饰非已经被那位醉汉隔着铁笼揪住衣领,饰非身体瘦弱,被整个举起,那醉汉看样子打算用拳头给他好看。 “小子,你他妈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老婆和别人睡不是你的错,失业也不是你主动的,你没必要一直买醉,自暴自弃。“ “草你妈的!“ 饰非话音刚落,那人的拳头就落下来。还好理查德反应快,他一步上前,接住拳头。 “穆罗,这里是警局,伤人的话和宿醉闹事可就不一样了,你要想好结果。“理查德沉声说道。那醉汉听后眼中露出一丝挣扎,他愤愤地收回拳头,习惯性想去摸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 但他忽然想到刚才饰非说的话,他不禁又看了一眼那东国人:“那小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饰非神情淡漠。好像刚才要被人揍的并不是他。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竭尽你的全力,让他们生不如死。“ “好,好……你说的很有道理。“穆罗听后,一连应了好几声。他索性将手里的酒壶摔在墙上,警局一下就变的安静了。 司马宣有些诧异地看着饰非,然后,他向理查德表示抱歉,将饰非带出门外。 昨天刚经历过暴风雨,今早温度很低,站在路边时,清风会穿过衣袖,寒意笼罩。饰非双手有手铐,没法自由行动,他站在路边,司马宣就在他身边。 “我提到过这点吗?你是个天生的犯罪教唆者。“ “监狱的那个游戏,不仅仅是为了铲除异己,你只是轻轻推动,犯人们的欲望就无限放大,坠入深渊。他们都是你的猎犬,而你似乎也乐在其中。“ 饰非不置可否,保持沉默。冷风吹进司马宣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干涩。他叹气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那老头选中,成为他的徒弟和助手。” “你是个天生的奇术师苗子,饰非,这样的天赋正是奇术师所需要的。但你知道为何奇术师在联盟内会有那样的偏见吗?“ “说说看?“饰非转头看向司马宣。司马宣则斟酌一番用词后才说道: “术士们都自命不凡,认为自己的血系和术式能让自己高人一等。事实也正是如此,在现今社会,大多数的术士背后都站着一整个家族,他们是天生贵族。” “但出身低贱的奇术师却通过灵媒和诅咒窃取了这种力量,明明是底层的蝼蚁,却也拥有了和上层的贵族叫板的权力。” “这是底层对高层发起的冲锋,术士们要维护地位,自然抱成一团。” “奇术师和术士之间的矛盾并非是两种身份的对立,饰非,这其实是两种阶级的对立,大规模的绞杀下,奇术师们习惯了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反抗方式。” “我不否认这是一种必要的自保措施,但有些时候,这种措施也有不应应用的场合。你想看着刚才那醉汉变成一个真正的罪犯?”司马宣沉声问道。 饰非仰头,这个角度,司马宣看不见他的表情。 “谁知道呢?”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只知道,我不会逆来顺受,沉醉酒精。” “司马老大,难道在社会中的摸爬滚打让你学会了忍气吞声?”饰非声音中带着一些挑衅。 他的义眼搭配他的表情,司马宣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受,毫无疑问,他觉得饰非此刻就是那歌剧院的故事中所歌颂的那位恶魔梅菲斯特。 司马宣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自嘲道:“我成了浮士德,我亲手打开了匣子,放出了一个魔鬼。” 第2章 坏女人 “滴滴——” 两人说话的间隙,远处传来按汽车喇叭的声音。爱丽丝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将半身探出车窗外。她在向两人挥手,动作危险,但女孩车技精湛,汽车在飞速行驶。 “专车来咯!”她模仿喇叭的声音,将车停在两人面前。一辆标准的林肯轿车,女孩做了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然后主动打开车门。 饰非看向轿车后座皱起眉头,有两个意料之外的熟人坐在里面:“桑尼·柯里昂?” “还有……”他看向瘸子身旁更魁梧的身影,然后,他看见披着一身蛇鳞的壮汉。 文森正坐在车内,抬起蛇瞳,吐着信子,看向他。 这是意料之外的见面,见到的也是意料之外的人。饰非看向司马宣的脸上露出玩味,司马宣却看穿了他的心思:“联盟有规定,有关术士,尤其是他国术士,必须上报并谨慎处理。” “上次战争后,国际关系一直相当紧绷,如果只是桑尼倒无所谓,但文森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们以普通人身份非法入境联邦,后续处理需要等待联邦将他们遣送回西西里。” “出于这层原因,我们必须顺手搭救。”司马宣向饰非解释联邦的规矩,饰非听后微微点头,看向车内。 桑尼在下车,文森披了一身袍子遮住蛇鳞。他的眼睛依然如此,被盯视时,让人感到紧张。 “真好呀,桑尼,托文森的福,捡回一条狗命。不然你这条瘸腿无论如何都没法从这场暴雨中逃脱。“饰非说道。 桑尼听后也抬起头,他出奇地没有因为饰非的挑衅而愤怒,反而用更戏谑的声音回答:“比夏都的运气是好了那么一些。“ “诸葛饰非,原来即便你有那么多办法,最后也救不了他。“ “你在挑衅我?“桑尼不置可否。他摇头,从饰非身边经过。按照安排,他和文森要在敦威治警局等待司马宣和爱丽丝的其他同事前来接应。 他们将直接前往大都会,而非密城奇术司。但就在经过饰非的身边时,他听见了饰非的一句耳语,就那一瞬间,他因为这句耳语浑身紧绷:“我会杀了你。桑尼。“ “就算你逃回了西西里,我也迟早有天会追过去杀了你。“ “到时候,就连你的家族和那位蛇父也会对此束手无策。“桑尼猛地回头,此时,他已经看见饰非坐进车中。他在路边看着这个男人久久说不出话,直到警局内有人出来接应,视线才被遮蔽。 “后面那句话不用说哦。“司马宣满脸无奈。饰非不予回答,司马宣只能将对象转向爱丽丝。女孩不慌不忙踩下油门,她哼唱歌,只是这次歌的旋律从之前那首蹩脚的《杀死犹大》换成了和理查德在警局里哼唱的类似的旋律。 显然,女孩也才听完晨间新闻,她下意识哼唱那首蓝调爵士。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 …… 相比金斯波特,敦威治毫无疑问是个小镇子,镇上最大的建筑为中心教堂,其隶属于尘埃教会,教会为信奉的八位从君立下雕塑,进行供奉。 八位从君的雕塑都没有具体形象,在饰非看来那无非就是八根不同材质,并缠绕了锁链的石柱,每根石柱上又雕刻有不同的铭文。 “教会人员总会避免在其言语与文字中描述神明形象,不可妄评诸神之相,这条戒律就写在教会的教宗里。“爱丽丝看着从君们的石柱说道。 饰非在威尔顿待了十年,对他来说,外面的世界毫无疑问相当陌生,就连这种孩子都知道的常识也需要人来帮忙告知。 爱丽丝特意在教堂附近开车绕了一圈,等广场上等待被行人喂食的白鸽都被汽车惊动,全部飞走后,女孩才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那般发出咯咯的笑声,向对面的另一条马路开去。 一座城镇被中央教堂分为两部分,东边是商业区和部分公职人员的工作区,西区才集中分布住宅和民用建筑。 敦威治是典型的联邦城镇,联邦中的大部分小镇也遵循这种城建结构。这个习惯承袭自联邦最早的殖民者不列颠尼亚,时至今日,在联邦北部的新英格兰南部,那边的城镇也遵循这个传统。 当然,若是再往北走,那边的规矩就不那么传统了,不列颠尼亚从旧大陆迁徙到新英格兰,内部仍有许多问题等待解决。 这部分的内容爱丽丝在接下来的车程上给饰非进行了补充,拥有不列颠尼亚血统,女孩在这方面格外在行。 上午的居民区相当安静,工作的人们早在更早的时间出发,这条街上空荡荡的,可以直接看见城镇北方的沃特雷山谷。 该山谷因其中的沃特雷瀑布得名,传言阴雨天时,山谷中总会传出诡异的吼叫声,这在敦威治当地是有名的传闻。 敦威治南部便和金斯波特相接,从鹈鹕岛出发的直升机越过了城市来到这座小城镇。从这里出发前往金斯波特大概需要三个小时车程,这中间大多为山路,路段崎岖。 爱丽丝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敦威治,她对这里的路线相当熟悉。甚至于抄了几个近路后,司马宣就发现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 ——司马宣的家就在这里,是座独栋房屋,栅栏与篱笆将房屋后一片空间隔离,变成还算不错的私家花园。 驶入这条道路时,车内三人都发现屋前的草坪上站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女人的打扮在联邦格格不入,但对其所属的国家文化而言,这身衣服与妆容正是传统。 即便不开口说话,饰非也知道这女人来自于神奈川。神奈川与东国接壤,隔海相望,两个国家间的文化在很多地方保持一致。包括女人的那身衣服,那改进自东国古代的传统服饰,流入神奈川境内后,加入神奈川的文化理解,逐渐演变成今日的模样。 “你娶了个神奈川人?“饰非问道,这问题并不礼貌。司马宣表情无奈,看着草坪上的女人: “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在东国文化中,尤其是东国的老人而言,这或许有些不能接受。” “这种事,也与他们无关。”司马宣回答的干脆。草坪上的女人也显然注意到这边的车辆。她放下花洒,迈着小碎步向路边走来。 “阿宣!”她用甜美的声音招呼道。声音美妙的像唱歌,就连爱丽丝在这方面也自愧不如。 都说美女相见会分外眼红,但爱丽丝却意外的主动,她甚至先于司马宣前面打招呼。 “樱姐,好久不见。”女孩用力挥手,想要引起女人的注意。对方看见后露出惊喜的表情,捂嘴掩饰笑容,向爱丽丝深鞠一躬。 这是神奈川人的礼仪,在表达愉快心情的同时,又相当得体不会冒犯。司马宣笑着看向妻子,等妻子和爱丽丝打完招呼后,他才指向身后: “樱,这位是诸葛饰非,也是东国人。他等下和我们一起回密城。” “饰非,这是我妻子,来自神奈川,风间一族,风间樱。” 女人再次深鞠躬,对这个民族来说,鞠躬是什么时候使用都很合适的打招呼方式。她开口时的哥伦比亚语在饰非听来其实算不上流利,甚至还带了一些口音。 “阿宣承蒙您照顾了,诸葛先生。” 饰非脸色微变,看向司马宣,但很快她发现这家伙只是微笑,他也就不打算多嘴。 司马宣转而从副驾驶底下拿出来一袋礼物,与此同时,他打开车门,准备下车:“饰非和伊莎贝尔还要在敦威治转转,所以我们下午出发去密城。” “樱能帮我找些旧衣服出来吗?饰非昨天刚经历了一场暴雨,需要一些换洗衣服以作备用。“ “好的,我这就安排。“女人点头。司马宣顺势关上车门,向爱丽丝使了个眼色后就向家中走去。爱丽丝等到目送这对夫妻走进家后,表情才松懈下来。 “司马老大就喜欢打发人,我又不是坏人,还想和樱姐多聊会儿呢。“ “你和那女人很熟?“饰非在后座问道。爱丽丝沉默不答,只是拍拍副驾驶的位置,示意饰非往前坐。 “没必要,后座很宽敞,我很喜欢。“ “我可不是你的司机,副驾驶没人就优先坐副驾驶,这是礼仪。“ “你们不列颠尼亚人就喜欢揪着这种细枝末节?“ “是我喜欢讲究,你快点!“爱丽丝催促道。饰非犹豫片刻后,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能勉强用戴着手铐的手打开车门,换到副驾驶。 爱丽丝对此很满意,她重新发动引擎: “我和樱姐见面次数不多,但她是很讨喜的人。“她踩下油门,开始按照司马宣所说的,带饰非到处转转。“总能在派对上准备合适分量的点心,狂欢后,她又能在大家醒酒前将满地狼藉收拾妥当。“ “她很注重每个人的情绪,一旦注意到某个话题引起某人不适,她立马会出来打圆场,制止冲突和矛盾。“ “就像是截然相反的我对吗?我一直风风火火,但樱姐可以守着那片草坪和独栋安安静静生活。有时我很羡慕她哦,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向她学习。毕竟我家里一直期望我能做一个大家闺秀。” 爱丽丝说着嘴角露出苦笑。饰非在旁边,看她看了很久,才嫌弃地说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坏女人小姐。” “啧,被看穿了。”爱丽丝咂嘴道。语气相当抱怨。“跟你和司马老大说话真没意思,其他男人都能被耍的团团转,就你两不容易上套。” 但紧接着,似乎是害怕饰非误会,她补充了一句:“但对樱姐的称赞是真的哦,就算不喜欢,但也肯定讨厌不起来,女孩发自内心地称赞另一个女孩可是很困难的。” “你很了解他们夫妇?” “马马虎虎,我进奇术司的时候,司马老大就已经在了,这几年因为任务也来过几次敦威治,受到樱姐不少照顾。你在向我打探敌情?“ “我只是在好奇,奇术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们又是群什么样的家伙。“ “你知道,我要接受你们司长的问询,而他的问讯结果将决定我后面的去留。“饰非向爱丽丝提醒道,”要是被一群疯子审判结局,恐怕我很难接受。“ “疯子,这就是你对我们的印象?“说话的功夫,爱丽丝已经开车回到教堂,再一次,她在教堂前绕了一圈。 饰非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爱丽丝忍不住了,将车开上另一条马路:“好像还真给你蒙对了。“ “你说的对,奇术司就是一群疯子和怪人聚集的地方。“ “司马老大是个胸无大志的家伙,明明有晋升到联盟内部的机会,但就是要留在司里,说这里的工作比较适合他。“ “司里的另一个前辈则是个小孩,年纪不大,说话却老气横秋,整天抱着只黑猫神神叨叨。“ “司长是个喜欢吸黄金叶的变态。哦,还有个处理杂务的编外人员,我严重怀疑他的性取向,他对我前面提过的那个小姑娘特别殷勤。“ “怎么,被这群怪人决定命运让你觉得害怕?“小红帽问道。他们此时已经驶离教堂,回到警局后的一条道路。 这里有不算大的商业街,爱丽丝找到地方停好车,将饰非给踹下车去。 饰非依旧披着警局的那身外套,束缚双手的镣铐被隐藏在外套下,他看向商业街前方,闻到其中传来些许食物的香味,一时间,恍如隔世。 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鹈鹕岛的悬崖上看海,而现在,他在监狱外,尽管仍有镣铐,但他确确实实站在哥伦比亚联邦的土地上。 他莞尔一笑:“一群疯子,听上去和威尔顿也没多大区别。“ “也就是说,我只是从一个监狱转移到另一个监狱。“ “嘶,听上去好像确实是这样哦,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喂!我们奇术司可没有暴露狂整天追着我让我看他的鸟哦。“ 爱丽丝的声音不禁大了些,还好,周围没有过路的人,自然没有引起围观。 饰非无奈,爱丽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上也涌现一道绯红,她转身,试图转移话题:“好饿,想吃什么,我请客!“ “从监狱出来久违的第一顿正常人该吃的饭,你被关在里面那么久,舌头肯定都要坏掉了。“ 饰非站在车旁看着前面的热狗摊。两片烤到酥脆的面包中间夹一根热乎的香肠,再挤上黄芥末和番茄酱,搭配一些香味扑鼻的炒洋葱和番茄粒。 爱丽丝眼睛放光,但她没注意到,自始至终,饰非的目光都不在热狗上。这男人在盯着她:“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奇术司聚集的都是疯子和怪人,那你呢,坏女人小姐。“ “我啊,如同你对我的那个称呼一般,我是个道德低下,底线灵活,行事从不考虑后果也毫无立场的混蛋哦。“ “——我是个坏女人。“ 第3章 白鸽 哥伦比亚联邦作为一个从殖民地发展而来的国家,历史其实并不算长。由历史而孕育出的本土美食文化更是相当贫瘠。 在战争发生前的旧大陆上,曾有过这样一个笑话针对联邦。 当一个人想吃汉堡时,他应该去帝国,想吃炸鸡和薯条他应该去不列颠尼亚。想吃香喷喷的热狗,他应该去以糕点,面包以及精细烹饪闻名的莱因。既然如此,我为何要穿过整片亚特兰蒂斯海,去联邦吃这些东西? 联邦的本土美食的确受人诟病,但这并不代表在这里你吃不到任何好东西。 事实上,在一份权威美食旅游杂志的评选中就提到过,联邦拥有全世界最多的高级餐厅,由于联邦内部民族众多,联邦内部能享用的美食风格也多种多样。 对这个国家来说,种族过多既是幸事也是坏事。万事不可只观一面,就如女人不可只观其表。 饰非看着眼前捧着热狗狼吞虎咽的女孩,想到这句话,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在监狱时他没见过爱丽丝和犯人们一起用餐,现在,或许他明白了个中缘由。 “你吃相一直这么难看?”饰非用勺子舀了一勺蘑菇奶油浓汤,入口的时候他就能尝出来这是罐头制品。威尔顿以前也用这个品牌的罐头浓汤,但好在这里的罐头都还算新鲜,不至于入口发酸。 食品工艺发展至今,就算是罐头,只要新鲜,味道依然不错。 “一直这样哦。”女孩嘴里填满食物,尽管口齿不清,但饰非依然能听明白她的意思。他从旁抽出纸巾,顺势替爱丽丝将嘴角的芥末酱擦干净。假如他不这么做,这家伙会很快用手背去随意擦抹,导致场面弄的更加糟糕。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出狱的是你呢。” “我确实刚出狱啊,和你们这群家伙在里面待几天就觉得要发霉了,你怎么能在里面坚持十年的?” “十年其实过的还挺快,只要你不去想你在服刑。” “我不行,完全不行!”爱丽丝摇头,飞快地解决完手上的热狗后,她又盯上饰非手里那只。饰非还没开始用餐,所以她眼疾手快,飞速将其抢来掰开后,只留下一半给饰非。 “你当时为什么进去?十年刑期,还是在威尔顿,你犯的不算小罪。” “杀了人就要赎罪,这不是天经地义吗?”饰非说道。 “杀人?十年前你多大?十三?还是十四?” “我当时还是个孩子。” “孩子也能杀人?”爱丽丝娇嗔地拍了一下饰非的肩膀。饰非沉默,用勺子将浓汤搅拌出一个漩涡。他透过漩涡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那位法官是这样说的,他说我杀了人。” “法官?”爱丽丝从饰非的话中察觉到异样。饰非故意垂下长发,好遮掩表情。 两人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住,显然,在吃饭时谈论一位少年的杀人经历,并不算是好话题。 “我去结账。”爱丽丝一声不响地将半只热狗吃完,见饰非也没有要将另外半只吃掉的意思,她就拿着它走向收银台,要求打包。 两份浓汤,两只热狗,一共15哥分。这顿饭相当普通,但对于两个刚从监狱出来的人来说,也没那么平庸。 爱丽丝买完单后,和漂亮的收银小姐告别,当然,在转身时,她没忘了咒骂一句这个婊子。她亲眼所见,在自己去结账前,收银员小姐在忙着和一个中年男人调情,而那男人的妻子正坐在餐厅的另一头等他。 爱丽丝也以为饰非会乖乖在座位上等待自己,但显然,她低估了这男人的麻烦程度。当她回到座位上时,左顾右盼,她并没有看见饰非的身影。 …… …… 饰非站在餐厅外,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镣铐,冷哼一声后便从口袋里抽出了手套。将手套轻轻一抖,一枚钥匙落在手里,他轻松打开手铐,双手重新恢复自由。 回头看了一眼餐厅,在祈祷那位小姐没来得及发现自己后,他飞快走出商业街。来时他特意记过路,从这里穿出去,便能抵达中心教堂。 教堂附近的人是最多的,他可以顺势隐藏进人流中,就此消失。虽然这种做法听上去对不起坏女人小姐,但至少他不用接受一群疯子的审判,现在就可以获得自由。 他埋头忙着赶路,经过一家花店时,他听到旁人对自己评头论足:“又是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也不稀奇,最近来敦威治的人不少,都是从北边的大城市过来的。” “他们都来干嘛的?” “谁知道,遵纪守法,别给镇子惹出麻烦就好。”饰非将头压的更低了。他走回广场,一不小心惊动了一群在等待喂食的白鸽。 “啊——”耳边传来惊叫声,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声音听上去相当失望,饰非看去,便见一个孩子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这孩子打扮的像洋娃娃,一身传统款式的白色蕾丝边洋裙,宽大的裙摆看上去行动不是太方便,脚踩黑色皮鞋,漂亮的金发齐腰,眼睛是如宝石般的水蓝色。 洋裙本身的宽袖裁剪让她的体格显的更娇小可爱了,她手里拿着面包屑,看样子,刚才她在喂鸽子。 注意到饰非的视线,她鼓起脸颊,似乎有些生气:“都怪大哥哥,大哥哥把鸽子们都吓跑了。” “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不是故意的,大哥哥也应该向阿比赔礼道歉不是吗?” “阿比?”饰非不解。只见女孩张开双臂,原地旋转一圈,她用展示商品的动作在展示自己。 “就是我,小阿比盖尔·威廉姆斯。大哥哥应该要向阿比道歉,也要向受到惊吓的鸽子先生们道歉。” 小阿比盖尔笑着说道。与此同时,广场上所有的白鸽似乎都聚集过来,围在两人身边。鸽子们齐齐站成一排,用那双血红的眸子看着饰非。 虽然长的可爱,但真是一个古怪的小姑娘。饰非心里想道。 他忙着赶路隐藏自己,自然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一群鸽子浪费时间。他怀疑地多看了一眼女孩,然后便头也不回,打算往前走。 围在身边的那群鸽子并没有拦路,反而是自觉让开了一条通道。这有些出乎饰非的预料,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落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小姑娘的微笑。 笑容让人觉得发怵,饰非不由加快脚步。按照记忆,他只需要绕过前面的广场,就能走进居民区。那边的建筑相比商业区更加密集,就算是爱丽丝真的找到司马宣去发动术式寻找自己,也需要一些时间。 饰非这样想着,步子也变成了一路小跑。他走下台阶,绕过广场上教会代表八大从君的石柱,然后再穿过一段林荫小道。 最终,他来到一片开阔地带,这似乎是个广场,广场上,站着一群并排的白鸽和一个穿着漂亮的小姑娘。 “这是……”饰非走过来时,那群鸽子的视线又齐刷刷地看向他。小阿比盖尔站在鸽子中笑而不语,只是冲他歪了歪脑袋。 饰非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他再次不做理会,向前走去。这一次他变换了路线,没有顺着广场的道路去顺行,而是直接穿过草坪,确保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 然后,不出所料,五分钟后,他再一次回到广场。广场上聚集的鸽子似乎更多了,小阿比盖尔正坐在鸽子中间,向它们投喂面包屑。 “你在搞什么鬼?”饰非终于上前去,向女孩问道。 女孩头也不抬,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金色的发丝:“阿比和鸽子先生只想要一个道歉。” “——这并不难,大哥哥。” 一只鸽子跳上她的手背,轻轻啄走一块面包屑。饰非看着女孩,眉头锁了更紧,几分钟后,他似乎是放弃了,长叹一口气: “好,我赶时间,你赢了。” “我向你以及你的鸽子先生们道歉,阿比小姐。” 饰非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的非常低,就好像连他自己也对此没什么底气。这场景的确很怪异,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和一群古怪的鸽子,他话音刚落,鸽子们就齐刷刷扑腾翅膀,朝着饰非拍打。 小阿比盖尔见了后,兴奋地怪叫到:“不对啦!不对啦!你在向谁道歉呢?大哥哥?” “什么叫鸽子先生们?鸽子先生就是鸽子先生,全世界只有一个鸽子先生呀。” 白色的鸽羽飘落一地。饰非试图用手驱散它们,但却被围的更紧。一些胆大的鸽子甚至开始用嘴啄他,让他感到一阵生疼。 “我不明白,阿比小姐,谁是鸽子先生?”他不禁问道。 女孩听了之后却发出玩味的声音。针对鸽子们发起的攻击,她一直冷眼旁观:“好问题,究竟谁才是鸽子先生呢?” “大哥哥,世界上有两种鸽子,黑鸽子和白鸽子,白鸽子们数量众多,建立起自己的王国,黑鸽子也想加入其中,所以它和一只白鸽子交了朋友。” “它原以为只要成为朋友,就也有加入王国的机会,但它没想到从一开始,这个王国就只属于白鸽子,任何黑色的鸽子只要胆敢踏足,就会被白鸽子们找出来,予以驱逐。” “她不得已只能给自己粘上白色的鸽羽,它伪装成了一只白鸽子,只为了能在王国中,一直逃下去。” “但它逃的出去吗?这王国到处都是白鸽子们的爪牙,就算它藏的再好,也还是会露出蛛丝马迹。” “鸽子先生只有一位,大哥哥,如果你,你会怎么抓它?” 小阿比盖尔打出一个响指。响指声落,那群鸽子就乖乖离开了饰非身边,环绕在她身旁。她坐在地上,宽大的裙摆摊开像一朵盛放的白花。 小阿比盖尔的笑容就倒映在这群鸽子们的血瞳里,她发出欢快的声音:“大哥哥,找找看?” “究竟谁才是鸽子先生?是这只?是这只?又或者,还是这只?”她用唱歌般的语调唱了起来。这首歌谣的旋律似乎随处可见,饰非感到熟悉。但若真要回想,却又感觉脑海中蒙了一层雾,始终无法突破桎梏。 小阿比盖尔每唱一句,便用手指向一只鸽子。歌谣的旋律似乎可以无限延续,而广场上的鸽子数量也茫茫的多。 数不完的……这些鸽子是数不完的…… 饰非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在这里浪费了多久时间,又经过了多久的思考了,他只是抬起手,看向手腕上系着的灵摆。 灵摆在微微晃动,这代表附近有危险。他将灵摆依次对准广场上的鸽子,观察灵摆的变化幅度。 而几乎就保持这个动作,转了一整圈,扫视了一圈所有的白鸽子后,他忽然转过来,将灵摆对准了小阿比盖尔。 就是这一瞬间,灵摆以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姿态开始绕着手腕旋转。 小阿比盖尔见了后,从地上站起来,她踮踮脚,表现的很期待。饰非虽然诧异于灵摆的反应,但同时,他咬牙,用颤抖的声音指向女孩,摇摇头:“不是你,是你怀里那只。“ “答对啦,大哥哥。我和鸽子先生接受你的道歉。“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将裙子掀开一角。只见一只纯黑色的鸽子从裙摆下露出头,正不停转动脖子,找寻角度去看饰非。 这样的露面几乎转瞬即逝,只见女孩飞速地将鸽子的脑袋按回去,她快步走向饰非:“虽然很想再和大哥哥一起玩游戏,但时间不允许啦。等下次你回敦威治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玩。” “另外,要提醒大哥哥一句哦,不要尝试偷偷逃跑。” “偷偷逃跑的都是坏孩子,不会受到命运眷顾的。” 女孩在饰非耳边耳语。她后退半步,挥挥手,周围的鸽子便瞬间伴随她挥手的动作向上腾飞。白色的鸽羽遮蔽了视线,等羽毛落下后,饰非依然保持刚才用灵摆指认鸽子先生的动作,只是,他发现自己指着的并非那位小阿比盖尔的脸,而是爱丽丝气鼓鼓的表情。 “走,逃犯先生,我们回车上。”爱丽丝举起被饰非丢弃的手铐。将饰非的双手重新束缚住。她不想听饰非的借口,她只关心能不能将这家伙顺利押送回去。 就在爱丽丝忙着戴手铐的时候,几位路过教堂的游客从两人旁边经过。饰非从这些游客的嘴里听见了几句话: “学姐,这里真有可能是塞勒姆吗?那个【凭空消失的塞勒姆】?就这么一个小镇子?” “当时的塞勒姆在发生那件举世震惊的【消失】事件前也只是一个穷乡僻壤,这没有什么冲突。” “但我印象里总觉得塞勒姆应该更有神秘氛围一些,现在这样子,感觉和密城也没多大区别。” “所以我们这不是来求证了吗?别忘了你的论文选题,教授交代过,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们尽量取材。” “好~”年轻的学妹拖长了音调,有些沮丧。学姐则一如既往。 …… …… “阿宣,这些衣服可以吗?”樱将整理好的衣服平铺在床上。司马宣被招呼后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女人便利落地将其叠好,只留出一套衣物,其余全部装进行李箱。 司马宣走近,从后面环抱住妻子。他将鼻尖顶在樱的发丝中,贪婪地吮吸其中的香气。 “抱歉,最近太忙了,抽不出时间陪你。” “是奇术司那边的工作?还是说,家族那边的人又开始逼你了呀。”樱笑着说道,并没有要埋怨丈夫的意思。她顺从地让司马宣抱住自己。 司马宣沉默片刻,小声说道:“司里一切都很好。” “所以,还是家族那边?他们依然不死心?” “数千年来,司马家都从未死心。” “所以我才说,希望你和我回神奈川呀,虽然那边还在锁国,但至少,家族的手伸不过去。在联邦就算有联盟庇护,也终究不太安全。” “我的家族会站在我们身后,阿宣。”樱转身,钻进司马宣怀里。但女人的话并未让司马宣心情舒缓太多。 “樱,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他们牵扯到风间一族。司马家的人都是一群疯子,哪怕是神奈川,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司马宣打断了。他抚摸樱的小腹,安慰道: “没事的,我现在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这次回密城,可以一劳永逸,全部解决。“ 丈夫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樱作为妻子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神奈川人的骨子里对于家庭和感情,都是这样含蓄的。 她握住司马宣的手,与此同时,她开始哼唱如摇篮曲一般的童谣。这是一首敦威治当地的童谣,当地的父母都学过如何哼唱。 “邪恶的女巫就躲在人群里,智慧的村民们点起了火把~“ “他们誓要找出那黑色的女巫,将她驱逐,将她净化~” “究竟谁才是女巫呢?” “是她吗?是她吗?又或者,还是她?” 第4章 新衣装 “你刚才为什么要指着我说【是这只】?”两人上车,爱丽丝先发动引擎,然后回过头饰非问道。饰非自上车后便是一言不发,他看了一眼灵摆,又看向前方的广场。 广场上现在一只鸽子都没有了,似乎是忽然之间,它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刚才没看见吗?坏女人小姐。“ “看见?我应该看见什么?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站在广场上发呆,然后忽然就转头用手指我,你知道吗?用手指一位淑女是很不礼貌的!“爱丽丝抱怨道。饰非却因为猜想证实而长叹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并非是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 在鹈鹕岛上亲眼目睹那位大丽花小姐的情况后,他可以确信,灵性反转,这个世界存在恶灵这样的东西。那是与人截然相反的存在形式,是灵性的逆位,各路江湖郎中,通灵师,驱魔者,他们所应付的麻烦也大多出自于此。 这样的话,刚才那女孩是这样的东西?她在外人眼中不可见,但对于被她影响的人而言,她无所不能。 饰非忽然想到刚才灵摆的状态,由此,后背的那身冷汗更加刺骨了。 ——那女孩很危险,比自己至今所遇见的任何一个诅咒,怪物,奇术师,甚至是术士都要危险!她说等下次来敦威治的时候再来找自己玩耍,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只能在这座城市出没? 爱丽丝察觉到饰非的状态。但见对方不肯多说,她就算想问也找不到切入的方向。汽车只能启动,再一次,绕过教堂一圈后,向司马宣的家驶去。 路过那座尘埃教会的教堂时,饰非看着教堂前矗立的八根石柱,他忽然向爱丽丝问道:“教会内部有术士吗?“ “为什么问这个?“ “确认一下他们的实力,一般来说,逆位状态的恶灵会躲着教堂走的,对。“ “居然还知道逆位恶灵,骗子先生你也不像表面那么懵懂嘛。“爱丽丝笑道,然后她思考片刻,补充道:”教会内部当然有术士。“ “不,应该这样说,迄今为止,除术士联盟之外,拥有术士的数量最多最强大的术士组织正是尘埃教会。“ “教会总部原本位于不列颠尼亚,它们的实力也在那场战争之前达到了顶峰,而即便在战争后,不列颠尼亚败走新大陆重新建立新英格兰,教会的实力储备也依然不容小觑。“ “联盟是由多个不同的术士组织联合起来的庞然大物,在【一心净土】南大陆的开罗市,多位组织首领在此签订《开罗协议》,最终才决定建立这样的组织规范术士的行为与大众社会的关系。“ “尘埃教会就是首批牵头的三个组织之一,他们率先联合了南大陆的长生庭与联邦的记忆图书馆,教会的术士也一直是联盟的中流砥柱。“ 这些东西算不上是秘密。只要加入联盟的术士都会知道这段历史。爱丽丝会说这么多还是因为饰非这小子太特殊了,他在监狱里待了太久,知道的事情全部和外界脱节。 而听完后,饰非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向教堂的目光变的更凝重了。他们正在驶离教堂,看着这座尖顶建筑被抛在身后。 “那就是说,每个教堂里都会为了守备而驻守术士,对吗?“ “当然,这是教会的规矩,联盟内部在地方遇见麻烦也会优先前往当地教堂,寻求驻守术士们的力量支持。“ “据我所知,驻守在敦威治的应该是一位第三幕的中阶术士。“爱丽丝消息灵通,她却没注意到饰非阴沉的脸色。 饰非将视线从后视镜挪开,不禁想道: ——一个第三幕的术士都没发觉到的恶灵,等下次见面,自己真的有能力驱散她吗? 还好,他们并不会在敦威治逗留太久,等下他们就会驱车离开。大不了,以后再也不回敦威治就是了。 饰非这样说服自己,爱丽丝看着他,却发出几声不满的嘟囔:“这才出来多久就对我有秘密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有秘密的男人才更值得女人喜欢,不是吗?” 这不是爱丽丝喜欢的回答,她鼓起一边的脸颊,佯装生气:“那我还是喜欢你在我面前一丝不挂,没有秘密。你应该不在乎我等下告诉司马老大你试图逃跑的事情。你的手铐呢?自己戴好!“ “你应该知道,那种东西对我派不上用场,我随时可以把它打开。“饰非晃了晃突然在掌心出现的手铐。但尽管是这样回答的,在到达司马宣家门口时,他还是用手铐将自己铐了起来。 司马宣已经提前在家中的草坪上等候了,等车驶过来后,他向车内的饰非招呼道:“把这几件衣换换,是时候脱下囚服了。“ 他丢过来一堆衣服,同时,他用钥匙将饰非刚戴好的手铐打开。饰非回头对爱丽丝耸肩后就被樱领着进屋。等外面只剩司马宣和爱丽丝后,司马宣走过去询问情况: “如何?带他出去兜风感觉还好吗?“ 爱丽丝本想报复饰非,将他逃跑的事情说出来,但话在嘴边,她犹豫了一下,终归没有告密:“吃了热狗,去教堂看鸽子,还不错哦,就是觉得有点古怪。“ “什么古怪?“ “敦威治最近的游客是不是太多了?比我之前任何一次来都要多,而且他们看上去都很年轻,还是学生。“ 爱丽丝询问,司马宣露出苦笑,他对此的确知道一些缘由:“他们都是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的学生,多亏一篇论文,现在敦威治在学院那边炙手可热。“ “你知道那起传闻,【迷失之庭塞勒姆】,那个明明在联邦历史中有明确记载,却在臭名昭着的女巫审判后,一夜间彻底消失的城市。“ “塞勒姆的消失大概发生在三百年前,历史虽然久远,但事迹太过知名,所以奇术司和联盟都对此保持过关注。一直有人提出一项理论,认为或许是某个诅咒作祟,导致整座城市崩溃。” “学院那边的研究也是如此,他们按地理位置推算出当时的塞勒姆很可能就在敦威治附近。所以现在忙着过来寻找证据。” 司马宣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在爱丽丝面前,他没有要隐瞒的必要。但爱丽丝听后却有些不满:“找证据?找到证据后他们要做什么?难不成打算收容那个诅咒?司马老大,我都不用给司里汇报我就能知道,一个能让整个城市彻底隐秘的诅咒,它至少是0级诅咒!“ “学院不仅仅是一个学校,在术式和奇术的研究上,他们可不比任何一个术士组织差。“司马宣对此也很无奈,”并非所有人都将诅咒视为危险品,总有人忍不住诱惑,想尝试利用诅咒的力量。“ “我们都知道各个组织的内部都私藏有诅咒,但阻止他们收容诅咒并非我们的工作,伊莎贝尔。“ “——赶在他们之前进行收容,并控制这些诅咒造成的奇术灾害才是。“ “敦威治的事情我已经报告给司长了,后面会有其他人来跟进处理的,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 …… 饰非所站的房间里摆着一面一人多高的穿衣镜。他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齐肩的长发是乱糟糟的,看上去邋遢又狼狈。身上披着司马宣的衣服并不合身,当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条纹囚服时,他又格外显眼。 叹了口气,饰非脱下囚服。身材瘦弱,在监狱这么多年,他的确算不上强壮。 司马宣为他准备了一件白衬衫,衬衫要一粒粒扣扣子,饰非没觉得麻烦,而是故意留下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脖颈下的白皙皮肤得以露出。 他接着拿起一旁提前备好的针织衫,针织衫是v领,穿上后衬衫的白色恰到好处显露。 “你看上去就像学院的学生。“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透过镜子看见了饰非,她走上前为饰非整理好衣领和衣角。细心地将一些角落抹平,如此一来,饰非看上去更规矩了。 “看上去还算不错,至少不算狼狈。“她说道。饰非点头但有些疑惑。 “这似乎不是他的衣服?” “是他堂弟的,他的体格对你来说会太紧绷了。”樱说的轻描淡写,不打算隐瞒,“堂弟在大都会,距离密城不算远,你们这次过去说不定也有机会见面。” 饰非点头,不再多问。他继续端详镜子,很快发现了在意的地方。他用手撩起头发,露出被遮住的义眼,然后,任由发丝垂下,将其掩盖。 “你很在意你那只眼睛?”樱很细心,发现了饰非的动作。 饰非不置可否:“我总不由自主想遮住它,毕竟你看,它很丑对吗?” “我不这么想,诸葛先生您本身容貌条件相当不错,是会讨女生喜欢的类型。”樱笑道。然后她环顾四周,走到一旁的衣架上,从那里取下一只礼帽。拿到帽子后,她思索片刻,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枚发环。 “要是实在在意,试着用这两样东西如何?” “发环能束缚头发,担心头发遮不住眼睛的话,就用帽子遮掩。” 樱提议道,将东西递给饰非。饰非接过来先是愣神,但随后,在樱鼓励的目光下,他开始用发环梳理头发。 将脑后的发丝拢起来,饰非将其梳成马尾,他的头发本就笔直,因此这部分的打理不花费太多时间。将发环从马尾的辫尾套入,再用手指往上轻轻推,确认推不动后,再按住卡扣将辫子定型。 长发被整理到后面后,饰非清秀的面部轮廓立刻显露,他特意留了一部分长发搭在额前作为刘海,但即便如此,头发的长度也不足以遮住眼睛。 这时你就要感叹樱小姐的准备周到了,樱此时走上前,亲手为饰非戴上了那顶礼帽。 ——就像古代王族的加冕仪式,戴上帽子后,饰非对着镜子继续微调。他顺手按住帽檐,由此帽子佩戴的位置有些偏挪,但帽檐这样能刚好挡住左眼。 “非常完美,诸葛先生。”樱由衷地笑道。 她又从床上拿起那件重新熨好的长西装外套,外套底角刚好盖过腰臀,饰非将衣袖的扣子也一一整理好后,此时镜中的他焕然一新。 威尔顿的囚犯已经远去,穿上这身衣装的他和所有同龄人一般,潇洒中带着几分灵气。 樱送他离开房间,两人推开门重新回到屋外的草坪时,爱丽丝原本喋喋不休的嘴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她看着饰非,挪不开视线。紧接着,她看了看樱,发出尖叫:“你怎么做到的,樱姐!” “他之前明明是个邋遢鬼。” “诸葛先生底子非常不错,只要稍微打理一下,什么衣服都很适合他。”樱保持平淡的笑容,饰非往台阶下走,回到司马宣和爱丽丝身边。 “麻烦了,樱。”司马宣显然也对这身行头很满意,他向妻子道谢。 樱不多说,只是挥手。整理完行头,自然是到三人出发的时间,樱向来懂规矩,也知道对丈夫最大的支持正是站在他身后。 饰非向她行礼道谢,然后坐在轿车后座,爱丽丝这次也挤过来,回密城的行程是司马宣开车。女孩的眼睛在饰非身上扫来扫去,然后,她伸手按了一下饰非的帽子,看见隐藏在帽檐下的假眼: “你这么在意这只眼睛被人看见?” “如果你脸上贴了膏药你会不想遮住它?“ “如果是那样,我不会出门哦,在伤好之前我都不会出门!“爱丽丝飞快地摇头,但随后,她似乎想到什么,“但用这种取巧的方式隐藏,似乎也还不错。” 爱丽丝伸了个懒腰,完美的身材一览无遗。司马宣将行李装进后备箱后坐进驾驶室,他再次向樱挥手告别后,递过来一样东西。 “戴好这个,饰非。” 饰非看见了那副手铐,微微皱眉,司马宣知道饰非的想法,所以解释道: “谨记,在到达密城接受司长的问询前,你都是一名囚犯。” 汽车引擎开始发动。司马宣打开车内电台。电台开始播放今天的金曲,这就是生活~ 再一次听见那位歌手如是唱道,车缓缓向前,向离开敦威治的方向驶去。 第5章 抛锚 现在从敦威治去往密城有两条路线可以选择。向北长途驱车,在漫长的山路中穿行五个小时以上抵达印斯茅斯,然后绕道301公路,在公路上行驶三小时后可以抵达密城。 这条路线能领会联邦的乡野风光,在州内大部分旅游杂志上也会作此推荐。数月之前,这也是密城往返敦威治唯一的选择,司马宣相当熟悉这条路线,他每个月都会这样开车往返。 但今天情况有变,从金斯波特开往大都会的列车今日开通,只需从敦威治往南行驶两个小时就能到金斯波特,乘上列车后北上,在车厢中享受不到三小时的悠闲时光,便可以抵达密城。 这条路线也实际连通了密城和大都会,两座城市驱车距离倒是不远,相比以前也算缩短了一个小时的车程。 司马宣自然选择了这条路线。若非因为要处理饰非的身份问题,他们本可以在金斯波特上岸,无需特意绕道敦威治。 和一路往北去往印斯茅斯的公路一样,这条路也修建在乡野,道路崎岖。 好在司马宣驾驶技术不错,尽管颠簸,但整体还算舒适。 “印斯茅斯是个怎样的地方?”饰非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玉米田忽然问道。爱丽丝原本在跟着车内电台哼唱,听见饰非的问题,她停下来,试探性看了一眼司马宣。 司马宣直接从后视镜中看着饰非:“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只是好奇。”饰非有自己的理由。监狱里,鬼谷子给自己看过一种特殊的如软体动物爬行痕迹的符文,按他的说法,正是出自印斯茅斯。 所以如果让饰非来选,或许直接北上的路线更受青睐,他对这个有螺湮文的镇子非常感兴趣。但可惜司马宣赶时间,这不是一场闲暇的旅途,而是押送,身为囚犯的饰非没有选择权。 车内一时间陷入沉默,司马宣继续从后视镜中看饰非。片刻后他开口道:“印斯茅斯的规模和敦威治差不多,但因为在东北部,所以会与敦威治的山谷地形有所区别,它们有一片独自的临海海滨。” “渔业与造船业是这里的传统,我也只去过一次那个地方,是个安静的小镇。” “安静?”饰非注意到用词,司马宣点头,肯定道: “没有比这个词更适合描述印斯茅斯的了,镇子上没有宵禁的规矩,但临到晚上八点,所有商店歇业,镇子上不会看见任何人。” “每家每户都熄灭灯火,在床上等待入睡。甚至是圣诞节和独立日这样的大日子,这里也看不见庆典,夜幕降临后,城市就会陷入如摇篮般静谧的氛围。” “这样的生活也太无聊了。”爱丽丝抱怨道。显然,这座城市不对她的胃口。 司马宣苦笑摇头,继续回忆:“但我记得当时接待我的那户人家说过,在一年中的某个时候,镇子上也会举办庆典。” “不是圣诞节,也不是独立日,而是只属于镇子自己的节庆。我一时间想象不出来那地方会举办庆典的模样,只依稀记得,他们称呼那节庆日为黑潮日。” “当印斯茅斯于一年中第八次迎来漆黑之潮时,我们会走向大海,成为祂的孩子。” “听上去好恶心。”爱丽丝嫌弃道。但紧接着,她似乎想到什么,问道:“这镇子没问题吗?司马老大。” “司里有调查过这地方吗?” “从印斯茅斯纳入联邦管理后的百年间,这镇子都没有出过一起恶性治安事故。对周边区域来说,也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城镇。” “你要以什么理由来对这样的城市申请调查令?” “就说很可疑不就好了吗?”爱丽丝嘟囔道。司马宣就知道会这样,叹气道: “有这种功夫调查莫须有的事,为什么不将更多精力放在已经确定的奇术灾害上。” “老大你说的也是。”爱丽丝似乎被司马宣说服,学着饰非的模样,向座位后躺倒。她拉过来一边的毯子给自己盖上。 距离金斯波特还有一段距离,趁这个时间舒舒服服睡一觉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她昨天在监狱忙的够呛,今早又连轴转,淑女要是缺乏睡眠,皮肤就会大打折扣,那样一来,不论用多少化妆品和保养品,都会让美丽大打折扣。 爱丽丝闭眼,想象自己身处深夜的南瓜马车。车轮在乡野的道路颠簸,一摇一晃,困意涌上脑海。爱丽丝又开始想象自己穿着透明的水晶鞋,她一蹦一跳来到树洞前,好奇地看着树洞之下。 树洞里还有一个世界。她眨眼,想跳下去。但忽然间,她的手臂被人拉住,阻止了她的冒险。她回头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帽匠。帽匠的帽子戴的并不规矩,而是刻意用帽子遮住半张脸。 爱丽丝好奇,伸手掀开他的帽檐。很快,祂看见了帽檐下的假眼。 假眼以畸形的姿态镶嵌在对方的眼框中,眼中涌现绯红流光,他一字一顿,向自己说些什么。 “——快——逃!” “砰!” 耳边传来爆鸣声。白色的光和无数飘飞的树叶拍打爱丽丝的脸庞。她感到剧烈的颠簸,而后,人因为惯性向侧方倾倒扑入某人的怀里。 对方也摔在车窗上,车窗发出闷响,那是饰非的头撞上去的声音。他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呻吟,而后,勉强扶正帽子,借着打开的车灯看向车外。 太阳落山了,爱丽丝以为自己才刚刚入睡,但车外已然是一片夜色。 “抛锚了。“司马宣在驾驶位说道。这段路格外难走,他花了不少功夫才不至于因为急刹导致车子侧翻。 他在试着重新发动引擎,但只能听见引擎的空转声,车子纹丝未动。 “能修好吗?“爱丽丝还扑在饰非的怀里,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探头问司马宣,司马宣摇摇头。 “还不清楚具体问题,得找专业的修车工来看看。“他说完,看了一眼车外。车恰好停在一片玉米田的沟渠旁,显然,这里并非无人区,而是一个村庄的附近。 ——卡尔科萨村,不远处的标牌这样写道,村庄里有星星点点的炊烟从烟囱中升起,而在村庄的路口,有一个老头正诧异地看向这辆抛锚的车子。 …… …… “唉,你说你们,怎么不早说自己是当官的呀?你们要是早点拿出证件我不就不会闹出这种笑话吗?” 老头手里拿着一只草叉,但另一只手此时被司马宣牢牢束缚着,动弹不得。他被铐了手铐,在确保安全前,司马宣都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 刚才见面的一瞬间,他就举着草叉朝车里三人冲过来。也亏得司马宣反应快,一手拿着自己警察身份的证件,一手用手铐制服了他。 老头这时倒是知错了,连忙向司马宣求饶:“我说,警察老爷,你先放了我,我纯良民啊。从来没犯法过的,你抓我干什么。“ “良民会见面就对陌生人发起攻击?“ “我只是被吓到了,我还以为你要开车撞死我呢!“老头发出怪叫。把一个人押着在村子的路上这样走也确实不太好,司马宣想了想后,先是将老头手里的草叉挑开,然后才解开老头的手铐。 饰非和爱丽丝也下了车,两人就站在司马宣的身后窃窃私语: “你刚才在做噩梦?“ “才没有。“ “那你往我怀里躲什么。“饰非皱眉,”我认识不少做噩梦的人,他们都和你一样嘴硬。“ “都说了没有,你好讨厌。“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往饰非的帽子上瞥。 她一时间看的失神,直到饰非发出抱怨声她才清醒:“如果没做噩梦能松开我的手吗?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我牵女孩手的时候戴了手铐。“ 饰非话音刚落,爱丽丝发出触电般的惊叫声,她看了一眼和饰非十指相握的手,将其飞快甩开后,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 司马宣回头,有些疑惑,但见两人都没事后,他又去和老头交涉:“老伯,我可以不追究你袭警的事,但你得帮我们把车子的问题给搞定了。“ “这村子里有能修车的人吗?“ “修车的?这你可能得去找老杰洛,他修拖拉机是专业的!“老头给了一个推荐。司马宣挠头,看向整个村子。 村子规模不大,一共就一条主干道,其余村民的房子就依次排列在这条主干道的两侧。在主干道的尽头矗立了一座教堂,显然,即便是这种偏僻之地,教会也能俘虏人心。 “我姓关,老爷叫我老关就好,我们卡尔科萨村一共五十二户人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话说你们开车是要去哪儿的?“老头介绍自己,司马宣这才注意到,这老头的相貌特征让自己非常熟悉,显然是和自己与饰非一样的东国血统。 “去金斯波特,真奇怪,我之前从来没听过敦威治附近有这样的村子。“他疑惑地问道。 “联邦这么大,老爷哪可能记得所有村子?“老头笑,”您肯定也不知道,这附近以前还有个叫杀猪村的地方,那里的人全是屠户。“ “这倒确实……”司马宣的语气变的不确定。只见那老关头走上了旁边一间屋子的台阶,然后,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屋子的门。 “我等下带老爷你去找老杰洛,你们可以先把东西放在我家,坐坐休息一下。”老关头话音刚落,他打开的那扇门就被冷风吹的嘎吱作响。 饰非此时就站在台阶下,他抬头看向木屋里面,恰好,他看见木屋的墙壁上挂满了东西。 ——那面墙上全是面具,各种各样,颜色各异的成百上千个面具。 第6章 面具 老头的房子并不大,只要一进屋就能一眼望穿。入户的位置算是客厅,壁炉正对了一只沙发,而沙发后便是饰非在屋外所看见的那面挂满面具的墙壁。 大门正对面有一条走廊延伸至屋内,整个屋子里一共只有两个房间,而其中一扇房门还紧闭着,似乎是上了锁。 屋内陈设简单,一些简单的家具,以及,一套工具台。 “这工具台平常做什么的?”司马宣问。饰非却已经走到墙边去观察起那些面具。 老头笑,不假思索答道:“这村子里代代都是手艺人,我们赖以维生的产业就是这些面具。” “你肯定看出来了我是东国人对?我做的就是东戏里要用的面具,在东戏中,面具是重要道具,戏子们用名为变脸的手法,博得满堂喝彩。” 老头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边,他取下一块面具戴上,面具是标准的椭圆形,面具上绘制有漂亮鲜艳的油彩。他戴上面具后,似乎就连他唯唯诺诺的气质也有了几分变化。 司马宣点头表示会意,在他的记忆里,东戏在东国历史悠久,优秀的东戏表演者甚至被不少家族奉为上宾,在家族重要的祭祀活动中出现。 但这仍不能打消他的疑虑:“大爷,这里是联邦,按理说,东戏的面具应该不好卖。” “之前确实卖不出去,但你没听新闻?大都会最近可把咱们东戏炒的很热,所以倒也有一些起色了。” “实不相瞒,我孙子就在大都会那个叫老头乐的地方唱戏,到时候他肯定能用他的变脸手法给洋人们露一手。” 老头说完咧嘴就笑,司马宣则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老头说的老头乐实际上指的是大都会享誉全球的大剧院——百老汇。 百老汇最近的确在筹备有关东戏的演出不假,但司马宣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甚至会影响到南部这样一个边陲小村庄。大都会人要是知道他们最骄傲的剧院在这边的乡野村夫口中是这种糟糕的称呼,肯定也会气到爆炸。 “就算那老头乐不炒我们东戏,其实也不用担心大家的生计。” “那传统戏剧里不还有从西西里那边传过来的威尼斯喜剧吗?他们的面具订单也还挺多的。”老头从桌上一边端出几杯茶水一边说道,然后,他抬手指了指窗外: “老爷您是现在就跟我过去找老杰洛修车?” “嗯,越快越好。”司马宣应道,老头却表示等他换身衣服,就先进了里屋。司马宣端起老头送来的那杯茶水,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将茶送入口中。 他回头看向饰非:“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这些面具啊。” “唔……”饰非抿嘴,视线再次扫过面具墙,”据我所知,东戏用到的所有面具都出自已有的戏本。“ “面具的作用是将观众心目中对某个角色的印象具象化,刻板化,当演员戴上面具时,就意味着他在扮演该名角色,如此一来,一目了然。“ ““这种表演方式能让观众第一时间就印象深刻,即便对演员不熟悉,也能很快入戏。” “但相比西方的莎氏戏剧,东戏的这种做法也有诸多问题,它的角色固定,面具样式其实也不会相差太多,即便每家在面具的细节绘制上有差别,但关键特征一定有所保留。” “武圣的红脸,奸臣的蓝面,这都是约定俗成的印象。” “但挂在这面墙上的面具我却找不到这些特征,换句话说,即便看了好几遍,我也没找到我认识的角色。” 饰非回头,看着司马宣皱眉。片刻后,司马宣尝试解释道:“或许是入乡随俗?” “既然在联邦表演,剧本还是一成不变的话对于联邦人来说也会水土不服,根据联邦的实际情况新增故事情节和角色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但……”饰非还想反驳,但最后,他只是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叹了口气:”太多了,这里的面具太多了。“ 客厅一时间陷入沉默,爱丽丝难得地没出声。司马宣盯着饰非看了一会儿后,才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你还懂东戏。“ “年少的时候跟着父亲看了几次,当时学了一点皮毛。“饰非说道。 这个回答却让司马宣更意外了:“这似乎时你第一次和人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就算在监狱里和夏都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主动提起过。“ “你怎么知道我没提?“ “你忘了,我的【身份】。“司马宣说道,然后他随手拿起工作台上的一把雕刻刀,看着刀面的倒影。那些倒影开始融化,转化成另一幅画面。饰非注意到那正是外面的卡尔科萨村,司马宣正在发动术式,不知从何处俯瞰整个村子。 “我是个报幕员,饰非,难得的不是长生庭的出身,我使用的是司马家的血系,【狼顾】。” “术士想使用术式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你获得家族特有的血系。血系跟随血缘继承,家族血系能帮你确定你的术士身份,决定你拥有何种类型的能力。“ “就像文森,柯里昂家族的人也大多是化妆师,他们的术式往往集中在肉体强化这一项能力上。” “当然,有时也有例外,总有怪胎觉醒的血系和家族中大部分人的身份格格不入,这部分人很极端,要么被当成天才,倾尽资源培养,要么沦为废物,地位猪狗不如。” 司马宣说到这表情无奈,紧接着,他举起第二根手指: “确定了血系与身份后,发动术式还需要第二个必备条件——媒介。一片树叶,一滴水,一把刀,或是一种行为,什么都行,只要确定有存在意义的实体,它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术式媒介。” “媒介因人而异,它决定的是一位术士的作战方式和能力的具体表现。也因为媒介的存在,哪怕是同一身份的术士,所表现的能力也会截然不同。” “以我和伊莎贝尔为例,伊莎贝尔的媒介是她拍摄的相片。有了相片,她作为检票员才能确定或更改某个区域的规则,而我的媒介是镜子,使用镜子,我才能动用报幕员的能力对一个地区发动监视。” 司马宣一边说,一边在刀面上一抹,刀面上的图画立刻改变。变成了另一个角度的卡尔科萨村。这都是他在进村时就留意到的镜面角度。 在鹈鹕岛他也是用这种手段来搜寻鬼谷子的下落。只可惜,狡猾的老头这方面格外谨慎,即便面对一位报幕员的监视,也能找到可乘之机逃之夭夭。 “媒介和血系,这两样东西共同组成了我们的术式。”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饰非不解。 “只是觉得你应该对我们术士有些基本的了解。饰非,外面的世界不再是威尔顿了,奇术师无法只手遮天,你要了解你潜在敌人们的特点。” “潜在敌人?我以为我们就是敌人,联盟内的术士对奇术师抱有敌意,你亲口说的,还记得吗?”饰非笑,司马宣却摇头。 “不,不完全是,联盟主要针对的,是来自共研会的那群疯子。在联盟其他地方我或许无法保证,但在奇术司,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样,饰非。” “仅凭几句话就打消你的疑虑的确不现实,你那师傅以共研会的立场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但至少,我希望你能跟着我回奇术司亲眼看看,亲眼确认这个世界究竟如何。” 司马宣的态度很陈恳,但饰非没有回应他。爱丽丝偷偷跑到司马宣身后,用手戳戳他的后背:“你是不是知道这家伙今天在尝试逃跑?” “我是报幕员,敦威治又是我的地盘,你说呢?”司马宣无奈道。得到这个回答后,爱丽丝跳脚。 “你有手段还让我去盯梢?我都困死了!” “我以为你会享受这场约会。至少在监狱里你两处的不错,不是吗?”爱丽丝对此倒不否认,司马宣顿了顿后小声说道: “我的确想顺利带他回奇术司,这也是司长的想法。” “啧,他是老狐狸,你跟着他也学坏了。”爱丽丝晃了晃头,就想逃到另一边。但此时,老关头重新推开了房间的门,走出来看着司马宣。 刚才在外面他穿的是下玉米田的衣服,那衣服满身都是灰,而现在,他已经换了另一件干净的黑色衣服。 他咧嘴朝司马宣笑,同时也打开了屋子的门:“老爷,我们走?” “至于其他两位老爷,你们可以趁这功夫在村子里随意转转,时间上不打紧的,能买点面具支持一下大家的事业就更好了。” 老头一笑就咧出一嘴黄牙,这样子看上去可一点不讨喜。 …… …… 饰非和爱丽丝走在整个卡尔科萨村的主干道上时,才发觉到这村子其实一点都不萧条。你甚至能在路上看见几位得闲的游客,正在路边的摊位挑选面具。 游客人不多,但也算是增添了一点人烟的气息。爱丽丝急忙就拉着饰非往摊位那边赶,似乎也对那些面具感兴趣。 “骗子先生,你看这块面具怎么样?”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色彩鲜艳的面具放在脸上。这块面具设计特别,它仅仅只遮住了戴面具者的眼框附近,由此爱丽丝那可爱的樱桃唇与高挑的鼻子都得以在外展露。 面具四周佐以艳丽的鸟类羽毛,以工艺品来说,做工倒是精细,让人感叹漂亮。饰非再瞄了眼旁边的价格,发现其仅仅只售15哥分后,便越发肯定它的价值。 “非常漂亮,坏女人小姐,但我认为你不会想买它。” “为什么?我喜欢漂亮的东西。”爱丽丝从面具后探出半个脑袋,表情困惑。饰非则用手去把玩面具上的鸟羽,笑着说道: “因为这面具的名字叫科伦比娜(loba),在威尼斯喜剧中,它代表的角色是少女。” “像白鸽一般,无忧无虑,可以自由飞翔在天际的梦幻般少女。”饰非一边说道一边将爱丽丝手中的面具拿过来放回摊位,然后,他在摊位上扫视一圈,看中了另一块面具。 相比科伦比娜那漂亮的造型,饰非选中的这块面具显然更带了一份滑稽色彩。面具有只巨大的鹰钩鼻,虽然同样有艳丽的鸟羽做装饰,但得益于其怒目圆睁的表情,呈现出来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布拉提诺(burrato),同样是出自威尼斯喜剧的面具,而它代表的角色…… “你这是意思?是说我不适合当一个少女吗?“爱丽丝佯装出生气的模样,她刻意鼓起脸颊。她倒不至于因为一块面具就和饰非翻脸,只是一如既往的出于捉弄的目的才这样做。 但饰非却飞快地摇头,他将手中那块【布拉提诺】放在爱丽丝的脸上。 “你是一个可爱的少女,也可以是一个梦幻般的少女,但你唯独不是如飞鸟白鸽一般,自由翱翔的少女。“ “你满身枷锁,受尽束缚。“ “坏女人小姐你啊,是一个如木偶傀儡般,精致的美丽少女。“饰非用双手替女孩戴上面具。他轻轻说,女孩静静听。 直到一阵风吹过,他才紧接着对那卖面具的村民说道:“面具很适合这位小姐,打包。” “——记得是她买单。” 第7章 餐厅 村庄里除却村民们的居所房屋之外,还有一间小型餐厅。外乡人们几乎都会选择在餐厅中逗留吃饭,餐厅还提供有住宿服务,能方便一些无法当天完成往返的客人们。 饰非和爱丽丝早就坐在了餐厅的桌子上。两人面前分别摆着一份黄油面包,饰非没有去吃东西的心思,爱丽丝却在大快朵颐。 “你是什么意思,骗子先生?” “凭什么你送我东西却要让我来买单?”爱丽丝手边的位置放着刚才挑选的面具。女孩最后买下的自然还是饰非所推荐的那块,但她显然有所不满,因为这个狡猾的家伙在送礼物这方面只给出了意见,没有给出实际的行动支持。 饰非似乎对此并无所谓,他辩解道:“心意到了不就行了?” “才不是,这其中的区别可太大了。”爱丽丝不满地嘟囔道,“我不管,下次你要给我补一份礼物。” “出于什么原因才要给你送礼物?” “就当是庆祝你出狱?” “那也应该是你送我礼物才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爱丽丝狠狠咬下黄油面包的一角,与此同时她开始扫视这餐厅里的一切。 坐在餐厅角落的那一家人毫无疑问是外乡来客。光是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能和其他的村民做出区别。男人身穿笔挺的西装,似乎有些拘谨,反倒是身边的孩子和妻子对此非常适应,正在忙着处理盘中的食物。 餐厅门口坐着的则是一个穿着朴素服装的中年妇女。侍者正在向她打招呼,并称呼她为莉亚小姐:“莉亚小姐,今天也是来要一人份的面包打包走的吗?” “当然,卡尔。一切照旧。” 侍者领会小姐的意思,便匆匆忙前往厨房下单。此时,又有一群带着农具的男人走进餐厅,他们向侍者要了酒,便一屁股坐在那桌外乡人的对面。 “村民的确不少哦。”爱丽丝撇嘴感叹道。 除去他们之外,这餐厅里一共只有五个外乡人,那一家三口,以及在外面的面具摊位上撞见的一对老年夫妇。 那对夫妇显然也发现了饰非和爱丽丝,正惊喜地向两人挥舞手中买下的面具,算是在打招呼。 爱丽丝回了一个礼,便看向饰非:“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在想今天早上的事情。” “早上?早上你还关在警局呢!能发生什么?” “不是有一件值得我在意的事情吗?你是怎么把文森和桑尼救出来的?”饰非问道。他想到了早上坐在车里,浑身还都是鳞片的文森。 爱丽丝听了之后也是顿了顿,而后,似乎是觉得饰非有所误会,她微笑道:“你想错了,不是我把他俩救出来的。” “在0-007的覆盖时间内,就算是我们奇术司成员也被严令禁止不可以随意行动,因此在暴雨的高峰时段,我是躲在自己的术式里。” “我没有那个能力能在暴雨降临时还兼顾别人,我一直躲到暴雨将近结束才从术式中出来去寻找司马老大。“ “而出乎我预料的是,我是在已经被水淹没的二层区域发现的他们。发现时,司马老大就和桑尼先生与文森先生在一起。“ “老大出乎预料的狼狈,显然,身为几乎没有正面战斗能力的报幕员,老大在暴雨中的处境比我还要狼狈一些。但他既然能幸运地活下来,想必就有其他原因。” 爱丽丝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犹豫片刻后,她说出了下一句话: “——文森,据老大所言,是文森挡下了那些高温的积水。” “我发现他们时文森就倒在地上。而诡异的是,当时的文森先生并不像人,应该怎么说呢……” “满身鳞片,无首无脚,他看上去,真的就像一条在开水中被烫死的蛇……我原以为他已经死了,但没想到他生命力那么顽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凭借本能向我发出求救。” “化妆师真是一个身体力量夸张到可怕的身份,他甚至只是一个第一幕的【夜莺】,换做其他术士来,必定没有活路。“爱丽丝说话的间隙,她加点的一份腌火腿也送上来了。 女孩的吃相和之前吃热狗时一样难看,火腿上残留的盐粒都挂在她嘴角,让饰非不得不拿出纸巾为她擦拭。她也对此并不抗拒,主动伸过脸来方便饰非作业。 “或许,也可能只是文森那个家伙比较特殊呢?“饰非一边擦拭一边说道。他瞄了一眼储物的手套。从桑尼房间里偷来的日记就在里面。 爱丽丝对此并不否认,毕竟那个柯里昂家族的名声不仅仅是名扬西西里,就连联邦也多有耳闻。 “你和他不对付,是?“意识到这点,爱丽丝露出坏笑。 饰非不置可否,只能以耸肩作为回答。 “你担心,审判如果是回到西西里才能进行,会让他们顺利活下来?柯里昂家族有能力在自己的地盘保下必死的犯人。“ “的确有这个顾虑,但他们是被流放者,是家族弃子。“饰非反驳,而后,就像觉得这种说法说服力不够,他补充道:”大不了,一辈子不去西西里不就行了吗?“ “想看威尼斯喜剧,就算在联邦也能看到。“他看向桌子旁边的面具。面具似乎在对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就在此时,侍者从厨房的后台走了出来。他手中拿了一袋面包,递给坐在门边的莉亚小姐。莉亚小姐起身接过面包,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从旁边拿了一把黑色的伞出来。 饰非看着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明明记得暴风雨已经过去,今天一整天都是晴朗天气才对。从餐厅走出去,应该没有打伞的必要。 但女人就直接在餐厅室内打开了那把黑伞。伞沿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饰非只看见那女人的嘴角残留着淡淡的微笑。 尽管身穿朴素的农家长裙,但饰非依然注意到,这女人的嘴唇上有浓艳的口红颜色。她化了淡妆。 “告辞。“她轻轻说道,不知是不是在向侍者告别。她推开门,在门口稍微驻足片刻,然后,轻轻感叹道:”今晚似乎有雾。“ “——遮天蔽日,掩盖一切的迷雾。“ …… …… 饰非和爱丽丝一直在餐厅消磨时间。两人甚至无聊到玩起了用手指做算数对决的游戏。用两根手指分别从1开始计算,每次和对方手指代表的数字碰撞后就完成相加,当有一方的两根手指经过相加后都刚好为10后,完成胜利。 爱丽丝已经连续输了二十一场了。当第二十二场的胜利盖棺定论后,女孩趴在桌子上,发出抱怨的声音。 “不玩了不玩了!你是不是在作弊?不然为什么我一场没赢的?“ “傻瓜才需要作弊,坏女人小姐,我又不是傻瓜。“饰非无奈地笑道。他放下双手,将盘子里最后一块黄油面包放进嘴里。然后,他再环顾四周。 太阳已经落山了,显然,外面的天空已经被夜色笼罩。那对老年夫妇已经在餐厅里要了一间客房,似乎是今天打算留宿,坐在角落的农夫们喝光了酒,在大概十五分钟前,已经从餐厅离开回家。 餐厅里剩下的只有那一家三口和饰非他们,而此时,那一家三口中的丈夫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小声向自己的夫人说道: “我去看看他们把车修好了没……” “修车?“饰非同样听见了这句话,他发出困惑的声音。这声音被男人所察觉,他诧异地回过头,看着饰非。 “难道你们的车也坏了吗?” “真巧,在村门口半路抛锚,我们老大去找修车师傅了,现在也没回来。” “我们也是在路过这附近的时候抛锚了才进到这村子里求助的。”听见有人与自己有相似的经历,男人的眉眼顿时舒展开。 他走过来,向饰非介绍自己:“我是诺亚·扎克斯。这次是趁着周末才从金斯波特去敦威治度假的,但没想到返程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你们找的那位修车师傅是?” “——老杰诺,领我们进村的那个老头是这样说的。” “噢,那就是同一个修车师傅,我们一起过去找他?”男人向饰非发出邀约。饰非在这方面可没有独立做主的权利,他只能看向爱丽丝,询问对方的意见。 但诺亚·扎克斯显然以为饰非在是顾及女友,露出会意的笑容:“让女人们待在餐厅里就好,她们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不好意思,诺亚先生,我必须得跟过去哦。”他话音刚落,这边的爱丽丝就抢答道。 这不在饰非的意料之外,他所接触到认知到的坏女人小姐正是这么一个不能容许别人忽视她的家伙。 诺亚·扎克斯露出尴尬的表情,他向饰非耸肩,表示无奈。爱丽丝则从位置上站起来,然后一把抱住饰非的手臂。近距离接触下,饰非能嗅闻到女孩身上的香味。 “我可不放心我家这位大晚上的出去鬼混呢。” “那……好?我们三个人一起过去?“男人表情尴尬地说道。然后他没忘了向自己的夫人做出交代:”看好小皮利亚,金妮。“ 餐桌前的女人点点头,便算是答应了丈夫。 并非所有女人都和爱丽丝拥有一样的性格,对于大多数来说,在这个时代,她们默认,她们点头。 第8章 生灵禁行 “起雾了。”爱丽丝一走出餐厅便感受到一阵凉意。她环顾四周说道。 敦威治及其周遭地区都是山谷地形,这极易形成空气沉积导致夜晚迷雾笼罩。诺亚·扎克斯所生活的金斯波特则是标准的海岸平原,那边的夜晚灯火通明,难见这种景象。 迷雾能见度不足十米,这算是大雾。站在餐厅门口,诺亚·扎克斯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前进,还是饰非去向餐厅借了一盏油灯,才算勉强能看清前面哪里有路。 三人向前走,饰非提着油灯领路,爱丽丝依然亲昵地在旁抱住他的手臂。倒是诺亚·扎克斯此时显的畏畏缩缩的,躲在爱丽丝身后。 “我们应该去哪里找那位老杰洛?”走在村子的主干道上时,饰非回头问道。 所有卖面具的摊位都已经收摊了,村子里现在空无一人,四处静谧。你只能从迷雾中偶尔瞥见旁边房屋里有灯火摇曳,证明里面有人居住。 “他住在教堂的后面。”诺亚·扎克斯凭借记忆指路。但他环顾四周,却忽然发现在迷雾的笼罩下,他居然看不见村子中央那座巨大的尘埃教会教堂。 人在陌生的地方是根据记忆中的参照物来记忆路线的,在参照物缺失的情况下,迷路自然屡见不鲜。 饰非叹了口气,他同样无法看见那座教堂,因此也就只能照着印象在迷雾中向前走。 村子只有一条主干道,教堂既然在主干道的尽头,那就说明,只要沿着这条主干道一直前进就行。 饰非的印象中,主干道应该并不长才对,当时的目测应该不过300英尺。正常行走,五分钟内走完绰绰有余。 但三个人就这样提着油灯,缓缓地在迷雾中摸索,饰非很确信,他们已经行走超过十五分钟,迷雾中的道路却依旧看不见尽头。 “搞什么,这村子有这么大?”爱丽丝疑惑道。好看的眉头皱起。饰非同样困惑,他看向旁边两侧的房屋,房屋内依旧有灯火,这证明他们还在村子中。 “要不问问路。”饰非提议。这项工作当然由擅长交际的爱丽丝来执行。 爱丽丝轻跳着步子,跳上了前往屋子的台阶,她来到门前,举起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屋子里传出一道惨叫声。 撕心裂肺,仿佛声带都要被撕裂了一般。爱丽丝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她飞速地敲响门。 台阶下的两个男人自然也听见了那声音,这种环境下,诺亚·扎克斯的神经本就高度紧绷,被那叫声一激就显的更敏感了,倒是饰非,他眯起了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有人吗?”爱丽丝一连敲了十几下门,但都没有人回应。房间中间歇性又有几道惨叫声传来,这让爱丽丝更心急如焚了。她也顾不得诺亚·扎克斯在一旁,抬起手就准备激活手中的迷迭香戒指。 但就在酒香刚刚弥漫出来之时,眼前的房门忽然敞开一道缝隙。一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老妇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有什么事吗?”她看着爱丽丝,小声试探道。爱丽丝一时间表情诧异,等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想要往门缝中探,以此看清屋内的情况。 老妇人的力气自然架不住爱丽丝大,门瞬间被拉开,房间一览无遗。老妇人想说什么,却被爱丽丝紧接着拿出来的警司证件给堵了回去。 “”这房间里就你一个人?“爱丽丝问。 老妇人楚楚可怜地点头,看见了爱丽丝的证件,她也不敢擅作阻拦。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听见了那个惨叫声。你们也听到了对?“爱丽丝回头向两个男人问道,诺亚·扎克斯飞快地点头,饰非则是默认。 爱丽丝再回头看去,却发现这个房间非常整洁,没有争吵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其他的陈设,房间的一切一目了然。自然也是这老妇独自居住。 “房间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警官。“老妇糯糯地说道。显然对于爱丽丝擅自闯入还是有一丝不满的。 爱丽丝不太服气,但没有证据的时候也的确不好多说什么,她退出房间时多看了老妇人一眼,只能问道:“我们想去教堂,婆婆你知道应该怎么走吗?“ “教堂啊,只要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看见了。走大概五分钟。“老妇说道。 “可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雾太大,一直看不见头。” “一直走就行。”老妇人强调了一遍。爱丽丝来不及多说什么,对方便关上了门。而门一闭合,爱丽丝就听见屋子里传出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砸东西。 她又想敲门探个究竟,但手举到半空又停下来,她走到窗户边,想往里面窥视,看见的却也只是屋子里有一道柔和的烛光。 “我们走,坏女人小姐。”饰非在下面催促道。 “可是……” “我们先按那婆婆说的,继续往前走。“饰非又强调了一遍。爱丽丝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他,也只能悻悻地摆手,走下台阶。 “继续往前走,一切等找到那教堂再说。”爱丽丝回到身边后,他小声对女孩说道。 但临走时,他没忘了回头,用义眼扫了一遍那间屋子。 …… …… 餐厅之内—— 金妮·扎克斯是一名家庭主妇。在遇见诺亚之前,她曾在一间小型公司担任秘书文员,但她在那边工作的并不如意,所以之后选择辞职去了家小型花店任职。 她正是在花店遇见了诺亚,并最终决定了自己一生的伴侣。成立家庭后,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维系这个小家。小皮利亚是他们的孩子,孩子上个月刚满六岁,正是调皮的时候。 想要拴住这样一匹脱缰的小野马并不容易,但金妮总有自己的诀窍。 小皮利亚喜欢一种名叫魔方的益智玩具,该玩具在两年前由旧大陆西奈王国的一名学者发明,并迅速风靡世界。只要手中拿到魔方,小皮利亚就会全身心投入进去,不哭不闹,做个乖孩子。 维系家庭对金妮这样的妇女来说同样也是工作。结婚后,金妮发现,似乎相比起在那个小公司做文员的日子,现在这样的生活反而更辛苦,更疲惫。 但外出在外的男人们并不懂得这样的辛苦,在这个时代,不,或者应该说,在这之前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如此。 女人们保持沉默,女人们的发声亦不被允许。 金妮用一只手托住下巴,静静看着自己的孩子。但忽然间,她听见一旁餐厅的楼梯处传来些许的嘈杂声,这让她不得不抬起视线。 “老板,203的隔壁房间是怎么回事?”刚才坐在餐厅的那对年轻情侣走了下来。两人身上裹了御寒的毯子,但表情不快。 这显然是一场投诉,需要餐厅老板给一个妥善的解释。但老板哼唱着歌,依然在台前,似乎连头都未抬起来。 “喂,我和你说话呢。” “你知道吗?那房间里一直传来刺耳的齿轮转动声和金属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造武器!这可让人没法睡觉!” 男人年轻气盛,冲上前就要揪住老板的衣领,但老板却以一个灵活的闪身躲开了他,他继续擦拭手中的玻璃杯。 “麻烦将就一晚,先生,这是正常情况。” “正常情况?这可是扰民啊!你不能上前去沟通一下吗?“ “我说过了这是正常情况,如果您无法接受的话,大可以现在退房走人。“老板坚持自己的看法,但话音刚落,他的表情就变的有些狡黠,金妮看见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但就现在而言,我其实并不建议您走出餐厅去村子里寻找新的住宿地。“ “今天有大雾,先生,稍不注意就会迷路的。“ 餐厅老板轻声说道。但年轻男人显然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他拉起女友的手,便要往门外冲,但才刚刚走到门口,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 在金妮听来,那敲击声就像有人在用棍棒敲击房屋外的金属水管,每次敲击频率固定,中间也夹杂了一些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齿轮声非常细微,不仔细听很难察觉。 男人脸色大变,他急忙回头指着餐厅的老板说道:“你听见了吗?就是这个声音!“ “我当然听见了,先生,但我也说过,这是正常现象。“ “卡尔科萨村的每一晚都是如此,所以您现在应该回到客房锁好门窗,这中间不论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离开温暖的被窝。“ “铛铛档——“ 外面的敲击声变的更加急促了。随之而来的,那敲击声也越来越近,甚至到了餐厅的门前!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每一次敲门都让门面在震动! 金妮被这异动给吓到了,她护着小皮利亚往里缩,孩子还沉浸在魔方游戏里,对于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年轻的情侣动弹不得,唯独老板露出了意料中的微笑。 “这忠告我也要说给那边的女士听。”老板转头对金妮笑道,“马上就要到八点了,村子准备开始宵禁。“ “宵禁期间,户外不允许有人继续闲逛。“ “可我先生还在……” “这是村子的规矩,女士。“老板走上前来,将一把钥匙放在金妮面前。”今晚您最好选择留宿。“ “夜间的卡尔科萨村,生灵禁行。“ 第9章 迷雾观火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又在户外行进了将近十分钟。但路上依然没能看见那座巨大的教堂。爱丽丝的表情已经满不耐烦,至于诺亚·扎克斯,他脸色大变,只能唯唯诺诺地跟在饰非身后,不时向后张望,试图寻找归路。 但显然,现在他连如何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大雾的能见度已经不足五米,几乎是走过路面后,迷雾就会将刚才的路笼罩。 除了四周房屋内的烛火,迷雾中什么都看不见。饰非这十分钟内一直一言不发,直到三人又走到一个路口,他停下来,看着面前的地面。 “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回到哪儿了?”爱丽丝困惑。然后她看见饰非面前的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只空的玻璃烧瓶,瓶子里还残留了一些绿色的液体。 饰非半蹲,将瓶子拿起来收进手套。诺亚·扎克斯很确信自己一直盯着这男人看,但他没看透这家伙是怎么将瓶子在手中变消失的。 一时间,他看向饰非的目光也变的有些怀疑,饰非不做理会,向爱丽丝解释:”回到那个婆婆的屋子附近了。“ “我们离开前我刻意把魔药的瓶子留了下来。现在它重新出现,就说明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 “绕圈?可我们明明一直在沿着这条路走直线啊!怎么可能兜圈子都没发觉。“爱丽丝叫出声。饰非摇头,看向一旁雾中的烛火。 “等再问过那老婆婆一次或许会有眉目。你来还是我来?”饰非说道。 爱丽丝皱眉,但随后还是决定相信这个骗子。 “我来。”她走上台阶,这次因为雾更大,导致速度更慢。 当她来到那屋子门前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忽然间,屋子内又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铛-铛-铛-” 金属的敲击声,清脆又富有节奏感,爱丽丝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很确信那声音来自于门内。 这老婆婆在房间里搞什么呢?第一次来是莫名的惨叫,这次,却又是这样的敲击声…… 一整个晚上都不休息,就关在家里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爱丽丝被弄的有些不耐烦,她抬起手敲响门。但出乎预料的是,她才刚刚对门用力,便发现那门压根没锁,而是敞开了一道缝隙。 “可以进去?“爱丽丝疑惑,那”铛铛“的金属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门随之被推到能供一人进去的程度,房间内的摆设也清晰可见。 房间结构和饰非在老关头那边看见的差不多,同样的两室一厅,客厅墙面上挂满各式各样的面具。唯一的区别或许在于,老关头那边的面具都是东国式样,而这个房间里的面具却都是白色。 纯白的,只用红色油彩勾勒出简单的表情的面具。 饰非跟在爱丽丝身后走进屋子,他从墙上取下一枚画有笑容的面具。不知为何,只是看向那面具的笑容你就会觉得后背发凉,那笑容也并不和善,反而带有一分诡计得逞的狡诈。 “婆婆不见了?“他转头问爱丽丝。爱丽丝已经将其他的两个房间都转了一圈,确认道: “根本不见人。“说完,她又补充道:”也没看见刚才发出敲击声的东西……”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耳边却同时传来一阵声音。那声音如雷贯耳,如暴雨一般从头到脚,将两人浇了个遍。 “铛——” “铛——” 又来了……又来了……那如金属敲击一般的清脆声响,只不过,这次并非是响在这个屋子之内,而是来自于屋外的迷雾之中! 爱丽丝反应极快,她冲出了屋子,大雾的确让整个村子的视野极其受限,但至少,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她可以判断出声音来源。 空灵的敲击声起初来源于四面八方……仿佛这迷雾中的每个角落都有类似的存在发起敲击。但很快,敲击声开始进行收束,在极短的间隙内,这些声音收束成一条线,在迷雾中指引出一个确切的方位。 爱丽丝看去,然后她的瞳孔骤缩。她不理解自己所看见的东西,她看见一团火光,起初由极小的一个光点,瞬间点燃放大成了一团星辰! 星辰如尘埃,紧接着,成为了烛光,再然后,由烛光连成一线,化作熊熊燃烧的高耸大火!某个建筑物正在被其猛烈的燃烧着,燃烧的烈火在迷雾中勾勒出其微妙的轮廓。 教堂……是那座教堂啊!教堂正在燃烧!冲天而起的火光甚至将黑夜照成了短暂的白昼。 但迷雾依旧,即便能感受到大火扑面的热量,在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的情况下,爱丽丝却始终只能看清那教堂大致的方位和轮廓。 饰非也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他同样看见了这景象。诺亚·扎克斯已经被吓坏了,他躲在屋子里只敢窥视,不敢露头。 “铛铛——” 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饰非得以确认那敲击声究竟是什么。那是教堂的钟声,标志又一个准点的开始。 卡尔科萨村的夜晚如期而至。爱丽丝看着那熊熊大火,仿佛忽然想到什么…… “司马老大还在那教堂附近对?”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想往那教堂的方向走,但还没来得及下台阶,便被饰非给拦住了。 饰非用手指向街对面的另一处屋子,得益于此刻教堂冲天的火光,迷雾的遮蔽效果也减弱了一些,可以勉强看清街对面的情况。 那间屋子的门也被打开了,情况和这边如出一辙,屋子里没人。 卡尔科萨村的每一间屋子此刻都是这样,饰非举起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他示意爱丽丝仔细去听,去听来自迷雾中的声音。 “嘎吱——” “嘎吱——” 不再是金属敲击的清脆声音,而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就像是两个无法咬合的齿轮,在努力使自己转动! “这个村子所有人的都凭空消失了,这里空无一人。“ 饰非说道。背景的嘎吱声却更加刺耳。 …… …… 村子里负责修机器的老杰洛的工坊就在教堂附近。村子里大大小小的机器都会交到他这边来修理。老杰洛没有自己的家,等到晚上都会住在教堂内。 司马宣在教堂里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老关头把他带进教堂就去了教堂的后庭。他说他去叫老杰洛,却一直没有回信。 “铛铛——“ 教堂的钟声在教堂内听来格外震耳。他从祷告的位置站起来,看向这座教堂。 尘埃教会信仰代表世间八大元素的八位从君,其内部也根据信仰的从君不同分有八个派系。除去各个大城市的主教堂会同时有八位从君的分殿外,像敦威治那样的小城镇,其教会一般只在教堂内部设有本派系的从君铸像。 虽然外部依然会树立八位从君的石柱,但信仰却只服务于本派系。 司马宣记得敦威治那座教堂便属于八个派系中的沉没教派,他们信仰八大从君中掌控水的【深潜沉渊之物】。沉没教派行事一直低调,即便教会内部也存在诸多争端,但他们基本不会主动插手干预。 那这座卡尔科萨村的教堂又属于哪一个教派?心中涌出这个问题,司马宣只需要看一眼教堂中央的石柱铸像便可以确认。 他向前走,来到祷告位的前方,神父平常就会站在这个位置,引导信徒们进行每日的礼拜和祈祷。 他抬头看,开始寻找这根石柱的铭文。每位从君的铭文即便各不相同,但对于司马宣来说,辨认倒并非难事。 但寻找一圈后,他皱起眉头。他并没能在这根石柱上找到任何铭文,柱子光秃秃的,上面什么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他有些错愕。要知道即便是教会中规模最小的污秽教派也会毕恭毕敬供奉神柱。一根没有铭文的柱子,就不具备任何象征意义,那这座教堂每天都在向什么东西进行祷告? 他一边思考,一边绕到石柱的侧面,他再次抬头看,这次却发现了些许端倪。 他似乎看见了不应该在教堂里看见的东西…… 那是……一张人面?司马宣诧异。要知道尘埃教会中有一条公知的教义正是不可妄评诸神之相。正因为这条教义,所有教派供奉的石柱都是只有指代效果的铭文,而没有从君们的相貌的。 而现在,教堂内的石柱上居然出现了一张脸?这真是匪夷所思! 司马宣眯起眼睛,试图将那石柱上的脸看的更清楚一些,他注意到那是一张哭泣的脸,相貌具有西方人种的特征。他被这张石面盯的有些发怵,他继续围绕石柱绕圈,却发现,在石柱背面的阴影处,存在更多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脸。 来自于东方人种的笑面,来自于南大陆的忧伤之面,甚至还有新大陆之前的土着,印玛人的面具! 粗略一数,这石柱上的人面竟有数百之多!且每一张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它不像是石柱,而像是一株挂满了面具的大树,树上的人面都居高临下俯视一个方位,司马宣感觉到它们都在盯着自己。 他终于看清了石柱下方的一行铭文。眯起眼,他试图去对铭文进行辨识,但很快他发现,这和现有的卢恩符文亦或是楔形与象形符文不同,两者根本不是同一类文字。 他不由得后退一步,却很快感觉到后背被某个东西给顶住。回头看去,他发现一张桌台,桌台上放有一只转盘电话。而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忽然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叮铃铃——“ 教堂空旷,铃声能回荡很久。司马宣似乎被吓的不轻,他一时间往后连跳几步,等了十几秒后,才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能接电话,他重新靠近。 犹豫一会儿,他伸出手,拿起了电话听筒。他试探性地向听筒中“喂“了一声,却很快因为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导致后背的汗毛倒立。 “抬头……抬头向前看……来救我……” 司马宣向前看去,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教堂的窗户。而窗户外,他看见玻璃中倒映出的场景犹如地狱! 一道烈火,燃烧了整个卡尔科萨村……村子的每一间房屋都在燃烧。而窗户上又有一道身影垂落。 身影如钟摆,无力地从高空坠落,然后因悬挂在脖颈的绳索而左右摇晃。 司马宣看清了,那是老关头的尸体。老关头瞪大眼睛,被绞绳悬挂着从窗外看着司马宣。 “来救我……”电话中,老头的声音气若游丝。伴随着烈火导致某物爆裂的声音,再次重复回响着。 ”老爷,来救我。“ 第10章 内外 这样的夜晚相当令人不安。 即便已经在餐厅二楼拿到了一个房间,但金妮·扎克斯依然无法入眠。她为小皮利亚整理好被角后,独自走到窗边。 窗外迷雾弥漫,依然无法看清街道。只是,金妮注意到,对面房子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在黑暗中像是星辰。 ——卡尔科萨村实行宵禁,一到夜晚,生灵禁行。 那位老板当时说完这句话后离开了大堂,将决定的权力留给金妮自己。尽管金妮选择走进房间,但心里终归在担心丈夫。 在这样的夜晚,诺亚跟着那对年轻人出去后会怎样?为什么他还没回来? 难免会抱有这样的想法,她表情不安,看了一眼窗外后,又犹豫地回头看向小皮利亚。孩子在熟睡。对于母亲的担心丝毫不知。金妮叹气,想走过去,却在这时听见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像是试探。尽管因为突然响起而让金妮吓了一跳,但缓过神来后,她还是诧异地看向门口,缓缓走过去。 将门敞开一道缝隙,她向门外应答:“是谁?” “是我,夫人。” 金妮熟悉这个声音,她记得正是先前在大堂里向老板讨要说法的年轻人。金妮将门拉开,随后便看见那年轻男人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女友。 男人压低了声音:“夫人,我叫亚瑟,这是我女友潘妮。” “我猜您还没睡,所以冒昧来打扰……”他犹豫了一番后,试探着说道,而后,他让开身子,用手指向二楼走廊的尽头。 金妮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一扇紧闭的房门,而房门之内此时正传出若有若无的金属敲击声。 “那声音还是响个不停,夫人,我和潘妮觉得这村子实在是太古怪了……所以我们想离开这个村子,您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男人咬牙,像是在心里做出这个决定需要下很大的决心。他向金妮发出了邀请,金妮却因此皱眉。 她自认为倒不算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行走在外,遇见陌生人主动发来的邀请她肯定要掂量。换作平常,她会毫不犹豫拒绝。 但今天,确实情况特殊,对方的那份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金妮又瞄了一眼那房间的尽头,听着里面传来的“铛铛“声,她小声向亚瑟问道:”为什么要特地来邀请我一起走?“ “这个嘛……“亚瑟露出为难的表情,但随后,他知道金妮在顾忌什么,也就不好继续隐瞒,”人多一起走能壮胆……而且,我和潘妮是来附近的山野漫步的,我们先是乘坐城际公交抵达附近站点,然后徒步来的这个村子。“ “这个时间点,徒步可没法回去,所以想搭您的便车。“ 男人说完表情尴尬,觉得这样说话不太有面子。但金妮听完后眉眼却舒展开了,她的心反而变的踏实了一些。 陌生人对你有需求才是好事……总比来路不明更让人放心。 金妮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小皮利亚,片刻后点头道:“我家的汽车也是抛锚了……我先生先前不正是去找那修车的人了吗?“ “就算要走,我们也要先找到我先生。“ “那好办,我们现在就去,是教堂那边对吗?“ 男人听完就要动身出发,他实在难以忍受那个传出敲击声的房门,只要能不靠近那个房间,他现在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招呼起金妮就打算要出发,但金妮还有顾虑。 “可老板不是说这村子宵禁吗?我们现在真能出去?” “现在哪顾得上他说的话,再说,要是老板是骗人的怎么办?你看那个房间,如果真正有危险的是室内呢?” 亚瑟急切地说道。金妮听后略微思考,似乎也是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从房间里拿起了那把钥匙。 从餐厅出发,去往教堂应该最多十五分钟的路程,这期间如果有危险,最好还是不要带上小皮利亚冒险。她将房门反锁,长叹一口气,而后,她便跟在亚瑟身后来到餐厅一楼。 餐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四下都静悄悄的……亚瑟上前,看了一圈确认那老板不在后,打开了餐厅的门。 夜晚大雾的凉意瞬间浸润了三人的后背。金妮不禁打了个寒颤,四下看看,想要确认方向,但雾实在太大了,她发现站在这种地方根本找不到教堂的方向。 “我们要不先找一个村民问问路?”她这样提议道。 亚瑟眉头紧皱,他不希望和这个古怪村子里的任何人再有交集,但雾实在太大了,所以,尽管有些不情愿,似乎也只能妥协。 他向前走,朝着迷雾中的那抹烛火走去。上了台阶,他去敲响餐厅对面那户人家的门。亚瑟能听见门中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响动,但紧接着,马上又没了声音。 他有些不耐烦,打算继续敲门,但才刚敲了第一声,便听见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宵禁了,请回。” “我们只想问路,想知道怎么前往教堂。”亚瑟说道。 屋内沉默片刻,便又传来一样的声音:“宵禁了,请回。” 亚瑟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上来就是一个闭门羹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他回头看向金妮,金妮也是无奈。 “去找下一家。”女人选择妥协。 一行三人回头向台阶下走,但谁都没注意到此时,那紧闭的房门内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宵禁了,请回。” “宵禁了,请回。” “宵-禁-了,请-回-。”起初的两声都和最开始一模一样,一样的语调,一样的节奏,但到了第三声的时候,这声音却像是忽然卡壳了一般,停顿开始被拉长,停顿里还夹杂着混乱的杂音。 房间里的声音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哪怕门外无人,依旧如此。 “宵——禁——了——请——回——。” …… …… “人都消失了?“爱丽丝露出诧异的表情,显然不太理解饰非的这句话。 饰非的视线却转而扫视了周围一圈,他能感觉到迷雾中的那些“嘎吱“的声音正在靠近。 这个世界万物有灵,只要是存活着的实体,体内就一定会有灵性。这些实体移动的时候,灵性也会跟着一起划出相同轨迹,而饰非之前能用义眼捕捉到高速移动的敌人就是利用了这个特性。 义眼能直接看见灵性,也能在黑暗中确认这些灵性的位置。但就在刚刚,他尝试着用义眼确认黑暗中灵性的位置,却惊讶地发现,黑暗里,迷雾里,乃至于整个村子里,他的义眼所见都是空虚一片。 一个灵性也没有,这就证明,这个村子里此时没有活着的实体……既然如此,这些嘎吱声和钟楼的敲钟声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变的耐人寻味,饰非将爱丽丝拉进屋子。而听见饰非说的话,诺亚·扎克斯已经躲在屋子的角落里不敢出来。 “你是奇术司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有经验做出判断。“ “在你看来,一个本来人丁兴旺的村子,忽然之间就荒废成一个无人的鬼村,这会是什么原因?“ 饰非压低了声音,避免诺亚·扎克斯听见两人的谈话。爱丽丝听后一时间也保持沉默。她按照自己的理解,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只是一瞬间完成这样的转换的话,我的术式也能做到。“ “检票员是一类善于利用规则和篡改规则的术士,但我们的术式作用范围往往局限在一个有限空间内,无法在现实世界无限延展。“ “这个有限的术式空间被我们称之为结界,而结界一旦建立,现实世界和结界内的世界就会被完全隔绝,成为独立的两部分。“ “结界内外,彼此无法进行观测,也无法进行影响,换言之,只要我们在结界的一端看另一端,就能感知到原本应该有人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爱丽丝这样解释,同时她拿了一张胶片来演示其中原理。她将胶片放在自己和饰非的视线之间,这胶片就是结界的边界。被结界所阻挡,即便两人身处同一处空间内,也无法看见彼此。 “所以,你认为我们现在就身处在一层结界之内?还会有其他的手段做到这种事情吗?” 饰非力求严谨,但爱丽丝却摇了摇头。 “术式,灵媒,幻想生物,只要想做到这种事情,就必然涉及到结界,不会有其他手段。” “那结界应该如何破除?” 饰非追问,爱丽丝却面露难色。显然,作为一个检票员,向另一个男人讲述应该如何破除结界是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 “最简单,也是最常见的方法,自然是去找联盟的【白兔子】们,他们使用一种名为【斯克兰顿锚】的灵媒,灵媒聚集起庞大的灵性直接从外部撕裂结界的边界。” “至于置身在结界里面的人,想要破除结界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个,找到释放结界的源头,术士也好,幻想生物也罢,你把释放结界的那个人打倒,解除术式之后自然就能出去了。“ “但一些鸡贼的术士会让自己躲在结界之外,这就导致,结界内想使用这个方法破除根本无迹可寻。” “由此,才衍生出了第二个保底的破除方法,也是三种方法中最困难的一种……” “结界内部一定存在一个奇点,那个奇点是结界展开的起始位置,也是整个结界存在的根基。“ “在结界内找到奇点后破坏它,结界自然能解除。” 爱丽丝肯定地说道,但话音刚落,屋子外忽然传出一阵暴鸣声。全屋所有的窗户玻璃同时破碎!饰非抬头向窗外看去。 义眼视觉里忽然出现了数道闪烁的灵性,这些灵性在窗外的迷雾中穿行,速度极快。 与此同时,饰非还听见了迷雾中越发庞大的“嘎吱”声,他终于得以确认,那是什么声音。 ——齿轮的转动声,与机括间的摩擦声,他看见一道人形从迷雾中涌现,而后火光喷涌! 一颗子弹,射穿了窗户,擦过他的面门! 第11章 开刃 同一时间,教堂内的窗户同时碎裂! 司马宣根本来不及靠近悬挂在窗边的老关头的尸体,便感知到教堂内的烛火全部熄灭! 整个教堂瞬间陷入沉寂的黑暗,哪怕窗外正火光冲天,但教堂周围仿佛蒙了一层黑布,火光无法穿透黑布,自然也无法帮助司马宣看清整个教堂内的情况。 他飞速地闪身进一旁的座位之后,以免被窗户破碎的玻璃碎屑刺伤。就是在这个时候,司马宣听见黑暗中传来某种东西蠕动的声音,而蠕动声的间隙中还混杂着齿轮的转动声! 有东西正在靠近!而且似乎是某种庞然大物! 司马宣向四周张望,忽然间,他感受到前方的黑暗中扫来一阵劲风,那劲风推着他的身体就直接砸在墙壁上! 好快!司马宣浑身吃疼,不由感叹道。紧接着,他感觉到黑暗中又有数道劲风扫来,要是任由着再被进行直接攻击,恐怕他会去了半条命!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黄色纸符,符咒在东国是最常见的灵媒,不同符咒在不同人手中也能发挥出诸多功效。 而至于司马宣手中的这枚符咒……司马宣凝神静气,尽管人还在陷在半空的凹坑中,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符咒在面前展开,然后双指轻点符咒中心! “招雷引命!“ 符咒的激活需要念出相应的敕令,而司马宣话音刚落,以那枚符咒为中心,就瞬间爆发出数道黄色的巨大雷光! 雷光分为数缕,如网一般交织,那黑暗中的巨物似乎无所恐惧,即便雷光已经在瞬间成形,它的攻击依然还在继续! 一根巨大的,带有环节的如尾之物在整个教堂内发起横扫! 而这次,在雷光的照明下,司马宣得以看清从黑暗中袭来的庞然大物的细节!那像是琉璃材质的,琉璃的表面反射着漫天的雷光,而后,这巨大的尾巴从高空拍打而下,与雷光碰触的一瞬间,便发生纠缠! 天雷如网!这枚【招雷引命符】正具备将雷光化作天网的能力!雷光本身无比坚固,在琉璃尾横扫而来的瞬间,就全部缠上去,束缚尾巴的行动! 碰触招致更加剧烈的爆炸,这一刻,雷光炸开,将整个教堂内部照的宛如白昼! “从教堂外伸进来的……”司马宣看清了尾巴的来源。他看见那尾巴的根部将教堂的一处窗户给填满,而看其延伸的趋势,尾巴的真正所有者似乎还在教堂上方。正盘踞在教堂的钟楼塔顶。 爆发的雷光不仅仅是极具破坏力,还能瞬间对敌人产生麻痹效果。在司马宣的预期内,就算这天网不能完全挡住对方的攻击也至少能用麻痹让其行动受限。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次扫尾攻击未成,那尾巴的动作根本不停歇,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扫尾接踵而至。 雷光几乎瞬间就在这如潮水般的攻击中消泯而去,整个教堂内的光线也再次黯淡。 扫尾击中了教堂的承重柱,带起砖石垮塌。司马宣不得不移动位置,否则刚才这一个照面间他就会被砖石活埋了。 “这他妈究竟什么东西……”他不由得咒骂道。 然后,他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缕灵性。那些溅落在四周的窗户玻璃碎片上倒映的幻影瞬间就被切换了,其上倒映的景象错综复杂,仔细看去,你会发现那几乎将整个教堂内部全方位无死角的照亮! 储物袋中闪过一抹亮光,司马宣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在监狱时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但此时,他没有将其握紧,反而是随意地将其抛向半空。 灵性灌注其中,不知何处涌来一道气流,气流将匕首托住,使其悬浮。那匕首正不停高速旋转,四处找寻能攻击的目标。 ——诅咒,编号:4-143,岚间樱。 收容等级:4级。 描述:4-143是一种具备金属性质的实体,其原始形态取自位于神奈川境内的【xxx】实体的花瓣。该花瓣呈现出极佳的延展性与刚性,能以特定方式被塑造成不同形态的利器。 匕首,苦无,刀片,在神奈川境内的【xxx】地区,4-143通常被用作极佳的锻刀材料,广泛利用在【xxx】武装中。 4-143被驱动时,能以所处区域的风速发动攻击。这意味着它本身具有极其不俗的攻击性,另外,在现有实验结果中发现,根据使用者使用4-143的熟练度区别,4-143会在不同情境下产生自我分裂。 分裂的个体能与原始个体一同被使用者操作,呈现出成倍的攻击力增长。 神奈川内部将这种现象描述为【开刃】,根据目前已有的记载,4-143的开刃极限为【五刃】,即一次分裂出五个单独的实体,并被同一人进行精细操控。该记录由【xxxx】实现。 收容建议:作为4级诅咒,4-143的本身性质相当稳定,但考虑到其攻击力与不可控性与当地风速挂钩,尽管我们建议在适当的风雨天气下对它进行使用以增强攻击力,但仍需注意当风速超过某个阈值时,4-143将发生自我解体。 其自我解体的粉尘如刀片锋利,能在随气流四散的过程中造成相当严重的奇术灾害,请避免此类失误。 附录:《1853年联邦黑船往神奈川纪要》。 ——摄像集:《神木》。 4-143,岚间樱,这是爱丽丝在监狱中对付弗拉德时使用过的诅咒。当时女孩对匕首的控制并不精细,以至于在其发动攻击时往往是横冲直撞,借助暴风雨天气下的风速发动粗暴的直线穿击。 这很容易被敌人找到破绽规避,也正因此,她后面才需要前往废弃区寻求饰非的帮助。 但假若当时控制诅咒的人并非是爱丽丝,而是由司马宣亲自操刀的话,或许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原因无它,爱丽丝手中的诅咒并不属于她,她是临时借来使用以备不时之需的。这把诅咒的真正主人正是司马宣。爱丽丝在监狱中使用的,一直是由司马宣开刃后的复制品。 【二刃】,岚间樱的开刃控制远比想象中困难的多,强如司马宣,也只能将其操控到【二刃】的地步。 岚间樱每开一次刃,对多出来的那把刀刃就要付出成倍的精力进行精细操控,但与之相对的回报是,每多出一个这样分裂的复制体,攻击力相比单体就会成倍增加。 报幕员本身正面战斗能力不强,所以越发需要外界的补足。诅咒是个合适的选择,这也是司马宣最大的倚赖。 雷光消泯,整个教堂内再度归于黑暗当中。那庞然的琉璃尾却可以不在乎黑暗,因为它本身足够巨大,在发动攻击时就能对整个教堂进行覆盖! 真是毫不讲理又霸道,司马宣对此感到无奈,与此同时,他眼中的灵性再次发动,这次,在他身旁悬浮的那柄刀刃上,浮现出了一个位置。 司马宣注意到,这正是那根琉璃尾链接的关节环,他发出轻蔑的笑容。 “你千不该万不该,将这座教堂内的玻璃全部打碎。” “对于我的术式来说,这些玻璃碎片全都会成为我的眼睛,即便在黑暗里,你的位置也无所遁形。” 话音刚落,他用手指轻轻推了身旁的匕首一把。在不到一毫秒的瞬间中,那匕首便在身旁卷起了一道风暴。 风暴在整个教堂内席卷,匕首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抵达就位。 在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中,所有的碎屑都同时反射着同一个画面。 ——一柄正在高速移动的匕首,正不费吹灰之力,刺穿了那根琉璃尾的关节环。切刀断流水,匕首飞舞之间,一根琉璃尾便应声落地! 司马宣提前到了琉璃尾会落下的位置等待,面前因为巨尾砸落,掀起一道粉尘。 用手挥开弥漫的尘土,司马宣缓步来到琉璃尾前面。他蹲下,查看断口的切面,而就看了这一眼,他就眉头紧皱,脸色难看。 “这是……” 出乎意料,这根尾巴的切面的确出乎他的意料。早在切下这根尾巴之前,他就从镜子里看见了它的样貌。琉璃材质与明显的关节环,这让司马宣起初以为它是纯粹的机械造物,切出的切面里也应该是精巧的机括结构才对。 但现实结果却完全不是如此……司马宣用指尖触碰切面,然后,他的手指感知到一阵粘腻,那并非是关节与齿轮间的润滑油,而是粘稠的如血一般的存在。 肌肉……神经,还有血管…… 这根琉璃尾的内部是实打实的血肉……血肉中镶嵌着齿轮,齿轮转动,正好构成了司马宣一直能在教堂中听见的杂音。 “同时具有生物的肌肉结构和机械的齿轮构造?“ “这种东西……” 司马宣皱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意识到这种东西,他并非生平第一次遇见。在还小的时候,在还生活在无际海彼岸的另一个国度的时候,他就亲眼在家族里看见过这些东西。 “术偶?“ “联邦为什么会出现来自东方的术偶?“他诧异地说道。 第12章 术偶 术偶,顾名思义,是被术式驱动的人偶。其品级为上级灵媒,不动用任何现代机械动力,只凭借单纯的机括结构和刻印术式提供运转能量。 在东方大陆,术偶一直被研究用来投入古时战争当中。将人员的损耗降低到极限,本身也具备不俗的攻击力,这样的工具是绝佳的战争机器。而即便到了和平年代,术偶也被各大家族用来干些并不光彩的,诸如刺杀之类的脏活 其最明显的特征正是在机械的外表之下,充斥着类似血肉的内在结构。就算出自不同家族的术式,这一点也会保持统一。 现如今,术偶的技术发展的最先进的地方除去东国之外,还有与之相邻的神奈川,那边甚至衍生出了名为操偶师的职业。在联邦记录中,操偶师作为奇术师的分支而存在,但他们只精通术偶这一种灵媒,不会使用其他灵媒道具。 联邦这边有时的确也会有术偶的目击报告,但多为一些拙劣仿制的灵媒产品,像这样精巧而巨大的术偶结构,即便是司马宣也是第一次见到…… 就算在东国,也不一定能见到这种品级的术偶……而东国和联邦中间可隔着一整片无际海呢! 村子里有个术偶?匪夷所思……而既然存在术偶,那这里也应该存在对应的操偶师才对,术偶可没办法独立运作! 想到这里,司马宣忽然便想到了应对之法。在明确了敌人之后,他的反应极为迅速。 ——术式全开,他的术式几乎瞬间就完全覆盖了整座教堂。操偶师在操控术偶时会利用灵性塑造成偶线,通过偶线传导灵性,从而让术偶完成对应的动作。 而既然存在这样的一根偶线,那就证明,操偶师在操纵时必然是不可能距离术偶太远的。 换句话说,这是敌袭,而且敌人就在教堂之内! “看我把你找出来……”司马宣全神贯注放在术式上。,但就在此时,他还来不及细看玻璃中反射出的教堂各个角落,四周的彩窗却同时传来破碎的声音! 四根……同时有四根琉璃尾进入了教堂!相比先前只有一根的情况,现在教堂之内显的格外拥挤! 司马宣抬头看去,只觉遮天蔽日,四根尾巴同时扫过头顶的时候,他都要觉得自己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了。 其中一根距离他极近,几乎是扫着面门过去的。他无暇再去看刀刃上倒映的画面,只能再拿出符咒,以作招架! “招雷引命!“雷网在身边迸射而开,雷光缠绕住距离最近的那根尾巴,让其动弹不得。 这能暂时保证自己的安全,但同时,他的位置在黑暗中也暴露无疑。原本其余三根尾巴只能继续无差别扫尾发动攻击,但现在,它们像是找准了目标,同时一齐朝着司马宣的位置攻来。 “是诱饵……”司马宣咒骂。与此同时,他手中出现了一枚新的符咒。符咒展开,教堂四周的地砖便开始化作流动的泥浆,向上翻涌! “移山改命!”新的敕令,泥浆在司马宣身后化作一条游龙,龙张开嘴在咆哮,一口咬住那三根同时攻来的琉璃尾! 同一时间,雷符再次发动,更庞大的雷光在整个教堂中迸发,将所有的彩窗全部震碎! …… …… “敌袭!” 子弹被义眼捕捉到的瞬间,饰非反应极快,在发出那阵惊呼之后,他就按住爱丽丝的头,将女孩压在身下。 那颗子弹擦着他的背部而过,将背部带起一阵火燎一般的刺痛,诺亚·扎克斯整个人直接藏在了屋子的沙发后,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大脑空白。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次简单的度假旅行会忽然发展成这种地步,他明明只是在这个村子歇脚的,但现在,他却在遭受弹雨的洗礼! 外面的持枪者明显不止一位,子弹从迷雾的四面八方射过来,将整个屋子射成了筛子。饰非按住爱丽丝,让女孩不能动弹,女孩惊异地听着周围玻璃的破碎声,花了一番功夫才明白过来自己此时的处境。 “该死,不能被他们这样压着打。”爱丽丝显然是个有个性的姑娘,而这姑娘的个性火爆有时也的确让饰非感到头疼。 在遭受这种攻击的前提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反击,她的身边弥漫出刺鼻的威士忌香味,而后,一道火环在饰非上方升起,以极快的速度砸向屋外! 屋外传出一阵爆炎的爆炸声,弹雨骤然停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爱丽丝见攻击有效,自然还想扔出几枚火环,但这动作立刻被饰非制止了,饰非按住她的手,从窗户探出视线,借助屋内的烛火,他看见迷雾中有无数像海潮一样的阴影在涌动着。 “数量不明,位置不明,对方的手段也不明……” “你要是在找到办法之前就把灵性用光,我们只能等死。“ 饰非说出自己的理由,爱丽丝却极为不满:“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压制,不也是等死吗?”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饰非无奈地说道。然后他开始在脑海中搜寻自己现在拥有的手段。对方数量众多,迷雾遮挡也看不清具体位置,愚人钟在这种场合肯定派不上用场。 毒鳍子弹早在鹈鹕岛上的时候就被他给打空了,现在手里那把左轮的弹夹是空的。 那魔药呢?魔药还剩多少? 饰非搜寻自己的库存,却发现不论是嗜金魔药还是凝胶魔药,都已经见了底。他现在弹尽粮绝,那场暴风雨和死而复生的梅利消耗完了他所有的手段。 奇术师若是没有灵媒和诅咒,便只是一个普通人……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鬼谷子一直给他的告诫,唯独这种时候,饰非会觉得老头这个师傅当的太称职了,身为奇术师他真的要拥有自己的底牌。 脸色略微有些难看,饰非转而又看了一眼窗外,他咬着牙对爱丽丝说道: “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你该不会想撇下我自己逃跑,骗子先生。“ 该说是女人的直觉吗,爱丽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饰非心中咯噔了一下,但他掩饰的很好,摆摆手,然后指向躲在沙发后的诺亚·扎克斯。 “这里可是有平民的,身为奇术司成员,你肯定也不希望平民被卷进这种事情里。”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想独自逃跑?”爱丽丝很执拗,固执地想要个答案。饰非摇头,说道: “不是逃跑,是去搬救兵!” “这种情况肯定是找到司马老大才更好应对不是吗?” “我们这么办,你先出面去拖住外面那群家伙,我带着诺亚·扎克斯去教堂,找到司马老大回来支援。” 饰非是这么说的,爱丽丝却显然不愿意对这个骗子给予信任。她满脸都是怀疑,但此时,外面迷雾外的齿轮转动声更加刺耳了,他们仿佛又接近了。 “遇到你真是算我倒霉。怎么会有男人想躲在女人后面的。“ 爱丽丝不耐烦地揉乱了头发,而后,她举起自己的相机。按下相机快门,她得到了外面的一张底片,而后,她顺势便将灵性灌注进底片内,饰非便亲眼看着她的身体在被灵性吞没,逐渐变的不可见。 结界……这正是爱丽丝先前所说的,检票员发动术式时会率先展开的结界。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而爱丽丝的身形在完全消弭之前,她揪住饰非的衣领说道: “我就信你这一回,大骗子!” “我会把外面那群家伙都拖进我的结界里,你趁这个功夫去找司马老大。” “但是你找完之后别直接带回来找我,你们进不了我的结界,回来了也帮不上忙。” “你和司马老大要去找的是覆盖这个村子的结界的奇点,然后破坏它,记住了,奇点周围一定会有灵性紊乱,就算我们看不见灵性,也能感知到它。” “你要是失败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爱丽丝一边说着就一边在饰非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而后,女孩的身形彻底消失不见,连带着外面的齿轮转动声也跟着一起减弱了。 饰非被爱丽丝咬的吃疼,但女孩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没给他挣脱的机会。他看着手臂上留下的牙印,再抬起头去看窗外,此刻,迷雾中仿佛忽然就安静了,饰非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略作思考,转而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地说道: “恐怕你赌错了,坏女人小姐。” “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找到司马老大的……按照你所说,我们先前就在这个覆盖村子的结界里一直绕圈,到不了教堂。” “那就说明,教堂本身和村子也在结界的两端,彼此无法触及不可见。恐怕,在那教堂的位置还有一层结界阻挡我们过去。” “对于破除奇点这件事情,司马老大帮不上任何忙。”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他此刻只用义眼视物。环顾外面的迷雾一周后,他苦笑道:“我的义眼也看不出来这村子里的灵性流动方向,更不用说找到那个灵性紊乱的奇点。” “坏女人小姐,恐怕我们真的找不出破除这个结界的方法。”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那枚白色的面具覆盖在脸上。面具上是一个笑容。 ——一个诡异的,狡诈的笑面 第13章 诅咒之村 “宵禁了,请回。” 金妮·扎克斯,亚瑟还有他的女友潘妮一同站在一户人家门前。这已经是他们敲响的第五户了,但和前面四户的回答一样,门内传出的依然是那机械的回应声。 仿佛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亚瑟愤愤地踢开路边的石头,他走下台阶,来到另一户人家门前,不耐烦地说道:“要是他们再这样回答我就要直接砸门了。” “明明只是想问去教堂的路而已,为什么会变的这么麻烦!”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手,但没等他敲开门,这次却听见屋内传出说话的声音: “今天买的面具还喜欢吗?”一个男人在问道。 “嗯,当然喜欢。”回答的显然是个女人。 “下次再来这边?” “可以呀,你有时间就行。”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出一阵窸窣的响动,而后,这响动也很快平复,彻底陷入平静 亚瑟敲门的动作忽然顿住,他表情诧异,回头,他想向潘妮确认什么,但潘妮站的位置距离他很远,似乎并没有听见刚才屋子里传出的声音。 “怎么了吗?亚瑟先生。”金妮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摇摇头,敲响了门。 “谁?“屋子里传出回应声。但听上去并不是刚才亚瑟听到的男人的声音,而换成了一道更苍老低沉的声线。 这让亚瑟的表情更惊异了,他花了一点时间缓过来,向对方询问: “您好,先生。我们是来这里旅游的外乡人,我们想去教堂那边,请问应该怎么走?“ 他的措辞还算礼貌,尽管从出门后就一直吃瘪,但作为绅士的礼仪亚瑟倒是有遵守到位。 门内那位老者听完后却明显有些疑惑:“教堂?现在?” “先生,我想您应该知道,现在是宵禁时间。” 对方依然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和亚瑟交谈。对方倒是没有机械性地重复那一句【宵禁请回】,这让亚瑟略感欣慰。 ——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沟通的村民了。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必须在今晚赶回金斯波特,但我们的车留在教堂那边,等到了教堂我们才能驱车离开。您放心,我们不会多做逗留,也不会在宵禁时间打搅到各位。” 一番措辞倒也算诚恳,亚瑟向老先生说明自己的处境。门内沉默片刻,然后,亚瑟忽然听见门内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声。那就像是桌椅被挪动的声音。 “外面现在正在起大雾是吗?“ “唔……是的……”亚瑟不太明白,这是通过房间的窗户就能看见的情况,应该不需要特地和他确认才对。 门后的老先生听完却又沉默了,这次的沉默更久,足足有数分钟。 “先生?”这沉默久到亚瑟都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他试探着向门内询问了一声。但他听见对方忽然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可奈何: “卡尔科萨村夜晚的大雾是被诅咒过的。它遮天蔽日,让人迷失其中,永远找不到方向。” “正因如此,卡尔科萨村才要实行宵禁,人一旦在晚上进了那雾,便会一直在其中绕圈子,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 “诅咒?”这样的字眼在金斯波特那样的大城市并不多见。但在联邦其他的乡野村落中,部分古老的习俗依然被保留下来。那里的人们对这个东西的接受程度也要更高一些。 亚瑟听的满腹怀疑,但回想起他们出来后,一直在雾中找不到路的情况,他又不由得感到害怕。 “那我们应该怎么走,先生。”他再次向对方询问。 对方立刻回答道:“往反方向走。” “雾中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是相反的,你们其实记得去教堂的路对吗?按照记忆,朝截然相反的方向寻路,自然能到达目的地。” 说完后,房间里便没了其他声音。亚瑟又敲了敲门,屋内却再没有回应。他困惑地走下楼,将听见的东西说给金妮和女友听,金妮听后多看了一眼前方,迷雾将道路笼罩,的确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要按照那老先生说的去做吗?”她向亚瑟确认道。 亚瑟迟疑,但看向周边弥漫的雾气,似乎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继续找村民问路似乎也不会再有结果,他们剩下的选择本就不多。 “就按那位老先生说的做。金妮小姐您先回餐厅接孩子,我和潘妮去教堂找您的丈夫。” 他做出安排,这是最节省时间的方案。金妮对此没有异议,便先一步回头朝着餐厅的方向去走。 等到金妮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潘妮绕到了亚瑟的身边,她看向男友,似乎很困惑。 “你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看,是发生什么了吗?” “那个老先生朝你回话的时候,你也过了半天才有反应……” 女友一脸担忧,亚瑟见此时没有外人,也是终于没忍住,一把抓住了潘妮的手。 “你知道我刚到那屋子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了什么吗?” “你不是说那屋子里住着一位老头吗?那除了他的声音,还能有谁?“潘妮不理解。但亚瑟随之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男人的身体在颤抖,回头看向那亮光的屋子,瞳孔皱缩。 “不是,当然不是!“ “在那老先生回应我之前,我确信我在那房间里听见了另外的说话声……” “——那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还有……”亚瑟迟疑着看向潘妮,然后,他脱口而出:“还有你的声音……” “怎么可能,你听错了!“潘妮否认道。但亚瑟却变的更加歇斯底里,显然,他越是回想就越是深陷其中。 “不,我不可能听错的,我自己的声音我还能听错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抬头看向那窗子,而这次,在窗子边他看见的并非是烛火的亮光,而是一道一闪而过的人影。 他看着那道影子,觉得心脏要停跳了……毫无疑问,他在那一瞬间瞥见了那人影的相貌。 “我?“他颤抖着发出声音。潘妮并没反应过来,但亚瑟拉着她拔腿就跑。 “我们立刻去教堂……去完教堂也不等那女人了。“ “我们马上走,马上离开这里!“ 他一路狂奔进迷雾中。而就在迷雾将两人的身影吞噬的一瞬间,周遭的雾气里,同时传出嘎吱作响的齿轮转动声。 除去这些声音之外,还有一阵阵诡异的笑声。那笑声犹如金属的摩擦爆鸣,分外刺耳。 此刻,所有屋子的门都被打开了。笑声从门内传出,响彻四周。 “无路可逃,无路可逃……” “就算想尽办法,这迷城中,你依旧无路可逃~“ 笑声如歌,淹没一切。 …… …… 小皮利亚一般习惯在夜间九点入睡。孩子的睡眠质量总是很高,通常来说,他能一觉睡到天亮,中间不会惊醒。 但今天,不知为何,当他揉着睡眼从床上起身时,看了一眼屋内的时钟。指针正好指向了十二点的整点,他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窗外的雾气将所有景色全部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他爬下床,想去找妈妈。但环顾了房间一圈,却都没能发现母亲的影子。孩子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走向门边,此时,他忽然听见走廊外传出有节奏的声音。 “铛——铛——“ 金属的敲击声,就算隔了一层墙壁依然扰人清梦。小皮利亚惦脚转动房间的门锁,然后忽然间,本应被反锁好的门应声而开了。 他推门走向走廊,很快,他聪明地发现,这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的来源。 那来自于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门紧闭,但声音却越来越大,中间还不断伴随着门撞动门框的声音。 孩子似乎并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只是一步一步,缓缓向门前走去。他站定在门口,抬头看向晃动的门。 忽然间,像是感应到门外有人,那门撞动的动作忽然就停止了,金属敲击声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门内传出的类似于女人抽泣的嘤嘤声。 “妈妈?”小皮利亚试探着向门内问道。 那门内的抽泣声似乎也在回应他,变的越发刺耳。他再次踮脚,按住门把手。 这扇门并没有锁住,只要门内的人想,也同样可以从房间里将其推开。 ——小皮利亚将门打开了。不费吹灰之力。房间里没有任何灯光,外面的雾气也格外浓郁,一点光都投不进来。 里面一片漆黑,孩子站在门口,想要往里探头,却忽然间,看见面前出现了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人的双腿,腿呈现出明显的琉璃白色,大腿与小腿之间带有明显的连接关节。那双腿动作僵硬,但确实是在向外走。 小皮利亚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孩子此时才抬头向上看去,他看清了这双腿主人的相貌。 他发出惊喜的声音,立刻就扑上前,抱住它。 他呼喊着它的名字,他叫它: “——妈妈!” 第14章 冒牌货 饰非给自己戴上了面具,身后的诺亚·扎克斯却依然在瑟瑟发抖。 直到饰非走到门口时,他才发觉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待帮助,他回头看向诺亚·扎克斯,诺亚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却又往后缩了缩。 “你不跟着我一起走吗?诺亚先生。“饰非这样问道。 诺亚·扎克斯试探着抬头,然后,他望向外面暂时安全的迷雾:“外面现在确认安全吗?” “坏女人小姐利用结界将附近的敌人都拖进去了,我的义眼也看不见外面那些东西的灵性,所以我想,暂时安全。“ 他露出微笑,但因为面具的遮挡,诺亚看见的依然是面具上诡异的狡笑。诺亚·扎克斯自然听不懂结界,义眼以及灵性之类的名词,他只能粗略地将其理解为,现在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他从沙发后出来,用手揉乱头发,经历过刚才那些吓人的东西,他整个人的脸色都憔悴了一圈。 “这个村子究竟是怎么了?” “一直绕不出去的路,忽然就消失的村民们,还有那些雾中看不见的东西……”男人心有余悸,然后他忽然想到妻儿,立刻就抬头往餐厅所在的方向看。但可惜,迷雾笼罩,他什么都看不见。 “别急,诺亚先生。“饰非制止他想要进入迷雾的动作,雾气弥漫,等他进去后,说不定马上就会迷路。饰非的声音带着笑意,”现在并不是完全安全。“ “想要去管其他人,至少也要等坏女人小姐把结界里那群敌人全部解决了才行。“ “解决?怎么解决?“ “我明明听见你刚才说……”诺亚想要复述饰非刚才说的话,但一下想不起来,饰非领会,倒是顺着他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教堂内也有结界,所以我们永远无法触及教堂去找帮手。内部结界的灵性则无法看破,我们也找不到这个结界的奇点予以破除。换句话说,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对……就是这样……”诺亚点头示意,尽管听的似懂非懂,但他还是能听出来处境不妙。 饰非的笑意更明显了,他拍拍诺亚·扎克斯的背,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应该有暂时保证自己安全的方法。“ “跟我来,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坏女人小姐为我们拖延的宝贵时间。“ 饰非试图让面具在自己脸上挂的更牢靠一些,他紧接着便走出了屋子,看向迷雾的其中一个方向。 示意诺亚·扎克斯紧跟自己,他向前继续走。刚触碰到迷雾时,周遭的雾气似乎就像是在畏惧什么,在向一旁退开。 行进的距离并不算远,大概只有不到二十米。饰非在原地站定。诺亚·扎克斯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站住之后,他才探出头来,想看清在前方的是什么。 然后,他瞳孔骤缩,像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饰非,又看向前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有意思,原来我戴上面具之后看见的灵性来源就是你吗?“饰非笑道。 这是他早就发觉到的事情,在仅用义眼视物的时候,他在迷雾中的确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一旦戴上这枚面具,他立刻就发现,有一根灵性丝线自面具上延伸而出,一直伸到迷雾的内部。 灵性丝线的另一头是一团闪烁的灵性,饰非就是为了确认这灵性是什么才在明知道无法抵达教堂的情况下哄骗坏女人小姐开启结界。 他创造了一个暂时安全的空间为他找到这个东西。 他将面具取下一半,看着前方,视线始终注视那东西的面部,看着它僵硬木讷的表情。 “先……先生?“诺亚扎克斯被吓的不轻,他连续回头,就像是要确认什么,但他实在是分不清,因此只能开口向饰非询问。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你?“ 他的左右眼眸同时将那东西和饰非倒映在视线中,他看的的确不错,迷雾中的那个东西,拥有着和眼前这个东国年轻人一模一样的相貌和穿着。唯独有些区别的是,在迷雾中站着的那位脸上没有那只骇人的义眼,这让他的脸整体看上去顺眼不少。 就像是在照镜子,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骇人了……你在世界上忽然发现有人和你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看着那张脸的瞬间你都觉得毛骨悚然。 诺亚·扎克斯不由得往后退,他下意识地离两个饰非都远一些。而就在此时,站在迷雾中的那位饰非开始动了,他的动作是诡异地机械转动,诺亚·扎克斯看见他的脖子旋转了将近一百二十度,直勾勾地盯过来。 “现在明白谁是冒牌货了吗?诺亚先生。” “说不定这迷雾中还有一个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存在呢。”饰非笑的还算从容。但就在此时,那冒牌货忽然趴在地上,浑身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 这正是一直以来迷雾中散发出的噪音,与之伴随的还有他手臂开始出现关节的扭动,他的身体被扭成一个怪异的形状,而后,他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饰非爬过来! “先生!”诺亚扎克斯被吓的惊叫出声。他急忙就要躲在饰非的身后。饰非手上抹开一道亮光,而后,只见他从中抽出来一根纯黑色的尖刺样的东西。 一个照面之间,那黑色的尖刺就贯穿了对方的身体,饰非顺势将其挑起,然后,将脸上的面具盖在那东西的脸上。 那是摩纳克的鱼鳍,饰非身上唯一还存在攻击性的材料,灵性同一时间向外弥漫,饰非的义眼中亲眼看见无数的灵性丝线正在从面具中逸散出来,缠绕其上。 他将其放下,顺势再将尖刺抵的更深一些,这样一来,它绝对无法挣扎。 “和我想的一样,你似乎找错了有样学样的对象。” “现在的我,比诺亚先生这样的普通人还弱呢。”他笑道,脸上带着诡计得逞的狡诈。 …… …… 金妮·扎克斯在路上一路狂奔,直到她穿进迷雾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既然按那老先生所说的,人在迷雾中会迷失方向,那她一个人又要怎么回餐厅呢? 想到这里,再想到那位亚瑟先生催促她赶紧回去时的表情,她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一层凉意。或许那位亚瑟先生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让她迷路,好给他们争取时间赶到教堂。 女人在迷雾弥漫的街道上一直兜圈子。反复辗转之后,她还是找不到回餐厅的路。 再一想到那餐厅之内神秘的响声和独自留在房间的小皮利亚,她更害怕了。或许她不应该随便听信别人,就留在那餐厅里。 “求主保佑……”她拿出了一枚十字架。她是虔诚的尘埃教会的信徒,信仰的是沉没教派。这种时候,人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信仰之上,她无力地坐在街边,试图祈祷。 而忽然之间,她听见周围的迷雾中传来一些齿轮转动的声音。她害怕的牙齿打颤。 从进入迷雾的伊始她就听过这些动静,而现在,它们似乎变的更近了,仿佛在迷雾中呼之欲出。 她颤抖着抬头,看着迷雾中涌现出的阴影们。一,二,三,四…… 那阴影足足有七个之多!它们呈现出了一个包围圈,的确在缓缓向金妮靠近。女人慌乱地只能举起脖子上的十字架。她不停念诵祷词,想要获得力量。 “仁慈的深渊之父……请您用潮涌轻抚您的子民。“ “威严的深渊之父,请您用怒涛击溃您的敌人。“ 祷词不断,但无法打断那些阴影前进的动作。金妮绝望地看着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她看着它们全部走出了迷雾,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全是她……她所看见的潜藏在迷雾中的那些怪物,全部拥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衣装。金妮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绝望地哭出了声。 这些怪物们手中都拿着刀刃,她们以诡异又机械的动作挥动刀刃,继续向金妮靠近。 会死吗?心中浮现的这个问题似乎不用任何人来回答。金妮绝望地闭上眼睛。她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刀刃上的寒气正在掠过她的皮肤和寒毛。 她一时间连祷告都忘记了,只能缩成一团,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她对一切充耳不闻,彻底溺亡在恐惧里! “就算是【深潜沉渊之物】也没办法在其他旧君主的地盘多管闲事,沉睡着的祂从来也不会有闲暇去庇佑自己的信徒。” “女士,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在这个村子起雾的夜晚,不要随意在外闲逛。” 身旁忽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强硬地将笼罩金妮的恐惧撕开了一道缝隙。 金妮慌张地抬头看去,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另一个人,那人打着一把精致的黑伞,身穿的却是朴素的农妇的长裙。 金妮记得自己见过她,在餐厅时见过,尚且还有印象,她在餐厅打包过面包,名字应该是…… “这里的人叫我莉亚小姐。“像是看穿了金妮的疑惑,那人笑道,但随即她补充道:”当然,这是一个假名。“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黑伞爆发出了一道华彩。像是感应到了这人身上的危险气息,同一时间,七个“金妮“同时提刀朝两人所在的方位爬过来。 但没等她们靠的太近,黑伞上爆发的华彩就在两人面前筑起一道无形的幕墙。 金妮惊异地注意到,所有弥漫在这面黑伞附近的雾气并非平移靠近,而是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涌动,而那无形的幕墙伴着华彩向外释放,瞬间就将“金妮“们全数覆盖。 “金妮“们浮空了,和那雾气一样,在被华彩覆盖后,不受控制地向上漂浮。 “诅咒,【伊卡洛斯】。”女人发出轻笑。看着金妮们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表演。 第15章 迈进 浓雾在逆流…… 以那黑伞为中心,其灵性所覆盖的全部区域都在以诡异的状态向上倒流! 迷雾,地上的石子,又或者,是那些扭曲的“金妮”们,重力在它们的身上全部失效,它们无所凭依,只能像自由的鸟儿一般,飘向天空。 但天空上又是什么呢? 金妮抬头看去,却看见一轮巨大的黑日正悬挂在天幕上。这天幕极低,仿佛抬头就能触及。黑日正不断向外逸散出可见的红黑色的灵性。 金妮这才意识到,不是那些东西丧失了引力的控制,而是有某种东西正在以更为强硬的姿态撕裂引力,用更强横的力量将它们吸纳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轮黑日,就是源泉…… 黑日是从黑伞上释放出来的,而黑伞的灵性覆盖区域,正是黑日的结界。 “小姐,你知道吗?这个村子里其实没有一个活人。” “这是个术偶之村,你们白天所见到的所有村民,都是术偶。” 莉亚小姐举着伞在迷雾中漫步,她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头顶那轮黑日的影响。 不……当金妮细细看去的时候,她忽然间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身处在结界中的莉亚小姐并非是没有受到影响……失控的引力将她长裙的裙摆部分掀起,金妮看见有一道脚链就挂在她双腿的脚踝之间。 那脚链还带有一个看上去极为沉重的实心球,实心球稳如泰山,任凭黑日的引力在撕裂周遭,依然岿然不动。 “我是个奇术师,奇术师若想要利用诅咒,就要想办法收容诅咒带给自己的影响。”莉亚意识到了金妮的视线,所以她笑着向对方解释。金妮自然是露出困惑的表情,莉亚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个村子的术偶们都是无主之物。没操偶师来收容它们,它们就会按照最原始的本能进行行动。“ “而它们最引人入胜的一点正是,它们会模仿进到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的相貌,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分辨,它们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覆盖村子的迷雾的确是结界,结界读取其中存活的人们,再让术偶们加以模仿。“ “只有成功杀死了真品的赝品才能顶替真品的位置,术偶通过这种方式诱杀旅者,从而在白天的村子成为村民的一员。” “你们白天见到的每一个村民,都是这样的牺牲品。“ “而小姐,你们也正在成为这个村子的祭品。”莉亚一步一步挪过来,然后,她用手捧起了金妮的脸蛋。她垂下面容,轻吻金妮的额头,金妮不敢喘息,自始至终她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和自己有一模一样容貌的术偶们被吸进天空中那轮巨大的黑日里,然后被粉碎 成碎片。 “村子的宵禁制度不是为了保护村民,而是为了保护旅者。” “只要不置身迷雾,就不会遭受发疯的无主术偶们的攻击。这是那些已经顶替了位置的冒牌货们定下的规矩,它们深知一直无止境地扩张下去会让联盟注意到这里,所以一直在有意识地控制这片区域术偶们的数量。“ “和一般的术偶相比,真是聪明的过头了,也是,毕竟它们是祂的杰作,总要有些过人之处。“ “但它们这次似乎找错了攻击的对象?今天来到这里的旅者可有几个身份并不简单。“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教堂。她像是知道教堂里有谁在那儿,发出一阵轻笑。 “恐怕联盟马上就会注意到这里了。那无聊的木偶模仿戏也终将落幕。” 她收起了黑伞,就那一瞬间,周遭扩散出去的灵性以几何倍数的速度向内收缩,头顶的黑日坍缩,化作一个巨大的奇点,所有的灵性都被挤压在这个奇点之内,而后,灵性无法抑制,向外扩张为风暴。 风暴暴力地将迷雾撕开了一条裂缝!空间中的东西都在扭曲…… 视界,岩石,房屋,乃至于整片天空。 金妮恐惧地抬头,她看见天空上出现无数的缝隙,而缝隙中正垂下那些可见的灵性丝线,每一根丝线的尽头都连接着一具莉亚小姐口中所说的术偶。 “这究竟是什么?”她情不自禁地问道。 莉亚小姐走过她的身边,每走一步,她脚踝上的锁链都在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这个村子现在有三层结界,小姐。“ “你所处的第一层,您丈夫所处的第二层,以及,教堂那边的第三层。三层结界互相嵌套,互不影响。“ “这种结构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结界的边界最大限度掩盖奇点所散发出的灵性紊乱,从而让内部难以破除结界。“ “但现在,我用最强硬的手段撕开了一层结界,恐怕其他两层结界里的人很快就会意识灵性的紊乱流动,并抓住这个机会。” “毕竟我很胆小呢,并不希望联盟注意到我在这个区域徘徊。所以,这次就先顺水推舟送他们一个人情。” 莉亚小姐继续向前走,似乎不打算再管金妮。金妮看着那巨大的黑日将周遭的迷雾吞噬殆尽,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回头,向那位女士询问道: “女士,您刚才说莉亚是一个假名,那您真正的名字是……” 莉亚顿足,她停下来,思考片刻。然后,她转过身,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她让一张扑克牌旋转飞出,飞进了金妮的手里。 “这是个秘密,名字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早已经毫无意义。所以你可以用这个称呼我,小姐。“ 金妮拿起手中的扑克,将其翻转之后细细察看。她注意到那扑克牌上绘制了一个穿着艳丽的皇后,皇后正举着一柄黑伞,行走在王国的大道上。 扑克牌的右上角,有一个标识,这代表了这张牌的花色。 ——方块q,这是一张人头牌。 …… …… 爱丽丝身处在自己的结界内,对于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把玩手中的底片,然后抬头看向周围,她似乎仍身处在那屋子里,但周遭的一切实体就像是褪色了一般,是泛着浅灰的银白色。 她的术式并不能凭空创造出一个单独的结界空间,而是以现有所处的区域为原型,构造结界,这便造成了结界里的障碍物和建筑都是一比一复刻,而那些被她拉进结界的怪物此时失去了迷雾的遮挡,也在屋外现出原型。 术偶……在看见那些关节和诡异的扭曲动作的时候,爱丽丝就意识到它们是什么东西。 唯独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些术偶都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这让爱丽丝觉得非常不爽。她转动底片,而后周围沁出一道酒香, 炽热的火环以她为中心爆开,但忽然间,爱丽丝察觉到屋外也传来灼热的热流,她探头看去,惊讶地发现,同样的火环在每具术偶身边都有爆开。 “模仿?不仅是模仿相貌,就连现有的灵媒和术式都能模仿吗?“她对此有些诧异,下一秒,没给她更多反应时间,那火环便砸了下来,开始燃烧她所处的房屋。 因为需要维持术式,她没办法通过快速开启关闭结界来达成高速移动。同时有数十个火环攻击过来的时候,她身边的那道火环反而相形见绌。 她只能狼狈地从窗子跳出去,刚一个闪身,火环便在屋内引起巨大的爆炸,她被爆炸气流推出一段距离,在地上翻滚。 术偶们向前行动,新的火环正在生成。爱丽丝从地上爬起身咬牙看向前方,她很快就意识到,同样的手段下,自己寡不敌众。 该怎么办? 她翻转底片,底片上倒映着的画面似乎变了。不再是屋子周围的结构,而是倒映着那群嚣张的术偶们。 她皱眉,像在犹豫,她忽然间想起在监狱里做过的一项尝试,她试探着,捏起手指,对着底片打出一道弹指。 “啪——“底片弹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忽然间,那群术偶中的其中一具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牵扯住,左半身向后歪斜。 这逃不过爱丽丝的眼睛,她意识到这点后,惊喜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底片。而后,她也不再迟疑,而是将底片放在掌心,另一只手,飞快地合上去! “迈进为第二幕【发明家】的表演主题是,将掌握的知识与血融合,开始尝试利用规则。” “低阶术士的表演主题往往还算好理解,所以我一年前就已经迈进到第二幕,但中间这一年,我遇到了瓶颈,直到去鹈鹕岛之前,这瓶颈都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我其实早知道迈进第三幕的表演主题是什么,但我百思不得其解。不得要领。“ “——这世间,能进行谈判和说服的不仅仅是人。” “检票员的第三幕是【谈判家】,而这个表演主题……”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蹂躏手中的底片,而伴随着她的动作,那群术偶所在的空间的边界开始变的扭曲。 它们的身体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动,手臂,腿脚,旋转一百八十度,甚至是直接拆卸! 而一切的缘由都来自于爱丽丝正在对这张底片做的事情。 她的第三个术式,对底片施加灵性,这之后,对底片所做的动作都将等比反馈到被底片拍摄的对象身上。 是的,【这世间能被谈判的不仅仅是人,还有规则】。在一个结界术式中同时利用并统一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光影成像,力学触动……在爱丽丝的结界里,两种基础融合为一。 爱丽丝将手中的底片撕碎了,而相对应的,在那些术偶的身上,它们的关节正在毫无预兆地被拆卸,变的支离破碎! 爱丽丝感觉很棒,她感觉从未如此地美妙! ——她知道,她迈进了。她已经是一名第三幕的谈判家。 第16章 黑日与龙 教堂之内—— 雷符被一路引爆,在雷光的间隙,还有数道气流与刀光一同涌现。司马宣在间隙中穿梭,此时此刻,从四面八方的彩窗中,正有无数的琉璃尾刺进来, 这些东西似乎怎么都砍不完,司马宣只是粗略计数,都已经用岚间樱砍掉了数十根了。 整个教堂的大厅都已经变成废墟,司马宣不得不试图转移到后庭,暂时规避这些琉璃尾的攻击。 但忽然之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站在通往后庭的入口,诧异地向彩窗外看去。 彩窗碎裂,镜面全都是他用来观察外界的媒介。而就在刚刚,本来是一片迷雾的镜面中现出了一缕红黑色的华彩! 他的眉梢在颤动,显然是无法理解此刻所看见的东西。 ——一轮黑日出现在了迷雾当中,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周遭的一切吞噬进去! 世界在破碎,连带着整个教堂都在轰隆作响! 只是眨眼的瞬间,周围的迷雾就被驱散了,而司马宣刚才所看见的那个着火的卡尔科萨村此时已经归于虚无的静夜。 “结界……”司马宣意识到刚才自己身处在怎样的术式里。但他依然对于此时的景象感到惊异。那轮黑日依然存在,它在同一时间撕裂了足足三层结界之后,仍然在静谧地旋转! 他察觉到那黑日同样是一个术式,一个远比迷雾更加可怕,更加致命的术式! 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出符咒进行应对,但是就在下一秒,倒映在镜面中的黑日开始以反方向螺旋。 无数的灵性以风暴之姿从它的中心被推出来,刹那间,司马宣被压制的不能动弹! 那黑日泼洒的灵性是向他来的?不……不对,攻击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 他瞬间抬头看去,看着那些遍布彩窗的巨大的琉璃尾。灵性泼出的位置偏上,目标明显,它要攻击的,正是盘踞在这教堂之上的某物! 灵性风暴瞬间抵达,与之一同响起的,是整个教堂中弥漫而起的刺耳的齿轮转动声。 司马宣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撕裂了,他捂住双耳,顺势被灵性推动,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意识陷入一阵恍惚,晕眩感袭上脑海,在最后的视线里,他抬头看着已经开始碎裂的教堂,在阴影中,他终于得以一窥那教堂上盘踞的巨大存在。 ——一条龙?一条巨大的,有着数百根龙尾的巨大术偶…… 司马宣试图睁眼看的更清楚一些,但最后的黑暗袭上来,他彻底晕倒在教堂当中。 建筑化作废墟,世界四分五裂。 …… …… 底片反转,迈进为第三幕后,爱丽丝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解决完了结界中的术偶。术偶的关节散落一地,一旦被底片捕捉,它们就变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招的确很管用,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于灵性的消耗实在可怕,以至于到后面,这结界都是因为爱丽丝实在无法维持才强行解除的。 女孩从结界中出来的时候,气喘吁吁,因为脱力只能跪坐在地上。 她强打精神,试图环视四周,但周围静悄悄的,连个虫鸣的声音都听不见。 “骗子先生呢?“她困惑道。 按照约定,对方应该去教堂寻找司马宣一起破除结界才对,但为什么,自己出来之后,这结界里的迷雾依然还存在着。 这骗子不会真的又在骗自己偷偷跑路…… 一时间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女孩嘟嘴抱怨道。她用颤抖的双腿强行从地上起身,想要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找去教堂的路。 但刚一抬头,她就注意到路中央除了那些术偶的零件之外还多了些什么东西。 那看上去,就像…… 爱丽丝皱眉,她意识到不对,心脏怦怦狂跳,毫无疑问,那不是岩石或是别的废弃物之类的东西,那应该是尸体,属于人类的尸体…… 她慌忙小跑过去,便看见数把尖刀插在尸体的心脏上,尸体一共两具,一男一女,爱丽丝还有印象,那似乎正是之前在餐厅里见到过的年轻情侣。 他们死了?爱丽丝有些诧异…… 她再伸手去抚摸两人的脉搏,在感受到这两具尸体居然还有余温后,她的表情立刻变的无比警惕。 “刚死不久,这就说明……” “嘎吱——“ 身后传来了齿轮转动的声音,爱丽丝诧异地向身后看,便看见一具术偶拿着一把黑色的尖刺,正站在身后。 它用机械的动作一步一步朝着爱丽丝走过来,女孩如临大敌,她立刻抬起相机为这术偶拍摄下一枚底片,然后,她攥住底片想要发动术式。 但灵性才刚刚向外弥散,还没来得及凝聚就破碎开了。剧烈的晕眩感涌上她的脑海,让她再次跪倒在地。 灵性耗尽,术式处于被封锁的状态。意识到这点后,她抬起手,想强行催动手上那枚戒指灵媒释放火环,但在这个刹那间,那术偶忽然动了起来。 速度极快,几乎是一道黑色的魅影。那术偶提着黑色尖刺闪现到了爱丽丝的前方,趁着火环都来不及凝聚时,将尖刺刺向爱丽丝的胸口。 尖刺在爱丽丝的眼中放大,她能感觉到那东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已经来不及使用其他手段进行规避了,下意识的,恐惧让她闭上双眼。 “啪——“ 某种东西被刺穿的声音,声音很清脆,带动了一阵齿轮的清脆爆鸣声。 爱丽丝被这刺耳的齿轮声惊醒,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被刺穿胸膛的人并不是她。 她睁开眼,看着那具术偶站在眼前。距离很近,但尖刺直接越过了她的肩膀,刺向身后。她此时回头,便看见另一具术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那术偶高举着一把尖刀,正要切割她的喉咙。 “你真是累坏了,居然连有东西距离你这么近都察觉不到。“旁边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爱丽丝诧异地看过去,第一眼便看见那个诡异的白色笑面,她的视线随后挪移,看见了那身熟悉的西装外套。 这身装束和眼前的术偶一模一样,术偶也同样带着笑面,只是相比之下动作更机械化。 但刚才它爆发出的速度可说不了假,爱丽丝心有余悸,她很确信,就算是再来一次,不做准备的情况下,就算是灵性充足的她也来不及反应释放术式。 站在旁边的男人此时脱下面具,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庞。他在冲爱丽丝笑,笑的相当狡黠。而另一边,那个名为诺亚·扎克斯的男人探出头来,显的有些畏缩。 “危险解决了吗?先生?“ “你可以出来了,诺亚先生。“饰非向男人招呼道。他一边招呼一边向爱丽丝走过去,很快,他的胸口被女孩砸了一拳。 “不是都说了让你去找司马老大破除结界吗?怎么这结界还在?“ “你认真的?我要是过去了你刚才可死定了。“饰非用戏谑的声音说道。但随后,他用双手接住爱丽丝,爱丽丝不由自主朝着他的胸口躺过去。 “而且,你别忘了,我只是个奇术师,你让我去找结界里的灵性紊乱,我可不在行。“ “这里有好几层结界,释放术式的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走出去。“他耐心地向爱丽丝解释,但女孩已经因为脱力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相比起吃相而言,这姑娘的睡相就要可爱多了。她不自觉往饰非的胸口拱了拱,像只慵懒的小猫。 饰非无奈地苦笑,正想要把爱丽丝先带到旁边一间空的屋子时,他忽然注意到一旁的诺亚·扎克斯表情呆滞。 “怎么了,诺亚先生?“他开口询问道。 诺亚·扎克斯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用颤抖的声音询问:“那是什么东西,先生?“ 饰非抬头看去,一瞬间,他的义眼感觉到一阵刺痛。他注意到,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一片红黑色,而在这红黑色的中心,义眼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灵性漩涡,正在以堪称疯狂的速度向内旋转。 一切都变的静谧了,而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在远处,那村子中心的教堂终于从迷雾中露出一角。 不,出现在视线里的不仅仅是教堂,还有…… ——一条巨龙?那巨龙长有数百根巨大的龙尾,身上还挂满了和饰非手上那块面具类似的白色笑面。 巨龙满身都是类似术偶的关节,它仰起头,朝着那巨大的灵性漩涡发起龙吼。 吼叫声入耳,这一次,终于就连饰非都坚持不下去,他将爱丽丝护在怀中,晕死过去。 第17章 谜之村 山谷的夜晚往往要比城市要更冷一些。尤其是,今夜还下起了细雨。 当被花叶上滴落的雨水打湿头发后,饰非从噩梦中惊醒。他大口喘息着坐起来,像是刚经历过一场长跑,心脏怦怦直跳。 在刚才的梦中,他再次直面那轮红月。但这次也不仅仅只有红月,他清楚地记得,在梦中世界的天空里,一轮新的黑日悬挂而上,黑日中隐约透着一个巨大的龙影。 龙吼声仿佛依然响在耳旁。他感受到后背浸润的一层冷汗。他似乎又同时察觉到某个视线,所以向一旁看去,他发现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更早醒来,正和一身狼狈的司马宣站在一起,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你做噩梦了?”爱丽丝问道。 饰非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看向司马宣:“什么时候从教堂那边回来的?那边应该有结界……” 话说到一半,他却顿在原地,他忽然意识到他所处的环境是个什么情况。 司马宣无奈地摇头,他看向四周,四周都是沉沉的夜色,而夜色下,是植被茂盛的山谷,显然,根本看不见有人居住过的村落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饰非追问。爱丽丝则走过来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平时那么厉害你看不出来?” “我和司马老大醒来的时候,结界解除就这样了,那个村子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饰非看见他们来时抛锚的车就停在山谷道路的中间,司马宣正在尝试给车点火,然后轻而易举,那辆车被启动了。 在附近还停有好几辆车,饰非看见了那位诺亚·扎克斯先生,他脸上惊魂未定,正忙着招呼自己的妻儿上车,想连夜逃离这个地方。 “该死的,难不成我们之前看见的东西都是假的吗?“爱丽丝难得地不顾淑女风范,发出叫骂。而此时饰非恰好低头,他看向手中拿着的东西。 ——那块白色的,狡诈的笑面。面具并未消失,而是留在了他的储物手套里。 “是真是假,任何结果都有可能,坏女人小姐。“饰非转头,走向正在检查汽车的司马宣。 司马宣则反复确认,确认汽车没有任何差错后,也从后视镜中看向饰非,深吸一口气,他向爱丽丝招呼道: “上车,伊莎贝尔。“ …… …… 显然,从那诡异的山谷中出来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一路上,一车人一言不发。 这个时间点,最后一班开往密城的列车早就已经发走。就算现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金斯波特也会滞留在城市里。 爱丽丝正在车内摆弄一堆案宗。储物灵媒最大的好处正是可以在不影响行动的前提下随身携带大量资料。 这些资料覆盖的区域不仅仅包括两人所辖的密城,靠近密城的各个城市的调查报告同样也有副本。这能方便诸位奇术司成员在不前往当地联盟档案馆的情况下也可以进行调查。 而此时,爱丽丝看的正是敦威治区域的案宗,那份文件上还有敦威治警局的标志。 “帅哥们,我们似乎不是第一批经历这种事情的游客呀。“爱丽丝将文档拆成两份,一份放在驾驶座旁,方便司马宣抽空查阅,另一份放在她和饰非之间,饰非瞄了一眼,看清那段冗长的报告文字。 都是失踪案的案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敦威治及附近村庄区域都有过类似的失踪报告。饰非很容易就找到这堆报告的开始时间,大概是二十三年前,开始陆续有这种事情发生。 其中一些失踪案已经销案,这说明失踪者要么确认行踪要么已经死亡。而通过留下的备注标记饰非确认到,这些失踪人口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他皱起眉头,浏览起其中一份口供笔录。这份笔录出自一个名叫桑查的工人,他来自金斯波特,在港口工作。其父母居住在敦威治,因此他常往返两地探亲。 而在其中一次探亲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从笔录时间来看,他在探亲途中度过了三天时间,但他却坚信他绝对没有逗留超过半天。 【你坚持认为自己迷路了,对吗?】 【是的,警官先生。】 【那你记得你从哪儿开始迷路的吗?】 【从敦威治往南,大概三十英里的一个村庄附近,警官,我的车子抛锚了。】 备注:此地已实地调查,并未发现任何村庄或是城镇。 【所以你前往村庄寻求帮助?】 【是的,村子的人很热心,他们帮我修好了车,还想邀请我共进晚餐。】 【你同意了?】 【不,当然不,我修好车子后就马上启程出发。但刚离开村子不久我就遇见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雾。】 【我不敢在雾中开车,所以一直等到雾散开后才敢继续驾驶。而我来警局想说的是,我似乎在那雾中看见了一些诡异的东西……】 【我好像在那雾中看见了长的和自己一样的人,他在雾中朝我招手,想让我也跟着一起走过去。】 【我当时吓坏了……】 备注:对桑查先生进行了毒理和药理的检测,所有检测结果均显示桑查先生并没有服用任何致幻药物成分。 【桑查先生你知道你的父母在大概三天前向当地敦威治警局进行了报案吗?】 备注:当事人沉默。 【他们说您在三天前就已经离开敦威治,而这三天,不论是敦威治,还是金斯波特,您不知所踪。】 备注:当事人继续沉默,但大概五分钟后,他陷入歇斯底里,调查中断。 【xxxxx】 笔录的最后是一段用乱码字符掩盖的记录,饰非似乎是第一次看这种文档,因此对这种乱码表现的相当困惑,而爱丽丝见后却是格外恼火,显然,她对这种粗暴的方式积怨已久。 “数据删除,怎么又是数据删除,我们奇术司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一份不被数据删除的完整报告?“ “这也没办法,毕竟涉及到奇术灾害的东西往往需要提防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司马宣在前面说道。显然,他也一直在用余光扫这份报告。 这份报告上写的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算是一个不错的都市传说故事,就像是集会上某个喜欢博人眼球的家伙会大声讲述的那种。但此刻,对于车里的两位术士和一位奇术师而言,报告除了猎奇,其本身还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我想,金斯波特的档案馆里会有更完整的报告查阅。“司马宣小声说道。 爱丽丝却将头发揉的更乱:“我不理解,既然已经有了调查报告,为什么那片区域就那样搁置而没有进行封锁和收容管制。“ “我们刚才遇见的那些事情对于大众来说是超乎认知和理解的,那村子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会很麻烦。“ “那伊莎贝尔,我再问你,现在你觉得那个村子在哪儿?“ 司马宣轻声问道,爱丽丝正想抢着回答,却忽然间顿在原地,似乎是意识到一件事情。 是啊,那村子在哪儿?这问题的确给爱丽丝难住了,就连他们这种刚从村子里逃出来的的人都不知道答案,更遑论那些在城市里的奇术司同事呢? “现有的奇术灾害主要有两种收容方式。“ “第一种,奇术师们会通过其他的诅咒或是灵媒,来尽可能减少诅咒对自己的作用,从而达到利用的目的。“ “第二种,奇术司通过研究诅咒,设计专门的设施或是收容手段,用庞大的资金和人力来封锁诅咒的影响。“ “两种方式都没办法覆盖所有的诅咒,现如今仍然有相当一部分的诅咒无法构成收容,从而形成奇术灾害。“ “伊莎贝尔,这份工作有些时候就是令人沮丧又无奈,不是吗?“ 司马宣用一只手撑住侧脸。他目视前方,眼中却已经倒映出远方桥梁后,一座巨型城市的点点灯火。 ——显然,那座城市就是金斯波特,整个联邦东部最大的海港城市。亚特兰蒂斯海的海水在此处涌入港湾,环抱着整座城市入眠。 “我们明天在金斯波特逗留一天,我去一趟联盟,向金斯波特奇术司报告那座村子的事情。“ “伊莎贝尔,你可以带着饰非自由行动,如果要去档案馆查阅资料,那就自便。“ 司马宣做出了安排,轿车驶上国王港大桥,向城中的旅馆缓缓行去。 饰非闭上了眼睛,在车上颠簸着,他也能听见拥抱这座港口城市的海浪声。 第18章 金斯波特 清晨,金斯波特的一间旅馆内—— 黑皮肤的女人坐在房间的扶手椅里,她用双手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房间窗帘被拉的很紧,也因此,光线昏暗,难以看清女人的相貌。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她没去回应。但数秒后,这扇门被敲门者以暴力形式推开,一位穿西装的老者站在门外,其脸上有道可怕的,蔓延到耳后的缝合痕。他刻意用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以免吓到过路人。 他扫视房间一圈,直到看见安静坐在扶手椅中的女人时,他的表情才略微舒缓,他随即打招呼道:“我们该走了。” “你们的事办完了?”女人抬头,看向老者。老者顺势点头,拿出一只已经空掉的玻璃牛奶瓶。 “拭目以待,我们都很好奇你的能力会为金斯波特带来何种影响。” “我从未期待过这种事,奇术师。”女人摇头,老者却走进房间,他同时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对此有所顾忌,但我不同,我是个疯子。”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女人的头发,“我光是想象都激动的浑身发抖,你可是一位【新娘】,一位属于祂的【新娘】,你的能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祂的权能。” “我只是别无选择,被逼上绝路的可怜虫。”女人用手扇开老头的手臂,然后,她站起身。她没有任何随身行李,因此即便要离开,也不需要提前做准备。 她径直向门前走去,但在经过老者身边时,她回头说道:“你想借这个机会确认我的能力我没有意见,但我想,你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也要有能力处理好烂摊子。” “我们要忙的已经够多了,别告诉我你没发觉,我们用尽全力,好不容易才使用你同伴的灵媒上岸金斯波特后,那港口里有其他的眼睛看着我们。” “——你有义务处理掉那些眼睛,有人在追猎我们,你应该明白。” 老者的脸色在这番话下变的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女人提到追猎者时,他不由得低头沉默。许久后,他才重新抬头,向女人承诺:“一群奇术司的傻瓜,他们能翻起什么风浪?” “我会随手将他们处理掉。” “他们最好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愚蠢,你也最好别忘了在岛上答应过我的事情。” “——利用我达成目的后,你要杀了我。”女人目光平静,说完后便顺着旅馆的楼梯往下走。提前换上了一副新脸皮的同伴在门外探头,他好奇房间里老者的情况。 “该走咯,梅花8,我听到些风声,鹈鹕岛的暴风雨后,人头牌们察觉到了异样,恐怕他们很快就会对我们采取措施。” “哼,由他们去,人头牌们早忘记了祂的神谕,不过是群披着虎皮的骗子。” “等我们篡夺了【新娘】的力量,他们不值一提。红心7,对我们而言,现在最紧迫的事情是去找港口那双目击了我们的眼睛。” “新娘说的很对,我们要处理掉他,不能再节外生枝。” …… …… 一个双人间,一个单人间,饰非他们运气不错,即便昨天抵达金斯波特时已经过了午夜,旅馆依然有空余房间接纳他们。 大城市的好处恰在于此,不论多晚,你都能找到容身之所。这在敦威治那样的小型城镇中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金斯波特是整个联邦最忙碌的港口,作为造船中心,这里每天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上千条船只航行通过。船只将远道而来的货物运进港口,然后,这些东西又会从港口流转到联邦各地。 这座城市毗邻亚特兰蒂斯海,历史记载,金斯波特是旧大陆的殖民者们来到新大陆时第一批登陆的驻地之一。这里人口众多,自然,城市化水平也靠近大都会。 金斯波特的标志性地区是位于城市中心的浪道。亚特兰蒂斯海的海水从数条河道逆流入城,金斯波特人则在这些搁浅的海水之上建造街道。 商业中心和市政厅同样坐落于浪道上。海水包围了金斯波特人的生活。金斯波特人热爱这片大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每个周末,金斯波特人都会前往城市西边,那边有全联邦最好的海滨浴场之一,和西海岸的银色沙滩齐名。至于城东,那是一片低洼的山谷,山谷中有一座悬崖,悬崖上建有来自十六世纪的空屋,如今,那空屋已作为奇观列入城市旅游手册。 饰非正是坐在床上,看着旅馆分发的旅游手册了解到这些信息的。他还从手册里拿到了一张金斯波特的地图,地图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港口南面海洋中的鹈鹕岛。 他默默将地图收进口袋,恰在此时,司马宣推门进来,招呼道:“爱丽丝说她化好妆了。我们可以准备出门。” 等女人出门永远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饰非会无聊到翻阅这座城市的旅游手册。他跟着司马宣下楼,爱丽丝正站在前台,似乎正有男人向她搭讪。 “美丽的小姐,有兴趣跟我一起前往新英格兰来一场浪漫之旅吗?”男人单膝下跪,向爱丽丝询问。 爱丽丝正笑眯眯地打量这个凯尔特男人,然后她注意到饰非正在下楼。她立刻就小跑着过去,抱住饰非的手臂,娇嗔道:“如果您提议前往的是西西里,或许我会很动心哦,帅气的先生。” “但现在恐怕不行,我不喜欢新英格兰,我丈夫也不喜欢新英格兰。” “丈夫?”男人表情惊讶,然后他张大嘴看向饰非。他注意到男人刻意戴的歪斜的帽子以及显眼的东国面孔,便不由得翻出白眼咒骂道:“该死的东国人。” 他骂完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旅馆,全然没有之前的彬彬有礼。饰非无辜地向爱丽丝眨眼,爱丽丝也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向他放电。 必须要承认,今天的爱丽丝格外光彩照人。不穿那件警司外套时,她的美丽程度要上升好几个等级。 她用了红白格子衫作为打底,外面又加了一件红色的针织外套。为了不让海港的风太过寒冷,她特意裹了一件茶色的风衣外套。头上依然顶着那只红色贝雷帽,帽子的点缀相当出色,让本该显的成熟的着衣风格平增几分女孩的俏皮。 难怪那位先生会来搭讪,就这一会儿时间,不顾身边女伴盯着爱丽丝的男人就不在少数,当然,他们没少在心中咒骂饰非。 ——一个东国人何德何能能受到这样美丽的小姐的青睐,真是走了狗屎运! “我不记得我和你上过床,坏女人小姐。” “你说话好直接,骗子先生。”这样的说法被爱丽丝嫌弃,爱丽丝娇嗔着拍饰非的头,“我们这叫柏拉图式的恋爱,是精神伴侣。” “那更没道理了,和你在一起只会让我劳力伤神,我没觉得我精神受到慰藉。” 司马宣付清三人昨晚的房费,一共50哥分,金斯波特虽然物价还没到大都会那种地步,但其实也相当接近。三人再次坐进车里,爱丽丝松开挽着饰非的手,对着车窗整理头发。 “我也不觉得,骗子先生。我一直要花力气和时间看住你不逃跑,这也很麻烦的。” “——所以,就当是给我一点补偿,成为我的挡箭牌?” “这种事很常发生?我看你应对从容。” “从小到大,总有自我良好的男人来卖弄他们可怜到所剩无几的魅力,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毕竟男人啊,就是这种笨拙又可爱的动物嘛。” “伊莎贝尔,我要提醒你,车里现在正坐着两个男人,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动物】。”司马宣发动引擎,插嘴道。 爱丽丝撇嘴,视线却转回饰非:“你觉得被我冒犯到了?” “我无所谓。”饰非耸肩,爱丽丝得到答案便得意地向司马宣做出胜者姿态,示意司马宣可以继续开车了。 司马宣只能照做,名义上他虽然是这女孩的上司,但很多时候,他对这丫头也毫无办法。她总有办法在让你不讨厌她的情况下做出捉弄,让人又爱又恨。 汽车开始行入金斯波特的主干道。今天是工作日,但三人出发时间稍晚,并没有受到早高峰的影响。 城市中四处都是忙碌的人,对这座城市,这个时代而言,人只不过是机器中的一枚小小齿轮,齿轮旋转,才能构成整个社会的运作。 “等下怎么安排?”爱丽丝将头发调整到满意状态,虽然在饰非看来,这和最开始没有什么区别。车此时正好穿过国王港大街,马上就要抵达浪道的环岛。 司马宣一边留意路况一边回答:“我去汇报卡尔科萨村的事情,所以我们先去金斯波特的联盟分部。汇报完后,我去国王港车站买票,看看今天最快开往密城的列车是什么时间。” “这中间你和饰非可以自由安排,不论是想去档案馆继续查卡尔科萨村的事又或者单纯在城市闲逛都随便你们,伊莎贝尔,车子我会交给你使用。” “报告会花很长时间吗?“ “午饭前搞定,毕竟涉及到笔录。“司马宣回忆报告的程序,给了推测时间。 爱丽丝听后眉梢轻挑,然后她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了一叠文档——这个化妆包正是她的储物灵媒。 “正好,我有个联合任务就在金斯波特,我今天顺便去处理。“ “那任务做完了?“ “收尾工作,金斯波特的是一位在逃的逃犯,需要缉拿。“ “你打算带着饰非去做任务?“司马宣诧异道。爱丽丝却满不在乎。 “只是个第一幕的术士,无所谓的。“ “唔……”司马宣用来回答爱丽丝的是一阵沉默,两人进入工作状态后的确默契,一问一答,中间鲜有停顿。但面对爱丽丝的这个答案,司马宣终究也是无奈。 车减速驶上一个上坡,然后,缓缓停在一栋建筑前。司马宣飞快地解开安全带后,就要推开车门出去: “有问题就联系金斯波特的奇术司,他们会找到我。” 司马宣留下这句话就一路小跑走进建筑,饰非目送他离开,爱丽丝则无奈地推开门,坐进驾驶室。 这个路段不能长期停车,后面已经开始有车排队按喇叭催促。爱丽丝必须去停车场将车停好,才能去联盟里的档案馆。 在车子掉头的间隙,饰非从车窗里看见这栋建筑的全貌。那是古朴的地中海式风格建筑,以巨大的三角形作为门楣支撑,下方用雕花石柱承重。 供人通行的玻璃门就镶嵌在石柱中,透过玻璃可以窥见那建筑里一片忙碌。 饰非在旅游手册上见过这栋建筑,这里不是别处,正是金斯波特运转的核心,位于浪道的金斯波特市政厅。 第19章 术士联盟 浪道是一条由三横三纵的河道交错成九宫格的大型街区。河道中流淌的都是从国王湾外逆涌进来的海水。这些海水会绕浪道徘徊一圈,然后从城市另一头回归大海。 浪道所有建筑都围绕这六条河道修建,因此,也形成了有海浪穿过城市中心的奇观。逢潮汐泛滥之时,河道内还会产生巨大的漩涡。每个金斯波特市民都能近距离感受海洋的美妙。 当然,这种建筑结构是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西西里地区的水都威尼斯的,威尼斯是座彻底拥抱海洋的城市,而金斯波特尚且只有浪道地区如此,城市内附近依然存在山谷与山崖。 金斯波特市政厅恰恰位于整个浪道九宫格的中心地区,该市政厅始建于上世纪,历经一百多年的岁月后,依然光彩夺目。就在前不久,它甚至入选了联邦历史文化建筑名单,几乎每天都有建筑爱好者前来观光。 爱丽丝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好能停车的地方,一边停车她还一边抱怨司马老大肯定早想到这些,所以才中途下车,将这种苦差事交给她干。 她抱怨的时间已经足够饰非复习一遍旅游手册上有关市政厅的部分,而此刻,跟随爱丽丝走出停车场再次来到市政厅大门前时,他心怀疑问: “我们来市政厅干嘛?” “车上不就说了?老大回联盟报告,我也要去档案馆查阅那村子的文件,以及处理接下来那任务的收尾工作。”爱丽丝漫不经心地答,饰非却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爱丽丝此时才后知后觉,这小子一直在监狱,对于这种事情毫不知情…… “抱歉,骗子先生,忘记你身份特殊了。你对外面的事情不太了解,所以跟我过来。”她眨眼表达歉意,然后,她带头进入市政厅,走到厅内漂亮的环形大厅。 从环形大厅延伸出六条不同的道路,每条道路都通往市政厅的一个部门。爱丽丝站在正中,从怀中摸出一只怀表,饰非注意到那怀表上有七根指针。让那六根指针对准某个方位 七根指针,有六根是完全不动的,爱丽丝正在手动调试,让那六根指针对准某个方位。等调完后,饰非注意到,此时那六根指针对准的,正是市政厅的六条道路。 他忽然想到旅游手册上写的一句话:在联邦内部大部分地区,市政厅的大堂都是环形大厅。从大厅会有六条路出发,前往对应部门。 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的间隙,饰非又看着爱丽丝在调试表上第七根指针。就在女孩碰触到调试开关的一瞬间,那根指针在表盘上飞速旋转。 饰非有些诧异,看那指针转个不停。其旋转了将近30秒才缓缓停下,而此刻,它已经指向大厅其中一条通路,让爱丽丝满意地吹起口哨。 “找到路了,骗子先生。”她说完就带头向前走。女孩在前进时数着走廊中路过的房间,在抵达位于左边的第七扇门时,她象征性地敲敲门,便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这丫头就不怕里面有人吗?饰非抱着这种想法也跟在她身后。但走进去后,他的表情更惊讶了。 ——这是一间盥洗室,房间的最里面摆了一只浴缸。爱丽丝示意饰非进来关门,等饰非将门带上后,他环视四周,还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不明白为何在政府部门的一个房间内会设置浴缸这种东西。 爱丽丝对此早已心领神会,她不需要回答什么,因为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就是答案。 她上前拧开浴缸的喷头,而出乎意料的是,喷头中喷出的并非是温热的水流,而是一丝一丝粘稠的银白色不明物质。饰非用义眼倒是看的清楚,这些物质内部富含灵性。而接下来更匪夷所思的事情是,这些物质正在拼凑组装成一个确切的实体。 ——一个电话听筒。爱丽丝拿起它,按照左七圈右七圈的规律转动淋浴喷头的温度调节旋钮,很快,饰非听见听筒里传出一道冰冷的女声。 “欢迎来到金斯波特术士联盟,请登记您的身份与来意。” “密城奇术司,爱丽丝·伊莎贝尔,有一项c级联合任务需要去往档案馆获取信息。” “了解,请稍等,正在核实身份与登记信息。身份通过,伊莎贝尔小姐,出门后右转乘坐电梯到地下六层,在那里您能找到分部档案馆。” 那女声说完后就挂断了通讯。而爱丽丝手中的听筒很快化作那些银白色的流体物质,消弭在浴缸的漏水口中。 爱丽丝从浴缸中走出来看向饰非:“你应该也听见了才对,出门右转,乘坐电梯。” 她说完就推了门,而此时饰非发现,门外已经不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走道了。那是另一个金碧辉煌,有着浓烈巴洛克装潢风格的金色大厅。 大厅中不断有门在闪现而出,从门中走出来的则是一群群行色匆匆,穿西装和风衣外套的人。 “精巧的空间折叠术式,一个城市的术士联盟往往和当地市政厅建在一起。在分部工作的人有捷径通道,外部访客则必须通过刚才的方式登记后才能放行。” “欢迎来到术士联盟,骗子先生。” 爱丽丝倚靠在门边,话音刚落,她便拉着饰非的手向外走。身后的门很快消失,饰非此时注意到,和上面的市政大厅一样,这金色大厅附近的通道数也是六个。 “术士联盟是战争后,由各国术士组织联合建立的,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术士组织。” “你应该有所耳闻,联盟最早由南大陆的【长生庭】,迁移到新英格兰的【尘埃教会】以及哥伦比亚联邦的【记忆图书馆】牵头。到如今,联盟已经得到诸如【天国】,【黄金俱乐部】,【天使投资公司】,【喧嚣马戏团】等诸多组织的响应。” “联盟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同时保护术士群体和一般民众。毕竟在那场席卷世界的大战中,大量术士被投入战场,不论术士还是一般人,都死伤惨重。” “避免术士过多干涉社会秩序,谋求术士与一般民众的共存是联盟的纲领,联盟当前在联邦内各个主要城市都设有分部,分部辐射周边区域,处理零散事务的同时,向上由联盟统一管理。” “其下设七大部门,其中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正是负责维护秩序,镇压极端术士的【十字军】。该部门由尘埃教会始创,作为武装部门,其中成员各个都是精英。【十字军】不仅会自己出动执行任务,也会发布赏金委托,顺带一提,这次我接取的这个联合任务正是由十字军发布的。” 爱丽丝说着便要带饰非往右边的走道过去。走过去时,饰非有注意到路边的指示牌上写着【档案馆】三个字。爱丽丝当然也对此有所察觉,她继续解释: “我们今天来联盟一是为了查阅那村子被数据删除的完整文档,二是为了任务,这种查阅文档和资料的地方就要去【档案馆】。” “分部的档案馆往往由一位报幕员负责,该部门负责汇总分部所在区域内的情报和异常资料,一般十字军完成任务后的文档报告也会送到这里进行备份。” “他们是活着的历史,这地区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档案馆的记录。” “听描述就能知道,始创这一部门的组织自然是长生庭,对吗?”饰非询问,爱丽丝微笑,两人走进电梯,按照之前电话里的指示,按下-6的按钮。 电梯缓缓向下,饰非却若有所思,他不禁向爱丽丝询问道:“既然如此,那奇术司呢?“ “奇术司也是联盟的下属部门,它也在这金斯波特市政厅内?奇术司又是哪个组织始创的?” 第20章 档案馆 饰非会问出这些问题并非没有理由。他此行的终点是密城奇术司,既然如此,他就更应该对这个地方更有了解。按照在金斯波特的联盟所见来推测,在密城市政厅的底下,很可能也存在这么一个建筑,奇术司既然作为联盟所属的部门,那有很大的可能工作地点也位于其中。 爱丽丝明白饰非的心思,她若有所思,停顿片刻。这让饰非站在电梯中有些茫然。 “联盟设置的所有部门,都围绕着一个核心来运转,那就是联盟日常的工作内容。” “负责事前调查和事后总结的【档案馆】,负责控制镇压的【十字军】,都不过是这个工作流的其中一环。” “其他的四个部门也遵循这种规矩,这也是为什么全国大多数的市政厅内部都只设置了六条通道。” “——因为与之折叠重合的术士联盟,在设立之初,也是只有六个部门在维持运转。”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五年前,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托共研会的福,你们奇术师在联盟内部一直都被认为是极端术士的一种。一旦出现就会遭到镇压,而时至今日,这种偏见也没有完全消失。“ “骗子先生,事实上,你能像今天这样,大摇大摆出入联盟要好好对一个人表示感谢。“ “一位新议员的加入改变了奇术师的命运,通过议员提案,她成功让奇术师作为第七种血系纳入七幕剧体系中,也让奇术司这种没有任何组织背景,只针对诅咒和奇术的特化部门成立有了可能。“ “议员?“饰非略有察觉,在爱丽丝的描述中,这位由【她】所代指的议员似乎在整个奇术司的奠基工作中居功至伟。 爱丽丝看着饰非诧异的表情露出苦笑,她无奈说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了解啊,就连议员们的名号也不曾听过?“ “监狱里的人可没这种渠道。“饰非答道。 “联盟与联邦一样,市政厅下设六部门,联盟则下设七部门。但这么多部门不可能各自为政,它们必须听从另一个最高权力机构的指示行事。“ “对于哥伦比亚联邦而言,这个最高机构是颁布政策的国会,能干涉国会决定的人,被大众称呼为参议员。“ “而在术士联盟,这个最高权力机构的名字是圆桌议会。议会中持有席位,能做决定的人,被称呼为议员。“ “每位议员都是当世最具影响力的术士之一,议会现有议员十三席,不论对外还是对内,他们的称呼都往往只是个代表席位的数字或是数字后所对应的代号。“ “而据我所知,创立奇术司的那位女士,她的代号是【调查员】。“爱丽丝将这些信息和盘托出。到算不上是什么机密,这种程度的消息只要在联盟中花时间转上一圈,总能打听到。 电梯在此时到达了目标楼层。爱丽丝带着饰非走出电梯,电梯的正前方是一扇紧闭的门。 “密城和金斯波特不同,密城是全联邦最早设立奇术司的两个城市之一,当时联盟的内部也没有空余地方给我们办公。“ “所以,我们将密城奇术司设立在了市政厅附近,而非市政厅里面。密城奇术司就位于久负盛名的密斯卡托尼克学院附近。” “这反倒是好事哦,我们是新部门,联盟内部意见不一,对我们抱有微词的人也不算少,再加上我们是由一位议员直接成立,而非背靠术士组织,和那群老江湖们搅合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被吃干抹净了。” “相比正规军们,我们要自由的多。”爱丽丝说完回头冲着饰非笑。她一边说,一边叩响前面的门,而让饰非惊讶的是,回应敲门声的并非门内传出的人声,这门上只是在爱丽丝敲门后忽然溢出了一些像是泥浆的东西。 泥浆粘稠,很快覆盖整个门面。泥浆的中心被漩涡捏出一个完美的球形,而球体中又很快有什么东西浮出来。 ——那是一个泛着幽蓝色光芒的眼球,眼球硕大,看着骇人。 “身份。”眼球言简意赅,盯着爱丽丝看。 爱丽丝觉得不太舒服,但还是报了自己的全名。眼球沉默片刻,像在思索,但很快,门后传来一阵“咔哒”的声响,解开了重重桎梏。 “通过,欢迎。”眼球语气冰冷,得到许可后,爱丽丝飞快推门,不想多看这眼球一眼。 她带着饰非走进门后一条异常狭长的走道里。走道才刚好容纳一人通过,爱丽丝在前,饰非在后,女孩不禁抱怨:“等哪天我一定要发起上诉。” “每次来档案馆我都觉得我的胸口要被挤炸了。”女孩现在的确很狼狈,有些格外狭窄的地方需要侧身通过,但碍于爱丽丝傲人的身材,侧身与否其实差距不大,反倒让她喘不过气。 “每次?”饰非前进的也不容易,他喘着粗气,“其他地区的档案馆也这样?” “对,天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路设置的这么窄!难道他们上下班的时候走的不难受吗?” 这种折磨体验持续了足足一分钟。一分钟后,爱丽丝在道路尽头看见出口,出口也不大,需要人弯腰通行。 从出口出来后,便是一间石屋,一间完全封闭的石屋。饰非走进来时,满目疑惑。 “这就是档案馆?“他问道,”为什么……我没看见报幕员和资料?“ “轰——“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饰非觉得脚下的地面在摇晃,他回头看去,便看见来时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石屋的墙壁上蒙上一层光幕,而光幕外的场景在飞速旋转变换。 大概五秒后,晃动停止,光幕平静下来。等光幕像是雾气一般飘散后,光幕后的景象落入饰非的视野。 “欢迎,两位。“有人在说话,声音和之前在门外听见的来自那眼球的声音类似,都是清冷的女声。但在饰非想象中,这种声音的主人应当是一位戴面纱,手持水晶球的成熟女性,或许还有其他可能,但他绝对想不到看见的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模样。 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浑身都被写满符文的绷带所束缚,被裹成虫茧一般钉死在石屋的墙上。饰非能勉强辨认出这些符文都是来自南大陆的象形符文,女人的容貌,皮肤,所有能活动的关节都被绷带缠绕遮蔽,却唯独露出了一只蓝色的眼睛向外窥视。 她在用眼睛和两位外来者对视。仔细查看后,饰非得以确认,这只眼睛正是先前出现在门上淤泥中的那枚。 眼睛是这女人的术式?饰非不由得露出警惕的表情。爱丽丝叹了口气,看见对方后,目光忌惮。 “这小小的档案馆很久没有贵客光临了,尊贵的伊莎贝尔小姐。或许您会有空帮我为那位伊莎贝尔女士带个口信?“女人像是没看见两人的表情,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笑意。”为何您会做出这样的表情?我还以为您的身份已经见惯了我这种人。“ “我是在觉得意外呢。我向联盟要求的应该只是查阅一个c级联合任务的相关文档,可没想到会是金斯波特档案馆的负责人亲自来接待。是我面子太大还是你们金斯波特人喜欢小题大做?” “明明让一个普通的报幕员来接待不就好了吗?万加女士。”爱丽丝说完,也不得不向对方行礼。她难得表现出与她气质极不相符的礼仪和得体,原因无它,只因为这忽然出现在石屋里,像是个怪物的女人,她所拥有的能力和地位值得这联邦里任何人都引起重视。 金斯波特是联邦大型城市,有能力坐镇在此,并负责一整个部门工作的术士怎么可能会是等闲之辈? 巴巴莉娅·万加。出身于长生庭内的鹰之一族,拥有最纯正的血系的报幕员。哪怕是在大洋彼岸的南大陆,她也拥有赫赫威名,受到南大陆万民敬仰与信任。 爱丽丝了解这点…… ——这个女人,她是一位已经处于第五幕的术士。 一位【渡鸦】,一位,货真价实的先知。 第21章 万加女士 “第五幕的……术士……”饰非看着眼前被钉死在墙上的女人,不由得吞咽一口唾沫。 他此时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面前一丝不挂,其视线能洞穿单薄的衣物,甚至直视饰非藏在帽檐下的义眼。 他被盯住了,显然,即便她在和爱丽丝打招呼,但对方依然在注视自己。 ——这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他并非身处于一个房间中,而是被关在这个人的眼睛里。 呼吸一时间变的急促,万加女士却发出了冷哼。冷哼后,饰非身上被锁定的不适感才逐渐消失,她用那虚幻朦胧的声音向爱丽丝说道: “您带了一个奇术师过来,难怪他会对我的注视感到不适。“ “别开玩笑了,万加女士,你就算是让一位第四幕的术士来被您直视都会觉得不舒服,就不要难为我们这群低阶的打工人了。“ 爱丽丝表情不耐烦,万加女士的声音因此转变成一道笑意。她再次看向饰非,像是这句话对饰非所说: “年轻人,我老了,所抱有的成见以及好斗之心都不及年轻之时,我可以对你没兴趣,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对所有术士都掏心掏肺。” “谨小慎微处,亦须多加留意,你要小心的也绝不仅仅是术士,奇术师或是普通人,亦当如是。”她说完这些后,才看向爱丽丝。 “伊莎贝尔小姐倒是继承了您家族一贯的牙尖嘴利。”她这句话针对的显然是爱丽丝先前对档案馆的抱怨,以及对她现身的那句感叹。 面对一位第五幕的术士的挖苦,换一般人或许会唯唯诺诺,但爱丽丝听后表情多有不悦,她行了个屈膝礼:“我姓伊莎贝尔,万加女士。” “无妨,我对所谓家族的琐事并不感兴趣。“万加女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玩味。 爱丽丝却咄咄逼人,反倒调侃起这位先知:“对一位先知来说,生活变成了既定的天命,毫无乐趣,这不本就是一场苦修?站在【不朽者】的肩膀上,这世上自然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引起先知们的侧目。对?“ 面对这句话,万加女士出奇地沉默了。她唯一从绷带中暴露出来的眼睛此刻不知在看向何方。 直到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打算结束和爱丽丝的话题:“爱丽丝·伊莎贝尔,你是个注定遭遇不幸的人,但也定是一个能获得幸福的人。“ “我送你的忠告只有这句,幸福与不幸,两者之间,一步之遥。“说出了这句预言后,万加女士紧接着话锋一转,“你来档案馆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个无聊的c级任务的,对?你真正感兴趣的其实在于你们昨晚的经历。“ 此言一出,饰非略微张嘴。直到此刻,或许他才真正对一个能被冠以先知之名的人拥有多强的实力有确切的实感。 “你在监视我们?“爱丽丝挑眉。 “并非是我,而是不朽者在瞥视整个世界。“话音刚落,万加女士的视线转向爱丽丝身后的一面石墙上,在被她注视之后,墙壁上忽然涌出粘稠的泥浆,泥浆塑形,成为新的门,不用爱丽丝上前,门便自己打开了。 “您不用觉得冒犯,祂从不在乎某个确切之人,祂只是在确保整个世界行进在应有的命运上。“ “那村子的确早在联邦记录中,而时至今日,我们认为它依然在可控可收容的范围内。” “是否处于收容状态的评判可不是让你们这群行外人来做的,要是你们能做,还需要奇术司干嘛?“爱丽丝对此不满,立马表示抗议。 “理解,我们当然理解奇术司的工作。”万加女士发出笑声,然后那门上的淤泥再次变换,它们成为了一个数字,数字在向后走,饰非意识到那是一个倒计时。 “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我相信,在您看完有关那个村子的文档后,依然会从专业角度做出和我们一样的判断。” “您需要的东西都在这房间里,请随意取用,您一共有三十分钟时间查阅。” 万加女士说完,那淤泥变换的数字正好跳到了三十。三十开始向前走,代表时间在流逝。 爱丽丝向门内多看了一眼,她注意到房间内同样非常狭窄,只容得下一人坐在里面。她不得不无奈地看向饰非,示意他留在原地。 饰非对此无法表示抗议,毕竟他的身份还是囚犯。他目送爱丽丝走进房间,门重新被淤泥封闭上,房间内外被隔绝。 此时,饰非的注意力再次转向这钉在墙上的古怪女人身上,有了爱丽丝的前车之鉴,他倒是没那么忐忑了,至少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这位先知心态平和,并不容易被激怒。 “您是第一次来联盟?年轻人?”先知在墙上,仍未离开,她主动开口向饰非搭话。 “可以这么说,事实上,直到昨天,我都被关在一所监狱里。” “你是一名囚犯?” “显然,我是。”饰非向对方展示自己手上的手铐痕迹,他找了个墙角想要靠过去,但没等身体靠稳,万加女士接下来的话让他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从你身上我看不出身为一名囚犯或是赎罪者的自觉。”万加女士无法自由行动,只能用视线的变化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你不觉得自己犯下了错。“ 饰非紧皱眉头,但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正是因为没有这种自觉,所以此刻好不容易走出囚笼的你,才迫切地想要追寻当时的真相。“ “你想复仇是吗?向那个将你送进监狱的凶手复仇?这复仇的欲望甚至远远盖过了你其他的心境,真是不可思议,您看上去这么年轻,却能将这些怒涛全部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 先知对饰非发出了赞叹。饰非却放弃了靠墙角的动作,他直起背,沉默许久。然后,他在先知面前抬起了自己的帽檐,露出那只义眼看向先知。 “您不应该称作先知,而应该被称作读心者。“ “家族中的确有人这样说过我,他说我不应该继承【不朽者】的血系,而应该去试着成为一名【替身演员】。“ “那既然您有着先知之名,那身份也好,目的也罢,为什么您方才问我的那些话全都是疑问句呢?您心中不应该早有确认才对吗?“饰非正色道,他着重强调了【先知】二字。 在先前,他本来打算将帽檐压的更低,但此时,既然知道已经被那双蓝色的眼睛锁定,他就无法遮掩任何东西。 真是不可思议,此刻的场景要是让外人看见一定会惊掉下巴。一位尚处于第一幕【学徒】的奇术师,敢于主动质问第五幕的【渡鸦】,且气势丝毫不落下风。这奇术师是个疯子,一个不知死活,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疯子。 两人对峙了大概数分钟有余,直到那石墙上的倒计时已经走了一半之后,似乎是万加女士这边率先败下阵来,她发出了一句无比沉重的叹息声,在弱者面前感叹自己的无能。 “很遗憾,我不能。“ 女士将答案脱口而出。而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从饰非脸上闪过。他听见周围有更多的泥浆在涌出,房间光线昏暗,他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但他能意识到,这些泥浆在作画。 “您不能?这是什么意思,您可是先知。“ “我能有荣幸被冠以这名号,是因为我继承自家族的术式【荷鲁斯】。” “【荷鲁斯】是一种罕见的双生术式,具有两种媒介,两种表现能力。” “它以施术者的双眼为媒介,左眼是其一,其名为月,右眼是其二,其名为日。月亮带来死亡,曜日则迎接新生。“ 万加女士说话时,饰非注意到她露出的那只眼恰好是左眼,眼中的幽蓝如月光,静谧又温柔。她的声音将一切娓娓道来: “尽管在古籍中被记录为双生术式,但在鹰之一族现有的族人中,从未有人能同时拥有太阳和月亮。“ “报幕员的第五幕【渡鸦】,其表演主题是成为命运的代言人,亲眼见证终末。” “哪怕被冠以先知之名,我亦如尘埃,与蝼蚁无异。如你所见,我所拥有的正是月亮的术式,而我通过术式所能预见的,也仅仅只是人们的死亡。” “但你是个例外,年轻人,我在你身上不曾看见任何形式的死亡。“ 周围的泥浆喷涌速度加快了,甚至已经蔓延到饰非脚下,饰非环视四周,发现泥浆早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退路都给堵死。 “也就是说,你无法从我身上预见任何信息,更不用说帮我知道我要复仇的那个人是谁咯。“意识到这点,饰非长叹一口气。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问到想要的答案,反倒会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这才是你现身的原因,不是因为坏女人小姐,也不是因为那个村子,只是因为我?” 一个高阶术士亲自出来接待,你究竟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饰非提前准备好了手套。他多往侧方看了一眼,爱丽丝所在的房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显然,房间内外的联系已经被这位【渡鸦】以某种手段切断了。 真是绝望,饰非从没想象过直面一位第五幕的术士会是何种场景,只知道,在鬼谷子那为数不多的描述中,这样的经历格外可怕。 他是不是运气太差了一些?这才出狱第二天呢,就遇见这种事情。 周围的泥浆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被塑造出了一尊巨大的雕像。饰非谨慎地看着泥浆堆叠,心里在犹豫愚人钟是否能对这女人的眼睛起到效果。 但忽然间,就在那巨型雕像即将不堪重负要砸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泥浆的喷涌停止了,被注视的惴惴不安感也没有缠在后背。饰非看着那尊巨型雕塑忽然散开,化作流动的泥水蔓延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就一瞬间,他被卷了进去,他被关进了泥浆塑造的茧里。茧密不透风,饰非试着敲了敲,纹丝不动。 此时,万加女士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她缠着绷带的身体消失了,只在茧的内部留下一只巨大无比的蓝色眼球。 “我说过,我年纪大了,所抱有的成见与好斗之心都不及年轻之时。“ “先生,请谅解,我对您并无恶意,只是这毕竟是在联盟内部,而非长生庭,所以我需要动用一些手段来屏蔽外界有可能对这个房间进行的渗透和窃听。“ “您的猜测没错,我是为了您而来的。而我过来的目的也仅仅只是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这不是强权,先生,您拥有拒绝的权力。” “我想看看您的眼睛,您那只被帽子遮起来的左眼。” 第22章 命咒 这是一种心脏被直接击穿的感觉。奇术师的身份,囚徒的经历,这些东西的曝光在饰非看来不值一提。若有人有心搜寻,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但唯独有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他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这只义眼,这只【羽化仙】所附带的能力和秘密,就连他本人都尚处于一团迷雾之中,更遑论他人? 饰非心中冒出警觉,但在面对一位第五幕的术士时,他的反抗也不过是拿出准备已久的愚人钟,顾不得是否会生效,他全力以赴,试图摇动灵媒。 但四周蔓延而出的灰色泥浆立刻将他的想法掐死了,泥浆延伸,塑形为一双巨大的手臂,手臂拦在那只蓝色眼球和饰非之间,手掌张开,试图抓握饰非的身体。 铺天盖地的灰泥将怀表的摇动遮的严严实实,饰非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我说过,先生,我对您并无恶意,您自然也有拒绝的权力。” “我只是在秉持关心的态度才提出刚才的意见,若您对此有所不满,我自然可以退让,但请谨记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以奇术师的身份在联盟的地盘试图引起奇术灾害。” “你们奇术师能争取到今天生存的夹缝并不容易,不要埋没了前辈们的努力。” 万加的声音从手臂后传来,没等饰非有所反应,巨大的泥浆手臂便覆盖过饰非的头顶。这并非攻击,它在轻抚饰非的头发,然后,它缓缓收回,只留下饰非诧异地留在原地。 如果这位先知愿意的话,刚才这一瞬间,战斗就结束了。 毫无反抗之力,这是饰非的处境,等泥浆完全消退之后,饰非才有机会站在原地喘息,喘息声不加掩饰,其中又弥漫着浓烈的恐惧。 先知说她没有恶意?饰非尝试在恐惧下思考,但紧接着,他意识到先知先前的告诫,他不应当盲目相信任何术士,奇术师或是普通人。 他的所有遭遇都应该放在理性的角度下去审视,他一边喘息一边压住帽檐,他的后背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中完全被冷汗浸湿。 失去力气,饰非不得不瘫坐在地上:“恕我不能从命,万加女士。” “我根本就没有左眼,我是半个瞎子。”饰非咬牙,强迫自己说道。却根本没有抬起帽檐给对方证实的意思。 他盯住那头顶巨大的蓝色眼球,而对方陷入沉默。 显然,这就是饰非对她请求的答案,而直到许久之后,饰非才察觉到,施加在周遭环境中,密度高到可怕的灵性开始消散,淤泥退却,那间狭窄的石屋重回视野。 那只巨大的蓝色眼球也重新出现在被钉在墙上的万加女士身上,而非穹顶。 “如果这就是你的回答,我当然没意见。” “但我仍有告诫,先生,不要随意卖弄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力量,那会让您万劫不复。” “若是您改变主意,希望我提出意见,我就在这间档案馆,我相信,我们会再次见面。”淤泥聚拢在其眼球附近,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运气不错,先知信守诺言,她不打算继续攻击或是直接强迫饰非。饰非有了喘息空间,他赌对了…… 从种种迹象可见,这位先知并非是激进派。她来拜访的目的也更多是出于好奇,出于一种看见未曾所见之物的困惑。 饰非起身,向先知行礼。但他的目光却依然留在淤泥上,有些在意。淤泥的强势让他印象深刻,但报幕员本应该没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和压迫感才对。 况且,先知本人也被困在墙上,未曾亲自下场……她怎么做到的? “你在意我的血契?”万加女士留意到饰非。 “血契?您是说【合奏家】?“饰非对这个身份有所印象,鹈鹕岛上,鬼谷子曾针对入侵术士的身份是否能操作食血鬼有过猜测,“这些淤泥是您身为【合奏家】的使魔?” 合奏家是只有第四幕及以上的术士才能拥有的第二种特殊身份。合奏家与各种对象签订血契,发布号令,让其为己所用。 “是的,它们是我的血契对象,幻象生物,堕落渊薮。” “相比其他术士,报幕员的攻击力要远低一头,低阶报幕员只能像你们奇术师一样依靠灵媒和诅咒,但到了我这种层次,就能开始依靠契约。” 先知证实了饰非的说法,而在说话的间隙,饰非看见淤泥再次化作手臂,它们向四周摸索,在全身受缚的情况下,淤泥已经取代了万加女士的肢体。 不论术式或是血契,这都是一位术士的底牌手段。万加愿意说这些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饰非不会不识抬举。 出于礼貌,他自然不能继续追问这个堕落渊薮的具体能力,他随即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而这才是他在血契之外真正觉得困惑的事情。 ——为什么万加女士需要用这种形式一直使用血契,为什么,她会以这种可怕的姿态被钉在墙上。 说实话,初见这位先知的印象,她浑身裹满绷带,在墙上动弹不得,那模样可不像是受人景仰的先知,倒更像是需要被封印的恶鬼。 “那您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饰非问的直接,倒也不打算隐瞒意图。面对一位先知的时候你本就做不到隐瞒秘密,对方对此也不恼怒,倒不如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能理解为何饰非会有这种想法。 而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其他术士来说也不算是一种秘密。 “我想你一定听过,报幕员最显着的特征是什么。“ “不是神乎其神的预知能力和观察能力,也不是受人尊敬和景仰的先知地位,这些都是未曾接触过术式的普通人对我们的第一印象。“ “而在术士界,众所周知,如果你说自己是一个报幕员,那你一定会被下意识地认为,是一个残疾人。“ “残疾人?“饰非讶异。但随即,他就想到在鹈鹕岛上时,鬼谷子让自己在桑尼面前伪装成报幕员去进行威吓的理由。 他瞎了一只眼睛,他也是个残疾人。桑尼正是一直在忌惮自己的瞎眼,才始终举棋不定。鬼谷子也曾反复强调过,饰非必须要向桑尼展示自己的身体缺陷才能让他信服。 “每个报幕员身患残疾?“饰非问道。 这问题太过直接,以至于万加女士再次沉默。片刻之后,她才重新回应:“是,但又不是。报幕员的残疾并不局限于单纯的身体状态,更准确地说,这种状态应该被称作残缺。” “相比正常人,他们一定缺少什么东西。就像是我,我因为缺少全身的皮肤,所以只能困死在墙壁上,注定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你们这般在阳光下行走。” “这叫做【命咒】,年轻人。与身份和血系绑定,与生俱来,加诸于身的诅咒。” “它是【不朽者】对于我们这群僭越之人试图窥探秘密的惩罚,也是天妒的束缚。” “一个报幕员的天赋越是强大,其被加诸的命咒自然也越发难以挣脱。” “你为何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万加女士临末了没忘记问道。但此时的饰非陷入沉思。 他问这个问题并非空穴来风,目睹到万加女士的情况,再加上自己曾经也假扮过报幕员的经历,这让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想到那个将自己从鹈鹕岛里带出来的男人,他的身体完好无缺,使用术式时也没有什么禁忌。既然如此…… “司马老大,你的命咒又是什么?“ …… …… “阿嚏——“司马宣打了个喷嚏。稍微缓一会儿后,才将手中写好的报告文件递交到对面。他和对面的人似乎并不陌生,交付文档后,他向对方笑笑。 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男人。男人戴厚重的方框眼镜,身材消瘦。他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接过司马宣交付的文档,稍微整理后,将其放进文件袋中,很快,这份文件袋就会被交付到金斯波特奇术司,和十字军一同联合评判其中报告内容的危险性。 后面的内容就不再是司马宣的工作了,上报,交付文档,要做的就这么简单。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克里夫先生。“ “你怎么没在密城照顾多萝西?“他向穿西装的男人打招呼。男人很拘谨,飞快就垂下脑袋。他天生性格内向,不擅长和人搭话。哪怕他原本的工作地点就是在密城奇术司,尽管他和司马宣已经相识好几年,双方已经非常熟悉。 “她最近在生我的气,司马先生。“ “为什么?“ “前几日轮到她执行任务和交付文档,但她却沉迷《芝麻街》,不肯离开房间。我想,我当时的语气稍微重了一些。“ “她就是被你给惯坏了,克里夫先生,但孩子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司马宣思索一番后安慰道,”那任务后面怎么样了?“ “依然搁置着,恐怕司长也在为此发愁呢,那任务在大都会,听上去并不算简单。” “司长认为我和多萝西之间应该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所以就让我先来这边帮工一个星期,我这周末就回密城,司马先生。“ 男人说完,从桌下翻出一只手偶。正是当下最热门的儿童木偶剧《芝麻街》里的角色——艾摩。艾摩是一只浑身长满红色毛发的毛怪,在成年人看来或许长相怪异,但异常讨孩子们喜欢。 “司马先生您是今晚回密城?那能麻烦帮我把这个带给多罗茜吗?告诉她,我觉得很抱歉。” “当然,愿意效劳,克里夫先生。”司马宣接过手偶,将其放进储物灵媒,但随后,他还想说什么,张张嘴:“我这样说,可能有些不合适,克里夫先生。” “但您应该明白,多罗茜并不是您女儿,很多方面,您也没有您想的那么有经验。” “所以,尽管作为司里专员的助手有义务安排每个专员的任务和生活,但我不建议您过多进行干涉。” “多罗茜要十三岁了,她会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小姑娘。”司马宣说完拍拍克里夫的肩,克里夫思索片刻,对司马宣表示感谢。 说话时,男人的眼镜颤巍巍的,视线都隐藏在厚重的镜片之后。 “谢谢安慰,司马先生,去了趟鹈鹕岛,您似乎变的比之前更开朗一些了。” “——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个嘛……”司马宣思索,然后眨眨眼道:”遇见一个有趣的家伙,等这周末你回密城自然能看见他。“ “看来你们的相处很愉快,那伊莎贝尔小姐呢?我听说她也在休假期间去了鹈鹕岛。“克里夫问起另一个同事。 对此没必要隐瞒,司马宣当即将爱丽丝接取了金斯波特联合任务的事情告诉克里夫,但克里夫听后皱眉,他在文件袋中翻找,然后拿出一份文档。 “金斯波特目前和其他地区奇术司的联合任务,应该只有这个才对。“ “可这个任务……”克里夫欲言又止,他从克里夫手中接过文档翻看。而仅仅只是翻看几页,他脸色凝重,向克里夫确认: “这几份报告是什么时候交来的?” “今早,所以没来得及送往档案馆。” “该死,也就是说,她和档案馆那边的人肯定都不知道……”司马宣发出咒骂,文档丢在桌面上,来不及收拾便跑出去。 第23章 另一面 “我这边结束咯,骗子先生。”爱丽丝从房间中走出来,看的出来,先知给的时间限制相当精准,房间的倒计时所剩无几。 她翻阅自己做好的笔记,毕竟她这趟来不仅仅是来调查卡尔科萨村的资料的,她也需要为接下来那个联合任务做好准备。很快,她选中下一个目的地: “卡尔科萨村的具体事情我等下给你说,我们等下一起去一趟国王港。” “在车上吃午饭你会介意吗?” “无所谓,我是个囚犯,一切听你安排。”饰非耸肩道。这家伙如此顺从倒是一件少见的事情,爱丽丝皱眉,看了看饰非,又回头看向先知,她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是和万加女士聊了一些什么东西?” “并没有,先知只是告知了我一些有关报幕员的事情,你知道的,有关术士的知识我相当欠缺。”饰非有所隐瞒,万加女士却也保持缄默。 爱丽丝半信半疑,但她并不多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先知: “有关那村子的事情我这次可以不追究,但我的同伴马上会向联盟递交一份新的资料和申请,希望到时候,档案馆将其归纳时能予以重视。”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万加女士。奇术司在有些地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旦引起奇术灾害的话,我们不会坐视不理。“ 说完,她没给先知回答的机会就牵起饰非的手往档案馆狭长的通道走出去。她没有再向万加女士行礼,而档案馆很快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直到许久之后,房间角落里钻出来一位棕色皮肤的女孩,女孩向外探头,确认石屋内没有人后,才抬头看向墙上的先知。 “万加大人,都结束了吗?” “嗯,你可以回来继续值班了,坦娅。” 淤泥开始包裹万加的身体,但显然,它们具有某种穿透的性质,能带着万加穿过身后厚重的石墙。 被唤作坦娅的女孩却像是生怕先知马上消失一般,她连忙往前迈了几步: “大人,我能问问您为何要特意露面来等那位先生吗?” 淤泥涌动的速度停顿片刻,万加沉思,随后,缓缓回答道:“坦娅,你知道,上一位让我的眼睛都无法窥探其死亡之人是谁吗?” “是谁?” “是我们那位已经失踪的庭主大人——整个长生庭的领袖,南大陆的君王。”话音刚落,万加便随着淤泥,彻底消失在石屋内。 …… …… 饰非为自己的午餐选择了一份烟熏火腿三明治。这份散发着浓郁烟火香气的美味源自一间路边的餐车,爱丽丝带着饰非去买午饭时正是高峰期,他们甚至排了将近十分钟的队伍才拿到这份午餐。 在联邦,这样的餐车随处可见。他们出没于饭点,为饥肠辘辘的上班族们带来胃口的慰藉。两片面包,一份新鲜生菜,四片烟熏炙烤过的火腿片,再加上浓郁的蜂蜜芥末酱,这样一份午餐仅仅只需五哥分,无比实惠。 联邦平均月薪水为1500哥分,但实际上,大部分联邦人都到不了这个水平。平均值总会受到上层那些富裕的资本家们的扰动,其存在意义在于粉饰财务报表,让数字变的好看,意义仅止于此。 这个国家有豪掷千金,花费数万哥分只为了讨一个女孩欢心的富翁,但更多的,却是连价值五哥分的三明治都无法负担的穷鬼。 饰非的目光放在那些在街上游荡,衣衫褴褛的小孩们身上,他们望着餐车,眼中放光。 所以饰非挥手招呼了一下他们,等他们怯生生跑来,饰非从车窗将手中的三明治递给他们。孩子们觉得很意外,惊喜之余,连连对饰非微笑,以表谢意。 “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爱丽丝一边启动引擎一边说道,她已经解决完自己那份午餐,吃相还是那么难看,嘴角沾满黄色的蜂蜜芥末酱。 饰非抽出纸巾,很自然地替爱丽丝擦掉那些酱汁,同时说道:“真不像吗?” “你像那种会在食物中投毒,然后一路尾随孩子们等他中毒晕倒的坏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动手脚?” 饰非的话让爱丽丝一愣,她转头诧异地看着饰非,显然,她一时间也确定不了。 “你真那么做了?” “三明治里塞了张纸条,告诉他们,下次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食物。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那张纸条被他们狼吞虎咽,一并吞进肚子里。” 饰非用手撑住侧脸,光影打在脸上,衬出的只是阴影。 “外面的城市和我想的有诸多不同,坏女人小姐。” “对许多人来说,金斯波特有两副面孔,而作为游客的我们只能看到它光鲜亮丽的一面,真希望你告诉我,密城和大都会能与这里有所不同。” 爱丽丝一言不发,开始将车驶入一条街道。街道旁全是密集排布的集装箱。 “这世界哪都一样,骗子先生。” “不,倒不如说,这个时代一直如此。”爱丽丝双手攥紧方向盘,油门踩到底,“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再追究那个村子的事情吗?” 饰非不语,他知道坏女人小姐会自己告诉他答案。而果不其然,爱丽丝深吸一口气,一个急转弯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现行的收容诅咒和奇术灾害的方法主要有两种。“ “其一,奇术师通过各种手段将诅咒收容为自己的武器,确保诅咒的影响在可控范围内。” “这种方法是目前最安全最可靠的收容方法,但唯一的问题在于,诅咒被收容后,是否能继续造成奇术灾害的评判依据在于奇术师本身,因此,需要对奇术师进行额外的约束。“ “奇术司正是这种方法的推行者之一,这也是奇术司目前在麾下大量招揽值得信赖的奇术师的原因。” “但目前广为联盟所知,并且所接受的收容方法却并非如此……” “动用大量资金,针对诅咒特性建立专门的收容设施和结界,对诅咒实行隔绝化管理。联盟对待诅咒一向这样大动干戈。“ “而想要建立这样的收容设施就必然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地位的支持,这就不可避免地会造成一个问题。“ “设施与诅咒的管辖权会落进幕后的金主手里,是吗?“饰非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轻描淡写地说道。 几乎是在听见两种收容方法的区别瞬间他就有所意识,而果不其然,一旁的爱丽丝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 “盯着诅咒,想利用诅咒的不仅仅是我们奇术司。就算是底蕴深厚的术士大家族和组织,也同样忍不住诱惑,会对这个力量有所追寻。“ “诅咒编号,2-264,谜之村卡尔科萨。它是个已经受到收容管制的诅咒,根本没有奇术司插手的余地。“ 汽车一路行驶,已经能看到港口外翻涌的海浪。暴风雨才停歇不久,今天的浪依然很大。 “管制?既然已经是被收容的诅咒,那为什么我们还会误闯进去?还有那些游客们,都已经有收容措施了,不应该对普通人严格保密吗?“饰非有些困惑。 爱丽丝却冷哼一声,回答道:“这正是奇术司一直以来不支持传统收容方法的原因。“ “试想一下,当你手上拥有一个你不完全了解能力的诅咒的时候,你会试图怎么做?“ “当然是先弄明白诅咒的能力和适用范围。“饰非回答的理所当然,但很快,他意识到问题,动作一顿。 “这就是他们研究的手段。在很多时候,收容诅咒的设施并非是一个安全的封闭地带,而是一个屠宰场。“ “罪犯,流浪者,仇人,在很多时候,人不一定是人,而和猪猡无异。“ “家族和组织们会收集这些丧失人权的家伙,然后一股脑作为实验素材投入进收容措施中,测试诅咒能力。“ “卡尔科萨村是这万千悲剧中的一个意外,文档中描述,这里之前发生过一起收容失效事故,事故影响深远,导致卡尔科萨村的收容结界无法稳定。“ “在部分及其罕见的时刻,它会示现,并吸引无辜者进入其中。“ “这种不稳定状态不可逆,不可修复,所以,联盟方以影响甚微,在可接受范畴之内默许了这种失误。“ “你对此怎么看?骗子先生?“忽然,爱丽丝回头看向饰非。她的油门依旧踩到底,而在饰非眼中,他们毫无疑问正在冲向道路尽头,朝着海底深渊一路奔去。 换做一般人,或许这种时候已经吓坏了。这个漂亮的女人在某些时候就是会这样表现出与她的外表极其不相符的疯狂。 但饰非对此仅仅只是做起皱眉,思考片刻后,他回答了爱丽丝的问题。 “我认为那并非是不可为之,而是故意而为。“ “滋——“ 女孩一脚将刹车踩死。然后她猛打方向盘,让车子在路上做出将近一百八十度的漂移。车子不偏不倚刚刚好,停留在距离落下海中一步之遥的位置。 饰非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无垠的海面长舒一口气。许久后,他才看向爱丽丝,而爱丽丝靠在方向盘上,长发垂下,暂时遮住她的表情。 “你说的对,故意为之。“ “并非是不可修复,而是不愿修复,因为这样,才能拿到更多有关那个诅咒的研究资料。” “骗子先生,这就是术士。是一群漠视一切,傲慢又疯狂的家伙。“ 第24章 国王港 爱丽丝重新将车掉头,这次,她将行驶速度放缓。车重新行在港口靠海的公路上,从这里已经能看见港口内密布堆叠的集装箱。 国王港是金斯波特最大最忙碌的港口,也是整个联邦的海运枢纽。这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吨的货物从大洋运输进来,等待分装后,再送往联邦各地。 港口同时也是金斯波特最大的临时工人聚集地,道路左右两旁分布着棚屋,工人们用废弃的集装箱做家,这些巨大的铁盒子成了他们忙碌一天后,最后的归宿。 路边的垃圾桶都是空掉的酒瓶。流浪猫在其中翻找食物,但它显然找错了地方,能吃的东西都被比它聪明的人类给捡走了,偶尔能从垃圾中翻出被啃的干净的鱼骨都算运气不错。 “这样的人在整个联邦中占比达到百分之七十,尤其是在几年前的金融危机后,这个比例还在上涨。” “这里也是术士们的猎场,除去我先前提过的那些被大家族们盯上的用作诅咒的猪猡外,其他的术士也会来这边狩猎。” “狩猎?”饰非困惑,爱丽丝这次却从储物灵媒中翻找出了一沓资料。饰非翻看起文档,然后皱起眉头。 这正是这次爱丽丝要完成的任务的资料,文档上显示,爱丽丝在追查的是一名术士。该术士在近一个月内已经造成超过八人死伤,甚至在联盟的追猎过程中,他都是一边逃窜一边犯案。 “部分极端术士会以猎杀平民为乐,也正是因此,联盟才能将他的位置锁定在这里。“ “真是讽刺不是吗?明明联盟自己有时候也干着差不多的事情,但却还要打着这种冠冕堂皇的幌子。“ “不,倒不如说,正因为他们熟悉所以才能抓到这种惯犯的蛛丝马迹。“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厌恶的表情。显然,在这两件事情的叠加之下,她的心情并不愉快。饰非却显的对爱丽丝的表情并不在乎,他翻了一遍文档之后,撇嘴说道: “没看见这个人的术式信息。“ “因为没有术式相关的目击记录,但通过勘测现场遗留下来的灵性痕迹,联盟发现了很活跃的元素灵性。“ “——所以,联盟觉得他的身份应该是个【演员】。“ “演员?“饰非投出问问题的目光,爱丽丝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 “一类擅长攻击性术式的家伙,尤其擅长元素术式。经过统计,这个身份的术士在整个术士群体中占比也是最多的。“ “和演员相关的术式调研会变的相当麻烦,风,火,水,土,雷电,金属,植物,以及以太。能用作驱使术式的元素一共八种,数量太多,确认他们的术式是何种元素就变的很不容易。” “但如果是你的话……”爱丽丝欲言又止,然后,她扭头向饰非询问,”你会怎么看?“ 饰非瞄了一眼文档中附带的国王港区域地图。略作思考后,他回答道: “低阶术士应该做不到凭空生成没有的元素这种事情。“ “既然如此,如果我是他,在同时需要狩猎和防备联盟追捕的情况下,我一定会选择对我来说使用术式最有利,也是术式元素最富集的地方来隐藏。“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用手指轻点其中一个区域,爱丽丝瞄了一眼后保持沉默,女孩一声不响,再次将油门踩满。 …… …… 说实话,如果让饰非来评判的话,爱丽丝这样的女孩会出现在脏乱的棚屋区这件事情本身就极为违和。就下车的这一会儿功夫,棚屋区的男人们就已经投来咄咄逼人的目光。 爱丽丝对此不作回应,只是牵起饰非的手就往前走,很快,这些目光就变成妒忌的怒火,让饰非感觉如芒在背。 “你这件事情做的可不厚道。“饰非抱怨道。但也表现的极为顺从。 金斯波特的城市管理者显然极有智慧,他们知道如何对症下药,治理这个城市的病结。他们将国王港的地区警所设置在这棚屋区内,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里一天的报案量就已经足够比的上市中心浪道一周的工作量。 “欢迎,两位……”爱丽丝推门进入警所。门上的风铃声叮叮作响。值班的警员显然之前正在午休,此时他慌忙站起来想摆出营业姿态,但他一眼就看见爱丽丝事先拿在手里的警司徽章。 作为警司系统的人,他自然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一时间他如临大敌,向里招呼所长。但当那位秃头所长走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徽章同样大惊失色。 “警……警司……”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结巴,但他很快便开始试图调整状态,”您好……警司小姐,我是这间警所的所长,我叫瓦格纳。“ 他年纪明显比爱丽丝大的多,但他毕恭毕敬地伸出手,试图和爱丽丝打招呼。 若是换作平常,爱丽丝或许会摆出营业性的笑容对其笑脸相迎,就像她在监狱里做的一样,但今天的女孩心情并不好,饰非站在一旁为这位老所长感到遗憾。 爱丽丝从口袋中抽出一张资料,没有去和老所长寒暄。她仅仅只是将资料拍在警所的接待台上,气势凌人。 “瓦格纳所长,警司局在找一个人,我们的情报显示他躲在这片辖区,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爱丽丝拿出的是那位被追猎的术士的照片与基本信息。瓦格纳所长哪敢怠慢,立刻就上前瞄了一眼,他看见了这术士的名字。 “鲁道夫·耶格,帝国人?“瓦格纳低声念叨。 耶格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姓氏,联邦是殖民国家,而全国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殖民都来自于旧时的不列颠尼亚,凯尔特人中并没有耶格这样的姓氏,反倒是在大洋另一头,盘踞整个旧大陆的帝国,该姓氏非常常见。 联邦中帝国人稀少,爱丽丝对于瓦格纳所长的猜测不置可否。事实上,这也正是这次任务会成为联合任务受到重视的原因。 一名帝国术士混进了联邦,这已经是不小的疏忽。一般而言,对于他国术士,联盟会考虑遣返至本国联盟再予以制裁,就像是文森和桑尼那样,但以现在哥伦比亚联邦和帝国的关系而言,即便帝国术士组织同样是联盟一员,联邦也不会善罢甘休。 战争后,帝国是世界上唯一能和联邦抗衡的国家。两者之间关系一直紧张。 照片中的鲁道夫·耶格留着板寸头,满脸伤疤,看的出来,他生活应当非常拮据,其着装邋遢,丝毫不讲究。 作为在棚屋区待久的人,瓦格纳所长非常理解这名罪犯会选择国王港作为藏身之地的原因。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他混在里面毫无违和感。 但也正是因此,他在脑海中扫了一遍后,发现从来没在棚屋区见过这位鲁道夫先生。作为警所所长,他有这个自信。 “我没见过他,警司小姐。“瓦格纳所长将文档推回来。摇头道。爱丽丝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一位被通缉的术士要是能随便被人目击抓住行踪,那他一定不合格。 千年之前,自那场文艺复兴之后,术士们就学会了如何在大众面前隐藏自己。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知晓,在表层社会的浪花下,还隐藏了一个世界。 伪装,易容,或是动用术式,术士们有无数种方法藏好自己。 爱丽丝收好照片,瓦格纳所长的回答不代表她要就此放弃,她转而询问道: “我换个问题,一个月之内,有值得注意的报案吗?“ “值得注意?唔……这个片区情况复杂,其实每天的报案量都居高不下。“ “但真要算起来的话,能算的上是事情的也没几个,无非就是酒后斗殴和一些其他的闹事分子……“ “唔……”瓦格纳所长一边说却一边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捅自己。他回头看去,因为被打断所以表情有些不耐烦。 “有工作的话等下再汇报,希林,没看见我正在配合警司小姐的工作吗?” “呃,所长,奇怪的事情不是有一个吗?我们上午还在讨论来着……”说话的是最开始负责接待的那位年轻警察,显然,在一位警司和所长的面前,他缺少话语权所以显的唯唯诺诺。 “我们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接到匿名的报警电话吗?“ “那些匿名电话都是打来了不说话,只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的呼吸声的……” 第25章 肥皂泡 “匿名电话?”爱丽丝听见之后明显来了兴致。一般而言,会匿名报警的人无非出于两种目的。 一,他与嫌疑人关系紧密,所以害怕泄露身份遭遇不测。 二,他本人便身份敏感,即便面对警察也不希望泄露行踪。 那在这次事件中,打出了匿名电话的人属于哪一种呢?爱丽丝用目光示意瓦格纳所长,所长自然心领神会。他先是用责怪的目光多看了一眼那位名叫希林的年轻狱警,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从桌子下拿出报案的记录本。 按照印象,他很快找到当天的笔录文字。 “是暴风雨那天晚上?”饰非瞥了一眼,注意到日期和时间,多嘴问了一句。 希林立刻点头回答:“是的,就因为是暴风雨,所以我才对这通匿名电话格外印象深刻。” “电话里说了什么吗?”问这个问题的是爱丽丝。 “不……有关这个……”希林有些犯难。 瓦格纳所长在此时找到了对应的笔录,然后将文本推向爱丽丝:“电话里什么也没有说,警司小姐。希林当时汇报说只在电话中听见了风声和人的喘息声。“ “既然如此,不是有可能只是恶作剧电话吗?“爱丽丝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这个动作让年轻的狱警感到措手不及。他一下就很慌乱。 “不……不不不,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恶作剧……” “你为什么能做出这种判断?“爱丽丝见他态度笃定,便追问道。”你既然在接待台工作,就应该不是第一次……” 话没说完,就在此时,一道刺耳的声音将爱丽丝的话给打断了。 放置在接待台后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爱丽丝和饰非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希林却看了一眼一旁的挂钟确认时间,然后,他如临大敌。 “就是这个时间点……它又来了。” “又来了,这是什么意思?”爱丽丝问道,希林却直接将电话推了过来,示意由爱丽丝接这通电话。 爱丽丝有些迟疑,但她终究拿起了听筒,将听筒放在耳边后,她试探性地向那头“喂”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听筒那头是一阵沉默。爱丽丝刚想问希林这电话是不是坏了,但忽然间,她从听筒当中听见了一阵极细微,极不容易察觉到的呼吸声。 呼吸声伴随着风声,爱丽丝满耳都是嘈杂,很快,没等她问出下一句,电话被挂断了。 “这算什么?”爱丽丝看着听筒,陷入沉思。 希林则懦懦地说道:“最近两天,大概每隔两个小时都会有这样一通电话打过来。” “电话打过来后对方并不会说话,只是沉默一段时间后就会自己挂断电话。” “——和暴风雨那天晚上的匿名报警电话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恶作剧吗?“爱丽丝皱眉,不由得下意识地判断道。但她下意识说出的这句话却被饰非抬起的手给硬憋了回去。 “倒也不能这么下判断,坏女人小姐。“ “对于在逃亡的人来说,会有很多种不能说话的理由。而既然有理由,我们就不能无视这个可能性。” “我们正在追查的这位鲁道夫·耶格是个连环杀人犯,他还有过在逃亡路程中作案的前科,既然情报显示现在他大概率藏在国王港,那他就有可能在这段时期抓住机会对国王港的平民们发起狩猎。” “这个电话,有可能就是在向警察发起求救也说不定呢?” 饰非在试图说服爱丽丝,而瓦格纳所长和希林听后脸色也变的极为难看。就算国王港警所平常处理的报案事件非常多,但那些也多是民事纠纷和处理闹事人员,眼下,听见这男人说可能撞上连环杀人犯,一时间,他们必然反应不过来。 小打小闹的混混们和会杀人的罪犯那是两码事……希林的表情变的更畏缩了,他试探性向饰非询问道: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国王港警所现阶段应该协助我们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你们需要将最近一个月该片区内失踪人口事件的案宗整理好交付给我们。我们会从这些失踪人口中挑选出值得注意的东西,看看能否和本案并案调查。“ “第二件事,你们应该能拿到国王港片区内,所有公用电话亭的根号码。“饰非思考了一下之后,向瓦格纳所长确认道。 在联邦,使用公用电话亭报警是不需要投硬币的。相对应的,每个公用电话亭都会对应一个五位数的独有的根号码,以便进行识别。同一片区的根号码,其前三位数字相同,只用后两位数字来进行区分,前三位数字能索引到对应片区的警局,方便最快速度出警。 确认这件事情对于警所来说并不难,倒不如说,他们本来就应该对此有所确认,只有拿到根号码,他们才能赶到报案地点附近。 瓦格纳所长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饰非很快笑道: “麻烦你们把这两天接到的所有匿名报警的电话亭地点在地图上标出来,尽快给到我和警司小姐。“ “尤其是刚才这一次报警,我们需要实地调查。“ “唉?所有吗?“希林诧异道。两天以来,这样的电话他粗略算一下也有十几通,想要全部跑一遍,那可不是像饭后散步那么轻松的事情。 饰非对此不置可否,再次说道:“是的,所有地点。但刚才那一通电话我需要你们立刻进行确认。” 希林和瓦格纳所长面面相觑。而后,不知为何,他们的身体下意识动了起来。他们有一种潜意识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比那位警司小姐更加难缠,如果不顺应他的心意的话,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两位警察都动起来后,饰非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待。这个时候,爱丽丝走来,皱着眉头问饰非: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惩恶扬善,保护弱小,当然,还有帮你完成这次任务。” “”我问你这个了吗?还有,你这个骗子哪有这么光明伟岸?“爱丽丝双手叉腰,显然对饰非的回答有所不满,”你为什么这么自然,这么主动就把这任务的主导权接手过去了?而且还说的那么笃定,就好像那通电话真的和我们要找的人有关一样。“ “你这么擅作主张,要是调查错了方向浪费时间怎么办?你应该没忘记,我们只在金斯波特逗留一天,没时间耗着玩捉迷藏。在我们找错方向的时候,随时都可能有人遇害。” “那么现阶段,坏女人小姐你还有更好的调查方向吗?“面对爱丽丝的一连串追问,饰非却只用了一句话便堵住了女孩的嘴。 爱丽丝一时间答不上来,本来还想狡辩,却被饰非换了个姿势给打断。 男人将双手叠放在下巴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无所谓,作为悬赏任务而言,就算我们找错了方向,任务失败,你也不会遭受惩罚。顶多只让那杀人犯继续逍遥法外一段时间。” “我说过了,逍遥法外就是很严重的后果!“爱丽丝显然有些生气,她辩驳道。“这里居民们的处境会变的不安全。” 饰非态度不变:“不,这并不严重,在我们找不到方向浪费时间的时候,他同样逍遥法外,依然可能有人遇害,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坏女人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些误解?” “你应该明白,在来这里之前,我在车上说的那句【故意而为】并不代表我对联盟的做法有任何反对意见。” “——我也是你口中所说的疯子,可以为了某种更大的利益做出牺牲的决定。” 爱丽丝听完这句话后一时间怔住了,她诧异地看向饰非,然后沉默无言。 直到许久后,她才无奈地苦笑:“是啊,我知道。” “坏女人小姐你有自己的追求,但我见过的恶徒太多,我不在乎罪犯会做什么事。一般而言,我也不喜欢插手别人的工作,更不喜欢抛头露面多管闲事。” “我这次会出手,并非因为我在乎,只是因为这次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 “司马老大……”饰非轻声说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张嘴咬住大拇指的指甲,像在思考。 “从今早分开以后,我一直在困惑一件事,为什么他会让身为囚犯的我,跟着你一起出来执行这次任务。” “他到底怀抱着什么目的?” …… …… 国王港警所的工作效率并不能说高效,当饰非拿到上个匿名电话的电话亭地址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瓦格纳所长似乎也明白这方面他们有所失误,所以他赔着笑,表示要亲自给饰非带路。 “那地方不远。“所长站在门前弯腰说道。 饰非重新戴好了帽子,注意用帽檐遮住左眼后,他看向爱丽丝。女孩像是在和他闹脾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笔录文本。 他叹了口气,也不做招呼,向瓦格纳所长说道:“我们先过去。“ 这是难得的独处时光,坏女人小姐不会纠缠在自己身边,司马老大也不在。从鹈鹕岛出来后,他头一次拥有了自由。 当然,如果身边没有跟着一个秃头的大叔的话,或许他会更加享受这段时间。 国王港整个片区被划分为三个部分。警所所在的最上层为a区,这里能俯瞰港口,也是唯一和外界联通的地区。这里的棚屋区和集装箱都不算密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住在警察旁边。 从警所正对面的楼梯一路向下走,绕过一个巨大的排污水口后就会到达国王港的b区。 这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棚屋密集地带。临时工人,流浪者,在这里扎堆成群。 集装箱能提供宽敞的空间和私密环境,哪怕降温下雪的天气,也能给这群食不果腹的人一个温暖的居所。 警所曾做过统计,住在棚屋区的底层劳工一共人,而这部分人在金斯波特所有底层人的群体中,甚至占了不到百分之1 “他们也不是天生就注定住集装箱的。” “他们中的很多人曾经也和先生您一样出入于街上各栋楼宇,拥有还算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十年前的那次金融危机把一切都给毁了,从天堂掉进地狱,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瓦格纳所长路过集装箱时多有感慨。他不加掩饰,说出想法。 饰非听在耳中,却也只能露出自嘲的笑:“幸福美满的家庭吗?真是荒唐。” 一群孩子此时从棚屋区中跑出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弹珠,然后孩子们就近在地上玩起打弹珠的游戏。 用你的弹珠将对手的弹珠打出界外,然后,你就能将对方的弹珠收入囊中。规则简单易懂,孩子们围成一圈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警司小姐她……应该没问题,我看她似乎心情不太好?你们之间有分歧?”瓦格纳在路过孩子们时,忽然问起这个问题。而后,他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非常失礼,连忙捂嘴。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已经再也收不回来了。饰非停下脚步,他在孩子们身边驻足,然后,他笑着向其中一位年纪稍小的孩子示意,让他也给自己一枚弹珠。 “不,我不觉得我和坏女人小姐之间有分歧,瓦格纳所长。“ “我是个卑鄙的人,我虽然不会贯彻执行,但我也不反对她的观点,她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家伙,终有一天,她能得偿所愿。” “但在此之前呢?在孩童们羽翼未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时,总有人要遵守【现实】的游戏规则。“ “妥协,狡辩,不择手段……” “在亲眼看见美丽的肥皂泡破灭后,卑鄙之人的世界就只留下这些。看清这些后,你若仍想改变现状?可以,但你要先学会遵守现有规则,才有资格加入牌桌。“ “理想主义的呐喊不过是纸空谈,手中什么都握不住的人,自然也无法握住未来。” “弱肉强食很不公平,但它却又绝对公平。“饰非说完,将手中弹珠弹出去,一个照面间,弹珠在场内旋转一圈,将在场所有弹珠全部弹出场外。 孩子们发出失望的嘘声。但愿赌服输,他们心甘情愿地将出局的弹珠交到饰非手里。 但很快,他们又振作起来,张罗着要再开一局。 第26章 实地调查 警所查到打出上一个匿名电话的地点是在国王港的c区。c区位于整个国王港的最下层,是集中安放集装箱的地方。 国王港会按照各个公司的地域对集装箱进行划分,每个公司的货物集中存放。这会导致集装箱之间除去必要的通路外就鲜有能供人通行的余地,集装箱之间尤其狭窄,其互相堆叠,走在其中,宛如置身迷宫。 瓦格纳身为警所所长对于这片地域还算熟悉,但他担心饰非不能跟上节奏。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回头等待饰非跟上。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年轻人即便对这里的路线并不熟悉,却依旧跟他跟的很紧。 “莫非先生您以前来过国王港?”瓦格纳不禁出言问道。 饰非摇头,予以否定:“我第一次来。”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的后半段答案——他在依靠义眼辨别方向。万物有灵,任何生物的行动都会通过灵性留下微弱的痕迹。一条荒废的道路和一条长年累月有人使用的道路,在灵性的视觉中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是在让人迷失的迷宫中,饰非也能通过灵性,来确认哪条路线有人走过。 这是一般人或是术士都无法具备的能力。除却某些特殊的术式,灵性在常态下无法显现,这是术式的常识。 “我们就快到了。“瓦格纳所长指着一旁的一条小路告诉饰非。两人往小路中走了大概二十英尺就到了尽头,饰非随即看见一个红色的电话亭出现在路中央。 饰非走上前去,先是在电话亭四周转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后,他开门走进去拿起电话听筒。电话能正常工作,没有恶意损坏的痕迹。饰非随即看向四周,皱起眉头。 “距离这里最近的集装箱仓库有多远?“ “我想想,应该要走差不多五分钟?“瓦格纳所长有问必答。 “五分钟?那也就是说,电话亭距离仓库其实很近?“四周都是集装箱,饰非即便能通过灵性辨别会经常使用的路线,但也无法准确感知位置。现在听瓦格纳所长这么说,他忽然意识到这里的位置关系比想象中近很多。 “电话亭是方便工人们使用的……自然不会放在太偏的地方。要是跑很远才能打一通电话,不就本末倒置了吗?“瓦格纳所长笑着解释,临末了没忘了补充道,”国王港所有电话亭都遵循这个规律,仓库,棚屋区都不例外。“ “这么近的话,若是有人使用电话亭,应该马上就会有工人目击到才对。“饰非思考片刻,很快得出这个结论。然后,他看向瓦格纳所长,问道:“警局这两天都没有派人来问过吗?” 瓦格纳所长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他一边感叹这个男人的思维敏捷一边应声道:”我这就去找人问。“ “最近的仓库属于橡果物流,如果有人在不久前使用过电话亭的话,那边的安保员应该能目击到。” 瓦格纳所长说完就向窄道外小跑而去,留下饰非一个人在电话亭里。饰非将电话反复取下又放回去,他做出沉思的表情。 “频繁的匿名报警,背景里只有嘈杂的风声却无人说话……” “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我漏掉了什么的感觉……” …… …… 国王港警所—— 警所内总要有人值班,所长不在,这个重任自然落在了希林的身上。 尽管对于希林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能和漂亮的警司小姐共处一室是一件美事,但警司小姐的心情若是不好,希林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 他在接待台后泡好了一杯速溶咖啡,犹豫了很久之后才敢端上来。靠近时,他注意到警司小姐依然在翻阅最近的案宗,不敢多言,他放下咖啡后就打算离开。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没等走几步,希林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他诧异地回头,看见警司小姐正用严肃的目光审视自己。 心里不禁打起退堂鼓,他吞咽唾沫,试探着问:“您说。“ “这里最靠近海的棚屋区在哪儿?“ “唔,我想,应该是在在西边的f区。那边停靠着一些渔船,部分人也会受雇于渔民一起出海捕鱼。“ “f区……”爱丽丝沉思片刻,然后,她看向一旁墙壁上挂着的警所辖区地图,像是在确认。 大概三十秒后,爱丽丝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起刚才希林给她倒的咖啡。 “我出去一趟。如果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中途回来了告诉他来f区找我。”爱丽丝说完,便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她径直走出门去,没再给希林说话的机会。 …… …… 老尤金是橡果物流仓库的看管者。老头年纪大概在六十岁上下,浑身上下最醒目的特征就是那又红又肿的酒糟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港口边吹了太多海风的缘故,饰非总觉得他的皱纹比一般老头更深。这直接导致饰非在初次见面时,将其年纪预估到了八十岁,还在纳闷为什么这样的老头还要出来拼命工作。 “不工作就没饭吃,你这种年轻小子肯定不懂我这种人的处境。”老尤金说话并不客气,老头两眼一瞪就在对饰非说教。 他打了一辈子光棍,在明白自己将孤独终老后,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样的人在整个国王港也不只有他一个,老头们唯一的慰藉也就是抱团取暖,在冰冷的海边一起吹海风喝酒。 “老先生哪里的话,我尊重每个劳动者。”饰非以得体的语气说道。 哪知道老头根本不吃这一套,继续瞪大眼睛:“少来了,你这种年轻小子我见多了,一个个自视甚高,我这种人你根本不会放在眼底。” “你们也就只会找有钱的家伙趋炎附势,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现实。说说,找我一个老头有什么事?“ 老头很有个性,饰非倒是不讨厌有个性的人。所以,他保持礼貌的微笑,用手指向一旁的电话亭:“想向您打听一下,三十分钟之前,有谁用过那台电话。“ 饰非问的时间节点自然是他在警局里接的那通电话。老头所看守的仓库就在进入这条巷子的要道旁。若是有人进来,他肯定第一时间能发现。 饰非认为老头应该立刻就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但他见老头眼珠子转了一圈后,脸却往旁边一扭:“给钱。” “钱?”饰非挑眉。这句话出乎他的意料。还是瓦格纳在这里混的久,更上道一些。 所长拿出了几枚硬币,放进老头手里,打点完后,他没忘了压低声音告诉饰非:“这是这里的规矩。出门在外带点硬币准没错。” “这倒是受教了,所长。”这也不能怪饰非迟钝,他刚出狱,手上身无分文,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底层者。 老头拿过硬币后将其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一口,感受到铜币独有的味道后,他很满意。 “我不知道。”他一本正经,回答饰非刚才的问题。 而这次,就算是作为老油条的瓦格纳一时间也有些无法控制表情。 不知道?这老头不知道也敢心安理得地收钱?瓦格纳感觉到被欺骗正想上前和老头理论,但老头很聪明,连忙往外跑了一段距离躲开瓦格纳后,才继续补充解释: “半个小时前正换班呢!我哪知道那时候的事情。” “换班?” 人又不是齿轮,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看守的工作又需要无缝衔接,那自然只能轮流来。“ “一人看十二个小时,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这里的仓库都这个规矩。” 老头说的理所当然,而瓦格纳被点醒后才恍然大悟。他居然把这茬给忘记了,这个规矩他当然是知道的,只需要稍微算一下时间就能明白,那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这里的仓库的确在换班。 因为这种事情交出铜币,这让瓦格纳很郁闷,这种事情可不值得他付钱。 “所长你也知道?”饰非在身旁问道。对于瓦格纳来说这是补刀,他更郁闷了,只能小声抱怨: “这里的工人都知道,只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能清楚,毕竟工人也遵循换班制的。” “总有货船会在凌晨驶进港口,货船又不等你休息,总得来卸货。” “既然如此,那说明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也可能是知道的咯。”饰非脸色一沉,瓦格纳瞬间就没底了。 “他刻意挑选了时间点,故意避开所有能目击到他的人才来打匿名电话。该死的,一个惊慌失措想要寻求帮助的人能考虑到这种地步吗?“饰非难得发出一阵叫骂声。 “坏女人小姐先前在所里提过会打匿名电话的人的特征,但她所提到的特征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 “——与嫌疑人关系亲密也好,害怕打电话的行径暴露也罢,这些猜测都建立在打电话是为了寻求帮助的前提上。这种情况下,报警者本身神经紧张,自然瞻前顾后。“ “但实际上,还有一种情况被她疏漏了,这种情况下,人是可以做到有条不紊,规避好所有不利条件后,从容地拨通警局号码的。” “只需要报警者本身就是犯罪者,打电话的目的并非求助,而是示威。“饰非挤出一个微笑。 “他已经动手将这里变成自己的猎场了,而他这几天一直在向警局挑衅,告诉你们我就在这里,而你们根本抓不到我。“ 第27章 战书 在联邦的历史上曾有多起臭名昭着的连环杀人案。被称作佐迪亚克的杀手每次杀完人后都会给警局寄去一封公开的恐吓信。信中写有无人能看懂的文字,对诸位愚笨的警察与专家们发出嘲笑。 被称作【七宗罪】杀手的罪犯则在这方面做的更加登峰造极。他不会寄信,但会将每一次凶杀现场都变为一场表演的舞台。舞台以受害者的尸体为素材,描绘地狱七种罪宗的故事。 饰非曾在监狱中阅读过一本名为《联邦悬案》的书,书中详细归纳了这些案件的经过和现有调查结果,而饰非对这本书印象最深刻的,还属那位作者对诸位罪犯们的评语。 罪犯们都是天生的表演者,表演者只对一件事情感到热衷。 ——他们希望有人来观看表演。 那如果打来的匿名电话是邀请入场观戏的门票的话,这场戏剧真正要表演的东西是什么呢? 饰非因这个问题而陷入沉思。随后,他看向一旁缓缓行驶而过的运送集装箱货物的卡车,他像是想起什么。 “对于公司的仓库而言,集装箱的位置应该每天都不一样,对吗?” “按理说是这样。集装箱都是放在货轮里统一运进港口的,港口的吊车会将集装箱分批放进各个公司的仓库里。为了节省时间,那自然是就近摆放。” “那群年轻人玩吊车就像是在玩积木,随意的很。”老尤金用戏谑的语气说道。而就在老头说话的时候,一辆吊车开过来,将一只集装箱扔了进去。 集装箱掉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同时也将部分视野给遮住,饰非看着吊车,若有所思。 …… …… 警所一时间变的相当空荡……希林忙着收拾警司小姐喝过的咖啡杯,没注意到警所的门口有人正在徘徊。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他站在国王港警局的门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事实上,他和爱丽丝擦肩而过,几乎在爱丽丝前脚离开之后,他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这里。 他的目光看向警所的标牌时目光懦弱,犹豫一番后,他低头看向身上破烂的衣服。 终于,他顾不得其他,他鼓起勇气推开警所的大门,此时希林刚好收拾完桌子,正诧异地回头看。看见老头肮脏的面容后,他先是一顿,随后,他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里是警所,可没面包给你哦。” “要是觉得肚子饿,出门右转,那里有社会救济站,每个人每天可以拿一个面包和一瓶水。”希林指完路后就打算回接待台后整理文档。 联邦是一个上下差距明显的国家,棚屋区的工人和浪道的都市精英们过的是两种生活。但至少,为了维系社会的稳定,联邦会选择给予一些微小的接济。如此一来,就算生活再不如意,这些底层的人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政府通过接济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们真的一无所有,甚至就连活着的权力都需要上层人的施舍。 棚屋区内像老头这样的人数不胜数,警所如果全部去管的话,是自讨苦头。希林会直接打发他走倒是也并不奇怪。 但老者听完后站着不动,他张了张嘴,尝试发出声音,但这声音含糊不清,隐约间还有些发颤。 希林这才注意到,这老头原来是个哑巴。他的舌头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割断了。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被切开的口子。 切口里暴露出鲜红的血肉,血肉又混合了雨后的泥浆,格外恶心。 希林皱眉,他能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处境比一般人更糟糕。但就算这样,他又能做什么? 逃离债务的人,畏罪潜逃的人,无家可归的人,作恶多端的人。国王港是一个熔炉,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不幸都被投进这巨大的熔炉之中,最终炼化出的,正是这一个个足以被称为悲剧的产物。 电视中的评论家们喜欢将这个时代称作【黄金的时代】。在他们看来,战后数十年来,社会从未如此稳定,这就是最好的时代。 但身处于这巨大的熔炉之中的人们呢? 在他们眼中,行于这时代的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这是最坏的时代。 “可怜的疯老头……”希林撇撇嘴,念叨着。他转身走进身后的休息室,一会儿后,他拿了一件属于自己的制服外套走出来。 他将外套披在老头身上,然后推着他走出警所的大门。 他用手向老头示意了一个方向,那方向的尽头正是他之前提过的救济站的位置。 “去那边拿点东西吃,累了就去棚屋区随便找个废弃的集装箱好好睡一觉,这里到处都是集装箱,没人和你抢。” “生活不易,但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努力活下去。” “欢迎来到国王港,老先生。”希林说完后,拍了拍老头的背,算是安慰。然后,他转身走回警所。 他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 …… “慢一点,慢一点!” 老尤金站在空地上指挥着一辆吊车。只要仔细看一下的话就能发现,正在开吊车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瓦格纳所长。 瓦格纳所长一脸不快,瞪着老尤金的酒糟鼻不放,老头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咂嘴声,开始了抱怨:“你说你啊,是不是办公室坐久了,连手都不利索了?” “开个吊车连吊钩都对不准,以后在床上你可怎么对准你老婆的洞?” “轰——”话音刚落,被吊着的集装箱掉落下来,就坠在老尤金的身旁。老头吓了一跳,一下连腿脚都灵活了,往旁跳了好几步。 “警长,我可要警告你,你这可是谋杀!”老头发出怪叫声。饰非从他身后走出来,完全不在意老头嘴里爆发出来的一连串污言秽语。 吊车已经将电话亭四周的集装箱都清理了个遍,而饰非此刻一眼扫去,便看见角落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他将帽檐微微往上抬,借此可以用义眼来观察那截手臂。 一截断肢,切口平整,伴有烧焦的痕迹。 像这样的人体部位在四周还有很多,它们就像是垃圾一样,被零散地丢弃在集装箱的各个角落。 利用新来的集装箱将其隐藏,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乱葬岗。饰非看着周遭的一切表情淡漠,而后,他回头,看向正从吊车上下来的瓦格纳所长。 所长看见这些尸体断肢后也是表情诧异,他一时间忘记去训斥老尤金,站在原地发愣。 “这究竟是……” “他下的战书,失踪了这么多人,警所却毫无发觉,瓦格纳所长,他在嘲笑你无能呢。” 饰非淡漠地嘲讽道,所长的脸色不太好看,只能低下头,片刻后,他用颤抖的声音向饰非试探:“那先生你说应该怎么办?” 就算国王港是一片秩序混乱的片区,但出现这种数量的尸体也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粗略算一下,这里出现的断肢数量意味着有多少受害者?四个?五个?不,远远不止,这数量绝对超过了十五人以上…… 连环凶杀,警所却失职毫无察觉……瓦格纳所长在发抖,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这警服有些不保,而这种时候,他能仰赖的也只有这跟着警司一起出现的男人。 他只有稳住警司,才有一线生机…… 饰非对他的问题不做回应。男人只是撇嘴,用义眼盯着那截断肢看。 在灵性视觉当中,这截断肢的意义要更加重大,原因无它,饰非在尸体上看见了缠绕着的灵性残留,这只能说明一点。 ——这具尸体在生前遭受到了术式的袭击。而这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那位术士的线索和证据…… 他蹲下来,用随手捡来的一块石头将断肢翻来覆去查看。而很快,他像是发现了一丝端倪,发出了困惑的“咦“声。 “不止一种术式……” 缠绕在断肢上的灵性残留不只有一种颜色,蓝红白,颜色一共三种。三种颜色互相交织着,缠成了一张网嵌在断肢的伤口中。 饰非看着断肢上的灵性皱眉,然后,他站起身,瓦格纳因为这男人的动作而受惊,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瓦格纳所长……” “是……您尽管吩咐……”所长现在只当饰非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根本不敢忤逆。他九十度鞠躬弯腰,态度尊敬。 饰非深吸一口气,向其问道:“你知道,整个国王港最靠近海岸的地方是哪儿吗?“ “知道,当然知道,在f区。“瓦格纳连忙回答,”我可以带路。“ “带我到那个片区附近,然后,你不用跟着一起进来。“ “啊?我不用进来支援吗?“ 瓦格纳有些诧异,但他看见饰非对他点头:“我进去后,你要马上带人疏散那片区域。记得用最快的速度。“ “——然后,记住一点,如果想活命,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你的人进来。“ “真要动手的话,我们可无暇顾及任何人的死活。“ 第28章 港口 “就在这里……” 爱丽丝看着眼前的一片棚屋区,原地停住步子。f区初看上去和和其他的片区并没有任何区别,能让人最有感受的还属空气中飘荡的咸腥的海风的气味。 毗邻港口,这个片区内聚集着大量的渔民。同时,海边也是棚屋区的孩子们最喜欢的游乐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爱丽丝已经看见好几批孩子从眼前跑过去。 她向前走。但没走几步,旁边便冲出一人,那人行色匆匆。他似乎没看见爱丽丝的位置,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爱丽丝被撞的往后退了半步,但对方并不抬头,只是弓腰行礼后就继续赶路。爱丽丝回头多看了对方一眼,但想到这个片区的情况,终究没有多问。 当务之急,自然还是抓住那个术士。 她能找到这个片区的原因并不复杂,她将一切行动的前提都建立于那术士确实生活在国王港后,很容易就能得出结果。 相比普通人,术士们的行动逻辑有时候反而更加有迹可循。同为术士的爱丽丝对于这点再清楚不过。 ——术式,术式的基本组成单位为血系和媒介。血系与生俱来,决定能力的方向,媒介则灵活多变,决定其使用能力的方式。 一个受尽威胁,满地逃亡的术士为了生存不可能不考虑这点,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术式变的更加强大。 在警所时,她想到那位骗子先生的思考方式。演员的术式调研往往极为麻烦,因为他们能使用的元素方向极多,但那位骗子先生在来到国王港的瞬间就笃定了那位罪犯的术式元素是哪一种,原因为何? ——环境,还是环境。国王港是一个港口,在这样的环境中,哪种元素最富有优势自然不必多说。 而爱丽丝的思考所做的是站在这一基础上更进一步。她找的整个国王港中最靠近海的片区,也是国王港中该元素最富集的区域。 “毫无疑问,那家伙使用的是水的元素术式。” 爱丽丝下出结论,但就算是锁定了f区,这片区域依然很大,想在这种地方找一个人属于是海底捞针。 爱丽丝还需要更进一步缩小范围,她应该怎么做呢? 女孩径直来到港口。在这里,渔船成排停靠,不时会有稍大的浪涛拍在船侧,使船摇晃。 这里的孩子们更多了,打弹珠是整个国王港区域都风靡的游戏,显然,这里的孩子们也不例外。孩子们每天都会来这里,那自然,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是他们最清楚。 爱丽丝走过去,向孩子们搭话: “你们好呀。” “姐姐好,姐姐好漂亮!”爱丽丝的气质当然区别于生活在棚屋区的工人们。一众男孩子们眼睛都看直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有人看入了迷,一不小心弹珠失误,错失好局,他发出懊恼的声音,但即便如此,这时他还是不禁在偷瞄爱丽丝。 长的好看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特权,他们会天生让人想要接近。而爱丽丝显然极为擅长利用自己的这个技能,她从口袋里摸索一番,很快,数十个铜币被她拿出来分发给孩子们。 “拿这个去买点糖果……” 孩子们再次发出惊呼,一拥而上。他们是极其容易满足的生物,只要给一些好处,立刻就会对你亲近。 爱丽丝在这点上做的比饰非更加熟练,而孩子们拿到奖励后倒是也没有立刻散开,仍然围在她身边。 “姐姐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呀……”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略显警惕地问道。但他的手依旧攥住铜币不放手。 爱丽丝将其看在眼底,微笑道:“你们不用紧张,我给铜币是因为我希望你们今天能过的开心。” “当然,也希望你们能让我开心……” “我们怎么才能让姐姐开心呢?“ “姐姐啊,想向你们打听一些事情,这是只有你们才知道的事情哦。”爱丽丝忽然压低了声音,她示意孩子们都靠过来,好听清她接下来的问题。 孩子们表情更加紧张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但又不敢现在逃离这个漂亮的姐姐。 “姐姐想问你们有关这些渔船的事情……你们应该每天都来这个港口,对?” “对~”孩子们一齐回答道。 爱丽丝对此满意,继续问道:“那对于这些渔船你们会有觉得奇怪的地方吗?任何奇怪之处都可以……只要你们提出的可疑之处让我觉得满意,我会再奖励你们一些铜币。“ 爱丽丝说着,就又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铜币。这个数量要远比之前分发出去的更多,她在此时露出狡黠的坏笑: “当然,这些钱只会奖励给那一个好孩子。“ 此言一出,孩子们内部都开始躁动起来了。原因无他,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么多的铜币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不仅仅能让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过上非常舒服的好日子,也能让他成为孩子们注意的焦点。 孩子们是世界上最现实的群体。成年人或许会因为羁绊和情感关系而在意关系网络的维护,但孩子们不然,他们是最标准的慕强生物,谁更有力量,他们便跟随谁。 爱丽丝能注意到这群孩子们露出渴望的深情,但一时间,还是没人敢主动上前来回答问题。 还是那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他犹豫了许久后,试探着向爱丽丝询问:“姐姐你是来港口干什么的?“ “莫非姐姐是警察吗?来抓坏人的?“ 到不愧是能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哪怕眼睛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却还是会独有一份谨慎。 爱丽丝并不讨厌这份谨慎,倒不如说正因为此,她才会觉得接下来这些孩子们给到的情报具有可信度。 他们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才有胆量来拿这一份奖赏。 “我的确可以算是一位警察,准确地说,我的职位比警察还要更高一些,就算是警察犯了罪也要被我逮捕。“ 她拿出了警司的徽章给孩子们看。孩子们一齐发出赞叹声:“姐姐好厉害……” 唯独没有出声的是那个大孩子,他皱起眉头,看着爱丽丝不说话,爱丽丝当然注意到他的视线,她脸色微沉,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托纳……姐姐……” “托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唔……”孩子再次犹豫,但片刻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飞快迈上前,将爱丽丝摊开在掌心的铜币全部拿走,装进自己的腰包里。 他咬着牙,用手指向停靠在港口边缘的一艘船,轻声说道:“那艘船以前是我家的船……” “但它现在已经被我爸爸抵押出去了……它停靠在港口,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出海。“ 托纳说完后就沉默不语。爱丽丝转头看向那艘渔船,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 …… 一般而言,想要登上一艘船需要船上设置登陆板才能安全通行。船在靠岸停泊时,一般会和岸边相距大概15英尺的空隙,这是为了防止大浪冲击导致船舷与港口碰撞,使船只受损的安全距离。 这艘渔船没有设置登陆板,登船的入口距离岸边也有将近六英尺高。一般人望见这种情况想必会望而却步,放弃偷偷登船,但爱丽丝不是喜欢善罢甘休的人。 她找到船头的桅杆,而后,只是稍微试探一下,就向前高跳。 她弹跳力惊人,非常轻松就抓住了那只桅杆然后顺势往上爬。很快,她来到甲板上。半个月没有出海的渔船,按理说甲板应当非常肮脏,毕竟岸边灰尘和海底涌上来的浪涛都会让甲板变的泥泞不堪。更不用说,前天还发生过一场暴风雨,暴风雨后的甲板总是狼藉的。 但这里不是,显然有专人负责清理过这里的甲板,爱丽丝踩的位置非常整洁,未见堆叠的杂物,也没看见泥泞。 有人在定期维护这里……她心想到。然后继续向前走。她来到舷室,从这里能通往渔船的客厅。 渔船并不大,客厅会和船长室相连,方便海上作业时发现意外第一时间调转航向。 门没锁,爱丽丝轻轻一拉便将门打开了。客厅里的场景落入眼帘,而里面并没有人。 爱丽丝皱眉,向四周环视。客厅的陈设非常简单,除去一张沙发作为家具外,也就只有沙发前的一个案台了。 案台上摆了几根蜡烛,而爱丽丝此时注意到,被蜡烛拱卫着的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尊神像?” 爱丽丝诧异地说道,她定睛看去,注意到那神像的细节。 神像一共拥有七首七臂,数量繁多的手臂就像是孔雀开屏一般,在神像身后展开。七枚神首表情各异,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则表情平静。 体态畸形倒也并非是这神像最让人感觉不适的特点,毕竟在南大陆那边,也有类似的神像,那边的人信奉【多臂】这一特征代表神明威能强大,所以才予以供奉。 这尊神像最奇怪的点在于,他所有的神首和神臂,都是由不同的零部件进行拼接而成的。 在手臂和脖颈的连接部位,爱丽丝看见了明显的焊接痕迹,而这些身体部位显然也并不一致,呈现出一种不和谐的状态。 带利爪的,如狼一般的手臂,带蹼的,能在水中行动自如的手臂。 鹰的首,猫的首,人的首…… 这神像的七首七臂竟全然出自不同的生物。它是一个被拼凑起来的不和谐之物, 爱丽丝此时望向神像最中间那出自【人】的神首,神首怒目而视,好似在责怪她的无理拜访。 第29章 纵火犯 “联盟方面一直觉得有个术士组织很棘手……” “不同于任何一个官方性质的术士集团,该组织的术士背后没有任何家族支撑。“ “这很反常,因为对术士来说,血系传承必然伴随家族,现在流传下来的诸多血系也都是从千万年前一代代继承,演变至今。” “但回顾术士的历史,我们其实会发现,这世界上也有罕见的不依靠家族的术士……” “他们第一次出现是在那位大航海家哥伦布开拓新航路之后,尘埃教会通过他的航线在新大陆发展势力并进行开拓,由此,拓宽了【演员】这一身份的血系种类。” “最原始的演员只能掌握风火水土四种元素,掌握另外四种元素则是在此之后。” “教会通过血系的扩充在新大陆扩展了自己的教众群体,也正是由于这些新教众的大量出现,将血系与术式带入大众视野,造成历史上第一次术士的井喷式出现。” “散落在民间,没有家族支撑的独立术士们就是遗落的明珠,他们没有背景,力量自然也没有家族传承的术士强,但胜在数量庞大,极难进行统一管理。” “这一点,在那场世界大战后变的尤为明显,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战争陷入困境,跌入底层的人越来越绝望,到最后,被逼迫的走投无路的他们必然会走上极端。” 克里夫临时请假,来充当司马宣的司机,司马宣坐在副驾驶,翻阅文档。 将文档翻过一页,他看见那术士组织在联盟上登记的徽章,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被书面正式承认过的组织,但他们的力量到了今天却绝不容小觑。事实上,目前联邦中流窜的大多数极端术士案件都与这个组织相关联。 我们永远都没办法知道,这组织究竟有多少成员,又或者,有多少人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破碎公社。完全由独立的民间术士组成的术士联合。” “和尘埃教会所信仰的八大从君相对,破碎公社跟随一位独一神明,他们认为,神明为了救赎世人,破碎自身。当其变的再度完整之时,弥撒亚再次降临。” “但该信仰与公社成员的追求完全无关。作为底层术士,他们的诉求其实非常简单。” 司马宣看到这里不禁揉眉头,他与克里夫交谈之后,如此急切的想要告知爱丽丝并亲自赶来支援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组织的标志。 这并非一起简单的极端术士案件……换句话说,那位罪犯也不是孤立无援…… “他们只想活下去,在被家族高层术士所垄断的这个世界中得到一席之地和应有的待遇。” “自由,平等,对于大众来说,这样的口号从来不会过时。” “只需要稍加煽动,悲惨的人们就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不自觉加入这个组织,前仆后继。” 司马宣感叹道,克里夫却缄口不言。男人推了推眼镜镜框,沉默踩下油门,让车的速度达到最快。 …… …… 爱丽丝凝视眼前神像。从这尊神像上她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邪异感。 七臂七首,破碎之神。爱丽丝作为在奇术司中工作了好几年的老员工,自然还不至于像饰非一般对于这些东西一无所知。 她露出苦笑,而后,她察觉到身后有人出现。她回头看去。便看见一个留着板寸头,满脸伤疤的男人站在舷室的门口。 男人手中在把玩一枚弹珠,弹珠的材质和在港口那边孩子们把玩的一致。男人堵在门边,看了一眼爱丽丝,又看了一眼神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都躲到这种地方来了,你们有必要一路闻着气味追来吗?” “我明明只想安稳地在这艘船上过日子而已。” 爱丽丝看着他,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后,正色道:“你要是真的安分也不至于会让我来动手。“ “鲁道夫·耶格,于两个月前劫掠了金斯波特附近的一家小型银行,劫持过程中,通过术式摧毁保险库大门,造成一人死亡。劫持完成后,立刻开始逃亡,在联盟出动术士追捕的情况下,依然用残忍手段造成七人死伤。“ “你觉得自己的不幸还不够吗?还要让你的不幸波及到其他人。“ “在这座国王港你又要狩猎多少人?五个?十个?十五个?还是说,你打算连港口里的那群孩子也不放过?“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从舷窗外确认港口的情况。孩子们在听了她的劝后就全部离开港口了。现在这附近倒是没有其他无关的人在。 她不需要有所顾及……所以,她将手按在了自己脖子上的相机快门位置。这个动作没有被鲁道夫忽略,但他只是叹了口气。 “小姐,你一看就出身名门,所以我知道,我和你说这些是在对牛弹琴。“ “但我还是想声明一点,不打算放过我和那群孩子的人,是你们,一直都是你们。“ “银行家,有钱将资本放进银行运作的人……我杀的那群混蛋,都是罪有应得,小姐。“ “他们是这个时代的蛀虫,在每个像我这样的穷人身上敲骨吸髓。我因为出身异邦,所以在这个国家没有任何未来。但那群孩子们呢?” “他们又犯了什么罪,才要一辈子都被困在这肮脏破烂的港口里,永远抬不起头?” “狗被逼到死路了也是会咬人的……连这点都不明白,小姐你又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我可没觉得自己杀人杀错了,恰恰相反,我觉得自己杀少了,杀死的混球还不够多,所以这个社会依然病入膏肓!” 鲁道夫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狞笑。他似乎沉浸其中:“若非如此,那破碎之神为什么会赐我力量?“ “是神啊,小姐,是神降下了启示,让我去惩罚恶棍。我以神的名义发起制裁,小姐你又在以什么名义对我发起责难?“ 鲁道夫的后半句满是戏谑。爱丽丝安静地听他说完,但随后,女孩长叹了一口气。 仅仅只是从刚才这几句话中,她已经能明确这个人所在的层次。 术士就是如此,他们沉浸入戏,他们所处的每一幕都有明确的主题,而他们的人生就是在践行这样的主题。 “一个随心所欲的孩子……不计后果的使用力量,为整个世界带来伤痛。“ “鲁道夫·耶格,你只是个第一幕的【纵火犯】,你连应该如何使用这个力量都不明白。“ “所以呢?“被看破层次,鲁道夫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再次反问爱丽丝。爱丽丝已经从相机中抽出了一张底片,然后,她将底片翻转。 【检票员】的术式关键在于展开结界。只有在结界内部他们才能利用规则,篡改规则。 爱丽丝不打算废话,也不打算暴露结界的展开速度,将这个混球制服后,有的是时间来说这些话。 但出乎女孩意料的是,就在她的结界展开的瞬间,鲁道夫·耶格往前走了半步。他手中一直在把玩的那颗弹珠从掌心滚落到指尖,而后,爱丽丝看见他以一个诡异的动作将那枚弹珠从手中弹射出来。 空气中,水汽凝结,以弹珠为中心,聚合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滚动浪涛,劈头盖脸就朝着爱丽丝砸来! 好快!这是女孩的第一感受…… 相比她需要拍照后展开结界的术式以及司马宣寻找镜子才能展开的术式,这男人的术式释放速度显然要快了一截! 从弹珠射出到漩涡出现,前后不过一秒,而现在,因为在港口区域,那富集的水汽已经完全成了这男人的武器,由其磨刀霍霍向爱丽丝。 没有任何准备时间,攻击已经临到面门!更不用说,这还是破坏力极强的元素术式! ——这就是【演员】,在所有术士中,具有最强的攻击性的身份。 爱丽丝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时间通过结界来规避这个漩涡,漩涡将整个舷室内的家具和摆设都卷进去,恐怖的水流冲击力甚至撕碎了舷室的铁皮墙壁! 来不及展开结界,爱丽丝需要想另外的手段…… 女孩身边弥漫出一股浓烈的威士忌的酒香,而后,一道火环从其身边爆发开,和漩涡正面碰撞! 灵媒……只要灌注灵性就能激活的迷迭香戒指…… 因为仓促,火环向漩涡反攻的第一时间便有些招架不住,但好在爱丽丝调整的很快,在继续灌注灵性之后,烈火的温度上升,将奔涌的漩涡蒸发成白色的水雾! 一时间,整个舷室之内烟雾缭绕,爱丽丝向四周张望,要找寻那男人的位置。 “真是让人作呕……” “我们能利用的只有术式,而你们却能层出不穷,掏出这样的底牌。“男人在烟雾中发出叫骂声。爱丽丝立刻收束火环,在身边进行做出招架。 她打算趁此机会继续扩张结界,只要结界能够将那个男人覆盖,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身为第三幕的【谈判家】,她的结界对于第一幕的术士来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你觉得你能抓住我吗?” 烟雾当中又传来男人的声音,这次出现在身后。爱丽丝诧异地回头看去,就要扩张火环发动攻击,但忽然间,她感觉到自己控制火环的灵性变的极不稳定,一枚弹珠从烟雾中射了出来。 弹珠正好卡在火环的正中间,然后,它没有继续贯穿火环,而是悬浮在火环内部开始飞速旋转。 又是一道漩涡出现了……只不过,这漩涡吸引的是烈火的热量和温度,眨眼间,火焰的漩涡反逼到爱丽丝的面门! “第二种元素术式?”爱丽丝惊诧道。但随后,她立刻对其予以否定。 “这怎么可能?第一幕的【纵火犯】怎么可能掌握两种元素?” “一个【纵火犯】的确不可能,但如果,在这艘船上,有两个【纵火犯】呢?” 鲁道夫的声音再次从烟雾中传出来,这次,爱丽丝的视线穿透烟雾后勉强能看清他的身形。 有两个人……在鲁道夫的身旁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影子站着,而此刻,那影子正发出兴奋的声音: “成了成了!我的术式抢到她的火焰了……” “这娘们今天必死无疑!“ 第30章 水与火 第二个术士?这小小的船上居然还有第二个术士? 这完全打乱了爱丽丝的计划,一对一,爱丽丝有信心,只要展开结界,她能瞬间制服这个男人。尽管因为对方的术式速度而出了一些差池,但是通过迷迭香戒指来僵持,她的结界向外铺开只是时间问题。 但假如,她连拖时间都做不到呢? 奔涌的烈火漩涡几乎在一个照面之间就将迷迭香释放出的所有火环都抢夺过去,她引以为傲的火环在此刻并非是她手中的武器,而是敌人刺向自己胸膛的尖刀! ——“火焰的元素术式?”爱丽丝发出惊诧的声音。她的脑海中顿时回忆起自己曾经历过的一起案件。 一栋大楼被完全焚毁,死伤人数达到数百。当时奇术司赶到时已经满地狼藉。 奇术司之所以会去那栋大楼,是因为在接到最初的案件数据时将这种程度的灾害效果归咎于那大楼中可能存在潜在的诅咒,但经过其他部门的实地报告后,奇术司内部研判对于这起案件根本没有介入时机。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起案件中,根本没有诅咒,奇术师或者灵媒参与的迹象。 一栋大楼被焚烧成煤渣,原因很简单,始作俑者仅仅是一名术士。 ——一名【演员】,一名处于第一幕的【纵火犯】。 火焰术式在所有元素类的术式中属于破坏力最强的那一档,演员在低等级时无法通过术式凭空创生元素,只能利用环境中已有的元素。 环境中已有的元素,一般总量恒定,这直接决定该术士所展开的术式攻击性的上限。 鲁道夫·耶格之所以费劲心思躲藏在港口的渔船中,正是为了利用这点,使用水元素术式的他在港口附近所调用的水元素上限极高,速度也极快,这才让爱丽丝的结界都难以快速铺开。 但火焰术式与其他元素术式不同,它之所以被冠以破坏力最强的术式,正是在于其独有的特性…… ——火焰元素在一个环境中是几乎没有上限的……大海的水汽决定了水元素的上限,泥土的质地决定了土元素的攻击质量,但火焰……从一开始就是从无到有,一路焚烧直至将一切化为虚无。 火焰会持续扩散,不断扩充上限总量……由此而带来的效果正是,在与火焰术式的拥有者展开缠斗时,时间一旦被拉长,你就会感到极为吃力。 只是这么一小会儿思考的功夫,爱丽丝就明显感受到那可怕的火焰漩涡大了一圈,借助于迷迭香点燃的那微小的火种,就一瞬间,火焰已经成长到足以盖过鲁道夫·耶格的漩涡的程度。 要知道,这可是在港口啊,火焰的吞噬性与侵略性一览无遗! “也就是说,要速战速决吗?”爱丽丝露出苦笑,比拼速度本就不是检票员的强项。 相比起他们慢悠悠展开结界覆盖全场逐渐掌握战局的战斗作风,显然,演员们更乐于见到简单直接的正面强攻和速度对决。 只用结界覆盖到鲁道夫·耶格一个人,爱丽丝有自信能很快做到,但现在,忽然要多应付一个玩火的小鬼,她可就没那么有自信了。 既然如此…… 爱丽丝收起了继续往迷迭香中灌注灵性,展开火环正面对决的想法,火环瞬间收束,由此而带来的效果就是,外侧火焰漩涡的热量发了疯一样挤过来,要烧灼爱丽丝娇嫩的皮肤。 而后方,由庞大的水元素所构成的漩涡也在虎视眈眈,水流是可怕的铡刀,能轻而易举将渔船的铁皮给撕开。 她任由两种元素将其夹击,而释放火焰的那个术士显然是个年轻人,他此时发出疯狂又嚣张的叫声:“鲁道夫,这小妞疯了!” “什么措施都不做,她会被两种元素撕开的!” 他的声音的确令人生厌,那是一种近乎于嘲笑的声音,鲁道夫在原地按兵不动,爱丽丝却忽然发出一道冷哼。 的确,她无法同时用结界覆盖两个术士,但若是换个思路,同时覆盖两种元素,结果又将如何? 水流奔涌,烈火焚天,两种元素的攻击几乎是同一时间要接触到爱丽丝的身体。 爱丽丝速度极快,她在手中翻转底片,随后,黑白色的结界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展开! 结界的确无法赶在攻击撕裂爱丽丝之前覆盖两位术士,但若是同时覆盖到近在眼前的两种元素,则是一瞬间就能做到的事。 元素与结界接触的瞬间,速度就似乎变的极为缓慢,当结界内的规则开始影响事物时,爱丽丝拥有充足的操作空间。 ——术式展开,相中世界。 水火两种元素同时映照在爱丽丝的底片上,而后,爱丽丝所做的事情相当简单。她将底片进行对折,让底片上分别映着水元素和火元素的区域完全重合在一起。 成为【谈判家】后所获得的新术式,爱丽丝能够通过操纵底片,随意对相片中的事物施加影响。所施加的影响将以不同的比例投射在现实世界中。 改变位置,或是进行攻击…… 在结界中,爱丽丝随心所欲,而她在此时释放术式,所想要达成的目的也极为明确。 “砰——” 冰冷的水流和极热的炽焰被强行扭转位置,捏合在一起,一瞬间的反差会产生最猛烈的化学反应! 爆炸……而且是在船舱舷室这种极小空间内所产生的爆炸! 爆炸所产生的气流从原点炸开,爱丽丝反应极快地再次召唤出火环,护在自己身边。 她被气流径直推出了船舱……往后倒飞了数十英尺! 后背着地,女孩砸在地上,她感到一阵吃疼,漂亮的眉头紧皱,她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去看那艘渔船的情况。 但此时,她感到身后一紧,像是有什么人正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一般。她立刻回头看去,便看见一个身穿长西装外套,戴圆顶礼帽的男人。 男人的长发在脑后梳成短马尾,一只黑色的右眼正在帽檐之下审视爱丽丝。 爱丽丝表情诧异,男人却叹了口气,缓缓走过来。 “你不是说,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贸然行动会导致浪费时间,让整个棚屋区的人们置身于水深火热中吗?” 饰非将手按在爱丽丝的头上,轻抚女孩柔顺的发丝。然后,他用另外一只手将爱丽丝从地上搀扶起来,确认女孩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要是因为一场火灾和爆炸而毁容的话,恐怕很多男人会为此心疼。 爱丽丝听着他的话,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女孩侧过一边脸,像是在闹别扭一样鼓起脸颊:“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们确实不能干等着浪费时间。” “哪怕因此而找错方向导致错失机会,酿成大祸?”饰非勾起嘴角,带着笑意问道。 爱丽丝听后头放的更低了,难得见她用嗫嚅一般的声音小声说道: “这不是有你在外面调查吗?” “要是我们两个都找错了方向,那就证明,这次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像是因为爱丽丝声音太小导致没听清,饰非多问了一嘴,但回答他的是爱丽丝没礼貌的一推。 爱丽丝没有重复自己刚才说的话,只是接着问道: “你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那就说明你已经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了,对吗?“ “一个使用水元素的术士,和一个使用火元素的术士……”饰非转头,看向正在猛烈燃烧着的船舱,他已经明白自己在断肢上看见的灵性残留各自来源于哪儿。 “他们很危险哦,坏女人小姐。” “在仓库那边,我们发现了数量极多的断肢,恐怕都是他们的狩猎的牺牲品。” “数量极多?你估算一下大概有多少?“ “恐怕……数十有余。“饰非平静地说出答案,爱丽丝的眉头却一下蹙起,脸色极为难看。 数秒后,她从相机中取出了一枚新的底片,她开始展开结界,而与此同时,像是感应到她这边的灵性变化,从船舱中冒出的滚滚浓烟开始互相纠缠,从中冒出的烈火成了一条巨大的恶龙。 “帮我争取一下时间,骗子先生。“ “在我展开结界的时间内,别让那两个混球打扰到我。“ “我也要让他们尝尝四肢被揉碎的滋味。“ 第31章 救场 坏女人小姐的术式以相片作为媒介。检票员需要展开结界才能在结界内施展术式,而衡量坏女人小姐的结界覆盖范围的标准是她底片上映照出的现实世界的画面。 得到画面需要进行拍摄,这也正是她结界展开的难点。 倘若只是偷偷给一人拍照,爱丽丝有自信能独自解决,但倘若需要同时囊括进结界中的对象超过两名时,难度会呈现几何倍数的提升。 这也正是在鹈鹕岛上,黑鲨拿来对付爱丽丝的方法——人海战术。 对于尚未迈入高阶层次的检票员来说,结界的覆盖一直是共同的痛点。 “也就是说,我不仅要同时面对两名【演员】争取时间,还要想办法给你创造机会,让你同时拍到覆盖两人的照片,是吗?” 饰非表情无奈,他顿时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爱丽丝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他看向那渔船中由滚滚浓烟组成的,升腾而起的恶龙,恶龙浑身再次爆发出火焰,试图向外烧灼。 “这小妞还有个帮手,这可怎么办?鲁道夫?”操持火焰术式的年轻人笑着朝身旁的鲁道夫喊道。 鲁道夫倒是被刚才的爆炸波及的不轻,可以看见他的左手臂被烧出了一道黑痂。但他没往伤口上多看一眼,只是对着饰非眯起了眼。 他手中再次开始把玩弹珠,他将弹珠弹射到了船下的海水中,而后,数秒之间,海中的漩涡被他控制,同样升腾起一条水龙。 “杀了就是了。”他冷淡地说道,同时,身旁的年轻人摩拳擦掌,开始让火龙发出咆哮。 “术式……”饰非用义眼看见了两人身旁释放出的灵性丝线,他左手腕的灵摆此刻晃个不停,说明他的处境。 术式分为血系和媒介,饰非看见这两人的术式后有些诧异…… 这两个人的媒介居然出奇地一致,他们都仰赖那枚弹珠发动术式。 饰非来不及继续思考,热流已经从火龙身上扑到他的面门,他戴上手套,从手套中唤出了一样东西。 “面具?你把那村子里的面具带出来了?“在身后等待机会的爱丽丝第一个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女孩因此发出讶异的声音。 如她所言,饰非手里拿的的确是一块面具。 纯白色,仅用黑色油墨点缀出一只独眼和狡诈笑容的面具。饰非顺势将面具戴到脸上,独眼的位置是左眼,由此而让那只被帽檐遮住的义眼暴露出来。 “我带出来的可不仅仅是面具。“饰非轻轻说道。 然后,他打出一记响指,手套上又闪烁出一抹亮光,而就是这个瞬间,爱丽丝感受到周遭有一道阴影掠了出去。 那是……术偶?! 爱丽丝惊讶地看着那从身旁冲出去的身影,速度极快,但那个人形以及和饰非此刻类似的穿着,爱丽丝自然能够有所辨认。 这骗子什么时候从那村子里带出了一只术偶?她向饰非投以怀疑的目光,尽管饰非此刻背对着她,但依然能有所感受。 他对此不置可否,耸肩道:“我承认,这是我去到密城之前以备不时之需的底牌。” “所以你不应该对此感到内疚吗?坏女人小姐。“戴着面具的他用义眼回头瞥视了爱丽丝一眼,”你这次可是扒光了我的底裤。“ “唰——” 就这个说话的间隙,术偶已经冲到了渔船之上,显然,两位演员都没有做好迎接他的准备,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 “好快……”这是他们的第一反应,但随后,当术偶手中忽然出现一根黑色的尖刺时,他们便意识到这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嫁接。“饰非举起手套。这自然也是他的手笔。 为了让这两个术士放松警惕,他最开始都没让术偶携带武器,直到距离被拉近之后,他才通过手套将毒刺嫁接到术偶的手中。 在外人看来,那根毒刺显然是凭空出现的,而下一秒,它就要横扫而来,攻击鲁道夫的面门。 “瞄准的是我,而不是契诃夫?“鲁道夫对此相当意外。 在他的计算里,契诃夫的火焰术式显然更加夸张,更具有威胁。而自己这边的术式才刚刚展开呢,那条水龙的气势可远比不上正在喷火的恶龙! 但这术偶的攻击极为精准,在扫过面门,让他堪堪躲过之后,立刻就展开了下一步攻势。 只见那术偶调转手中毒刺的方向,他将其持握,要砸向鲁道夫的手臂。 “该死,这家伙知道我想干嘛!“鲁道夫发出咒骂声。为了躲避毒刺,他不得不往后连跳数步,退到船的甲板边缘。 那条尚未蓄势待发的水龙一时间就泄了气,没能凝结成形的水流重新落进大海中,同时,原本被水龙的身体遮盖着的大海下方得以显现。 一个巨大的正在飞速旋转的漩涡…… 刚才被鲁道夫丢进去的弹珠就在漩涡中心飞速旋转着。 “你的灵性全部集中在海面上,你根本就没打算用那条水龙发动攻击。“饰非在面具后发出冷笑,义眼将对方的灵性走向看的一清二楚。 要是让对方将那个巨大的漩涡完成,恐怕一时间足以在港口区域掀起大浪。到时候,就算是爱丽丝的结界展开也不可能挡的住。 攻敌必先攻击要害。场面既然僵持着,那就证明双方都在思考能够打破僵局的方法。 自己这边要创造机会让爱丽丝展开结界,那对方的倚仗又是什么? 这就是饰非的答案。 ——就算那火焰术式再狂暴,攻击力再凶猛,在港口区域终究比不过能调用大海的水元素术式,对方肯定将底牌压在鲁道夫身上。 “这家伙是个奇术师……”鲁道夫和术偶拉开距离之后看着术偶和饰非。他也不算孤陋寡闻,立刻识破了饰非的手段和身份。 但光是想到自己一个演员居然在刚才被奇术师给正面压制了他心里就窝了一团火。 他再次向外释放灵性,试图重新掌控那漩涡中的弹珠。 “别卖弄你那火龙了,契诃夫。” “对方只是个奇术师,你去近他的身,把他打的满地找牙。”鲁道夫对年轻人做出指示,契诃夫表情不屑,似乎并不把饰非放心上。 “不至于,鲁道夫,奇术师这种垃圾,敢正面露面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要是一直躲在幕后的确很烦,但正面强攻,他们就是普通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操控起那条火龙。火龙的头部正是他用来施术的那枚弹珠,他让火龙高昂起头,一时间,周遭的火柱也跟着一起升腾而起,居高临下俯视饰非。 他肯定不会把一个奇术师放在眼里,毕竟,他只要像这样,让这条火龙砸在地上,他就会招架不住了。 他那个术偶或许速度很快,能逃出火海,但他自己呢?他那条软弱无力的腿恐怕没等迈起来就会被焚烧成煤渣。 想到这里,契诃夫笑的更轻蔑了。他放松了对于那条火龙的束缚,开始让它坠落! “下辈子可学别人英雄救美了,就算要英雄救美也别当奇术师。” “奇术师就是一群废物。” “嗯?”正在嘲笑之际,透过火海,契诃夫忽然看见饰非在做什么动作。 他似乎正在从身后摸索一样东西,而片刻之后,他将那东西抽了出来,在手中略加把玩之后,他抬头,用那东西对准了契诃夫。 “那是……枪?”契诃夫视力不差,就算透过火海也看清了饰非手里拿了什么。 而很快,他脸上的讥笑变的更加难以控制了。 这家伙以为自己在哪儿?他拿一把枪,指着一个术士? 别的废物怕不怕枪契诃夫是不知道,但对他而言,枪是最没威胁的武器了。他拥有火焰术式,只要赶在那子弹出膛之前抽掉推动子弹前进的火花,那子弹就根本射不出来。 况且,就算射出来了又怎样?释放术式时他周围都是火焰,子弹恐怕刚刚碰触到火焰就被融化了,更不用说直接击中他。 这小子昏头了……契诃夫不打算抽掉他开枪的火力,他要让那发子弹打出来,由此才能让这个奇术师明白自己和术士之间的差距。 他摊开双手,示意饰非扣下扳机。而他的一切动作都被饰非的义眼看着,而义眼,同时又在勘测全场的灵性分布。 “老头这次倒是算漏了……” “我用熔岩蜗牛来当填充弹头用作防火材料的时候,他嗤之以鼻,认为这破不开术士的防御,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熔岩蜗牛的抗熔点在900度,而你的术式所能造成的高温取决于你释放的灵性。” “为了在子弹下活命,你几乎将所有的温度都集中于你身边,这的确能让我束手无策,但同时,你也忽略了另外一点。” “此时此刻,你用来攻击的火龙能防住我的子弹吗?” 饰非话音刚落,便在这一刻调转枪头,自始至终他所瞄准的都不是契诃夫,而是这条火龙的头部。 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嵌在头部中的作为施术媒介的弹珠。 子弹出膛,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那枚弹珠。 第32章 缠网 术士们释放术式的关键在于他们的媒介。就算是高阶的术士,让他们在没有媒介的情况下迎敌,他们也与虫豸无异。 术士的身份一共就那几种,但媒介却千变万化。几乎所有术士在迎敌时都有这样一个共识——破坏了媒介,便是赢得胜利! 一声枪响,子弹呼啸而过。前后误差不到一秒,饰非计算精准。 子弹正中那颗嵌在火龙头部的弹珠。子弹所带来的猛烈冲击力在一个照面之间便将弹珠撞歪,让整条火龙的头部不再垂直下落,而是朝着港口另一侧的集装箱卷过去。 “这怎么可能!“这一枪大大超出了契诃夫的预料。他站在原地发出惊呼。”一个奇术师,怎么可能破解我的术式?“ “那子弹怎么破开我的火焰的?“ 他满腹都是疑惑的时候,集装箱的铁皮已经在猛烈的燃烧下不堪一击,港口霎时间被点燃,一时间,恶火肆虐。 饰非无比从容,他在同一时间所作的事情自然不止这一件。 扣下扳机的瞬间,他就在同一时间操控术偶,让术偶手中的毒刺朝着鲁道夫横扫而出。 鲁道夫倒是时刻提防,他向后退了一步,勉强躲开术偶的毒刺后,他分神召来一道水波。 他让水波缠在手臂上,如此一来,他每次挥拳都会带起水波的冲击力,对着术偶发起猛攻! 事态到这一步,他看向这个奇术师和他的术偶的时候已经满眼都是忌惮了。 干扰媒介,这是每个术士都明白的作战核心。但真正能掌握方法在错综复杂的战局中成功的人有几个? 他不知道这个奇术师是怎么做到的,不仅撕开了火焰术式的防御,还在那么一条庞大的火龙中精准地找到了契诃夫的施术媒介…… 鲁道夫年纪更大,终究要谨慎一些,就从这奇术师刚才这一瞬间展现的手段而言,他能感到这个男人需要自己忌惮。 他这时已经不可能袖手旁观,让契诃夫赤手空拳继续为自己的术式争取时间了。要是他不出手,恐怕这术偶下一次用毒刺攻击的目标就会转向契诃夫,到时候,还没重新控制好媒介的契诃夫的下场绝对不好说。 形势反转,一瞬间,争取时间的反而成了鲁道夫……原本按部就班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他无暇去准备那致命的术式! 他只能咬着牙催促契诃夫那小子:“赶紧把媒介拿回来。“ 契诃夫还被刚才那一枪惊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又被鲁道夫提醒了,他连忙木讷地点头,想挪到甲板边缘。 术式一般都有范围限制,他要靠近甲板才能重新感应弹珠。但在他移动的间隙,他没忍住多看了那奇术师一眼。 他忽然发现那奇术师并没有全神灌注在对术偶的操控下,而是也在看他,眼中带着笑意。 “这家伙在看什么?“心里没有来由地升起一阵恐惧。 契诃夫顿在原地,脑海里只感觉到一样东西。 被看穿了……从刚才到现在,从弹珠被击中的那一刻起,他和鲁道夫的每一步行动都被这家伙看穿了。 他们行走在这个男人精心编制的蛛网中,越陷愈深,然后,动弹不得。 “坏女人小姐交给我的任务是为她争取释放术式的时间。“ “诚然,以她现在的水平而言,想要制造一个同时覆盖到你们两人的结界相当困难。“ “你们也一直很警惕,从来没有让彼此的距离近到能被纳入一个结界中,哪怕是现在这个时候也是如此。“ “是吃过检票员的亏?感受过他们在结界中的统治力,所以一直加以忌惮?“ “在你们的计划中,只要两人一直释放术式产生压制,就能赢下我们。但现在还做的到吗?当一方的术式暂时中断,另一方的术式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压制的无法分神的时候,你们还能将这个计划贯彻下去吗?” 饰非没有掩饰自己说话的动作,而是大方地让声音落在契诃夫的耳朵里。 他的声音的确带着笑意,此刻,他在收网,他亲眼看着作为猎物的契诃夫瞳孔骤缩,惊讶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们根本没必要用结界同时打败你们两个人。我们只要制作这一种情况就能获得胜利。” “结界展开,其中一人深陷其中,另一人也无法打断结界,这就足够了。” “一网打尽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以我个人而言,果然,我还是喜欢分而击破。“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后的爱丽丝。女孩手中攥着的底片此刻正悬浮在掌心中旋转着。 如饰非所言,结界已经完成了。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失去媒介,毫无抵抗之力的契诃夫。 ——术式展开,相中世界。 一个没有术式的术士,和一个身处结界中,已经是第三幕的【谈判家】,胜负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爱丽丝和契诃夫同时消失在饰非的视野中。这是两人被拖入结界中的表现。结界内外,互相不可视。也正是确认到这一点,饰非长叹一口气,像是安心下来。 他此时再看向甲板上的鲁道夫,操控术偶用一脚将男人踢开后,术偶也被鲁道夫释放出的水波给推到甲板边缘。 看的出来,这个男人身手不错,在有术式的加持下,居然可以在近身肉搏中和术偶纠缠许久。 但这毫无意义,只要等到坏女人小姐在结界中解决掉那年轻的术士之后,她出来再用同样的方法将这个人也拉到结界中,一切就结束了。 在此之前,他要做的事情就简单许多。让术偶保持距离,让这个男人时刻神经紧绷。 “你似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鲁道夫靠在甲板的栏杆上,胸口在剧烈的起伏。他已经没那么年轻了,在短时间内进行如此快节奏的近身肉搏对于其体力消耗相当之大。 而可笑的是,他的对手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术偶,这只术偶以速度见长,更不用说,还手持一样危险的利器。 鲁道夫本能地能从那根毒刺上感觉到危险,他可不敢让自己被那东西轻易扫中。 “难道不是吗?“相比于他的狼狈,饰非就表现的从容多了。他依然笑着回答,然后坦白此刻场上的局势。 “同伴被困,你无法准备术式,也无法突破术偶的纠缠。“ “这样拉锯下去,自然是我这个奇术师占优势,毕竟你看,我到现在为止,体力都没被消耗呢。“ “如何?你要不要乖乖束手就擒?毕竟我很怕麻烦。“饰非做出劝说,鲁道夫靠在船的铁皮上,表情无奈。 在被联盟追捕的时候,他自然有设想过自己会栽在怎样的术士手中。 他设想过被报幕员发现行踪,无路可逃,他也设想过被检票员困在结界,束手无策。他甚至想象过,会被一群演员围攻,然后当场惨死。 但唯独,现在这个情况是他没能预见的…… 奇术师……一个只能依靠灵媒的普通人……从这个男人现身的一瞬间,整个局势就已经被他牢牢控制住了,这种被设计的感觉,要比输给那个【谈判家】更不是滋味。 鲁道夫用手拍了拍脸,他重新站起来。 他似乎整理好了表情,那无奈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怎么办,我似乎也不是喜欢坐以待毙的人。“ 他给出回答,饰非挑眉。这个动作被隐藏在面具后,但相对应的,术偶的动作做出回应,术偶再次蓄势待发。 鲁道夫没有立刻动用水波去压制术偶,而是在这一刻,目光瞄向饰非。 饰非察觉到他在看什么……他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而后忽然间,他有所意识,他想要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该死的……”转头的瞬间,看见身后之物,他便发出咒骂声,他忽然意识到,从仓库一路赶到港口这里,他所感觉到的那种异样的不和谐感是从何而来的。 在仓库的断肢上,他用义眼看见了灵性,代表着火元素的红色灵性和代表着水元素的蓝色灵性,它们互相交织着缠绕在断肢上。 但这两种灵性都仅仅只是纠缠在断肢表面的伤口内部,它们并没有接触断肢的断面,不是将肢体从身上切割下来的主因…… 还有一种灵性……一道纯白色的灵性嵌在断肢的横截面里……那才是真正的凶手…… “那个灵性的主人,就是你吗?“饰非看向身后穿着一身警服的男人,他的笑有些无奈。“说起来,瓦格纳这个姓氏,也是来自于帝国呢,要是这样算的话,你和甲板上那个男人是同乡?” “瓦格纳所长,深藏不露。”饰非缓缓举起双手,向眼前的瓦格纳做出投降的姿势。 他注意到这位警察所长的手里也在把玩一颗弹珠,而这弹珠的周遭缠绕的尽是纯白色的灵性。 气流汇聚在弹珠上,化作切割的气刃,割破饰非的手指。 第33章 囚徒 瓦格纳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缠绕着灵性的弹珠在其指尖上下翻飞,不时就会逸散出气流,朝着饰非发起切割。 看目前这个样子,这奇术师倒是老实了……瓦格纳所长点点头,然后,操纵起一道气流束缚住饰非的双手。 “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 “那些断肢本来应该今天就处理掉的,只是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凑巧,打的我猝不及防。” “您这算是认罪了?“饰非的眉头在面具后轻轻挑起,他反问道。 瓦格纳对此相当大方,他既然已经在这里露面,那就没有继续掩饰的必要:“认罪?我犯了什么罪?“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岸边,在沿途,他手中弹珠刮起的气流在集装箱上留下满壁划痕。 在路过其中一个集装箱时,他手持弹珠挥出一道气刃,气刃将铁皮撕开口子,饰非得以借助港口的阳光窥探那集装箱里的黑暗一角。 ——他看见了一只满布血丝的眼睛。那眼睛像是很久没有接触到光线,在阳光射进去的刹那,他第一时间是躲闪。但他显然行动不便,集装箱内发出一阵挣扎的声音,很快,那眼睛里留下的,只有对缝隙外面的恐惧。 眼睛盯着瓦格纳……瓦格纳也在看着他。随后,男人的嘴角勾起轻浮的笑容,他顺势将缝隙撕的更大,饰非得以看清全貌。 那是一个四肢都被砍掉的衣衫褴褛的男人,男人像条蠕虫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发了疯一般想远离瓦格纳,远离外面的世界。 但他的算盘很快落空了,因为瓦格纳走进去,将他拖出来,曝晒在阳光下。 “先生,在这座港口里,到处都是见不得光的虫子。” “这些虫子躲在平常大家都看不见的阴影里,悄无声息蛀蚀着港口的地基。整个过程非常缓慢,平常根本看不出来问题。但一旦日积月累,这些虫子们带来的啃食会积少成多,为整个港口带来灭顶之灾。” “你看见的这个男人,他曾在港口内贩卖黄金叶,拜他所赐,整个e区的工人们都忘却了现实,拒绝工作,整日都只能在那些金色叶子燃烧产生的烟雾中,寻找来自梦境的欢愉。” “我再想想,你在仓库那边发现的那只手臂,那来自于一个喜好怪癖的犯人,他在今年年初来到港口,在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里,玷污了超过十五名女童。” “那边的集装箱,里面装着的是一个诈骗犯,他只对港口的老人们下手……” “这里,则是一个抢劫者,他会守在工人们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寻找机会。“ 瓦格纳所长如数家珍,每点到周围的一个集装箱的时候,他都能说出其中关押的犯人们的罪状。 而就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点出的集装箱已经遍布这个港口。饰非在此时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情。 ——这里并非港口,这里是一座监狱,一座只属于瓦格纳的监狱。 “啃食地基,敲骨吸髓,这些并非是蛀虫们做的最可恨的事情,先生。“ “蛀虫们对于港口最大的危害在于,他们繁殖的太快了,稍不小心,就会让其他还心存希望的人也变成蛀虫。“ “为此我能做什么呢?“瓦格纳站在阳光下,向饰非发起反问。 饰非保持沉默,他看着瓦格纳手中的弹珠继续翻飞,然后,一道气流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了风刃。 他弯腰,用手攥住那被砍去了四肢的男人的头发,他同时用一只脚踩住他的背,确保其无法挣扎。 男人吓坏了……眼中的血丝蔓延的更多,声音也在颤抖:“饶了我,警长……” “求求你,饶了我……”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的?快来人啊,有没有人能阻止一下这个疯子?“ 挣扎声到后面彻底成了惨叫,他的头继续被瓦格纳往上提,由此,暴露出他满是污垢的脖颈。瓦格纳的风刃悬停在其脖颈前,待到他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后,风刃以极快的速度抹过去。 刹那间,人头落地,大量的动脉血从脖颈的断口中喷出来,染红瓦格纳身上的警服。 蛀虫的身体被切断成了两截,瓦格纳向饰非微笑,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那表情惊恐的人头,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我不是个警察,我是个杀虫工。“ “法律和犯罪针对的对象都是人,而我杀的都是蛀虫。从这一点出发,先生,我再问您一次,我犯了什么罪?“ 他将手中的人头顺势丢进一旁的大海里。海水的一片被人头的鲜血染的通红,但很快,伴随着下一道浪花打过来,血色就被深邃的海浪掩盖下去。 饰非耸肩,不置可否。此刻,他终于对鬼谷子曾说过的一句话深有感触: ——每个沉浸在这戏剧中的人都是无可救药的疯子。 先前他所接触的两位术士,不论是司马宣还是爱丽丝,虽然有些古怪,但还算在正常人范围内。但眼前这位瓦格纳所长,他沉浸的要远比两位奇术司专员更深。 坏女人小姐说的没错,他真的将这港口当作了猎场,而他自己就是这猎场的主人。 “那这个男人怎么算?”饰非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甲板,鲁道夫站在甲板上,警惕地望着他。“抢劫银行,滥杀无辜,你觉得这男人算是你口中的蛀虫吗?” 鲁道夫的视线因此而投向瓦格纳。他似乎有些紧张,真的在害怕警长顺着这男人的话头将他处理掉。 但同时出乎了饰非和鲁道夫的预料,瓦格纳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兀自笑出了声。 “滥杀无辜?“ “您因何而得出这个结论,先生?“ “国王港是一个巨大的港口,那难道你认为整个金斯波特就不是港口了吗?“ “港口越大,蛀虫越多,而趴在金斯波特这个庞然大物上敲骨吸髓的蛀虫们又是谁?“ 瓦格纳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那身染血的警服外套,外套下是一件白色衬衫,他将同样染了猩红的衬衫衣袖卷起,这样的他看起来能稍微整洁一些。 然后,他同样将那件外套也扔进了海里,此刻在男人脚下,整个港口的蚂蚁都嗅闻到血腥,蚂蚁们排着队,想在地上舔舐血迹。 “——是资本啊,先生,是那万恶的资本。“ “银行家,企业家,这些人是这座城市的蛀虫,他们敲开了底层者的脊梁,将其中的一切都吸的一干二净。“ “我是个杀虫工,你是要让我对这些蛀虫坐视不理?“ “神因破碎而完整,吾以极恶铸至善。破碎公社的作风一直如此,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们,先生,但请至少,不要成为阻碍。“ 话音刚落,瓦格纳的手中又出现了一样东西。饰非看的倒是清楚,那是第二枚弹珠。 相比于鲁道夫·耶格和契诃夫的一枚弹珠,瓦格纳手中掌握的用作施术的媒介居然有两个? 饰非有些诧异,但他看见那第二枚弹珠也已经掀起气流……这港口刮起的风暴要远比之前更加猛烈。 演员的第一幕,叫做纵火犯。如其主题所言,纵火犯就是一群未能长大的孩子,他们随心所欲使用自己的力量,为整个世界带来纷争和伤痛。 但在那之后呢?当余烬已熄,世界满目疮痍之后,这群纵火犯的心里又会剩下些什么? ——伤痛反噬,毫无退路。他们别无选择,将自己囚于心中的钢铁囚笼。 他们即将要为过错赎罪,执念渐深,背负罪责,行于地狱。 第二幕,囚徒。饰非明了,这正是瓦格纳所处的层次,他是执念的囚犯。 “看来你不打算妥协,那也就意味着谈判破裂了……”饰非叹了口气,语气遗憾,”你如果不出来做这样的表演,我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处理你那同伴的。“ “我和你没有直接矛盾,我也不对你的理念和做法做任何评价,瓦格纳所长。“ “我只要达成目的就行,其余的我不在乎。“饰非被气流锁住的双手此刻绽放出一道灵性,被束缚双手本身不妨碍他启动手套,从中取出某样东西。 锁链的声音在其指尖滑动,他抬起被束缚的双手,将一样东西举在眼前。这个动作能确保他和那样东西同时处在瓦格纳的视线里。 ——一只怀表,一只怀表正被饰非拿着,倒映在瓦格纳的眸子里。 “但相对应的你要是挡了我的路,不让我完成这次任务的话,我可就头疼了。“ “我可以不择手段,所以能请你让路吗?瓦格纳所长。带着你的理想,你的执念,暂时退到一边,别碍着我的眼。“ “——然后,就溺亡在那不切实际的幻想里。“饰非说完,怀表便摇动起来。 而伴随着怀表的动作,瓦格纳的世界,此刻,彻底停摆了。 第34章 未熄 愚人钟作为上级灵媒的效果实在是无比霸道。当你的视线中出现这块怀表时,你就已经触及到了噩梦的边缘,只要有人再将你往前轻轻推出一段距离,你就会万劫不复。 这灵媒唯一的问题在于,想要展开效果,就意味着奇术师本人也要注视怀表。这会带来诸多限制。 使用怀表时你要确保能控制住所有人,否则,只要遗漏一个,坠入梦境中的奇术师就会被对方的同伴杀死。 就算是在一对一的环境下,坠入梦境所带来的影响也会有诸多弊端。你无法控制自己从梦境中醒来的时间,若是对方先于你一步从梦境中醒来,那同样满盘皆输。 强大的奇术师会懂得如何规避自己灵媒和诅咒的弊端,而对于愚人钟这个出自鬼谷子之手的灵媒而言,他所给出的答案自然是服用摩纳克的眼泪,但眼泪终有一天会用完。就像现在,饰非站在红月之下的暴雨雨幕里,他迷茫地抬头看向天空。 当视线与血色月光交会之时,他那左边的义眼荡漾出一道灵性。 “梦,该醒了。” 像是夜月的呢喃,又如恶魔的蛊惑。当饰非的意识从注视愚人钟所带来的噩梦中抽离时,他看见,瓦格纳依然呆滞在原地。 他再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鲁道夫,显然,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这证明,他只在梦境中沉浸了极短的一段时间。 他捂住义眼,不禁发出轻笑:“总算不算是累赘了。” 饰非这边表现的倒是从容,但是对于鲁道夫而言,此刻他如临大敌。 他根本没看清这男人对警长做了什么事情,就一个照面之间,他们就攻守易变。 “该死的,这王八蛋究竟有几个灵媒?” 鲁道夫发出了咒骂声。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和奇术师打交道,但他可从来没见过正面这么难缠的奇术师。 一般的低级奇术师能掌握一个上级灵媒就已经算是不错的水平,他们更擅长的应当是躲在幕后用灵媒和魔药设下陷阱,然后等待敌人自己踏进去。 但这家伙呢?能够和演员近身缠斗甚至进行压制的术偶,能够贯穿火焰术式的子弹,以及,能够瞬间将一个第二幕的术士控制住的怀表? 手段层出不穷,已经是让鲁道夫有些汗流浃背了。奇术师不应该都是正面的软脚虾吗?从哪儿蹦出来的狠角色? 正在思考的时候,饰非此刻的目光忽然看向了甲板上的鲁道夫。 显然,在他的评估里,一个沉浸在噩梦中的囚徒的威胁性是比不过一个能自由活动的纵火犯的…… “我们继续?”饰非向他微笑道,“速战速决,我也不想夜长梦多,得赶在瓦格纳所长从梦境中醒来之前把你解决。” “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算你能暂时制住警长,但我也是一个术式……更不用说,这里还是大海,是我的术式最好发挥的地盘……” 鲁道夫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他重新操纵起弹珠。让一道浪潮包裹在高速旋转的弹珠之上, 同样停留在甲板上的术偶此刻蓄势待发,术偶将黑色的毒刺当作匕首横在胸前,做出一个持刀打算攻击的动作。 饰非见对方不肯就擒,也是摇头。他既然出了手,就肯定有所把握。 “谁告诉你是我要亲自解决你了?“ “正面的对决的确是你们术士的强项,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所以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你说对?”他话音刚落,便看向一旁。 一旁是空无一人的空地,但忽然间,鲁道夫的目光有所变化,像是察觉到了那团空气中律动的灵性。 一团黑白色的灵性此时竟能以肉眼可见,它在空气中飞速膨胀,展开,而后,有什么东西从中现身。 一只手臂……满是溃烂的疮口的手臂……手臂先从虚空中钻出,然后紧接着,是一个人踉跄的身体。 ——契诃夫,是契诃夫! 鲁道夫自然认得这个人,这不正是刚才被拉进了结界里的契诃夫吗? 他从结界里出来了?这意味着他在结界里搞定了那个小妞? 不!仅仅只是在扫视了一圈契诃夫的身体后,鲁道夫就意识到了这点。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要停跳了…… 如果契柯夫解决了那个小妞,那结界应该被强制破除。这个破除所造成的结果应当是两人同时离开结界。 而现在呢?契柯夫像是逃一般,先出了结界,而他出来后,第一时间也不是在宣告胜利,而是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在地上干呕。 鲁道夫看着他从嘴里不断吐出絮状物和鲜血……他的呼吸相当急促,然后数秒间,因为过度的喘息昏厥过去,彻底没了动静。 这个时候,爱丽丝才不慌不忙地从结界里出来,她忙着束头发,出来后,还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契柯夫。 “我还以为你应该已经把外面的事情都解决了。”这是爱丽丝出来后对饰非说的第一句话。 饰非耸肩,然后示意了一下站在对面呆滞着的瓦格纳,女孩皱起眉头:“看样子是出了意外。” “你身上是不是突然变臭了?”饰非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露出嫌恶的表情。 爱丽丝不做回答,飞快地就擦了擦右手的迷迭香戒指,很快,饰非闻到她身边的气味变成了刺激的烈火威士忌。 “迈进之后,我也是第一次用迷迭香戒指,它多给了我这个香味,我也没办法。” “——但是挺好用的不是吗?”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又瞥了一眼契柯夫身上的烂疮,显然,那都出自她手。“这叫尸香魔芋,尸体腐烂后的味道跟这个一样。” “离我远点……”饰非说着就要将爱丽丝推开,但是爱丽丝反手抽出一张新的底片,而这次,在没有术式干扰和需要忌惮其他人的情况下,她的结界展开速度快的惊人。 黑白色的结界瞬间就覆盖了包括饰非和鲁道夫在内的港口,当然,被囊括进结界的还有甲板上的鲁道夫。 在感受到结界中那冰冷的灵性时,鲁道夫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向四周看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抓住了。 他立刻想要用术式来操控波浪防身,但没等水流聚集起来,爱丽丝就将手中的底片折去一角。 那底片对应的位置恰好是他的弹珠,鲁道夫感觉到自己的灵性一阵失控,而后,原本悬浮在他附近的弹珠凭空消失了,下一秒,它出现在距离相当之远的一旁的海面上,以现在他的位置而言,想要不移动去继续发动术式显然不可能。 针对术式,就是针对媒介…… 饰非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奇术师都懂的道理,爱丽丝怎么可能不懂呢? 这也是她的结界最大的优势,只要结界覆盖的区域足够大,在结界中能任意操纵空间关系的她的术式就能发挥更大的效果。 术式覆盖距离对于大部分低等级的术士来说都是硬伤,就算这个地盘里有充足的可调动的元素,你无法催动媒介,就是徒劳。 在结界里,只需要这样一击就能杀死一个术士的希望。 饰非站在一旁挑眉,很知趣地保持沉默。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也在结界里,而一个检票员能在结界里拥有多少统治力,爱丽丝刚才已经展现过了。 “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在你面前听话一些?你生气起来还是蛮可怕的。”他轻言道。 而就在说话的功夫里,爱丽丝重新启动了迷迭香,让一道火环在鲁道夫的身边绽放开。 火光升腾而起,顺着鲁道夫的身体就直接爆开,男人在火中发出惨叫声,但爱丽丝却像是听不见这个声音。 她再次翻转底片,这次是回收结界。结界术式固然霸道,但其对于术士本人的体力消耗也是所有种类的术式中最大的。 就算已经迈进到第三幕,连续展开两次结界对于爱丽丝来说也是消耗不小。女孩丰满的胸脯有微微起伏,面对饰非的贫嘴,她也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干脆地吩咐道: “你抓紧时间去把那警长也处理了,回收他们的媒介,后面我会一起交到联盟那边算作任务完成的证据。“ 她说完就长舒一口气,挪到一旁想要找个位置坐下来休息一下。 但才刚走没两步,忽然间,她像是察觉到什么,诧异地看向甲板上,尸体仍在被燃烧的鲁道夫的位置。 她将火环控制的很好,火环收束在鲁道夫身边,没有波及到甲板。 但现在,那火焰的势头似乎有些不对,有几缕火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牵引了出来,不停扭动着,雀跃着,向某个位置探头。 火焰在向哪儿蔓延?爱丽丝在心底问道,然后,她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饰非的背影。 饰非正在缓步走向瓦格纳的位置,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爱丽丝张开嘴,正打算大声呼喊饰非,但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炎浪从她眼前划了过去,将饰非的背影给卷碎。 第35章 蝼蚁因何而亡 “火焰术式?”爱丽丝诧异道。但随后,她立刻下意识地想要否定这个可能性。“这怎么可能?” 那男人已经被尸香魔芋的香味给腐烂透了,胸口大面积的溃烂甚至能看见里面的内脏。在这种伤势之下,别说是催动术式了,就算是想要继续保持行动都是问题。 这火焰哪儿来的?是谁在进行操控? 正诧异着,爱丽丝不得不将目光放在那片火海之上。火焰几乎在一瞬间就连成了一片,然后继续向集装箱的位置扩散。 火势不容易停下,而被围困在火海中心的人就更不容易逃脱了。骗子先生刚才可是正面接了那一发火线的,既然如此,仅仅只是一个奇术师,正面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爱丽丝急着想要确认情况,而在火海之中,饰非也满脸诧异地看着贯穿了自己手腕和脚踝的伤口,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正在浑身上下发酵。 他的肌腱和神经此时都被刚才那一发火焰给切断了,他根本用不出力气。 更加汹涌的如风暴一般的气流卷过他的脸庞,瞬间便划出了几道切口。 他意识到什么,立刻抬头看去,便看见一颗弹珠正悬停在他面前高速旋转,正在发动更加可怕的风暴术式。 不……这也不对……使用风暴术式的瓦格纳已经陷入梦中了,既然如此,这术式是怎么展开的? 饰非的视线终于越过风暴和火焰,抵达瓦格纳所站的位置。而仅仅只是对其瞥视了一眼,饰非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要停跳了。 ——四颗弹珠……居然同时有四颗弹珠悬停在瓦格纳的身边。 两颗属于他自己的风暴术式,一颗重新被控制而来的火焰术式,以及,原本落在了海里,现在也被他召回的波浪术式。 四颗弹珠,三种灵性……这不可能,他只是一个囚徒,第二幕的术士怎么可能同时控制这种数量的媒介? 饰非站在原地顿住,但他刚才的那一次瞥视成为了连锁反应。他看着灵性同时在四颗弹珠之上膨胀,而后,灵性们以夸张的速度在各自的区域卷动起对应的元素! 元素们在朝着饰非逼近,就要向他发动攻击!饰非没意识到自己需要规避这个攻击,他瞪大了眼睛,脚踝因为被切断肌腱动弹不得。 “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耳旁传来女孩的声音。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进了火海,用最快的速度将饰非抱在怀里。 同为术士,她倒是察觉到了对方所发动的术式,但作为第一发攻击的火线实在是太快了,就算是察觉也难以提醒。 她下一步做出的决策也只能是冲进火海以身犯险,而就这一个照面之间,由三种元素所构成的混合术式的攻击已经到了面门,凭借肉体根本无法躲过去! “砰——” 术式中蕴含的灵性互相挤压碰撞,然后,被压缩在极小的一片区域内彻底爆开。 术式所卷起的混合着燃烧火焰的海浪冲垮了集装箱,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风暴将整个港口夷为平地。 …… …… 瓦格纳站在噩梦中—— 他看着二十岁,第一次穿上警服的自己正在兴高采烈地整理警所的案宗,然后打算出去巡逻。 他自小在港口的棚屋区长大,成年后成为警察,所选择的辖区自然也是棚屋区。 这个社会欢迎年轻人,因为年轻人拥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对于当时的瓦格纳而言,他对于自己的工作和未来抱有何种想法呢? 他的父母都是偷渡的帝国人,而身负帝国血统的他在幼年自然无法离开这片棚屋区。 “那自然是将罪犯们缉拿归案,给棚屋区一个稳定的秩序。”年仅二十岁的瓦格纳当时是这样回答自己的前辈的。 他对这里有感情,而对于当时所有的世界只局限在这一个棚屋区的瓦格纳而言,他的梦想仅仅只有于此。 他和前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两个人都喜欢在饭后的黄昏蹲在地上看蚂蚁。 有些时候,蚂蚁喜欢在地上绕圈。蚂蚁大军会在地上旋成一个漩涡,它们不知疲倦,一直向前行走,直到筋疲力尽,彻底死去。 “蚂蚁为什么要这样?” “带头的行军蚁留下了错误的费洛蒙,而后面的蚂蚁别无选择,只能盲目相信费洛蒙里所携带的信息。” “蝼蚁因何而亡?“ “并不是因为行军蚁的错误引导,而是因为……” “蝼蚁们啊,总以为自己行在正确的路上。它们总觉得,只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就终有一天,可以回家。” 黄昏的阳光里,前辈点燃香烟的烟头忽明忽暗地闪烁。瓦格纳抬头,看着一批新的流浪汉入驻了棚屋区,而在不远处,也有一批新的蚂蚁开始行军。 …… …… “我说了多少次,那个仓库的事情不用管。”在封闭的审讯室里,前辈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用手拍击面前的桌子,向瓦格纳发起呵斥。 但瓦格纳对此并不服气,他瞪大了眼睛,试图反驳道:“我们有证据,前辈。” “证据?什么证据?” “我拍到了帮派强迫流浪者和工人们帮他们在仓库里加工黄金叶!”瓦格纳拿出照片,一脸兴奋。 前辈用余光瞥视那些照片,照片上,交易的证据清晰可见。的确算的上是铁证。 前辈皱起眉头,将照片拿过来反复看了几遍,许久后,他长叹了一口气道:“这还不够,这只是物证,在法庭上起诉的时候,你还需要找到证人的证词。”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我会和一个工人见面,他说他能为我们提供证词。”像是早有准备,瓦格纳眉飞色舞地说道。然后,他挥了挥拳头,做出胜利的手势,“这下我们终于能把扎根在棚屋区的这颗毒瘤给拔出来了。” “从那仓库里流出来的黄金叶不知道害了多少棚屋区的人。”年轻人兴奋地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而经验丰富的前辈却保持沉默,像是在思考对策。 终于,他起了身,按住瓦格纳的肩膀,将年轻人稳在这小小的审讯室里。 “告诉我,你今晚和证人见面的地点。我去收集证词,你在审讯室里准备起诉的材料。” “啊?只有前辈你去?” “你信的过我吗?” “当然……” “那就乖乖听话,沿着我给你安排好的路走。“前辈点点头,然后,再次沉重地叹息一声。 “这次,我去。” …… …… 今夜有雨,暴雨不息—— 瓦格纳慌张地在雨夜中狂奔,一路跑到港口之后,他嗅闻到空气中散发出的血腥味。他顺着血腥味继续跑,很快,在一艘渔船的甲板下,他看见了浑身都是血,伤口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泡的发白的男人。 男人还剩最后一口气,看着瓦格纳跑过来,他挤出一丝笑容。 “还好没让你过来。”这几乎是他用尽全力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瓦格纳要被这甲板下弥漫的血腥味给逼疯了,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但叫声很快被淹没到外面的暴雨里。 “谁干的?都他妈谁干的?是那群毒贩子吗?”他跑过去试图用手捂住前辈伤口中溢出来的血。但血早就流干了,他什么都没堵住。 他只能这样一遍遍地质问道,而男人气若游丝,他对瓦格纳笑:“不是他们……”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吗?蝼蚁因何而亡?“ “他们早就回不了头了,他们只能逼迫自己相信,他们就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哪怕这条路是有人故意给他们指错的,哪怕他们的前进毫无意义,只是在原地兜圈子,他们都相信,这是回家的路。” “若有人挡在这条路上,他们会先把那个人撕碎,然后再继续前进。”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可悲之处,年轻人。”前辈将手放在瓦格纳的脸颊上,然后,指尖在其脸庞留下一道醒目的血迹,“时代欢迎有想法的年轻人,但时代会拒绝与自己想法不同的年轻人。” “听我一句劝,别再查那个仓库了。” “就算蝼蚁们同意,你也取得不了任何结果。” “帮派,资本家,这些人都虎视眈眈站在一旁,他们都等着蚂蚁筋疲力尽,倒在地上成为美味的盘中餐。” 前辈说完这句话之后,手就彻底垂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在暴雨中小憩。 与此同时,一只行军蚁悄悄爬进一旁甲板的缝隙中,然后,它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死去了。 …… …… “蚂蚁……蚂蚁……蚂蚁……” 站在噩梦中的瓦格纳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甲板,看着蚂蚁们在行军蚁的尸体附近围成一圈死亡螺旋,然后不知疲倦地向前行进。 一场注定没有尽头的行军……一件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 “蚂蚁……蚂蚁……蚂蚁……” 脑海中有碎裂的裂片在不断闪回。那都是些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他从某人手中接过了一枚弹珠…… 他血洗了一个仓库…… 资本家们大发雷霆,给警所下达压力,要求彻查滥杀无辜的罪犯…… 他们注定无功而返,因为始作俑者只是一只在不断前进的蚂蚁…… 他变本加厉…… 他要继续前进…… 他说服了几位同乡加入自己,其中有个秃顶的男人,名字叫鲁道夫…… 他们在城市周遭大肆猎杀,不顾一切向外释放伤痛与死亡。 由此,执念渐深,他做的到……如此下去,就算是那些等候在路旁的螳螂与黄雀,他都能将其撕裂! “蚂蚁……蚂蚁……蚂蚁。” “前进……前进……前进。” 瓦格纳抬起已经被血染红的双手,他迷茫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四周都是巨大的蚂蚁,它们围绕着自己,不断在绕圈前进。 他成了螺旋的中心——那只早应该已经死去的行军蚁。而此时,在他的脚下,仍有蚂蚁漩涡在前进。漩涡一层套着一层,在视线中无限延伸。 他逃不出去了……他被关在这无限的囚笼里,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我是一只蚂蚁……” “我要……不择手段的前进……“他发出低语呢喃道。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在这戏中……疯了。 第36章 血肉之相 焚烧的风卷过整个港口,爱丽丝只有在最小限度内维持结界,才能确保这些风在卷过身边时不造成伤害。 她将饰非护在身下,作为奇术师的饰非若是在没有任何手段准备的情况下接触到这些焚风,后果不堪设想。两人同时诧异地向后方看去,然后他们看见庞大的灵性正在从鲁道夫的血肉中向外溢出。 皮肤被一寸寸剥开,连带器官挪位,身体变形。 在世人眼中,鲁道夫已经不再是他。那位国王港的警长此时已死,留下的,是一个正在发出恐怖的咆哮声的怪物! 这种状态难以用言语去形容,不知是否有人曾到过屠宰场,那里满是待宰的猪猡。在将猪猡剥去猪皮之前,屠夫需要先用数根针管刺入猪猡的皮下,他们利用针管向猪猡体内鼓动空气,致使身体膨胀。 在膨胀的同时开始剥这些猪猡的皮,你就会见到类似的场景。 血肉因充斥气体而挤作一团,过于庞大的肉块会将身体中的其他器官挤离原本位置,形成触目惊心的挪位和变形。 整个人的身体只留下了一团红色血肉,血肉上血管脉络分布,硕大的眼球严丝合缝嵌在肉中间,密布血丝,盯着你看。 鲁道夫的身体膨胀了数倍,看上去像是座小山。多余的肉块又向外膨胀,形成多余的肢体,趴在地上。 这让他整个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蚂蚁。蚂蚁分为前后两个节肢,而此时的鲁道夫,却由四段肉块的节肢拼凑。 四段肉块分别将四枚弹珠收纳进去,然后弹珠取代了眼睛,它们卡在肉缝中,不断又游弋挪转,向四周探视。 身为新晋了第三幕的术士,爱丽丝居然从这家伙的身上感受到一阵心悸。 女孩立刻下意识地用迷迭香扩散火环,但火焰出现的瞬间,血肉中的其中一颗弹珠,不,应该说是眼睛,就同步点亮,将火环牵引过去。 ——火焰术式……真相大白,这种状态下的鲁道夫居然是能使用火焰术式的! 意识到这点后,爱丽丝暗自叫骂一声,她和饰非都明白为什么要率先解决契诃夫,因为只要他在,同样操使火焰作为攻击手段的爱丽丝就会极为受限。 她凭空点燃的火焰会成为对方术式的武器,而此刻,火环被牵引过去后重新塑形,转眼就变成了一只极为巨大的火球! 火球压迫过头顶,从天而降!径直朝着饰非和爱丽丝的方向砸过来。 爱丽丝必须展开结界,她攥紧早捏在手中的底片。 结界再次展开,只不过,这次爱丽丝已经没有精力使用消耗极大的空间位置嫁接了……她仅仅只是利用结界展开带来的间隙移动,以此调换自己和饰非的位置。 而带着饰非完成转移后,两人同时出现在三十英尺之外的集装箱后,同一时间,砸下来的火球已经将刚才两人站的位置化作一片火海。 不能靠近……绝对不能靠近…… 要是反应不快的话,刚才那一击之下他们就已经死了…… 爱丽丝心有余悸,但哪怕她有这样的意识,在接下来将注意力放在火海中心那团正在蠕动的血肉上时,她的表情也变的极为难看。 一个第二幕的术士身上究竟要发生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异变,以至于实力能暴涨到这种地步? “帮我掩护一下,坏女人小姐。”一旁的饰非忽然出声说道。 爱丽丝惊讶地回头,表示不解。奇术师的战斗局限在幕后设计和灵媒布置的陷阱上,他们擅长取得先机后的连续压制而非正面强攻。但现在他们遇到的情形已经让她一个第三幕的术士都觉得棘手,那饰非一个【学徒】又能做什么? 爱丽丝好奇,但很快,她的好奇转变为惊讶。她看见饰非在检查手中的左轮。 “你还有子弹?” “别忘了,我们才去过一趟警局,而警察都是有配枪的。“ 饰非的手套稍微往虚空中一招,然后,一枚子弹落在手里。“我从那个叫希林的年轻警察的配枪里偷了一枚子弹。” 一发备弹,子弹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最强大的武器之一。其贯穿力和杀伤力对世界上绝大多数生灵都有效果。 饰非闭眼,只用义眼视物。然后,他看见的世界中,笼罩着一片漆黑的,密密麻麻的灵性脉络。 追踪这些灵性脉络,你能找到某种根源的关键的东西…… “掩护一下,我知道应该对付哪儿才能解决掉那个大家伙。” “但在我瞄准的时候,别让他再用刚才那种大规模的术式。” “你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回想刚才的火球,爱丽丝有些迟疑,但饰非不听她的解释,而是已经转动左轮,开始瞄准,与此同时,他操纵着甲板上的术偶也动起来。 术偶速度极快,飞速接近血肉。当术偶踏进可以被术式攻击到的范围后,血肉同时发出可怕的咆哮声。 埋在肉里的另一只眼睛亮了起来,与此同时,火场内部的气流变的极为紊乱。 气流如钢刀,刮过术偶身侧,也不知道这术偶究竟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面对这样大规模的风暴术式的时候,外壳依然能抗住一段时间。 它的身形挪转,然后,毒刺探出。血肉意识到那把毒刺的威胁后,立刻再次启动火焰! 一时间,整个火场中的火都在向术偶的位置牵引! 鲁道夫在阻止术偶的攻击,这时候被交代的爱丽丝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了……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好,她也必须出手。 火环会成为对方的助力,她的手段受限。在不确定尸香魔芋的气味是否能足够快速地腐蚀这团血肉的情况下,她最稳妥的手段依然还是结界。 短时间内第四次发动结界了……爱丽丝的手指都在颤抖……但她的动作仍然果断,她飞快的拍摄好底片,然后,便用灵性将其笼罩。 ——谈判师的术式再次发动,血肉太巨大了,以至于爱丽丝的底片上只能容的下它,女孩迅速将底片揉皱,就在这一瞬间,术式展开。 血肉的动作一时间就跟卡了壳一样,伴随底片揉皱,浑身的血肉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旋扭! 霸道……结界之内的检票员力量实在是霸道…… 就算面对大体积敌人的效果受到削弱,爱丽丝此时的状态也极差,这个术式作为控制和掩护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趁着血肉被控制,真正的强攻还在后面…… 术偶精准地扭开附近跳动的火线,而后,它闪现在前,将毒刺径直刺进了血肉的体内。 术偶的速度进一步扩大了杀伤力,血肉立刻被毒刺撕开了一道口子! 饰非看的很清楚,一只眼睛就被埋在这豁口里,先前因为血肉膨胀,它被埋在里面,但用羽化仙来追踪灵性的话,它无所遁形。 饰非立刻举枪,先前过于靠近鲁道夫时吃下的那一根火线打穿了他手腕的肌腱,他现在抬枪也需要让爱丽丝帮忙。 但没关系,瞄准毕竟是一瞬间的事情,扣动扳机也只是一个动作。 “这就是你的弱点。“饰非说道,目光聚集在全场灵性汇拢的中心。 ——那颗弹珠,他扣下扳机,子弹呼啸飞驰,正中弹珠! 作为施术媒介的弹珠本身没有不寻常之处,术士们的媒介往往也不要求特指的某件东西,而是某种类型的东西。 家里代代相传的夜明宝珠也好,商店里随手买来的玻璃弹珠也罢,当手中实际握有能被成为【弹珠】这一概念的媒介时,就能满足术式发动的条件。 而显然,对于破碎公社的成员们来说,他们发动术式不至于用到硬度极高的珠宝。 饰非特意调整过角度,找到弹珠上最薄弱的点后,那颗子弹瞬间就对弹珠完成了贯穿。 弹珠破碎,涌开的是一团蔚蓝色的灵性能量。空气中的水分明显变多,但鲁道夫的血肉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消散或失去战斗力。 它同一时间发出更痛苦,更心碎的吼叫声。声音震的耳膜生疼,与此同时,位于头部的那枚用来释放火焰术式的红色弹珠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开始燃烧! 火场向外扩张,在场边甚至卷起了数道火焰龙卷! 火龙卷足足有十米之高,哪怕位于国王港的边缘,也能看见港口内的异象! 温度急剧上升,从四月让人舒适的二十度直接抵达炎热的夏日,然后,一路狂奔,来到炽热的戈壁! 饰非不耐烦地咂嘴,像是早有预期:“只打掉一颗媒介是不行的吗?“ “羽化仙一共看见了四个灵性汇聚的点,对应着这大家伙体内的四颗弹珠……” “如果不全部打掉,它的术式就不会停下……” 饰非旋开弹舱,看见弹夹已经彻底空了。巡警的配弹不会多,他只找到那多余的一枚。 而子弹打空,还想在安全距离击破弹珠就要有另外的手段,饰非看向术偶,在明确爱丽丝的火环被压制的情况下,他们仅剩的攻击手段只剩下它了。 但问题在于,那团血肉的再生速度太快了刚刚才被撕开的豁口已经痊愈,而羽化仙的视觉里,剩余的三枚弹珠同时转换位置,它们都藏进了血肉的更深处。让饰非没办法用简单的攻击将其暴露。 “还能控制它的动作吗?”饰非回头向爱丽丝问道。 第一张拍摄的底片在结界展开后就失效了,还想再如法炮制,需要爱丽丝再展开一次结界。 但饰非却看见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呼吸倒是还算平稳,看上去像是昏厥了过去。 “到极限了?”饰非苦笑。若是不控制住血肉再生的动作,接下来还想让术偶挖出那些弹珠来可就相当困难了。毒刺只是一根骨刺,不是称手的神兵利器,能瞬间贯穿对方的身体。 ——死局? 火场再次收缩,场边的火龙卷找到饰非的位置,同时涌来。皮肤已经能感受到高温的瘙痒,饰非看着那还在膨胀的血肉,感到束手无策。 灵媒的能力有限……这种时候……如果这种时候有诅咒的话…… 下意识的,饰非生出这种想法,他可以确信,诅咒能打破眼前的僵局,毕竟诅咒的攻击力能直接碾压灵媒! “——诅咒,岚间樱。“ 饰非有些意外,不知是不是因为想法太过强烈导致幻听,还是别的原因,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吟唱声。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的烈风划过身边,再空中留下一道浅痕。 这里的气流被术式扰乱过,紊乱的气流带出极为恐怖的风速,甚至直逼风暴!这种环境对于此刻的这个诅咒来说,完美适配。 一把匕首裹挟了风暴,一头没入血肉中。 然后,两秒后,整团血肉被轰开一道半径五米的巨大豁口!直接贯穿,不留余地,速度快的瞠目结舌,射出去的飞刀仍在血肉的体内回转,同时试图打开更多豁口! 饰非惊讶地回头看去,正好看见司马宣站在一只集装箱上。司马宣正忙着操纵身边另一把开刃的岚间樱。 “需要打穿那些弹珠,对吗?“ “我来负责攻击,饰非你负责找出那些弹珠的位置。“他轻轻说道,与此同时,身边那把飞刀也射了出去。 但鲁道夫这次明显有所提防,就在飞刀动起来的瞬间,血肉展开术式,一时间,港口边的海浪被卷起,然后如瀑布一般垂落水幕! 视野被水幕遮蔽,试图干扰司马宣对诅咒的操控。但司马宣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他捏出手决,释放灵性。 “狼顾之相。” 报幕员的术式展开了……术式作用范围内,一切镜面都是司马宣的眼睛! 而在这港口之内,最大的镜面在哪儿?司马宣看向面前的水幕,水中倒影扭曲变换,然后湍急的水流就像是忽然透明一般,显露出水幕内部的情况。 两把岚间樱,术偶,还有鲁道夫,全部都一清二楚。 而在术式发动的瞬间,饰非也用义眼找出了其中一颗弹珠的位置,他操纵术偶朝一处血肉刺去,大喊道: “就是这里!“ 第37章 三准则 毒刺命中了血肉,伤口正是标记。 而此时此刻,置身于水幕中的瓦格纳被一个巨大的镜面照射着,它身体的一切细节在司马宣的眼中都无所遁形。 饰非做出标记的瞬间,司马宣的匕首就直接在它的身体上打开了一道豁口。与此同时,第二把匕首紧随其后,仅仅一个照面,那正在发动风暴术式的弹珠就已经被破坏掉了一颗。 场间狂暴的风速开始减弱,这同样会导致岚间樱的攻击速度有所削减,但这并不代表诅咒本身会丧失攻击性。 相比于灵媒,诅咒的可怕之处在此时彰显无遗。即便速度减弱,两把刀刃同时挪移的瞬间,还是精准地将瓦格纳的身体切成两半! 术偶的速度很快,岚间樱的切割位置都是术偶标记过的弹珠所在地。 豁口同时出现,最后的两枚弹珠就嵌在其中,第二颗风暴术式的弹珠和火焰术式的弹珠分别嵌在两侧。 毕竟是报幕员,司马宣在观察信息这点上做的太出色了。两把匕首几乎同时贯穿了其中的弹珠,庞大到让人感到压抑的灵性霎时间便从其中迸发! 瓦格纳在哀鸣……巨大的血肉肉团之中,不断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声。 这样的声音并不能打动饰非。隐藏在面具下的脸毫无表情,下一秒,术偶出现在血肉的正前方,用手中的毒刺对血肉完成了贯穿! 悬挂在周遭的瀑布水幕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瀑布化作了一场暴雨,从天而降,浸湿衣襟。 “不……我不能停下……” “我停下了……这个港口该怎么办?“瓦格纳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扭曲,那带着些许尖锐,如虫豸一般的嘶鸣。 他在蠕动?一边颤抖一边蠕动…… 在被破坏了四颗弹珠的媒介,全身都被切的支离破碎的情况下,它居然还能强行移动? 饰非控制术偶向前追过去,手中的毒刺再次举起,但那团血肉中忽然又现出一对眼睛,饰非警惕地以为那是另一对弹珠媒介,立刻就想要将其刺穿破坏。 但在下手之前,术偶的动作忽然顿了下来…… ——那对眼睛在痛哭流涕,那是瓦格纳自己的眼睛。 饰非忽然犹豫,但那团眼睛中包裹的灵性却像是一朵莲花一般瞬间绽放…… 烈火,海浪伴随着风暴,如一颗炸弹,在港口炸开! …… …… “鲁道夫·耶格,帝国人,十年前通过审批,以资深销售员的身份进入联邦。” “进入联邦头两年在大都会混迹,生活富足,但经济危机发生后,状况急转直下,因国籍身份和年龄原因无法继续工作,近年辗转金斯波特并加入破碎公社。” “契柯夫·阿布拉莫夫,罗曼诺夫王国灭国后出生在北境禁区,东西伯利亚,先后在东国,西奈半岛流浪,后跟随西西里的货运船偷渡入境金斯波特,多次在浪道区域犯下偷窃与抢劫罪,上了警方的通缉名单。“ “还有……汉斯·瓦格纳,父母均是帝国的偷渡犯,但因其在联邦出生,遵循联邦法律授予联邦国籍。在国王港的棚屋区长大,成年后参加警察系统的考试,成绩优异,成为警察。“ “但上面考虑到他的出身,并不会将其调往中心辖区,而是一直将其工作地点放在棚屋区。“ “多次在辖区内打击黑恶势力,多次联合执法,帮助解决了附近的帮派火并事件……” “真是漂亮的履历,但可惜……”克里夫站在国王港警所的门边,一边翻动手中的文档一边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他注意到在文档最下方有做一个标记,这个标记正是这次司马宣和他都会赶来支援的原因。 ——汉斯·瓦格纳,于十二年前加入破碎公社,中间一直秘密帮助公社吸纳成员,鲁道夫和契柯夫都是被他吸纳进组织的。 破碎公社虽然名义上为一个组织,但其内部管理极为混乱,作为极端术士而言,他们构成了全联邦接近百分之七十的极端术士危害事件。 港口远处此时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而后,一道冲天的火柱伴随滚滚浓烟在克里夫的眼镜倒影中升腾而起。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此时开始对港口区域产生横扫,尤其是那猛烈的风暴,它汇聚成龙卷,开始将集装箱全部卷上天空。 “该干活了……”克里夫叹了口气,像是对此早有预料,而就在此时,他身旁警所的大门里有一群穿黑西装,头顶却戴兔耳礼帽的人鱼贯而出。 这些人手中无一例外都拿着一根类似手杖的器具,他们在警所门口一字排开,然后,动作一致,他们将手杖立在地上,开始往手杖中灌注灵性。 一个规格巨大的术式正在被他们发动……以其所在地为圆心,灵性汇聚,然后向四周张开了一个光罩。光罩从内向外看就是团流光,会遮蔽外界视野,但假如换个角度,从外往里窥视,你所见到的,就只是伪装过后,风平浪静的国王港。 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这个光罩,显然是一个巨大的结界术式! 克里夫趁此机会瞄了一眼这些西装人胸口别着的徽章,和他们头顶戴着的兔耳礼帽一样,那是一只兔头剪影,硕大的兔耳作为徽章来说相当显眼,这些人又不约而同保持沉默,此刻场面有些诡异。 作为奇术司的专业后勤人员,这并非是克里夫第一次和他们合作。这些人来自于联盟的专业部门——【白兔子】。其背靠联邦中历史最悠久的术士组织——【记忆图书馆】。 【白兔子】擅长使用名为【斯克兰顿锚】的灵媒,即他们刚才手中所展示的那根手杖,该灵媒由伟大的检票员术士——斯克兰顿发明,其作用很简单,只有两种。 其一,汇聚庞大灵性,从外部强行破开某个结界。其二,如现在这般,汇聚灵性,施加庞大的空间阻断。联盟需要在大型城市中施工的时间并不少,只有施加空间阻断,才能保证术士们的术式不影响到光幕外部的正常社会。 对于这次任务来说,白兔子们已经算是迟到出勤。他们通常应该在任务开始前就赶到并施加阻断,而非过来给即将要产生的灵性失控擦屁股。 “千钧一发啊,司马先生。“克里夫看着光幕落下,从港口爆发出的那道风暴撞击到光幕后并没有继续向外产生逸散,他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他向港口眺望,表情困惑: “但你这次好像真的带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回来。就算爱丽丝小姐跟在旁边,能处理掉一个【堕落者】也绝不简单。“ …… …… 光幕落下的刚好,司马宣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团血肉中的灵性即将失控,但就在他打算提醒饰非不要太过靠近时,他注意到来自白兔子们的光幕已经落下。 如此一来,倒是能控制住那个爆炸的威力了…… 爆发出的火柱瞬间就被光幕钳制并收束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司马宣看着瓦格纳在被自己的火焰焚毁并发出惨痛的嚎叫声,而他此刻所能做的,只有脱下礼帽,为这位已经化作怪物的警长感到悲哀。 他明白这团血肉意味着什么东西……因为这就是术士的终末。 是每个术士都不可避免,最后会经历的滑下深渊的时刻。在术士界,这是不能说的,众人皆知的秘密。 每个人都对此恐惧,每个人都试图避免,但最后,每个人都无路可逃。 尘埃教会曾极富宗教性地给了这种状态一个名称——【堕落】,联盟沿用了这一传统,以此称呼所有不幸抵达这一步的术士。 “血系三准则之一,使用血系追求力量,若不对力量加以控制,过度使用必定疯狂,然后【堕落】。“ “血系三准则之二,追求血系是一条无法停下的道路,行至最后一幕,等待我们的仍是疯狂,然后【堕落】。“ “血系三准则之三,对以上两条准则的反抗必然失败,此路无法回头。失败的结果仍是疯狂,然后【堕落】。“ 司马宣看着被烈火焚烧的血肉,轻声呢喃在术士中人尽皆知的三大准则,每个术士在踏入七幕剧的那一天都会被告诫这三条准则,因为这三条准则已经昭示了他们的结局。 他们是一群命中注定的疯子,是一生都将沉浸在戏剧中,逃不出来的表演者。 瓦格纳发出更痛苦的惨叫声,而饰非此刻的脸被面具遮蔽了,没人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他只是继续操纵术偶向前走,然后,毒刺刺出。数秒后,这痛苦的嚎叫声也彻底停止了。 血肉中的那两只眼睛还在目视前方,瓦格纳的想法和愿望全部寄托在这道视线中。 蝼蚁看向何方?蝼蚁因何而亡? “真可悲,真不敢想象自己以后的【堕落】会变成何种情景……”司马宣在身后呢喃。 饰非此时终于回头,他抬头看向男人: “会没事的……” “这可难说,诸葛先生,毕竟当我们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就已经一去不返了。“ “我们停不下来,只能一直向前,但谁知道前面的是终点还是没有尽头的漩涡呢?” 司马宣收回两把岚间樱,确认两把诅咒合而为一后,他长舒一口气,他走过来,拍拍饰非的肩膀,他并没有注意到,在港口停靠的船的甲板之下,一群蚂蚁在围绕着一只行军蚁的尸体永无止境地绕圈。 “诸葛先生,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我希望我到时候能死的体面一点,不要像个狼狈的疯子。“ 第38章 善后部门 十分钟后—— “这次动静可真大啊,司马先生。”克里夫踮起脚,向着港口的远处眺望。他回头看向已经回到警所,正坐在台阶上休息的司马宣和饰非一行人,耸肩说道。 白兔子们已经赶赴港口,他们需要在事后缓慢收束结界,确保不让一丝灵性逃逸出去。 但除去他们之外,现在克里夫的身边还有其他人走过。 这些人都穿着昂贵的黑色西装,因为来自旧大陆的缘故,他们的装扮礼数要比源于新大陆的白兔子们规整的多。 这些人手里都提着一只手提箱,如克里夫所见,他们正四散着分布到国王港各处,然后从手提箱中拿出一根根用试管装好的透明药剂。 如果说白兔子们是联盟开展工作的先锋军,那毫无疑问,眼前这些人就是联盟的清扫工。 联盟部门【勿忘我】,全联盟中最神秘,也是最敏感的部门。它背靠的术士组织名叫【天使投资公司】,公司总部位于帝国首都新柏林,是战争时期发家的典范。 众所周知,哥伦比亚联邦与帝国处于冷战状态,关系紧张,但大众社会的规则尽管能影响到地方术士联盟的一些处事方法,却无法动摇联盟的结构根基。 联盟是世界性的术士组织,其成立目的是保障术士和一般群众的界限,这自然不能将帝国排斥在外。 而事实上,在负责联盟各项事宜的最高管理机构——圆桌议会中正有两席议员来自帝国。只要不涉及到社会和国家,联盟愿意为其提案做出表决。 天使投资公司及其麾下的【勿忘我】也的确在联盟的工作流程中做出了极大贡献。他们在善后流程中不可或缺。 所谓的善后即在最大限度内清除术士们的术式造成的影响。这包括两个层面。 物理意义上的重建毁坏区域,补偿波及平民,以及精神意义上的遮蔽术式痕迹,清除目击者对术士的印象。 前者尚且可以通过庞大的财力和势力运作完成,但后者,只能仰赖勿忘我手中掌握的秘密配方——遗忘魔药。 遗忘魔药的配方由天使投资公司掌握,通过控制魔药中不同材料的调配比例,遗忘魔药可以自由删除服用者不同时间段的记忆,并用另一段相对合理的记忆来填充这段时间的空白。 材料与调配方法作为核心机密保管在公司总部,而时至今日,来自联盟的订单与合作是公司最大的资金来源。 考虑到这次棚屋区和港口的目击者数量,想必公司可以大赚一笔。 克里夫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在道路尽头看见了一对穿着黑色长袍的女性。两位女性结伴而行,匆匆来到克里夫身边便站定。 克里夫注意到她们的脸上都戴着特制的面具,面具是鸟嘴,大小刚好遮住下半张脸。其中一位女性应该相当年轻,相比稳重的前辈,她睁大了一双可爱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克里夫。 “薰衣草二级专员,黛拉·卡米尔。” “我旁边这位是新晋的三级专员,米拉。”开口的是那位年长的女性,她介绍完自己后马上跟着介绍旁边眨眼的可爱新人,米拉朝克里夫挥挥手,算是打招呼。 “伤员在哪儿?”黛拉小姐经验丰富,省去寒暄后便切入了正题。克里夫连忙侧开身子,让两人看见身后坐着休息的一行人。 司马宣这次倒是没有受伤,爱丽丝强行使用结界术式用尽灵性之后便一直陷入昏迷状态,现在还没醒来。 黛拉小姐立刻走上前去查看爱丽丝的情况,快速检查一遍后,她叹了一口气,从旁边拿过来一张毯子给爱丽丝盖好。 “没有皮外伤,术式使用过度导致昏迷,应该一个小时之内就会醒。” “她是个检票员对?第几幕?用了几次结界?” 像是还有些不放心,黛拉小姐追问道。这种细节问题克里夫自然不知晓,因此他和一旁的司马宣同时将目光投向饰非。 黛拉小姐此时也看见了饰非,她皱起眉头,相比爱丽丝,他就要狼狈的多了。 双手的肌腱和脚踝都被火线打穿了,四个窟窿挂在饰非的身上让他那件白衬衫被血染的通红。风暴术式在那张清秀的脸上切割开了几道伤口,像是有些失血过多,饰非此时脸色煞白。 “第三幕,前后一共用了四次结界。”饰非如实回答道。 黛拉小姐听后眉头蹙的更紧了,刚才她的声音都是温声细语,但现在,显然添了几分怨气:“真是胡来。以结界术式的消耗而言,短时间内展开两次就已经到极限了。怎么能强行展开四次的!“ 怨气虽然不是冲着饰非来的,但饰非难得保持沉默不去撞枪口。又过了半晌,黛拉小姐打量饰非的伤口一圈,她再次叹息一声后,将旁边的米拉推出来,示意让她去解决饰非的伤势。 薰衣草,联盟的第五个部门。由术士组织【天堂】创办,其所司职责最为简单也最为特化。这项工作只有他们能干。 能加入薰衣草的所有术士都是化妆师,而且是专精白术式,通晓疗愈肉体的化妆师。他们都是医生,不仅会治疗受伤的联盟专员,也会对受到术式波及的普通人施以救济。 黛拉小姐安排好饰非的治疗后就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她有些诧异地问克里夫:“没有波及伤员?“ “没有,除去已经确认死亡的堕落者及同伙外,没有一般民众受伤。“克里夫回答。 黛拉小姐又扫了一眼这里排布密集的集装箱和棚屋区后,显然还是有些讶异: “不可思议,听见了堕落者的消息,还看见白兔子们落下那么大的结界,我还以为这次危害很严重呢。“ “让黛拉小姐失望真是不好意思。“ “不,没人受伤比什么都好。当然,要是那家伙野能安然无恙就更完美了。“黛拉小姐指的自然是坐在地上的饰非。 饰非向这位医生回以礼貌的微笑,然后他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的专员,显然,这位小姐很紧张,不断在手掌中画字母,然后将其吃下。 “请,米拉小姐。“ “啊,噢,是!“被饰非忽然叫到了名字,米拉反应有些应激。她立刻走过来蹲下查看饰非的伤口,这种距离下,饰非能清楚地嗅闻到女孩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橘子清香。 “不碍事,都是皮外伤。”她检查了一遍之后,似乎有了论断,”用最基础的缝合术式马上就能解决问题啦,不会痛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长袍中摸索,然后,饰非看见她从里面摸出来的是一只橘子。这东西似乎就是饰非嗅闻到的清香的来源。 “这是我的媒介。“米拉注意到饰非打量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低头。 她接连在橘子上画出几个手势,在继续检查伤口的同时,将缝合术式刻印进了媒介里。 但就在此时,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她不由得发出咦的一声。 “先生……你……” 她抬头,想要说话的时候视线撞上了饰非的那只义眼。义眼中正流转过绯色的流光,吓了她一跳,以至于她把想说的话都重新塞了回去。 她原本想说,这位先生似乎并不需要自己用术式帮助治疗。伤口的深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愈合。 饰非顿在原地,他看着这位医生小姐,留意到对方的视线后,他也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然后,他故意低头,隐藏义眼。 “能帮我一个忙吗?米拉小姐。”他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啊?您……您说……”女孩迟疑了一下,但随后便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别把你发现的东西说出去,包括黛拉小姐那边,也不要告知。“ “——按照你预定的方案,继续治疗。“饰非此时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听见这男人这样说,米拉打了个寒颤。 她飞速地点点头,也没等饰非继续再说什么她将手中的橘子递给饰非。 “你吃了这个就会没事了,术式我刻印好了。“她说完,飞快地起身。 身为医生,她见过的人很多,而有一点,她刚才很确信。 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杀意,在刹那间被释放出来,只针对她的杀意。要是周围没有其他人在的话,她刚才会怎样? 米拉不敢想了,这是个危险的男人,绝对不要扯上关系。就算自己的确对他那副能自我愈合的身体很感兴趣,也绝对不要多管闲事! 第39章 筹码 米拉一路小跑回到了黛拉小姐的身边。按照和饰非的约定,她的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保持沉默。黛拉小姐见下属已经处理完了现场,也不打算多做逗留,她再次和克里夫以及司马宣打了一句招呼之后,便带着米拉急匆匆离开了国王港。 薰衣草整个部门的人员配置在全联盟中都是最少的。毕竟要求是化妆师,还要是精通肉体疗愈的白术式,这样的限制框定了人才范围。她们的工作极为忙碌,每天都穿梭在城市中,忙着处理术士们的一地狼藉。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至少她们应该还能再做一单。司马宣目送两个人离开后,便走到饰非身边,拿过橘子,将其中一瓣塞进饰非的嘴里。 “你这次让我感到很意外,诸葛先生。” “哪里让你意外了?” “你居然会主动帮伊莎贝尔完成这次任务。”司马宣一边说,一边再次掰下一瓣橘子。他抬起头,用带着笑意的目光注视饰非,“你真的很聪明。” 饰非一顿,然后,他意识到司马宣意有所指,他沉默思考一段时间后,才开口回答: “这是你给我出的考题,对?“ “故意将我留下来和坏女人小姐一起行动,你想要看看我在应对一项联盟任务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过关了吗?“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饰非似乎并不需要刻意隐瞒,所以他直言不讳。 而司马宣也很享受这种相处方式,他轻笑出声:“出色的超出我的预期。“ “老实说,诸葛先生,如果你在这次任务中表现的太过冷漠或是充满恶意的话,我可能不会考虑继续将你带回密城。“ “但你不仅主动插足,还将意料之外出现的堕落者应付的同样出色。“ “——这是满分的答卷。你自己给自己挣来了接下来在密城接受审判时可以打出的筹码。” 第三瓣橘子被司马宣递过来。饰非照吃不误。米拉小姐给的橘子相当甘甜,并没有任何涩味。饰非满足地将其吞下后,略作思考,转而向司马宣问道: “那既然我过关了,现在你能给我透露一下,我即将要接受的审判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出乎饰非的意料,在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司马宣站了起来。他看向港口的方向,目光意味深长。 “你刚才看见那位警长了,他其实来自于一个名叫破碎公社的组织。该组织所有成员都和你一样,是没有家族背景的民间术士。内部混乱,因此极其难以管理。” “长久以来,民间术士分散成各种团体,仰仗其术式,他们对正常的社会秩序发起攻击。” “联盟长期以来的工作内容正是处理他们带来的麻烦,也因此,联盟内部对于每一个新发现的民间术士都态度谨慎。” “他们要对所有这样的术士进行一次评估,术士范畴当然也包括奇术师。“ “术式,幻想生物,诅咒,灵媒,有太多东西需要对普罗大众保密了,联盟会对现有的术士进行登记,并确保所有登记术士都值得信任。” “诸葛先生,你在奇术司要经历的就是这样的一次评估过程。前来听证的也不仅仅是我们负责奇术师的奇术司,还有三位来自【领头羊】的审判官。” “领头羊?”听到新名词,饰非有些困惑。司马宣也不隐瞒,继续说道: “联盟由三大组织牵头成立,掌握了十字军的尘埃教会和负责档案馆的长生庭,两大组织都历史悠久,无比古老,拥有绝对号令的资历和威望。” “但唯独,剩下的这个组织,其诞生时间不过区区百年,却迅速积累实力足以与两大组织分庭抗礼。有传言,联盟的成立意见最初就是由其提出。 ”当世最强大的术士组织,也是最有权势的势力——黄金俱乐部,其成员全部出身名门望族,说是掌握了全世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财富也毫不过分。“ “他们一手创办了联盟最初的部门——领头羊,针对术士制定了联盟的法条并拥有修改权。这其中,自然也涵盖了司法权与督法权。“ “你作为一个奇术师,不,应该说是术士的价值会被他们进行考量与判断,并最终审判,你是否对当前的术士社会具有危害。“ “在联盟内获得认证和认可的奇术师虽然不在少数,但对于诸葛先生你来说情况特殊。“ “因为我的师傅是那个老头是吗?“饰非立刻领会到其中原因。司马宣微笑点头。 “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隐瞒的事情,毕竟你现在的一身本领的确是跟着来自共研会的梅花8学来的。“ “考虑到梅花8和共研会的前科,他们必须更慎重的思考衡量。“ “原来如此,虽然事前已经有所预料,但难怪你会说这是我自己挣来的筹码。“话说到这份上,饰非自然不会不明白。 是司马宣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必须要借这个机会向联盟证明,相比起他的出身,他的能力本身更有价值。 “但是……堕落者吗?“饰非也情不自禁看向港口的方向。瓦格纳的尸体还留在港口,他被烧成了一块焦炭,化作雕像立在原地。 扭曲蠕动的血肉形态在饰非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到司马宣来支援时说过的一句话。 【每个术士的终末都是这样,这是他们不可避免会落入的深渊。】 当术士沉浸在戏中,变成疯子的时候,他们就会堕落……既然如此,假如说奇术师向前迈进也是在逐渐沉入这七幕剧当中,到时候,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蚂蚁从旁边爬过。后面的蚁群经过,不知不觉间,它们又蜿蜒成了一个死亡的漩涡。 蚂蚁对此浑然不知,他们继续在前进。 “我会帮你的,诸葛先生……”司马宣忽然开口打断了饰非的思绪。饰非抬头看,看着司马宣将最后剩的一瓣橘子塞过来。 “我认为你这样的人对于这个世界非常有价值,所以我会帮你。“ 居高临下,司马宣向饰非伸手。饰非抬头看向司马宣的脸庞,这个男人一脸沉毅,表情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犹豫片刻后,伸出手接过最后一瓣橘子,然后,他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司马宣,从地上起身。 “那先帮我一个忙,带我去趟港口仓库。” “仓库?去那边干嘛?”司马宣不解,问道。 饰非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阴狠之意:“去拿我的第二个筹码……” “有一件事情从我来到国王港警所的时候就想确认了,现在正是时候。“ …… …… 汉斯·纳科夫是上个月加入的勿忘我,今天他初次出勤,所以显的有些紧绷。 他清点好要使用的遗忘魔药,来到了国王港的仓库区。然后,他敲响面前安保室的大门,向里面打招呼。 “老尤金在吗?” “在的在的,您有何贵干啊?”顶着酒糟鼻的老头从安保室里面探出头来。老头向汉斯礼貌地微笑,然后,他看着汉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政府人员的证件。 “这还真是稀奇事,刚送走两个警察呢,现在又迎来政府的人……这小小的国王港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从安保室里面走出来,顺便拿了一瓶水,递给汉斯。 “看打扮,您是帝国人?” “唔……”汉斯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回答。老尤金立刻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可不会认错,这种严肃古板的作风和我在这港口见过的帝国人一模一样……” “挺好,有你这样的帝国人能在联邦出人头地真是很少见。“这句话老头是用帝国的日耳曼语说的,汉斯表情诧异,对于老头说出的语言显然相当意外。 但很快,他想到了自己的工作,他从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中拿出了一管封装好的遗忘魔药。 “老先生,把这个喝了。” “嗯?这是什么?” “能帮助您忘记噩梦的宝贝,您看过我的证件了,我秉公执法,所以不要让我为难动用强迫手段,您能乖乖喝下去就是最好的。” 汉斯将手中的药管轻轻摇晃,里面盛装的魔药立刻散发出绿色的荧光。他不需要有所顾忌,因为只要服用魔药后,这位老先生就会连他们见过面的事情都忘记掉。 他什么都不会记得,关于今天下午,他只会记得自己在安保室的躺椅上舒服地睡了一觉。 “你想让我忘了那两个警察和刚才港口的大火?”老尤金表情微变,继续向汉斯确认。 汉斯不予回答,只是重复道:“喝了它,不会有事的。” 老尤金听后低下头,他仍然不去接魔药。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以至于汉斯开始考虑要不要对一个老人家强制执行的时候,老头忽然发出一阵轻笑声: “魔药的保质期不会太长,一般当天使用,很少会有魔药集中调配好之后,再经过长时间的运输送往异地使用。” “但你手中的这管魔药并没有现场进行调配,想想也是,如此大剂量的订单,现场一个个去调配比例怎么可能实现。” “那么问题,天使投资公司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让遗忘魔药的功效长久保持还方便携带?” “你们究竟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呀,我真的很好奇。”老尤金忽然抬起头,笑容变的捉摸不透。但他刚才说的话却原原本本灌进汉斯脑中,宛如一道惊雷炸开! 魔药,公司……这些东西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该知道的,眼前这老东西,他究竟是什么人? 心中涌现这个想法的瞬间,汉斯便亲眼看见这个老头的脸皮变成了一滩烂肉,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个老头的脸开始蠕动。 脸上像是长满了蛆虫,蛆虫蠕动爬行,重新排列组合,转眼间为老头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要是饰非站在这里,他一定会对这张脸惊叫出声——这是诺兰典狱长的脸。 “当我没问,你人在联邦,公司肯定不会告诉你这种级别的秘密。” “但我要感谢你提供的魔药样本,我一直对它很感兴趣。” 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红心7的扑克牌。他走过来,将其放进汉斯的西装口袋里。然后,他拍了拍汉斯的肩膀,就这个瞬间,汉斯失去了意识。 在汉斯最后的记忆里,他只注意到这个男人在将魔药灌进自己的嘴里。眼前蒙上黑幕,魔药生效极快。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记忆在退却。 他迷茫地看向四周,他注意到一群孩子悄悄从角落里探出头来,正紧张地向这边张望。 孩子们手里都拿着一颗弹珠,颜色各异的弹珠。 第40章 追猎 叮铃铃—— 鬼谷子提前将一辆车停在了电话亭边,他原本坐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而在其身后,迪斯塔特低着头,用轻柔的动作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电话亭里忽然响起的铃声无比刺耳,鬼谷子等待已久,所以,他睁眼后没和迪斯塔特打招呼就推开车门走下去,进入电话亭中。 拿起电话,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红心7熟悉的戏谑声。 “都搞定了。” “听你语气就知道应该是搞定了。” “也不看看我的花色是什么,梅花8,你不就是知道我擅长混淆视听才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吗?“ “说说具体情况。“鬼谷子不打算做太多寒暄,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红心7的声音越发得意,你能通过声音想象他压不住的嘴角:“他们完全沉浸在对那个堕落者的追捕中,根本无暇顾及这港口里发生的其他事情。“ “事实上,这次动静很大,甚至白兔子都为此过来落下了结界。整个金斯波特联盟的视线都聚焦在国王港。“ “所以,好消息,你暂时不用担心联盟的检查,可以肆无忌惮地带着我们的新娘出城。“ “这本来就在计划之中,红心7。联盟的人总是将当务之急看的更重,所以他们才会被我们奇术师耍的团团转。“ “——那么,他们会发现跟着我们的那根尾巴吗?他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几通电话?“鬼谷子想了想之后,继续询问。 红心7因此发出大笑,仿佛这是一件滑稽至极的事情。 “完全不会注意,当联盟的人循着那几通电话找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些断肢吸引了。“ “在一个极度危险的连环杀人案面前,谁还会在意可怜的隐藏在其中的求救?“ “鱼从一开始就咬钩了,梅花8。“红心7的声音忽然之间压低了,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把玩一把匕首,而匕首上还带着血迹。 “就算是那根尾巴还想要求救也没有关系,我割断了他的舌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事实上,在国王港这种地区,谁会相信一个疯老头的疯言疯语呢?“ 像是知道同伴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鬼谷子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对于之后的事情兴趣寥寥,只是多叮嘱了一句:“你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我和新娘之后出城,但你还在港口,可不算脱离危险。“ “你这是在担心我?“ “不,我情愿你现在就带着我们的所有秘密沉入大海。“鬼谷子回答的无比干脆,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红心7此时听后笑的有些无奈,他耸耸肩,再次压低声音。 “这些忠告我也同样要奉还给你,梅花8。我刚才说的都是好消息,但对于你而言,或许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进行提供。“ “是什么?“ “你猜猜看,我在港口易容成老头应付联盟和警察的时候,看见了谁?“红心7恢复了以往戏谑的声音,但鬼谷子显然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电话那头,红心7见鬼谷子不回答便自问自答。他一字一顿,将他要说的名字送进鬼谷子的耳朵里。 “他扛过了那场暴雨,他没死,梅花8。“ “他甚至还跟着那群联盟的猎犬一起,来到了金斯波特。“ …… …… 司马宣一路搀扶着饰非回到仓库区。饰非刻意将礼帽的帽檐往上抬了一些,如此一来,他可以将这仓库区的灵性看的更清楚一点。 他早就找好了其中一道灵性。示意司马宣带着自己跟灵性走,然后,两人来到一处被集装箱封闭的死胡同。 追踪的灵性在这里断绝,但饰非明白现实并非如此。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吊机,便用目光示意司马宣过去进行操纵。 从在警所听见了有关匿名电话的报告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疑惑…… 既然瓦格纳所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的话,他还会如最初的推理一般,是试图对警察进行挑衅才拨通的那些匿名电话吗? 不,不应当如此……他的目的是成为这个港口的秩序维护者,既然如此,他理应让自己的统治维持在地下层面。 揭发自己的行径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如此,打出那些电话的人究竟是谁?又怀抱着什么目的? 饰非想到了第一天,第一通匿名电话…… 那是一切的起源,而电话里,那位希林警官提到了一个疑点…… ——风声,那天从电话亭里打出来的电话,全是风的嘈杂声。操纵风暴术式的瓦格纳当时就在警所,显然不可能是他。 而饰非刚才在来时的路上比对了警所那边给到的资料,当时的第一通电话和今天的电话拨出的地点是一致的,都是在老尤金看守的那个仓库附近,即正是此处。 这里是死胡同……按理说,如果是风暴当晚,集装箱会将风拦在外侧,不会形成强大的对流。但假如,那天晚上,这里集装箱的摆放并非如此呢? 吊车将集装箱缓缓挪开。看的出来,司马宣操纵的并不熟练。 能开这种吊车的都是住在棚屋区的临时工人,他们每天清晨都聚集在港口外等待老板过来分发任务。时候一过,他们就会作鸟兽散, 能领到任务,就意味着一顿饱饭。没有任务,就回集装箱睡觉,晒一天太阳。这是他们的常态,但并非他们希望如此,而是现状逼得他们只能如此。 要是工作稳定,又何必住在棚屋里呢? 这个时间段,司马宣已经找不到工人,他勉强将吊钩对准集装箱,在一条死路中抬出一道缝隙。 而几乎就是在集装箱被抬起来的瞬间,饰非的瞳孔骤缩。他往前挪了几步,有些踉跄,但终归是挤进了集装箱被抬开后的缝隙里。 空气中有海水的咸腥味,饰非皱眉,目光沿着面前这狭窄的空间向前延伸。 眼前所见使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言不发。 “看见什么了?诸葛先生?“司马宣从吊车上下来,也挤过来拍拍饰非的肩膀。他表情困惑,身体颤抖无非两种原因,恐惧,亦或是兴奋? 但这个男人,他何曾对什么东西感到恐惧过呢? 司马宣上前,然后,他瞥见男人嘴角勾起的笑容。他继续扭头,然后,他也顿住了。 眼前的东西远超预料,他飞快环顾四周确保附近没有任何平民目击。 “我没看错。“ 司马宣再次确认道,但饰非已经有了判断。他走上前,用手触碰那瘫软在地上如一坨烂泥的东西,饰非视线移动,依次扫过黑色的锋利鱼鳍,满是褶皱的皮肤以及那根肥壮的舌头。 怎么会认错呢?饰非身上可是有好几件灵媒都出自于他啊…… ——一只摩纳克。 “幻想生物?金斯波特的城区每天都有人排查的。这东西怎么浑水摸鱼上岸的?“司马宣有些讶异。 对于金斯波特和大都会这样的大型城市而言,奇术司的工作相当忙碌,专员需要巡查,确保没有奇术灾害的隐患和幻想生物的入侵。 尤其是港口这类交通枢纽,联盟更是重视。若真有幻想生物试图登陆,会第一时间被拦截在港口之外。要知道,在西海岸的棕榈海滩外,可是有着绵延数千海里的结界,专门用来提防来自无际海的威胁。 对联盟而言,落单的蓝型-1级生物不算棘手。但问题在于,它突破防线的方式,这是潜在的安全漏洞。 “它并非自主上岸,司马老大。“ “满身伤痕,明显的搏斗痕迹,以及尸体的位置……”饰非向前看,他听见了海浪声,闻到了海水味,此刻的耳中尽是海风。 那大海的另一头是哪儿呢? “——鹈鹕岛,这只摩纳克被某人一路从鹈鹕岛带上了岸。“ 饰非从摩纳克的伤口中窥见了纯黑色的灵性。他对这灵性感觉到熟悉。来自于那只恶灵,那位名叫安·肖特·伊丽莎白的大丽花小姐。 摩纳克栖息深海,非主动接触下,它们和人类鲜有交集。这也是它们被划分到1级的原因。没有必要的仪式与祭品它们是不会出现的。 这也是饰非为何这么笃定,这只摩纳克来自于鹈鹕岛的原因。 完成仪式的人就是饰非,它正是饰非当初的后手,防止任何人试图离开鹈鹕岛。但可惜,在一名第四幕的奇术师面前,摩纳克并不够看。 “你在这里登陆过啊,师傅。“ “但你似乎运气不好被人目击了,那人慌忙想要报警,被你发现后,你就决定用破碎公社来当幌子掩盖这条信息。“ “你就在金斯波特对?应该还没逃远……” 第41章 作家 从午后到临近黄昏……饰非一行人在国王港待的时间比预期长很多。 这也难怪,毕竟原以为还算简单的收尾任务因为破碎公社的插手而变的棘手很多。演员的术式本身攻击力极强,又加上意料之外的堕落者,这次没有造成大规模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堕落者的尸体由随后赶到的十字军进行回收了。背靠尘埃教会那样的宗教组织,他们懂得如何利用宗教的优势安抚亡者,当然,这次任务作为悬赏任务,十字军也在确认完结果后将款项汇到了爱丽丝的账户上。财大气粗的教会从来不在这方面吝啬。 而至于最后在港口发现的那个意外之喜…… 饰非此刻站在原地,看着手里最新拿到的汇报案宗,这份案宗没有权限需求,因此即便以他的身份都能进行阅读。 案宗出自金斯波特档案馆,这是最新的调查报告——【并未在金斯波特的各个城市要道和交通枢纽发现共研会梅花8的踪迹。】 【但通过追踪在港口发现的摩纳克尸体上相似的灵性残余,我们有确切的把握证明该名罪犯已经不在金斯波特。】 “算计真不错,师傅。”饰非看完之后便将文档揉成一团,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他已经明白对方的诡计,自然,对于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奇术师是躲在幕后的观众……他们绝不现身于台前。在幕后安排一切,是他们最强大的生存技巧。 这一刻,饰非再次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爱丽丝和司马宣已经等候在前面,两人毕竟是奇术司的人,对于接下来国王港的善后处理,他们不会做太多的插手。部门之间彼此独立,互不干涉。 司马宣最在乎的终究还是这次旅程的本职工作,所以,在饰非靠近过来的时候,他递过来一张车票。 “这什么?” “回密城的单程票。” “我还以为你打算继续开车呢。” “要是这么打算我们就不会来金斯波特了。”他拍了拍饰非的背,饰非此刻低头看车票上标注的时间。 发车时间在晚饭时间,显然,今天的晚饭环节要放在列车上进行。 这让爱丽丝大为不满,毕竟此时此刻,在这个国王十字车站的门外,有大量的美食在散发香味。女孩刚使用过术式,正饥肠辘辘,此刻,她就盯着一家餐车里散发着油光的炸鸡,双眼充斥渴望。 “买一份上车?”饰非在她身旁提议道。 就这会儿功夫,司马宣已经将两人都推进了检票台。检查行李和登车手续一气呵成,等到爱丽丝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在月台,只能看着门外的炸鸡叹气。 “下次。”女孩可惜地说道,然后她一脸幽怨,气鼓鼓地看着旁边的司马宣。 那目光倒是炽热,仿佛要把司马宣整个人都丢进油锅里去煎炸。 三人的行李都不多,开来金斯波特的那辆林肯轿车会寄存在克里夫先生那边,他承诺,会将它完好地开回密城。 饰非的东西早就跟着暴风雨淹没在监狱里了,他现在身无分文,也两手空空。两只小巧的手提箱分别属于爱丽丝和司马宣,这是三人的全部家当。等进到列车的包厢里之后,手提箱放在架子上,显的格外空荡。 最新型号的柴油列车都是这样的布置。左侧为走廊,右侧为包厢。包厢共可容纳四人,既能分别售票,也能整个承包。 考虑到术士身份和饰非的特殊性,司马宣没有吝啬。即便会空出一个座位,他还是承包了整个包厢。 等到将行李整理完,看见爱丽丝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月台外的炸鸡时,他无奈地叹气: “我这是为你着想,伊莎贝尔。” “金斯波特的旅游手册上特意提到过,列车餐车供应的马德里火腿佐海鲈鱼是上品佳肴,甚至值得为了它专门坐一趟列车。” “你肚子里要是装满了炸鸡,等下还怎么去餐车享用晚餐呢?”两人互为搭档,自然是熟知彼此的脾性。司马宣稍微整理了一下箱子之后便坐在饰非身边。 爱丽丝的位置在对面,但显然,这个理由还不足以将她哄好。 “我可以全吃下去的,我的肚子装的下。” “但那样的话,你买的漂亮衣服就没那么合身了,你上个月就抱怨过的,你说被新买的礼服勒的喘不过气。” “那是那件礼服的问题,不是我的!我的身材难道还不完美吗?”爱丽丝说完就把引以为傲的胸口往外挺,饰非侧目,一秒后,飞速挪开,不动声色看向窗外。 爱丽丝总是相当任性,但至少关键时候她不会掉链子。司马宣也是知道这点,所以从来不对女孩做过多苛责,他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你下周就有舞会的,不是吗?薇儿小姐的生日舞会。” “啧……”听闻司马宣提起这个,爱丽丝的表情变的很嫌弃,她也跟着扭过头,看向车窗外,“我不知道小姨怎么想的,怎么今年就忽然想把生日舞会放在密城。” “明明往年都是我去大都会那边帮她庆祝……” “说不定是为了你安排的。“司马宣不动声色,开始摆弄包厢内提前准备好的茶杯。每个包厢都备有茶叶,只需要冲泡即可。 “你一直在联邦这边,不在新英格兰,家族那边恐怕会有意见。这些都会变成薇儿小姐的压力。“ “小姨她自己不也这样,我跟她学的。“爱丽丝伸了个懒腰,身材的完美曲线一览无遗。她随后仰望天花板,发出感叹: “谁知道她今年抱着什么心思呢?“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琢磨透她,司马老大你也明白,虽然我叫她小姨,跟着她屁颠屁颠跑到哥伦比亚联邦,也跟着她同姓伊莎贝尔,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有参加社交舞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的时间,还不如跟我们的骗子先生在路边的公园共舞一曲,你说对,骗子先生?“ 饰非被忽然叫到,他将视线从窗外挪回包厢内,看见爱丽丝像一只小狐狸狡黠地看着自己。他当即就意识到女孩意有所指。 她说的是鹈鹕岛上的那支舞,饰非当时非常不客气,毫无绅士风度地让一个可爱的少女当众出糗,而当时那支舞的伴奏,还是饰非身旁这个男人。 “我不是故意的。“饰非回了一句相当无力的反驳。但这说服不了爱丽丝。 女孩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我下次肯定要让你摔在地上!等着瞧。“ “很可能没有下次了,毕竟如你们所说,我要先经历审判。“饰非亮出手上的手铐,表情无奈。包厢内一时间陷入寂静,不管是爱丽丝还是司马宣,此时极为默契地保持沉默。 饰非见后,知趣地将手铐放回桌下。然后,他压低声音,同时向两人发起试探: “我有一个问题……” “老头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值得你们整个奇术司这么重视。“ “就算是共研会的奇术师,我似乎也没看见你们对其他人这么上心……” 饰非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在他看来,整个密城奇术司的成员都对鬼谷子极为上心,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 爱丽丝沉默,然后,她向司马宣投去询问的目光,饰非也看向司马宣,但他发现司马宣只是在回忆,像是在挖掘自己记忆深处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回想起来的事情。 ——那是一连串的碎尸和惨状…… “诸葛先生,你的师傅梅花8,不,这里我称呼他为鬼谷子,他是个极度危险的奇术师。” 这是司马宣思考许久之后说出的的一句话。他抬头看向饰非,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所犯下的罪行,是以往共研会的其他数字牌都望尘莫及的,甚至部分人头牌,都比不过他的恶贯满盈。” “他亲手策划了一个愚昧无知的村庄中的猎巫事件,将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送上了火刑架。” “他在印斯茅斯破坏了当地的海防结界,触发了极为可怕的幻想生物安全隐患。” “当然,他最为臭名昭着的罪行则是伪装成酒店侍者,在大都会塞西利尔酒店一手策划了持续一整个月的连环屠杀事件。一个月时间里,他残害超过一百名入住酒店的女性,将其碎尸后抛弃于大街。” “他正是在那次事件中完成了迈进,成为一名【作家】。” “诸葛先生,奇术师其他的迈进主题我或许不了解,但唯独这第四幕作家的主题在联盟之内人尽皆知。” “一个奇术师是否迈进到第四幕以及能否迈进到第四幕是衡量他危险性的关键因素。毕竟奇术师到了这一幕,其能力会产生质变。” “4-117,这是你师傅手中那件黑色大丽花诅咒的编号,也是他费劲心思,做出那么多恶行的原因。诅咒不仅仅有自然生成的,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人为制造的,而制造诅咒的主力军,正是奇术师。” “——创造出本不应该存在的故事。这是那个表演主题。” “而这个主题所意味着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 司马宣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他沉声说道:“亲手创造一个诅咒。” 第42章 晚餐时间 诅咒和灵媒存在根本性的不同。灵媒通常可在一定程度上由使用者控制,灵媒的使用也不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但诅咒,其强大力量的根源在于,其释放的灵性往往无所顾忌,会连同使用者自身也一起包含进去,并为此索要无法负担的报酬。 诚然,在港口亲眼见识到岚间樱的力量后,饰非承认,在大多数时候,诅咒的力量都要远胜于灵媒,但相对应的,你也需要有那个资本去挥霍这份力量才行。 ——制作诅咒……制作那些根本控制不了,甚至难以捉摸的东西…… 这才是奇术师的本质。饰非低头看向被手铐束缚的双手,尽管在此之前,还在鹈鹕岛的时候,鬼谷子就给他提起过,奇术师将来会向制作诅咒这个方向迈进,但直到此刻,确切地听见迈进第四幕的条件正是制作诅咒时,他才有了实感。 他也忽然很理解为什么奇术司要对他进行审判,而司马宣也执意要给他戴上手铐。 这是一种向外释放的信号,代表饰非愿意配合联盟,而非和师傅一般和联盟作对。 司马宣读的懂饰非的心思,他向饰非解释完一切后,还是微笑着安慰道: “你师傅是你师傅,你是你……” “诸葛先生,只要你愿意将现在的状态维持下去,我可以保证,奇术司在审判时不会投反对票。“ “但我还是不喜欢这种命运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饰非回答道。 “学会习惯也是成长的过程。你已经是名【学徒】了,步入七幕剧的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我们会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主题中。” 司马宣说这句话当然意有所指,他想起下午的那个可怜虫。不论多少次,术士看见堕落者都会被触动,这是本能的恐惧。 列车此时开始缓缓开动了。车窗外,能看见月台上亮起灯光,并不断向后。 饰非意识到自己正在离开金斯波特,离开这座躺在大海怀抱中的城市。送别他们的是铁轨与车轮摩擦的吭哧声,饰非看不见铁轨前方,他只是透过一个微妙的角度,看向后方的车厢。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还会回到这座城市。 …… …… “你今天下午很反常。” 列车餐车的车厢里,爱丽丝正在兴致勃勃地翻菜单。女孩原本在主材的海鲈鱼和油煎鸭腿间举棋不定,对面的饰非却显然兴致寥寥,只是给侍者吩咐了一句和爱丽丝选择一样后便将菜单递回去。 爱丽丝不喜欢狭窄的包厢,所以在餐车开放的第一时间就牵着饰非来这里。 饰非不是很情愿,如果可以,他希望避免人流。司马宣对此秉持着和他一样的态度。他非常礼貌地拒绝爱丽丝共进晚餐的邀请后,就选择待在包厢里,继续写有关这段时间的文档报告。 换以前,爱丽丝倒是可以一个人出来玩乐,但饰非的到来给她一个次选,反正这个男人拒绝不了,作为玩伴倒也算合格。 爱丽丝用了大概十分钟才决定好要点哪道菜,她放弃了鸭腿和海鲈鱼,转而给自己要了份炖羔羊肉,但她没忘了在最后吩咐侍者一句,给饰非端上一盘海鲈鱼。 “我哪里反常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坏女人吗?” “难道不是对我的爱称?”爱丽丝手中把玩盐瓶,漫不经心地对饰非开起玩笑。 饰非摇头,然后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你是我见过,性格最恶劣的女人。” “如果可以,你可以借助任何手段,付出任何代价达成你自己的目的。在鹈鹕岛上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可以出卖色相,你可以将囚犯们耍的团团转,我为了自保向一个狱警出手,而你在明知一切的情况下选择放任我,坐视不理。只为了讨好我,从我这里撬出老头的秘密。” “你这样的人,今天忽然说要护住那些棚屋区的底层平民,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想?” 饰非说完之后,才坐回去,然后他用一只手撑住下巴,仔细打量起爱丽丝漂亮的脸蛋。 和以前一样,他是无法洞穿爱丽丝的表情的。女孩的嘴角一如既往勾起浅笑,哪怕是在此刻饰非质问他的情况下,依然如此。 “我就不能偶尔也良心发现,想做一点善事吗?” “你下午的表现不像是临时兴起,而像是有必须达成的目的。你有非保护那些平民不可的理由吗?”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讨厌把别人当作猎物,我也讨厌那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术士。” 用来佐餐的白葡萄酒先上。爱丽丝特意叮嘱侍者只来少许即可,所以侍者只在高脚杯的杯底倒了浅浅一层。 她的表情理所当然,仿佛饰非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侍者也为饰非倒上白葡萄酒,在没有特意叮嘱的情况下,标准的分量为三分之一高脚杯。 “我就把这个答案当作是你的回答好了。但我需要叮嘱你一句,坏女人小姐。” “理性比感性更加重要,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情况,别让情感吞没了你,做出后悔的决定。” “你这句话说的就像你是一个没有心的铁皮人一样……对于你而言,感情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是吗?我下午明明只是稍微失态了一下而已,没必要揪着不放。” 爱丽丝发出抱怨的声音。然后,女孩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细细打量着饰非的脸庞。 就像是好奇的小猫,她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饰非藏在帽檐下的义眼,但却被饰非灵活地向后躲开了。 饰非皱眉,然后,他转移话题:“我们聊聊另外一件事情。密城是个怎样的地方?就和金斯波特一样?” 男人上钩了……爱丽丝咧嘴微笑。当你不希望在一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的时候,只需要触碰到对方最敏感的部位,他就会自己知难而退。 爱丽丝重新坐正,她拿起葡萄酒,抿了一口,白葡萄的甘甜在舌尖润开,等余韵荡漾完后,舌根才余留下一份属于酒精的厚重与辛辣。 列车用的是产自西西里的葡萄酒,最好的葡萄酒永远出自旧大陆的地中海沿岸,那里有最适应的温度和阳光。 饰非会问有关密城的问题同样也带有自己的目的,他在监狱里待了太久,对于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在前往另一座城市前,他希望能有一个初步印象。 佐餐酒之后,预先炖制过的羔羊肉端了上来,新鲜羊肉搭配浓郁的蔬菜酱汁,盘边点缀炸洋葱增加口感。列车的厨师很有水平,很短的时间内就能端出像样的菜品。 爱丽丝先是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当浓郁的肉香蔓延开后,她露出幸福的表情说道:“不是哦,密城和金斯波特是完全不一样的城市。” 嘴里的肉刚咽下,爱丽丝就匆忙拿起另一块,很没淑女风范地,她用手拿起一根炸洋葱,一起丢进嘴里。 这样的举动看的一旁的侍者皱眉,在其职业生涯里,从没见过这么不在乎形象的女客人。 侍者心中不禁有些惋惜,明明只看脸,这位小姐是一等一的美人,相比他服务过的上层名流的小姐们也毫不逊色。 饰非相比之下就适应多了,他自然地拿起餐巾,然后替爱丽丝擦干净嘴角的酱汁。女孩配合地将脸伸过来,慵懒地享受起来。 “继续说。”无事不献殷勤,饰非说道。 嘴角擦好,爱丽丝继续吃羊肉,饰非刚才的努力瞬间荡然无存。 “如果是金斯波特是以浪道和国王港为中心建造起来的标准现代海滨城市的话,那密城就应该代表着整个联邦,乃至整个新大陆最开始的模样。” “它其实只能算是一座小型城镇,城镇建筑风格是极具辨识度的哥特式尖顶,地标建筑为城镇中心的黑钟塔。钟塔高近三百英尺,在上面能俯瞰全城。” “金斯波特的市中心为浪道,所有城建都围绕浪道向外辐散,但对密城而言,让一切围绕其运转的核心却是一所学院。” “占地将近全城一半,在联邦中久负盛名,足以让全联邦的年轻人都趋之若鹜,视为梦想之地的学院——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 “当然,骗子先生,学院不仅仅对于大众社会来说地位弥足轻重,对于术士的世界而言,它同样不可或缺。” “它是全联邦唯一一所和联盟合作,有能力为联盟培养术士的学校。”爱丽丝说完便将最后一大块羊肉放进嘴里。 肉汁留在嘴角,伴随女孩的微笑勾起漂亮的弧度。 第43章 占卜之术 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 饰非听后若有所思,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所学院的名字。 还在监狱中时,他就对此有所耳闻。那位已经丧身在风暴中的安德森典狱长的女儿就在这所学院就读,在爱丽丝和典狱长的闲聊过程中,典狱长曾无比骄傲地提到过这一点。 当然,从当时典狱长的态度来看,他的女儿应该只是在学院的普通院系学习,和社会上的大部分学生不同,她并没有机会接触到任何术式或是和神秘相关的东西。 但在敦威治时,饰非从过路的人口中也对学院有所听闻……学院当时正派人在敦威治地区进行论文的调研。似乎是在开展某种研究。 而和学院相关的另一个人则足够饰非引起重视……阿·迪斯塔特。在饰非去女监和她进行的那次接触中,她亲口所述,她所做的食血鬼研究是在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进行的课题。师从的教授则是…… 有关那个名字,饰非闭上眼睛进行回想。而后,略显复杂的四字音节的姓浮现在脑海当中——莫里亚蒂。她说,她的课题教授是莫里亚蒂教授。饰非轻声重复这个名字,而爱丽丝则在忙着解决羊肉,顺便从饰非盘子里偷了一块海鲈鱼走。 解决完两块美味之后,她继续用汤勺舀起盘子中残留的酱汁。她用佐餐面包吸满了酱汁后,将其一口塞进嘴里。 “学院拥有全联邦最大规模的幻想生物标本馆,幻想生物分级与分类学更是在学院中起源,是学院的王牌专业。” “从这点出发,你一个奇术师如果有机会去学院看看的话或许好处会不少哦,毕竟你们的那些灵性材料全是要和幻想生物打交道的嘛。” “还有传言,说是七幕剧这一体系的提出者也曾在学院内做过挂名教授,这个传闻一举让学院在世界闻名,毕竟,七幕剧的影响力太大了,它彻底规范了现行的术士等级制度。” “要不是这种原因,以密城本身的规模和城建面积而言,怎么看都不会成为能与金斯波特和大都会平起平坐的知名城市。” “密城所有的一切都围绕学院运转,因此城市本身的经济条件可以说是萧条都不为过。这一点,就要仰赖它毗邻的联邦经济中心,大都会了。” “从密城城郊驱车去往大都会,仅仅只需不到一个小时,两城之间也有城际公交连接,有不少密城人的工作地点实际上是在大都会。” 将密城和学院的基本信息都说给饰非听,爱丽丝这顿吃的很高兴,她打算找侍者再多要一份羔羊肉。 但很快,她注意到饰非面前盘子里的海鲈鱼基本没动过后就打消了念头,转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饰非。 饰非领会,将盘子推过去,顺带,他又找侍者多要了一条餐巾,好帮女孩清理嘴角的狼藉。 “听上去有机会的话,的确要去学院看看。”饰非一边为爱丽丝擦嘴一边说道。爱丽丝听后表情玩味,女孩挑动眉梢: “难得看见你会什么东西表现出这种主动的兴趣。” “我只是听了你的描述,觉得学院会是一个比金斯波特更有趣的地方。” “那当然,你知道吗?现在是四月底,马上就要到五朔节了,到时候,学院会在整个密城举办盛大的节日典礼。” 爱丽丝说的倒是兴奋,但忽然,女孩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看着饰非用长袍藏起来的手臂,在其左手还挂着解开了一半的手铐。 “真可惜,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不过如果让我投票的话,我会在审判上投你无罪哦。“ “哪怕你知道我对无辜的平民狱警下手过,你也认为我无罪?我果然还是不相信你,坏女人小姐,你的性格真的很恶劣,绝非圣女善辈。“ 饰非试图旧事重提,但这次爱丽丝不接话了,她顺势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列车呼啸着穿过平原,正驶入一条隧道。昏黄的侧灯将隧道内照亮,乘客们的耳边则尽是列车的鸣笛声。 “审判的最坏结果是什么?“ “司马老大一直对这个讳莫如深,所以,如果我被判有罪,下场会很惨吗?“ “这个我也无可奉告哦,骗子先生,毕竟我也没接受过审判。我出身是背靠家族的,虽然我并不想提起它,但它的确为我的术士身份提供了背书作为证明。“ 爱丽丝漫不经心地回答,但意识到自己这个答案对于饰非没有帮助后,她再次琢磨一下,补充道: “但我听说过,有人在审判后喝下了【勿忘我】提供的魔药,永久丧失了对自己术式的记忆。” “有的人被软禁,没得到联盟的允许前,不允许踏足外界。” “有人死了,有人成为了幻想生物的饲料……不过,这些都应该是罪大恶极的人,骗子先生你觉得自己到了那种程度吗?” 爱丽丝投来俏皮的视线,她注意到自己说的越多,饰非的脸色就越阴沉。 这女孩是故意的,她故意捉弄饰非。想到这里,饰非替女孩擦嘴的力气不由得变大了许多,女孩一时间吃疼,发出小猫般的呜呜声。头顶的红色贝雷帽因此歪斜,让她不得不用双手将其扶正。 女孩当然想发声制止饰非这种公报私仇的恶劣行为,但在她开口前,她突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表情瞬间就又变的狡黠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的话……我听说,你们奇术师都掌握了一些占卜的技巧,给自己的命运占卜一轮如何?” 爱丽丝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了饰非手腕上的灵摆。作为术士,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鹈鹕岛上时,她就注意到饰非多次利用这个东西进行占卜,但其中具体的原理她却不知。 现在提起这件事,显然是女孩对此有兴趣。饰非被提醒之后同样也是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灵摆。这灵摆出自鬼谷子之手,还算是两人结为师徒的证明。 再一联想到现在的处境,饰非哑然失笑。他示意侍者将被爱丽丝吃空的餐盘全部收下,餐桌上只留下葡萄酒杯,他在前面清理出一片空间,然后,小指沾酒,开始用酒液在餐桌上绘制什么。 “这是……”爱丽丝好奇地探出头来。 她原以为骗子先生会随便摆弄一下灵摆,象征性占卜一下就结束了。但看眼前这家伙搞出的阵仗,这似乎是一场正式的占卜? “我在定宫。”饰非轻声回答。然后,他分别用酒水在餐桌的八个方位画上了对应的卦象。他想了想,又将一把汤勺拿过来,放在餐桌中央。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占卜方法……”爱丽丝越看越奇怪,只能发出困惑声。 饰非听的倒是好笑。身为不列颠尼亚人的爱丽丝当然不会见过这种占卜方法。不论是新大陆还是旧大陆,其所惯用的占卜,都来自于西奈半岛的吉普赛人。 吉普赛人精通使用水晶球,灵摆,塔罗牌这样的媒介作为占卜素材。其形式自由,占卜时没有太多仪式感,更像是即兴而为。 这种占卜方法又被叫做快速占卜,方便在平常使用。因此才广为流传。 但这次的占卜毕竟是面对自己的审判,饰非不希望有任何闪失。所以,他还是要拿出一点真本事的。 定九宫以演化八卦,中位行炁以夺四象。 饰非回忆着记忆深处的那句口诀。那是他尚是一位孩童之时就牢记在心的东西,而现在,即便时隔多年再翻出来,依然记忆犹新。 他伸出手,将手指按在了餐桌中心的那只汤勺上。手指轻轻一推,汤勺便开始匀速转动。而就在转动的同时,饰非用另一只手沾了酒液,开始对餐桌其余方位的卦象进行调整。 “八卦之术?”一旁的走廊上似乎有人路过,而此人路过时恰好看见饰非正在做的事情,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惊呼。 饰非正专心在卦象上,无暇去看身旁。但爱丽丝还是有空闲能去招呼来者的。 女孩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秃顶的,脸上长了疖子的老头站在餐桌旁瞪大眼睛。 他大概六十岁出头,满脸都是皱纹,皱纹的缝隙中也夹了几颗疖子,以至于整张脸格外丑陋。 他一张嘴就露出沾满污垢的牙缝,但和他相貌格格不入的是,他身上穿了一件干净的道袍,手上正端着一块八角形的罗盘。 道袍正是东国的扮相,但老头却并非是东国人。他见爱丽丝投来视线,便立刻向这漂亮的女孩行了一礼,然后,他自我介绍道: “冒昧打扰了,小姐,但老身只是见到这列车上还有人会这八卦之术所以感到有些惊奇。” “我叫普洛,熟人都称呼我为普洛大师。” 第44章 大师 在学院的术士史这一学科中,现代术士的起源有诸多解释。 但最被广泛接受的一种说法是,现代术士脱胎于古代神秘学,炼金术士,占星师,塔罗师,道士,方士,祭祀等等与之相关的职业都是术士的雏形。 各个职业有各自的法器,演化到今天,便成为了术士们使用术式的媒介。 在久远之前的时代,术士们通过发动术式,观察灵性流转以预测吉凶侦测祸福,而这之中自然以长生庭的先知一脉最为鼎盛。 先知们早在千年前就在【一心净土】南大陆站稳脚跟,成为当地的贵族和王戚。 但在文艺复兴时期,因为尘埃教会的鼎盛,致使大量术式和神秘相关的知识通过教会信徒们流落民间,一些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在偶然间得以一窥这个世界的一角。 利用这些知识冒充术士,试图以此来尝试占卜和扮演先知谋取生计,这样的人自古至今都不在少数。也多亏这些庸者,在社会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反扑,致使术士今天成为了不被相信而隐秘起来的群体。 大师……略懂八卦之术?爱丽丝几乎在听见这几个字眼的瞬间,表情就变的微妙。她用玩味的目光看向老头,话语却是冲着饰非去的。 “怎么办?你好像遇见行家了哦。” “你是要相信你的半吊子功夫还是打算趁此机会找大师求个机缘?” 饰非听后停止变动八方卦象,他扫了一眼放在正中依然旋转个不停的汤匙,然后,耸耸肩,向这位普洛大师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便是让开了位置。 “麻烦大师赐教一下。” “这的确是八卦之术,但我仅仅只是了解皮毛,也想见识下真正的行家出手是什么水平。” “见识水平?哼,两个年轻人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对面走廊的餐桌上忽然传出讥讽声。 饰非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年轻的美艳妇人正向这边投来鄙夷的目光。妇人一身红色礼服装扮看上去价值不菲,尤其是压在胸口沟壑上的那枚红色宝石,更是一下就吸引住饰非的视线。 女人见饰非投来视线,也是立刻用随身携带的红扇子遮住半张脸,但翻起的白眼倒是没有掩饰,表露出厌恶。 饰非身上的外套看上去非常老旧,以这夫人的身份而言自然是觉得不值得在其身上浪费时间。虽然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有些气质,但终归是两个年轻人,不值一提。 贵妇身旁也还坐着其他的女人。这些女人年纪相仿,衣着和扮相却都是出奇地华贵。显然,那红衣贵妇正是这群夫人们的中心,一群女人簇拥着一个女王,叽叽喳喳地一下让餐车车厢变的吵闹了不少。 “恩雅夫人,只是指点一下,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还请您稍等片刻,好吗?”尽管主人家的态度相当傲慢,但普洛大师却还是保持从容地微笑。他向夫人欠了欠身,夫人明显有些不满,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处理好后,满脸疖子的普洛大师便凑上前来观察饰非用酒液定好的九宫和八卦。看了几眼后,他不禁失笑道: “小伙子你倒是没说谎,你这八卦和九宫的确是刚入门的水平。” “定宫定宫,我考考你,在八卦之术中,定宫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确定方位,演化卦象。” “嘿嘿,这倒是没说错,定宫的过程就是一个确定占卜对象的过程,而演化出的卦象则是占卜的结果,所谓八卦解数,解读的也就是这些卦象。” “但你可知道,就算是确定了占卜的目标,通过现有方位演化出的卦象也不是真正的占卜结果呢?” 老头继续说道,饰非听后却是皱起了眉头。然后,他看见老头同样用手指沾了酒液,开始随着中宫那汤匙的转动,依次修改卦象。 “人的命会随着时间的流动不断变化,因此,我们使用八卦之术进行占卜的时候,才需要加入三奇六仪。” “八卦九宫掌握地理空间的定位,三奇六仪则为时辰气节的流转。” “通过时空和数的流转来揭示中宫之人的命运和规律,以此达到预测吉凶祸福的目的,这便是八卦之术的基本原理。“ 老头说完,便已经用葡萄酒在饰非的卦象上补好了目前的三仪六奇对应的符号。然后,他按住中宫的罗盘,将其对准饰非之后,再次用力推动,使其旋转。 爱丽丝此刻看向老头的目光变的有些意外了。她愿以为老头应该和最常见的那些江湖骗子们类似,只是通过花言巧语来取得这些贵族妇人们的欢心,但现在,听了他对八卦之术的讲解之后,爱丽丝的印象有所改观。 占卜的本质是揭示占卜对象身边灵性的运转规律,而刚才那八卦之术的原理,的确和占卜的本质趋同。在占卜限定的阵法中,好的灵性涌动的越多越快,便代表占卜对象的状态不错。反之就是大凶之兆,需要驱祸避灾。 想到这里,爱丽丝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饰非,宫中的汤匙仍然在旋转,没有停下的迹象。 “那句东国话怎么说来着,你这次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三脚猫功夫撞上真正的行家的滋味如何?” “嘿嘿,互相交流心得,指点一下对八卦之术感兴趣的后辈倒是也不足挂齿。”老头这时谦逊地笑,他一笑起来就会露出带有黄垢的牙齿。“现在道上的占卜师们都讲究效率,用的也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快速占卜,能撞见静心研究八卦的人已经很少了,我也乐得指点一下。” “小伙子是想成为占卜师吗?”老头又追问了一句。而这下,一旁那位盛气凌人的恩雅夫人终于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普洛大师是曾经亲自去过东国圣雪山求道的圣人,他在雪山上苦修了八十一天才又有了如今的本领。” “他帮助过的贵族和名流可不在少数,能得到这种人的指点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夫人的话语倒是依然不乏嘲讽之意,但饰非显然是装作没听见,他看了看正在中宫旋转的汤匙,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正在跟随列车运动变换的景色。他勾起一抹浅笑,向老头欠了欠身。 “受教了,大师。“ “三仪六奇的卦象倒的确是让我开了眼。“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但小伙子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想学占卜?“大师还想继续问,但饰非沉默摇头,算作是回答。 大师见状后,便也不再纠缠,再次欠身行了个礼之后,便转身回到那群夫人簇拥的中间。 但在临离开之时,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当时他排布出的卦象,不由叹了口气: “小伙子你最近冲煞,会倒大霉。“ “要是处理不慎,当心一下就跌落深渊。”他说完这句话后,才真正回到了夫人们之中,看样子是打算帮她们一个个排卦解卦。 爱丽丝将自己杯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白葡萄酒喝完后又多看了一眼饰非的杯子。她想了想,终究是放弃了将这杯酒也抢过来据为己有的想法。 被饰非和老头的手指轮流沾过的酒怎么想都不能再喝了。 “他说你会倒霉哦,你怎么办?看样子,我们的审判不会太顺利。” 饰非还在盯着卦象看,爱丽丝没忍住,终究多问了一句。她原以为饰非听见那大师的解卦之后会有些惶恐,但她忽然发现,这家伙的嘴角还是挂着那抹惹人生厌的微笑。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一般。 “他说我倒霉我就会倒霉吗?” “那可是大师,你没听那个大妈说,他很准吗?”爱丽丝当然压低了声音,不然让恩雅夫人听见,恐怕会当场暴跳如雷。 饰非抬头,看向一脸坏笑的爱丽丝,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只有傻子才会将这占卜当真,我纯当那老头是在放屁。”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饰非在某些方面的确能跟上爱丽丝的节奏,并与其保持高度的默契。 但这句话实在有些过分了,就连爱丽丝听后都不由轻声叫了一句:“他可是大师!” “没听见吗?在圣雪山求道的大师!” “那也是在放屁。”不论爱丽丝怎么说,饰非都只反驳这一句。 桌上的汤匙还在转个不停,没有停下的意思。 第45章 波提雅夫人 “大师,您看,我最近应该往哪儿投资?” “大师大师,我下个月打算去南大陆,您帮我看看哪个日子出发比较好?” 两个年轻人离开之后,餐车的车厢依旧吵个不停。贵妇们都急于向普洛大师求证自己的近况,大师倒也被催的不恼,而是笑呵呵的一个个去帮夫人们看卦。 这都是他的贵人……毕竟占卜师的收入来源并不算稳定,如果有这么一群不缺钱的女人愿意相信你,那的确能衣食无忧。 南大陆的先知们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子,他们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节点去往各地寺院,然后在寺院的大厅中,一个个接待香客。 香客们的香火钱是寺院的支撑,寺院的税收又是整个南大陆运转的根基。 “您最近在水上的运势不错,或许可以看看船造业和运输业,我听说,金斯波特的国王港正在进行新一轮的仓库和公司招标,您可以去尝试一下。” “唉呀,夫人,您下个月并不适合出行,所以,是否考虑一下重新安排时间呢?” 普洛大师依次解答疑问,恩雅夫人就坐在他的身边不动声色地品尝车厢提供的红酒。这些葡萄酒自然比不过她自家酒窖里的收藏,因此刚一入口,她便皱起了眉头。 “我真是糊涂,居然信了庶民们做的推荐。”她感叹道,然后放下酒杯,瞥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普洛大师后,她轻声说道,“大师,还记得我上车之前给您提过的一件不情之请吗?“ 老头忙碌排布卦象的动作顿住,他转头看了一眼恩雅夫人,像是有所领会,他拍了拍额头:“哦,对对对,好像您是提过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我帮忙。“ “那位夫人现在也在列车上吗?“他问道。 然后便看见恩雅夫人动了动下巴,示意一个方向。老头和夫人们同时往恩雅夫人示意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一个女人坐在角落里,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这女人的气质倒也算出众,身上装束不凡。看的出来,也是一位贵妇,只是可能因为性格原因,天生没有恩雅夫人那么张扬,而显的有些怯懦。但这反倒让她身上多了几分素雅之气,在一众夫人中,像是一朵莲花。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身边还跟了一位随身女仆。女仆的肤色倒是显眼,是纯黑色的。 “给大师说说看你遇到的问题,波提雅。“ “你找了那么多人才辗转联系上我,还跟着我们一起去了一趟金斯波特旅行,肯定不是为了现在坐在一旁看着的。“ 恩雅夫人一边说,嘴角一边勾起弧度,她能感觉到,眼前这朵如白莲般娇弱的女人可以被她随意掌握。 这是一种直觉,恩雅夫人多年来练就的直觉。 “米修斯家族的事情我略知一二,或许我们可以帮助你。你肯定也不希望你丈夫因为你的关系而丢掉家主的位置。“ 恩雅夫人说出这句话后,被称作波提雅的女人脸色微变。她站起身,向面前的夫人们和大师欠身行礼,一旁的女仆赶忙过来搀扶住她,扶着她往前走。 女人们配合着让开一条路,她顺利来到大师对面的位置坐下。原本喧闹的车厢一时间鸦雀无声。夫人们默契地保持安静。 “我想问个卦,大师。“ “我和我丈夫多年来都想要个孩子,但尝试了许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我们都去过医院检查,但检查结果显示,我们双方身体都没有任何问题,是能够进行生育的。“ “现代的医学给不了我答案,所以我只能来求助大师,您神机妙算,能帮我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问题吗?” 女人话音刚落,周围不少夫人的表情变的怪异了起来。显然,这是个相当隐私的问题,按理说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行问卦。 女人们总是嘴碎,当你决心将这种隐私说出来的时候,就需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它们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满城风雨。 “波提雅·米修斯?我知道你!你是米修斯家族的那位夫人?“ “我上个月还去过米修斯马戏团呢!那一晚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我听说,米修斯家族还建造了孤儿院收留流浪儿童们?如果他们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去往马戏团工作?“ 当你的家族姓氏暴露出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你的身份已经在这群人中变的透明。很快便有夫人提起一些有关家族的事情,波提雅夫人不作回应,仅仅只是保持微笑,并缄默不语。 她是在做好了这个觉悟的情况下才走上前来的,但此时,她依然咬紧了嘴唇。没有抬头去看大师。 恩雅夫人继续微笑,她显然对于波提雅夫人的回应相当满意,倒不如说,别人若是有求于她,她享受的正是此刻。 大师张嘴,表情讶异,然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恩雅夫人,似乎是在请示。 恩雅夫人点了点头,大师不由得叹气,然后,他开始在桌上排布卦象开始占卜。 “夫人,您的状况的确不对。”卦象排布才到一半,普洛大师便皱紧眉头,他一边继续排布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夫人,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夫人的身侧。 “卦象显示,您的气运被什么东西强行扭转了。” “医院方面的检查的确没有出错,您原本的气脉运转非常顺畅,您的一生应当风雨无阻,衣食无忧且身体健康。“ “但现在,有一样额外的东西挡在了您气脉运转的道路上,气脉因此而阻塞,长时间下来变成了淤堵。“ 大师的手法熟练,几分钟后,卦象已经成形。在最后,他的手指悬停在其中一个方向的卦象上,那是八门中的生门。 “气无法流动到对应的位置,即便身体健康也无法生育。“ “气堵塞的位置非常精准,夫人,不像是因为意外或是自然而形成的。“ “它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恕我冒昧,夫人,我能问一下,您身边有和我一样的人吗?“ “我的意思是精通这些神秘之术,亦或是诅咒的别有用心的人……” 老头说完,波提雅夫人的表情就变的格外难看。显然,大师的答案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她试着思考,但似乎是无法在脑中筛选出有嫌疑的对象。她摇了摇头。 普洛大师因此而叹了一口气,他向周围的夫人们欠身行礼,然后站起来,走到波提雅夫人身边。 居高临下,大师头一次对这个女人有了审视的态度,然后,他忽然转身,目光落在跟在波提雅夫人身边的那位女仆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大师问道,言语中却听的到一些戾气。 黑人女仆往后缩了缩,怯懦地回答道:“叫我卢旺达就好……大师。“ “你跟在波提雅夫人身边多久了?“ “唔……已经有八年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夫人将我从西海岸带到了这边。“女仆顺从地回答。但却见大师突然将手伸过去,他一把抓住女仆的手腕,将其手臂抬起。 很快,一阵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车厢众人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便见到女仆的手腕上系了一枚铜制的铃铛。 不,应当说,铃铛是系在另一样东西上面的。一枚小巧的,仅仅只有几英寸的骷髅头,其作为手链的挂饰悬在女仆的手腕下。 “你就是这么回报夫人对你的恩情的?“ “这是个法器,是可以用来施术的媒介,夫人之所以无法怀孕就是你干的,你这个拥有南大陆血统的【巫毒】。“ 大师厉声说道,一旁的波提雅夫人则表情诧异,似乎是不敢相信,她盯着自己的随身女仆投去困惑的目光。 第46章 车厢之中 列车的盥洗室前,波提雅·米修斯夫人有些无助地站在紧闭的门前,门中不断传来一个女人的啜泣声。 夫人被这哭声弄的有些无措,但又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只能用手敲敲盥洗室的门。 “卢旺达,你还好吗?”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夫人……”门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回应声,显然,那女人哭的正伤心,导致说话时喘息无法跟上。 对方有如此表现,夫人似乎也无法多言,只是再次发出一阵叹息: “你不是故意的,对吗?“ “是……是的,夫人……天啊,我怎么可能会故意害您呢?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丈夫留下的东西会有那种作用。“ 女仆说完后又开始嚎啕大哭,波提雅·米修斯夫人皱起眉头,她想到刚才车厢里普洛大师说的话。 大师说,那个骷髅头的材质是某种罕见植物的根茎,那是一个根雕。 发源自南大陆的【巫毒】们擅长使用这种根雕来对人施加恶咒,这些恶咒会对人的身体与命运产生某种难以言说的恶劣影响。佩戴了根雕的人,哪怕毫无意识,也会不自主影响到周围。佩戴者本身就是术式的一部分。 就算是根雕被拿走,佩戴了根雕的人也依然能发挥恶咒的作用,恶咒的影响是长久且无法逆转的。 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波提雅·米修斯倒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毕竟这件事情出自那位大师之口,她在质疑的时候本身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卢旺达贴身服侍她多年,她自然愿意信任这位心腹并无二心,但现在,因为那根雕的影响,不论如何都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情是…… “卢旺达……等下到达密城之后,我会……”夫人欲言又止。 盥洗室内的女仆却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的后背瞬间浸了一层冷汗。而后,恐惧发酵,变成了一股难以言表的尖叫。 “对不起,对不起,夫人……” “求您了……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卢旺达,你不用担心工作……莫托斯表叔这几年在西海岸那边发展家族生意,我想,他应该很愿意接纳你。我也会给他打好招呼……你好几年没回家了?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如何?” 夫人尝试着做出补偿,但显然,对于离开自己所侍奉的主人这件事情对于一个女仆来说,是相当无法接受的。 在他们这些隶属于联邦贵族的被雇佣者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长期雇佣者若是因非正常原因离开原本服侍的主人家,之后就算想辗转其他家族也相当难以被接受。 贵族注重名誉,贵族的附庸自然也是如此。 波提雅·米修斯当然也明白这点,但她又确实很为难,她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若是不这样做的话,米修斯家族内部…… 正在思考时,波提雅·米修斯像是察觉到什么,她微微抬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刻回头看去,便见到一个身材消瘦,戴礼帽穿大衣外套的男人站在了车厢外的走廊上。 他似乎正在朝盥洗室走,但盥洗室现在正被卢旺达占着,他无法如愿以偿。 “抱歉,先生,能请您移步其他车厢吗?” “我们……正在处理一些事情……”同样是贵族,波提雅·米修斯怎么看都是属于相当有涵养的那一派。这句话若是让恩雅夫人来说的话,恐怕听上去就不会这么顺耳。 但对方的脚步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依然继续往前,然后等到距离波提雅夫人仅仅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下来,将礼帽的帽檐抬起一角。 “这边有些吵闹,是有人遇到麻烦了?“ “啊,是你。“波提雅夫人看见了藏在帽檐之下那只丑陋的义眼。她对这只眼睛当然有印象,毕竟前不久才在餐车车厢中注意到。 这是那位普洛大师指点了卜卦的东国男人…… 既然之前见过一面,波提雅夫人的表情倒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向对方点头示意,正准备说明情况,让对方去找其他车厢的盥洗室,但对方却在这时抢先一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那颗义眼的视线就像是剃刀一样锋利。让波提雅夫人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被洞穿了。她略微有些愣住,而这男人也丝毫不客气,顺势就是往上踏了一步,捏住夫人的手腕。 手腕被抬起,先前挂在卢旺达手腕上的那枚根雕出现在视线里。夫人因为这男人的动作而惊慌,立刻就又将手抽回去。 “这太无礼了,先生。”夫人微愠道。眉头皱成一团。 男人也似乎是后知后觉,此时才向夫人微微欠身行礼:“抱歉,夫人,只是这东西实在稀奇,我才有些冲动。“ “这是曼德拉草的根茎,可是相当稀有的幻想生物材料。“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像是在诉说某种秘密。 然后,他微微侧身,夫人此时才发现,一个漂亮的女孩正站在走廊上诧异地看着这边。 “您觉得我出多少钱您会愿意出售这株曼德拉草的根茎?“ “出售?可是……”夫人相当困惑。她有些不理解,这根雕明明应该是一个恶咒才对,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出钱买它。 “我不能卖它,它并不属于我,它是我们家女仆的东西。” “而且,先生,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想要它,刚才普洛大师鉴定过,他说这是一个来自巫毒的恶咒,会给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波提雅夫人实话实说。在她看来,有关这根雕的秘密显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原以为当听到普洛大师的名字时,眼前这个男人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知难而退,毕竟,他也才被大师指导过卜卦,明白大师的本事。 但出乎意料的,波提雅夫人话音刚落后便看见这男人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而后很快,这笑容不加以掩饰,变成一阵带着嘲讽意味的大笑。 “巫毒?恶咒?那位普洛大师是这样告诉您的?” “唔……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这态度实在失礼,但波提雅夫人的涵养并不会让她直接将抱怨口头表述出来。她只是继续试探询问,然后,便看见眼前这男人摇动起手中的根雕。 “制作恶咒也需要材料有对应的灵性才行,曼德拉草的灵性可不足以支撑那么重要的作用。” “毕竟,在幻想生物分级学中,它们仅仅只是绿型-1级的幻想生物,对于试图采摘它们的敌人而言,唯一的反抗手段也不过是出土那一瞬间足以让人昏厥的尖啸。” “使用一个耳塞就能完美避免,在南大陆,曼德拉草也是用来制作给予祝福的护身符的,它们被给予的寓意往往是生育和幸福。” “生育……和幸福?”这男人给出的答案和普洛大师口中的可谓是天差地别。波提雅夫人一时间相当困惑,像是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说法。 而这个表情似乎在男人的意料之中。 想要推翻人们对一个所谓权威的盲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有时候,也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 你只要用一件简单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层次也能接近那位权威,然后,你在用另外一件简单的事情证明那位权威在某方面说的是错误的就行。剩下的,怀疑会自己发酵。 “您找普洛大师是为了卜卦生育问题,对吗?” “您发现自己无法怀孕,所以来找大师求助。”男人用义眼扫过波提雅夫人全身,夫人感觉越发不舒服了。 但这份不适立刻又被刚才这句话带来的毛骨悚然给浸透。她停住了动作,看向这男人的目光先是警惕,然后,不可避免地,眼底深处泛出了恐惧。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你……” “在餐车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向诸位夫人们展示过我的身份了吗?”男人将帽檐彻底抬起,这次,他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义眼。 他脸上挂起了狡黠的笑容,他在夫人的耳边低语道: “我也能卜卦。“ “而且我很确信,我的卜卦之术远胜于那个老头。“ 第47章 天术 饰非对这个贵族女人露出了诡计得逞一般的狡黠表情。 而被告知这一事实的波提雅·米修斯却表情惊诧,仿佛这男人正在说的,是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 但很快,她陷入了被男人说破自己卜卦目的的震惊当中,在震惊之余,她怀疑地瞥了对方一眼,然后,一个她之前从未设想过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看着手中那枚根雕,几经犹豫之后,她将根雕递出去。随后,她说道:“先生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恩雅夫人应该告诉过您,普洛大师帮助过许多贵族,而您,似乎是在说他是一个骗子?” “骗子倒是不至于,我还不理解那位大师,所以我无法揣测他的人品。” “但是,就目前他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来看,毫无疑问,他学艺不精。” 饰非回答的相当从容,他从夫人手中接过根雕,然后拿着他,开始在列车的走廊中踱步。 他像是在用步子去画圈,但很快,波提雅夫人发现,那并非是毫无目的的画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将自己的大拇指给咬破了,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车厢的地毯上,然后,伴随着这个男人走路的轨迹,变成了一个特殊的阵法。 卦象……那八卦之术的卦象就出现在由血画成的阵法中。 然后,男人再调整了几次,那卦象又呈现出了与最开始截然不同的状态。 三仪六奇……代表时间的卦象也加入阵法之中,夫人忽然发现,这男人并非不会画代表时间的卦象,恰恰相反,这阵法之中,所有由血绘制的卦象都是一笔呵成,相比起先前在餐车车厢里见过的普洛大师的卦象,要流畅了不知道多少。 “他不是不会……普洛大师指导他的那些内容,他全都知道……” 波提雅·米修斯意识到这点,再看向这男人的表情就无比惊诧了。从相貌上来判断,他的年纪绝对不大,而在这种年纪,他在卦象上的造诣却远胜于已经古稀之年的普洛大师? 他是怎么做到的? 心中还抱有疑问之际,饰非忽然开口说话,这打断了夫人的思绪,强行将她的注意力从阵法拉到饰非身上: “八卦九宫定位空间,三奇六仪确认时间。“ “那老头的基本理论是没出错的,所谓八卦之术的原理的确如此,这也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和他对峙的原因。“ “他应该的确懂得一些皮毛,那所谓在东国圣雪山学道的经历也不假。“ “但他明白的也仅限于此了,这所谓的八卦卦象更精妙的地方,他应该是完全不知情。“ “而夫人你这次的占卜实际上是特殊情况,在这种特殊情况之下,他的卜卦结果将变的完全错误。“ “夫人,您好好往周围看看,我们现在身处在哪儿?“ 饰非摊开双手,示意波提雅·米修斯向四周观察。夫人站在原地,怀疑地扫了四周几眼,然后,她试探着回答道:“列车上?“ “我当然知道这是在列车上,但这并不是问题的答案。“饰非轻笑道,然后,他诱导提问,”您向窗外看看。“ 夫人的视线投向窗外。显然,列车已经驶过了山区的隧道,正在步入一片平原。平原的远处已经能看见点点灯火,似乎是靠近城镇了。 此时,车厢上方,刺耳的广播音声响起,乘务员小姐用最标准的哥伦比亚语报站:“我们还有十分钟就会抵达密城。“ 夫人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列车之外的地点?” “就是如此,夫人,您很聪慧。”饰非肯定道。然后,他将手中的根雕放在了阵法的中心,开始抬起帽檐,用义眼仔细观察卦象。 “八卦之术是正式占卜,需要绘制阵法,排演卦象,因此,他平常的应用场地,都是在不会变化的宅邸或是私密场所。”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九宫才能确定,占卜对象也才能确定。” “但在不停运动的列车上,定宫这种事情是无法做到的,你始终只能定到列车前一秒所处的地点的宫位,而无法预测此刻。” “忽略了这点,自然而然,你所占卜出的结果就是错误的。”饰非说完,重新捡起地上的根雕,他再次将其交还给波提雅夫人。 “我确认了一下,这株曼德拉草的根茎没有问题。” “最平常的曼德拉草,曼德拉草的形状本身类似于人类,所以,在南大陆,他是代表生育祝福的护身符。” “真要说它的坏处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其【爱欲之药】的名头了,巫毒们会使用它作为原材料,制作成爱情魔药,男人服用后会发了疯地找女人寻欢。” “但这种魔药对于本身就想要占卜生育问题的夫人您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一种坏处,不是吗?” 饰非笑道。夫人的头立刻压低下去,像是试图掩饰脸上飞起的一抹绯红。 饰非随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波提雅夫人拉住他的手。夫人犹豫间,还是顺从地将手放在饰非的掌心,饰非做出吻手礼,然后,将夫人带到阵法中心。 他再次开始徘徊,与此同时,从手腕上流出的血依旧不止,卦象开始变化。 等到变幻完成之后,他用义眼直接观察波提雅夫人,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再次让夫人感到毛骨悚然,夫人本能地想往后退,但被饰非强硬地拉住,留在卦象的中心。 “普洛大师倒是有一点没说错,夫人您的的生育问题并非是自然形成的。” “的确有一股不好的灵性堵在您的小腹位置,而正是那股灵性妨碍了您的怀孕。” “有人刻意而为,而且,应该是您身边的人。” 饰非得出了和大师相似的结论,而夫人听后,则是惊恐地回头看向盥洗室紧闭的大门,显然,两位卜卦者的言论让她有了不好的联想。 她虽说不愿意揣测自己的人,但既然身处贵族的位置,就代表她也会有基本的防备之心。 饰非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他直接上前叩响了盥洗室的门。而门内的抽泣声此时已经消失了,数秒之后,门敞开一道缝隙从中探出来一张黑脸。 女仆卢旺达的脸上挂着泪痕,她警惕地看着饰非,而饰非也不催促,只是将身体侧到一旁,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卢旺达试探着将门推的更大一些,然后,她走出门外。 她主动站在了那阵法的中心,将自己暴露于饰非的视野之中。饰非也不多嘴,开始观察灵性,片刻之后,他转头向夫人笑道: “我可以确定,不是您这位女仆,夫人。” “她毫无这方面的资质,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饰非说完后,女仆卢旺达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立刻转头用那双泪眼看着波提雅夫人,夫人眉头紧皱,但数秒之后,她叹口气,走到女仆身边,挽住对方手臂。 “抱歉,卢旺达……但我只是……” “没关系,夫人。“女仆低声回应,打断了夫人的话语,但紧接着,她抬起头,看向饰非。“但既然如此,大师,对夫人动了手脚的人又是谁呢?” “这个我可不敢确定,毕竟,就算要占卜,我也首先要确定对象,这一点,在实际看过之前,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列车将于五分钟之后入站,请旅客们整理好行李,准备下车。” 饰非回答的时候,车厢内的广播声再次响起。身后的爱丽丝敲起了车窗,像是在催促他一般。 饰非只能欠身,算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遗憾后,他重新压低帽檐,遮住义眼,转身打算离开。 但走了没几步,身后,波提雅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有一个问题,先生。” “既然您说,在运动的列车上是没办法做到定宫和占卜的,刚才的那些卦象的结论,您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饰非停住步子。站在原地,他像是在思考。 列车正在入站,月台旁的灯光将车厢内照的光影斑斓,而这些碎成箔片的光影又全部贴在饰非的脸庞上。 等到列车停稳,他叹息一声,回答道: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无视时间与空间,用八卦卦象进行占卜。” “它的名字叫做奇门八卦,术士们不以占卜对象定中宫,而是始终将自己的位置作为中宫的宫位。身处在中宫中的术士可以随意更改周围实体的九宫与三奇六仪,从而做到随时随地,占卜一切。” “它是所谓八卦之术的根,现有的所有八卦推演都脱胎自这门术式。而在东国,它又被称作【天术】。古往今来,只有一个家族的成员能得到传承,熟练使用这门术式。” “我的姓是诸葛,夫人。我叫诸葛饰非。” 饰非说完后,再次欠身行礼,然后,他不再停留,走向车厢的出口。 第48章 到站 “诸葛先生!” 饰非跟在爱丽丝的身后走下列车。身后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来,看见那位名叫卢旺达的女仆正站在月台旁,向他招手。 他停步驻足,表情淡漠,女仆飞快地走上前来,将一样东西递给饰非。 饰非注意到,那是那株曼德拉草的根雕,根雕被女仆用手帕包住,勉强像是一份礼物。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您,但我听夫人说,您对这个感兴趣,所以,这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女仆毕恭毕敬地说道,说完后,她又将一张写了字的卡片放在饰非的手心里。 “夫人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来这里找她。”女仆犹豫了几秒之后,再次补充一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这句话说完后,她终于也是不再停留。遵循贵族礼仪,她同时向饰非和爱丽丝行礼,便算作是告别,转身回到正在远处等待的波提雅夫人身边。 司马宣已经走到前面把三人的车票递给检票员,在身边看住饰非的人只有爱丽丝。 爱丽丝看着饰非把玩根雕一圈后,将其收回到自己的储物手套里:“你在餐车里就动上坏心思了,对?” “为什么这么说?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坏心眼的人吗?” “不是吗?我一个大美女和你一起共进晚餐,但你在中途却一直在瞄那个夫人,你不会觉得我没发现。怎么,你觉得年长的对你更有吸引力?还是说,你喜欢黑的?“ 饰非撇撇嘴,对此不置可否,爱丽丝则忽然贴近他,压低了声音: “就是想要那个曼德拉草的根雕是?“ “我是个奇术师,碰见了罕见的材料动歪心思,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吗?” 饰非大大方方地承认,反正,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基本不需要掩饰。 他之所以会这么了解曼德拉草这种材料,还是因为在监狱里时,就从鬼谷子口中听过。 鬼谷子提供的绕过廊桥的方案其实有两套,其中一套已经实现了,通过摩纳克的舌头来控制住狱警们,从而出入监狱各处。 但这个方案实际上是备选方案,当时鬼谷子更多的还是希望就地取材,不要太过麻烦。 饰非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根雕,事实上,夏都的房间里也有一枚相似的。材质同样是曼德拉草,鬼谷子提议过将其偷出来炼制魔药,但这个提案被饰非否决了。 根雕作为护身符而言,对于夏都应该有重要的意义。当然,其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曼德拉草炼制的爱情魔药没办法兼顾每个狱警,毕竟,饰非不可能一个个去偷偷下药。 这样想着,饰非的手肘忽然被爱丽丝戳了一下,女孩一边走一边绕到他身前,让他不得不减慢前进的速度。 “占卜的事情,你也是故意不和那老头争的?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夫人身上的问题了。” “你知道老头会给她错误的占卜结果,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提前等候在车厢的走廊里,然后适时出手帮助。” “到那个时候,你就能趁机索要报酬。” 爱丽丝说完,脸就向饰非凑近,像是在仔细观察饰非的表情有没有说谎。 饰非也的确没有必要说谎,他用手拨开了爱丽丝漂亮的脸蛋,觉得这女人就是个显眼包。 “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还是说,你对我趁火打劫的行为感到不齿?” “不,你好坏,我好爱。”爱丽丝双手捧在胸口,做出崇拜的表情。一般的男人被这个漂亮女孩这样恭维恐怕马上就会被冲晕头脑,但饰非不会,饰非太清楚这家伙的品性了。 “你真有自信啊,就那么认定,那位大师会算错吗?”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没那么确认,但如果在列车上,我就有百分百的把握。”饰非说完,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刚才画卦象的伤口。然后,他用仅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哥伦比亚联邦应该不会再有能用奇门八卦卜卦的人了。” “那如果普洛大师的占卜结果是错误的话,有关你这次审判的占卜,结果究竟是怎样的?”爱丽丝自然没听见饰非的低语,只是顺势问道。 饰非看了她一眼,然后装作没听见就扭过头去,女孩有些着急,顺势就上来要抓住饰非的手臂:“快告诉我!“ “波提雅夫人,你还没有按照大师的忠告解雇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仆吗?” 正纠缠之际,身后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声音。两人回头,看见恩雅夫人正站在月台旁对波提雅·米修斯微笑。 女仆卢旺达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却被波提雅夫人按住了肩膀,示意原地别动。她摇摇头,走上前去,向恩雅夫人和普洛大师同时行了一个礼: “我自己身边的人是否心肠歹毒我可能没那么清楚……但恩雅夫人您怀抱着什么心思我是明白的。” “有关那块土地的事宜,我们可以等到大都会的招标拍卖上再好好聊聊。希望您到时可以带上合理的诚意。” “另外,普洛大师……”波提雅夫人说完后,看向恩雅夫人身旁的老头。大师表情困惑,不知夫人意欲何为。 夫人上前,在其耳边低语了一句,从饰非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大师的脸上布满诧异的表情,然后立刻扭头看了一眼停靠在月台旁的列车。 饰非压低帽子,站在原地注视了片刻大师之后,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列车再次发出鸣笛的声音。它并不会在密城停靠太久,它很快就要驶入下一座城市。 …… …… 如爱丽丝所言,密城不是一座大型城市。和金斯波特的规模相比,它可能还不到其一半。 但它有自己的优势,它是距离大都会最近的城市,大都会是全联邦的经济中心,每一天,全国接近百分之八十的现金流会汇入这座庞然大物中,几经流转,又以数倍的金额喷吐而出,流往世界各地。 无数年轻人怀抱着所谓的联邦梦追寻这片梦想之地而来,但要不了多久,他们会被现实重创粉碎,化作城市中的一片浮萍,随波逐流到阴暗的角落。 大都会价格高昂的地皮不适合他们居住,能敞开怀抱接纳他们的,只有距离最近的密城。 每天清晨提前两个小时出发,准时在工作时间汇入通往大都会各个写字楼的车流,这就是密城大多数人的生活,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这个特权倒也并非是密城独有,在大都会附近,也存在有好几座小型城镇,那里的人过着同样的生活。 让密城真正变的与众不同,并且足以在全联邦闻名的,终归还是那建立在城市中心的存在。 “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志愿者!游客朋友若是需要帮助,请前往咨询台,我们将竭尽所能帮助您。“ 你只要刚走出车站,就会听见这样的声音。热情洋溢的研究院学生们是这座城市的名片,而古朴的哥特式建筑们则是城市的另一面。两者交融在一起,成为了一座古老又开放的象牙塔,共同构筑起外界对密城的印象。 学院坐落市中心,所有的城建结构围绕学院渐次铺开。这其中也包括了城市地标建筑,黑钟塔。 一座纯黑色的钟塔,塔顶足以俯瞰全城。钟塔隶属于学院,是学院的核心行政建筑。包括校长在内的多位院系主任都在其中办公。 在车站时,你就能看见这座钟塔。尽管夜幕已落,但游客们无一例外,都驻足片刻,观赏那钟塔的伟岸。 钟塔后是银月,月光无暇,如轻纱,裹满钟塔的大理石。 “在看什么?“司马宣忽然回头说道。 饰非摇头,什么也没说,他的双手重新被戴上手铐,被爱丽丝带着坐进车内。两人落座后排,依然由司马宣开车。 司马宣确认好车上事先有人留下的便条后,便发动引擎,驶上密城的环城公路。 “领头羊的人明早来参加审判,诸葛先生。“ “这意味着你今晚需要留宿奇术司。但别担心,看样子,司里已经准备好你的临时房间了。我和伊莎贝尔今晚也会留在司里。” 第49章 死者之家 密斯卡托尼克河从城市中央穿行而过,将城市一分为二。这条河流是密城名字的由来,它也是全联邦最大的河流,贯穿全国南北。 密城的南部是车站所处的外城区,基本所有的民用建筑,包括居所,商店都分布在这里,从外城区向内有三座桥梁向北跨越密斯卡托尼克河,它们分别被密城的市民称作【金】,【银】,【铜】。司马宣此刻正是选择从中央的银之桥向北行驶,这个时间,路上一路畅通,过河后,会来到密城北部的内城区,而这里,也正是学院的覆盖范围。 穿越两个城区,你最明显的感受就是,尖顶哥特风格的建筑更多了。建筑更为稠密,街道间常有昏暗的长巷,使人想入非非。 路边还能看见散落的报纸,在车减速转弯时,饰非借助义眼可以看清报纸上的标题。 ——《密斯卡托尼克公报》,这是报纸的名字,报纸上记载的多是地方新闻,这种报社在每个联邦城镇都随处可见,甚至就连敦威治那样的小城也有自己的报社。 某种意义上,所谓的时代杂志周刊也是大都会的地方报社,只不过人家相比之下做的更大一些,所拿到的消息也更多一些。 内城区只有一条主干道,所有的哥特式建筑都分布在主干道两侧。 这些建筑有一些已经被出租出去,学院的学生们会选择这些老旧的宅子作为自己寄宿的家,还有一些,会因为某种原因闲置,而鲜有人打扫问津。 从车里向前看,你会见到那座高塔的巨大影子。阴影矗立,仿佛将天地一分为二。 黑钟塔是整个密城唯一的高耸建筑,也只有它有资格修建成这样。 爱丽丝此时不经意地说道:“学院不设围墙,你只有在看见这些哥特式建筑,步入黑钟塔的阴影之下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学院了。” 饰非听后,继续向前看,他看见钟塔之下有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钟塔就矗立在环形建筑的中心,而似乎是为了故意和钟塔的黑色呼应,砌筑这座环形建筑的大理石全都选用的是纯白色的。建筑层高也不突出,不过三层。 “那是学生们用来上课的教室。”司马宣开口。说话间,他在驶入学院前的一个路口左转,转到一个下坡路。 继续保持行驶,五分钟后,车开始减速。饰非注意到他们停在了一片湖边,而湖的另一头,一栋独栋的尖顶建筑坐落湖滨。 “死者之家?“饰非看见了路边的指示牌,发现指引向那栋建筑的标牌上写着这样的字眼。 在接近五月的夜晚里,在黑暗的夜中看见这样的字,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司马宣漫不经心地点头,他同时将车给彻底熄火停下来:“还记得我当时对你提过,如果你不愿意自己去找一个伪装的身份,那奇术司会为所有人提供一个对外的伪装吗 ?“ “当然记得,所以司马老大你的意思是……” “死者之家就是奇术司的伪装。“司马宣拔掉车钥匙,顿了顿后,他补充了一句,”它是一间殡仪馆。全密城唯一的死者安葬地。“ 司马宣说完,便推开车门。爱丽丝也在一旁催促饰非下车,饰非原本还停留在听见殡仪馆三个字的惊讶中,此时忽然被爱丽丝给推了下来,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站在建筑前面的空地上,抬头看向这座宅邸的尖顶。这是他第一次来殡仪馆,从外面看,和路上见到的那些屋子没有太多区别。 同样的尖顶,同样的黑砖石,顶多面积更大一些,哦,还附赠了一片湖滨景观以及旁边还有一间类似花园的地块。 一只黑猫正趴在进屋的台阶旁,饰非的视线不自觉被它吸引过去,那黑猫的动作相当慵懒,看见饰非在瞄它时,它还有空闲打一个呵欠。 传闻中,黑猫是通晓灵性的生物,它们对于逆位的亡灵们尤其敏感。尤其是南大陆,它们甚至被当作死神使者得到崇拜。而不知为何,有墓地的地方也的确容易受到它们的青睐。 这样的猫,在这样的地方……气质倒是相配。 饰非想着,将视线从猫身上挪开。司马宣刚才说,这死者之家附近还有一片死者安葬地,也就是墓地……也不知道那地方会在哪儿…… 正这样想着,饰非忽然看见从一旁像是花园的地方飘出来一缕青紫色的绿火。他眉头微皱,看着那漂浮的火花一点点浮到湖面上空,然后,倏忽一下,坠入水里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里?这么近?“饰非一下就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也因此,他不太想靠那片花园太近。联邦的每个殡仪馆都承办葬礼,送别仪式过后,死者的遗体就会被送入墓地。而显然,密城的这个墓地规模并不算大,但要是想想,当你在晚上忽然看见这些升起的磷火出现在身边时,还是相当瘆人的。 居住在周围的人都不愿意靠近这里,甚至胆大妄为的学院学生们来这里探险前也要好好掂量一下。 毫无疑问,这是故意修的这么近的……这种选址和建筑结构都是有意设计过,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在学院附近得到这么大一块地皮。 做的很巧妙,既隐藏了自己,又住的舒适。当初挑这块地的人一定很精明。 抱着这样的想法,饰非走上通往屋内的台阶。司马宣先一步上前,推开死者之家的大门走进屋内。 屋内倒不是漆黑一片,四周有烛台,烛台上又有昏黄的烛光。哪怕是在这个有电力的时代,整个密城内城区的人也都钟爱这样的照明方式,刚才一路驱车走来,饰非就发现每家每户门前都摆有蜡烛。 “这是五朔节的传统,各家使用蜡烛,寓意春天的生灵之火。这是承袭自旧大陆的,最大规模的庆祝春天到来的节日。“ “正如你所见一般,密城很多地方都不像新大陆的联邦,反而接近旧大陆。“ “不论建筑,人文,甚至人们的习惯都是如此。“爱丽丝在旁边替饰非解释,然后,女孩注意到门前的蜡烛熄了一根,她就走上前,顺手将蜡烛点燃。 司马宣将行李放在正对大门的餐厅那边,然后,他继续为饰非带路,将他带到稍显气派的前厅。 前厅中有一座雕塑,想来应该不是奇术司的东西,而应该是伴随房子一起被留下来的老古董。雕塑是一尊人像,而这个人饰非并不认识,靠近后,能看见底座上的署名和铭文。 “谨以此纪念最伟大的冒险家,穿越世界的先驱,伦道夫·卡特先生。“ 铭文鎏金,饰非再抬头看雕像,雕像用手指向前方,像是在指引道路。雕像后,就是双排半环形楼梯,楼梯一直通到二楼的走廊,走廊并排分布了房间。 当然,一楼的雕像后也有房间,但司马宣介绍道,那里多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办公室和厨房之类的功能性场所,而奇术司的成员们平时要是留宿,都会住在二楼。 格局不复杂,但无人的夜晚,大厅略显空旷。饰非继续站在原地打量,但忽然间,他的义眼在扫过二楼的扶手时,注意到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殷红的舌头,舌头在黑暗中吞吐,发出嘶嘶声。裂开的竖瞳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饰非看,然后,它的头部向前探。 一条蛇?饰非站在原地有些诧异,而此时,蛇扭动着柔软的身躯,在半空中将身体扭曲成s形,这似乎是蓄势攻击的动作。 “啊,是弗洛伊德先生!看样子司长注意到你了。“爱丽丝也看见了那条蛇,但和饰非表现出的警惕不同,她立刻惊喜地叫出声,便快步朝蛇走去。 蛇立刻蜷曲身体,向后缩,它游弋到一楼的侧道,算是避开了爱丽丝。但在入口处,它回头多看了饰非一眼,便消隐在黑暗中。 “看样子,司长在叫你了。“司马宣拍了拍饰非的背,然后示意道:”跟上它。弗洛伊德先生是司长的血契对象。它会为你引路。“ 听见这句话,饰非恍然大悟,义眼刚才在那条蛇的身上看见了庞大的灵性脉络,他原本还在疑惑那是什么原因,而现在听见血契便明了了。 只是,血契对象吗?饰非想到在金斯波特时,看见的那位万加女士操控的血契。掌握血契就证明,这奇术司的司长至少是一位第四幕的术士。 又是第四幕……饰非压力一时间有些陡增。但他现在无法后退。他只能继续跟着司马宣和那条蛇向前走。 走廊前方,烛光明灭,尽头只是一片漆黑。 第50章 刘易斯 死者之家的门内门外,所谓的神秘世界和正常世界只有一门之隔。 三个人顺着走道一路来到房屋的后厅,而后厅的尽头处,是一扇已经打开的门。银色的月光从门外洒进来,仅仅只照亮门前的一片区域。 门外正传来某个人轻轻的哼唱声,司马宣和爱丽丝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选择停住脚步,将饰非向前推了半步。 饰非明白这是何意,所以他独自走进月光。然后,他看着周围的景色,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后花园。春天的气息会浸染此处,花园里的植物们已经等不及绽放花苞,而还有一些,则仍在沉眠,等待一个苏醒的机会。 饰非看见一个男人背对自己站立,他拿着一只浇水壶,一边查看花苞一边为植物们浇水。他乐在其中,以至于就连饰非到了他都没有察觉。他在专注手上的事,饰非因此皱眉,打算询问,但那条叫弗洛伊德的蛇此时向前爬去,打断了饰非试图询问的想法。 蛇缓缓攀上那男人的肩膀,这个过程相当缓慢,对于饰非来说,那就像过了十几分钟一般难熬。而直到蛇爬到顶端,回头用那双裂开的竖瞳看向饰非后,那男人的哼歌声才停下来。 “您好,初次见面,诸葛先生。” “原谅我的冒犯,因为我不喜欢做事做一半被打断,所以才需要麻烦您在这里等候我一段时间。” 男人最终说出的是熟练的东国语,这让饰非有些诧异。他一边说,一边放下花洒,然后,他踱步到花园旁摆放的石桌前坐下。 这是个欧罗巴式的花园,但却有这么一个极具东国风格的石桌。 石桌上摆有一块东国围棋的棋盘,一盏茶壶,男人顺势将茶杯排布开,开始泡茶。 茶香很快飘散在空气里,而也是这个时候,饰非才得以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相貌。 不……那应该说是相貌吗?那分明是一个相貌狰狞的面具。一块完全由生铁浇筑,笼罩住他整个头部的面具。 卷发,高鼻梁,面具雕刻出的人脸是典型的旧大陆的人面,嘴巴张开成一个大洞,像是在因为极端的痛苦而呐喊着。但最诡异的地方在于,这块面具左右两边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人脸……它就像是两个人拼凑起来的产物,饰非此时看见的左面拥有旧大陆的人种特征,而隐藏在花园阴影之下的右面……饰非眯起眼睛仔细查看,然后,他得以确认。 那是一张东国人的脸,和他印象中的那些来自东国的人形陶俑的面部相似。 “真是有缘,我的身体里其实也流淌着来自东国的血。” “我是混血儿,父亲是东国人,母亲则出身联邦,因此,我的名字兼具东西两方的风格,这是令我自豪的一点。” “诸葛先生,我叫刘易斯,是这间死者之家,不,应该说,是密城奇术司的司长。” “在我面前你其实可以不需要那么拘谨,毕竟如你所见,我并不像那些术士那么危险。” “——诸葛先生,我和你一样,是一个离开了身外之物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奇术师。” 刘易斯的声音从面具中传出后显的有些沉闷,而话音刚落,饰非便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从石桌旁的棋盒中拿出了一枚棋子。 饰非看着那枚棋子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东西前所未见!竟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庞大灵性! 刘易斯在棋盘上落子,伴随棋子那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瞬间,黑白色的灵性在周遭环境中流转。然后,以潮涌的姿态包裹着他和饰非。 “诅咒,烂柯棋界。”男人轻轻说道,一个庞大的结界,悄然落下。 然后,他开始继续泡茶,一边转动茶杯中的茶叶,他一边向饰非解释道: “诅咒,2-002,烂柯棋界。” “这是一个能展开单独空间的结界型诅咒,结界展开后,结界内的对象会被随机分配到阴阳两种状态中。” “被施加阴阳状态的对象,其术式,诅咒以及灵媒,这种带有灵性的攻击都只能对持相反状态的目标生效。” “结界内的人当然有机会切换自身的阴阳状态,但前提是,他们击败了相反状态的对手。击败后,阴阳自动变转,且过程不可逆。” 刘易斯说完,手中便捏出了一枚黑色的棋子。在围棋中,黑子先行,而伴随着这结界落下,他已经先发制人。 饰非用义眼看见这男人的指尖同样挂着一抹黑色的灵性,而此时,在他的指尖也挂有一枚白色的灵性。 显然,这就是这位司长口中所说的能限制术式和灵媒作用范围的阴阳状态。 义眼可以看清这些灵性,由此能分辨出自己在结界中可以攻击的目标,而此时的结界中,饰非的攻击手段显然只能对刘易斯生效,而无法影响其他人。 饰非皱眉,但很快,他像是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索性全身放松了下来,走到石桌前坐下,然后,随手拿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 “你不做点什么吗?你被笼罩在一个奇术师的诅咒结界里,而在这个结界里,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情。” “你如果真的想这样做的话,早就让你身上那条蛇动手了,我是个第一幕的学徒,我可没办法应付你的血契。” 刘易斯跟着落下黑子,饰非紧随其后,将第二颗白子落在旁边。他抬头,露出微笑:“落下这个诅咒,对你而言,只是在做出保险。你要确保我不是共研会的走狗,混进奇术司是为了发动自杀式袭击。” “手笔真大,使用诅咒明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你居然愿意为了这种事情就发动诅咒?”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感叹,他忽然想起在来密城之前,从爱丽丝嘴中听见的对奇术司众人的评价。 ——这里的人都是疯子……疯到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计代价。 饰非耸肩,对于这种事情似乎是觉得无奈。而刘易斯听后,也是发出呵呵的笑声,他落下一字。 “我这个诅咒的代价早就已经支付过了,时至今日我都在为它还债。所以,这种事情,不需要诸葛先生您多担心。” “您来奇术司见我,似乎并不紧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饰非从棋盒中拿出棋子,做出长考,但他还是很快回应道:“2-002,听编号,这应该是一个2级诅咒。” 饰非一路走来耳濡目染,倒是也听爱丽丝和司马宣说过一些判断诅咒分级的技巧。 “诅咒基本都是专攻于一个方向的东西,而您既然已经告诉我,这个诅咒的能力在于结界和限制,那我就可以判断,它没有太过可怕的攻击能力。“ “您主动告诉我这些,其实是在主动释放您的善意。“饰非终于落子,他抬头用义眼扫视刘易斯,男人没有说谎,饰非没有看见任何灵性。这代表这个人没有术式,真的是奇术师。 上次面对万加女士那样的高阶术士,即便对方是没有攻击能力的报幕员都让饰非压力十足,但奇术师不同,不管如何,奇术师的肉体都是凡人,这点上给到的压迫有限,饰非可以轻松不少。 刘易斯听完饰非刚才的解释,落子的手忽然顿住,他看着饰非,片刻之后,发出一阵轻笑声。 “有趣,您来之前,司马先生向我汇报,说他带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证人回来。“ “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您似乎很聪明,诸葛先生。“他再次落下一子,这次,他吃掉了饰非之前落下的一枚白子。 饰非对于这样的恭维一向是不予回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他这次落子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在刘易斯刚才那一手旁边下棋,同样吃掉了对方的一枚棋子。 “您说您是奇术师,那我能问问,您到了第几幕吗?“他问道。 目前为止,饰非见过的最强的奇术师是鬼谷子,至于其他人的水平,他没什么印象。 开门见山,这是属于年轻人的作风,刘易斯似乎是对此觉得意外,他摇摇头,发出无奈的笑声。 “反倒是让你先发制人,问起我问题来了。倒也无妨,我可以告诉你。” “我是第五幕的【音乐家】,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成为一个城市的奇术司司长必要的条件。” “司长需要有能抗衡那些人头牌的实力,如若不然,就会被虎视眈眈的大鱼吃掉。”轮到刘易斯落子。他的回击同样猛烈,这次,他堵住了饰非的气门,饰非的棋路一下就相当受限。 “那么轮到我问你问题了,你刚才问了我的等级,那你能告诉我,你师傅到了第几幕吗?” “你对他感兴趣?” “有点兴趣。” “那你应该去找联盟的报幕员询问能不能侦测,而不是问我。”刘易斯给饰非倒了一杯茶,饰非此时接过那杯茶,回答的也是不客气。一杯茶水入肚,他思考片刻后,又补充道: “他从没告诉过我他的确切阶级,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向我承认过,他亲手制作了黑色大丽花。” “按你们的评判标准,不就是第四幕的作家吗?司马老大也对此做出过判断。” 饰非解释道,但对面的人陷入沉默。这位奇术司的司长顿了顿,然后才叹了口气说道:“一般而言的确如此,能否制造诅咒是迈进第四幕的关键。“ “但诸葛先生,有一点您需要明白,人很多时候会对自己的情况有所隐瞒,对鬼谷子这个人来说,他告诉你的,往往只是他希望你知道的东西。“ “听上去,你和他很熟?“饰非皱眉,意识到什么。刘易斯不语,他自己的那杯茶水分毫未动,只是在此时,他忽然举起茶杯,将所有的茶水倒在地上。 “塞西利尔酒店的案子是我亲自负责的。他的通缉令也是我亲自颁布的。”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他,而他最忌惮谁,我想,他的答案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那个案子是一场过错,一场需要所有人为之赌上一生弥补的过错。” “正因如此,诸葛先生,我才要对你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我不希望出现第二起塞西利尔酒店事件,我也不想再看见一个奇术师坠进深渊。” 话音刚落,饰非便听见耳边传来嘶嘶声,他一时间分不清那究竟是刘易斯肩上那条蛇在吐气,还是从其他地方在传来噪音。 他觉得头部一阵晕眩,然后,他诧异地看向地上刘易斯泼出的茶痕。 他意识到一直以来让自己后背发毛的不适感是什么了……不是这漫天的诅咒烂柯棋界,也不是那个危险的血契生物,结界,血契,这些都是幌子,都是为了用更庞大,更夸张的灵性,遮掩住一个细小入微的东西。 ——那茶水中有灵性闪过,饰非双拳握紧,他看向刘易斯:“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 “吐真魔药。”刘易斯毫不掩饰,魔药入了身体,那就一定会发挥作用。 “那是一种当你试图说谎时,就会觉得头被千万根针刺痛的非常方便的审讯用具。” “鬼谷子的魔药学并不优秀,所以我想他应该没有教过你怎样在一众灵性中辨别魔药,这也是我选择使用它的原因。” “现在,诸葛先生……”弗洛伊德从刘易斯的肩上爬行而出,它来到饰非身边,蛇腹部的鳞片贴着饰非的皮肤前进,让人感到寒意。 “你只有一个选择,我问,你答。“ 第51章 半子 服用了魔药,饰非的头疼的厉害…… 这该死的吐真魔药让他全身都没力气,他必须将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这戴面具的男人身上,才不至于因此刺痛陷入昏厥。 刘易斯的嘴型在蠕动的,然后,他彬彬有礼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鬼谷子教你学会了制作哪些东西?” “储物灵媒,摩纳克的毒鳍子弹,一只用摩纳克的舌头做成的催眠怀表,还有……” “——嘶,瓶中闪电……” 饰非几乎将自己所拥有的灵媒全说出去了,而这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说话并且试图阻止进行隐瞒的时候,脑海中的刺痛感越发明显。 他的脸拧成一团,不得不将额头砸在石桌上,试图以此缓解疼痛。 刘易斯假装没看见这点,他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笔记本,用笔记本记录饰非说的话,然后点头:“除却摩纳克之外,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东西。“ “那家伙原来真的有闲心在监狱里收一个徒弟?“ “但这只是第一个问题,还不能帮你开拓。诸葛先生,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可否使用过诅咒?“ “嘶……”饰非试图保持沉默,但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恨不得将额头钻进石桌的缝隙里,只为了将那刺痛的根源给挤爆。 但这种尝试当然是无果的,不过数秒,他就无法硬扛,只能再次不受控制地将答案说出来:“我用过……在鹈鹕岛上,我对一位狱警使用过黑色大丽花。” 刘易斯微微抬头,像是因为这句话察觉到什么。然后,他在笔记本上画出寥寥数笔,重复了一遍问题:“你用过那个诅咒?” “是的……我向老头借用过,那之后就还给他了。” 饰非能明显感觉到刘易斯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对方在试图从饰非痛苦的表情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但很快,这种寻找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他悻悻地说道:“这会是个很敏感的问题,诸葛先生。” “毕竟我很确信,明天的审判上,领头羊将会对此重点关注。” “当然,这是后话,你若是现在无法取得我的信任,你会连接受审判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来到第三个问题了。” “在0-007摧毁鹈鹕岛的那天晚上,你是否和鬼谷子有过联系?” “你留在监狱里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结果吗?”言简意赅,自见面以来刘易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从一开始,他让司马宣将饰非带回奇术司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他要追寻共研会的那位梅花8的下落,而现在,这个曾经和梅花8接触最深的徒弟就是线索。 无形的针刺的更深了……饰非迫不得已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他在扭动身体,试图抗拒魔药的影响。刘易斯还是那般,视若无睹,他保持记录。 终于,饰非在刺痛下妥协,他下意识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脱口而出:“不,没有……直到我重回他的牢房时我才意识到他真正想干的是什么。” “他想干什么?” “他带走了一个人……一个女性黑人……那个黑人的名字叫阿·迪斯塔特!” 回到到最后,饰非几乎是在呐喊。疼……疼的钻心,疼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捂住脑袋,在地上蜷缩。然后,他勉强抬起眼,偷窥刘易斯的反应。 这位奇术司的司长还是那般淡漠,任凭饰非如何挣扎,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同情。 他还在记录,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个名字。然后仔细品味。他追问道:“你认为,他特意去了一趟监狱,带走这个人,是为了什么目的?”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了……” 弗洛伊德徘徊在饰非的肩旁,用蛇瞳审视饰非。这一句回答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刘易斯停下了笔,让气氛默默地发酵。 终于,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饰非只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了,刘易斯才将笔帽盖上。他合上笔记本,双手放在下巴上,发出轻轻的笑声。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诸葛先生。“ “您能承诺,您对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以及自己的经历,没有任何隐瞒了吗?“ “这种隐瞒包括任何可能让我误判你的危害性的要素,诅咒,灵媒,术式以及经历,如有隐瞒以上内容,请您现在对我进行告知。“ 他说这句话的语调毫无感情,仿佛是一个只有理性的机械。饰非挣扎着在地上抬起头,他喉头滚动,在魔药的作用下再次打算开口回答。 但忽然间,他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脑袋径直朝着地面砸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后,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刘易斯看着他倒在地上失去反抗能力的身体,片刻后,才轻轻地摇头,说道:“现在才想到这种方法吗?“ “虽然反应已经很快了,但不能听见那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终究让我觉得有些遗憾。“ …… …… 司马宣来到花园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午夜。 他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将昏迷的饰非抬回为他提前准备好的房间,然后顺手将房间打理整洁。司马宣是有些郁闷的,因为这件事本该是饰非自己来做,但在司长的多余举动下,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爱丽丝像是预见到这点一般,早就提前回了房。按她所说,过午夜后再睡觉会让皮肤催老,而衰老是女人最大的敌人。 刘易斯年纪过了中年,早就没了这些顾虑。他此时坐在石桌旁看司马宣交上来的报告。时不时地,他用笔在报告上圈画。 手边还是放着那块棋盘和茶,棋盘上还有刚才没下完的残局,如果没亲自和他打过交道,你一定认为他是个儒雅至极,富有风雅的人。 但实际呢?司马宣无奈地摇头,他走上前去。刘易斯也听见了司马宣的脚步,他抬起头,用那块铁皮面具面对司马宣,就算作是笑脸相迎。 他指尖轻点桌面上的报告,说道:“我看完了,司马先生。“ “这次任务对你来说似乎远超预期,你当时向我申请要去鹈鹕岛的时候,也肯定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麻烦。“ “当然。“司马宣答道,他坐在刘易斯对面,也拿起茶水。但不想饰非,他很仔细地嗅闻过茶水的气味后,才将其喝下肚。 吐真魔药拥有难以掩饰的苦味,所以刘易斯将它和茶的苦涩混杂在一起。有经验的人会懂得辨识。 “我还没必要对你用药,司马先生。“看见司马宣的警惕后,刘易斯笑道。 但这显然说服不了司马宣:“您也不是没对我用过,司长您毫无下限,对于每个第一次尝试加入奇术司的人会灌魔药,我们都知道。” 喝完茶水后,司马宣看向棋盘上的残局,他并没有伸手去破坏棋局:“但还是有些过火 了,那个剂量,来之前我还向他承诺过,在这里,他的处境还算安全呢。“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刘易斯摇头。 “吐真魔药即便是在联盟,也是要上报才可批准使用的审讯魔药,你一言不发就偷偷下药,也叫没做错什么吗?“ “黄金叶在联邦也是违法的,但大把的人愿意为此卖命。“刘易斯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只烟斗,然后,他往烟斗里装填烟草,那烟草叶子都是金色的,正是黄金叶。 “他的情况很特殊,如果我不做好确认和准备,难道你想再重演一次塞西利尔酒店的悲剧吗?“ 司马宣保持沉默了,刘易斯却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落子声清脆,但这次,并没有同步发动结界。 “和你的报告一样,他是个难得的好苗子。狡诈,冷静,哪怕是服用了吐真魔药,依然在试图找寻出路。“ “鬼谷子看人的眼光从未出错,诸葛先生以学徒的水平同时掌握了高级和中级灵媒的炼制方法,哪怕是在共研会里,他也是足以引起人头牌们注视的水平。“ “所以你动心了?“司马宣追问了一句。 刘易斯却摇摇头,他继续落子,思量后说道:“虽然有潜力,但还不至于能改变任何事情。你也看见了,他只是个学徒。“ “联盟和领头羊的法条不会因为一个学徒而网开一面,所以这只能让他自己努力。“ “但如果,他的天赋能支撑到他成为作家的话,到时候,即便是联盟也需要正眼考量他的未来。“ “也就是说,还不到成器的时候。“司马宣读懂言外之意,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却不急着喝。 “但我想把他保下来,无论如何,都想保下来。“司马宣说完看向刘易斯,弗洛伊德挂在旁边盆栽的树杈上,吐着信子。 刘易斯持棋的手悬在棋盘半空,他却没有去看棋盘,而是看着司马宣。 “给我一个理由。“ 司马宣沉默,许久后,他回答了一句:“他和你目标一致,你应该明白,鹈鹕岛事件之后,他和那老头已经结了仇。” “你答非所问,司马先生,我问的是你的理由,而非是我的。” “况且,领头羊不会在乎这些,他们能看见的只有一个东西,你在入戏的时候就已经受到了一个疯狂的高阶奇术师的污染,所以你也很危险。” “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吗?”司马宣皱着眉头问。显然是被刘易斯说的无法保持乐观。 刘易斯暂时放下了棋子,然后他侧目看向一旁。在石桌旁,还放了一只电话。那只电话没有任何通讯线,似乎只是个模型。 刘易斯盯着那电话看了片刻后,叹息一声说道:“你如果一定要坚持的话,司马先生,我会去找大司长帮忙。” “但请记住,一旦我打出那个电话,之前我欠你的那件人情就一笔勾销。” “这笔交易,你接受吗?”刘易斯将选择权交给司马宣。而司马宣似乎是没有花多少时间思考就已经做出决定。 他站起来,向刘易斯鞠躬,然后他头也不回走向花园的出口。等临到快走出花园时,他才暂时停下来,然后,背对着刘易斯说道:“您就当我是心血来潮,想救一个还有未来的年轻人,司长。” 他说完便走出花园。刘易斯始终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叹息: “您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异常执着,司马先生,您究竟向我隐瞒了什么呢?当时去鹈鹕岛的时候,我记得也是你主动提议的。” “没关系,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原因,因为我有预感,你和我,都在那位诸葛先生的身上看见了同一样东西。” “您这个提议,同样顺遂我意。”说完,他落下棋子。只不过,他这次落的棋子不是以往他所执的黑子,而是白子。 他看着落子后的棋局变化,终究是发出了苦笑。 “我输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能胜我半子。” 第52章 梦还长 疼……头疼到要裂开了…… 意识仿佛沉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的潭底,饰非竭尽全力想游上来,但却怎么尝试都看不见头。 他似乎躺在某个柔软的地方,尝试活动四肢,但感受到的,只有脸颊上传来的微湿的润感。嗯,不仅仅是湿润,还有一些刺痛,像是有人毫不顾忌地用砂纸摩擦他脸上的皮肤。 在刺痛的刺激下,他终于能睁开眼了,然后,他看见一只绿色的闪着幽光的眼睛顶在面门上。 视线中忽然出现这种场面着实让人吓一跳,饰非本能地想往后缩,但意识尚未完全掌握身体,还是动弹不得,他只能皱起眉头,片刻后,他才终于将那只眼睛的全貌给看清。 那是一对猫眼,水汪汪的,天然带着令人怜惜的可爱。 “喵~”见饰非醒了,猫咪也在黑暗中发出叫声,饰非也认出它正是自己在死者之家门口见到的那只黑猫。 不知为何,它跑进了这个房间,还趴在饰非的胸口上舔舐他的脸。那刺痛感的来源正是是猫科生物那带满倒刺的舌头。 四肢终于能活动了,饰非挣扎着坐起来。他向旁边的床头柜看,醒来后要喝的水和用作宵夜的面包都已经被贴心的司马宣准备好。他顺便还留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了对饰非的道歉以及解释刘易斯的举动并无恶意。 “那狗养的铁面具……”饰非看完只是用脏话咒骂了一句。 如果二话不说就对人下药也算没有恶意的话,那他把杀虫剂滴进刘易斯明天要喝的咖啡里应该也只能算是无心的恶作剧对? 但这件事情倒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经过这次教训,饰非对于这群疯子们的道德底线有了很清楚的认知,相对应的,他的底线也可以适当放宽一些。 想到这里,饰非捂住自己的义眼。对于服用吐真魔药后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脑海中。 他确信,自己没有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口。 饰非伸手拿过来床头柜旁摆放的面包,在放进嘴里之前,他仔细嗅闻,但像是还不放心,他撕下一小片递给了趴在身边的黑猫。 黑猫用极快的速度将面包抢过去,饰非看它吃完面包,大概三分钟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后,他得以放心,便是极不客气地拎起猫的后脖颈,打算给它丢出门外。 “利用完人家就丢掉,你素质好低。“房间里忽然传来说话声。 饰非丢猫的动作顿住,他看向这只黑猫,黑猫继续发出一阵尖锐的“喵“声,然后,他亲眼看着这只黑猫口吐人言。 “我在你旁边,你另外一只眼睛也是瞎的吗?“ 饰非心头一惊,立即是向旁张望,然后,他在飘窗处看见一个个子娇小的人影。 他讶异极了,要知道,羽化仙对于自己周围的事物以及灵性流动相当敏锐,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饰非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他。 但这个人,距离这么近,在他说话之前,饰非却没能感觉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灵性和气息完全被遮断了……根本不能发觉。饰非用义眼打量这个人影,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事情,借助窗外的月光,他勉强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很快他有所确认…… ——这家伙,他是个孩子?而且,是一个长着人畜无害的可爱长相的小女孩? 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四岁,身穿蓝色碎花连衣裙,有一头漂亮的暗红色长发。她在脑后精心系上了白色蝴蝶结和蓝色发带,脚上则套着蕾丝边的白色短袜和黑色皮鞋。 容貌着实精致,即便年纪还小,长相还没发育完全,但过路人见了绝对会赞叹一声漂亮。 只不过,此刻,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正表情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气鼓鼓地盯着饰非看,饰非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有哪里惹到这小姑娘了吗?他心生疑惑。 而此刻,他手中的黑猫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随后,锋利的爪子朝着饰非的手背划过来。 饰非感到一阵吃疼,不由得立刻松开黑猫,黑猫落在床上后一个轻巧的跳跃,便钻进了女孩的怀里。 饰非急忙用目光去找,但就眨眼之间,那黑猫却消失不见了。 不在女孩怀里,甚至,似乎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这奇术司里,你还是第一个敢对薛定谔先生这么无礼的人。就连司长都不敢拎它的脖子。“女孩跳下了窗台,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饰非的目光充满敌意。 饰非困惑地看着她,然后,又是一个眨眼,那只黑猫忽然从她的脚下钻出来,趴在了一旁的天鹅绒地毯上。 还是那样,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与消失,饰非看的惊异极了。他指着那只猫向女孩问道:“薛定谔先生,指的是它?“ “有什么问题吗?“ “名字是你取的?“ “薛定谔先生的名字天生就是它的,没人能帮它取名。“发言着实古怪,以至于房间内一瞬间陷入了难熬的沉默。 尽管脑袋还因为吐真魔药的后劲而刺痛着,但饰非开始在记忆里翻找。 “奇术司有个奇怪的前辈,是个小女孩,整天抱着黑猫。“ 饰非回忆起爱丽丝先前对于奇术司同伴们的评价,一时间,描述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他露出苦笑。 “你就是坏女人小姐口中所说的那位前辈?“ “你的表情看上去好恶心。“女孩因为饰非的这句询问露出更加厌恶和嫌弃的表情。 饰非失笑道:“我以为坏女人小姐在开玩笑,但你似乎……真的是个……孩子?“ 饰非试图斟酌用词,但想了半天后,他还是妥协了,选择用最直截了当的词来说明他的想法。 由此带来的结果显而易见,这女孩本就板着的脸似乎越发难看了。这也难怪,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藏不住心思。 “我原本还想评估一下,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不喜欢你。“她心中对饰非有了定论。 饰非挑眉,终究没忍住挑逗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他问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粗鲁又无礼,不仅粗暴地对待薛定谔先生,还嘲讽前辈,我可不欢迎你这样的刺头加入奇术司。“ “你意思是我真要称呼你为前辈吗?“饰非摊手说道。一想到要对一个小女孩毕恭毕敬,就感到场面奇怪。 女孩却理所当然地挺直了腰杆,双手叉腰,昂起头,用骄傲的语气说道:“当然了,我在这奇术司待了十年,自然是前辈,刚才爱丽丝姐姐也是这样叫我的。“ “她叫我,多罗茜前辈!“ 女孩一字一顿地说道,饰非听的却是汗颜。他不禁在心中咒骂那个女人尽给自己添麻烦。 但要让他妥协去叫一个孩子为前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立刻转移话题。 “原来你叫多罗茜,你好,我叫诸葛饰非。“他做自我介绍。 但多罗茜的头立刻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关心你的名字,爱丽丝姐姐已经给我说了你的事情,她说她带回来一个大骗子。“ “骗子?坏女人小姐是这样在你面前评价我的?“尽管对于这个称呼早就见怪不怪,但饰非还是装作惊讶的模样。 多罗茜显然非常讨厌他这副作态,语气也不由得严厉了不少:“少给我在这里装模作样!” “你都对爱丽丝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好不容易才回来,也不陪我玩游戏,就一直抓着我给我说你的事情。“ “我从来没见她对哪个男人这么着迷过!“ 多罗茜俏脸开始涨的通红。这是孩子才有的猜想与关联能力,也是只有孩子才有的执行力。他们想到什么就会做什么,从不在意后果和旁人的眼光,这一点,足够令成年人们羡慕。 饰非听后立刻就明白这小女孩在想什么。就像小时候,你总会害怕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被其他人抢走一样,此时此刻,正是如此。 所以,就像是为了还击她刚才在自己面前的颐指气使,饰非略微兴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思索片刻后,便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道:“我们一起在午后的图书馆看过书。“ “一起探讨北部卢恩的奥妙。“ “也一起在舞会上跳过舞,哦,对了,她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在对手面前不落下风,成为盖世英雄。“ “你知道她的吃相很不好看,所以这段时间,我在她身边替她整理好餐前餐后的仪容仪表。“ “听完这些,你觉得我和她应该是什么关系?“ 饰非注意到,他说的越多,眼前女孩的脸色就越发难看。到最后,她甚至捂住耳朵,发出一阵尖叫声打断饰非的话。 这种生气的模样将她略带婴儿肥的脸蛋衬托的越发可爱,这让饰非刚刚被刘易斯算计后跌入谷底的心情变的大好。 他有些能理解坏女人小姐的恶劣行径了,捉弄,使坏,是不错的心情调节剂,人类无一例外,都对此乐在其中。 小姑娘开始气的跺脚,在她身旁,那只名叫薛定谔的黑猫又忽然间出现了。饰非这次看的倒是清楚,他讶异地瞪大了眼。 凭空浮现,这黑猫居然是凭空浮现在视野中的,义眼看见了它的灵性涌动,然后,灵性变成了黑猫的轮廓让其显形! 这究竟是什么生物?居然具备这样的能力…… 饰非来不及细想,便看见黑猫嘴里叼了一样东西,那正是他从波提雅·米修斯夫人那里得到的曼德拉草根雕。 黑猫用头拱多罗茜的脚背,然后,将根雕放在了女孩面前。 “曼德拉草?爱情魔药?“女孩看见那根雕后几乎下意识地就将相关的东西脱口而出。 这有些出乎饰非的意料了。要知道同为术士的爱丽丝可是对曼德拉草一窍不通的,更不用说,准确说出其能炼制的魔药的名字。 这女孩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幼稚和头脑简单。饰非讶异地在心中将对她的预期拔高一些。但此时让他感到头疼的是,这女孩已经二话不说将根雕拿在手中,然后摆出胜券在握的姿态。 “你完了,大骗子,你完了!“女孩叫道,”居然敢对爱丽丝姐姐用魔药,你完蛋了!“ “你明天就会被赶出奇术司!“ 她带着黑猫一个闪身就跳向房间门口,然后她回过头恶狠狠地对饰非说道。 她没有给饰非解释的机会,就带着她拿到的证据摔门离开房间,而在门关上之前,饰非注意到那只黑猫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古怪的女孩……”饰非摇摇头,说道。然后,他走下床,来到窗边。 时间过了午夜,整个密城都陷入梦乡的摇篮。唯独只有对面的湖水波光点点,像是破碎的镜子一般。 饰非的房间可以看见死者之家的中庭花园。花园内尚有点点烛光,那位司长还没休息,饰非看着男人拿黄金叶卷成烟卷,然后费劲往那铁皮面具里塞。 他吞云吐雾,但一个不小心,将还没燃尽的火柴丢进了一旁的花盆里。 转眼间,火星将他刚刚还在悉心照料的盆栽烧的一干二净,而他本人对此坐视不理,仍然在享受黄金叶的快乐。 门外的走廊里,传出震天的鼾声。那是个女人的鼾声,饰非不用去查看都明白这声音来自爱丽丝的房间。 “一个捉摸不透的女人,一个胸无大志的男人。” “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还有一个毫无底线,跟疯子毫无两样的司长。” “聚集怪人和疯子的地方,这就是奇术司。” 饰非不禁感叹道,然后,他走回床边,为自己盖好了被子。 ——夜还算早,今夜的梦也还算长。 第53章 晨光 虽然这间屋子名义上是死者之家,但屋子里摆放的是床并非棺材,无视掉房子周围时不时会升起的鬼火的话,生者居住起来倒也还算舒适。 司马宣贴心地为饰非的床铺了两层天鹅绒。人躺在上面会深陷其中,感受到如婴儿酣睡般的安全感。这甚至舒适到让饰非觉得有些不适应。 在鹈鹕岛的监狱,是不可能享受到这样的床榻的。监狱的床都是钢板,饰非在那儿生活十年,刚入狱还会因为床板磕骨头而难以入眠,但后来,哪怕是在冰冷的地板上,他都能快速入睡。 过于安逸的环境会催生倦意,哪怕是饰非也不例外。由于吐真魔药的副作用,他一觉睡到了八点半,比平常习惯的起床时间晚了两个小时。睡眠过程连贯,没有惊醒,当然,这种长眠如果没有伴随噩梦的话就更好了。 每晚,饰非都会回到那个雨夜。看着那个身穿红色道袍的男人将义眼强塞进他的身体里。 疼痛,恐惧,这些东西都刻入骨髓,不可能忘记,但好在,现在义眼本身能分辨虚假,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义眼本身能提供的帮助也就仅限于此了,在梦中他逃不了,除了坐以待毙,他什么都做不了。 饰非掀开被子,走上前推开房间的窗户。他恰好看见换了一身黑衣的司长刘易斯在屋外向一群同样身着黑色服装的人挥手作别。 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点,他们表情忧伤,有的还泣不成声。 “早上好,诸葛先生。” “看样子吐真魔药还具备镇定的作用,让你睡的还算不错。”刘易斯此时恰好回头发现了站在窗边的饰非。他大声向楼上打招呼,丝毫不避讳昨晚强行使用魔药的事情。就好像他觉得这样的行径并不恶劣。 饰非原本不太想理会,但考虑到这个男人之前展现出来的做事风格,饰非向其微笑道:“我看司长先生昨天很晚都没休息,想必也是失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用吐真魔药的药方帮你治疗一下。” “工作原因,工作原因,这份工作注定我夜间无眠,哈哈。”刘易斯不知道是不是装作没懂饰非的言外之意,他反而笑嘻嘻地回答道。说完,他就从口袋中抽出提前卷好的黄金叶,正准备把烟卷往面具里塞,但在某个瞬间,他瞥到一个人站在死者之家的门口。 饰非注意到他的反常,也探身向门口看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瞥见那人的背影。 ——是昨晚来他房间的那个小姑娘。 “我有事找你,司长。”小姑娘冷冰冰地说道。顺便,她也抬头看了一眼饰非,然后飞快地做出鬼脸。 考虑到孩子面前的影响,刘易斯放弃了将烟卷塞进面具的举动,他向饰非耸肩说道:“我想你已经见过多罗茜了。她是被修道院收养的孤儿,我现在担任她的临时监护人。” “她是个好孩子,嗯,大多数时候是这样。”似乎是觉得话语有些缺乏说服力,他补充了一句。“领头羊们将你的审判时间定在早上九点半,所以,我想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早饭。” “司马先生和伊莎贝尔小姐都在餐厅里,他们会陪同你一起参加。” 刘易斯说完再次向饰非欠身行礼,饰非对于这个安排并没有异议,只是追问了一句,“你不参加吗?审判?“ “我对你的审判昨晚就已经结束了,诸葛先生,而我对此的判断是无罪。“ “至于今天那场好戏,司马先生答应会帮你处理好一切,所以我就不凑热闹了。“ “祝你好运,诸葛先生。“男人说完,便再也不回头,他一路哼唱着歌,循着多罗茜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向远处的湖滨。 那里也是墓园的方向,饰非目送他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然后,他关上窗户,回头看向房间深吸一口气。 房间内自带洗手间,饰非一共花费了五分钟用来洗漱,确认好脸上没有疲态后,他从衣架上依次拿下衬衣,针织衫和长西装外套。 相关的穿戴步骤樱小姐已经教过他,他按照记忆里女人操作的顺序来,给自己穿戴整齐。 然后,他从床头柜处拿来发环,将长发缕好,穿过发环,拇指再用力向上推,完成卡扣。刘海被整理服帖,他拿来礼帽,确保帽檐能刚好遮住义眼后,才推开房间的门顺着楼梯一路来到餐厅。 司马宣在看报,看的正是昨天来时饰非在路边看见的密斯卡托尼克公报。但看样子本地今天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新闻,唯一能上头版的只有郊区的一间农场受到狼群袭击的头条。 司马宣看了两眼便兴致寥寥,他放下报纸开始切割盘子里的鸡蛋。 饰非入座,坐在爱丽丝的旁边。女孩今天给自己换了一身职场风格的套装,但不变的是她依然戴着那顶红色贝雷帽。 她不顾形象地在咬沾满果酱的吐司,饰非坐下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享用早餐,而是用纸巾帮女孩擦嘴。 “你昨天似乎给我留个了大惊喜。“饰非一边擦一边说道。 爱丽丝顺从地将脸伸过来,方便男人为自己服务,然后,她又咬了一口面包说道:“你见过多罗茜了?“ “见过了。“ “她很可爱。就和我小时候一样可爱。“ “我认为你应该好好教教她,不要在晚上擅自闯入一个成年男性的房间。“ “嘿嘿,其实是我指示的,我告诉她,如果晚上去你房间说不定能看见好东西。“ “你指什么?“ “你们奇术师不都喜欢晚上关在房间里捣鼓那些材料吗?“爱丽丝回答的理所应当。翻道是饰非一下被呛住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他只能皱眉说道:教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大人的表现。” “但这很好玩,如果她长大了变成像司马老大那样无趣的人才是一场灾难!”爱丽丝毫不在意,她对于小孩的教育方针显然别出心裁。 司马宣原本在喝咖啡,被突然点名他差点呛住。 爱丽丝对此当然不打算道歉,她说的是实话,诚实的孩子应该得到鼓励和奖赏,而不是责难。 司马宣只能拿起报纸掩饰尴尬,但他的眼睛瞟向饰非,饰非正好拿起面包一口咬了一半。 “ 审判地点有所更改。原先预定是领头羊们来奇术司,但他们今早来信,表示希望将审判放在密城联盟内进行。“ “我无所谓,反正我都不认路。”饰非答道,顺便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这在司马宣的意料之中:“我知道,所以这只是我对你的例行通知。” “一般而言,联盟会与当地城市的市政厅交会,但密城的联盟有些特殊。” “它坐落于学院之内,也就是说,我们今天要前往那座钟塔。” 饰非听后顿了顿,他抬头看向窗外,从这里刚好能看见那座黑色钟塔矗立在晨光当中。 饰非没有回应,司马宣见此也撇撇嘴,然后合上报纸。他吃的差不多了,所以打算先去把车开过来。 从死者之家驱车前往学院大概需要十分钟的车程。但毕竟是参加受审,所以,理想状态是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在心中做出计划后,司马宣推开死者之家的大门,但忽然间,他顿在原地,困惑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吗?”爱丽丝率先意识到司马宣的不对劲,所以多问了一嘴。 女孩抬头,也瞥到门口的情景。 ——一架纸飞机,悬停在死者之家的门口,正不断撞击门楣。 这样的东西,女孩之前只在一个地方看见过……那是术士联盟内用来传递信息的术式。 司马宣立刻伸手取下那架纸飞机,然后,他将纸张展开,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他脸色大变。 “放下手中的面包,诸葛先生。” “我们现在就要出发……该死的,他们把受审时间提前了整整半个小时。” 第54章 审判庭 去钟塔的路就是昨晚来死者之家的路。 一段湖滨公路,司马宣在开车的间隙告诉饰非,这片湖泊的名字叫星湖。密城不像大都会和金斯波特,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和霓虹,因此,当夜晚夜空明澈时,星星倒映在这片湖水中,能比肩天上真正的银河。 星湖是整个密城最着名的情侣约会圣地,当然,前提是这些情侣们没有靠近湖滨旁属于死者之家的墓园。 约会的时候掺进死者的魂灵和鬼火旁观,那种感觉想必非常别扭。 白天的星湖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特别之处,饰非在车后座上看了两眼后就失去了兴致,不由打了个哈欠。 他的双手又被戴上了手铐,这是司马宣故意安排的。按他所说,这是一种诚意。 车辆驶出湖滨后就向右转,进入学院区域的主干道,饰非现在能看见,那座黑色钟塔就在前方。 “那封信里有说,为什么要将时间提前吗?”爱丽丝依然坐在饰非旁边,她忽然开口问道。 但女孩的表情难得有些不悦,就像是在抱怨因为时间紧急的缘故,她还剩了半片面包没吃完一样。 司马宣留意旁边过路的学生们,饰非同时也在观察,很容易,他就能辨认出这些学生隶属于学院的普通院系。他们身上没有灵性,看上去也不会像术士那样疯疯癫癫。 这些人享受的才是正常的人生,和车中三人完全不同。 “没有,那封信只是简单的进行了通知,没有提到任何原因。“等待车前的学生们走过之后,司马宣继续踩油门,他将速度提高了不少,同时,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很反常。“爱丽丝回应道,”都知道领头羊们喜欢制定规矩,但更改时间毫无疑问是破坏了他们的规矩。“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司马老大?“ “我和领头羊的人接触不多,但如果只是让我猜测的话……”车行驶过了了一道喷泉,喷泉也是学院中的指路牌。喷泉中的三座雕像分别指向三条路。 正对面是学院的行政部,也是此行目的地的黑钟塔。左转则是教学区,会通往环绕钟塔的白色环形教学楼。右转则是学生们的生活区,学院可以提供安全又稳定的宿舍住所,但据说,费用高昂,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在校外租住老宅,反而是更具性价比的选择。 司马宣顿了顿,确认好方向后,才继续向前,然后他回答了爱丽丝的问题:“我会猜,在这场审判中,有人就是希望我们得这样赶时间。” 司马宣说完之后,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钟塔附近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他们在忙着举起相机为钟塔拍照。倒不用担心他们将术士和联盟的情况一并拍进去,联盟使用了精妙的空间折叠术式,普通人根本无法找到入口。 司马宣将车一路驶向了地下停车场。饰非此时注意到,他在某个瞬间忽然让车头九十度调转,对准了面前厚实的混凝土水泥墙。 然后,在饰非惊异的注视下,司马宣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朝着面前的墙壁撞了过去。 饰非因此瞳孔骤缩,他只差吼叫出声,想质问司马宣是不是疯了,但伴随着那面墙壁越来越近,他们的车头并没有被撞的粉碎,反而是化作纷飞的灵性融化了! 穿过去了……他们穿过去了……穿透墙壁后,灵性再次开始重组,变回了那辆轿车。 司马宣面不改色,继续驾车在新的地下停车场找停车位置。 爱丽丝对此镇定自若,反而坏笑着拍了拍饰非的肩膀:“不用觉得丢脸,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叫的可大声了。“ “这是联盟的小小障眼法,为联盟内部人士准备的停车场。很方便,不仅而且空间充足不用和外面的游客们抢位置。“ 爱丽丝说话的间隙,司马宣已经找到了位置停车。车停稳后,他示意后座的两人下车,然后,三个人一起来到旁边的电梯口。 ——他们似乎还要继续往下…… “非联盟人士要是想进入联盟就要使用我们上次在金斯波特的方法,繁琐的接线和引路过程会浪费大量时间,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肯定不适用。“ “但只要有内部人员带路,就完全没这种必要。“ “停车场的电梯会直通联盟的金色大厅。“爱丽丝说完之后,司马宣紧接着补充道。 电梯到的很快,司马宣顺手按下“-7“的按钮后,电梯就开始徐徐往下。 “上次为什么不带我走这条路?”饰非向爱丽丝问道。 爱丽丝却靠在墙角,没好气地说道:“只有本地联盟成员才有许可走这条路。而我们在金斯波特可是不受待见的外地人。” “想走这条路的话,你得找司马老大,他总有办法。”爱丽丝用目光示意司马宣,司马宣对此只是微笑,不予回应。 而就在此时,电梯响起了叮的一声,随后,门开始推开,看样子是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电梯的速度比预想的快,尽管电梯内部感觉到的是缓慢行驶,但其实际上数秒间就穿透了地底。饰非此时才用义眼确认到,这电梯是个灵媒。但它只有在运转时才会微微渗出灵性。 近乎完美的技术……身为奇术师,饰非在心中感叹道。直到被司马宣提醒后,他才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金色大厅和环形通道。 全联邦的联盟使用同一种装潢风格,这些饰非都在金斯波特见识过了。 司马宣快步走到接待台,在没有接待人员帮助的情况下,他用接待台的羽毛笔在一张卡片上写下一段文字。 然后,他将卡片折叠成纸飞机,这架纸飞机很快就自己悬浮起来,并向金色大厅的其中一条道路飞去。 “这边,饰非,我们要抓紧,还有五分钟……” 司马宣看了一眼手表后说道。他步履匆匆,走在前面领路。但与此同时,大厅旁的一台电梯抵达楼层,门开出后涌出一群穿黑色西装的人。 正值早高峰,这道人潮拥挤,一瞬间便将司马宣和领路的纸飞机给隔开。 司马宣叫骂了一声该死,而后,他不由分说,敲了敲手表的表盘发动术式。表盘上映照出纸飞机飞行的轨迹,借此他可以不跟丢目标。 然后他回头示意了一下爱丽丝,两者作为搭档自然默契,爱丽丝拿出相机拍摄照片,张开结界。 结界内外互不干涉,行走在结界中可以顺利穿过这道人流。 饰非被爱丽丝推着向前跑,司马宣则继续盯着时间。 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赶在秒针最后到达正点之前,爱丽丝才解除了结界,然后,饰非看见那架纸飞机已经悬停在一个房间门前。 双层木板结构的大门,看上去要比周围其他房间大了一倍不止…… 司马宣看见这门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他困惑地说道:“正式的审判庭?“ “他们这是想要干嘛?一场术士身份认定审判居然要用到正式的审判庭?“ 司马宣满腹疑惑,但时间的确有限了,不得已,他只能先推开门,然后示意饰非走进去。而进门的瞬间,不论是饰非,亦或是司马宣和爱丽丝,都被眼前的阵仗给震住了。 一间巨大的圆形房间,除入口外,四周都有审判席位,而此时只是粗略地扫上一眼,就能看见这一百余个席位已经坐满。饰非注意到这些席位上的标注,清楚地用哥伦比亚语写有“陪审团“的字样 “你迟到了。“面前的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饰非驻足,循声抬头看去。而此时,他听见旁边的司马宣发出了惊呼声。 “一,二,三……四……” “审判席上坐了四个人?“ “我的天啊,这真的是一场正式审判!“ 第55章 开庭 所谓的审判庭和饰非预想中的有很大出入。他其实并非第一次受审,在很久之前,他就亲身经历过一次非公开审判。 那一次的法庭上,头戴假发的法官宣告他有罪。并以无期徒刑的名义将他送进了大牢。 正常社会的法庭在审判席下分设两个席位,原告被告,除此之外,在席位后方,还会存在律师为各自的委托人进行辩护。 但现在,在术士联盟,不存在律师这个职业。某些罪行对于术士们来说无可辩护,也无从辩解。所有的判断依据,都依赖于当事人自己的回答以及席位上几位领头羊的审判官们的裁决。 “只有正式开庭才会同时有四位审判官参与。在这种结构下,庭审结果若是出现异议,还需要参考现场陪审团们的意见。” “陪审团少数服从多数,他们会得出统一意见用作判决中的关键一票。而剩余四票则分别为四位审判官给出。“ “但对于一场术士资格的评定审判而言,本应该是不需要知道这些知识的……” “资格评定由三位判官独立评断就行,更用不到陪审团出面。“ “但现在……”司马宣再次清点审判席上的人数,所有审判官的面部都因为灯光昏暗而被阴影遮挡,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身居高位所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正式审判只会用来评定确凿的罪名才对,为什么……这是领头羊临时做出的决定吗?”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你迟到了,现在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吗?” 三人站在原地不动,审判席上的第二席审判官再次重复刚才他说的话。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沉稳,似乎是一个中年人。 一瞬间,审判庭内的所有灯光似乎都在呼应着他的话语,投射到饰非的位置,饰非觉得刺眼,不仅抬起手遮挡面部,这时他才发现,那些遮挡住审判官面部的阴影并非是单纯的暗光,而是某种术式! “是为了保护这些审判官的安全?“饰非心想,但具体答案他不得而知。 他走上前去,斟酌一番后,回答道:“抱歉,先生,但我原本收到的通知应当是在半小时后才开庭。” “时间更换的纸飞机应当已经送到了奇术司才对。” “的确是送到了,但那个术式……”饰非在犹豫是否要将那纸飞机卡在门楣上的事情说出来,但忽然之间,这第二席审判官的语气严厉起来。 “你难道是想说,你的迟到是因为审判庭的工作失误吗?” 一句话后,饰非感受到就连陪审团上的大多数人也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一个语言陷阱……饰非反应极快……他当然可以在这里据理力争,但后果会是什么? 他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让陪审团的诸位对他印象极差,而根据刚才司马宣介绍的信息,显然,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正式审判,那陪审团的诸位成员意见会相当重要。 “不,是我的失误。”饰非行礼表示道。而这番表现让一旁的爱丽丝感到有些诧异。 难得她会见到这家伙主动退让,但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饰非道歉完之后便平静地看向审判席。那位审判官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顿了顿,调整坐姿后又强调了一遍:“通知按流程正常发放,审判庭不会在这方面疏忽。” “我理解,先生,或许我只是运气太差。”饰非面无表情地回答。司马宣却也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审判席时皱眉。 而此时,坐在最右侧的第四席审判官忽然清了清嗓子,饰非能听出来,她是个女人,而且,应该是个声音非常好听的女人,她说话就像唱歌一般。 “好了好了,毕竟我们确实临时改了时间,过程中出现意外和纰漏非常正常。” “眼下的关键还是在于这种审判不是吗?2号先生。我们不应该在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所以,1号先生,作为主判官你是不是应该要宣布开庭了?” 她主动打好圆场,然后将话头递给坐在中间的1号判官。被这样点到名字后,那先生才匆忙拿起锤子,对准桌面敲了敲。 担当主判官的人应该年纪比较大了,饰非看着他的动作一瞬间就做出这样的判断,但对于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饰非又瞄了一眼,然后摇摇头,似乎是还无法做出判断。 “肃静,我现在宣布,针对奇术师,诸葛饰非的罪责庭审现在开始。” “真是罪责庭审?不是资格评定审判?”司马宣听完后,终于得以确认。他刚想发言向审判席提出质疑,但主判官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继续说道: “庭审第一项,判方举证。” 坐在第二席的审判官此时站起,他收起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态度,先向主判官和陪审团的位置行礼,而后,他不慌不忙拿起手中的羊皮卷,扫视上面预先写下的文字。 “以下内容皆由判方亲自取证,并向盟约起誓,毫无虚言。” “东国人,诸葛饰非,1966年进入鹈鹕岛监狱服刑,入狱十年间从未展现任何术式及奇术天赋。” “但于今年,即1976年年初,其主动与共研会成员梅花8接触,开始涉足术士世界。” “四个月时间,他依次掌握数种灵媒及魔药的炼制方法,并将中级灵媒与高级灵媒投入使用。” “根据鹈鹕岛事件报告,其主动对狱中狱警及普通囚犯使用过灵媒,现罗列如下:” “4月22日,针对一位狱警使用灵媒,获取枪械并对其他囚犯施以暴力恐吓。” “4月23日,通过枪械和灵媒在狱中杀害一名西西里籍囚犯。” “4月24日,调配魔药,短暂脱离监狱区域的监管,但因为鹈鹕岛的特殊地形,越狱无果,被迫返回监狱。” “4月25日,对守桥狱警使用上级灵媒,闯入女监。同日晚,一位狱警精神失常。“ “4月26日,在狱中被指控与女监囚犯失踪案有关,晚间在被执行死刑时,使用灵媒完成越狱并在监狱中隐藏自身。“ 这位审判官先生的每一次列举都会让陪审团上响起一连串翻动纸张的声音。显然在庭审之前,这些材料就被送到了诸位的手中。 爱丽丝也在角落里将这些举证听完,然后她细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些指控居然都是有理有据的。 “骗子先生你还真是劣迹斑斑。“女孩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她看向司马宣。 身份评判和罪责庭审最重要的一个区别恰恰就在于此…… 身份评判中,你可以主动举证对自己有例的事情,从而证明你身为术士的价值,但在一场庭审中,这个主动权掌握在审判官们的手中,作为被审对象,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对这些事情进行辩驳。 丢掉主动权了啊……女孩心里有了底。眼前的这一步显然大大打乱了司马宣原本安排的节奏。 领头羊……一旦涉及到这种现场取证,他们从不马虎。这样的执行力和手段,也难怪刘易斯昨天会以那样的姿态告诫司马宣。 但仅仅是上述这些罪责似乎都还不算结束,就在等待陪审团们翻阅资料的间隙,那位2号审判官先生顿了顿,他环视四周一圈,然后以一种近乎得意的,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出接下来的内容。 “但即便是以上这些恶劣的行径,和我接下来要指控的一项罪名相比,也会变的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陪审团上翻阅纸张的动作忽然变慢了,审判庭内一片寂静,都将注意力放在这位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在鹈鹕岛的取证过程中,我们彻查了整个威尔顿监狱的废墟。“ “然后,我们在废墟中检测到了一样已经被登记在案的灵性样本。“ 陪审团上一瞬间变的喧哗了起来,以至于主判官不得不敲锤维护秩序。这也怪不得陪审团们,毕竟,他们明白,灵性被登记在案本身意味着什么。 这代表,该灵性的归属者曾经引起过伤亡极大的奇术或术式灾害,而直到今天,联盟方也对其束手无策。 “该样本已被证明,与登记在案的0级诅咒,0-007高度吻合。这说明,0-007,【地狱汤】曾在4月27日前后于鹈鹕岛出现。“ “0-007曾经在旧大陆导致了臭名昭着的康沃尔事件,该事件导致整个康沃尔郡,1368位居民全部惨死。“ “0-007是危害极大的0级诅咒,而根据事后的勘测报告看,其正是导致本次鹈鹕岛事件的主因。“ “而当时,已知的身处暴雨中心,有能力驱使诅咒的奇术师共有两人。“ “在我们面前的诸葛饰非先生,以及目前依然在逃的梅花8。“ “如我先前所言,两人为师徒关系。“ 第56章 奇术司报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如果说,最开始的调查报告所列举的行径仅仅只是引起了陪审团的注意的话,那毫无疑问,刚才宣布的这个内容像是一颗炸弹,丢进人群中会掀起轩然大波。 诅咒共五级,从4到0,收容难度与危害性依次递加。而现行的这套分级制度中,所有人都知道,诅咒水平有一个明确的分水岭。 4级诅咒是最低级别的诅咒,其经过一定手续流转,可以出借给联盟执勤人员使用。只要遵守收容手册,其危害性可以收容在可控范围,即便产生危害,也能马上进行善后处理。 3级诅咒的手续相比之下更麻烦一些,出借后需要由两人以上的团队监管并在使用时进行表决确认是否有使用必要。 2级诅咒,不可出借和转让,只供给专业人员使用,且该人员必须是该诅咒的一级相关研究者。 至于1级诅咒,这是现行制度下的最高权限,使用该诅咒需要经过地方的术士联盟的联合表决,并交由至少三位专业人员保管使用。使用后,诅咒必须立刻回归收容,并使用遗忘魔药清除使用者有关诅咒使用方法的记忆。 此举是为了保护收容人员被诅咒影响,促使诅咒产生主动的收容失效。 但即便是如此谨慎的规章,也至少证明了,哪怕是1级诅咒,在一定的收容手段下,可以被部分利用当作武器使用。 但0级诅咒不同,现行制度下,1级诅咒和0级诅咒的区别就是江河与大海之间的鸿沟。 ——0级诅咒不可在任何情况下现身公共场合,不允许主动解除收容。0级诅咒的收容应配以单独的站点,且站点内要确保即便发生收容失效事故,也能以最快速度发起预案响应。 现处于收容状态的所有0级诅咒都处于保密状态,仅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允许最小限度范围内的人员知晓相关情况。且该知情权仅限于收容措施,不涉及其他使用方法或研究手段。 0级诅咒无法被有效利用当作武器,原则上也不允许被视为武器。 任何0级诅咒的相关信息在联盟内部都是红线,应当被予以最高级别的重视。 这就是要动用正式审判的原因吗?司马宣想道。 0级诅咒的确踩到了联盟的雷区,领头羊们也的确有理由从中看见0级诅咒的危害性,从而试图将风暴中心的第一嫌疑人——诸葛饰非扼杀在摇篮里。 司马宣目光转向饰非,他能想到的事情,他不相信这个男人想不到。但他的表情似乎很平静,哪怕面对在场诸多灼热目光依然如此 “您是不是太高估我了?审判官先生?” “您如果真的有调查过我,就应该明白,我在你们的七幕剧体系中,还只是个学徒,我可是连灵媒都用的不趁手呢,更遑论是诅咒呢?” “还是说,您认为0级诅咒是谁都能拿来使用的,像是玩具一样的东西?” 饰非自然明白自己的水平,而他也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可能不知道。而即便在明知道饰非处于何种层次的情况下,还要以诅咒的事当作论点,为什么? “诅咒是最值得引起重视的东西,只要坐实,不在乎任何其他的、指证,你会直接完蛋。”爱丽丝在身后小声提醒道。身为联盟专员,她明白这件事情的恶劣程度。 饰非听后眉头锁紧,再看向那位二号审判官先生时不禁多了一分忌惮。下手相当精准,似乎并不是一个愣头青。 而就像是早就在等待饰非的这句话一样,饰非能听见那位先生发出一阵兴奋的哼声,他拿出一份新的报告,然后在手中翻找到对应的一页。 “学徒?据我所知,你在来密城的途中,在金斯波特逗留了一天,对吗?” “是的,先生。”这是确切留下的记录,饰非自然没必要隐瞒。 然后,他听见那男人又将报告翻了一页,他沉声说道:“独自面对一位堕落者,不落下风,并且将堕落者的术式灾害完美控制在相对较小的范围?!“ “那是因为有我旁边这位小姐的帮助,这位小姐是第三幕的术士,我和她联手的情况下才撑到了金斯波特联盟的支援。“ “但是报告上写道,在堕落者的术式完全展开的时候,你身边那位小姐已经因为过度使用结界昏迷过去了,而你,你和随后赶到的一位报幕员,在不到一分钟之内,破除了堕落者的三颗术式核心,完成了局势的逆转。“ “你明白你做了什么夸张的事情吗?“ 这声质问语气极为冰冷,但相对应的,陪审团上的人却无一例外发出了惊呼。 那惊呼声中带着一分诧异,又带着几分赞叹,但更多的,饰非能从中听出来一丝怀疑。 这是为什么?自己用最高的效率和司马老大击破了堕落者,难道不应该是向联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吗?为何就连陪审团上都发出这样的声音? 饰非回头看司马宣,司马宣的脸色沉的厉害,他此时明白,为什么昨天司长会说那样的话。 【很厉害,但不成器……】 【领头羊的人不会因为这个多看你一眼,反而会为他们递上刀子。】 “他在质疑你隐瞒自己的等级……” “一般而言,堕落者的力量因为失控,需要高一级以上的术士才能抗衡……” “你不就是第三幕吗?“ “我是个报幕员……”司马宣咬牙说道。饰非恍然大悟。 报幕员的战斗力是无法用等级来衡量的……在实战中,他们也就比无法动用灵媒的奇术师强一点。 “所以,这个人现在完全就是把能抗衡堕落者的实力归咎于我?”饰非转头,再次感受到陪审团上的视线,这次,他觉得这些视线就像是刀子。要将他狠狠的剖开。 “奇术师中因为其自身完全不具备灵性,所以,他们在七幕剧中所处的幕数相对而言是最难判断的。” “你在过往的报告中的确被证明,只是一个第一幕的学徒,但只掌握了灵媒的学徒,真的有能力,抗衡一个第二幕蜕变的堕落者吗?” 每一句都意有所指,哪怕是饰非,都要承认,这个审判官先生说话相当令人讨厌。 而这种莫须有的证伪是最难的一件事情。真的要说的话,饰非手头或许有许多能证明他是一件学徒的东西,但唯独,没有能证明他还未晋升第二幕的证据。 一招狠棋……需要见招拆招。但饰非本人一筹莫展,这时,司马宣在身后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打算说话。 “审判官先生,或许,奇术司能证明,诸葛先生真的只是一名学徒。“ “嗯?“男人发出困惑的声音,视线纷纷投向司马宣。 司马宣走上前来,与此同时,他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了一份报告文档。饰非注意到,他在拿出文档的时候,明显在叹气。 司马老大似乎有些不爽? “昨天,由密城奇术司司长主导,连夜对诸葛先生进行了一次先行鉴定。” “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对他使用了吐真魔药,该魔药由司长亲自调配,并主导完成了审讯过程。”司马宣说道。 ——他当然不爽!毕竟,这文档是刘易斯早上给他的,而既然会需要拿出这份文档,就证明,一切都还在刘易斯的掌控中,也越发证明,那家伙恶劣的行径还真的事出有因。 “在审讯中,我们毫无疑问地确认了诸葛先生目前所处的幕数,他没有任何隐瞒,是一位第一幕的学徒,其所掌握的奇术也仅限于灵媒,并不涉及到诅咒的制作与使用。” “该报告由司长亲自签署,身为奇术司的领导者之一,他调配的吐真魔药和报告应该具备一定说服力。” “当然,这也进一步向我们证明了,一个以学徒身份就能抗衡第二幕的堕落者的奇术师,拥有怎样的价值。” 司马宣同步走向陪审团分发文档。而显然,看过文档之后,陪审团中的议论声更大了。只不过这次饰非听的出来,那些带着质疑的声音消失,转而是更多的惊呼声。 太离谱了……居然真的有学徒能越级抗衡一个堕落者?而且,还是操控元素术式的堕落者?要知道,在陪审团中,都有不少人做不到这点。 审判席上的审判官先生自然也收到了这份报告,他进行细看,看清这报告一共澄清了两点。 首先,诸葛饰非并不具备调动0级诅咒酿成灾害的能力,他只是学徒。另外,报告中出出具了这段时间,奇术司对于共研会的追查报告,该报告与0-007的文档一同交付,这份文档司马宣在鹈鹕岛上看过,其中明确提到,数次0-007的事件中,有共研会的活动踪迹。 “换句话说,奇术司认为嫌疑的矛头还是应当指向梅花8,而非诸葛先生,对吗?”坐在最角落的第四席的审判官小姐再次用她那唱歌般的音调说道。 爱丽丝听这声音皱起眉头,像是非常反感。 “是的,奇术司方面坚持这一观点,至少,目前来看,就算诸葛先生晋升到第二幕,乃至第三幕,在没有深入接触过共研会的情况下,应当是无法操纵0-007的。该诅咒非常特殊,它无法被收容。” “那么,2号先生,您怎么看?”女士转头问道。听她的声音,好像这并不是严肃的审判,而是一场玩乐。 男人陷入沉默。他必须要承认,这份来自奇术司的报告是对方的硬棋。 领头羊的审判官无法涉足所有专业领域,而在专业技术上,他们需要依靠理性遵从专业人士的判断。 但他似乎并不死心,他反而是咬牙将话头丢给了第四席的女士。 “我们之中,您的奇术水平造诣最高,那么我认为这部分的意见应当由您来裁断。“ “——您是否相信由刘易斯司长出具的这份报告?“ “哦?将难题抛给我?“女士发出咯咯的笑声,她随后又拿起报告看了一遍。对饰非来说,这又是难熬的三分钟。 “单论报告和出具的吐真魔药使用记录与配方而言,我看不出任何问题。“ “鉴定结果有效,主判官先生,但我想之后,或许会需要和刘易斯司长聊一聊,不要擅自使用吐真魔药这样的违禁品。“ 女士用轻松的声音向主判官解释。她无视了第二席的那位先生。 第57章 声讨 那位第四席的女士的意见对于主判官的判断来说,似乎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饰非看见那位主判官点点头,然后像是打算要说什么,但就在此时,饰非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个身影动了动。 那是审判席的第三席,显然,这位审判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第二席审判官分发的报告,哪怕是奇术司这边出具的吐真剂报告,他都没去看。 然后,饰非听见他赶在主判官说话之前开口了。是个沉稳而又苍老的声音,他将文件放回桌面,饰非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过自己全身。这比那位第二号的先生的目光还要让人觉得不自在。 “就算是2号先生对于诅咒0-007的指控在这里存在异议,也不能掩饰这位诸葛先生身为奇术师的潜在危险性不是吗?” “只要是看过报告就会明白,他在鹈鹕岛上做出的种种行为,绝对不符合联盟规范。” “倒不如说,隐藏幕后,操控一切,扰乱秩序,只凭借利益和自己的喜好善恶使用能力,这恰恰和共研会的作风相当类似。” “有关那份尸检报告,我有一点很在意,能请诸葛先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这位老先生说话的声音不慌不忙,显然,他的经验老道。 他在审判席上身体前倾,做出向外探视的动作。然后,他的手边再次响起翻书页的声音,即便他没有去看报告。 “我发现,4月25日,你让一位狱警的精神陷入失常。” “但根据目前所上报的灵媒拥有情况来看,您并不拥有能造成这种量级效果的灵媒,哪怕是您手中那只作为上级灵媒的怀表,似乎也不行。” “它作用时间应当非常短暂,在没有诱导和辅助手段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造成长期稳定的精神污染的。” “所以,您用了什么手段达成效果?或者我应该问, 您当时使用的,诱导噩梦的引子是何物?” “——您,是否在这个过程中,主动使用了诅咒。” 话音刚落,司马宣刚因为提交报告而暂时放下的心就又悬到了嗓子眼。 虽然这个问题的确在意料之中,但不论是他,还是刘易斯,其实最害怕的问题都还是这个。 0级诅咒的事可以通过吐真魔药洗清嫌疑,但饰非做过的事情却绝对不行。在这方面,即便他有心帮忙,也无法违背联盟的立场。 联盟的宗旨是隔绝术士社会和正常社会,术士不可使用术式干预正常社会的秩序,所有的术士规范法条都基于这一宗旨确立。 对方此时既然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就说明,这位第三席的审判官先生已经意识到奇术司无法在这方面提供支持。 他要让饰非自己来进行对话…… 可他会说什么?司马宣一时间有些没底,他向来不认为自己可以掌控诸葛饰非这个男人。之前如此,此刻亦然。 而果然,饰非喉头滚动,他说出的是那个对他最不利的答案: “是的,我使用了诅咒。诅咒,黑色大丽花。” “我用怀表挖掘了他的梦魇,然后,用恶灵的能力放大恐惧,并不用花费多大的力气,他会自己坠入长久的噩梦中。” 饰非说的井井有条,就像是在阐述精心准备的计划。而此刻,陪审团上也投来了嫌恶的目光。 主动且怀抱恶意,这样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联盟的雷区起舞。他不仅针对普通人使用了灵媒和魔药,他甚至动用了诅咒! 这简直就是共研会的疯子们会做的事情!陪审团窃窃私语,司马宣见情况不妙,正想上前,但却被爱丽丝给伸手拦下来。 奇术司不能违背联盟立场……至少现在还不能…… “也就是说,虽然还没到能使用0级诅咒的程度,但你还是在你师傅的帮助下,使用过诅咒了对吗?” “可以这样说。” “这很令人玩味,诸葛先生,众所周知,对奇术师而言,诅咒和灵媒是他们最信赖的底牌,事实上上,在现有的对共研会的报告中,我们会发现,即便是关系亲密的同僚之间,他们也很少共享秘密,其更倾向于各自为战。” “但梅花8,他把自己的诅咒借给了你,还帮助你学会使用它,这是不是能说明你们关系匪浅?” “而这一前提下,我们再回过头看,0-007事件的头号嫌疑人梅花8,您现在能够保证自己没有在鹈鹕岛悲剧中为其提供帮助和支持吗?” “你是个帮凶,诸葛先生。” 诱导性发言,诱导,然后定性,过程水到渠成。陪审席上的窃窃私语更多了,有些甚至相当激烈,在饰非听来有些刺耳。 主判官不得不连续敲了好几下锤子,并高呼道:“肃静!肃静!“ 饰非对此倒是不做理会。他目光扫过审判席,先看了一眼那位第四席的女士,女士此刻正将双手叠放在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总让人觉得有几分既视感,饰非叹了口气后,转向第三席审判官。 “我当时名义上还是他的学生,老先生。“ “相比所谓同僚,我的身份有更充分的借口来借用那个诅咒。“ “当然,即便是自己倾囊相授的学生,以我师傅的个性而言,他也不会完全对我托付信任。所以想达成目的,你需要用一些另外的手段来让他无法拒绝。” 饰非的语气有些轻佻,像是在讽刺对面的脑筋用的还不够多。 如果对方的脸此刻没隐藏在术式的阴影之中的话,或许会相当难看。但饰非没有给对方插嘴的机会,他继续陈述: “以亲密关系乞求帮助是弱者的愚行,更多时候,你只要提出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就能完成对等的交易,达成目的。” “说到底,我和他只是一场互相利用的关系,我想利用他越狱,而他则利用我,在监狱中达成他的目的,这样的关系早在那场暴雨之后就土崩瓦解了。” “他当时需要为一场仪式准备材料,而当时拿仪式的重要材料的位置掌握在我手里,我用这个信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我怀恨在心,你看,老先生,他并没有带着我一起逃跑,而是让我站在这里接受众目睽睽的审判。” “我原以为,以我目前的处境而言,已经足够说明我和他的关系了,我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继续解释。” “——我和鬼谷子现在是敌人,这一点,我不会再多做赘述。“ 饰非的语气干脆,但态度实在有些嚣张了,以至于陪审团上有人没忍住大声质询:“所以你还是承认了,因为有你的帮助,鹈鹕岛才会被0-007夷为平地,对吗?“ “当然,我从不否认这点,如果联盟方认为我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愿意接受。“ “但我认为,审判方在将这些纳入考量的时候,也需要理解一件事情,我当时迫不得已,这是人在求生本能驱使下的下意识反应。” “我必须这样做,必须得到他的帮助才能在监狱中活命。” “一派胡言,这不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吗?你选择帮助一个恶人,并让监狱里那么多人跟着一起陪葬!” “主判官先生,这已经没必要审下去了,他毫无疑问就是一个恶劣至极的共研会奇术师,放着这种人不管,鬼知道后面还会酿成多少奇术灾害!” 陪审团中持这种意见的人不少,很少,声讨变成声浪。并愈演愈烈。 第三席审判官此时保持沉默。形势的发展已经符合他的预期,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个男人果然做出了激进的发言,并引起陪审团的怒火。 第二席对饰非保持注视,看不清表情,自然看不清他的想法。主判官维持秩序的锤子一遍遍敲着,他高喊肃静,但无人理会。 唯独只有那第四席的女士,她发出轻笑,乐在其中。 “我想提一个问题,3号先生。”她笑问道。 同等级别的审判官无权剥夺其他审判官发言的权力,所以,老先生继续沉默。沉默即是默许。 女士笑出声:“你刚才说,你是迫不得已?” “能向我们描述一下,那是怎样的迫不得已吗?” “《联盟术士规划法条》,第二条,术士自身被动受到同等灵性导致的生命威胁时,允许解除术式限制,术士可在这种条件下发动术式解决问题,若在此过程中产生不可逆的灾害性后果,视情况酌情处理。“ “《联盟术士规范法条》,第二十八条补充条例,法条2的适用范围扩大为奇术师,手段范围扩充为灵媒及诅咒,但仍需注意,不包含0级诅咒。“ “说说看,诸葛先生您当时遭遇了什么?“女士问道。 饰非听完了那段法条之后,思考数秒,然后,他开口答道: “您认为,食血鬼这种蓝型的幻想生物算吗?” “当时的鹈鹕岛上,存在一整个食血鬼群落,他们对监狱完成了渗透,威胁其中每个囚犯的生命安全。” “我因为生命受到了一群食血鬼的威胁才需要动用灵媒和诅咒,完成越狱逃生,您认为这种情况能争取宽大处理吗?” 第58章 可怕的女人 “鹈鹕岛上有食血鬼?”陪审团一时间议论纷纷。 饰非也能明显察觉到那第二席和第三席的审判官同时向他投来视线。这似乎符合饰非的预期,所以他强调了一遍。 “是一整个食血鬼的群落。” “它们几乎替换了整个女监的狱警和管理层,对鹈鹕岛监狱实现了统治。我无意间撞破了这点,所以那群畜生才想要在监狱中要我的命。” 这句话说完,陪审团上的议论声更大了。并非所有人都对食血鬼相关的信息知情,所以有不少声音都围绕着一个点产生困惑。 “食血鬼这种低等智能的幻想生物要怎么做才能替换掉狱警以及管理层……“ 第四席的那位女士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她略微回忆一番后,向在场的另一位审判官提醒道:“我如果没记错,2号先生就曾在联邦军队中服役过,对吗?” “既然如此,您想必听说过联邦军在东西战争时期的传闻。” “唔……”被这样提醒了,2号先生忽然间变的有些犹豫。但这份犹豫同样被敏锐的女士捕捉,她敲了敲桌子。 “别忘了我们共同宣誓效忠的那份【领头羊盟约】,先生。“ “公正理性的判断是领头羊的素质,盟约限制着我们这些审判官无法在审判庭上说谎,这样才有正义的判决。” “你应该明白刻意隐瞒会得到怎样的后果。“ 女士意有所指,而这番话对于那位先生来说似乎的确具有威慑力。他顿了顿,然后开口说道:“联邦军在东西战争时期的确曾遭遇过一种术式。“ “该术式能跨越血契的限制,让普通人也能奴役食血鬼这种幻想生物。“ “假如说,监狱里有人对此别有用心发动了术式的话,的确能让一群食血鬼占据鹈鹕岛。” “但这仍然有漏洞,女士,我们这位诸葛先生说的可是,食血鬼替换了高层,您应该明白替换这个词的含义……” “那意味着,那群食血鬼与狱警和人毫无分别,不然的话,早就露出马脚了。“ 2号先生似乎终于在夹缝中找到了自己的论点。他语气轻松了一些,反问起女士。 女士用手支撑脑袋,她慵懒地翻看手中的其他报告,然后,饰非很确信,他又从这女人的嘴里听到了一阵轻笑。 “你既然知道联邦军在东西战争时期遭遇食血鬼的事情,那你不应该也知道另一个臭名昭着的传闻吗?” “这个传闻曾被联邦政府拼了命的掩盖下去,但时至今日,曾作为战场的联邦中部的一些村落里仍然能听见相关的传闻。” “联邦不是食血鬼的原产地,它在联邦分布的种群规模本不应该能和军队抗衡才对。” “但当时西部的黑人们用了一种方法,强行扩大了食血鬼的种群。” “【弗拉德】,这正是联邦军当时遭遇的术式的真相,黑人们大规模地让食血鬼【亲吻】自己,以此换取能抗衡东部联军的枪炮的力量。” “他们中的一小部分,是幸运儿,成为了食血鬼的领主【弗拉德】,能反过来驱使那些【亲吻】他们的食血鬼,而他们中的大部分就没那么好运了。” “——食血鬼感染了他们,让他们从人成为了食血鬼。” “联邦军在战争中杀灭的数以万计的食血鬼,他们本来可都是人类。”女士用这句话缓缓总结出了那段历史的秘辛。 全场的喧闹此时被暂时压制下去,似乎无人敢在这段历史面前发出聒噪。 但很快,似乎是见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女士马上转而用轻松愉快的语调说道:“综上所述,假如鹈鹕岛监狱里存在这样的大规模感染的话,就能解释诸葛先生所说的这段经历,不是吗?” “唔……”2号先生一时间语塞,在应付这位女士这件事上,他似乎一直不得要领,显的有些被动。 倒是第三席,那些老先生在女士话音落后不久,忽然看向了陪审团。 ““塞巴斯蒂安·莫兰先生,现在在审判庭吗?” “在的,先生……”陪审席上忽然有人站起。因为没有术式遮挡的缘故,饰非能看清那位先生的相貌。 那同样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绅士,身穿笔挺的西装,但皮肤却晒的黝黑。他不自觉挺起的背颇有军人派头。他站起身时不自觉端起手臂,饰非只是稍微观察一下后,便能察觉到,那只肩膀似乎受过伤,很严重的枪伤,肩膀那一块皮肤萎缩,新生出的皮肤是他浑身唯一苍白的地方。 第三席审判官向其点头,然后说道:“麻烦您向女士及陪审团的各位介绍一下您自己。“ “我叫塞巴斯蒂安·莫兰,是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教授。“ “我在学院中负责教授战争史,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一段术士史。我曾先后在联邦军队以及联邦驻西奈王国军队服役过。“ “向您表示敬意,教授。西奈王国,是我们所理解的包含塞尔维亚地区的那个西奈王国,对吗?“ “是的,先生。“ “您并非联邦人。“ “我在不列颠尼亚出生,先生,但现在,我属于联邦。“莫兰教授笑着答道。3号先生向其再次点头,然后,他说道:”那我想,研究过战争史,也在食血鬼的起源地塞尔维亚待过的您,想必对食血鬼这种生物不算陌生。能说说您对4号女士刚才那番陈述的看法吗?“ “唔……”被这样提出了要求,莫兰教授沉默片刻。但随后,他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道:“我认为女士刚才说的内容缺乏必要的证据支撑。” “刚才的论述的确在历史中确有其事,但在现有的记载里,所有【亲吻】后完成蜕变的都是黑人。据我所知,联盟曾对数名d级人员也做过相关测试。测试结果显示,所有的白人人种的d级人员,在接受亲吻后,均死于失血症,未能完成转化。” “而就算是能完成转化的黑色人种的测试者,其成功率也不足百分之10。“ “鹈鹕岛的狱警及高层人数显然不足以支撑这种折损失败率,更不用说,因为某些历史遗留问题,在那些高层之中,应该也鲜有黑人。“ “想让人接受刚才诸葛先生的那番说法,这实在有些……”莫兰教授欲言又止,然后他礼貌地朝饰非行礼,算是表达态度。 饰非对于这位教授的态度倒是表示理解,他同样欠身回礼。 但3号先生的态度就远没有那么得体了。他看向饰非,语气略带轻佻:“诸葛先生,学术界似乎对于您刚才的说法并不认可?“ “您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莫兰教授,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您。“饰非没来得及开口,话语权再次被某人给抢走了。饰非有些惊讶地望向审判席,然后看见,那位女士此时居然站了起来。 她在注视莫兰教授:“如果真的是学术研究的话,您作为学者,看见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发现时,会有如何表现?“ “唔……这个嘛,当然是相当兴奋了,毕竟,我们现有的学术研究中,还存在着许多空白需要填补呢。“ “既然如此,您不会认为刚才诸葛先生的陈述,对于学术界来说正是一片需要补充的空白吗?“ “唔……这……”教授的表情一时间有所变化,显然没想到这位女士居然会这样说。 而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女士的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了。她回归了那番唱歌般的语调,然后,她看向饰非这边,不,应该说,是饰非的身后。 “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她点名的人不是饰非,而是爱丽丝。 爱丽丝有些诧异地走上前,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女士点点头,说道:“我听说,你的术式媒介是一台相机?” “唔……实际上是相片,女士……相机只是方便我随时取用媒介。”在一位领头羊的审判官面前,爱丽丝难得表现的乖巧。她如实回答。 “鹈鹕岛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就在岛上,对吗?“ “是的,女士。“ “你在鹈鹕岛上有使用过你的术式吗?“ “是的,女士。“ “你还留有当时发动术式时的媒介吗?“ “唔……”犹豫了一番之后,爱丽丝拿出了自己的储物灵媒。她在其中稍微摸索一番,然后,取出了一叠相片。 她走上前,将那些被揉皱过的相片都递交给审判席。女士从审判庭的助手手中接过了那些相片,扫了一眼之后,发出轻笑,然后示意助手将其分发给陪审团。 “我想,从今天开始,学院的术士史以及幻想生物学需要针对某个方向好好进行补充研究了。” “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食血鬼这种生物已经产生了演化。” 女士说道,转动手中的相片,相片上是爱丽丝发动结界时拍摄下的食血鬼行尸。那些东拼西凑的食血鬼的肢体在照片上显的相当可怕,但的确可以看出来,那些食血鬼的脸庞是白色人种的相貌。 莫兰教授是陪审团上第一个拿到照片的。而仅仅只是翻阅了其中几张之后,他的脸色就大变,然后,他抬头看向饰非。 密城联盟位于学院,陪审团中的许多人也都来自学院,是相关领域的教授。而身为学者,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学术研究的推进往往缓慢,甚至停滞。需要数十年的积累才能往前推进一小步,而往往就是这一小步就足以名留青史。 但眼前的照片,其中拍摄到的白人食血鬼,遍布大地的胎盘,以及死亡后依旧能行动的食血鬼行尸…… 鹈鹕岛上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可怕的事情……这是莫兰教授此时意识到的事情,然后下一秒,他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名叫诸葛饰非的男人,身为鹈鹕岛事件的幸存者和亲历者,他对于学者来说就是一个宝库。 只要将这个宝库挖空,研究就会得到质的飞跃! 教授的目光不禁变的有些灼热,这样的视线变化自然落在女士的眼里,她自信地说道:“审判之后,学院或许需要研讨一下,是否要重新评定食血鬼的评级。“ “是……是的,女士。“莫兰教授迅速点点头。但他同时张嘴,似乎想要询问饰非更多的事情。但这被3号审判官给打断了。他用最快速,最冰冷的语气打断了莫兰教授的想法。 “学术研讨请留待审判之后。教授。“ 莫兰教授听后,只能悻悻地点头,但即便是以教授的风度,也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句。 等审判后他说不定都要成为重犯被你处置了,哪还有机会讨论。 教授不会蠢到在审判庭上忤逆审判官,但不自觉地,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立场开始有所转变。 “可怕的女人……”饰非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那位女士,然后,他不由在心底发出赞叹。 站在局外,他看的很清楚。 一场原本会声势浩大的声讨转眼间成了学术研讨,而这前后的转变,不过是这位女士抓住机会发出的三言两语。 何等恐怖的引导能力……这女人,自己绝对不能招惹。 饰非暗自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第59章 Ⅱ号先生 陪审席之上越发多的窃窃私语。显然,抱有和莫兰教授类似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学者们对于追求知识是有类似的狂热的。但那位女士对此并不贪心,她见好就收: “依据《术士规范条例》第二十八条补充条例,诸葛先生在生命遭遇到蓝型幻想生物的威胁后,向同为奇术师的共研会梅花8寻求帮助,并由此开始接触奇术。“ “这符合不可抗力原则,诸葛先生以自保为目的产生行动,审判席应该酌情进行裁断。“ 她面向的目标是主判官。主判官此时一边听,一边做记录,然后,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4号女士,便顺从地点头。 这意味着,这女人已经取得了主判官的认可…… 3号先生陷入沉默,而终归是那位第二席此时率先坐不住了。眼见着局面在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他再次站起来: “我有异议,主判官先生!“ “说,2号先生。“主判官点头示意他可以陈述。 男人欠身,然后立刻面向陪审团说道:“就算刚才那有关食血鬼的事情,证明了我们这位诸葛先生接触奇术事出有因,并在不可抗力的影响下,才在鹈鹕岛上大规模使用灵媒。“ “但根据《术士规范条例》第三十一条,引申条例,在针对第二条以及二十九条的相关问题处理上,应需注意,使用灵媒,诅咒以及术式的对象仍应仅限制在危害自身的个体上。” “在此过程中,若产生过于严重的危害以及牵扯到不涉及术士的普通人,原则上仍需重点考量。“ “我可以不追究诸葛先生在4月25号之后,大规模使用灵媒展开的一系列行动。” “但在此之前呢?他要怎么解释他的恶行?一位狱警因为他成了疯子。” “更过分的是,他的报告上可是写着他亲手杀死了一名西西里籍的囚犯!” 男人将有关小脚的那份报告拍在了桌子上。 他掷地有声,仿佛要趁此机会用这个气势直接将饰非给压死一般。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看着饰非的眼睛,此时他发现这个男人居然正抬起头,也在皱眉看向他。 毫无畏惧,倒不如说,他在审视自己,像是要穿透术式的阴影得知他的相貌一般。 2号先生知道他做不到这种事情,但不知为何,就是会觉得被这男人盯的后背发毛。 他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以至于一旁的3号先生也向他投来目光。而此时,饰非看着他动作忽然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彬彬有礼,但却让人看不出温度。 “我其实从最开始就很好奇,2号审判官先生。” “您在最初的指认中就说我杀害了一名囚犯,真是让人困惑,您有相关的证据吗?” “当然,我检查过鹈鹕岛的囚犯名单,该犯人自4月23日以来,一直缺席。” “而根据我们所取得的监狱人员的日志来看,他在失踪当天和你有过非常严重的口角,且在口角发生后,他曾向监狱管理者寻求过帮助,表达自己的担忧。” “他在失踪前就担心你会对他图谋不轨。” 像是提前做过准备,男人回答的相当流利。但他没注意到的是,饰非的目光正在变的冷冽。 “有趣的指认,就好像您当时真的在现场聆听过他的求救一样。” “需要我提醒您一下吗?先生,我前面已经说过,当时监狱中已经有食血鬼在出没,囚犯的失踪在鹈鹕岛并非是罕见的事情,事实上,您只要认真查过女监的名单就会发现,几乎每天都会有人从牢房中消失。” “只要认真查过,就会考虑到这个可能性,领头羊的审判官难道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还是说,您明知道存在这种可能性,但依然有足够的证据和把握断定,是我杀了小脚。” “方便告诉我您的身份吗?先生。鹈鹕岛的幸存者所剩无几,我很好奇您是通过何种渠道取得刚才的证言的。“ “诸葛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不要在审判庭上挑衅审判官。“ “根据审判条例第四项,被审者无权通过任何渠道得知相关审判庭的审判官身份。“主判官开口制止饰非。他敲了敲锤子,示意适可而止。 但刚才说出去的话是不能收回来的,审判庭上下,两人的的气氛显然剑拔弩张。 陪审团中有人左顾右盼,像是在讨论,唯独那位女士继续用手撑住侧脸,看着眼前的画面感觉颇为有趣。 而大约过了五秒,那2号审判官先生抬手示意主判官无需多言。 他竟然真的走上前去,然后,在审判庭的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解除了覆盖在脸上的术式阴影。 饰非得以看清这个人的相貌,并由此感叹那个面容遮断术式的厉害。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遮住面容的术式,它真正做到的是伪装! 解除术式的2号审判官并不年轻。他是个富态尽显的老头。肥胖的身躯让西装扣子绷的紧,仿佛稍微一动就会散架。 身材,年龄,相貌,那个术式竟然是全方位的遮断! 那老头晃了晃身子,然后缓缓说道:“米尔沃顿,查尔斯·米尔沃顿。“ “我是领头羊的成员,同样也是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十三哲人会成员。“ “我在此向【白羊的契约】起誓,我刚才以及接下来所说的事情绝无虚构。“ “我有一位学生在鹈鹕岛事件中丧生,他是监狱的狱警之一,我与他常常通过书信往来,而就在最近的书信中,他向我表达了他对监狱的担忧,以及对诸葛先生进行了指控!“ “他的名字,卡梅隆·诺兰,诸葛先生您感到熟悉吗?他正是那位被你亲手弄到精神失常的狱警。“ 2号审判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他所拿来担保的那两个由头,却着实让陪审席上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十三哲人会是学院的董事机构,成员均为董事代理人,他们在哲人会议上商讨学院大事,哲人会的成员在学院中无人敢得罪,毕竟,你得罪了他们,就代表得罪了董事,教授们自然不愿意因此舍弃自己的饭碗。 一个奇术师的罪责审判会需要这种级别的领头羊成员出面进行吗?陪审团中有人困惑。但联想到他刚才所说的,和那位已经在鹈鹕岛事件中死去的证人的关系,似乎不难理解。 但即便在审判中存在这种利益关系,也不意味着陪审团会因此质疑这位审判官的决定。 因为他同时搬出来的还有那【白羊的契约】…… 那是每个术士在加入领头羊之前需要宣誓的【契约】,契约本身就是术式,终生约束。被约束者无法在审判庭中说谎。 在之前,第四席的女士询问他有关东西战争的事宜时,也是因为这个契约,才导致他毫无隐瞒地向诸位陈述历史。 名头用以压制陪审席,契约则用来作为佐证…… 真正的重量级的狠棋……这种时候,就算是那位女士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女士看向饰非,像是有些好奇,这位年轻的东国人会怎么做。 但出乎意料,这位年轻人似乎并不打算进行反驳,而是低下头,发出了冷笑。 这是心满意足的冷笑声,饰非喃喃自语:“小脚……卡梅隆……这样啊……所以,才会有今天这场规格外的审判……” “审判的本质和目的都没有改变,和以前一模一样。“ 饰非低语道。像是在心中确认了某件事情。这样的明悟很快让他的冷笑变的情不自禁,那逐渐演变为一场大笑。 ——笑声响彻了整个审判庭。 这男人究竟在笑什么?陪审团中的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审判席上,包括那位大腹便便的米尔沃顿先生也是如此。 但就在众人好奇的时候,饰非的身后忽然有人走了出来。这导致众人的视线齐齐投去。 司马宣迎接众人的注视走上了台前,然后,他向众人行礼,再次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一样东西。 “申请提交证物,主判官先生。“ “根据《术士规范条例》第三十一条,引申条例,因不可抗力导致的条例违规行为不可延伸至普通个体身上。米尔沃顿审判官以该条例向诸葛先生发起指控。“ “但如果,从一开始,诸葛先生通过违规行为所损害的主体就不是普通人呢?审判庭是否应该将这个也纳入考量?“ “我和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在监狱中针对已故的狱警,卡梅隆·诺兰的房间进行过一次搜查。“ “在搜查中,我们发现了如下证物。“ “一本有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到访记录的日记,一些祭祀仪式用品,以及……”司马宣顿了顿,然后,他将那关键的证物提交上去。 ——那是一张信封,一张在卡梅隆狱警房间的箱子里找到的信封。 信封呈现纯粹的血红色,在封口位置,则留有一道醒目的样式奇特的蛛网状火漆。 第60章 丝之屋 蛛网状的火漆? 饰非注意到,几乎所有陪审团成员的目光都有所变化。 这有别于之前看见的任何一样证物,陪审团们意识到什么,然后,他们齐刷刷地将视线转投向米尔沃顿先生。 米尔沃顿的目光此时和陪审团一致,他顿在原地,难得的对司马宣这次举证说不出一句反驳。 他能说什么?这个证物,当它出现在审判庭的那一刻,他就被剥夺了发言的权力。 “我没想到这次居然能看见这么有趣的东西。” “血色的信封,蛛网状的火漆,主判官先生,这种东西在我印象中,只在一个地方出现过,对吗?”女士发言。她向主判官确认。 主判官听后,连忙回忆,然后,他重重地点头:“这应该是出自【丝之屋】。” “——那个臭名昭着的犯罪组织,丝之屋。” “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据点位置,也从没人见过他们的高层。你唯一能够联系到他们的方式,是使用从组织里流通出来的带蛛网火漆的红信封。你将委托写好,投递给当地邮局。” “三天内,你就会收到一封同样用红信封装帧的回信。” “信中会表明丝之屋是否接受这次委托,以及说明委托需要支付的报酬。” “一般犯罪组织要求的报酬是钱财,但他们不是。他们索要的,是人的利用价值,你需完成一项来自其他人的委托,以此才来换取实现你之前的请求。” “某种意义上,所有通过红信封向丝之屋发起委托的人,都是该犯罪组织的成员。” “而他们涉及的业务范围也来者不拒,只要是你能想象,且能支付对应报酬的事,他们都能替你做到。” “和他们有关的距离最近的大案子,应该就是那件涉及联邦前总统的窃听丑闻……” “他们通过术式获取机密,然后向大众曝光前总统对各国大使进行监听,这直接导致整个国会在当时陷入混乱,并最终不得不改组内阁。“ “联盟内部当时经过研判就决定将丝之屋定为1级危险的极端术士组织。其危险程度与共研会相当。” “给出该评级并非是因为他们在窃听丑闻中表现出的破坏性,而在于他们组织这套运作方式的极端不确定性。” “丝之屋会尝试完成任何委托,【任何】的含义甚至包括毁灭世界。”主判官仔细回忆。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娓娓道来。 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也无法夸大其词,【白羊的契约】之下,他所述即为真实。 而听完主判官的陈述后,女士顿了顿,然后,米尔沃顿先生很确信,他从这女人接下来的笑声中听见了嘲讽之意。 “在米尔沃顿先生引以为傲的学生的房间里搜查出了丝之屋的信封……” “这只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那位狱警先生正在执行丝之屋的委托,第二种,狱警先生在试图向丝之屋寻求帮助。“ ”而不管是哪种,能和丝之屋扯上关系,就证明,他远没有米尔沃顿先生所陈述的那样无辜。“ ”说回来,我倒是很好奇,那信封里装着的信的内容是什么。“ ”既然有来信,就证明,丝之屋一定向卡梅伦·莫兰先生发布了任务,而在当时的鹈鹕岛,他一个狱警能做什么?“ “米尔沃顿先生,你刚才说你时常和学生通信,那他有在信中对您这个老师提起过相关内容吗?或者说,这封信其实就是米尔沃顿先生你写的呢?” 陪审团的目光一瞬间齐齐射来。显然,这是个指控。哲人会的成员,领头羊的审判官,如果和丝之屋有关系的话,那这将足以成为学院的丑闻! 米尔沃顿一时间难以开口。他保持沉默。但心脏在砰砰直跳,他不断在心中咒骂道: 那信封……那信封……该死的,奇术司的人怎么就能找到那该死的信封作为证据的呢? 等等,奇术司?! 脑海中回想起这个单词,然后,米尔沃顿猛地抬头看向那躲藏在阴影中的女士,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他妈的……奇术司,这女人……我被摆了一道! 米尔沃顿咬牙,总算是明白从开庭后,这女人就和他百般作对的原因。 她将自己的獠牙隐藏的很好,前面所有针对举证的反驳看似有理有据,但都是为了逼迫他主动拿出卡梅伦这张牌。 而只要他敢打出这张牌,这个女人的陷阱也早已准备好…… 这信封是否真是奇术司搜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指使让奇术司那边准备证物的时候,准备好这张信封…… 对于米尔沃顿来说,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胖老头瞪大眼睛,他再回头看着站在审判庭中央的饰非时,并不觉得那是个可怜的待审者。 那只是个鱼饵…… 负责举证的司马宣与等候在中间的饰非此刻都目光复杂。两人或许怀抱了不同的想法,但此刻,他们的目光也落在那位女士的位置。 女士轻轻哼唱起歌,仿佛刚才发起凌厉的责难和指认的人并非是她。 “要继续进行指控吗?米尔沃顿先生?“主判官见气氛沉默,试探着询问道。 米尔沃顿思考片刻,然后他艰难地摇头,他退回到阴影里:“不,我收回前言,我认为我刚才的指认有失偏颇,身为审判官,我对于收集的证据没有做到足够严谨。“ “——有关丝之屋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米尔沃顿说完这句后,女士这边停下了哼唱。她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失望:“米尔沃顿先生不打算继续指控了吗?“ “——那3号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我没有问题了。”第三席坐在座位上,阴影遮面,看不清表情。 女士看着他思考数秒,然后,她向主判官耸肩:“没有其他指控的话,那我们似乎可以开始表决本次罪责庭审的结果了。” “唔……是的……女士。”被对方忽然催促,主判官连忙应答。就好像他害怕怠慢对方。 他敲敲手中锤子,沉声说道:“请诸位审判官依据刚才的指证及被审者的回答,做出公正裁断。” “赞成奇术师,诸葛饰非有罪的人,请举手。”他话音刚落,左边两人都举起手。不论是米尔沃顿还是3号先生,似乎还是坚持自己原有的观点。 饰非对此倒是不意外,毕竟刚才的审判中,一直在进行攻击指控的也就是这两人。 至少,主判官以及那位女士没有举手。审判席意见相持,两票无罪,两票有罪。 “打平了……”主判官扫了一眼后,叹气道。他无奈地望向陪审席。 一般情况而言,审判席意见不一致的情况其实还是很少的,庭审往往在第一步就已经得出结果。但这次的辩论与指控的确激烈,产生现在的情况倒也可以理解。 所有指控与辩论只是为诸位提供判断的依据,而做出判断的最终主体,是人自身。 “第二步,陪审表决,请……” “主判官先生,等一下……”主判官正准备推进下一步,但女士出声打断了。 她说完后看向饰非,然后声音带着笑意:“虽然我刚才为诸葛先生投下无罪的一票,但我这里实际上还有一项指控,我想,陪审团表决前,我需要将其提出来给各位用作参考。” “昨晚我收到一份来自奇术司内部的指控,一位b级专员指出我们的诸葛先生存在滥用魔药的行为。” “曼德拉草的根茎,他对奇术司另一位专员使用了爱情魔药。” “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女士说完后,笑着再次点到爱丽丝的名字。女孩眉头皱的难看,显然,这在她意料之外。 坏女人小姐这种窘迫的模样实在少见,因此,即便是饰非此刻也不禁侧目多看了两眼。 然后,他赶在爱丽丝对此做出回应前,率先抢答道:“我承认这项指控。” “情非得已,我对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使用了爱情魔药。“ “但我想,这应该得到谅解不是吗?这应该是每个男人都会不自觉犯下的错误,如果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话,我心甘情愿。” 饰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这换来一旁爱丽丝惊讶的注视,然后,女孩咬牙,狠狠地踩住饰非的脚。 “敢在审判庭上开这种玩笑,你不要命了?” “顺水推舟,如果这样能让你在大庭广众下感到无所适从,我觉得非常值得。” “你也是个疯子。“女孩咒骂道。 这些都被审判席上的女士看在眼里,女士摇摇头,摊手向主判官示意道: “我没有其他想说的了,让陪审席表决,主判官先生。” 第61章 决定 今日密城天气晴朗—— 爱丽丝一路蹦跳着走到黑钟塔之下,然后,她举起相机,对准面前的高楼拍下一张照片。 学院内到处都种着骷髅花。这是一种花瓣遇水就会变的透明的奇异花卉,尤其适合雨后初晴的景色,一眼扫去,便全是晶莹剔透,反射七色虹光。 女孩拍照后,便蹲在路边,她仔细摘下一片花瓣,将其别在自己的发丝间。 就像是想要征询意见一般,她回头,却发现两个男人都站在远处,和自己有些距离。 “心情如何?”司马宣问道。 “我说我刚才其实很忐忑你信吗?”饰非回答。 “那是因为你给自己找麻烦,承认了那个莫须有的使用魔药的指控。“司马宣叹气道,但也不打算追问饰非这样做的缘由。 不管怎么说,结果终究是好的。 陪审席表决,57票比50票,三票弃权。赞成无罪的人占据多数。 在审判席意见相左的情况下,陪审席的表决,即是这次审判的结果。 ——诸葛饰非,无罪。 司马宣不知道那位名叫米尔沃顿的哲人会成员看见这结果会是什么表情,毕竟他的脸当时重新藏在了阴影术式之后。但仔细想想,从那之后,第二席和第三席的审判官都保持沉默,其实他们应该相当不爽。 “都结束了,十年之后,你重获自由。“司马宣轻声笑道。然后,他拿出钥匙,亲手替饰非解开了手上的镣铐。 饰非活动被束缚已久的双腕,长出一口气。而此时,他身后恰好走出来一群人,人群行色匆匆,似乎并不在意站在这里的饰非。 但在眼角的余光当中,他还是注意到,方才露面过的那位米尔沃顿先生站在不远处的一栋建筑旁。 米尔沃顿正在艰难地朝着面前的人行礼,因为太过肥胖,这个动作导致他衬衣的纽扣被绷开几颗。而至于他正在行礼的人…… 饰非多看了一眼,却发现看不太清。 那是个背影,饰非只注意到那人似乎身穿名贵西装外套,戴了一顶崭新礼帽。身材高大且消瘦,应该受过良好教育,举止得体。 饰非本想再多注视一会儿,但身后很快传来呼喊他名字的声音。而后,他的视线便被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占据 “诸葛先生……”面前的人向饰非行礼。饰非注意到,那是在陪审席上露面过的塞巴斯蒂安·莫兰教授。 教授在喘气,似乎花了一番力气才追上饰非。 饰非看着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教授却马上伸出手,向其问候:“塞巴斯蒂安·莫兰,我们刚才在审判庭见过面。” “嗯,教授,我记得你,感谢您在陪审席的支持。”饰非记得教授投出的是无罪票,所以他得体的表示感谢。 教授笑着摆摆手,表示这不足挂齿:“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判断而已。” “而我追过来找诸葛先生也不是为了谈论这种事的。我是想向您发出邀请。“ “邀请?“ 教授点点头,然后递出一封信函。饰非注意到,那信函上有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标志。 “之后如果有空的话,能和您一起喝一杯咖啡吗?“ “您今天在审判庭上陈述的有关食血鬼的事情,我非常感兴趣。“教授双眼放光。 饰非接过信函后,先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后,他看向司马宣,教授明白他今天还有安排,所以也不过多纠缠,再次行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他等下还有课程,需要赶往教室。 等到教授走远后,司马宣凑过来,看向饰非手中的信函:“介绍信?“ “那是什么?“饰非问道。 “所有追寻学院的学生梦寐以求的东西。”司马宣轻笑出声,他示意饰非将其收好,“教授可能不止想和你喝一杯咖啡那么简单。” “不过也是,审判过后,你是时候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有想好,之后要去干什么吗?” “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饰非摇头。“我甚至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有机会重获自由。” “或许,去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饰非试探着说道,“什么都不想,只是沉眠。” 这对于曾经的囚犯来说,或许的确算是一个奢侈的愿望。司马宣不会因此嘲笑饰非,但他还是走近了一些,然后压低了声音,试着在饰非的耳边询问: “有考虑过,加入奇术司吗?“ 话音刚落,气氛陷入沉默。饰非转过头来,看着司马宣的眼睛:“你的意思,还是那位司长的意思?“ “我们一致认可这项决定。“ “他难道不害怕我再去联系鬼谷子吗?” “司长先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或许,他有即便你做出背叛也能控制局势的自信。” “所以,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对?他真正想做的,其实是将我控制在他身边。”饰非拆穿了这点,而司马宣并不否认。 他仅仅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告诉我们,你的选择。” 从钟塔上方投射而来的阳光打在饰非脸上。他抬起头,不由得用手遮住阳光的斑驳。 这样的景色,似乎让他感到似曾相识。他回想起一件事情。 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他恰如此时,孤零零站在一道强光之下。那一次,他接受了审判结果,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被送进那间监狱。 但十年后,他重新站在审判席上,他成功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段光阴,它改变了什么? 饰非抬头,目光冷漠。他此时再循着刚才的方向看去,米尔沃顿先生已经结束交谈,正站在路边闷闷不乐地点燃烟斗。 学会沉默才能学会发声,得到自由,才能得到机会…… 饰非收回视线沉声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司马老大。” “我可以接受继续当一个囚犯,被奇术司监视,但我的加入有两个前提条件。” “第一,理所应当,请尽量让我负责有关鬼谷子和共研会的任务。我没有死在那场风暴里,那我就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这点,我保证,我和奇术司利益一致。” “没问题,那第二点呢?”司马宣思索一番,点头同意。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但他刚问完问题,他就注意到饰非的视线落在某处。司马宣跟着一起看去,然后他看见了米尔沃顿。 “第二点,如果我的行动不会影响到奇术司,不会影响到联盟,也不会对联邦产生危害,那请不要多加过问或限制我的行动。” “我有一个心愿未了,一个多年来如梦魇般纠缠的心愿。” …… …… “诸葛饰非的父亲叫诸葛文过。” “诸葛文过于1915随其父来到新大陆,并在联邦发展出一支诸葛家家系。” “与东国那支久负盛名,但如今已经销声匿迹的诸葛家不同,诸葛文过带来的这支家系的成员,没有任何人拥有术士天赋。” “该家系以相面和占卜为主业在联邦换取报酬。但是,无法掌握术式和灵性的他们,在术士们看来,占卜水平其实与江湖骗子们没有多少区别。” “1966年,春,诸葛文过及诸葛家十余名成员的尸体在大都会的中央公园被发现。” “所有尸体被发现时,均以一根红绳系于树的上方,并做出了类似绞刑现场的布置。” “事后尸检报告指出,所有尸体的死因均非窒息,而是失血过多。” “诸葛家的唯一幸存者是当时被发现昏迷于现场的家族长子,也就是诸葛先生。” “他当时十四岁,现场查验从他的衣物上检测到了所有确认死亡的家族成员的血液成分,且在用来悬挂尸体的红绳上完整地提取到了他的指纹。” “1966年,4月底,诸葛家族惨案以非公开形式开庭。” “年仅十四岁的诸葛饰非被冠以谋杀,恶意伤害等共计十三项罪名进行起诉。” “1966年,五月底,历时一个月,审判结束,诸葛先生罪名落实,被判无期徒刑,发往威尔顿监狱。” 刘易斯的耳边夹着电话听筒。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听筒并未连接任何电话线,电话中清晰地传来一个女人的甜美笑声。 “看样子,您已经见过他了。” “是个还算有趣的年轻人,对?” “唔,真少见,您居然会主动问这个问题。老实说,我也不太确定他会不会同意加入,但我想司马先生应该能说服他。” “嗯,我当然不会在意,事实上,我们每个人的屁股都不干净,不论是您,又或者是我……” “所以,您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吗?您想钓的那条鱼,他有咬钩吗?” “也是,十年前毕竟是非公开审判,对方可以做的肆无忌惮一些,但这次不同。” “嗯,我明白,我会多加留意。” 刘易斯笑着向电话那头告别。他已经听见死者之家的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薛定谔在门口慵懒地睁开眼,它趴在进屋的台阶前,依次扫视从车里出来的三人。 但在它身后,某人一脚踢开大门然后发出怪叫声,多罗茜站在原地,死死盯住那个从车后座出来的家伙。 “那个老太婆,我就知道她在敷衍我!” “该死的,他怎么还在!”多罗茜发出咒骂声,饰非听后抬起头,他无奈地摊手,一副讨人嫌的模样。 第62章 最棒的搭档 黑猫像是被女孩的抱怨声给惊到了。它发出一阵哀怨的叫声后就跳离楼梯。但赶在落地之前,它化作纷飞的灵性,在眼中迅速消失不见。 多罗茜昨晚拿着那根曼德拉草的根雕去搬了救兵。她记得还算清楚,当时电话里那个女人笑着告诉她,她可以帮忙。但她同时也被提醒,有人出了另一笔价钱,希望可以把审判的事摆平。 聪明的小姑娘自然明白出价的人是谁,这也是她今早叫刘易斯去墓园的原因。 在墓园中,她声情并茂地向司长控诉这个骗子的恶劣行径,但刘易斯始终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弗洛伊德先生挂在门楣上吐舌头。刘易斯走出来迎接饰非一行人,与此同时,他拍了拍多罗茜的肩膀。 “可别怪罪到女士头上。” “我刚和她联络完,她说,她有好好向陪审席传达你的指控。” “那为什么这家伙跟没事人一样?” “可能是因为诸葛先生比你想象中的要坦诚?他用他的真诚征服了陪审席。”刘易斯想了想,然后告知多罗茜自己的想法。紧接着,他补充说道,“多罗茜,认识的人平安无事,我们要为他人的幸运感到喜悦,这是一种美德。” “他是骗子,司长你也是个骗子。”多罗茜不想和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多浪费时间。这人身上的黄金叶味道正呛着,没人想在他身旁多待。 像是早就习惯了多罗茜的白眼,刘易斯根本不在乎小女孩对他的看法,他主动迎上前去张开双臂对饰非说道: “我已经听说了,诸葛先生,无罪,真是有惊无险!” “运气不错。”饰非闻到黄金叶的味道,立刻婉拒了刘易斯的拥抱,他笑笑,然后说道。 “狗屎一样的运气。”多罗茜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从她那漂亮的樱桃小嘴中吐出一道脏话,语气恶毒。 爱丽丝主动上前来,牵住小丫头。然后,她捏了捏多罗茜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让那张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像动画片里的巫婆一样难看。 相比起两个满嘴谎话的男人,在面对爱丽丝时多罗茜的确要安分不少。她顺从地让爱丽丝牵住自己。当然,前提是她没有听见饰非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司马老大刚才对我发起了邀请,他说希望我能加入奇术司。” “你怎么回答?”刘易斯用期待的表情问道。 “我同意了。” “什么?” “欢迎,当然欢迎!”刘易斯惊喜地鼓起掌,掌声一时间将多罗茜的惊叫掩盖下去。 多罗茜嘴张的老大,然后,她用目光向爱丽丝求助。但她只看见了她最喜欢的爱丽丝姐姐点点头,没有对这件事进行否认。 “我不同意!凭什么他可以加入奇术司啊!“ “他是不是还要住在死者之家?不行,我不愿意和一个男人一起住!“ “唔,我和司马先生也是男人,多罗茜。“刘易斯表情尴尬。提醒了女孩一句。 但换来的是女孩更激烈的言辞反扑:“司马老大平时基本不在司里,至于司长你,你可不算人!“ “好过分……姑娘大了就是会这么叛逆吗?“堂堂奇术司的司长在一个孩子面前抬不起头,刘易斯的表情相当委屈。 气氛剑拔弩张,刘易斯失利,一时间这里似乎没人能把多罗茜的气焰给浇灭下去。饰非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他从魔术手里抽出来一样东西。 ——一只红色的毛茸茸的手偶。手偶的名字是艾摩。出自女孩最喜欢的《芝麻街》。 小姑娘原本怒目而视的表情在看见这手偶的瞬间就软下去了,她盯住它,目光挪不开。 “专门为你买的,道歉礼物,我为我昨晚对你以及薛定谔先生的无礼道歉,希望你原谅,多罗茜前辈。“ 饰非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他走上前,将手偶放进多罗茜怀里。 多罗茜不敢相信地看着这只手偶,然后,她注意到手偶上的标签,惊喜地叫出声:“是限量款!” “花了一番精力才搞到手,你喜欢最好。” “你可别以为这种程度就能收买我!艾摩是一回事,你加入奇术司可是另一码事!”嘴上虽然还是这样说,但多罗茜的语气一瞬间就软下去了。 她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偶,眼中露出一丝雀跃。孩子是最容易收买的生物,一点小东西就能让他们改变立场。 “你哪弄来的?”爱丽丝把饰非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零花钱去买限量手偶,你也没偷偷离开我的视线去逛商店。” “克里夫先生给她买的,我拿来借花献佛。”饰非回答的理所当然,脸不红心不跳。 离开金斯波特之前,克里夫先生将这东西交给司马宣让他捎给多罗茜道歉,但显然,可怜的克里夫先生遭遇了不公平对待。 从审判庭出来时,饰非向司马宣表达了对多罗茜态度的担忧,而当时,司马宣将这手偶推给了他。 “她会喜欢的。”司马宣当时这样说道。饰非就算知道这手偶的来历和目的,也肯定来者不拒。毕竟他有自知之明。他自认为是个还算卑鄙的人。 “太好了,看来你们应该会相处的不错。”刘易斯并没有听见饰非和爱丽丝的对话。只是见到多罗茜的注意力转移到手偶上,所以开心地笑道。 对于这点,饰非不敢苟同。多罗茜也狠狠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嘴。但刘易斯向来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司里有规定,新人会有一段考核期,而考核期的主考官需要作为搭档与新人共事一段时间。” “司马先生和伊莎贝尔小姐之后都会有别的任务要忙,多罗茜你既然刚才对诸葛先生的加入存在异议的话,这样如何?” “你作为考官,和他成为搭档。” “考核期满之后,你来决定他的去留?” “啊?”饰非和多罗茜异口同声发出惊呼声。他们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等到确认无误后,他俩开始怀疑这个男人的下限。 他是怎么能想出同时恶心两个人的方案的…… 刘易斯完全无视了两人的抗议,他甚至对这项决定非常满意。你看,这两个人连抗议和惊呼都这么默契,他们 一定会成为最棒的搭档。 …… …… “我今天是不是撞到脏东西了,为什么这么倒霉。” “我和你想法不同,可能我是因为早上审判顺利过关用光了运气,所以才会得到现在的惩罚。” 男人走在星湖的湖滨路上,湖滨风景很美,当然,前提是你身边相伴的是一个妙龄女郎而非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黑猫夹在饰非和多罗茜的中间,黑猫似乎并不在意两人对彼此的埋怨,反倒抬高了尾巴,趾高气昂地迈猫步。 刘易斯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的人,饰非现在对于司长的这一特点有深刻印象。 他也有想过找坏女人小姐帮忙,但那女人恶劣的品性只会看乐子,表示绝不插手。司马宣同样爱莫能助,毕竟如刘易斯所说,他接下来的确有新任务要忙,他要去一趟大都会。 多罗茜也只是个孩子,孩子的本分是听从大人的安排。而现在,这对搭档所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去买东西。 和术士不同,奇术师最重要的仰赖不是术式,而是灵媒。炼制灵媒需要消耗材料,尽管奇术司内会常备有鼠尾草这样的基液材料,但炼制不同的灵媒还需要不同的特定灵性材料,这是需要额外针对性采购的。 刘易斯很大方,他给了饰非一笔启动资金。一张支票,两人需要用它在今天下午完成采买,而采买完后,饰非还要加班加点,通宵炼制,尽快武装好自己。 “明天我会给你安排第一个正式任务,所以务必抓紧时间,诸葛先生。”送两人出门时,刘易斯笑道。 饰非走在路上打哈欠,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拖两天再答复司马宣。他可没想到在该死的奇术司也存在资本压榨,让他需要连轴转。 “司长给了你多少?”多罗茜发完牢骚后,转过头看了一眼饰非手里的支票。 她今天没有穿那条漂亮的蓝色连衣裙,而是在简单的宽腿背带裤上套了一件爱丽丝的警司外套。外套的袖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长,所以整体风格相当休闲宽松。 为了适配这种风格的着装,她还戴了一顶棒球帽。漂亮的红色长发扎成马尾,塞进帽子后面的孔洞里,这是最近的流行款。 “你不能穿的更适合你这个年纪一些吗?”这套衣服看上去很酷,但实在不适合一个十四岁的姑娘,饰非不急着回答,而是先问自己在意的问题。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明白,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对你们百依百顺的小孩了。“多罗茜还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饰非对此不置可否,他瞄了一眼手里的支票。然后他眉头轻挑:“ “5000哥分?奇术司挺有实力的啊。” 多罗茜听后,步子一顿,她先是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支票,然后,她做了一个饰非想不到的举动。 她扑上来,一口咬在饰非拿支票的手上。饰非吃疼,本能地想松开手,女孩诡计得逞,立刻就要去接那张支票。 但显然,她低估了奇术师们的手上功夫,赶在支票落在女孩手里之前,饰非发动了手套。然后,就在多罗茜的指尖触碰到支票之前,它消失了,进了手套的储物空间。 “你干嘛?光天化日,想当女劫匪明抢?” “该死的司长,我来奇术司这么久,他可从来没给过我这么多零花钱!” “这能买多少冰淇淋和小裙子啊!” 第63章 密特罗德街 女孩一边发出幽怨的声音,一边再次伸手去抓饰非的手套。饰非的应对方法非常简单,他只需要将手高高举起,多罗茜就够不到它了。 薛定谔站在道路的中央回头,看着两人打哈欠。黑猫身边灵性再次流转,下一秒,它出现在旁边更靠近湖滨的草坪上。 “这不公平!” “这很公平,灵媒材料都贵着呢。” “是这样吗?” “当然,我在监狱里想弄根鼠尾草都很麻烦。”饰非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他顿了顿。 从前,他写出材料清单后,会有人替自己张罗。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这样帮他了。 “怎么了?”多罗茜见饰非一时间沉默,皱起眉头问道。 饰非摇摇头,按住多罗茜的脑袋继续架着她往前走。两人一动,黑猫也跟着动,这次,它闪现在多罗茜脚边,然后猫耳竖起,听见了女孩对刘易斯的咒骂。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些材料真的很贵的话,那就说明司长以前也像你一样烧钱。” “——这个狡猾的家伙,他还老来骗我的零花钱花!” 路过下一个路口。这里正好有一辆冰淇淋车。多罗茜倒也不再过多纠结,而是扯了扯饰非的袖子。 她的意思自然明显,饰非看了一眼冰淇淋车后眉毛也是拧作一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女孩接下来安分一些,他还是主动向前找老板要了两个香草冰淇淋球。 刚好一人一个,不过当然,到最后,付钱的不会是饰非。 多罗茜哭丧着脸打开自己的小荷包支付了这笔费用,原因很简单,冰淇淋车无法兑现一笔面额5000哥分的大支票。 “你也和司长一样狡猾,你是不是知道这点才上前去要冰淇淋的。”女孩大口咬着冰淇淋,舌头被冻的有些发麻。她一边张嘴呼气,一边说道,“你们奇术师都是狡猾的讨厌鬼。” 饰非不应声,只是觉得手里的冰淇淋还算好吃。 但女孩比预想中的难缠,她立刻整理好心情提出新的要求:“下次你再给我买个甜饼怪的手偶我就原谅你。” “那就下次再说。”饰非敷衍道,“我们要去哪儿?司长说你知道哪里有卖材料的地方。” 两人此时已经离开星湖湖滨,已经站在了学院前的分岔路上。这是饰非今天第二次光顾这里,黑钟塔依然耸立。 多罗茜两只手都捧着冰淇淋,但她还是愿意空出一只手来指方向。她往前指,指了旁边一条巷子,巷子极窄,光线昏暗。 时不时的会有穿长袍的人闪身进巷子中。然后转眼间,他们消失不见。 巷子门口则聚集着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流浪汉们睡眼惺忪,正试图从空酒瓶里倒点酒精出来。 “你确定我们去那儿?”饰非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多罗茜毕竟未成年,那巷子不像是未成年人该进的地方。 “你废话好多。”女孩把剩下的冰淇淋蛋卷塞进嘴里。她一边舔沾了奶油的手指一边抬脚将饰非踢出路边。 黑猫跳起来,蹲在女孩肩头发出一声猫叫。 “那边是密特罗德街的入口,密特罗德街可是整个东联邦最大的术士黑市。” “你要买材料,我们不去那边还能去哪儿?” 联邦面积广阔,横跨整个新大陆。因此,导致联邦东部与西部之间相距甚远,由此所衍生出的文化,建筑,社会甚至是生活习惯,两边人都有巨大差异。 以大都会为中心运转的东联邦秉持旧大陆的老派风格。人们身穿西装,参加正餐酒会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社会井然有序,由此才高速发展。 毋庸置疑,东联邦是哥伦比亚联邦这个国家真正意义上的心脏,也是联邦能成为世界巨头的最主要原因。甚至包括联邦总统府,也是坐落于东部。 西联邦则是以金门和洛圣都两座城市为中心发展建立的。它们是联邦在数个世纪前,进行西部大开拓运动时才建立起的新兴城市。 西部的风格与东部迥异,满街可见的嬉皮士,墙壁上眼花缭乱的涂鸦和震耳欲聋的爵士与摇滚,再加上被黄金叶贩子们渗透的千疮百孔的生活。 数百年前,那里是放逐罪犯的无法之地,时至今日,自由与无序的基因似乎依然飘荡在西部的空气里。 东西的巨大差异直接导致了那场东西战争。被奴役的奴隶,罪犯渴望自由,他们试图站起,向东部的资本家和奴隶主们发起挑战。 而时至今日,历史的结果众人都已经知晓了。 “感谢林肯那个老头,战争没有分裂联邦,反倒让东西两边团结统一了。那份《解放宣言》让东西联邦时至今日都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多罗茜带饰非走进巷子里,光线立刻暗下来。她会做出刚才那些解释是因为她看见饰非的困惑,囚犯一无所知,更不用说,这还是一个来自东国的囚犯。但让一个孩子也要担当历史老师,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但她可没想到,这家伙非但不领情,还露出玩味的表情:“其实我都知道。” “只是,坏女人小姐说的好像没错,你真的很喜欢学大人说话。” “啪——”皮靴一脚踩在饰非的脚上,饰非吃疼,表情扭曲。 多罗茜不打算再理这个骗子,而是站在巷子尽头的一面墙壁前,用手扶住墙壁。 她抬起手指,在墙面上先是顺时针画三圈,然后又用逆时针重复刚才的动作。非常标准的圆,画完后,她用食指关节在圆心位置敲了四下。 似乎没什么反应,但女孩已经满意地笑起来,她回头,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打算给饰非讲点他肯定不知道的东西。 “就算东西能维持平衡,但很多地方都是要分开算的。” “在东部,人们习惯使用哥分,但西部却喜欢使用新英格兰的新英镑。” “货币差异会导致两边的术士在黑市交易时非常不方便,所以后面索性就将东西两边的术士黑市给分开了。” “分开?黑市不应该设置在一个城市的当地吗?东西部应当有无数个当地术士黑市,分开是什么意思?”果不其然,饰非对此不解。但他发现,多罗茜刚才按在墙上的手此时已经陷进去。 多罗茜不急着回答,她转过身,一头钻进墙中。 钻进去了……她真的是钻进去的,饰非用义眼看的清楚,女孩的身体接触到墙壁时,整面墙都变成了流动的水幕。 没有阻挡,人可以穿行其中。他学着女孩的动作,也把手按在墙上,但他往前时,一头撞了个包。 墙内传出了女孩的笑声,多罗茜很得意,这家伙终于在某个地方吃瘪了。 “进入前,你需要默念这黑市的名字,不然,这个结界就会将你认定为入侵者。” “名字?”饰非揉额头,开始回想,然后,女孩先前告知过的那个拗口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他站起来,重新在心中默念道: “密特罗德街。” 墙壁上波纹荡漾,饰非也重新将手按上去。这次他很轻松地就穿了过来,来到另一处空间。 他向前看,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身处在那昏暗又狭窄的巷子里了。他们所处的是条上坡的街道,街道两旁全是哥特式尖顶建筑。 当然,饰非用义眼时视力过人,他很快就发现,在更远的街道,建筑风格更加多样。甚至,他还看见了东国特色的飞檐。 这条街道像是一个杂糅的拼接体,一个孩子用来自不同地方的积木,胡乱拼凑出了一个整体。 “欢迎来到密特罗德,大骗子。“多罗茜站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看样子,她刚才一直等候在这儿。饰非没好脸色给她,头上的包疼的厉害,他很确信,女孩刚才是故意的。 饰非的视线随之看向四周,然后他发现,除开他们所站的位置外,其他地方也不断涌出水波纹样的空洞,然后,人从空洞中穿行而出,快步向前走。 “我不记得我们待的巷子有这么多人在排队等着来这里。“饰非困惑地说道。 多罗茜叉腰,哼哼笑出声:“当然了,又不是只有密城能来密特罗德街。“ “我不是说了吗?东联邦的术士黑市,这个地方,它单向联通了整个东联邦!“ “只要你人在东联邦,找到了当地的入口,就能通过入口来到这里做交易。当然,不同地方出来的位置还是不一样的。密特罗德街很大,也没人知道这里究竟容纳了多少店铺。“ “从来没有人把这里逛完过,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大家就算做交易也是在能触及到的范围内。“ “不过,西联邦那边就不行了,西联邦有自己的黑市,西部没办法进密特罗德街。“ 多罗茜话音刚落,黑猫又跳了出来。这次它表现的和饰非亲昵多了,它不断在饰非腿边转圈,然后将猫毛蹭在饰非的裤腿上。 饰非抬头,发现这黑市的时间流动似乎和外面不一样。他记的很清楚,进来之前正是下午,但密特罗德街的尽头,此时已经挂了一道夕阳。 “联盟和奇术司都调查过了,密特罗德街目前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现实际地址。“ “也就是说,我们通过那面墙壁的时候,被施加的其实并非是一种远距离传送术式。“ “——而是空间转换术式,对吗?就像坏女人小姐的结界一样。“饰非接在后面说出要点。 多罗茜微微一顿,然后点头。但显然,她对于饰非能一眼看出这之中的差别还是有些惊讶的。 饰非再次用义眼向外观察,很快,他有了新发现:“但这里也不可能是某个人施加的术式。“ “如此大规模,长时间的维持一个恐怖的结界术式,对灵性的消耗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这条街道其实只剩下一种可能……” “——是诅咒哦,密特罗德街是联盟登记在案的,受到收容保护的3级诅咒。“ “3-058,【王国外围】。说的就是它。“多罗茜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64章 城中漫步 编号3-058,诅咒,王国外围。 收容等级:3级。 描述:3-058是一座存在于未知结界空间中的城市集群。该城市集群目前已探索的边界面积约为500平方英里。但仍有研究报告指出,结界空间内仍存有大量未探明区域,该区域实际面积预计将达到2000平方英里以上。“ 3-058目前向观测者展示的常态形象为一座14世纪的哥特式风格化城镇。 但根据最初的目击报告显示,在当时,3-058被目击者描述为一座具有莱茵风光的河滨城市,但在后续的目击报告中也有记载,它先后被报告为19世纪的东国风格城建,西奈半岛风格的圆顶建筑,以及古地中海时期的大理石柱建筑。 不同时期的报告具有差异性,通过魔药对目击者进行测谎,发现证言均无错误。 由此,该差异性被研究人员视为合理,并由此推测,3-058拥有能根据内部观测者的个体差异进行自身结构改造的能力。 在该推测支持下,联盟先后进行如下实验: 1958年3月,联盟向3-058内部投入100名d级人员。这100名d级人员大部分均为日耳曼人,因此,3-058在当时表现出了显着的日耳曼帝国地区城建风光。 三个月后,1958年6月,开展第二次实验。此次,投入的d级人员数量达到500人。在联盟的二十四小时观测下,成功观测到了3-058的变化过程。 本次实验中,日耳曼人与联邦本土d级人员各占一半。但两者投放区域分别位于城市外围和内侧。 3-058在两个不同区域,成功自我演化出完全不同的城市风光。联盟在自我演化过程中观测到了灵性堆砌。 此次实验一个月后,联盟开展第三次实验。这一次,在将来自两个国家的d级人员投放在同一位置后,3-058的演化趋势产生新的变化。 它不再模仿以往已有的风格进行演化,而是同时将联邦和日耳曼融合,两者元素拼凑在一起后创造全新风格的建筑。该诅咒展现出了某种极为优秀的艺术价值。 联盟决定在一个月后开展第四次实验,对该诅咒进行压力测试。 1958年8月,联盟将投入3-058的d级人员数量扩张到名。这是以往实验素材数量的100倍投入。 联盟方原本预计诅咒会在压力测试过程中产生新的可见变化,但3-058对此反应激烈,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结界空间内部的结构似乎无法承受这种级别的人口规模,开始由外向内,自我坍缩。 坍缩过程中,所有接触到结界边界的d级人员均已确认死亡。而在边界收束到中心后,3-058产生了自我分裂。 其分裂为3-058-a和3-058-b两块区域。结界区域彼此独立,并不互通。 分裂完成后,3-058-a与3-058-b结构逐渐趋于稳定。联盟得出结论,并做出禁令,禁止继续向两个区域内投入d级人员进行实验。 建议收容措施:联盟方后续通过计算得知,目前3-058-a和3-058-b的人口限制位于5000人上下浮动。因此,在将结界内部人数控制在该范围内后,可以在结界内安全活动。 另外,由于联盟后续发现,出于【xxxx】的原因,两处区域目前需要内部存在人员活动才可以稳定结构。因此,联盟发布许可,允许将3-058-a和3-058-b作为【xxxx】区域向所有术士开放。该开放决策是收容措施的一部分。 但需注意,在开放区域的同时,应在空间转换术式的入口处叠加【xxxx】术式,防止区域内的流动人员超出限制,再次产生崩塌。 警告:目前3-058-a与3-058-b内部的中心区域均发现数处不可见的结界隔断。结界隔断外部存在干涉,无法观测。接触该空间隔断的行为会触发【xxxx】,产生严重的奇术灾害。因此需要在结界地图的标注锚点上安排收容人员进行二十四小时看守。 对结界隔断的调查仍在进行。但考虑到d级人员投入的成本问题,计划的实现方案或许需要新的会议筹措。 该文档在未来将持续更新,并不排除更新3-058收容等级的可能。(此部分如有疑问,请咨询7) …… …… 多罗茜自然也随身携带了储物灵媒。而不知道是她准备充分,还是早有预见,她竟然提前带了有关密特罗德街的诅咒文档出来。 饰非从她那里看完了整份文档,倒是的确对这个奇怪的结界有了大致了解,但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文档的末端。 “请咨询7?7是什么?“ “你好笨,难道在来之前,爱丽丝姐姐没告诉你我们奇术司的事情吗?“ “她说了很多,所以你至少得告诉我,她应该告诉我哪方面的事情……”饰非皱眉道。 多罗茜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文档,然后将其安稳地收进储物灵媒里。这些文档是需要小心保存的,可不能随意传播。 “每个奇术司专员在完成任务后,需要撰写一份相关文档来记录此次任务的奇术灾害。” “最后,它们会被档案馆归档,变成如今你所看见的这些内容。” “但仔细想想,我们在将文档交上去之前,是需要有一个人进行审核确保内容没有偏差和错误的,对?” “你觉得我们要把这个东西交给谁看呢?” 多罗茜一边说,一边露出狡黠的表情,饰非思索,然后,他试探着询问了一句: “难道是司长?” “唔……就流程而言,交给他确实也没错,但是他那边只是第一关。”像是觉得饰非的答案很无趣,多罗茜撇了撇嘴,然后她忽然压低了声音: “司长会把你交上去的文档进行二次核对和修改,然后,他才会上报。” “只有上报过后,且那边确认无误之后,档案馆才会接收文档,进行归档。” “文档都是大司长一个人审核的,而这些结尾的注脚也都是她留下的。” “都说大司长是圆桌议会的一席议员,而议员不论在外还是在内,都只有两种称呼方式。” “其一,他们的代号,比如最广为人知的代号,便是首席议员【创始人】(founder)。” “其二,他们的席位,就像是有人直接称呼【创始人】为1一样。“ “那么,一个问题,大骗子你觉得我们的大司长在议会内能排到第几席呢?“ 多罗茜点了点饰非的手臂,然后,饰非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就只剩下那个【7】的注脚。 答案似乎明了,饰非长出一口气。但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他歪头问道: “刚才的文档中还反复提到了一个词,d级人员,那是什么东西?“ “啊?这个你也不知道吗?你以前不就是d级人员吗?“多罗茜说完就露出坏笑,这让饰非有不好的预感。 “你是说,囚犯?“ “只是囚犯的话,说的也太抬举他们了。“ “死囚,无家可归的混蛋,绝望到一无所有,只能签下卖身契的可怜虫,他们都可以是d级人员。“多罗茜说的理所应当。 “他们是一群已经丧失了人权,连性命都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消耗品。说到底,毫无价值,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关心他们。他们是最常见的实验素材,会被投入到诅咒中,观察诅咒的危害性。“ “这合法吗?“饰非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便眉头紧蹙。他忽然想起来,以前在鹈鹕岛的时候,似乎的确有被判处死刑的囚犯在晚上偷偷被运出监狱,从此再也消失不见。 “道德意义上的确不妥,但是,对于整个国家或是社会来说,这不仅合法,而且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买卖。“ “不论是司法层面还是个人意义,d级人员都已经不再被视为人。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对此有自觉。“ “他们是无法被拯救,也无法自救的可怜虫。而成为素材是唯一能展现价值的地方。联盟可是用这种方式和联邦合作,帮着省了一大笔执行死刑和维护治安的钱。“ “当然我在这里和你说你肯定也会有疑虑,等你真的看见过那些人渣们肯定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多罗茜站在路边,似乎在看街道对面的摊位。饰非略加思考,又有新问题。 “那既然有d级人员,是不是也意味着,再往上,还有c级以及b级?“ “当然,但上面的人可不同,只有d级才是人渣。“ “c级是联盟的基层干员,主要工作就是实地出任务,作为炮灰在前线工作。“ “b级比c级地位稍高,至少要到达第四幕才能申请,b级人员可以直接领导由c级专员组成的小队,并可以申请投放d级人员。“ “至于再往上的a级,司长那家伙就是。a级通常是一个功能性分部或是收容站点的领导,负责统筹辖区内的工作。“ “顺带一提哦,a上面还有一级,那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接触的了。o级人员,该级别通常被授权给圆桌议会成员,o级拥有最高权限,可以调用联盟以及下辖组织的任何资源。“ “对了,你要不要猜猜看,我们奇术司唯一的b级人员是谁?“女孩忽然走过来,拦住饰非的去路。她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表情似乎非常期待饰非的答案。 第65章 罐子王 女孩一下就拦在饰非面前,但饰非却似乎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他的目光锁定在某个位置,然后忽然加快脚步。这打的多罗茜措手不及,女孩甚至都来不及叫他便看见他一瞬间冲了出去。 “瞧一瞧,看一看嗷……” “咱家这里有数不尽的宝贝,挖不完的好东西!“ “唉?客人,您对我们家这材料罐感兴趣吗?” 饰非一路来到一个摊位。披了一身黑袍子的摊主正在卖力吆喝,他见饰非气喘吁吁,立刻便开始招揽生意。 然后,他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只黑色的封装好的罐子。罐子轻轻一摇,里面便能听见声响,与此同时,饰非能看见罐口有灵性溢出来。 “五百哥分一个,是黄金还是废品,就全看您的运气了。” “我罐子王保证这里绝对没有空的!”摊主打着包票信誓旦旦地说道,但忽然间,他似乎又觉得这种说法不妥,马上改口:“嘿嘿,不过偶尔有个空的也情有可原嘛。” “这里面装了什么?”饰非似乎喘足了气。 他在摊位前站定。他随意一扫,便发现,这摊位上卖的全是这种封装好的罐子。足足有上百个之多,而摊位附近也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几个路人正在仔细观察,挑选自己心仪的罐子。 这显然不是在卖工艺品……说到底,术士们就算要买工艺品也不可能来密特罗德街这种地方。 罐子并不重要,罐子里装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摊主似是被饰非盯的不太舒服,语气不由得软了些。但做生意嘛,就得胆子大,要是将潜在顾客拒之门外,那还怎么赚钱。 “我们家这材料罐装的东西可多了,您看看这清单。” “下到电光萤的尾腹,上到温迪戈的角,只有您想不到的,就没有这罐子里装不了的。” 他一边说,一边送过来一张纸条,饰非粗略地扫了一眼,便从上面看见不少自己听说过的灵媒材料。当然,没听过的也有许多,这罐子王所言倒是不假,他们家的材料种类着实丰富。 在清单的末尾还清楚地标明了每个罐子的价格……全国统一价,500哥分! 500哥分,换一个以小博大的机会,要是开出电光萤这种只值几十哥分的垃圾,那就算自己倒霉,但要是出了稀有的材料,随便倒卖一下,那便是数十倍的收益! 饰非在心里简单计算了一下这个收益,便明了了这个摊主赚钱的手段。这世界上永远不缺乏赌徒,哪怕在术士中也是如此。 思考完后,饰非的目光就一路往上,他看向清单中最稀有最昂贵的那几种材料。然后,眯起眼睛。 他又在那里看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头奖之一——摩纳克的毒鳍,价值八千哥分的昂贵稀有材料。 这东西居然这么值钱?饰非有些讶异,再想到他将那半瓶毒鳍粉都倒进了大海,只为了困住鬼谷子还失败后,就有些吐血。 那半瓶粉末恐怕都够让他发一笔小财了…… “你这里竟然有摩纳克的毒鳍?我不能直接买它吗?“饰非询问道。那摊主立刻摇头,摇头的时候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不小心露出了他斗篷下隐藏的脸。 他居然在头上也套了一个大罐子,仅仅在罐子的前面挖了两个洞用来看东西。拙劣但又有效的隐藏手段。 “咱家材料都是非卖品,您要是实在感兴趣,那就来开罐子。“ “真的很有意思,一个开不出来,开十个百个,总能开出来的。实不相瞒,您想要的那摩纳克的鱼鳍其实我在里面也放了不少。“ “不少是多少?“ “百分之一。“ “我操你妈的。“摊主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饰非没忍住,直接用东国语爆了一句粗口。 百分之一,光算预期都得开一百个罐子,那就是5万哥分。就算开到了摩纳克的鱼鳍,那也只能回本8000,怎么说都是赔本买卖。 这样一笔账算下来,饰非就算感兴趣,也不太想要这罐子了。而不知道是不是罐子王看见饰非的表情不对,他连忙补充道: “不是我唬你,客人。“ “您要是真的想要摩纳克的鱼鳍的话,那您似乎真的只能在我们家这儿找到。“ “抓摩纳克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联邦内唯一稳定的进货渠道也就只有印斯茅斯那个地。能和那镇子上搭话的人不算多,我罐子王算一个。就这还是我费了好久的嘴皮子才说服那群乡巴佬愿意给我供货。“ “相信我,客人,这已经是很公道的价钱了。“ 罐子王的话让饰非原本已经迈了一半的脚又顿住了,他回过头,想了想。 摩纳克鱼鳍的确是本次采买最适合的材料。要是换其他时候,他肯定头也不回,去炼其他灵媒了,但这次刘易斯可就给他一晚上时间。一晚上之后,他就要拿着新炼制好的灵媒去做他的第一次任务。 这肯定是炼制自己熟悉的东西更符合实际。 想到这里,饰非重新回到摊位,他拿起一个罐子,正想开口,却感觉到身后衣角被扯了扯。 “我劝你可别动歪心思,这家可是整个密特罗德街远近闻名的奸商。”女孩的声音传进耳中,说完,还伴随着了一阵猫叫。 黑猫直接从女孩肩头跳到饰非肩头,然后,拱起背朝着那摊位后的罐子王叫。 多罗茜嘴里在嚼口香糖,看来就刚才那会儿功夫,她去了那盯了很久的摊位,买完东西后才过来找饰非。 女孩倒是从不吃独食,不管是冰淇淋还是现在的口香糖,她都愿意分享,说完,她就给饰非递了一颗过来。 但饰非看见女孩掌心的那颗“口香糖”却面露难色。他甚至还探头上前,仔细确认了一下。 “你在嚼这东西?“ “你在质疑我?糖豆鼻涕虫,整个密特罗德街最受欢迎的明星产品!你知道这几颗有多难抢吗?”女孩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摊位,那里的确大排长龙。 但于此同时,女孩掌心里那只鼻涕虫带着浑身粘液蠕动了一下,看的饰非直犯恶心。 “安全无害,它们都是吃水果长大的。吃起来就和爆浆的果汁一样。“女孩还在试图说服饰非,但饰非摆摆手,免了。 对于女孩来说,被拒绝倒也不沮丧,她耸耸肩,转而将那只鼻涕虫抛进自己嘴里。 “说真的,你真打算买这家伙的罐子?“ “不是我说哦,我来密特罗德街这么多次,可没少见买罐子上头的家伙在这里输光了家产。”女孩一边说,一边看向罐子王。罐子王倒也不反驳,只是发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声。 这笑声引得饰非肩头的薛定谔龇牙龇的更厉害了,多罗茜又补充道:“而且,想想司长一共就给你五千哥分,你顶多买十个罐子。十个对于你想要的材料来说可远远不够。” “你要是在这里让钱打水漂,导致明天没东西拿出来的话,我可不管你哦。“ “我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在你的实习文件上打上不合格。“ 女孩将嘴里被吸干汁液的鼻涕虫躯壳吹成泡泡,泡泡炸开,很快又被她收进去。糖豆鼻涕虫相比口香糖更受欢迎的原因正在于此,甜味更持久,且用它们吹出的泡泡更大更坚韧。 饰非听后陷入沉思。他此时再回头看向这摊位上百个罐子。罐子用封口封装过,杜绝了术士们使用术式偷窥的可能。 要为了那鱼鳍纯粹来赌运气?饰非注意到,周边有几个踌躇不前的客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他这里。 赌徒们就是这样,有人下注,他们才敢跟注,但跟注时,最大的蛋糕早就被胆大的赌徒吃的一干二净了,后来者能分到的,仅仅只有残渣。 饰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从手套中抽出了那张支票,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多罗茜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家伙将支票拍在罐子王手里。 “5000哥分,十个罐子,我全买了。“ 第66章 开罐 “你疯啦!” “您真是太有眼光太有远见了!” 同一时间,罐子王和多罗茜的声音都响在耳边。罐子王自然急忙上前收支票,但饰非肩头的黑猫却是趁势跳过去,用猫爪将其按住。 黑猫露出了锋利的爪子,罐子王一时间犯了难,只能抬头向饰非求助。但饰非显然也是自身难保,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像是要气炸了。 “我刚才说的你都当听不见?” “我听见了。” “那你还赌?” “你不是不管我吗?” “我是不想管你,但你要是把钱全输光了,我的甜饼怪手偶,小裙子和冰淇淋谁给我买。”多罗茜一下说出一大堆东西,仿佛那都是饰非约好要给她买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这些,但饰非将清单贴在小丫头脑门上,然后他指了指那最便宜的电光萤。 “一只电光萤尾腹价值20哥分,十个罐子那就是两百哥分。虽然买不起太贵的东西,但给你买冰淇淋和手偶还是没问题的。” 说完,饰非就又要推支票顺势拿罐子,多罗茜却只觉得这家伙不可理喻。 小丫头发出一声“喂”的喝斥声。饰非就已经拎起黑猫的后脖颈,然后把支票送进罐子王的口袋里。 罐子王点头哈腰,对于金主那自然是百依百顺的。他示意了一下面前的罐子,表示饰非可以随意挑选。 那么,挑哪个呢? 如果说,饰非执意送钱的傻冒行为已经让多罗茜足够生气了,那这家伙接下来的举动简直就是雷区起舞,要将小丫头的肺给直接气炸。 他没挑……他根本就没挑…… 他甚至就近直接拿了罐头王手里演示用的罐子,并表示,自己就要这个。 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别的人掏了五百哥分买罐子那也是恨不得挑上一个小时,才犹犹豫豫地做出决定。但这家伙买罐子的动作就像是去了趟集市买菜。哦,不对,阿姨们就算是去买菜,挑东西和讨价还价的时间也要比他久的多! “您不再挑挑?”罐子王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客人。他忍不住问道。 饰非拿过来那第一个罐子,视线扫了一遍,然后,他又看向身旁。 “当然再挑挑,这边这个,还有那边那个,也都给我,我就先开这三个。” 他又随意地点了两个罐子。一旁旁观的人这时也不由得发出了议论声。原来真有这种傻到送钱的人的吗? 这十个罐子,可是眨眼间就挑完了三分之一,不,他根本就没动脑子仔细考虑。完全就是随便在开! “要不咱再选选?罐子要是开了可不能退货的。”罐子王也是小声提醒道。但没想到却被饰非回呛了一句: “你在怕什么?我要是开出了垃圾,那赚钱的不就是你吗?” “怎么,你做慈善?就希望客人开出好东西让你亏本?” “额,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为客人服务,为客人服务。嘿嘿。”罐子王赔笑。 但就说话的功夫,这男人已经上手了。罐子的封装虽说是有术式覆盖的,但通过正常的开封手段就能解除术式。 饰非拿起第一个罐子,将罐子的盖轻轻一转,便看见罐口漏了一道缝隙,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灵性自缝隙中泄露,浮现在他的义眼里。 那灵性带着一点电流,在空气中让人皮肤发麻。等到罐口完全启开,罐子里面的东西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某种虫子的尾腹,毫无疑问的电光萤……这罐子里装着的最垃圾的材料。 “额,我说过不能退货了,客人。”罐子王没来由的觉得尴尬,立刻表态道。旁边嘘声不断,饰非却不做理会,马上就要去开第二个罐子。 同样的开罐步骤,甚至就连开罐后,那一点皮肤发麻的电流感都是一样的。又一只尾腹躺在了饰非的掌心,旁边有客人看不过去,不禁破口大骂道: “你这罐子里面真的塞了其他东西吗?不会全是电光萤。“ “唉?客人您这话说的可就很难听了,咱有照片为证的。“罐子王一边说就一边指了指摊位后面的一面墙。那墙上全是开到了大奖的客人的照片。 当然,一般这种拿奖的照片,照片主角都会笑容灿烂,但这面墙却似乎是个例外。至少饰非注意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哭丧着脸拍照的。 也是,在拿到这大奖前,他们可不知道投了多少钱进去买垃圾了…… 照片中主角的心情影响不到现在的饰非,他很快就将注意力投入进开第三个罐子中。 这一次,罐子启开的时候,周围明显蒙了一层湿气,这可和电光萤给人的感觉不同。 东西不一样了……饰非从罐子里倒出了一滩如凝胶一般的东西……凝胶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化成液体,然后散发出一股恶臭。 “史莱姆?“多罗茜眼尖,在众人还在疑惑的时候就一眼认出这东西是什么。 而听了她的话,饰非也是赶忙在那堆凝胶物质中扫了一眼,很快,他找到了史莱姆那标志性的透明的绿豆小眼睛和一张慵懒张开的,形似大嘴的口器。 史莱姆是最常见的绿型生物,也是具备最多变种的幻想生物。之前饰非在鹈鹕岛上就使用过用深海史莱姆调制的凝胶魔药,而深海史莱姆已经算是史莱姆中的稀有品种。 更为常见的大陆史莱姆则像这家伙一样,基本只能靠自身流动来缓慢转移位置,不具备什么捕食能力,只能张大嘴等猎物上门。 虽然如此,它们却是调和疗愈魔药的基础材料之一。大陆史莱姆本身愈合能力极强,生命力旺盛,就算被切的四分五裂也能在数个小时中黏合在一起。 虽然也不算什么稀有材料,但是毕竟是能救命的东西,在那张清单上开价倒是也开到了将近100哥分一罐。 当然,它的气味要是没这么恶臭,恐怕还能再多值一些。大陆史莱姆闻上去就像是夏天腐坏的垃圾,气味能一直弥漫到很远。就算制作成魔药涂抹在伤口上,这气味也不会减弱,反倒还会变本加厉。 “1500哥分到最后还剩不到150哥分,你真是个败家子。“多罗茜表情相当沮丧。小丫头在扳着手指算这输掉的钱可以换多少冰淇淋和糖豆鼻涕虫。旁观的人中倒也不乏笑声。 也是,毕竟看别人输钱比自己输钱要有意思多了。 “先生,我们要不算了?“有人故意怂恿道。 赌徒就是这样,越输就会越急,越急就越会冲动,而这时只要一句小小的挑衅,他们就会自己踏进陷阱的。 而果不其然,饰非已经动手去拿第四个罐子了。多罗茜急得立刻对黑猫使了个眼色,薛定谔立刻就跳到罐子上,拱起背朝着饰非示威。 “你不准买了!一个都不许买了!“小丫头守财,算完之后就觉得心在滴血。她完全忘记了刚才不打算管饰非的宣言,而是急的在原地跺脚。 饰非的手被黑猫拦住,他倒是不急,还有闲心把自己的手当作逗猫棒,拿去引诱薛定谔出爪。看见小丫头的反应倒也觉得有意思,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多罗茜的脑袋。 “别急,还有七个罐子呢。“ “那家伙把我钱都收了,又没有退钱的道理,我总得把罐子开完。“ “而且,谁能保证我接下来的罐子都只能开到垃圾呢?“ “司长每次抽黄金叶抽大了,跑出去赌钱也是这么说的。“多罗茜用嫌弃的表情给饰非呛回去。饰非有些尴尬,但他想了想,还是拎走了黑猫,然后挑了一个罐子拿在手里。 “他那是吸嗨了,没办法出老千才输钱的。“ 饰非敲了敲罐子的盖,然后,他扫了一眼罐子的术式封装。似乎是确认了某样东西,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和他不同,我还清醒着,我可以出老千。” 第67章 发财 饰非的义眼扫过第四个罐子。罐口的封印和之前一样,严丝合缝,不将罐子里的灵性泄露一点。 能做到这种程度,罐子王以前肯定吃过亏。毕竟这装材料的罐子怎么看都只是普通陶罐,而术士中肯定不乏能利用陶瓷为媒介发动术式的人。 要是在这些人中撞上【报幕员】,开罐子游戏对罐子王来说就会变为赔本买卖。他自然要有所考虑。 罐子王也的确有本事,这样的灵性封装,就连义眼都毫无办法…… 但没有办法就代表无计可施吗? 饰非安慰好多罗茜后,就上前开始开第四只罐子。 罐口被轻轻启开,仅仅只是露出了一小道缝隙后,一道浓郁的带有咸腥气息的海风便从罐子里喷吐而出。 饰非抽动鼻子,嗅闻气息,然后,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记忆深处的某样东西被唤醒了……他可以肯定自己不久前闻过这种味道…… 摩纳克的鱼鳍……它就是会散发出这样的气味! “我的天啊!“ “真给他抽出来了!那鱼鳍!这小子运气是不是有点好?“ “这才第四个罐子啊,我上次抽了四十个,全是电光萤!“ 围观者中有人发出惊呼声。刚才他们还多有嘲讽,但现在他们再看向饰非时,目光里除了惊讶,就全是羡慕。 摩纳克的鱼鳍价值八千哥分,光这一样东西,就足够值回票价!不,不仅是回本,这小子还能多赚3000哥分呢! “还拦着我吗?“饰非回头,向多罗茜晃了晃手中罐子,像是在展示战利品。 多罗茜这时候目光也跟着变了,她盯着饰非的脸看,然后,她注意到男人嘴角挂起的微笑。 她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个大骗子,他故意的…… 从开第一个罐子起,他就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开到好东西! “你动了什么手脚?“小丫头跳过来就要狠狠踩这骗子的脚,与此同时她压低声音说道。 饰非灵巧地躲开多罗茜的攻击,此举引得一旁的薛定谔发出尖锐的叫声。他躲完后就把装着摩纳克鱼鳍的罐子拿给多罗茜看。 “你难道觉得这开罐子是个公平的游戏吗?“ “当然不是,一般人根本抽不到好东西。“多罗茜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饰非点头,说道:“是啊,一般人根本抽不到好东西。这是个简单的数学期望计算。“ “10个罐子,需要赚回成本5000哥分,就意味着每个罐子的平均收益都要在500哥分以上。而单是看看他那清单上的东西,就会发现,实际每个罐子的期望收益,只有不到100哥分。“ “这是一眼就能计算出的结果,但为什么大家还要对这游戏趋之若鹜?难道因为大家都傻吗?” “不……大家都不傻……大家只是被某个人精心布置过的东西给诱骗了。” “数量繁多的罐子,直接公示出来的各个大奖,还有挂在那人身后,贴满一整张墙的中奖者相片……” “罐子王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知道用什么方式来挑逗人的情绪,然后进一步推动让情绪发酵。“ “这也是这游戏真正不公平的地方,罐子王耍的都是盘外招,而游戏内,奖品公示,收益可计算,赌徒们都是在知道风险的情况下入局,他的手段反而还算光明磊落。” “这也是他这摊位能在这里开这么久的原因,大家心服口服。” “相比之下,反倒是我的手段有些下作了。” 饰非一边说一边笑,然后他转动手中罐子,义眼的视线却在罐口刚才封装术式的地方扫视而过。 “封装不同材料时,他所使用的术式其实是有区别的。” “这理所当然,毕竟是那种能做到密不透风的术式,想压制住罐子里东西逸散出来的灵性想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像电光萤这种材料,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完成封装,罐口术式的灵性也就像是薄薄的一层纸,可以轻轻一掀就能撕破。” “而对于大陆史莱姆那样的材料,灵性本身比电光萤要丰富,他封装在罐口的术式灵性就会加厚,确保不会产生纰漏。” 这便是饰非刚才要一次性开那三个罐子的原因。第一批两个罐子,他挑选的是罐口灵性厚度一样的。而开罐后,他的猜想便有所验证,确认了封装灵性相同的罐子里会装一样的材料。 第三只罐子,他挑了比前两只罐子灵性更厚的,当那只大陆史莱姆出来后,他其实便已经胜券在握,彻底肯定罐子王弄不了障眼法,必须要用灵性厚度来做掩盖。 以此类推,灵性厚度越大,代表那罐子里的材料越贵越有价值…… 他挑的第四只罐子正是这一批里最厚的那几个。 饰非说的倒是理所当然,但多罗茜听了之后却还是明显一头雾水。女孩只是困惑着问了一句:“你能看见灵性?” “唔,这个嘛……”这倒是饰非有所疏忽了。 他光顾着给这小丫头解释,却忘了这茬……他连忙压低帽檐,将义眼遮好。 除却部分特殊术式外,术士们操纵灵性时,你只能看到术式造成的结果,不能观察术式影响灵性的过程。 小丫头很敏锐地捕捉到这点,眼见她就要将脸凑上来探个究竟,饰非连忙从旁边挑了个罐子丢给她。 “剩下几个你来开。” “我开?” “是,我都挑好了,这里面装着的应该都是值钱材料。” 饰非一下丢来五个罐子。都是他提前一眼相中的。灵性厚度和刚才开的那只摩纳克鱼鳍差不多,想来也是同级别的材料。 鱼鳍这东西,饰非只嫌少,不嫌多。 要知道,在鹈鹕岛上那三根鱼鳍也就炼制了那一罐粉末出来。 多罗茜接过罐子,半信半疑,她顺势就要动手去拧,与此同时,一旁的黑猫也动起来,找准一个罐子就要动爪。 “我的天!又是两根鱼鳍!” “这是什么?操,是吞金兽的爪子!这东西纯金的!” “这爪子也开了两个?这东西可比那鱼鳍更值钱!我记得有收藏家开价到九千哥分过。” 要疯了,围观者们都要疯了……不止是刚才那男人,自从换了那小丫头开罐后,开出的东西也是一个比一个值钱。转眼间,这堆材料的价值就要堆到三万哥分往上! 这两人什么逆天运气? 这罐子王也是真实诚,有东西他是真往罐子里面塞,原来大伙以前都错怪他了,说他是奸商……现在看来,只是那群人运气不好,他这罐子里好东西可真不少。 罐子王看着多出来的这堆值钱稀有材料一时间也只能赔笑……笑声听上去有些木讷。表情藏在罐子下面,可没人知道他的心是不是在滴血。 天杀的,哪来的债主来讨债了……看这家伙直接花五千哥分买罐子,他原本还以为今天生意有着落了,哪想到,这男人是来这里进货的! 这批罐子里放了多少好东西,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而这男人已经是把他放进去的宝贝全找到了。他属狗的吗?闻一下就能找到宝贝。 他究竟做了什么?自己封装的罐子,术式肯定有保证……罐子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男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看破这些罐子的伪装。 “那个……客人?”罐子王犹豫着是不是要张口找饰非说道说道,但想到他做生意的身份,这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憋回去。 不过,这番小动作还是被饰非给捕捉到了。饰非笑笑,上前按住多罗茜打算开那第五个罐子的动作。然后,他从旁边随便挑了个灵性封装很薄的罐子丢给小丫头。 “开这个……这剩下的罐子我要带走,就先不开了,老板你有意见吗?”饰非回头问罐子王。他现在哪敢说话,只想快点送走这瘟神,所以他连忙点头。 多罗茜虽然不明白饰非为什么这时要换罐子,但也没有当面说出来,只是顺势就把那最后一个罐子给拧开了。 ——一只电光萤,标准结局。 至此,十个罐子,三根摩纳克鱼鳍,两只吞金兽的爪子,三只电光萤,一只大陆史莱姆。总合价值哥分。相比饰非投入进这罐子里的成本,他们还净赚了哥分。 “好像发财了……这可以买多少糖豆鼻涕虫啊……”多罗茜有些诧异地说道。 饰非随后却拿了那两只吞金兽的爪子出来,然后递给罐子王。 “这样东西对我没用,你这边愿意花点钱收回去吗?“ “额,客人您想卖多少?“ “不多,两万哥分,一对打包带走。“ “两万?“罐子王有些失态,不禁惊叫出声,但随后,他立刻压低声音对饰非说道,“这有些不公道,客人。这东西市场价应该就9000哥分。” “这样啊,你只愿意出9000哥分啊。”饰非点点头,故意重复一遍,然后,他回头扫了下这摊位,可惜地说道:“那有点少,看来我明天还得来赚点。” “别!您可千万别!就两万哥分,我打包打走,您这个月就先照顾下别家生意。” 罐子王跟人精一样,哪能不明白饰非的言外之意。他连忙答应下来。 饰非对上道的人还是不反感的,他一手接过罐子王开来的支票,一手将那对吞金兽爪子递过去。 “那几根鱼鳍您还卖吗?”掏钱的时候,罐子王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问道。 饰非摇摇头,这东西他肯定不卖了,他今晚还指望这些来炼制灵媒呢。不过,罐子王既然有心搭话,他也的确有事情要向罐子王打听: “鱼鳍我不卖,但我也还有一样东西想买。” “——红发纺织娘的纺锤,老板你这有没有。” 饰非说出了一个名词。罐子王听后,动作一顿,像是在思考。 人啊,就是这样,先前咬死只卖罐子不卖材料,但一旦对某人心生畏惧后,之前坚持的东西就会抛之脑后。 只要不让饰非继续开罐子,直接卖这家伙材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不会亏本,还有得赚。 “额,客人啊,不瞒您说,我做了这么久材料生意,纺织娘这种生物我是听过的,它们的纺锤我这里就有。“ 罐子王一边说,一边拿来一个罐子,他将罐子启开,然后从罐子里掏出一团像蛛丝般的物质。 饰非用义眼扫了一下,蛛丝上的灵性正在流动,感受到饰非呼出的气息后,那蛛丝居然会自己试图缠上来。 “这就是纺织娘的纺锤,但您所说的那红发纺织娘,我可从没听过这样的幻想生物。” “是某种稀有的变异体?“罐子王试探着问道。 饰非犹豫了一下,然后,他将手中支票推回给罐子王,示意他改下数字。 “这纺锤我要了,老板你直接在支票上扣掉对应的价钱。” “至于那红发纺织娘……那的确是某种稀有的幻想生物变异体,我也没见过它。” “——我师傅见过,他说,它们的纺锤可以制作某种厉害的灵媒。” 第68章 黄昏 饰非和多罗茜一人捧了一杯饮料,用今天下午最后一点时间在这条街上闲逛。 当然,这次饮料是由饰非买单,毕竟他刚从罐子王那里赚了一大笔,刘易斯给的经费非但没少,反而变成两万哥分进了他的腰包,这实在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多罗茜一边用吸管对着饮料猛吸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边皱眉,看着手里一张清单。 这张清单在此之前一直躺在饰非手套的储藏空间里。是饰非询问完那红发纺织娘之后,递给她的。清单上都是多罗茜看不懂的东国文字,但还好,饰非有在旁边做好哥伦比亚语的批注和笔记,这样小丫头倒不至于一点看不懂。 这是还在鹈鹕岛上时,鬼谷子最后留给饰非的一样礼物。将摩纳克钓起来那天,饰非向他讨要过一个奖励,一个高级灵媒的炼制方法。 老头当时并不吝啬,直接将配方用单子写好交出来。 ——八卦九宫钱,能在某个区域定宫,并同时发动八种元素攻击的高级灵媒。饰非从出鹈鹕岛后就仔细研究过那配方,其他材料他倒好理解,但唯独有几样东西,他需要花点心思。 一般灵媒的炼制基液需要用黑水银和鼠尾草调配,但八卦九宫钱的基液却要求更高,只有冬青槲寄生与纯王水调和的基液才能将它的灵性完美融合。 普通材料罗列诸多,而核心材料之一,饰非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东西的名字。 蓝型3级生物,纺织娘。饰非需要的是它们中的稀有品种,红发纺织娘的纺锤和头发。 蓝型,还是3级,这意味着它们极具攻击性且能力强大,栖息地与人类大面积重合,会给日常生活与社会秩序带来巨大威胁。 纺织娘常态体长不超过七英尺,是一种外表半人半虫的幻想生物。其长有类似昆虫的三对节肢。纺织娘上半身实际上是巨大的拟态器官,能模拟出妙龄女郎的体态和相貌,以此诱捕人类男性作为猎物。 这种生物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上半身的拟态器官和下半身的昆虫本体可以分离很远。两者之间仅仅只使用分泌的纺丝链接。纺丝长度一般为45英尺到75英尺,纺丝被发动后,拟态器官和本体就可以瞬间调换位置,完成捕猎。 联邦南部的田纳西州就曾遭受过这种生物的大规模入侵。最严重的时候,仅仅一晚,就会有超过五百名男性遇难。时至今日,该地区部分村庄都是着名的寡妇村。 饰非对于纺织娘这种生物的印象仅仅只停留在鬼谷子随材料清单附送的那一小叠资料上。至于更多的有关那红发纺织娘的消息,他就不清楚了。 但既然鬼谷子明确在配方中提到红发纺织娘,且他也实际拥有八卦九宫钱这一灵媒,就意味着,这东西应该有迹可循。 饰非刚才询问罐子王,也有希望对方能帮自己留意的意思。罐子王也心领神会,事后答应饰非会帮他留意这个材料。 小丫头鼓起脸颊,歪着头用各种姿势看了那清单一遍后,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看向这条街道的尽头。 “大骗子,其实,你要是想找这种稀有幻想生物,还有一个地方能去碰碰运气。“ “你怎么不早说,现在这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饰非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看了一眼旁边的挂钟后说道。 密特罗德街内部的时间和外面的密城不一样,虽然挂钟的指针才指向接近下午六点,但此时街道的天空却不是夕阳,而是变成了艳阳高照。 “那地方是哪儿?”虽然时间不早,但饰非后面还是补充问了一句。 多罗茜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建筑,饰非循着方向望去,眯起了眼睛。 那是个古西西里风格的巨大圆形建筑,虽然在密特罗德街看见什么风格的建筑都不奇怪,但它还是足够显眼的。 饰非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流都在向那地方汇聚。他疑惑地看了眼多罗茜,小丫头昂起头,用骄傲的语气说道:“密特罗德街最受欢迎的景点,幻想斗兽场!“ “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报名者会上台与幻想生物斗兽,只要胜利,就能获得战利品与看客们的下注资金分红作为奖励!“ “那里面时不时就有稀有幻想生物出现,只要你能在台上战胜它,那幻想生物的尸体就都是你的!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多罗茜露出怂恿的表情。饰非皱眉,然后又回过头看了眼那斗兽场。 哪怕隔了段很远的距离,他似乎都能听见建筑里不停传来的欢呼声。小丫头所言非虚,那的确是人潮聚集之地。规模做的这么大,那里面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但是…… “你怎么对那里这么熟?难不成他们还招待未成年人?“饰非反问。多罗茜立刻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 “偶尔去那里赚点零花钱,你可别给司长那家伙打小报告。“ “恐怕他已经知道了。“饰非在心中腹诽,但忽然,他见小丫头把手里的饮料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喝不完了。给你喝。“ “我不是你的垃圾桶。“ “新口味,还可以啦,你试试!“多罗茜坚持道,然后她踮起脚抢过饰非手里的吸管,将其插进饮料的杯口里。 饰非半信半疑,但看了眼多罗茜人畜无害的可爱脸蛋后,他试探着咬住吸管吸了一口。 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清凉刺鼻的薄荷带着生姜的浓郁辣味充斥着饰非的口腔和鼻腔! “咳咳,你喝的什么东西?“ “生姜气泡水,我的最爱,老板这次加了新采的极地薄荷,做成了新口味,还可以。“ 多罗茜骄傲地介绍道,全然没自觉自己的口味真的很奇怪。说完她又指了指前往斗兽场的路,提议道:“去看看?“ “算了,下次。该带你回家准备睡觉了。”饰非按住多罗茜的头,强硬地给她掰了回来。随后他就要拖着人向离开密特罗德街的方向走。 “这才六点!就回家?我才不要。”一路上都是多罗茜的抗议声。饰非根本不理会。 倒是引得不少人回头看这一对搭档。不论是饰非还是多罗茜都没注意到,其中有道视线凝视他们格外的久。 …… …… 小丫头到死者之家后就变的老实了。刚一进门,便一溜烟带着黑猫跑回自己房间消失不见。饰非站在门口耸肩,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在前厅见到刘易斯。 往前走,路过餐厅时,饰非倒是看见了爱丽丝。女孩正在吃晚饭,一份加了蜂蜜芥末酱的炒蛋三明治,女孩吃的满脸都是酱汁,饰非见后只能叹气,顺便帮女孩把脸擦干净。 擦脸的过程中,饰非告诉了爱丽丝在密特罗德街开罐的事情。女孩听的哈哈大笑,作为回报,她告诉饰非司马宣已经在下午启程去往大都会执行任务,今天不会回来。司马宣走前帮饰非重新收拾了一下房间,依然是昨晚那间,等下他可以直接去休息。 饰非点头表示明白,等爱丽丝吃完她那份三明治后,他才起身去往二楼。 这时二楼走廊只有他一个人,他循着记忆找回房间,然后在昏暗的房间里点上一根蜡烛。 烛光明灭,遮掩住饰非手中涌动的灵性。饰非深吸一口气,随后一排材料便落了房间的木制地板上。 ——三根开罐子得来的摩纳克的鱼鳍,几只电光萤的尾腹,一些鼠尾草和黑水银,当然,还有利用那最后一点闲逛时间,从另一个摊位上买来的新坩埚。 一只深三英尺,直径两英尺半的坩埚,足够应付大多数炼制场景。 饰非看着这些东西点点头,然后,他索性坐在坩埚前。他再次深呼吸,看着窗外已经挂上枝头的明月,他无奈地笑笑。 “从现在起,所有的炼制就真的要自己来了。” 第69章 开炉 房间很快被各种材料堆满。饰非唯独给正中间的坩埚留了一块空地,然后,他咬破自己的大拇指。 奇术绘阵,奇术师的血在阵法中是必要的引子。这次不打算进行太过复杂的炼制,所以饰非挑选了最经典的巨匠造物阵。 外层锁链,中间的荆棘玫瑰纹与最里层的三片羽饰,这些都和鹈鹕岛上画过的如出一辙。当最后一片羽毛画完后,饰非看了一眼时间,显然,相比起在监狱时的初次尝试,他现在要熟练多了。画完这三层阵法也不过用时三十分钟。 阵法完成后,便需要往阵法中填充符文。这是基本知识,饰非自然没忘。 三枚北部卢恩,三枚楔形符文,组成六芒,点缀在六个方向的阵脚。而阵法的最上方,则有一个空缺,这次饰非格外小心,他反复确认了好几次之后,才开始着手绘制最后的符文。 上一次,他鬼使神差地使用了那枚螺湮文来对材料进行【融合】,由此所导致的后果便是一只食血鬼有机会潜入自己的房间。并招致后面的一系列麻烦。 老实说,他其实有兴趣探究一下那枚符文真正的作用和含义,这次在死者之家内进行炼制,环境也还算安全,不需要像监狱里一样还要顾及许多。 但是…… 饰非的手悬停在阵法的槽位上方,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什么……一个声音……一个上次使用过螺湮文后,被呢喃的名字…… 那名字是什么?饰非试图进一步回想,但只觉得脑海中蒙了一层雾气。再去试图细究,也得不到结果。 稳妥起见……这次还是算了……毕竟,鱼鳍一共只有三根。 饰非做出决定,终究还是在那槽位上画上最平常的【融合】卢恩。画完后,他又检查了一遍细节,确保都没有失误后,他才将坩埚转移到阵法上,并按顺序依次往其中加入鼠尾草和黑水银。利用阵法催动灵性,让坩埚中的基液沸腾。 黑色的液体开始咕嘟冒泡,这种状态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换做之前,饰非或许会趁这时候去门口守着,看看有没有狱警路过,但今天,他只是随意地翻开了刚才在密特罗德街新买的《北部卢恩指津》,开始温习各个符文的作用。 新书相比监狱图书馆里的那本旧的,多了许多油墨的香味,饰非必须要承认,这本书的作者阿里·穆罕默德学识渊博。在符文的归纳和总结上,他要比一些资深奇术师更有经验。 就这样等待基液熬制大概三个小时,基液终于开始泛出一缕银白色。这代表其状态正在从最初始的黑化向白化转变。 饰非合上书本,走到坩埚边。和第一次的炼制不同,他直接拿了两根毒刺丢进坩埚里。 这倒不能怪他做事随意不讲究,事实上,从罐子里开出这三根鱼鳍的时候,饰非就已经用义眼辨别好它们的成色。 三根毒刺的品质其实都要比直接从活体上猎杀的要差一些,而他刚才丢进去的那两根,是成色最差的。 用次品来炼制毒鳍粉,毒素灵性并不会打折扣。基液在被投入了材料之后,立刻就转化为泛着幽光的深蓝色。 “接下来,是其他辅助材料。”饰非默念道。 稍等片刻,等白化的基液颜色和状态都稳定后,他从监狱打包带走的那堆材料里找出了还没用完的活死人骨灰。作为稳定性质的粉末载体,它在毒鳍粉的配方中必不可少。饰非这次没有吝啬,将一整罐骨灰都倒进去。基液立刻开始凝固,并在饰非对其搅拌时呈现出固体特有的迟滞感。 “接下来应该是熔岩蜗牛了……”饰非想道,便要伸手拿材料。 但忽然间,他回忆起什么,动作一顿,扫向材料堆。他记得,上次炼制的时候,鬼谷子就对这毒鳍粉的配方颇有微词,活死人的骨灰已经是相当稳定的材料,搭配中性调和的蜜蜡便足以支撑火药爆炸时不让毒素失活。 抗燃抗爆的熔岩蜗牛在配方中作用不大,要是让老头来炼制的话,他会…… “他会换成炸头蚴。“饰非无奈地笑,然后,他从手套的储存空间里抽出来一只玻璃瓶。今天在密特罗德街逛了那么久,自然不会只在罐子王那一间店铺逗留。 一些比较常见的,好买的材料,饰非其实都有提前做准备。托储备这些材料的福,他原本手握两万哥分的巨款,也花掉了一部分。 现在饰非手里握有的总资产大概是哥分左右。对于密城的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已经是一笔巨款,对于一个刚出狱几天的人来说,短时间赚到这么一笔钱更是天方夜谭,但饰非是奇术师,这哥分对于那些稀有的灵媒材料来说,要花完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赚钱可真不容易……”饰非一边想一边看向玻璃瓶中被冻上的小小蠕虫。 炸头蚴,绿型-3级幻想生物。栖息地远离人类,但仅凭其破坏力,便获得了3级的评级。其身体拥有九个体环,每次遇险,便会将最前方的一枚体环点燃,形成猛烈的爆炸。 一只炸头蚴就足以将整个死者之家炸上天,因此,这些小东西在进行储存时往往要配备冰冻术式。 饰非一共买了三只,每只价值700哥分。这三只小虫子便是今天的主要花销。 手捧这种材料,饰非的手倒也不抖,他飞快拧开瓶盖,然后用手套对瓶子里的虫子施加嫁接术式。 蠕虫从瓶中转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被丢进了坩埚的基液里。 基液中立刻炸出数道水泡,掀起不小的波澜,但基液颜色也随之开始转变,因为加入了其他灵性,其从银色蜕变成了彩虹般的绚烂。 解析材料特性,拆解特性,再构新实体。 所谓的灵媒炼制,概括下来不过三步。当饰非将主材料和辅助材料全部投进坩埚中后,就意味着,炼制的前两步已经完成。 他开始激活对应符文。符文剔除杂质,筛选对应特性。 鱼鳍的毒性,活死人骨灰的载体,以及,炸头蚴被分解后,将整个坩埚搅的天翻地覆的爆炸性,三种特性依次上浮至基液表面,饰非确认无误后,按部就班激活【融合】卢恩。 锅内的温度在升高,基液越发粘稠,符文的作用下,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基液中析出。 当液体转化为固态时,就意味着,坩埚中的东西正在脱离白化,向更高层次转变。 ——一层灿金色的细沙,这就是黄化。古代炼金术毕生所追求的【黄金】。饰非赶忙用容器将细沙托起,然后他开始拨开细沙,很快,浅白色的,质地细密的毒粉出现在视野里。 饰非顺手拿出了一枚空弹壳。他挑出一些毒粉装进子弹,然后拔出那把左轮枪,完成上膛。 他环视房间,似乎在寻找可以瞄准的东西,然后他索性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外面的湖滨。 四月底的联邦,在晚上也偶尔会有飞鸟划过湖面。饰非昨天来时便发现了这点,他将枪口对准湖滨位置。 义眼很快捕捉到一个灵性,那是一只夜莺,正在湖滨枝头上梳理羽毛。 夜莺对于接下来的大难临头丝毫没有察觉,直到饰非扣下手中扳机,装填毒粉的子弹伴随一道枪声,以音速划过空气! 夜莺被枪声惊动,开始扑腾翅膀,但即便如此,饰非还是看见那棵大树的半空中爆开了一层浅蓝色的毒雾。 夜莺没了动静……它一瞬间就被吞没,无声无息。 直到片刻后,毒雾弥散,饰非看着它从枝头跌落下草坪,它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蚀烂殆尽,再也唱不出伶俐的歌声。 饰非实际上并没有精确瞄准它,他将枪口往上偏移了大概三十度。 但即便这样,子弹在命中前因为爆炸而爆开的毒雾混合着爆炸的擦伤也已经足够致命。 死者之家所处的湖滨区域附近没有其他居民。没人愿意在晚上入睡时与墓园和死者为伴,这倒省去了向邻居解释枪声的时间。 饰非关窗。他回头看向那锅毒粉。难得地,他没有按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对于这威力还算满意。 第70章 手杖与纺锤 利用这子弹爆炸杀伤的灵感来源于,盥洗室中与食血鬼的遭遇。 子弹的爆炸和毒粉组合起来,在狭窄空间之内,比起命中目标本身,毒雾的弥漫会更加致命。 当然,这种使用方法也存在一个问题,毒雾的扩散本身不可预测,也就是说,这毒雾很有可能会造成误伤。只是,在杀伤力和安全性这两者之间进行权衡,饰非显然还是选择了前者。 唯一的问题,上次使用低等级的熔岩蜗牛作为原料时,毒鳍粉的等级就已经是灿金色的中级灵媒了,这次将辅助材料换成了更稀有杀伤力也更强的炸头蚴,饰非原本还以为,或许能出现玫瑰金,让毒鳍粉变成高级灵媒呢。 但细沙的颜色并没有变,这也就意味着,灵媒本身的等级没有变化。 “所以,终归还是摩纳克的等级不够的问题吗?”饰非思索,他看向剩下的那根成色较好的毒刺,轻抖手套,自卡尔萨斯村中获得的那具术偶便出现在房间里。 术偶的穿着与他保持一致,唯独脸上戴了一块面具用以遮盖面容。饰非也从手套中翻找出了用以激活术偶的面具,只要他将其戴上,两者真假难辨。 饰非倒并不打算在死者之家激活它,他让术偶出来,只是为了取一样东西。 之前所剩下来的最后一根毒刺……术偶一直将它当作挥动的武器。但仅仅只是挥动毒刺的话,对于毒刺本身的磨损也太严重了,饰非走上前查看,便发现毒刺的尖端都已经有些钝了。 不经保养和加工,用原材料当武器就是会有这样的毛病。要知道,这样一根毒刺价值不菲,能卖到8000哥分呢……饰非看着毒刺上的坑坑洼洼,不禁有些肉疼。 他立刻将毒刺取出来,然后连同剩下的那根一起打包丢进还有余温的坩埚。随后,又开始往里面补充新的基液。 早在拿到这根新毒刺的时候,他就有所打算。他不打算对其进行额外加工,作为术偶的武器,只需要它们足够耐用就行。 他需要为它寻找一个新的载体,而在之前的思考中,他会选中子弹和毒粉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不够支撑高强度的携带武器的近身战,但现在,既然是要给术偶用的,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 倒不如说,术偶的出现正好补足了饰非最薄弱的一点,它是近身肉搏的好手。帮它强化,必定能出其不意。 饰非开始在这房间里翻找,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桌子上的羽毛笔,抽屉中的瑞士军刀……看着这些杂物,他摇摇头,显然不满意。 但很快,他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根蒙尘的手杖。手杖长约三英尺半,使用结实的胡桃木制作而成,在外面还镀了一层金属进行保养。 手杖的杖头则像是盘根错节的某种东西……其缠绕在一起,饰非花费了一些时间辨认,却也没得出个答案。 但这手杖也有让饰非称赞的巧妙之处。他握住杖头,轻轻用力,便发现这杖头和杖身之间是可以通过抽出进行分离的,而抽出之后,杖头下方是把稍短的杖剑,剑身有些地方已经钝了,显然是时间的痕迹。 剑身上雕刻有用哥伦比亚语写下的铭文,饰非尝试辨认,勉强认出其中一句话——【此为穿越幻梦之人所有物】。 至于其他的铭文,则因为磨损太严重,完全无法辨认。 饰非用义眼再次确认一遍,这杖剑本身再无特别之处,他将其放回手杖中,让剑入鞘。 隐蔽,可随身携带,长度,重量都相当合适,饰非试着挥舞手杖,觉得用起来也还算趁手。不仅术偶能用,平常饰非还能将其带在身边进行防身。 饰非实在想不到这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比它更适合当作载体的了,所以,他此时毫不犹豫,将手杖扔进了坩埚里。 基液开始咕嘟冒泡,两根毒刺的灵性在基液的作用下开始渗透手杖。 等基液开始浓缩,饰非才小心地从锅中取出手杖。此时,他只是稍加打量,便发现,整根手杖已经像是镀了层油膜一般,乌黑发亮。 再次握住杖头,他轻轻用力。将手杖从杖头往下的位置开始分离。 一道闪烁黑光的锐气顺势直扑脸颊。 杖剑是承袭自旧大陆不列颠尼亚的习惯,老旧做派的绅士们为了防身,往往会充分利用随身携带的手杖,将锋利的武器藏于七周年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两根毒刺的灵性已经完全渗透了剑刃,本来被磨损的剑锋此刻也被镀成纯黑色,义眼视觉中,毒刺的灵性包裹了整把剑,只要一个微小的伤口,灵性就会往其中渗透。 再次试着挥舞,饰非对这根手杖显然相当满意了。他顺势将其交给术偶,并同时操控术偶来练习挥剑,同样非常顺畅。 他点头,将手杖放到一旁,此时,他再看向坩埚和旁边的材料,视线落在了罐子王送的那堆纺丝上。 “似乎还剩一个东西……这个东西该怎么利用呢?” 纺丝继承自纺织娘这样的幻想生物……纺织娘通过纺丝连接自己的拟态器官和下半身本体,从而达到瞬间调换位置进行捕猎的效果。 按理说,纺织娘的纺丝应当继承了来自本体的灵性,那也就是说…… 饰非想到这里,他便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完成了炼制前的初步解析。 这纺丝似乎拥有一个对于奇术师来说相当好用的能力啊——瞬间的【交换】,纺织娘通过纺丝实现本体与器官换位,那放在奇术师身上,如果奇术师可以通过纺丝与某个提前布置好的东西连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一旦遇见危险,他随时可以发动灵媒,交换位置进行避险? 见识过术士千奇百怪的血系能力,饰非现在对于奇术师的正面作战能力之弱深有体会。 但假如实战中能够做到瞬间脱险,或许就能出其不意,在战局中设计出不同的文章。 纺丝的价值其实并不算高,相比于购买的炸头蚴和开罐所得的毒刺而言,它已经算相当便宜的材料了。 饰非解析完后,也立刻仔细观察了这纺丝的品相和长度,他略加计算,一时间不禁有些大失所望。 按计算,这纺丝应该最多支持30英尺长度的交换,再远一点,就会因为灵性量不够,而无法生效。这在实战中多少有些寒酸,但假如说,能想办法,将这个长度扩大一倍以上的话,能进行操作的空间就还是多出了不少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饰非开始翻找自己从鹈鹕岛里带出来的那堆材料。其实都是一些常规的辅助材料,饰非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能用的。 但忽然间,他在材料堆的角落里瞥见了一样东西…… 他皱起眉头,快步上前,将那东西拿起后,他皱起眉头,陷入长考。 那是一块纯黑色的实体,大概一英寸长,表面光滑。是他在鹈鹕岛的战利品之一,之前用作炼制储物手套时,没使用完的摩纳克鱼皮…… 鱼皮具有空间折叠的特性……假如利用【折叠】,将鱼皮覆盖在纺丝的表面……在同等长度下就能叠加更多的纺丝,散发的灵性也会倍增!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突破三十英尺的限制。 饰非是行动派,他立刻将两种材料投入坩埚里,然后用义眼确保两种灵性的流转顺利。 约莫一小时之后,临近午夜时分,基液才开始凝固,并开始泛出了一层暗金色的细沙。 这是初级灵媒的品相,饰非拂开细沙,看向细沙下面已经成了一团的黑色纺丝……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根木棍,仔细地将纺丝缠绕在木棍上。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纺锤便成型了。 编制好纺锤后,他便开始催动其中的灵性,很快,一道透明的但又泛着些许黑色的不可见灵性丝线从纺锤中被牵引而出。 饰非早就对这纺锤连接何处有想法,他戴上面具,催动起一旁的术偶。术偶自己将丝线绑在了脚踝上。 然后,他操纵术偶从房间的窗台跳出去,丝线被术偶不断牵引向外,直到纺锤再也无法转动,饰非向外看去,发现术偶已经走到了死者之家的门口 这大约有七十五英尺长。这团纺丝的总长度大概就是这样,那么剩下的一个问题在于,这种长距离下,【交换】能否生效。 饰非心神一动,再次激活灵性,他只觉得周遭有灵性在流转,然后等他再次睁眼,他身旁闪烁过一团幽绿色的鬼火。 大门距离墓园不远,时不时地就会有磷火出现在附近。 当看见这团磷火时,饰非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身处在房间内,而是站在死者之家的门口了。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见术偶站在窗边,那正是他刚才的位置。 交换完成,实验成功。但不知为何,饰非还是低头看向了手里的纺锤,若有所思。 第71章 结晶 义眼观察灵性,而在其眼中,这纺锤的灵性在刚才的交换中,一瞬间被抽掉了一半! 若是灵媒不具备灵性,饰非就无法催动【交换】的能力,虽说灵性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恢复,但经过刚才的实验,饰非还是立刻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纺锤是有限制的…… 交换距离的总长度一定,单次交换距离越长,你能交换的次数就越少。按这次被抽掉的灵性估算,一天总共也就只能交换150英尺。 算了,毕竟看刚才的细沙,这纺锤只能算是个低级灵媒,饰非也就不做过多的要求了。 他相当节俭地从大门走回房间,并同时远程操纵术偶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 他出来前,还炼制了一锅瓶中闪电,瓶中闪电威力惊人,唯一的缺点,也就是作为消耗品消耗太大了。但好在它的炼制并不复杂,速度也还算快。 饰非估算自己回到房间时就能炼出一炉,因此可以让术偶提前进行盛装。 但他可没料到另外一件事情。当他走到死者之家的大门口时,已经有个人提前等候在那里。他首先听见了一声猫叫,然后,他便看见那只黑猫径直从门中穿出来,顺势落在那人脚边。 小丫头正双手抱在胸前,盯着饰非看。饰非看见她后先是顿了顿,然后,装作没看见她,便要去拉门把手。 “你大半夜的在外面弄什么呢?“ “这问题应该是我要问你,大半夜的,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还不睡觉?“ “别用问题回答问题!“小丫头将动作改成叉腰,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看上去盛气凌人。”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做什么好玩的事情?“ “哪有,我炼制灵媒呢,就干等,又枯燥又没劲。“饰非回答的很快,”和你逛了一下午街,我都要累死了,等下我收拾完就要睡觉了。“ “你帽子和衣服都没脱呢!你骗小孩呢!“多罗茜飞速地反驳,但马上,她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问题,又很没底气地补充了一句,“先说好,我可不是小孩!” “我是你大爷。” “你说什么?” 饰非下意识地用东国语骂了一句,多罗茜听不懂,只能跟着问。饰非摇摇头,不打算再理会这缠人的小丫头,他走上前按住门把手,但忽然间,身后的多罗茜发出了狡诈的笑声。 “手上那纺锤只用了一次。不多用几次看看顺不顺手?反正你等下就睡觉了,等醒来灵性也会恢复的。” “还是说,你在担心现在把灵性用光,等下就没得用了?” ——烦人……这是饰非听见这句话后的第一感受。这丫头真比自己想象的要敏锐的多。 饰非脸色一沉,回头看向多罗茜。还真给这丫头说中了,饰非没有脱下外套和帽子,也刻意在纺锤中留了一些灵性以备不时之需,原因很简单,对于他来说,今天的夜还很长。他等下有事情需要出门处理。 作为报幕员的司马老大今天不在,自然察觉不到饰非晚上的动作,爱丽丝平日睡的早,今天也不例外。饰非原本以为唯一有可能会发现自己踪迹的会是那个躲在花园里彻夜抽黄金叶的司长,他为此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但这丫头的半路截胡可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饰非叹了口气,拉开门,示意多罗茜先进来。小丫头露出得逞的笑,快步闪身进屋,饰非跟在后面,带着她先上楼。 等回到房间里时,术偶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材料被整齐地规划到一旁,没有占用太多空间,坩埚内部也完成了清理,只留下了几瓶瓶中闪电放在桌子上正在散发电光。 小丫头似乎是对术偶感兴趣,走进来的时候就兴奋地对着术偶猛戳。只要饰非不激活术偶,术偶就不会对这种冒犯的行为发动攻击,因此也就随她去了。 饰非坐回到床边,他叹了口气,然后,他激活手套,从手套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一只罐子,一只下午从罐子王那里拿到的罐子。 “你知道为什么下午我没让你直接把这罐子打开吗?”饰非抬头问多罗茜。小丫头停住动作,回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是怕那老板下不来台吗” “面子我已经给他了,最后一个罐子我故意开了个不值钱的,没让他颜面扫地。” “我留下这个,是因为别的原因……”饰非一边说,一边敲了敲罐子的封口。然后,他切换了义眼视觉,看着封口上的术式灵性。 厚重……厚重到粘稠的封口灵性……灵性越厚代表罐子里需要掩盖的东西越值钱。而相比起前面开过的摩纳克毒鳍和吞金兽爪的灵性,这罐子上的不知道要厚了多少倍。 饰非并不避讳,他熟练地将罐子的封印给解开,而只是刚刚开罐的瞬间,房间里就弥漫起一道细微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多罗茜并没见过罐子里的东西,所以她开口问道。 饰非顺势将罐子里的东西倒到掌心,窗外的月光照耀进来,将整个东西的轮廓勾勒。 这是个数英寸见方的小型结晶体……整体大小和饰非手腕上系着的灵摆相近。只不过,其通体红色,月光照上去,也会反射出一道血色的光幔。 结晶体整体不透光,因此饰非无法看透结晶内部的构造,但细细嗅闻,他还是能确认,这弥漫在房间里的血腥味正是从这结晶上散发出来的。 义眼观察,结晶本身没有散发任何灵性,只像是一颗普通的宝石。 不,这东西怎么可能普通?万物有灵,就算是路边的一块岩石,在义眼视觉里,它都是具备灵性的,但这东西,它没有灵性? 饰非皱眉,他瞥了一眼多罗茜:“连你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你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奇术师,只是在奇术司待的时间长,认识点东西,我肯定不认识所有灵媒材料啊。“多罗茜吐吐舌头,反驳道。 “你要是好奇,不如去问司长,反正他肯定没睡,还在偷偷抽黄金叶。“ “不,我可不想为这这种事情打扰他。“饰非摇头否定了多罗茜的提议。然后,他话锋一转,转而向多罗茜笑道: “你去过很多次密特罗德街了,对?“ “那当然,我可是密特罗德街的大姐头!“小丫头说话总是大言不惭,她拍着胸脯说道。 饰非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但他仍然需要多罗茜助他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你肯定早就打听到了罐子王的住处,对?“ “唔……这个嘛……”说到这里,小丫头迟疑了。但片刻后,她点点头。 “他在密城吗?他说过,他有印斯茅斯的进货渠道,那也就意味着,出了密特罗德街之后,他的居所其实也在这以大都会为中心的城镇区域。” “他就在密城。” “太好了,我本来打算去趟密特罗德街找他问问情况的,既然你知道,那就省掉时间了。” “带我去找他,多罗茜前辈。”只有在有求于小丫头的时候,饰非才会用到这个称呼。而显然,小丫头相当吃这套,她脸上露出了一点雀跃之意,但为了女孩的矜持,她清清嗓子,学着那些大人的模样问了一句: “我带你去我有什么好处?你这不是纯在使唤我吗?” “这会让今晚变的很有趣,这个理由够了吗?”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颗红色结晶收进了手套。他知道,当他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多罗茜就绝对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守在死者之家的门口等着抓自己出门,她就早对此有所期待。 这样想着,饰非用手推了推手腕上的灵摆,给自己做了一个快速占卜。 灵摆的速度不紧不慢,只是在规律地摇晃着。 确认完占卜结果后,饰非又回头看了一眼留在地上的罐子。这一次,他很确信,自己的义眼捕捉到了那个瞬间。 在浓厚无比的术式封印中,泛出了另一种颜色的灵性。 他看着那道颜色,露出微笑。 第72章 小偷 德罗斯·哈文长着一张还算帅气的脸庞。 他曾在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就读,也算是学院中小有名气的学生。当然,这种名气并非是因为他学术上有多么大的造诣,而是因为他那风流无比,沾花惹草的性格。 不论是术士院还是普通院,他对于女生来者不拒,他挑选女生的要求并不算高,胸大腿长屁股翘,能同时满足这三点,便可以和他一起共度良宵。 当然,在一晚上的翻云覆雨后,他会穿戴整齐,前往下一片战场。留下的,只有还沉浸在美梦泡沫中的女孩子以及一地狼藉。 有一位哲人曾说过,永远不要试图招惹一个女孩儿的恨忌,那将比招惹一个仇家更加可怕。德罗斯先生显然不曾听过这个教诲,他招惹了数十个可怕的女人。 由此而导致的后果就是,他不得不退出心爱的学院,向可爱的学妹们告别。戴上一个傻的冒泡的罐子,在密特罗德街成为一位材料贩子。 当然,优秀的人在哪儿都是可以发光的……就算战场从追梦的学院转到了鱼龙混杂的黑市上,他也依然有能力大展身手。可爱的罐子们帮他赚了不少钱,让他得以在学院附近买下一栋宅子。 他距离心爱的学妹们再次如此之近,但他肯定想不到,今天他会棋逢对手。 “该死的,那男人今天居然让我亏损了这么多吗?”德罗斯算完今天的账目后,长出一口气咒骂道。 他愤愤地举起手中的茶杯,但一想到这茶杯价值不菲后,他又只能无奈地收回砸坏杯子的想法。 其实今天也有不少蠢蛋出于一时冲动来买了罐子,能拿到一点收入。但毕竟那男人抄了底,他今天的生意是纯粹的亏损。 “要不下次再少放几个大奖罐子,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具体往里面放了多少。”他这样想道,然后收起了要去学院门口找几个辣妹快活的想法。 对于他来说,生意场上不顺利,那自然情场也会失利。这种夜晚,就还是早早睡觉比较安稳。 他站起身,吹灭书房内为五朔节点燃的其他蜡烛。只留下靠近桌台的那一盏用作照明。在脑海中稍微勾勒了一下前往盥洗室的路线,然后,他选择了最能节省灯油的那一条。 盥洗室就位于宅子大门边,他走过去,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某种细微的声音。 德罗斯的瞳孔一下就放大了,他盯着大门看。 他很确信自己在回家进入书房前就已经反锁好了大门,但这大门的门把手此时却在自己转动。 有人在外面?他还在试图开门?意识到这点,德罗斯后背的寒毛立刻竖了起来。 密城的治安一向还算良好,这里毕竟不像金斯波特,居住在密城的大多都是受过教育的学生和前往大都会上班的精英人士。最基本的素养都是有的。 德罗斯在密城待了这么多年,似乎还真没听说过入室抢劫的新闻。但毕竟就发生在眼前,他还是提起警惕。 他手中不动声色捏起一抹灵性,然后,他将灵性覆盖在一旁景观盆栽的泥土上。他用手抓起一捧土,将其扔向大门。 泥土沾到大门的瞬间,他发动术式。一个小型的结界贴着大门便展开了。 德罗斯是个【实验者】,第一幕的检票员。术式发动媒介为泥土,而术式的效果也很简单——封闭。 最纯粹的封闭,一般的结界虽然能阻隔结界外对结界内部的观测,但是操纵灵性依然可以尝试对结界整体进行攻击和大致探查。 但德罗斯的结界有所区别,同等级别的灵性很难打穿他对结界的封闭,灵性也无法穿透结界进行观察。 换句话说,一个彻头彻尾的乌龟……但的确算是非常杰出的结界术式。毕竟也曾是学院的学生,要是没点本事,可是进不了学院的。 而果然,当术式完成覆盖后,那门把手的拧动就变的极为困难。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有人咒骂的声音。 “被他察觉了?该死。“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剧烈的撞击。虽然德罗斯对于自己的封闭术式还是有自信的,但这架势实在有些唬人,他立刻走到一旁,从角落里拿出来一把落了灰的骑士剑。 这剑显然是个古董,剑鞘上都布有锈迹。但剑本身保养的居然还不错,出鞘时还带着些许锋锐之气。 拿了武器在手,德罗斯胆子似乎大了些。他扯着喉咙冲门口吼了一声: “谁!谁在门外?!“ 撞击门的动作忽然消停。外面的人肯定听见了他的吼声。 德罗斯原以为对方会就此作罢,然后撤退,但忽然间,他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讥笑: “啧,臭小子,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算了,居然还敢来吼老子?“ “区区一个第一幕的检票员,你当真以为老子破不了你那乌龟壳术式?“ 那人话音刚落,德罗斯便感觉到视线变的有些模糊,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晕眩和不适,这种模糊仅仅只存在于视野上。 雾气?为什么房间里会起雾? 德罗斯挥手试图驱散这房间里的雾气,但手才刚接触到那些雾,他便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触电一般将手从雾中抽回来,很快,他看见左手已经变的鲜血淋漓。 是对方的术式……这雾是从哪儿飘进来的?他明明应该已经将整扇大门用术式封死了才对。 想到这里,德罗斯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转头,看向走廊对面的书房,而书房里唯一的那扇窗户处,此时烟雾的浓度是走廊的好几倍! “封锁!”他急的立刻抓起一捧泥土冲进书房。一身居家服刚接触到雾气就被撕开几道口子。但好在他速度够快,赶在那些雾气割出更多伤口前,他完成了对书房的结界封锁。 但他还来不及喘气,门外的笑声就变的更猖狂了。 “这房子到处都是缝,你真觉得自己封的完?” “砰——”德罗斯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爆鸣,那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声音就来自于楼上,他的卧房。德罗斯慌忙走向走廊察看,便看见一团浓雾正诡异地扭动着,沿着楼梯自二楼一路向下灌注! 整个二楼都被浓雾给侵占了,不过就刚才一瞬间,这房子失守了一半! 那浓雾扭动的姿态就像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德罗斯发出惨叫声,他惊慌失措,又逃进书房,将门拼命砸上关紧。 “封锁!封锁!” 他发了疯一样对书房的门施加术式,只为了将那些雾气拦在门外。但他过于紧张,以至于忘记了这书房里似乎本来就留有一团雾气没有清理干净。 雾气在其身后涌动,凝聚成和门外相似的怪物模样。德罗斯后知后觉,诧异地回头看向它。 “我不认识你啊……大哥,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他绝望地挤出了一丝声音。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像是团蠕虫。 门外的人听见他这番话笑的只是越发放肆,德罗斯听见他用力地跺脚,像是要狠狠将地上的某种虫子给踩死。 “不认识我?没招惹过我?“ “小子,你胆子他妈的还真不小,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上周,你他妈的去了一趟城外悬崖上的老山庄是不是?“ “唔……是……我过去疗养的……” “疗养的?你放你娘的屁!你他妈的在那屋子里顺走了你不该拿的东西,你这个骗子,小偷,不知廉耻的狗东西!” 门外被德罗斯的话气的跳脚,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声。德罗斯在被这样提醒之下,似乎是终于想起来自己上周在那山庄里的所作所为。 他的线人说那山庄里藏了个好东西,可以拿来当开罐的噱头……他的确混进了山庄,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那里面有什么宝贝…… 唯一看上去还算值钱的,似乎也就是藏在庭院树下的一颗血红色的石头…… 唔,不过那位置除了石头,似乎还放了一样东西,那是个什么来着? 德罗斯试图回想,但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那男人的一声冷哼。 “想不起来了是,没事,老子帮你想。你好好想想,那是不是一张扑克牌?” “——一张镶了铜边,牌面上还画有持剑骑士的梅花牌。” “小子,你他娘的真是胆大包天,共研会人头牌的东西也敢偷。” 第73章 梅花 男人披身斗篷站在德罗斯宅邸外。他说出人头牌的花色后,就连忙往一旁吐口水,仿佛犯了什么忌讳。 然后,他从口袋里也抽出一张扑克牌。那扑克牌显然没那么精致,看上去只是普通的纸牌。 醒目的数字1,用特殊的花体字进行印刷。花色同样是梅花,他将牌放在大门前的石地板。然后,隐藏在斗篷兜帽下的大嘴咧开了笑。 他手里还拿着一面镜子,显然,那些顺着缝隙攻入屋内的奇怪雾气正是从镜子里释放出来的。花时间等待雾气彻底占领房子,多听听里面那小偷发出痛苦的叫喊声或许是不错的消遣,但他也不是闲人,还没悠闲到能坐在这里嗑瓜子享受过程。 这小偷的乌龟术式的确有可取之处,没几个小时,梅花1没把握能把对方拿下。 但作为奇术师,他早就做好了二手准备。 “咚——” 他将一样东西从身后提出来,放在地上时因为过于沉重而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他一脚将那东西踢翻,空气里立刻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我不和你多费口舌,也不和你浪费时间。” “你不挺能当乌龟吗?行,我给你房子烧了,看你能龟缩多久。” “就算你的术式能抵挡大火,但火场里面没空气,呼吸也不好受。” “你会叫啊,叫啊,然后忽然一下,发现自己再也叫不出声……嘿嘿,那时的表情才最有意思。“ 老手,这家伙绝对是老手…… 他熟练地提着油桶绕房子走一圈,一边走一边顺便浇好油。 他在房子通风口浇的油格外多,这样,火一烧起来,烟就会往屋子里走,滚滚浓烟会加快屋子里空气的消耗速度。 对梅花1而言,这并非是在策划一场谋杀。他闲庭信步,甚至还哼起歌。 “别……那东西我还你不行吗?你让我出来,我马上就还你!” 德罗斯作茧自缚,他被关在书房里不敢主动出来,也对屋子里的迷雾和外面正蓄意纵火的梅花1无计可施。 他只能求饶。但他没想到,他话音才刚落,外面这男人又变的无比暴躁。 他一脚踢在书房窗子上,但因为封印术式,玻璃窗子纹丝不动。 “放你出来?你他娘的想的美!“ “你以为老子想不到你在盘算什么?放你出来,然后你趁机逃出这封好的棺材?“ “我根本就不怕把那东西烧坏了,那东西现在也他娘的不在你手上!“ “今天下午……你亏的不少。“ 这句话一出,德罗斯的后背彻底被冷汗给浸湿了…… 他知道,这男人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下午生意赔本,甚至知道,装那东西的罐子早被带走了。他明明都知道那东西不在这儿,那他还找过来干嘛? ——想到这里,德罗斯的手在颤抖。他意识到对方的目的。 这就是共研会啊……这就是共研会的奇术师会做的事情。 他们根本不在乎所谓理由……一群疯子,他们做事情只凭喜好! 书房内发出一道凄惨至极的嘶吼,仿佛有人正徒手撕开德罗斯的喉咙。而这声惨叫后,整个德罗斯宅邸彻底陷入死寂。 梅花1闭上眼睛,表情极为享受。 “我就是为了听这一声才来的。”他长出一口气,“舒服了,这下是真舒服了。” “只要能听到这种声音,就算被梅花j老大折磨再多次都觉得值了。” “那么……”将最后一滴汽油倒在宅邸门口。他划燃一根火柴。火光明灭。 他先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然后,轻描淡写将火柴扔在地上。 火星接触到汽油,立刻开始起势。火苗蹿起一人多高,然后,它们会顺着事先用汽油画好的路线燃去。 嗯,本应如此,就该这样……在梅花1的常识认知中,不应当出现第二种情况才对。 但为什么……该死的,他娘的该死! 这该死的火苗为什么在朝自己裤腿上蹿? “啊!“火苗的高温瞬间让梅花2清醒了,但火势根本不受控制,顷刻间将他的身体吞没! 在火焰的缝隙里,他看着这栋老宅的玻璃窗。在玻璃窗的倒影里,投射出的并非是屋内一片狼藉,而是某个人的影子…… 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自己都没察觉。 梅花1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他将那倒影看的越发清晰,一只怀表正在那倒影手中,缓缓摇晃。 …… …… “这样啊,共研会啊。“ 饰非皱起眉头,看着呆立在原地的梅花1。德罗斯老宅此刻正燃起熊熊大火,显然,在现实世界里,那火焰并没有逆袭梅花1本人,而是遵循基本的常识规律。 饰非只是让他做了个噩梦,如此一来,他现在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梅花1头上的兜帽被摘下来,饰非看清他的容貌。容貌相当普通,看上去就是路边随处能见到的大叔。当你从他身边路过时,你会想到,他是个为了所谓愉悦可以蓄意纵火的人吗? 奇术师会隐藏在人群中……在他们彻底露出爪牙前,你根本无法发现他们。 一时间脑海里又想起那个老头的教诲。饰非发出苦笑。 在别的地方,饰非或许会对鬼谷子心存疑虑,但唯独有关这些事,他从来没骗过自己。 那要怎么处置这个奇术师?就这样将他杀了似乎也不好,毕竟自己才刚从审判脱罪,马上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沾上人命,说不准会有麻烦。 但就这样将他带回奇术司?饰非想了又想,觉得这种做法也不妥。 进了奇术司,再想问问题,说不定就会困难许多。而关于共研会,饰非有许多疑惑。 想到这里,饰非在心中做出决定。他手里出现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的是些橙黄色的液体。 ——吐真魔药。上次让他吃了苦头的魔药。饰非从刘易斯那里学到了这手,想问问题,这东西必不可少。 只要等梅花1从噩梦中醒来,他再强行将魔药灌进去就行。剩下的,他自己会交代的…… “砰——“ 这样思考着,某样东西忽然贯穿了西装。然后,它继续向前,顺势一路捅穿梅花1的胸膛。 身后传来一道冷哼,然后是某种刺耳的磨牙声。有迷雾在四周缭绕,它们掠过的地方,带起数道划痕。 “就算给你【烟与镜】,你也还是个废物。“ “就这么睡死过去,没人叫你起床。“ 男人话音刚落,那团穿透胸膛的东西便以极快的速度抽回去,那也是团迷雾。迷雾抽走时,带起一团血雾,梅花1的身体应声倒下。 一瞬间就断了气,甚至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男人往尸体上啐了口唾沫,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还站着的另一道身影,眉头紧蹙。 “术偶?“ 他盯着面前那胸口的大洞,显然,一般人被这样洞穿,肯定活不了命。 洞口里是精巧的机械结构,还混有血肉纹理……他一眼认出眼前这东西是什么。 奇术师不会以身犯险,就连他自己也是确保能打出致命一击时才现身露面。 但显然,他扑了个空,以现身的代价换一具破烂术偶,这是亏本买卖。 存在术偶,就代表附近必然存在操偶师,他撇撇嘴,然后猛地一跺脚,霎时间,他周身的迷雾就变的无比浓厚! “啧,动真格的了。”饰非一直躲在街道对面观察。看见这边宅邸的动静,他无奈地戴起面具。 术偶身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三瓶瓶中闪电被其握在手里。 然后,只见其中一只玻璃瓶破碎,一道雷光从中迸裂而出! “让我见识下,共研会奇术师的水平。” 第74章 猫鼠游戏 伴随着雷光,一团雾在原地急速胀开。 一个照面之间,德罗斯宅邸门口的空间就已经全部被雾气给笼罩进去。 雾气浓稠,将周遭的地面带出划痕。它们很快蔓延到门口的一棵幼树上,然后,将其拦腰斩断。 “迷雾不仅能掩盖住自己的位置,还能同时施加攻击?“ “还真是个全面的灵媒。“饰非得出结论。算是领略到那雾气的厉害。但同一时间,雾气中纠缠的雷光爆发的更多了,雷光的爆炸范围极大,几乎瞬间就侵占了一半迷雾。 雾气的蔓延速度明显在雷光的爆发下顿了片刻,然后,饰非扶住脸上的面具,义眼视觉中,面具骤然爆发出一段灵性。 术偶动起来了,初步在雾中完成了这大范围的雷光引爆后,术偶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位置的挪移。 借助这遍地满场的瓶中闪电的灵性,术偶移动时漏出的踪迹简直微乎其微。 而术偶手中忽然提出一根手杖,手杖中的藏锋缓缓出鞘,在雾中挥出一道黑色的剑光! 无声无息,最质朴的挥砍! 在术士们的战斗中,存在着这样的思维惯性。因为术式本身匪夷所思,太过危险,所以,实战中,人们会优先考虑防范术式,而忽略了对于生命来说最原始的威胁。 但这术偶手里的那把杖剑,要是被忽视和小瞧的话,可是真的会丧命的。 沁满毒素的剑锋展露锋芒,毒素向外弥散时溢出的灵性甚至将周遭的雾气压了一头,精准切入。 迷雾的确能遮挡身形不错,但这种简单的伪装对于饰非来说却没那么有效。 义眼是能捕捉灵性的,在雾气当中,隐藏着的人自然也会散发灵性,饰非只需要追着那灵性进行攻击就行。 一般人要是承受术偶的这样一刀,马上就会一命呜呼。但一刀落下,饰非的眉头却同时皱紧。 “没砍中他?“ 没有砍中实体的阻塞感,在攻击落下的同时,那雾气中的灵性也同时消失了。饰非有些讶异,但同时,那团迷雾的涌动变的有些不同寻常。 迷雾不再是以那一个位置为原点进行爆发,而是开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汇聚在一起!转眼间,迷雾覆盖的区域更大,它扭动成一只狰狞的巨爪,同时在中心打开一道豁口。 术偶的身形一瞬间就暴露出来了,饰非也得以看清楚,他刚才砍中的的确不是那个奇术师的身体,而是一张画了些符文的黄纸。 那家伙不知所踪,而迷雾之爪扭头就朝着术偶抓过来。饰非的反应已经极快,他立刻操纵术偶向后奔逃! 术偶并非以人的姿态在逃跑,而是像一只人形蜘蛛攀爬上了德罗斯宅邸的墙壁。 出乎意料地,它的攀爬又快又稳,迷雾倒也追的紧,虽然速度不快,但凭其特有的扩张和弥散性,一时间,整个区域都是它的地盘! 它们已经扩张到接近饰非的位置。甚至饰非都能听见那些迷雾蔓延过墙壁时留下划痕的声音。 “可不能让你无止境地蔓延下去……”饰非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很快做出决定。 继续下去,术偶依然会被迷雾追上,而保不准就连周边区域也会被纳入迷雾的攻击范围,饰非必须想办法阻止这雾气的扩张才行。 迷雾具备切割特性,就算是树木,它们也能轻松砍断。 但假如存在这么一种物质,是它们既砍不动,又会拦在它们蔓延路径上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从手套中抽出了一瓶凝胶魔药。深海史莱姆虽然比大陆史莱姆少见的多,但在密特罗德街也不是无迹可寻。 魔药制造出的凝胶具备着非常难缠的特性。细微的创口几乎是在出现的瞬间就会被其他凝胶一拥而上进行填补,刀锋浸入其中,越陷越深,到最后,反而被凝胶彻底困住,动弹不得。 手套发动嫁接,虽然距离不够,无法将魔药送到术偶的手里,但只需要让魔药瓶子抵达能被迷雾攻击到的位置就行了。 当距离差不多合适,饰非立刻操纵术偶掉头朝着魔药瓶的位置逃去,那只巨大的迷雾之爪紧随其后,在两者接触的瞬间,便听见一声裂响,瓶子被迷雾拦腰切断,里面的魔药全部泼洒在半空中。 绿色的凝胶膨胀而出,和迷雾混杂在一起之后,让迷雾的行进速度变的极慢! “机会。”饰非当机立断,操纵起术偶。 只见术偶抽出杖剑,从迷雾的一端开始前冲,趁着迷雾停滞的片刻,它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剑锋横扫了整片雾区! 如果暂时抓不到你的马脚,那我就用大范围的攻击同时覆盖。 饰非的逻辑非常合理,但一剑圆舞之后,饰非的脸色霎时间变的有些难看。 “空的?” “这家伙根本就不在那雾里?” 他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后背忽然起了层凉意。一道不知何处而来的雾风擦过他的脸庞,饰非汗毛倒立,下意识地,他趴下卧倒! “你急了。” 一道雾风从饰非身后袭来,爆发出锐利的锋气。转眼间,周遭的墙壁和地面全部布满划痕。连带饰非的手背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一道雾气在眼前流转,然后,它就像是忽然有了自主意识一样,扭头就朝着饰非的面门钻来! 他来不及思考其他的,只是再次从手套里拿出一瓶瓶中闪电,将其在地面上砸碎! 与此同时,他看向一旁的术偶。术偶已经收起了杖剑,飞速撤离出德罗斯宅邸。它转眼间钻入了一旁废弃的工地中,工地里有一栋烂尾楼,算是藏身之处。 雷光缠绕在身旁,雾气试图侵入时被雷光给挑开,看见术偶落位后,饰非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咬牙拿出了那只纺锤。 ——交换。 灵性覆盖身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饰非已经身处在那烂尾楼中了,代替他承受那雾气包裹的成了术偶。 但好在术偶防御力过人,短时间经受这种攻击,也还算在可接受范围内。 刚才那一连串的灵媒发动,饰非此时缓过神来依然觉得心惊肉跳。一次长距离移动,让纺锤中所剩不多的灵性几乎见底,他心有余悸,看着刚才自己所处的位置,然后不禁发出了咒骂声。 “该死的,这只狐狸……” “他用那种大规模攻击不是为了逼迫术偶,而是为了排查我的位置……” 操偶师无法距离术偶太远,术式是有距离限制的,所以,只要稍加排查,很快就能锁定饰非的位置。“ 然后,等到术偶发难的瞬间,他找到绝佳的偷袭机会。刚才那种距离之下,就算术偶反应极快,饰非用瓶中闪电拖延时间,也绝对来不及支援。 奇术师不能在台前,一旦暴露坐标给敌人,这就是后果…… 若是没有提前准备好的纺锤,刚才自己已经陷入必死之地。 饰非喘息着,此时看向外面徘徊的那团迷雾,不禁心跳加速。很快,它似乎回忆起了刚才术偶的位置,它继续掉头,转向朝烂尾楼这边涌来。 “最开始用来控制梅花1的手段,术偶,魔药,现在,还有一个能远距离交换位置的灵媒……” “啧,都多少手段了,该有个限度了。” 一栋阴暗的房子里,男人在抱怨。他手里正在把玩一张扑克牌,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清楚,那同样是一张梅花牌,牌面上印的是数字2 他讨厌搅局的人。但他也欢迎机遇。只要在这里将那家伙干掉,他的所有手段都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本来还想先解决那个小偷,再去找你把东西要回来,现在看,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奇术师之间的争斗就是一场需要赌命的捉迷藏,谁先找到对方的位置,谁就能赢。” “如何?现在你的位置已经暴露了,那捉迷藏就会演变成单纯的猫抓老鼠的捕猎。” “——我是猫,你是鼠。” 第75章 锁定 男人此刻无比确认一点,那就是他在这场游戏中拥有先机。 正因如此,他操控迷雾的动作才如此自信,他让迷雾全部涌向那栋烂尾楼。 经验丰富的奇术师只用一眼就看出来,那男人的消失并非是凭空移动,忽然出现在雾中的术偶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是种交换,两者位置调转,那男人以此让自己保持安全距离。 但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他千不该万不该,让那术偶先移动到作为封闭空间的烂尾楼里。烂尾楼一共三层,进去后,你基本没有其他路能逃脱,因此,只要速度够快,赶在他离开那栋楼前,将其包围,那烂尾楼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被封死的棺材。 男人收起代表身份的扑克牌,手中再持握的是面破碎的镜片。 他让镜片旋转,然后,镜面中倒映出那栋烂尾楼的局部。他看着镜面中的场景,似乎有些不满意,所以他后退几步,借此,整个烂尾楼都倒映在镜面中。 这是他的灵媒,【烟与镜】。镜面算是施术媒介,只要被镜面照到的地方,锋利的雾气就会朝其蔓延。 而不过转眼功夫,雾气就已经灌满烂尾楼周遭的区域。他做的很利落,这中间,那男人可没有逃跑机会。 等确保封死所有退路后,他再将镜面照射的位置对准烂尾楼入口,就一瞬间,所有雾气化作潮涌,朝着烂尾楼内鱼贯而入! “看你能撑多久。”男人笑道。 对方要是躲在其他地方,他或许会考虑下迷雾的弥漫时间是否过长,但封闭的室内空间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迷雾如洪涝,一层漫过一层。每层都会被细致地打扫清理,梅花2能做到确保不留一片死角。 而那只老鼠呢? 他会在绝望中,一步一步向上爬,然后,当发现自己再没办法爬到更高的地方时,他回过头,会痛哭流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想到这里,他笑声有些放肆。而此时,迷雾刚好漫过第二层,他注意到那具被置换的术偶动了起来。 这毫无作用。 没有术式和灵性干涉,光一具术偶可没法挡住铺天盖地的雾气。 术偶的攻击无法对迷雾产生效果,但迷雾可以忽视术偶,直接找到它的主人。 当然,在已经明确对方有远距离交换的手段后,梅花2留了一手准备。他单独留了团雾气在术偶身边,这团雾气在正常状态下不会发起进攻,但一旦产生交换,在交换完成时,雾气就会贯穿那男人的身体。 “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迷雾此时漫灌到第三层。 摧枯拉朽,甚至将楼层中央的主承重柱切了一半。迷雾继续往深处行进,那只老鼠此刻就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 来,该交换了……交换后,等着你的就是绝望。 梅花2在心中想道。然后盯紧了那只正在行动的术偶。但出乎意料的,术偶在即将抵达烂尾楼附近时,忽然向另一个方向转去。 它在攀爬?向某个高处攀爬…… 梅花2皱眉,显然不明白这术偶的用意。那种长距离交换术式是有距离限制的,如若不然,那男人肯定不会转移进烂尾楼,而是直接到更安全的位置。 但现在,那术偶和烂尾楼间的距离眼见就已经要超过刚才交换时的极限了…… 这种情况下是交换不了的……不能交换就意味着无法从迷雾包围中逃出来,他想做什么? 梅花2满腹疑惑,但赶在迷雾彻底漫灌前,术偶已经攀爬到一栋建筑顶端。 这是这片街区最高的建筑,从高处往下俯视,几乎可以俯瞰全景。 饰非依然缩在角落,但不知何时,他头上的礼帽有些歪斜。或许是因为在楼中仓皇逃窜的原因,他发丝凌乱。义眼扫视周遭迷雾一圈,尽管能看见迷雾中流淌的那些锋利灵性,但视线却无法穿透迷雾。 一场赌上性命的捉迷藏游戏,双方必然会为了如何掩盖行踪绞尽脑汁。 迷雾遮盖视线,让饰非无法用义眼追踪,但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吗? 饰非嘴角勾起微笑。他戴上操控术偶的面具。 而面具覆盖在面部的瞬间,他眼前视角被更换了。他仿佛置身在高处,俯瞰街区全域! 视觉共享……术偶的操纵者和术偶之间通过媒介实现的联系。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和术偶进行交换,先不说储存的灵性是否还能支撑一次交换,光就现场布置而言,他也能猜测到对方早就在术偶身边设好埋伏。 只要交换,自己就会中招,但换句话说,只要不进行交换,术偶的行动就是绝对自由的。 而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什么呢? ——你抓住了我的马脚,那我也要以牙还牙,踩住你的尾巴。 义眼视觉切换,饰非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实体,而是千万缕灵性。饰非知道,他不可能躲在太远的地方,就像自己的术偶操控有距离限制一样,他用来操控迷雾的手段肯定也有距离限制。 在哪儿?在哪儿? 这是场赛跑,饰非听见身旁石柱在被迷雾切断,他左右顾盼,然后忽然,他锁定一个位置。 半空中,一道浅色的,若隐若现又极细的灵性之线,线垂直落进下方的迷雾中,然后,另一头牵引到另一个方位。 ——就在烂尾楼对面,尖顶房子,二楼窗台,既可以观察正在燃烧的德罗斯宅邸,又能同时控制烂尾楼。 完美的位置……术偶手中的手杖旋转一圈,然后,它做出一个蓄势的动作。 梅花2察觉到那术偶有所动作时,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但忽然间,他注意到那术偶拔剑的方向,他心头一惊。 “他知道我的位置了?!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灵媒发动时的确会残留一些能被感知的灵性,但就算是高等级术士们也只能细微感受这些灵性流动的方向,绝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找到确切位置! 更不用说,那家伙现在被包裹在雾里!雾中流动的灵性更加纷杂,会扰乱判断。梅花2有自信,就算让第四幕,掌握了血契的术士进入迷雾,都无法察觉到其中灵性的流动方向。 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问题就像是个漩涡,出现的瞬间,就开始吞噬理智。他没法再像刚才那样镇定自若。 但术偶不给他机会,当找到位置的瞬间,它便被启动了…… 它蹬开脚底的砖瓦,然后如炮弹一般飞跃街道,术偶手里提着那根手杖,径直杀向梅花2藏身的屋子。梅花2转身就跑,在术偶冲破屋子玻璃,杀进二楼时,他已经转身走在下楼的楼梯上。 一听见术偶闯进来的动静,他咬咬牙,毫不犹豫地拉动手中一根丝线。 刹那间,整个二楼都被可怕的电流交织包围,雷光成了一枚巨大的十字,在二楼炸开! ——瓶中闪电,同为奇术师,他当然会炼制这成本低廉威力巨大的灵媒。他提前做好被发现的准备,所以这一次性引爆的量要远超之前的饰非。 “还好有后手……”他一边跑出屋子,一边笑道。 他庆幸自己准备充分,而这时,他只需要继续操纵迷雾,将烂尾楼里的男人给吞掉就行了。 对方只要这轮没干掉自己,那被干掉的反而就会是他! 月光照着他手中的镜子,同时也照出他的面部轮廓。梅花2是个年轻人,背虽然有些佝偻,但手脚还算利索。 他正想用镜子照向那烂尾楼,完成最后的截杀,但忽然间,他从镜面中看见了什么东西,他皱眉,然后回头。 “你归我咯。“ 一个孩子,站在路中央。她在大口嚼泡泡糖,一边说,一边吹出一个巨大的粉色泡泡。 女孩脚边蹲了只黑猫,她话音刚落,黑猫便抬起头,发出一声娇媚的叫声。 而一人一猫之后,还缩了个影子……罐子王,不,这里应该称呼他为德罗斯·汉斯,他一身狼狈,但安然无恙地躲在女孩后面。 “快点解决掉,薛定谔先生。“女孩朝身边的黑猫说道。黑猫向前走了一步,梅花2看见它的身体后,瞳孔瞪大。 这不是只普通的黑猫,它有一半的身子藏在阴影里。 ——那一半全是可怕的白骨。 第76章 女孩与猫 多罗茜是提前等候在这街道处的。畅通无阻进入火场,从房子里捞出像丧家之犬一样的罐子王后,她就带着没用的花花公子等候在这里。 在女孩的想象中,她现在是力挽狂澜的大英雄,但唯独只有她身后那个已经吓破了胆的男人知道,现在所有情况都在谁的掌握之中。 在那只术偶第一次反击,却只在迷雾中找到了一张黄纸时,这个奇术师的身份就已经败露了,而从那个时候起,所有的行动都只为一个目的服务——找到他的位置。 交换去烂尾楼是计划之中,那是原本和小丫头约定好的救人之后,会合的位置。 趁着奇术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术偶和交换术式上,两人达成了一致。 男人通过自己为饵,以此让术偶得到发挥空间,锁定敌人位置,女孩则守株待兔,当术偶将对方所有后手布置都破坏,不得不转移据点时才出手。 这对搭档在某些地方出奇的默契……这是罐子王作为旁观者的想法。 而思绪未定,一声猫叫传来。那只半身骷髅的可怕黑猫此刻露出了獠牙。 罐子王很确信自己没有眨眼,但那只黑猫就是忽然间在眼前消失不见了……而下一秒,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黑猫已经出现在了梅花2的头顶,要用锋利的爪子撕破喉咙。 梅花2的动作有些慌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用镜面精准地瞄准了黑猫。就一瞬间,原本弥漫在烂尾楼内,要逼近饰非的雾气消失不见了,它们转而从梅花2的头顶倾泻而下,径直朝着黑猫砸过去。 雾中传来凄惨的猫叫,梅花2本人的身形也跟着一起没入雾中。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梅花2自然不希望那烂尾楼里死到临头的男人会有喘息的机会,但他要是不这么做,他自己恐怕就先完蛋了! 这黑猫究竟是什么东西?速度怎么能这么快? 在心底发出咒骂,他立刻往迷雾深处缩了缩。从迷雾缝隙中,他向外窥探,然后他看着多罗茜的身影咂嘴。 “他妈的,除了个手段层出不穷的奇术师,这孩子居然也是个术士?” 奇术师不论何时都要谨记的准则,不论何时,都不能正面暴露底细。但他的底细在刚才为了将对方逼入绝境都已经用完了,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剩! 如果只是个奇术师还好,但一个术士要是也加入进来,他当然也予以正视…… 正面交锋中,暴露了底牌的自己面对术士毫无胜算!他只能选择撤退! “天杀的,要不是梅花1那个蠢货,这事早他妈做完了。”他骂着自己那个浪费时间的同伴,然后,他操控更多雾气涌来,掩护他继续撤退。 但忽然间,他猛然察觉到迷雾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行。他汗毛倒立,立刻抬头环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些雾气就是锋利的刀子,你试图穿过它时,就像是穿过一层刀片。 没有东西能活着穿过迷雾,除非像他一样主动操纵迷雾避开自己,否则绝对没有! 一道魅影在身旁出现了,骤然间,锐利的锋气和杀意袭上脖颈! 对方下手又快又狠,每次都是瞄准的要害!梅花只能又掏出来一瓶提前准备好的瓶中闪电,他将闪电砸在地上,电流向四周交织。 他跟那奇术师现学了这招,电网向外扩散,自然应该能隔绝掉试图侵入的生灵。 他正准备再将雾气催动的快些,他要抓紧时间了,接下来他可真没底牌能用了。 但刚一拔腿,他的心跳就不由得因为耳边传来的声音顿了半拍,那是个小姑娘甜美的哼唱声…… 距离太近了……实在太近了,近到仿佛就在迷雾中,就在自己的面门上! 他猛地回头,然后,他的确看到了一道人影。人影一蹦一跳,在迷雾中穿行,毫不受阻! 他要疯了……真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妈的为什么啊!为什么自己的灵媒对这家伙就像是失效了一样……为什么她可以随意进出迷雾,甚至她还能穿过正在被瓶中闪电的雷光交织的区域。 在梅花2的注视下,女孩一路踩着电流走进来,然后她停在雾中,停在梅花2的视野里,吹出粉色的泡泡。 梅花2此时才注意到,这女孩,还有她身旁的黑猫,她们的身体居然都是半透明的…… 身形极为虚幻,仿佛可以直接穿透过去。 “你可拦不住我。“ 黑猫再次发出了惨叫,叫声响起的同时,猫爪就已经到了梅花2的身旁。闪现,又是闪现,它就像是只幽灵穿梭在空间中,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啊……啊……”梅花2的脖子被拉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他疼的发出了惨叫声,在惊慌中,他抬头看向那依然在吹泡泡的女孩,他的脸变的无比扭曲。 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他被一个孩子当成宠物一样戏弄?! 她到底是什么人?无视灵媒,无视攻击,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级别的能力! 虚幻的影子再次笼罩视线,多罗茜不会在乎一个共研会奇术师的想法。 霎时间,在雾中,在影中,不间断传来的,都只有梅花2的惨叫…… …… …… 饰非已经从烂尾楼里出来了。他站在雾的边缘。满耳都是那奇术师撕心裂肺的叫声。 这会让人产生不舒服的联想,让人情不自禁去想,如果落入多罗茜手中的成了自己,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然后,他操纵起术偶,想让术偶冲进迷雾里稍微告诫一些多罗茜。术偶的身体关节中还充斥着电流,这让它的动作稍微有些迟缓,但也就是这个间隙,半身成了骷髅的黑猫从雾里冲了出来。 “喵——” 黑猫用一只猫爪扒住饰非的裤腿,像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饰非皱眉,看了看它,表情无奈:“你是想告诉我,她有分寸?” “喵——” 黑猫回应了一声,然后松开了爪子。它顺势就蜷身坐在饰非的脚边,张嘴打了个哈欠后,就开始舔自己还沾着血的爪子。 饰非耸肩,也坐在它身边。他用手拨弄黑猫另外半只正常的耳朵,黑猫舒服地打起呼噜。 “神出鬼没,再加上这副模样,你可不像是一只普通的黑猫。” “”你是那家伙的媒介吗?她的术式就是你?“ “喵——“饰非话音刚落,黑猫忽然扭了扭身子,然后它忽然转过头来,用那只绿色的猫眼看着饰非。 下一秒,它脱口而出的就不是那娇媚的猫叫声了,而是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 “大骗子,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让你尊重薛定谔先生了。” “术式是术式,媒介是媒介,这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当然,对于我和薛定谔先生的关系而言,术式和媒介,这两者都不准确。” 黑猫站了起来,和昨天初见它时一样,多罗茜正在借助它的嘴说话。 “它是我的血契,大骗子。我是个合奏家。” 第77章 两个恶霸 “血契?”饰非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多罗茜的话。 这是他第三次听闻血契这个概念,前两次,分别是在金斯波特的档案馆和在奇术司初见刘易斯。 血契是一种特殊手段,也是术士们在自身的血系之外开拓的第二身份,在七幕剧中, 操控血契的人又被称作【合奏家】。 当术士抵挡第四幕时,便可以用血系与幻想生物以及其他未知存在签订契约,将它们奴役为使魔。第四幕是最低门槛,而至于熟练的驱使,成为合格的合奏家,则要至少到达第五幕。在术士界就常年流传这样一个规矩,想知道某个家伙是否是强大的高阶术士,你只需要看他是否能驱动血契。 “和七幕剧的传统体系不同,对于合奏家的能力评定和幻想生物的评级有异曲同工之妙。” “刚掌握时的绿级,熟练掌握之后的蓝级,以及再往上的黑级和红级。” “大骗子,我是蓝级的合奏家,这也就意味着,我能熟练操控至少一种血契生物。” 女孩再次借黑猫的嘴说道。饰非的目光越发诧异了。他惊讶的多罗茜的年纪,她不过十几岁,就对血契拥有这样的驾驭能力,这也就意味着…… ——她居然是一个第五幕的术士吗? 忽然间,饰非想到下午时分,小丫头拦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说,整个奇术司只有一位b级专员的场景。当时她的表情兴奋又雀跃,饰非却没当回事。 现在想来,那就是这丫头在炫耀自己的能力…… “你就是那个b级专员?“饰非迟疑了一下,问道,”不是司马老大,也不是坏女人小姐,而是你?“ “都说了,b级专员起码要拥有第四幕的能力了,那两个人可都还不够格哦。“ “而我,多罗茜!我可是整个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b级专员!“ 黑猫学着人的动作直立起上半身,做的有些勉强,显然是多罗茜逼迫它这样做的。饰非的猜想得到验证,他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所以,你真的在这种年纪抵达了第四幕?” 匪夷所思,实在匪夷所思,虽然没有人固定,术士的等级会与年龄挂钩,但想来也知道,在七幕剧上的迈进虽然只用满足特定的表演主题就行,但没有常年累月的积累和探索,这迈进也绝非易事。 看爱丽丝在第二幕卡了一整年就能知道了,这条路并没有那么容易。 血系三准则,越往上迈进,便越接近疯狂,本就疯疯癫癫,捉摸不定的刘易斯倒是符合饰非对高阶术士的印象,但看多罗茜的状态,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这个时候,黑猫薛定谔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它跳上了饰非的肩头,而此时,它那半边骷髅的身子也终于恢复原样,让它看上去像是只正常的黑猫。 “我不是高阶术士哦,我签订血契的手段和其他术士可不一样。” “不,应该这样说,我在所谓的七幕剧上,连第一幕的层次都没达到。” “我生来就是个合奏家,天生就可以签订血契。” 话音刚落,眼前的那团迷雾飘散了……女孩蹲在已经倒地的梅花2身边,正忙着往嘴里塞第二只糖豆鼻涕虫。 她脚边的梅花2满身都是鲜血,伤口深可见骨,看样子是吃尽了苦头。 但小丫头又做的相当精明,她完美避开了所有能要对方命的位置,这些伤口虽然看上去可怖,但短时间内最大的隐患还是失血过多。 黑猫从饰非肩头跃出去,跳在她的大腿上。多罗茜用手挠猫的下巴,猫发出一阵呼噜声后,便忽然化作纷飞的灵性消失不见了。 “天生的合奏家?那是什么意思?”饰非还在对刚才女孩的话耿耿于怀,所以不禁追问道。 多罗茜满不在乎,耸耸肩说道:“就是字面意思咯,我没有血系,大骗子。” “检票员,报幕员,奇术师,这样的身份我都没有,我生来就有的,只有血契。” “可是这怎么可能,血契不是需要术士先抵达第四幕才能拥有吗?” “那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司长之前带我去见过大司长,但大司长说这很正常。” “这很正常……吗?”就连饰非的话都有些迟疑,但女孩显然是乐天派,她站起来,拍拍裤腿,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你好逊,对付一个学徒都弄的这么狼狈,现在是不是庆幸带我出来玩了?” “你要是早告诉我,那只黑猫是血契生物,我用的着这么麻烦吗?”饰非也不退让,抱怨道。说完,他没忘记给自己找补一下。 “而且,我也是个学徒,对付同等级的对手,我不觉得丢人。” “啧,司长让你当我的搭档,那不说上天入地,起码越级挑战是最基本的标准。” “这算哪门子标准?” “我的标准!要不这样,以后你要是没打过比你等级高的,你就请我吃冰淇淋?”女孩打着一手好盘算,饰非自然是不想理会的。 他先选择无视了一旁畏畏缩缩的罐子王,直接走上前查看地上的奇术师。对方身旁留了一张扑克牌,显然是被多罗茜提前翻出来的。 “共研会的梅花2,姑且算个喽啰,不过手里那个镜子倒是满厉害的。” “那镜子你弄哪儿去了?” “不就在旁边吗?” 多罗茜指道,饰非顺势看去,然后就看见了已经碎成一地渣滓的镜面。他顿时有些无语。 要知道,灵媒这种东西并不像术式,它是可以作为战利品掠夺回来的。梅花2之前对饰非也抱着这样的想法,饰非这边自然也是如此。 那镜子和烟雾显然是不错的攻击手段,要是能拿到,会很有助力。但看那镜子现在的模样,显然是用不了了。 “你别瞪我,不是我干的……” “我一把他撂倒,那镜子自己就碎了。“ 多罗茜试图解释。饰非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用手套将那堆残渣给收了起来。然后,他用脚踢了踢梅花2,以作试探。 “这家伙还能说话吗?“ “当然能!他只是看上去比较惨,我心里有数呢!“多罗茜一边说,一边就跳上去,在梅花2的伤口上踩了两脚。 男人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疼痛入骨。 小魔女看上去完全以此为乐,饰非看着也是肉疼,就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拎到一边。然后,他才蹲下来,拍了拍梅花2的脸 “听的到我说话吗?“ 回答饰非的是一连串痛苦的呜咽声,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饰非。饰非对此倒是不恼,他用手套往虚空中一招,同时有两样东西落在手里。 一块刚才收集的【烟与镜】的镜面残渣,残渣有切口,像是钝刀子。另一样,则是一块血色的宝石。 这东西一拿出来,就在往外散发微弱的肉眼可见的血色灵性。 饰非拿着那块石头,在男人眼前晃了晃:“你们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盯上老板的,对?“ “是不是解决完老板之后还要来解决我们?“ “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梅花2继续惨叫,仿佛根本没听见饰非的话。饰非最喜欢对付的就是这样的人了,他再从手套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那是今天晚饭时,在餐车上顺便拿走了一袋辣椒粉。 他将镜面碎片在辣椒粉上沾了沾,然后,将其余的辣椒粉全部丢给多罗茜。 多罗茜求之不得,没有任何犹豫,她将辣椒粉洒在男人的伤口上。 她早想试试这招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啊……啊!”梅花2再次惨叫,多罗茜怕辣椒粉进不去,多在伤口上踩了两脚,这更是让梅花2眼前一黑。 饰非此时才默不作声用碎片拨开其中一处伤口,然后,他用力将沾了辣椒粉的镜面捅进去,顺便还搅了搅。 这两个活阎王……瘟神!他妈的,他妈的,谁栽在这两人手里算他倒霉! 梅花2可没受过忍耐疼痛的专业训练,一时间,他哪里忍的了这种痛苦。他大喊着,说出了那东西的名字。 “是血……是血……这东西是【王血】!“ 第78章 审讯手段 “王血?” 饰非听见梅花2的话,先是皱起眉头。然后,他动手晃了晃那颗石头,不管怎么试探,这似乎都是块结晶体,和血液那种黏糊糊的东西挂不上钩。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惨叫的梅花2,毫不留情,又是一刀给扎下去。 “你当我是傻子?这种东西,和血有什么关系。” “我他妈真没骗你啊!这东西就是王血!是梅花j老大亲口说的。”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困惑地看向饰非。 “你一个奇术师居然没听过王血这种东西?” 这倒是问到饰非了。以他成为【学徒】的时间而言,他没听过这种东西是理所当然。但这种时候,他要是露怯,反倒有些丢面子。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用镜子碎片在对方腿上扎了一刀。 “疼……疼疼疼!”梅花2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他也顾不得什么,立刻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这是炼制诅咒的材料……” “是必备的东西,炼制诅咒的基液里需要添加王血,否则你也只配炼制灵媒。“ “嗯?诅咒啊……” 饰非若有所思……他再看向手中这块小石头的时候,似乎也不敢小觑了。 奇术司内部对于诅咒一向相当重视,而既然一个共研会的奇术师出现,还在收集这种材料,那就意味着一件事情…… “你们打算用这个东西来炼制什么诅咒?“ “是你口中的那个梅花j来炼制吗?炼制好之后,又打算把这个诅咒用在什么地方。“ 问题一连串脱口而出,而听了这问题的梅花2显然是脸色大变! 他能预见到这个男人应该非常难缠,非常不好解决,但他问的问题可他妈太敏感了。就算是在共研会内部也没几个人敢直接这样问的。 这样想着,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他低声嗫嚅道:“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饰非发出笑声,听见这声音,梅花2后背发凉。 他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但饰非的手上却忽然招来了一样东西,响起一道闷声。梅花2连忙抬头去看,然后,他看见了一瓶魔药。 “你……你要给我喂什么?” “我不相信你,所以我得用点别的手段来判断你说的话的真伪。” “你听说过吐真魔药吗?那东西喝起来很过瘾,脑袋里就跟长了虫子一样,只要你试图说谎,那虫子还会一直往你脑袋里钻。” 饰非用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转了转,像是在模拟那种疼痛感。梅花2当然听说过吐真魔药,事实上,他自己也服用过吐真魔药。在加入共研会,投入梅花j的麾下之前,他就有过这种体验。 那他娘的可真不好受…… “你不能用这种东西……兄弟……你不是共研会的,你可是名门正派。“看着饰非起开魔药的瓶塞,梅花2表情更难看了。 他试图提醒饰非,但饰非顿了顿,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名门正派了。” “我是野路子,哦,顺带一提,带我入门的师傅也是共研会的呢。他在你们共研会里应该是梅花8” “梅……梅花8?”梅花2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被饰非强行按住了脑袋,男人的动作很粗暴,那瓶苦涩的魔药就径直往他嘴里灌。 这差点给梅花2呛个半死,男人跪在地上咳嗽了半天,而大概三十秒之后,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饰非看见这个动作,撇撇嘴。 魔药应该是开始起反应了,亲身体验过魔药的效果,他对此有一个预估。接下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问问题。 “我再问你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们要用这王血来炼制什么?炼制好的诅咒又打算用在什么地方?“ 饰非目光冷漠。梅花2的抽搐却变的极为激烈。 他像是只蛆虫,在地上扭成一团,然后,他喘着粗气,试图去抹头上的汗珠。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梅花j老大是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计划的……我们底下的只能按他的要求办事。“ “我们只知道,他要炼制一个诅咒,应该是个3级诅咒……” 吐真魔药的效果之下,不用担心这个人会说谎。但饰非还是皱起了眉头,显然,对于这个答案还是不太满意的。 作为共研会的成员,却只能从其口中套到这种程度的信息,饰非是个贪心的人,他想要更多。 “告诉我,你们平常碰头的据点在哪儿。” 就算是在吐真魔药造成的剧烈头疼之下,这个问题还是让梅花2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吓的一哆嗦,惊恐地看向饰非,然后,他试着挣扎,却很快被饰非给按住了。 “你问这东西干嘛……难不成你想直接杀到我们总部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我确实在考虑要不要给联盟方提供这个信息,好让他们干活。“ “所以,你能告诉我吗?”饰非笑道。这家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看上去格外的狡诈。 梅花2颤抖着摇头,连带着说话都带了颤音:“这东西我可不敢说啊,兄弟,你饶了我……” “啊——“话音刚落,他便发出一阵惨叫。饰非手中的镜片已经刺在了他的骨头上,然后,他用非常标准的哥伦比亚文写下了【诸葛饰非到此一游】的字样。 写的速度非常快,但足够让梅花2差点疼晕过去了。男人不断在心中咒骂着这个混蛋,但紧接着,饰非用用另一只手将梅花2的头按死在地上。 “搞清楚了,我不是在和你交易情报,这是场审问……” “你要是不说,你知道后果。“ 手中的刀子又在骨头上刻了几道痕迹。梅花2疼到抽搐。他抬起视线,又看了一眼眼前这男人,进入视线的是那只可怕的跟怪物一样的义眼。 吐真魔药的刺痛感又在生效了,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多少,就只能顺势将答案说出来…… “我说我说……” “其实具体的地点我也不清楚,作为低级成员,我们每次去据点碰头其实都是蒙上眼睛被人带过去的。“ “唯一的线索……我就记得有一次我在据点内向窗外瞟过一眼。” “那是一片瀑布,深不见底,正在发出震天的水声的瀑布……” 他话音刚落,腿部又传来被刀子割的触感。他娘的,这混球,自己都坦白了,为什么还在动手啊! 梅花2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刀是饰非下意识的反应,他倒不是故意去动刀的,只是在思考的时候,不自觉在继续用刑。 “瀑布?“他重复了一遍,心想着这瀑布怎么也算是个地标性景点,如果密城附近存在这样的地方的话,或许也不是无迹可寻。 所以,他转头将目光投在多罗茜身上,多罗茜还在忙着往梅花2的伤口里撒辣椒粉,注意到饰非这边回头,她也是立刻摇了摇头。 “没用,这样的信息,之前司里其实也拿到过。“ “那也是个低级的共研会奇术师,被司长用了吐真魔药后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他也说有一个瀑布,但是密城地处密斯卡托尼克河的下游,周遭都是河滨平原,这种地形和落差是没办法形成瀑布的。“ “就算是在城郊那边的悬崖那边,也没有河道经过。“ “这种明显的谎言,你那吐真魔药真的有效吗?“多罗茜说完,按住黑猫爪子的力气不禁变大了一些。 “从司长那里直接偷出来的,对我有效,对他肯定也有效。”饰非一边说,也是再扎一刀。 疼……钻心的疼…… 左手被饰非刻了到此一游的字样,现在左腿也被多罗茜刻了一样的字。这两个恶霸对于这种行径似乎乐在其中,对梅花2的惨叫声置若罔闻。 他应得的……对于共研会的奇术师不需要将他们当作人来看,直接当作d级人员处理就可以了。这是多罗茜的行事准则。 然后,女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敲了敲这家伙的背,从里面搜出来那张代表身份的扑克牌。 “这家伙的扑克花色是梅花唉,说不定他们有某种手段能规避吐真魔药呢?“ “梅花?这花色有什么影响?“饰非问道。 小丫头指了指梅花2,表示懒得开口解释:“你问他。正好你那师傅也是梅花的。问清楚了对你也有好处。“ 饰非犹豫片刻,像是觉得小丫头说的有道理。他收好镜片,提起梅花2的衣领。 男人已经被他两折磨的气都喘不过来了,一下又被这样提起来,他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饰非索性扇了一巴掌过去,让他安分点,然后,他拿着那扑克牌就直接问话:“我问你,既然你也是梅花,那你认识梅花8吗?” “梅花8……你问的到底是哪个梅花8……”梅花2强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饰非讶异,说道:“哪个梅花8,莫非,你们有很多梅花8?“ 梅花2连忙点头:“共研会里,除了人头牌之外的数字牌都是可以重复授予的……” “我们以一个城市为据点,一位人头牌控制一座城市及周边区域,底下的数字牌则数不胜数。“ “数字越大的牌,人就越少,当然,像我这样的数字2,在城市里多的就像沙漠里的沙子,根本数不清。” “ 第79章 花色 这家伙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这是饰非听见这句话后的第一感受。 但同时,他仔细想了一下,脸色立刻就沉下来。 这何尝不是一种警告呢?告诉你,我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后面能来寻仇的人也多不胜数。 就连多罗茜都能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她正要动手好好警告一下这家伙的处境,但饰非却抬起手,做出制止。 “你和那梅花8的差别难道只有数字代表的等级高低吗?” “——前面的花色是怎么回事,既然有梅花牌,那相对应的,是不是也会有红心牌,方块牌。” 如对方所言,共研会成员通过数字区分等级高低,按现有扑克规则,成员在组织内被分出三六九等,供人头牌们差遣。 饰非早就注意到这些人在称呼彼此时会带上花色,带上数字是很好理解的,这涉及到等级,是为了表达出自己的高地位,从而形成权威。 但花色呢?如果花色不被赋予意义,那完全没有提及的必要才对。 这似乎涉及到了共研会内的某种核心规则,梅花2皱起眉头。他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但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多罗茜之后,似乎是觉得刚才那丫头的话别有深意。 只要认真的调查过共研会,不难发现这花色的蛛丝马迹,所以……把这个说出来是可以的。他这样想道,但实际上,他也没得选择,因为那该死的吐真魔药又开始发挥作用了,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我说……我说……”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对于有经验的人而言,只要你能知道一个共研会成员的花色,那你立刻就能明白,他擅长使用的是什么手段和什么方向的灵媒。“ “这花色不是随便授予的,而是根据你掌握的灵媒来的……” “黑桃是最锋利的剑,黑桃牌们往往擅长使用的都是破坏力极强的灵媒。“ “方片则是牢不可破的规则,方片牌的奇术师们和检票员很相似,他们钻研规则和结界。” “红桃则是不可捉摸的人心,红心牌极擅长欺骗和混淆视听,一个红心牌如果真的想要隐藏自己,那就没有人能抓到他。“ “至于梅花……”梅花2在说到自己的花色时,忽然一顿,像是还在犹豫。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妥协:“梅花牌们是共研会内最狡诈的人,梅花代表的是绝不败露的诡计,以及不可自拔的陷阱。“ “他们极其擅长在幕后设置灵媒,看着猎物自己坠入深渊。“ “你这水平也算梅花吗?“饰非听完,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梅花2听了也是不服,他小声嘟囔道:“要是没这小丫头,你早就被我困死在烂尾楼了。” “那是因为,我进烂尾楼这件事情本身也是一个诱饵。“饰非拍了拍梅花2的脸,像是在嘲讽小孩,“你还有的学呢,难怪只是个梅花2。“ 饰非说完,就示意多罗茜可以好好发挥一下。小丫头逮到机会必然是带着黑猫一起扑上来。地上一时间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其手段之残忍,让饰非都怀疑这丫头的年纪究竟是不是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小。 这样煎熬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五分钟。五分钟后,梅花2奄奄一息,一时间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饰非此时才重新蹲下,继续提起梅花2的头:“我要找的梅花8是个老头。” “一个秃顶,缺牙,脸上有着明显的缝合痕的老头,你对此有印象吗?” 饰非将男人的衣领给揪住了,防止他昏厥过去。而在饰非的提醒之下,梅花2的表情很快有了反应。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诧异地看着饰非: “你是说疯老头?你要找的居然是疯老头?” “你怎么认识他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我师傅,托他的福,我前段时间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 见对方果然有反应,饰非露出得逞的笑,他正准备问个究竟,但梅花2却像是听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发出一阵怪叫。 “前段时间?这怎么可能!” “他早就被人头牌们派出去寻找【新娘】了,以【新娘】的手段,他要是直接和【新娘】们进行接触,怎么可能不死!” 仿佛是听见饰非说了个鬼故事,梅花2的脸色非常难看。然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轻声念叨:“不对,那家伙出去之前去了一趟印斯茅斯,如果是在那里……” “印斯茅斯,那地方有什么吗?“饰非听见了梅花2的低语,他立刻追问,然后似乎是出于好奇,他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还有,你口中所说的【新娘】,那是什么东西,你似乎对这东西很忌惮?那也是诅咒?“ 饰非问这个问题是单纯的出于好奇的目的,但他没想到,这问题一问出口,梅花2脸色大变!他连忙慌张地挥舞伤痕累累的手臂,然后向天高呼,就像是试图给自己辩驳一般。 “我没说,我没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求求您,放我一马,刚才那句话您就当没听见,好吗?” “我错了,我马上就闭嘴,从现在开始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他的举止极为怪异,他瞪大了眼睛,双腿连蹬,皮肤就这样在地上摩擦出了无数的血痕。 紧接着,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再说漏什么东西。但是已经迟了,当饰非那边的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吐真魔药就开始发挥作用。 他的脑袋要炸开,恨不得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挖出来,都迸开给别人看。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梅花2的眼神变的空洞了,饰非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绝望。 梅花2捂住嘴,惊恐地看向头顶的天空,头还在刺痛,催着他张嘴,但看着天空的恐惧却死死压制住魔药张嘴的本能,让他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呜咽声! 这家伙在搞什么?反抗?饰非皱眉不解,想着是不是要让多罗茜再动手教训一下梅花2 但忽然间,他看见梅花2放下捂住嘴的双手,然后,他绝望地看着那双手,掐住他自己的脖子。 饰非立刻就要上前制止,但当饰非按住他的手,想要将其给扯开时,却发现那手就像是一只铁钳,不论饰非这边使多大的力气,都没办法给它拉开。 这力气大的不像是一个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人……这家伙要是有这种力气还当什么奇术师啊,刚才他想反抗也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饰非还在和他纠缠,但耳边却忽然传来清脆的破裂声。 他立刻回头看去,便发现,那面早就已经破碎的【烟与镜】,这灵媒里正在有一道灰色混杂着红色的灵性冒出来。 这灵性只有他用义眼才能看见,他看见灵性快速缠绕在了梅花2的脖子上,然后,灵性收紧。 原本应该无法触碰的灵性忽然之间就化作了绞绳,绳子将梅花2的脖子勒的跟香肠一样,然后,不过数秒钟,就在饰非和多罗茜的眼前,梅花2的头颅被绳子给活生生勒的爆开! 霎时间,尸首分离。鲜血四溅。 男人的下半身还在神经的残留反应下抽搐了一番,然后,便扑通一声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这个人的肉碎和鲜血,然后,两人诧异地看了看彼此,沉默不语。 他死了……因为说错了一句话。 毫无征兆,毫无预警,就那样凭空在饰非和多罗茜的面前死了。 第80章 笔记整理 “最新的密斯卡托尼克公报!” “昨晚东城区发生大火!警方目前正在进行火场调查!” “据悉,火场中发现一具尸体,尸体身首分离,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无法验证身份!” 报童知道该如何总结今天的新闻,当然,在平常的日子,这些公报上只会刊登地方花边新闻,而少有能让人一听就感到心动的消息。 但今天不同,今天有个大新闻,任何人听了都会愿意掏出几枚硬币来订购报纸。 刘易斯是密斯卡托尼克公报的忠实粉丝,他每天都会订阅这份报纸。站在死者之家的门口,今天的他依然戴着那副铁皮面具,挥手送别来送报纸的报童。 报童的自行车不断按铃,刘易斯扫了一眼手中报纸的头版标题,然后,他回过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身后房子的二楼窗户。 饰非正是被这报童的铃声给惊醒的。整整一晚,他的梦光怪陆离。但不论如何,他在迷梦的最后都会回到那个雨夜。 饰非抬头注视天上的血月,血月同样也在注视他。 然后,梦变的支离破碎,他从铺满天鹅绒的床榻上直起身子。 饰非先看了一眼紧闭的二楼窗子,窗外正有鸟声传进来,不知这其中是否有昨天那只不幸的夜莺的同伴。然后他转移视线,扫向放在床头的那枚红色石头。 一些难以言说的恶心画面闪回在脑海,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尸体可以保管秘密,而手握一具尸体,就算是吐真魔药也没办法再撬出来任何东西。 饰非亲手处理了梅花2的尸体,他从罐子王那里要来了他的衣服,给尸体穿上之后,丢进了德罗斯宅邸的火海当中。 梅花2是被派来攻击罐子王的,那罐子王的去向自然是需要进行伪装的。尸体是个不错的掩人耳目的由头,但梅花2要是不回去复命,之后总有一天会被对方察觉的。 当然,这之后的事情就不归饰非他们管了,他们只是顺手帮这个忙。但即便如此,罐子王在离开前还是向饰非表达了感谢。 能在黑市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想躲下去,应该并不算难。 所以,饰非和多罗茜在那之后就蹑手蹑脚回到死者之家。到星湖的时候,时间都已经是半夜,屋子内只有刘易斯没睡,当时他还在中庭花园浇花。 多罗茜对此见怪不怪,飞快溜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倒是饰非,他对那梅花2念念不忘,上床后,他强迫自己思考,许久后才入眠。 饰非此时将手伸向床头柜,径直越过那枚被称作【王血】的奇异石头,按向旁边的笔记本。 尽管他曾在狱中抱怨过该死的西西里人习惯在写日记时用母语拉丁文,这因此导致他后来阅读那份偷来的日记时极为困难。 但实际上,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在做记录和攥写时,他优先使用的其实也是东国语。 笔记本上用方正的东国文字做好记录,一条条陈列,井井有条。 “共研会的活动区域以城市为单位,在哥伦比亚联邦的各个主要城市都有他们的活动踪迹。每个城市都由一位人头牌来进行管理,而在密城的人头牌为梅花j。” 这是第一条获得的信息,而在这条信息之下,饰非用箭头延伸出了自己的猜想: 按照扑克牌规则,一共应当有12位人头牌。换句话说,联邦其实共有12座城市是共研会的主要活动地? 这条信息以问号结尾,这代表还有待验证。没关系,只要后面有机会,饰非会继续求证。 他的目光扫向第二条信息,而这条信息并非文字,而是四种扑克牌的花色。 “代表强攻与力量的黑桃,代表规则与结界的方块,代表人心与欺骗的红心,以及代表诡计与陷阱的梅花。” “共研会的成员以花色分类出各自擅长的领域,但同时,这也暴露了他们自身的弱点和特点。遭遇共研会时,这会是最为重要的突破点。“ 花色旁边同样有用小字标注。饰非手中忽然转出一张扑克牌。那正是昨天从梅花2手里拿到的梅花2。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数字字体搭配上精致的卡牌装边,这张扑克牌正是一名共研会成员的身份象征。 “密城的梅花2认识鬼谷子,这代表鬼谷子曾经肯定和密城的共研会有交集。“ “如果我想找到更多有关那老头的消息的话,就意味着……”饰非想到这里,立刻将扑克收起来,他拿起羽毛笔,在笔记本上补充了一句。 “寻找密城的共研会成员,不择手段,从他们嘴里撬出来有关鬼谷子的消息。” 他写完这句话后,点了点头,然后,他像是又忽然想到什么,他将鬼谷子的名字圈起来,延伸出一个箭头。 “老头在共研会内部似乎被认定为死亡。这与已知的情况存在矛盾。” “我原以为老头是为了共研会才会混进鹈鹕岛带走迪斯塔特,但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样。” “人头牌们给了老头一项必死的任务?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将一项注定失败的任务交给老头来做?带走了迪斯塔特,对于共研会来说,这任务究竟算成功还是失败?” 推理就到这里,显然,一项线索会引伸出更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需要进一步的证据才来探明究竟。 饰非揉了揉太阳穴。思路有些卡壳,他决定暂时将这些问题搁置。 他看向罗列出的最后两行,陷入沉思。 “共研会的据点外是一个瀑布,但瀑布在密城附近并不存在。” “新娘……那是什么……” 脑海里又回想起了梅花2在自己眼前被绞绳挤破脑袋的场景。昨天事后多罗茜在回来的路上向饰非提过这点。 小丫头说那是个禁制,是一种规则类的术式,一旦有人触碰了规则,就会受到惩罚。 梅花2触碰了什么?他说出了一个词。 而为此,他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惨死…… “新娘,对于共研会来说,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啧,问题一大堆,但每一个都得先让我抓到共研会的臭虫才行。“饰非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昨晚熬夜的疲惫开始显现,加上噩梦,他休息的不算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着旁边的红石头,将最后一行笔记写上去。 “王血,用作炼制诅咒的素材,共研会在大量收集它……” 梅花2召唤烟雾的那个灵媒在那如绞绳的灵性钻出来后就彻底损毁了。这断绝了饰非将其据为己有的想法。但炼制诅咒对于还是学徒的他来说又太过遥远。 他没有在这个地方纠结太久,便拿起一个袋子将红石头和日记本一齐装起来收进手套里。他终于下床,开始洗漱。 等穿戴整齐,用帽子遮住义眼后,他再推开门走向位于死者之家一楼的餐厅。 到餐桌上时,刘易斯正在看《密斯卡托尼克公报》,见饰非下楼,他挥挥手中报纸算是打过招呼。而男人旁边,将一头红发扎成高马尾,穿蓝色连衣裙,脚踩红皮鞋的多罗茜正在大口咬涂满黄油的吐司。 一边吃她一边往面包上放香肠。香肠里面的肉塞的鼓鼓囊囊的,以至于其封装好的两头直接爆开。 那一下就让饰非想起梅花2的脖颈,他皱眉,然后飞快走上前,将自己盘子里提前装好的香肠全部挑出来,拿到多罗茜盘子里。 “你居然挑食?” “我可吃不下去。”饰非小声说道,多罗茜回了个白眼。显然,经历过昨晚,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剑拔弩张。 饰非拿起餐巾纸向餐桌旁张望,却意外地没看见另一个女孩露面。 “伊莎贝尔小姐去见她小姨了。”刘易斯知道饰非在找谁,他转而递过来一张信封,信封上有爱丽丝的落款,显然,这是她事先留好的。 “她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诸葛先生。” 饰非接过信,看见信上爱丽丝漂亮的字体。随信附带的还有一封请柬,饰非拿起来看后发现时间大概在四天后,地点在密城的某个宴会厅。 “我听说你的首次任务不在密城,但我临时有事,很可惜,就不送你去执行首次任务啦。” “别太想我,等你任务完成回来后,带你出去玩,请柬我放在信封里了,就给你一个人,别弄丢了!” “ps:多罗茜虽然年纪小,但基本流程她很熟悉,不会的都可以问她。” 信的内容很有爱丽丝的特色,看着这些文字就仿佛女孩正在自己耳边说话。饰非会心一笑,将信封和请柬一并收起来。他再看向正在狼吞虎咽的多罗茜,显然,坏女人小姐没想到这两个恶霸昨晚就已经厮混在一起。 “信上说,我首次任务的地点定了,不在密城。”饰非向刘易斯问道,“所以,我们等下要去哪儿呢?” 刘易斯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他收起手上的《密斯卡托尼克公报》,然后又拿出来一份新的报纸,这份报纸的印刷显然更加精致。 ——那是一份《大都会公报》。而今天,报纸的头条是《百老汇惊魂——百年剧院中的歌剧魅影》。 “这是之前多罗茜因为忙着看芝麻街而错过的任务,司马先生回来之后马上就接手去探听情况了,但昨天,他传回来信息,说有些棘手,需要增援。” “大都会的着名剧院百老汇可能出现了一个未经收容的4级诅咒。大都会奇术司向我们密城奇术司请求支援,已经得到了大司长的允许。“ “多罗茜是这次任务的专员,诸葛先生您作为专员助手在一旁协助。“ “具体情况,等到了大都会,司马先生会和你们交接。 第81章 在路上 联邦的总统府位于联邦东南部。那是政府特意划出的一片特区,用于政治首都。 但特区本身的面积过小,位置也不优越,导致其无法承载经济发展的作用,这也就导致即便在首都特区给予了足够的政策支持,在联邦,乃至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提到哥伦比亚,第一时间想到的大城市便是大都会。 这座城市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中心。 其拥有全世界最大规模的股票交易市场以及金融证券街。每一天,这里吞吐的金额甚至能比肩南大陆的一些小型邦联国,历史上,这里爆发出的数次金融危机成为了许多风暴的诱因,甚至足够撬动起整个世界的秩序。 这其中,最为臭名昭着的当属发生在四十多年前的那次危机。那直接引爆了当时世界的矛盾,并逐渐发展成为改变了世界格局的战争。 代表自由的女神像始终屹立在哈德森湾,某种意义上,它象征着【联邦梦】这一大部分联邦人毕生的追求。 密斯卡托尼克河正是在此处入海,在入海口,富人们忙着填海造陆,硬生生造出了一整片人工浮岛。那是举世闻名的供富人们消遣娱乐的天堂。但在浮岛的对岸,在全世界最繁华的霓虹之下,棚屋区的阴影仍然存在。它与浮岛隔海相望。 夜晚,华灯初上,身穿金色亮片的俏丽女郎会向过路的游客展示美妙的胴体。 伴着爵士乐中的萨克斯和摇滚的电吉他,今晚,不论贫穷或富有,这座城市都一夜无眠。 ——【如你所见,这就是大都会】。 饰非靠在车窗上,他看着车行驶进大都会地界时,在路旁用巨大的广告牌竖着的标语。他撇撇嘴,显的格外无聊,视线稍微一转,就看见了车窗外已经堵死的车流。 是啊,这就是大都会…… “我们要堵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看运气,从密城进大都会有时候只需要三十分钟,有时候,三个小时都不一定能进入市区。“ 多罗茜坐在饰非身边,手里正拿着来自《芝麻街》的手偶艾摩,她一边回答饰非的问题,一边自问自答,玩着无聊的扮演游戏。 这是孩子才喜欢的娱乐活动,所以饰非在刚坐上车时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多罗茜让他扮演手偶的邀请。而由此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漫长的堵车时间里,饰非无聊到昏昏欲睡。 堵车,而且是大排长龙的堵车,大都会每天早上,甚至包括周末都会有这番场面。 早上的八点到十点半,这个时间段,会有数量众多的来自周边城镇的车赶来大都会,汇入清晨忙碌的工作车流。两人的时间非常不凑巧,正好撞上早高峰。 “你猜我为什么更想待在房间里看芝麻街。“多罗茜说的理所当然。 两人都没有驾照,所以,在爱丽丝跑路,刘易斯不能离开死者之家的情况下,两人只能乘坐城际公交去大都会。 公交司机倒是早就熟悉这样的堵车,他不慌不忙,抽出了最新的《花花公子》。盯着杂志上的女孩眯起眼。 车上倒有几位乘客和司机也算熟络,他们也伸手过去拿多的杂志。生怕手慢了就无法度过这段难熬时光。 饰非对印着俏丽女郎的男性杂志倒没有多大兴趣,但为了让自己有事情做,他也拿了一本。毫无疑问,多罗茜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你很饥渴?“多罗茜一边说,一边活动手偶,这句话看上去像是出自艾摩之口。 饰非回了个白眼,他从带来的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档,将文档放进杂志后,一并举起:“你难道希望这些乘客也看见文档?“ “那你也不能保证自己看文档的时候,视线不会被大姐姐们胸口的车灯吸过去。哇,好夸张,这像个西瓜了。“ 多罗茜下意识地看着那两团硕大的肉球,饰非瞥了一眼,也下意识地回答: “这顶多是个气球。“ 说完,他就顿了顿,然后,在多罗茜极其不满的注视下,他翻开文档第一页,看向文档标题。 《百老汇事件汇总——4-687(暂时编号)现场勘探报告》。 这是一份从大都会奇术师移交过来的报告,所以,报告上还有大都会的公章。 翻开文档的第一页,饰非便看见两张极为诡异的图片。图片的拍摄似乎非常仓促,所以相片清晰度不高,但辨认形体毫无问题。 第一张图拍摄于一条街道上。街道看上去相当繁华,周围人来人往。 拍摄者从下方举起相机向上拍,照片的中心是一座楼栋。奇术司已经贴心地用红色墨水圈出了需要注意的东西,饰非看过去,皱起眉头。 一张惨白的人脸,悬浮在这栋楼的一面窗户上。 是的,悬浮,饰非确定自己没有用错描述的词,一般而言,站在窗边的人入镜,除去相貌外,脖颈到胸口的一段身体也应当会一并暴露在窗口视野中。 但这张照片,窗户上只浮现了一张人脸,这让整体的画面相当诡异。 根据相片下的描述,这张照片出自一位游客之手,他当时是无意中向上拍,便拍到了这骇人的画面。这张照片后来被其卖给几家报社,被联盟获知后,提前赶在爆料之前拦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部分报纸刊登了这张照片,这也正是饰非早上看见的那家大都会公报的头条内容。 联邦最享誉盛名的剧院——百老汇内出现了骇人的存在,这是那篇文章博人眼球的要素。 多罗茜凑过头来看,发出咂嘴声。饰非趁这个时间看向另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出自剧院内部,时间显示为凌晨,由联邦派往百老汇内调查的d级人员拍摄。 一片搭建好的舞台,透光的红色幕布里,一道人影正在翩翩起舞。 那可怜的d级人员似乎吓坏了,随照片附送了他的记录,在饰非看来,那满纸都是歪歪扭扭的字体。 【别听她开口……别听她开口】其他的内容已经难以辨认,但正中间留下的这句话倒是醒目。 “别听她开口?“饰非眉头紧蹙,”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床上开口叫起来的时候一定很让人难为情。“多罗茜忽然说道。饰非原以为她在看文档,但仔细琢磨了一下女孩的话后,他便意识到小丫头是在看文档下的杂志。 杂志上的女郎正躺在床上,张开嘴做出魅惑的动作。 “少儿不宜。“饰非说完就要别过身体,避免多罗茜偷看。小丫头不满,就要抢饰非手里的杂志。 “我年纪不小了,晚上都能自己睡觉了,快让我看看!“ 饰非不理会,反而是将最开始那张窗户的照片贴在多罗茜的额头上,他敲了敲女孩的脑袋,说道:“你还是看看这个,前辈。“ “你觉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恶灵咯。“女孩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找准机会,抽走了饰非手里的杂志。 “恶灵?“饰非倒是没管她,只是重复了一遍。 “逆位恶灵,死人身上的灵性反转,会出现的一种灵性现象。“多罗茜像是怕饰非不懂,继续解释。但饰非摇摇头,表示这个自己知道,他困惑的点在于…… “如果真的只是个恶灵的话,会需要我们奇术司动手吗?或者我这么说,恶灵也能够到诅咒的级别?“ “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诅咒。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多罗茜故意以教训的口吻对饰非说道,说完,她就继续看杂志:“倒不如这样说,具备【活着】这一特征的诅咒,要比仅仅只是单纯的【死物】的诅咒更加危险。” “它们会具备自我意识,活生生就是一个会行走的炸弹。” “司马老大肯定就是估计到了这种情况才让我们两个去交接的,哼哼,这种麻烦的东西当然需要让我这个王牌b级专员出手啦!” 女孩发出得意的哼声。穿着红皮鞋的脚晃个不停,似乎很兴奋。 饰非也只能放下文档,继续看着车外堵的水泄不通的车流。但忽然间,在义眼视觉中,饰非瞥见一抹灵性从窗前一闪而过。速度极快,甚至连义眼都还没看清楚那灵性,它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饰非瞪大眼,他凑上车窗,试图找寻那灵性的来源。但不论是看向哪个方向,那灵性似乎都不见踪影。 这怎么可能……不论什么东西,移动过去都应该留下了灵性的残留能被义眼追踪才对…… “难道我眼花了?”饰非见多罗茜毫无反应,只能坐回去,但他继续尝试回想那灵性的轮廓,他呢喃道: “那好像也是辆公交车……”但想到这里,他马上自嘲地笑笑,否定了这个想法,“我真是没睡好,累了。“ “哪有公交车能在拥堵的车流中,以那种速度无视地形行驶的。“ 第82章 百老汇 “所以我才想说啊,司长,这次任务只需要让多罗茜过来就行了。” “您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呢?方便告诉我您的理由吗?” “诸葛先生他第一次出任务,根本没有必要上来就接触诅咒,按照原先计划的,去安排他先接触共研会相关的工作不是更好吗?” “您说什么?此话当真?”司马宣站在一座电话亭里。他一边歪头夹着电话听筒,一边向电话另一头表达不满。 但忽然间,他的表情变的有些困惑,而听筒里,传来了刘易斯慵懒的打哈欠声。 从来没人见过刘易斯什么时候上床休息过,或许这个时候,正是他休息的时间也说不定。 像是为了立刻打发掉这边难缠的司马宣一样,刘易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事前取证,现场勘探,确定收容措施,实际收容,不把这一套流程走完,他就成为不了一名合格的奇术司专员。” “接触诅咒是最快了解诅咒的途径,这对他有好处。司马先生。“ “但这是两码事,司长,一个学徒,贸然接触诅咒是会丧命的!“司马宣还是不太情愿。 但电话听筒那边传来一声刘易斯的轻笑:“他是能在0-007造成的灾难中活下来的人,司马先生,他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你是不是把他保护的有些过头了,不论是爱丽丝还是多罗茜,初次接触诅咒的时候可都没让你这么神经紧张过。“ 被反将了一军,司马宣这边沉默不语。刘易斯像是知道司马宣此刻的表情,他很快补了一句:“学会放手,才能飞的更远,司马先生。” “您这哪是放手,分明就是放养。”司马宣只能无奈地苦笑。但显然,这句牢骚没有传达到刘易斯那边,因为在刘易斯说完之后,他就挂断了电话,电话中传来了一阵忙音。 也是,早就明白自己家这大家长是怎样的秉性,司马宣叹了一口气后走出电话亭。 但刚一走出来,对面的建筑里就迎面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司马宣和他撞了个满怀,因为体型差距,司马宣被撞的连退几步,他抬头正想说什么,却看见这男人也在狠狠地瞪着他,然后,他用力拍了拍自己被撑的紧绷的名牌西装,骂了一声晦气。 说完,他就拔腿要走,但身后楼里追出来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孩,忙着要挽留他。 “米格尔先生!请留步!米格尔先生!“ 女孩说着流利的哥伦比亚语,但看面相,却是个东国面孔。 她长的相当漂亮,皮肤肌白如瓷,黑色长发自然垂到肩膀,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衬托的越发可人。她一身素衣如白莲,整体气质脱尘出俗。 被称作米格尔的胖子听见女孩的挽留后,再次留步,回头后,脸上却满是厌恶。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管原因如何,你们的存在现在给整个百老汇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你知道今早我接到了多少报社的电话吗?他们都来问我,那个跟蠢货一样的恶灵传闻是不是真的!“ “这世界真是疯了,怎么会有人相信那么荒谬的东西!更荒谬的是,居然真有人因为这些传闻住进了精神病院?” “你知道吗?那个被吓的住进精神病院的疯子成为了外面的人用来攻击这座剧院的靶子!他们都说这剧院里真有恶灵,会要人性命!” “托他的福,这两天剧院的门票收入已经已经减少了百分之二十,作为经理,我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继续发生,你们三天内必须给我搬出剧院!” 米格尔说完似乎还有些喘不过气,他脸涨的通红,看着眼前的女孩似乎是觉得越看越不爽,他用力跺了跺脚,便闪身坐进了路旁的一辆轿车里。 轿车扬长而去,女孩有些失落地看着车离开的方向,撇嘴发出一阵叹息。 “秀秀?”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女孩回头看。 司马宣从电话亭的位置一路走来,先看了一眼女孩,然后也跟着看向刚才那辆车离开的方向。 “他还是要坚持那么做吗?” “唔,司马先生……”女孩先低头,然后,像是在心里下定决心,她抬头看向司马宣的眼睛。 “您的同伴还没到吗?“ “唔,你知道的,政府部门办事效率很慢,尤其是我们这样的秘密部门。“ “说的也是,说起来,我以前还真没想过政府居然真的会针对这种事情设置专门的特殊部门。“ “迷信这种东西,有时候危害可以变的很大,及时制止这种可能,是我们的责任。“司马宣说这话时倒是相当熟练,脸不红心不跳。说完后,他还特意看了身后的建筑一眼,头顶那块巨大的写着【百老汇】的标牌无比显眼。 “尤其是,百老汇作为大都会的金字招牌之一,可不能受到这种事情的影响,只要能快点调查清楚,我们出具报告,就能澄清那些可笑的传闻。“ “全要仰赖您了,司马先生。“女孩的举止倒是非常得体。她向司马宣欠身行礼。 反迷信公共调查部,这是司马宣为了这次任务胡诌的一个部门,当然,就算是胡诌的,身后有奇术司和联盟,他们也可以拿到如假包换的相关政府证件用作背书。 对于眼前的女孩而言,司马宣似乎是唯一的希望,只有他们能通过公信力澄清那些不好的传闻,恢复百老汇的声誉后,自己所在的剧团才能重新在这里表演。 女孩行礼时,司马宣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他回过头去,便看见一个打扮时尚,穿着阔腿裤戴耳环的年轻男人在朝自己招手。 他看着男人皱眉,对方倒是相当亲热,凑上来向司马宣叫了一声哥。 “哥,你等的人他们好像来了。“ “来了,他们在哪儿?“ “喏——“男人向一旁的公交站牌示意,司马宣顺着看过去。 正好见到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丫头正在下车。小丫头手里还捧着那本《花花瓜子》,但她身后的饰非手上却多了不少东西。 各种漂亮的小玩意儿,还有一大包零食。多罗茜手上还举着一只甜筒冰淇淋,小丫头一边伸舌头舔舐上面的奶油一边被冻的哆嗦。 “啧,好难吃,比密特罗德街里面的差远了。“ “我早说不让你排队了,你还偏要排。“ “无所谓啦,因为反正不是我排队,不是你帮我排队买的吗?“小丫头笑着戳戳饰非的腰,显然,饰非手上这一大包东西都是她的杰作。 来到大都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不能是直奔任务现场,不去一趟时代广场逛逛,你就是白来了一次大都会。 饰非也是无奈,只能毫不客气地抢走女孩手里少儿不宜的杂志,然后说道:“下次去密特罗德街换你排队。“ “才不要!排队多无聊啊!“ “就这么说定了,不然我现在就把这堆零食收进手套里,你一个都别想吃。“ “哇,你真卑鄙,大骗子!怎么能要挟我这样的小姑娘呢?“多罗茜立刻表示抗议。 司马宣在远处看的直摇头,直到现在,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刘易斯执意要让这两个人成为搭档。 显然,相比多罗茜,爱丽丝会是更好的选择。 “真是对冤家。”司马宣说道。然后,他招呼起身旁的男人和女孩,要将他们带向公交站牌那边。 “走,秀秀,还有仙全,我带你们去见我同事。” 第83章 剧院之中 百老汇是联邦历史最悠久的剧院。 其始建于上个世纪,剧院所在的这条百老汇大街是全联邦戏剧艺术的发源地和活动中心。 这里诞生过数不清的着名剧目,其所独创的音乐剧剧种也是世界闻名,甚至足以和旧大陆阿斯蒂亚公国的歌剧剧种齐名。 每一天,这条大街和大剧院都会吸引数不清的游客来观光。整条街道上除却百老汇大剧院外,还集中分布了数十座其他剧院和商业中心,一到晚上,这里就会亮起霓虹,声乐齐沸,成为整个大都会最热闹也是最耀眼的舞台。 “从现在乃至永远……” 这句台词出自百老汇最着名的剧目《猫》,用它来形容这座剧院也正合适。 从现在,乃至永远,它都是大都会,乃至整个哥伦比亚联邦的名片。 剧院内部所有的走廊都铺设了柔软的长毛绒红地毯,多罗茜用小皮鞋踩上去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往下陷,这让女孩很兴奋。 一身白衣的女孩走在前面带路,她一边走,一边为身后明显是游客打扮的饰非和多罗茜介绍。这让司马宣相当无奈。 女孩顶着东国面孔,来自于这次百老汇邀请来联邦演出的东国戏团。她名叫关厢秀,是戏团的一名戏伶。 所谓伶人,是东国对东戏表演者的一种称呼,伶人们画上特殊的妆容,以此让自己更靠近那戏本中所描述的角色的相貌。东戏的妆容相当考究,所谓一面惊鸿,正是其追求。 至于他身旁的那个男人,他似乎对多罗茜很感兴趣,正忙着用几颗糖果逗多罗茜玩。 ——张仙全,虽然姓张,但其实算是司马宣的表弟。在敦威治的时候,司马宣的妻子樱小姐就向饰非提起过,饰非身上穿的衣服来自于司马宣表弟。他在大都会,这次也是司马宣叫来帮忙的。 饰非一边听秀秀对百老汇的讲述,一边瞄了一眼张仙全。却忽然发现,这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对着他笑笑。然后,他自来熟地走过来,搂住饰非的肩膀。 “我听嫂子说了哦,有关于你,衣服很合身嘛!” 性格开朗,举止也大气,这样的人大抵是不会惹人讨厌的。但饰非对此只是点点头就算是回应,然后,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 “刚才的那个男人是干嘛的。”他轻声问道。 此言一出,秀秀原本打算说出的话被堵回去,一时间,女孩显然有些沉默。 还是司马宣接过话头,向饰非解释:“你知道秀秀他们的剧团是被邀请过来的吗?” “知道,当然知道。‘” “哥伦比亚联邦与东国正值外交蜜月期,所以,双方希望加深文化交流。“ “联邦邀请东戏戏团来百老汇表演,而相对应的,百老汇这边也会有音乐剧剧团前往东国。” “就连威尔顿的新闻里都能听见这件事情,看样子,对于联邦来说,这是值得重视的事情。” 饰非回忆着这段时间在监狱里一直听的新闻,难得的他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这倒是让司马宣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点点头,顺着饰非的话头往下说:“百老汇的现任董事,费尔南德先生亲自承担了对东国戏团的接待工作。“ 这期间,他对戏团礼遇有加,不仅帮戏团拿到了最大的剧院舞台,也在各方面打通了关系进行宣传。“ “刚才那个人的样子,可不像是愿意卖力的。” 饰非回忆,他和多罗茜到公交站台的时间其实要稍早一些,虽然小丫头忙着和他 顶嘴,但他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司马宣的情况。 他很确信,刚才那个坐车走掉的男人,态度和礼貌沾不上边。 “那位是米格尔· 史都华德,是百老汇的经理。整个剧院的实际运作,其实都是由他来进行管理的。” “他从费尔南德董事那边接手了剧团的工作。” “接手?”饰非注意到司马宣的强调,重复道,司马宣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 “费尔南德董事一周前被发现昏迷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目前在家静养。” “昏迷?”这的确超出饰非的预料了。以至于声音不禁大了一点。司马宣连忙做出噤声的动作。 “这件事目前在剧院中还是保密状态,所以不要声张。” “但既然是一周之前,如果计算一下时间轴的话……”饰非想到了在公交车上看见的文档。文档上的照片都标明了拍摄时间,然后他意识到其中的蹊跷。 “是那个恶灵出现的时间?“ “时间上的确是吻合的。“ “也就是说,恶灵攻击了费尔南德董事,从而导致戏团这边的对接人出现了更换,整个戏团的待遇急转直下。“饰非顺着线索顺藤摸瓜,做出了猜测。、 但很快,一个新的问题涌上心头: “一个经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他有什么资本是能对一位董事提出异议的吗?“ “这也是我目前最困惑的一点,米格尔先生似乎现在完全将费尔南德董事的昏迷迁怒于戏团上。“ “不仅如此,对于目前传出去的恶灵传闻他也是嗤之以鼻,他否认了这个说法,并且认为,戏团中因为目击了恶灵而精神失常的人是无中生有,在故意败坏百老汇的口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信仰科学?“饰非笑道。然后,他等多罗茜和张仙全全部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在司马宣身后,看着他,沉声问道: “所以,司马老大,根据你的判断,这里真的有一只恶灵,甚至是能到达诅咒级别的恶灵吗?” “有确切的目击证据吗?“ 司马宣走在前面顿了顿,他做出思索状,然后他摇了摇头。 “我要是能如此斩钉截铁地下出定论,我就会直接找大都会联盟寻求支援,而非是回我们密城奇术司找帮手。” “你也别急着下判断,具体的,等见到东戏戏团的人再说。” …… …… 东戏戏团还是驻扎在百老汇最大的舞台里。当秀秀带着一行人走进去时,舞台上,两位身穿华服,化好妆的伶人正在对戏。 其中一人手持长枪,几个利落的抖枪动作后,便将另一位伶人的头冠给挑开。然后,他一个漂亮的空翻,长枪如龙,向前直刺。 一枪中的干脆,被刺中的伶人随之唱出一句哀怨的戏词,便仰天倒地,再也不起。 饰非看着这表演倒是沉默,倒是司马宣,在异国他乡见到这来自家乡的艺术表演之后,他不自觉微笑。 和从小就在联邦长大的饰非不同,司马宣成年后才来的联邦。因此,对于远在无际海另一端的东国有着更多的乡愁和记忆。 他不自觉拍手鼓掌,连连叫好,仿佛刚才真的沉入这精彩的戏法里,无法自拔。 相比之下,作为西洋人的多罗茜满面愁容,小丫头无法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只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司马宣。 “尊重异邦文化,是美好品德哦。”张仙全在一旁负责带孩子,笑眯眯地说道。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幕戏,戏班要等到所有戏都演完之后才会腾出时间。所以秀秀示意几位先在观众席上稍作等待。 而刚一落座,司马宣便有些迫不及待地看向饰非,问道:“之前看过东戏吗?诸葛先生。” “联邦人和东国人的喜好天差地别,让我来选,好不容易来一次百老汇,或许我会去看久负盛名的《猫》而非《桂英挂帅》。” 饰非没有明说,但多少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司马宣听后,也微微点头: “西方的现代戏剧的确拥有比传统更多样的艺术表现方式,但对于某些传统而言,一些东西始终刻在记忆里,不论何时回想起来,都会会心一笑。” “传统有其存在的意义,而你身体里流着来自东国的血,我还以为,和多罗茜不同,你会有不同的共鸣。” 司马宣说着,表情更是无奈:“我忽然很能理解,为什么那位学者会选择用现代戏剧的七幕剧体系来为术士命名了。” “倘若选的是东戏的五幕剧结构,或许大家根本就没印象,更不用说,形成潜移默化的共识。” “术士的人生就是一场戏,我们都在竭尽所能,追求沉浸戏中的疯狂。” 第84章 入戏 “七幕剧……”饰非小声重复道。 他尤记得,这还是在岛上第一次钓摩纳克时,鬼谷子告诉他的概念。 术士阶级分明,每一阶以【幕】相称。每个身份共七幕,戏剧越往后演出,你便越发沉浸其中,变的越来越疯狂。相对应的,以疯狂为代价所获取的则是力量。 每一幕的迈进方法,是你的【表演】应当符合这一幕的核心主题。这并非是堆砌时间和经验的苦力活,而更像是某种天资和顿悟。 就像爱丽丝,若不是她在结界中顿悟了那迈进第三幕的表演主题,恐怕她已经被术偶淹没在卡尔科萨村的结界里。 相比之下,作为学徒的饰非对于如何迈进到下一幕却还是毫无头绪。 “七幕剧中,数量最多的角色是【演员】。” “演员构建起一台剧目的基本结构,其数量众多,分布广泛,也是大众认知中对剧目最直接的标签。” “术士也是如此,【演员】这一身份所掌控的元素术式正是远古时代人们对灵性以及术式的印象和恐惧。他们构成了大众对术式和巫术的最基本印象。” “而有了演员也还不够,在一些非常困难,不容易表演的剧目片段上,我们还需要有【替身】。” “【替身】是负责欺骗的职业,他们施展障眼法,迷惑观众,让观众们误以为剧院之中,正在上演神奇的表演。” “【替身】们极其擅长幻觉术式,混淆感官,制造虚妄,虚生实,实变虚,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表演者无法以素颜出镜,所有的表演应该携带盛妆出席,这样才是尊重来访的宾客。因此,为了调整妆容的状态,舞台后方同样需要有一群工作人员来进行协助。” 司马宣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舞台侧方,在那里,化妆师们正不断用毛刷在演员们的脸上勾勒,以求能以最完美的姿态完成表演。 “【化妆师】们拥有两种术式,不论是用作攻击的黑术式,还是用作治愈的白术式,其根源都是改变某个实体的肉体形态,在高等级的化妆师手中,活死人还是化白骨,这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而为了维持演出的秩序,观众们都需要购票才能入场,若是逃票,这便打破了剧院的规则,需要受到来自剧院的惩罚。” “【检票员】们维护的正是规则与秩序,当然,有些时候,他们的术式也不仅仅利用规则,他们也会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稍微打破规则,为自己行方便。” 司马宣冲饰非眨眨眼,仿佛自己刚才讲了一个不太冷的笑话。爱丽丝之前对司马宣的评价非常准确,她认为司马老大是个无趣的大人。 现在这样看,饰非也不得不感叹坏女人小姐的形容之精准。当然,司马老大似乎对这个说法不认可,还是想要找补一些面子回来。 而就在此时,幕间休息完毕,一个看上去仅仅只是个小孩模样的剧团人员走上了台。 他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木板,板子上写着的是下一幕的幕名。 “那就是【报幕员】,诸葛先生。” “报幕员们能提前知道故事的行进方向,因此他们的出现,往往预示着所谓命运的推进。” “但让人无奈的一点是,报幕员并非是剧本的作家,因此,他们也仅仅只是比舞台上的众人更早一些知道命运,仅此而已。” 司马宣露出自嘲的笑容。对于自己能力的局限相当有认知。 而他话音刚落,东戏那独有的戏曲伴乐便随着各种东国传统乐器的演奏声一起响起。 众律合奏,一时间让表演增色不少。 饰非注意到,有几位演员既是表演者,也是演奏者,他们卖力地吹拉弹唱,只为了博人眼球。 “合奏是辅助手段,少了乐曲和合奏的话,一场戏剧未免太过单调了。” “但它也只能是辅助手段,戏剧中,表演才是关键,合奏与音乐不能喧宾夺主。” “演员们平时钻研角色和演技也已经够辛苦了,想兼顾的同时还精通合奏,着实困难。因此,也只有那些格外有能力的表演者才能掌握这项技巧。“ 饰非听后,微微点头。他瞄了一眼多罗茜,但女孩还是一脸无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两人的交谈内容。 而到了这里,饰非忽然想起什么。 司马宣会说这些当然并非空穴来风,而在他所讲述的整个七幕剧中,这个舞台似乎还缺了一样东西。 “奇术师呢?“ “奇术师们在剧目中,扮演着什么角色?“饰非向司马宣问道。 司马宣露出意料中的笑,他拍了拍自己,又拍拍饰非,然后,他的手按在观众席的座椅上,沉声说道: “你我皆是观众,是不会站在聚光灯下,永远躲在阴影中,以旁观者视角看戏的观众。“ 【演员】,【替身】,【化妆师】,【检票员】,【报幕员】,【合奏家】,以及…… ——【观众】。构成一场戏剧的角色大抵如此,每个人都在戏剧中各司其职。 饰非忽然想到很久之前,鬼谷子就一直给自己强调的交代。他的确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 “奇术师是躲在阴影中的观众,不是上台表演,哗众取宠的小丑。“ 老头虽然人不厚道,但教徒弟这方面,从来不藏私。饰非沉下脸色,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向司马宣确认: “那司马老大,你知道学徒迈向下一幕的表演主题是什么吗?“ 司马宣听完,微微皱眉。但注意到饰非的表情非常认真时,他想了想,发出一道叹息。 “我知道,但是诸葛先生,按照规矩,我不能告诉你表演主题。“ “为什么?“ 饰非困惑,如果能迈进,那就意味着在遇到危险时,他能有更多把握和依仗。昨晚面对梅花2的时候,虽说有惊无险,场面全场在控制当中,但他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没那么满意。 司马宣对此也表示理解,毕竟想要变强是人之常情,他曾经也问过这个问题。 “诸葛先生,在沉浸入戏之前,有一点是必须要明确的。“ “对于术士而言,并非是因为迈进了才变的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变的强大了,理所当然才能迈进。“ “这两者的顺序绝对不能搞错。所谓的表演主题,都是某种象征,你完成了这个象征时,就意味着你已经足够强大,自然而然,成为了下一幕的术士。“ “还记得我在金斯波特的时候,面对那位堕落者,告诉过你什么吗?“ “什么?“饰非问。 司马宣摇头也是无奈:“血系三准则。“ “追求血系若不自控,必定堕落陷入疯狂。“ “追求血系直到尽头,必定堕落陷入疯狂。“ “对以上两条准则的反抗,必然失败,失败的结果是堕落,然后疯狂。“ “明白了吗?诸葛先生,你追求迈进的时候,你就是在践行这前两条准则,你迈进的越强,你的力量越难以自控,你迈进的越快,越早到达血系的尽头,你堕落的也就越容易。“ “你越来越沉浸在如何表演这场戏剧的时候,就会越来越像疯子,这是当初提出七幕剧的那位学者,给所有术士留下的箴言。“ “也因此,不论是联盟,还是各个术士家族,都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绝不能向低阶术士透露向高阶迈进的表演主题,即便这是一条无法挽回的路,我们也应当尽量拖延每个术士堕落的时间。“ “家族们甚至会严格控制内部高阶术士的数量,一旦发现有太多的术士正在尝试迈进,哪怕是直系后裔,他们也会自行扑杀。“ “血系和术士的道路太残酷了,行走在一条注定疯狂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是如履薄冰。“ 第85章 梅老 一席长谈,饰非陷入沉思。 堕落是每个术士绕不开的命运终幕,司马宣也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但饰非有一点不明白,如果说,术士们是因为被自己的术式感染,逐渐沦陷疯狂从而堕落的话,那奇术师呢? “奇术师没有血系,没有术式,除开灵媒,我只是个普通人……” “即便如此,我也会在尝试迈进时受到血系三准则的制约?“ 他说完,目光恰好落在舞台上,舞台上,戏剧仍然在上演,背景的合奏乐在一点一点,耳濡目染,让两人不约而同哼出类似的曲调。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在不知不觉间,你便被晕染了。 “会的,诸葛先生……” “当然会的,这也是这几年来,联邦终于同意将奇术师作为第七身份,纳入七幕剧体系的原因之一。“ “术式和灵媒都依赖于灵性产生作用,而灵性也广泛存在于万物之中,即便是普通人,也拥有数量不等的灵性。“ 这是饰非知道的东西,事实上,此刻,义眼就能窥探到舞台上那些作为普通人们的演员的灵性。 “灵性就是一盘沙,它不一定均匀分布在整个空间之内。” “你能驾驭的灵性越多,便代表你能对其他实体施加影响,即你主动扭曲现实的能力越强。“ “同理,若是一个实体自身灵性水平含量极低,就代表,它更容易被【现实】这个概念固化,其他实体想要影响它时,就需要施加更多的灵性,整个过程也会变的更困难。“ “由此倒是衍生出了一种特殊的存在,我们将其称呼为【缄默者】,他们是术式的天敌,天生能够抵御大多数术式,当然,你还不需要接触他们,所以这里我们暂且先按下不表。“ “前面已经提过,灵性不一定均匀分布在整个空间之内,在世界上的诸多地方,灵性本身就存在高低差异。“ “但巧妙的一点是,灵性拥有向外扩散的特性,灵性高的区域会主动且缓慢地向灵性低的区域扩散弥补,其以柔和的方式影响灵性低的区域,这同样构成了现实的一种稳定。曾经是沙漠的地区不知不觉间变成适宜的绿洲气候,这就是最实际的一种体现。” 但这种平衡和良性的转化并非一直都能维系,诸葛先生,仔细想想,假设某个灵性匮乏的区域忽然被一个具备极高灵性的个体闯入,该个体的灵性也在向外扩散,那会发生什么?” 司马宣主动向饰非问道。饰非想想,然后,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海啸淹没沙漠的画面。 是的,这就是最形象的比喻。世界各个区域的灵性本身存在差异,但只要差异不大,便能以所谓【现实】的表征进行缓慢演化,从而表现出正常。 但这个差异若是一时间被拉大到堪称鸿沟的级别,那就不会是一场演化,而是一场灾难。 现实将崩坏,整个区域都会呈现出彻底的异常! “诸葛先生,这个理论并不仅仅适用于空间,人,或者我应该这样称呼,每一个实体,都可以被纳入所谓【区域】的范畴。” “而对于人来说,血系,术式,灵媒,诅咒它们就是能作为冲击的高灵性实体。” “你接触的越多越久,你所受到的影响就会越深,直到有一天,你自身的灵性特质被彻底改变了,你身为【人】的现实也彻底崩坏,最终成为了怪物。” “正因如此,术士才会堕落,而你们高阶的奇术师……”司马宣说到这里,忽然欲言又止。 他摇摇头苦笑,然后及时制止了这个话题的进行。 “果然,现在就和你说这些应该还是太早了一点。我也的确不应该给你透露太多,毕竟就是知道这些知识的行为本身,也会受到知识中的灵性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同样是一种浸染,所以诸葛先生,对于刚才说的话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 “——永远不要主动尝试寻找迈进的方法。“ 司马宣说完,便将手按在饰非的肩膀上。这动作像是在安慰,但饰非又能明显感觉到,说这句话时,司马宣揣着其他的心事。 他这里没有立场去多做过问。只是在此时,他注意到,舞台上已经落幕了。 幕布落下,但结局尚未揭晓。 …… …… “司马先生,我来介绍……”秀秀站在舞台下,声音听上去倒是热情。 而在她身旁,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小老头脸上的戏妆还没卸掉,走过来的时候,让多罗茜忍不住发笑。 这看上去实在是像只花猫……嗯,一只比薛定谔先生更招摇过市的猫。 “这位是我们戏团的老团长,梅老。” “梅老之前是在东国京城唱戏的名伶,一手变脸的绝活出神入化。这次受邀来联邦也是因为受到了东国梨园会的委托才来的。” 秀秀这边话音刚落,小老头那边便抬起臂上的云袖,然后轻轻一招。 就一眨眼的瞬间,他脸上那张化了戏妆的脸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涂的赤红的脸谱。那是所谓关公之面,东国传说中的忠义之人。饰非对于这张脸倒是还有所了解,只不过,没给饰非太多观察的机会,小老头便又是招起云袖,将脸换下。 这次,考虑到礼数,他换上的是自己的脸,这脸上没有过多的妆容修饰,看上去是一个英姿勃发的老爷子。 “嘿嘿,老爷们喝茶,喝茶……” 梅老用双手托住杯子,礼数周到。司马宣这边显然是对于这礼数算熟悉的,急忙躬身回礼,饰非并没有那么多讲究,也只是微微欠身后便接过茶水。 当然,要是梅老知道自己现在以礼待之的人,一周前还在蹲大牢,或许表情也会变的僵硬。 饰非没有这种恶趣味,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他不会揭穿自己的来历。他抿一口茶,茶水入肚,一时间倒是让他清醒不少。 “梅老辛苦,刚才的彩排很精彩。“司马宣由衷地说道。 老头听后也是连忙摆手:“只是在卖弄一些不入流的伎俩,真要说精彩,那还是得等回东国,去那梨园会里面听戏才过瘾。“ 似乎是见这边司马宣和饰非都是东国面孔,梅老特意用了“回“这个字眼。 但他说完之后,表情忽然就黯淡了不少,像是想到什么,他回头叹道:“只可惜那洋人实在不懂这东戏的精巧之处啊。“ “费尔南德董事还算好说话,但那位胖乎乎的先生就要麻烦很多了。“ “秀秀刚才都给我说了,你们也都在门口遇见他了,对?“老团长询问道。 司马宣这边点头,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将心里的问题问出口: “戏团和米格尔先生有什么矛盾吗?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并针对戏团。明明有费尔南德董事之前的招待在先,考虑到董事的面子,他也该好好应对才是。” “更不用说,戏团本身是受到了联邦邀请的,考虑到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他也……” “哼,哪有什么面子。有的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资本家而已……” 司马宣话音刚落,梅老这边就发出不快的冷哼,仿佛提到米格尔也让他心情没那么愉快。 “这百老汇剧院的大部分收入仰赖于他们那几个经典剧目,但费尔南德董事在接待我们时,特意将最大的舞台让出来,并相应削减了其他剧目的排场和演出次数。” “这段时间的营业额应该受到了影响,所以,他才会将这个问题归咎于我们。” “说到底,在正式演出之前,我们妨碍到他赚钱了,再加上他本身并不看好东戏,所以才……” “——才想要将东戏戏团赶出去,是吗?“一直在旁的饰非插嘴道。 梅老转头看了看饰非,当注意到这个男人刻意压低的帽檐时,他微张嘴,但很快,他又点点头。 “是啊,那男人满嘴都是什么恶灵和传闻,但这明明都是子虚乌有嘛!就是为了把我们赶出去才想出来的说辞。”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所以啊,老爷们,真是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要不这么着,这杯茶算是我给你们赔不是,喝完 茶后你们就打道回府?“ ”你们在这里可调查不出来任何东西的。”老团长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容。看的出来,这是个经历过摸爬滚打的人,他的变脸技术也的确造诣颇高。 司马宣听后倒是并不意外,他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他看向饰非,想要知道他会怎么做。 饰非只是撇嘴一笑,然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摸出来一份文档,低头翻阅。 一边翻,他一边说道:“唔……这个嘛,倒是不用急,老团长……” “米格尔先生的确有造谣来攻击你们的动机,但我还是喜欢走一遍流程。“ “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第一个问题,戏团里应该有个名叫老陈的后勤人员……” “他现在在哪儿?“ 第86章 说服 “老陈?“被饰非忽然质询,梅老表情有些困惑。他思考一会儿,然后立刻否认道: “我们剧院里可没有这么一号人,老爷。“ “您确定吗?“饰非追问。 他脸色微变,随即招来一旁的伙计,在和对方小声耳语两句后。他恍然点头,向饰非赔笑道: “瞧瞧,我老糊涂了,老陈应该是我们的后勤工。“ “但他今天请假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在休息。老爷您找他有事?“ “不是我说,这剧院和戏团的事情您问我和我身旁这伙计那都是一样的,猴子,快,去和老爷对对,看他需要知道些什么?“他说完就要催促着那伙计走到饰非身边。 那伙计本身身材倒是算高大,虎背熊腰朝你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压迫力的。 饰非立刻抬手,示意那伙计原地停下,他手上抽出了一只羽毛笔,然后在手中的文档上勾画。 “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啊……”他沉吟道,然后他抬头,看向舞台。他注意到有一群人正在舞台后忙碌,忙着将东西搬进搬出。 “那我再问一个人,张怀德,他现在在剧院吗?“ “怀德……怀德,哦,怀德也不在呢。他今天出去采购。“ “王守义?“ “守义昨天安排和怀德一起去采购了。“ “那这么说来,李梅玲也不在,是?”听到这里,饰非发出一阵冷哼。 梅老拍拍手,随之附和:“还真是,她今天说要去哈德森湾转转。” “后勤工们都请假了,那彩排的事前准备还能顺利进行吗?“ “能,当然能!我们也不是只有这几个后勤工呢,人手还是很充足的。“ “充足到需要让刚下台的演员来搬到道具吗?”饰非再次看向舞台。这句话却像是块蜜蜡,封住了老团长的喉咙。 梅老脸色微变。他扭头看向搬东西的人。那些人脸上的确都还带着戏妆。他张嘴,想要辩驳,但却再次被饰非给打断。 “我再提几个名字,您要能找来任何一个人,我现在就带着我同事们走。“ 饰非头都不抬继续说道,羽毛笔的笔尖轻点纸张,一连串的名字脱口而出。 “林东……胡来国……陈小冬……”这串名字就像是术式的咒文,饰非越念,梅老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而前前后后,饰非总共念了得有十几个人的名字,但梅老的确是一个人都没办法替他找来。念完后,饰非合上文档,这次他选择将帽檐微微抬起,露出自己那只丑陋的义眼 梅老也似乎被那只眼睛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 “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唔……这个嘛……不是说了,都请假了吗?”梅老一时间说不出话,含糊其辞。 饰非摇摇头,他收起羽毛笔和文档,然后,他转头看向司马宣。 此时此刻,他算是明白在进剧院之前,司马宣说的那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司马宣说,目前还不能确定那恶灵的情况,人已经到了这里,却无法探明情况,这逻辑上可说不通。 但如果说,这中间有人一直在阻拦调查的话,那便合理了…… “我来到这里之后,愿意配合调查的只有秀秀……”司马宣低头在饰非身边耳语,语气颇有无奈,”其他人,不管你怎么问,都是一问三不知。“ “我倒是能理解,毕竟,一旦他们自己承认这里有无法理解的东西的话,就坐实了那位米格尔先生对他们的指控,他们到时候百口莫辩的。“ 司马宣语气还算温和。而面对这样的情况,饰非抬头看向舞台上挂着的时钟,秒针正在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向前走,气氛静谧的可怕。 “我来之前调查过,百老汇的舞台闭幕时间是晚上十点。而一般十点之后,演员谢幕,后勤工们需要上台将舞台上的道具归回原处与进行补充。“ “换句话说,10点到凌晨两点,这是他们的工作时间。这是为了不影响彩排与演出特意安排的,表演结束后,也的确有人需要进行整理。” “而我进来之后,感到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里的后勤工作居然和彩排工作同时进行。” “你们一边进行彩排,一边整理布置道具,为什么?” “难道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法在夜幕降临之后开始工作吗?” “唔,这是东国的习惯,东国那边晚上是休息时间。” “这可说不通啊,梅老,你们之后被安排的正式演出可都是在晚上七点的黄金档。” 梅老再次被饰非呛的说不出话。直到此刻,饰非才彻底将帽檐抬起。他很确信,眼前这个老头在恐惧他的义眼。 “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梅老?” “米格尔并不需要在乎那个传闻是真是假,他只需要用这个当作借口,将你们赶出去就行。而你们,除了想办法证实那个传言是伪造的之外,你们没有任何脱身的办法。” “这种前提下,你还想自欺欺人?” “假如传言是假的,你们配合调查,我们自有办法让米格尔先生闭上他的嘴。” “而就算真有不可思议的东西存在,那我们也能解决它,到时候,一切正常运作。” “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的。”饰非沉声说道。梅老却往后缩了缩。 秀秀就站在一旁,担忧地看向老团长,像是在害怕老头说出拒绝的答案。 梅老也思考了许久,然后,他不停地摇头,在心里做出否定: “不行的,那种东西可解决不了……” “但是,唔……”他抬头,再次看见了饰非的义眼。他从没见过那样一只眼睛…… 那不像是人的,反而像是个怪物……怪物……那东西也是个怪物…… 他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带着怀疑的目光,扫视这边的奇术司众人一圈。 东国有句古话,叫做以毒攻毒…… 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而眼前这一行人…… 想到这里,梅老的叹息比之前更重了,他坐回到椅子上,看向舞台上正在忙碌的众人。 想了想,他抓来一只笔,匆匆在纸上写了个地址: “去水晶湖,在那边,你能找到这些后勤人员们,有想问的去问他们……” …… …… 从剧院里出来,司马宣站在百老汇前的公交站台旁。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正在继续记录文档的饰非,笑了笑: “我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司长坚持认为你能胜任这个任务了。“ “诸葛先生,你很擅长说服人。“ “这种程度的话,司马老大你应该也做的到。“ “我做的到,但是会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我没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正在搬运道具的演员,然后将其作为让团长无法辩驳的证据。“ “剧团的人如果不配合,我连调查整个剧院的机会都没有。“ 司马宣继续笑,而这个时候,张仙全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多罗茜似乎已经和他混的很熟,正坐在车后座招呼饰非准备上车。 司马宣会继续留在剧院应对突发情况,带两人去水晶湖的工作就要交给表弟了。 饰非打开车门,但忽然间,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司马宣: “你刚才说,这份任务是司长坚持派给我的?“ “是的,一般新人第一份工作不会接触这种级别的危险任务。“ “那看来我是不是哪里得罪我们司长了?“饰非哑然失笑。开了个玩笑。 司马宣继续摇头,说道:“不,他说这次他也是奉命行事,听了某人的建议才开了例外。” “刚才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建议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是大司长。“ “大司长?“饰非有些诧异。他站在马路边,顿了顿,但车里的小丫头已经是等不及,一把将他拉进车内。 “看来你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诸葛先生,大司长对你寄予厚望。“ 车的油门被发动了,司马宣说完这句话后,车便一溜烟开走。只留下司马宣留在身后,半边脸上洒满阳光的斑驳。 第86章 说服 “老陈?“被饰非忽然质询,梅老表情有些困惑。他思考一会儿,然后立刻否认道: “我们剧院里可没有这么一号人,老爷。“ “您确定吗?“饰非追问。 他脸色微变,随即招来一旁的伙计,在和对方小声耳语两句后。他恍然点头,向饰非赔笑道: “瞧瞧,我老糊涂了,老陈应该是我们的后勤工。“ “但他今天请假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在休息。老爷您找他有事?“ “不是我说,这剧院和戏团的事情您问我和我身旁这伙计那都是一样的,猴子,快,去和老爷对对,看他需要知道些什么?“他说完就要催促着那伙计走到饰非身边。 那伙计本身身材倒是算高大,虎背熊腰朝你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压迫力的。 饰非立刻抬手,示意那伙计原地停下,他手上抽出了一只羽毛笔,然后在手中的文档上勾画。 “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啊……”他沉吟道,然后他抬头,看向舞台。他注意到有一群人正在舞台后忙碌,忙着将东西搬进搬出。 “那我再问一个人,张怀德,他现在在剧院吗?“ “怀德……怀德,哦,怀德也不在呢。他今天出去采购。“ “王守义?“ “守义昨天安排和怀德一起去采购了。“ “那这么说来,李梅玲也不在,是?”听到这里,饰非发出一阵冷哼。 梅老拍拍手,随之附和:“还真是,她今天说要去哈德森湾转转。” “后勤工们都请假了,那彩排的事前准备还能顺利进行吗?“ “能,当然能!我们也不是只有这几个后勤工呢,人手还是很充足的。“ “充足到需要让刚下台的演员来搬到道具吗?”饰非再次看向舞台。这句话却像是块蜜蜡,封住了老团长的喉咙。 梅老脸色微变。他扭头看向搬东西的人。那些人脸上的确都还带着戏妆。他张嘴,想要辩驳,但却再次被饰非给打断。 “我再提几个名字,您要能找来任何一个人,我现在就带着我同事们走。“ 饰非头都不抬继续说道,羽毛笔的笔尖轻点纸张,一连串的名字脱口而出。 “林东……胡来国……陈小冬……”这串名字就像是术式的咒文,饰非越念,梅老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而前前后后,饰非总共念了得有十几个人的名字,但梅老的确是一个人都没办法替他找来。念完后,饰非合上文档,这次他选择将帽檐微微抬起,露出自己那只丑陋的义眼 梅老也似乎被那只眼睛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 “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唔……这个嘛……不是说了,都请假了吗?”梅老一时间说不出话,含糊其辞。 饰非摇摇头,他收起羽毛笔和文档,然后,他转头看向司马宣。 此时此刻,他算是明白在进剧院之前,司马宣说的那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司马宣说,目前还不能确定那恶灵的情况,人已经到了这里,却无法探明情况,这逻辑上可说不通。 但如果说,这中间有人一直在阻拦调查的话,那便合理了…… “我来到这里之后,愿意配合调查的只有秀秀……”司马宣低头在饰非身边耳语,语气颇有无奈,”其他人,不管你怎么问,都是一问三不知。“ “我倒是能理解,毕竟,一旦他们自己承认这里有无法理解的东西的话,就坐实了那位米格尔先生对他们的指控,他们到时候百口莫辩的。“ 司马宣语气还算温和。而面对这样的情况,饰非抬头看向舞台上挂着的时钟,秒针正在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向前走,气氛静谧的可怕。 “我来之前调查过,百老汇的舞台闭幕时间是晚上十点。而一般十点之后,演员谢幕,后勤工们需要上台将舞台上的道具归回原处与进行补充。“ “换句话说,10点到凌晨两点,这是他们的工作时间。这是为了不影响彩排与演出特意安排的,表演结束后,也的确有人需要进行整理。” “而我进来之后,感到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里的后勤工作居然和彩排工作同时进行。” “你们一边进行彩排,一边整理布置道具,为什么?” “难道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法在夜幕降临之后开始工作吗?” “唔,这是东国的习惯,东国那边晚上是休息时间。” “这可说不通啊,梅老,你们之后被安排的正式演出可都是在晚上七点的黄金档。” 梅老再次被饰非呛的说不出话。直到此刻,饰非才彻底将帽檐抬起。他很确信,眼前这个老头在恐惧他的义眼。 “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梅老?” “米格尔并不需要在乎那个传闻是真是假,他只需要用这个当作借口,将你们赶出去就行。而你们,除了想办法证实那个传言是伪造的之外,你们没有任何脱身的办法。” “这种前提下,你还想自欺欺人?” “假如传言是假的,你们配合调查,我们自有办法让米格尔先生闭上他的嘴。” “而就算真有不可思议的东西存在,那我们也能解决它,到时候,一切正常运作。” “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的。”饰非沉声说道。梅老却往后缩了缩。 秀秀就站在一旁,担忧地看向老团长,像是在害怕老头说出拒绝的答案。 梅老也思考了许久,然后,他不停地摇头,在心里做出否定: “不行的,那种东西可解决不了……” “但是,唔……”他抬头,再次看见了饰非的义眼。他从没见过那样一只眼睛…… 那不像是人的,反而像是个怪物……怪物……那东西也是个怪物…… 他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带着怀疑的目光,扫视这边的奇术司众人一圈。 东国有句古话,叫做以毒攻毒…… 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而眼前这一行人…… 想到这里,梅老的叹息比之前更重了,他坐回到椅子上,看向舞台上正在忙碌的众人。 想了想,他抓来一只笔,匆匆在纸上写了个地址: “去水晶湖,在那边,你能找到这些后勤人员们,有想问的去问他们……” …… …… 从剧院里出来,司马宣站在百老汇前的公交站台旁。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正在继续记录文档的饰非,笑了笑: “我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司长坚持认为你能胜任这个任务了。“ “诸葛先生,你很擅长说服人。“ “这种程度的话,司马老大你应该也做的到。“ “我做的到,但是会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我没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正在搬运道具的演员,然后将其作为让团长无法辩驳的证据。“ “剧团的人如果不配合,我连调查整个剧院的机会都没有。“ 司马宣继续笑,而这个时候,张仙全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多罗茜似乎已经和他混的很熟,正坐在车后座招呼饰非准备上车。 司马宣会继续留在剧院应对突发情况,带两人去水晶湖的工作就要交给表弟了。 饰非打开车门,但忽然间,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司马宣: “你刚才说,这份任务是司长坚持派给我的?“ “是的,一般新人第一份工作不会接触这种级别的危险任务。“ “那看来我是不是哪里得罪我们司长了?“饰非哑然失笑。开了个玩笑。 司马宣继续摇头,说道:“不,他说这次他也是奉命行事,听了某人的建议才开了例外。” “刚才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建议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是大司长。“ “大司长?“饰非有些诧异。他站在马路边,顿了顿,但车里的小丫头已经是等不及,一把将他拉进车内。 “看来你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诸葛先生,大司长对你寄予厚望。“ 车的油门被发动了,司马宣说完这句话后,车便一溜烟开走。只留下司马宣留在身后,半边脸上洒满阳光的斑驳。 第87章 疯人院 仙全的车开的很稳…… 倒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纪会有的车技,他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将车内电台的声音开到最大,电台正在播放的,是当红的摇滚金曲。 多罗茜坐在后座,一只手忙着剥糖豆鼻涕虫的包装,另一只手则在抽文档。 女孩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从公文包里抽出来想要的资料,然后,她看都不看,就将其丢给饰非。 “交给你了。” “我还以为你难得地想要看看资料?”饰非无奈地将文档接过去。 女孩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这种活儿肯定交给辅助专员来做啦,我的精力要留在更合适的地方。” “我可没看出来你精力缺乏。”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饰非还是打开文档。文档上印着一栋建筑,照片黑白的底色让这栋建筑看上去阴森森的。 饰非的目光落在文档的抬头,那里写着这栋建筑的名字。 ——沃赫森疯人院,始建于1941年。创建之初是为了治疗在战争中患上心理创伤的退伍军人。后因为经营失误,转为向民间开放。 相比私立的精神病院,沃赫森的费用并不昂贵。即便是收入待遇低下的人,在使用保险金后也能勉强负担这里的费用。 照片中的疯人院门口种着许多康乃馨,但繁花之后,铁门紧闭,粗壮的锁链将大门锁死。 多罗茜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凑了过来,她喵了一眼后就连忙往后缩: “你等下会一直跟在我后面的。“ “这可不好说,说不定我抽空去转转上个厕所。“ “不能带我一起吗?我不介意。“ 小丫头语出惊人,她看着饰非。饰非也抬头,用困惑的目光看了她许久,然后,他索性坐到了离小丫头远一些的位置。 “你怎么躲着我?你不会盘算着等下把我留里面。” “你如果继续对着手偶自言自语,我会考虑这个提议,你知道的,在一些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中,自我幻想是重要指标。” “如果你昨天答应给我买甜饼怪,你就能和我一起玩手偶,这样我就不用自言自语了。” 小丫头借题发挥,这是她的拿手好戏。饰非懒得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让视线滑向文档的底端。 他注意到,在疯人院的院标旁,还多印了一枚标记,那是代表联盟的标记。 “疯人院和联邦有合作?”饰非有些讶异。 但意外的是,说话的并非是多罗茜,而是坐在前面开车的张仙全。 “术士里的疯子可不少,总要有个地方能装下他们……” “事实上,联盟和联邦境内的很多疯人院都有合作,里面收容了不少受到术式或奇术灾害影响,从而精神失常的人。“ “——沃赫森只是其中一家。“ 张仙全说完,还特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饰非的反应。但让他意外的是,他没能从饰非眼里看到意外的情绪。 也就是说,自己说出这番话,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你果然也是个术士?“饰非问道。 张仙全继续笑,仿佛饰非问了个有些多余的问题:“我可是司马宣的表弟,换句话说,我也是司马家的人。“ “我继承司马家的血系也很正常,对?“ “所以,你也是一个报幕员?“饰非想到司马宣的身份,如果说,血系是能通过血缘关系得到传承的话,那张仙全的身份也应当和司马宣保持一致才对。 但听到这句话,张仙全没忍住笑出声,他多看了一眼饰非,反问道:“我哥他没告诉你司马家的血系特点?“ “他还真没说。“ “哼哼,倒是很有他的作风。“张仙全说完就猛打方向盘,车一个急转弯,驶入下坡的小道。显然,他决定抄一下近路。 “一般的家族血系的确会传承身份,媒介则取决于术士自己。“ “但司马家是个例外,司马家的血系传承只能让你成为一个术士,至于具体的七幕剧身份和媒介,则家族成员各有不同。“ “换句话说,司马家内部存在各种身份的术士。“ “不过我毕竟姓张,我只继承了一半司马家的血统,所以,我的身份倒是和我父亲那边比较类似。” “我是个【替身】,诸葛先生。“ 他一脚将油门踩死到底,车的速度此时极快。一溜烟冲出面前的小路后,忽然间,一片粼粼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水晶湖……因阳光照在湖面上会反射出如水晶一般的光泽而闻名。 而在湖的另一头,多罗茜已经看见那栋阴森森的疯人院建筑,即便今天阳光明媚,但不知为何,照在建筑上,还是阴气逼人。 女孩连忙往饰非这边缩,但饰非的注意力全在驾驶座的张仙全身上。 “别这样看着我,诸葛先生……” “我只是个大学生,术士是我天生的身份,我对这些东西本身不感兴趣。“ “等我毕业了,我也不打算加入联盟,留在联邦,帮司马家运作一下家族产业也还算不错。当然,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帮下我哥的忙也还可以。” “别看我这样,我也算个阔少爷哦,以后要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诸葛先生可以尽管开口。” 说完,他再次猛打方向盘,车轮在路面上摩擦出黑色的胎痕,张仙全控制着车进行甩尾,最后停在了种满康乃馨的沃赫森疯人院门前。 紧闭的大门以及沉重的锁链,这家疯人院的一切都和照片上拍摄的一模一样。 “我就不进去了,我哥提前给联盟那边打过招呼。” “进去后,你们出示联盟的证件,工作人员就会给你们带路。“ …… …… “你知道联盟的证件是什么东西吗?“ 站在门口,饰非皱眉向多罗茜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多罗茜嚼糖豆鼻涕虫的节奏快了不少。她撇撇嘴,此时她身边有一团灵性涌动。 黑猫薛定谔出现在她的脚旁。饰非还以为黑猫这次并没有跟来大都会呢,毕竟不论是在剧院还是在来时的公交上都没看见它的踪影。 但显然,饰非还是低估了血契对象的能力,它一直来无影去无踪。 黑猫嘴里叼了一张白色的卡纸。它将卡纸放在多罗茜的脚边后就开始打哈欠和伸懒腰。 小丫头将卡纸捡起来便开始叠纸飞机。纸飞机的样式饰非之前见过,是他接受审判的时候,审判方用来传信的道具。 “这个灵媒做过特殊处理,只有在联盟方登记过的专员才能使用纸飞机传信,所以,它一般也用作联盟专员的证件。“ 多罗茜说完就将纸飞机叠好,然后,她张嘴朝纸飞机哈了口气。小丫头将飞机用力往前一掷,那纸飞机就像是带了自我意识一般,没有往前冲,而是原地起飞,越过了疯人院的铁门。飞机一路飞进了铁门旁的一个小屋子里。数秒后,饰非听见屋子里传来有人开锁的动静。 一个丑陋的老头从门里钻了出来,他身穿大衣,个子却像个侏儒。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将大衣裹紧,然后,他站在铁门前打量了一下饰非和多罗茜。 老头手里拿着那枚纸飞机,其目光在多罗茜身上尤其停留了一段时间,但片刻后,他似乎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他二话不说拿出钥匙打开锁链。 门被拉开,他将饰非和多罗茜迎进院内。然后,他什么都没说,便继续将铁门锁死,自顾自地走回了旁边的屋子。 再次是一阵上锁的声音,他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庭院中只留下饰非和多罗茜四目相对。 “这就进来了?“ “不太对,那老头怎么什么都不说。“多罗茜说话尤其不客气,她踮脚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但那屋子连窗户都没有,她什么都看不见。”至少得告诉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话音刚落,庭院正对着的建筑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女人浓妆艳抹,头发凌乱,她还故意将胸口的扣子解开了几粒,露出里面的沟壑和玫瑰色的内衣肩带。 大概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饰非尝试判断她的年纪。他不禁感叹,如果浓妆真的能遮蔽岁月的斑纹的话,或许她曾经也算是个尤物。 但现在,她只是个被关在疯人院,满身都是浓烈的黄金叶烟味的女护士。 “两位,欢迎!“护士走下台阶,迎接饰非和多罗茜。她咧开嘴,露出沾满口红的牙齿。 “联盟已经将情况同步给我了,我这就带两位去看望那些病人。“ 第87章 疯人院 仙全的车开的很稳…… 倒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纪会有的车技,他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将车内电台的声音开到最大,电台正在播放的,是当红的摇滚金曲。 多罗茜坐在后座,一只手忙着剥糖豆鼻涕虫的包装,另一只手则在抽文档。 女孩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从公文包里抽出来想要的资料,然后,她看都不看,就将其丢给饰非。 “交给你了。” “我还以为你难得地想要看看资料?”饰非无奈地将文档接过去。 女孩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这种活儿肯定交给辅助专员来做啦,我的精力要留在更合适的地方。” “我可没看出来你精力缺乏。”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饰非还是打开文档。文档上印着一栋建筑,照片黑白的底色让这栋建筑看上去阴森森的。 饰非的目光落在文档的抬头,那里写着这栋建筑的名字。 ——沃赫森疯人院,始建于1941年。创建之初是为了治疗在战争中患上心理创伤的退伍军人。后因为经营失误,转为向民间开放。 相比私立的精神病院,沃赫森的费用并不昂贵。即便是收入待遇低下的人,在使用保险金后也能勉强负担这里的费用。 照片中的疯人院门口种着许多康乃馨,但繁花之后,铁门紧闭,粗壮的锁链将大门锁死。 多罗茜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凑了过来,她喵了一眼后就连忙往后缩: “你等下会一直跟在我后面的。“ “这可不好说,说不定我抽空去转转上个厕所。“ “不能带我一起吗?我不介意。“ 小丫头语出惊人,她看着饰非。饰非也抬头,用困惑的目光看了她许久,然后,他索性坐到了离小丫头远一些的位置。 “你怎么躲着我?你不会盘算着等下把我留里面。” “你如果继续对着手偶自言自语,我会考虑这个提议,你知道的,在一些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中,自我幻想是重要指标。” “如果你昨天答应给我买甜饼怪,你就能和我一起玩手偶,这样我就不用自言自语了。” 小丫头借题发挥,这是她的拿手好戏。饰非懒得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让视线滑向文档的底端。 他注意到,在疯人院的院标旁,还多印了一枚标记,那是代表联盟的标记。 “疯人院和联邦有合作?”饰非有些讶异。 但意外的是,说话的并非是多罗茜,而是坐在前面开车的张仙全。 “术士里的疯子可不少,总要有个地方能装下他们……” “事实上,联盟和联邦境内的很多疯人院都有合作,里面收容了不少受到术式或奇术灾害影响,从而精神失常的人。“ “——沃赫森只是其中一家。“ 张仙全说完,还特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饰非的反应。但让他意外的是,他没能从饰非眼里看到意外的情绪。 也就是说,自己说出这番话,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你果然也是个术士?“饰非问道。 张仙全继续笑,仿佛饰非问了个有些多余的问题:“我可是司马宣的表弟,换句话说,我也是司马家的人。“ “我继承司马家的血系也很正常,对?“ “所以,你也是一个报幕员?“饰非想到司马宣的身份,如果说,血系是能通过血缘关系得到传承的话,那张仙全的身份也应当和司马宣保持一致才对。 但听到这句话,张仙全没忍住笑出声,他多看了一眼饰非,反问道:“我哥他没告诉你司马家的血系特点?“ “他还真没说。“ “哼哼,倒是很有他的作风。“张仙全说完就猛打方向盘,车一个急转弯,驶入下坡的小道。显然,他决定抄一下近路。 “一般的家族血系的确会传承身份,媒介则取决于术士自己。“ “但司马家是个例外,司马家的血系传承只能让你成为一个术士,至于具体的七幕剧身份和媒介,则家族成员各有不同。“ “换句话说,司马家内部存在各种身份的术士。“ “不过我毕竟姓张,我只继承了一半司马家的血统,所以,我的身份倒是和我父亲那边比较类似。” “我是个【替身】,诸葛先生。“ 他一脚将油门踩死到底,车的速度此时极快。一溜烟冲出面前的小路后,忽然间,一片粼粼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水晶湖……因阳光照在湖面上会反射出如水晶一般的光泽而闻名。 而在湖的另一头,多罗茜已经看见那栋阴森森的疯人院建筑,即便今天阳光明媚,但不知为何,照在建筑上,还是阴气逼人。 女孩连忙往饰非这边缩,但饰非的注意力全在驾驶座的张仙全身上。 “别这样看着我,诸葛先生……” “我只是个大学生,术士是我天生的身份,我对这些东西本身不感兴趣。“ “等我毕业了,我也不打算加入联盟,留在联邦,帮司马家运作一下家族产业也还算不错。当然,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帮下我哥的忙也还可以。” “别看我这样,我也算个阔少爷哦,以后要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诸葛先生可以尽管开口。” 说完,他再次猛打方向盘,车轮在路面上摩擦出黑色的胎痕,张仙全控制着车进行甩尾,最后停在了种满康乃馨的沃赫森疯人院门前。 紧闭的大门以及沉重的锁链,这家疯人院的一切都和照片上拍摄的一模一样。 “我就不进去了,我哥提前给联盟那边打过招呼。” “进去后,你们出示联盟的证件,工作人员就会给你们带路。“ …… …… “你知道联盟的证件是什么东西吗?“ 站在门口,饰非皱眉向多罗茜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多罗茜嚼糖豆鼻涕虫的节奏快了不少。她撇撇嘴,此时她身边有一团灵性涌动。 黑猫薛定谔出现在她的脚旁。饰非还以为黑猫这次并没有跟来大都会呢,毕竟不论是在剧院还是在来时的公交上都没看见它的踪影。 但显然,饰非还是低估了血契对象的能力,它一直来无影去无踪。 黑猫嘴里叼了一张白色的卡纸。它将卡纸放在多罗茜的脚边后就开始打哈欠和伸懒腰。 小丫头将卡纸捡起来便开始叠纸飞机。纸飞机的样式饰非之前见过,是他接受审判的时候,审判方用来传信的道具。 “这个灵媒做过特殊处理,只有在联盟方登记过的专员才能使用纸飞机传信,所以,它一般也用作联盟专员的证件。“ 多罗茜说完就将纸飞机叠好,然后,她张嘴朝纸飞机哈了口气。小丫头将飞机用力往前一掷,那纸飞机就像是带了自我意识一般,没有往前冲,而是原地起飞,越过了疯人院的铁门。飞机一路飞进了铁门旁的一个小屋子里。数秒后,饰非听见屋子里传来有人开锁的动静。 一个丑陋的老头从门里钻了出来,他身穿大衣,个子却像个侏儒。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将大衣裹紧,然后,他站在铁门前打量了一下饰非和多罗茜。 老头手里拿着那枚纸飞机,其目光在多罗茜身上尤其停留了一段时间,但片刻后,他似乎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他二话不说拿出钥匙打开锁链。 门被拉开,他将饰非和多罗茜迎进院内。然后,他什么都没说,便继续将铁门锁死,自顾自地走回了旁边的屋子。 再次是一阵上锁的声音,他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庭院中只留下饰非和多罗茜四目相对。 “这就进来了?“ “不太对,那老头怎么什么都不说。“多罗茜说话尤其不客气,她踮脚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但那屋子连窗户都没有,她什么都看不见。”至少得告诉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话音刚落,庭院正对着的建筑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女人浓妆艳抹,头发凌乱,她还故意将胸口的扣子解开了几粒,露出里面的沟壑和玫瑰色的内衣肩带。 大概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饰非尝试判断她的年纪。他不禁感叹,如果浓妆真的能遮蔽岁月的斑纹的话,或许她曾经也算是个尤物。 但现在,她只是个被关在疯人院,满身都是浓烈的黄金叶烟味的女护士。 “两位,欢迎!“护士走下台阶,迎接饰非和多罗茜。她咧开嘴,露出沾满口红的牙齿。 “联盟已经将情况同步给我了,我这就带两位去看望那些病人。“ 第88章 迷惘 沃赫森疯人院的建筑结构在某种程度上和死者之家倒是有些类似。 两者都是用老式建筑改造的,一楼为迎客大厅,前台以及家属等候区都设置在此处。前台后,则有一道铁栅栏,需要护士们用钥匙开锁后通行。 负责接待的这位护士小姐一边向前带路一边介绍道,倒是没有要去开那铁栅栏的意思。 “一楼的公共病房是用来收容一般患者的。一楼的房间最多,活动区域也还算宽敞。一楼的两条走廊都直通建筑后的中庭。” “病人们平常可以在中庭的庭院中散步聊天。” 前台的右侧,有一道同样用栅栏封锁起来的楼梯。楼梯延伸出两个方向,一个向上通往二楼,一个向下,似乎是通往地下室的。 “普通病人?也就是说,这里的病人是分开管理的?”饰非注意到护士口中的蹊跷。 那护士咧开嘴笑,牙齿上的口红痕迹很显眼:“疑似受到术式和奇术灾害影响的病人,当然不可能和普通病人关在一起。” “他们是污染源,在自身受到污染的时候也在向外散布污染……” “要是放任着他们来的话,普通病人的病情可是会加深的,当然要分开管理。“ 护士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楼梯的铁栅栏。然后,她将饰非迎上二楼,表示他们的目的地在那个方向。 “二楼是给疑似受到污染或已经确定受到污染的普通人们准备的……他们的疯病还不算太严重,但也需要注意隔离治疗。” “整个二楼都是单独的小房间,病人们的活动区域也局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允许出来。” 护士说完就要往上走,她故意扭动自己婀娜的大屁股,看的多罗茜一阵吐舌头。 饰非的注意力倒是没放在这女人身上,他反而是站在楼梯上往下看。楼道内并没有开灯,这导致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极为昏暗。就算是饰非也一时间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只是似乎隐隐约约能从下面听见一些声音。 ——一些窃窃私语。 “那是给术士们准备的……” “医院和联盟合作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给得了疯病的术士们一个归宿。“ “所以,我们也有设立专门区域来收容术士。” “当然,我不建议先生您在这边逗留太久,术士们的疯病往往比一般患者更棘手,也更具特殊性。” “特殊,特殊在哪儿?”饰非问。 那护士想了想,便忽然走来,她压低声音,近距离之下,她那张保持微笑的脸显的极为僵硬。看上去就像个瓷像。 “他们都是入戏太深的疯子,一不小心沉在角色里,早就分不清自己是谁。” “但他们也都是极为优秀的表演者,优秀的戏,只需要看上去一眼,就会让看戏的人也跟着一起沉浸进去。” “没人知道他们在沉浸的戏里究竟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和他们接触的太久,就算是观众自己,最后也会分不清自己是在看戏还是就在戏里。” 近距离之下的女护士身材极为高大,足足接近六英尺的身材加上僵硬的假笑,让饰非都觉得有压迫感。 多罗茜似乎也被吓到了,她看了看两边,然后就急忙拉起饰非的手就往楼上逃。 等到两人踩上二楼的地板时,才感到轻松了一些。 “东戏戏团送来的病人们在走廊最里侧,从二十号病房到三十二号病房,都是。” 护士紧随其后,她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然后,她指引了一个方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示意两人随意行动。 多罗茜看着她,试探着迈出步子,但才迈了一步,便听见那护士又补充道: “探视时间为一个小时,还剩十分钟时,我们会来提醒。” …… …… 二楼整体布置和一楼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在于,房间变多了。 毕竟二楼都是单人病房,和空间宽敞的公共病房相比,这里的设计需要更加考究。 从不同的门前经过时,饰非注意到,这里的房间内都用海绵填充了墙体。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病房内摆设不多,病床,马桶,和给探视人用的椅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这倒是让饰非想起还在威尔顿的日子。 “我们一个个探望过去?”多罗茜在饰非身边问。 饰非却摇摇头,然后,按照护士离开前给到的一本花名册,他核对印象中那个名字。 “我们直接去最尽头的32号房间。” “为什么?” “因为第一个被送进来的病人住在那里。”饰非的目光落在花名册后面的入院时间上。这批病人进来的时间有先后之分,而第一个被送进来的,显然就是最初的受害者。 多罗茜思索,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小丫头尾随在饰非身后,看着饰非敲响了32号病房的门。 门内没人回应,但敲门后,不论是饰非还是多罗茜,都听见门内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饰非先一步贴在了门缝上,仔细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红线采霞,世人顾盼,湿我青衫。“ “金银独照,却不见伊人,垂泪如瑙。“ “寒月上枝头,谁能道,女儿红,独留赤襟照。“ 饰非听清了,刚从戏团里出来,所以饰非能分辨出来,那是几句戏词。而且,是由一道女声唱出来的悦耳的戏腔。 两人在门外又对视一眼,然后,饰非低头检查名单,他看见名单上写着,居住在32号病房里的应该是一个男性。 ——他姓陈,戏团里的人都叫他老陈,在一周之前,他负责布置最后一批道具,因此最后离开剧院。 而他的工作时间,当时应该正好是午夜…… 看到这里,饰非叹了口气,再次敲门无果之后,他拿出护士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但出乎多罗茜的预料,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在门外听见的那道戏腔却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正躺在病床上,忙着削苹果。 当看见门前出现两个陌生人时,他显然还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谁?“他有些慌张地问道。 饰非走进去,先微微抬起帽檐,扫视房间一圈,然后,他拿出司马宣事先准备好的证件,表明身份。 ““政府的人,来负责调查百老汇的传闻。” “传……传闻。” “恶灵,伤人,诅咒,我说到这个地步,你应该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来的。”饰非拉过来一把椅子,一边将证件递上去,一边坐下。坐下的时候,他再次扫视病床周围。 老陈接过证件,看见上面盖有的联邦市政厅的印章后,显的有些怯懦,连忙往后缩。但当他试探着看向饰非被帽檐遮住的左脸时,他又忍不住问道: “真有人来调查这个?” “莫非,你们觉得那是真的?” “我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那是不是真的……” “我……”老陈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又被堵回去,这句话成了一声长叹。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觉得我看见的东西应该是真的……”老陈又开始削手中的苹果,但不知为何,才刚开始削,那截苹果皮就断掉了。 “但出来后,我只觉得我经历的东西好像一场梦……” “是啊,那好像真的就是一场梦,我昨天做梦也看见了她……她在剧院里,而我试图逃跑。” “我那天从剧院里逃出来后就昏迷过去,等我醒来,我已经在疯人院了……” “我昨天在梦里也在逃跑,但当我从梦中的剧院逃出来后,醒来,我还在疯人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先生,我真的有出过这个病房的门吗?” 老陈抬头,看向饰非时,眼中满是困惑。 第88章 迷惘 沃赫森疯人院的建筑结构在某种程度上和死者之家倒是有些类似。 两者都是用老式建筑改造的,一楼为迎客大厅,前台以及家属等候区都设置在此处。前台后,则有一道铁栅栏,需要护士们用钥匙开锁后通行。 负责接待的这位护士小姐一边向前带路一边介绍道,倒是没有要去开那铁栅栏的意思。 “一楼的公共病房是用来收容一般患者的。一楼的房间最多,活动区域也还算宽敞。一楼的两条走廊都直通建筑后的中庭。” “病人们平常可以在中庭的庭院中散步聊天。” 前台的右侧,有一道同样用栅栏封锁起来的楼梯。楼梯延伸出两个方向,一个向上通往二楼,一个向下,似乎是通往地下室的。 “普通病人?也就是说,这里的病人是分开管理的?”饰非注意到护士口中的蹊跷。 那护士咧开嘴笑,牙齿上的口红痕迹很显眼:“疑似受到术式和奇术灾害影响的病人,当然不可能和普通病人关在一起。” “他们是污染源,在自身受到污染的时候也在向外散布污染……” “要是放任着他们来的话,普通病人的病情可是会加深的,当然要分开管理。“ 护士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楼梯的铁栅栏。然后,她将饰非迎上二楼,表示他们的目的地在那个方向。 “二楼是给疑似受到污染或已经确定受到污染的普通人们准备的……他们的疯病还不算太严重,但也需要注意隔离治疗。” “整个二楼都是单独的小房间,病人们的活动区域也局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允许出来。” 护士说完就要往上走,她故意扭动自己婀娜的大屁股,看的多罗茜一阵吐舌头。 饰非的注意力倒是没放在这女人身上,他反而是站在楼梯上往下看。楼道内并没有开灯,这导致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极为昏暗。就算是饰非也一时间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只是似乎隐隐约约能从下面听见一些声音。 ——一些窃窃私语。 “那是给术士们准备的……” “医院和联盟合作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给得了疯病的术士们一个归宿。“ “所以,我们也有设立专门区域来收容术士。” “当然,我不建议先生您在这边逗留太久,术士们的疯病往往比一般患者更棘手,也更具特殊性。” “特殊,特殊在哪儿?”饰非问。 那护士想了想,便忽然走来,她压低声音,近距离之下,她那张保持微笑的脸显的极为僵硬。看上去就像个瓷像。 “他们都是入戏太深的疯子,一不小心沉在角色里,早就分不清自己是谁。” “但他们也都是极为优秀的表演者,优秀的戏,只需要看上去一眼,就会让看戏的人也跟着一起沉浸进去。” “没人知道他们在沉浸的戏里究竟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和他们接触的太久,就算是观众自己,最后也会分不清自己是在看戏还是就在戏里。” 近距离之下的女护士身材极为高大,足足接近六英尺的身材加上僵硬的假笑,让饰非都觉得有压迫感。 多罗茜似乎也被吓到了,她看了看两边,然后就急忙拉起饰非的手就往楼上逃。 等到两人踩上二楼的地板时,才感到轻松了一些。 “东戏戏团送来的病人们在走廊最里侧,从二十号病房到三十二号病房,都是。” 护士紧随其后,她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然后,她指引了一个方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示意两人随意行动。 多罗茜看着她,试探着迈出步子,但才迈了一步,便听见那护士又补充道: “探视时间为一个小时,还剩十分钟时,我们会来提醒。” …… …… 二楼整体布置和一楼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在于,房间变多了。 毕竟二楼都是单人病房,和空间宽敞的公共病房相比,这里的设计需要更加考究。 从不同的门前经过时,饰非注意到,这里的房间内都用海绵填充了墙体。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病房内摆设不多,病床,马桶,和给探视人用的椅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这倒是让饰非想起还在威尔顿的日子。 “我们一个个探望过去?”多罗茜在饰非身边问。 饰非却摇摇头,然后,按照护士离开前给到的一本花名册,他核对印象中那个名字。 “我们直接去最尽头的32号房间。” “为什么?” “因为第一个被送进来的病人住在那里。”饰非的目光落在花名册后面的入院时间上。这批病人进来的时间有先后之分,而第一个被送进来的,显然就是最初的受害者。 多罗茜思索,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小丫头尾随在饰非身后,看着饰非敲响了32号病房的门。 门内没人回应,但敲门后,不论是饰非还是多罗茜,都听见门内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饰非先一步贴在了门缝上,仔细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红线采霞,世人顾盼,湿我青衫。“ “金银独照,却不见伊人,垂泪如瑙。“ “寒月上枝头,谁能道,女儿红,独留赤襟照。“ 饰非听清了,刚从戏团里出来,所以饰非能分辨出来,那是几句戏词。而且,是由一道女声唱出来的悦耳的戏腔。 两人在门外又对视一眼,然后,饰非低头检查名单,他看见名单上写着,居住在32号病房里的应该是一个男性。 ——他姓陈,戏团里的人都叫他老陈,在一周之前,他负责布置最后一批道具,因此最后离开剧院。 而他的工作时间,当时应该正好是午夜…… 看到这里,饰非叹了口气,再次敲门无果之后,他拿出护士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但出乎多罗茜的预料,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在门外听见的那道戏腔却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正躺在病床上,忙着削苹果。 当看见门前出现两个陌生人时,他显然还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谁?“他有些慌张地问道。 饰非走进去,先微微抬起帽檐,扫视房间一圈,然后,他拿出司马宣事先准备好的证件,表明身份。 ““政府的人,来负责调查百老汇的传闻。” “传……传闻。” “恶灵,伤人,诅咒,我说到这个地步,你应该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来的。”饰非拉过来一把椅子,一边将证件递上去,一边坐下。坐下的时候,他再次扫视病床周围。 老陈接过证件,看见上面盖有的联邦市政厅的印章后,显的有些怯懦,连忙往后缩。但当他试探着看向饰非被帽檐遮住的左脸时,他又忍不住问道: “真有人来调查这个?” “莫非,你们觉得那是真的?” “我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那是不是真的……” “我……”老陈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又被堵回去,这句话成了一声长叹。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觉得我看见的东西应该是真的……”老陈又开始削手中的苹果,但不知为何,才刚开始削,那截苹果皮就断掉了。 “但出来后,我只觉得我经历的东西好像一场梦……” “是啊,那好像真的就是一场梦,我昨天做梦也看见了她……她在剧院里,而我试图逃跑。” “我那天从剧院里逃出来后就昏迷过去,等我醒来,我已经在疯人院了……” “我昨天在梦里也在逃跑,但当我从梦中的剧院逃出来后,醒来,我还在疯人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先生,我真的有出过这个病房的门吗?” 老陈抬头,看向饰非时,眼中满是困惑。 第89章 虚构恶灵 疯子分不清现实和虚妄……这是他们最大的特点。 当他们逐渐沉沦进去,将虚妄中的一切当成真实的时候,他们会做出不可预料的可怕的事情。 饰非眉头微蹙,像是觉得有些棘手。然后,他主动接过老陈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开始为他削苹果皮。 “你是在一周前被送进这里的。在这之前,你很正常。” “是这样的吗?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老陈低头轻语。饰非见状,不禁加快手上削苹果的动作。 “你刚才,提到了【她】?” “也就是说,你在剧院中见到的东西,是个女人?” 哥伦比亚语中的男性与女性指代词发音不同,很好分辨。饰非顺着这根线头往下捋,只见老陈目光变的有些呆滞。 他似乎在回想:“我也不敢确定。” “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剧院的大舞台上,我当时带着彩排的道具到了后台,是因为忽然听见舞台上传来唱戏的声音,才往外探头看的。” “我还以为是哪个戏伶今天想留在这里多练一会儿,所以就站在舞台边等……” “——我就那样看完了她的全部演出……”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戏服,那是名伶才会有的盛装华服。我能看见她的黑色长发,但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因为她当时还披了个红盖头。” “但她在舞台上唱戏发出声音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似乎是个女人……” “她唱的是东国着名的一出戏,名字叫《红昭愿》。“ “那红昭愿讲的故事我也记得,说的是有个叫十三娘的女红,一手织艺出神入化。“ “她有个习惯,织布向来只使用红线,绝不掺杂其他颜色,这与当时宫中喜好金银线的风气不合,以至于她即便织得一手好布,也得不到赏识,郁郁不得志。“ “这《红昭愿》的内容啊,唱的也是她在用红绫自缢前,诉说的满腔愤懑。“ “——世人皆好金银,眼中容不得其他颜色。“老陈回忆这段的时候,倒是相当顺畅,他几乎一口气就说出了自己记忆中的戏本内容。 终归也是戏团的人,对于戏剧应当也是有喜爱的。但饰非此时忽然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红色的苹果皮在他的手中连成一片。 “女人……红布?还有,戏?“ 饰非眯起了眼睛,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老陈。 老陈此时也是苦笑道:“我也是看到最后才发觉的,先生……” “当那个女人,拿起手中的红绫挂上舞台大梁时,我才发觉……” “她唱着哀怨的戏腔,将自己挂在红布上,血从她的指尖滴落,那一刻,我的世界满眼通红……” “她就是十三娘……她就是十三娘啊!“ 老陈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变的歇斯底里。他开始用指甲抠自己的头皮,此时饰非才发现这个人的指甲缝里全是血。 他不是第一次变的这么应激了……饰非心想。但他并没有上前阻止老陈,而是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和多罗茜对视了一眼。 “之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恶灵吗?” “并非是死者的逆位灵性,而是来自于一个戏里的人物?” 多罗茜站在门边,难得的表情严肃。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虚构的人物不具备灵性,更不用说,这中间发生灵性反转,成为恶灵现世。” “这大叔是不是搞错了啊……” “你看他的样子,你觉得是错的吗?“ “唔……” 这下连多罗茜也不说话了,女孩只是乖乖拿出了纸和羽毛笔,然后也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饰非身边。 “大叔,我问你答哦,你确定你看见的是真的对?“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啊……我不敢确定我看见的那东西是不是真的。“ 多罗茜皱眉,然后羽毛笔在指尖转动一圈: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和她有实际发生过接触吗?还是说,你仅仅只是站在舞台边缘观望了她一眼。” 说到这里,老陈显的更加畏缩了……他连忙拉起被角,好让自己藏进被子中。 但他还是露了一只手出来,饰非注意到,他的手臂处有一道淤青,看见淤青的时候,多罗茜的脸色也变的相当难看。 “她一路追着我从舞台那边出来,我在剧院里一直逃窜到筋疲力尽昏迷过去……” “这道淤青就是当时她抓我留下的……” 多罗茜转过头和饰非对视,然后,女孩用不太满意的语气说道: “我原本想排除幻觉,但看来,那东西还真是有实体的……” “会存在有人假扮的可能吗?“ “你不是看过当天的花名册了吗?表演过后,每个人离开剧院都需要在花名册上签字。那天除了这个大叔,都已经离开剧院了。” “所以还是绕回来了,是吗?我们需要承认这样一个虚构的恶灵存在的可能性?“ 饰非继续削手里的苹果,但他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头疼。 而在这一前提下,多罗茜在纸上单开一行,她圈出纸上写出的【虚构恶灵】这一单词,继续往下延伸。 “大叔能说说看,她当时是怎么追你的吗?“ “唔……”回想这样的细节似乎要花费一些时间。这前后大概花了三分钟,饰非和多罗茜就一直沉默等待。 而终于,当饰非这边将苹果皮全部削完之后,老陈似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试探着张口…… “是血……” “还记得吗?我说我当时看见她挂在舞台上,手上流出鲜血……” “那场景已经很瘆人了,但更让我害怕的,其实还有那些血……” “血像是流不完的……它从舞台上一路流到观众席,然后又化作水流,冲刷在了剧院的走廊上。“ “门拦不住它们,任何一个角落都会被渗透……我就是被那些血一路追着躲到了洗手间里。但即便如此,它们也像是猎犬,似乎能一直找到我的位置。“ “它们顺着门的缝隙漫灌进来,先是铺满洗手间的地面,然后,蔓延上马桶,打湿我的鞋子,最后,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淹没我的脖颈。“ “我当时都要窒息了……浓郁的血气熏的我根本睁不开眼。“ “再之后……再之后……”老陈说到这里有些喘不过气。饰非起身,将手里的苹果递上去,他捧住苹果后,似乎才觉得安心了一些。 他开口,说出最后的记忆:“再之后,我就昏迷过去了……” “但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从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见了那个披着红盖头的女人……” “十三娘,她一直站在镜子里看着我……” 老陈大口地啃下一块苹果。他用力咀嚼,试图用这个动作来缓解紧张。 丰盈的苹果果汁充斥在齿间,他抬头,将食物用力吞咽进肚子里。趁着这个功夫,多罗茜已经写完了刚才的记录。她将纸送进饰非手里让其查看。 饰非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女孩是在记录这个【虚构恶灵】可能存在的能力…… “事前调查,现场勘探,确定收容措施,实际收容。“ “对于奇术司专员来说,这是基本的工作流程。而事前调查需要明确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对象具备哪些特性,由此才能在后面的现场勘探中做好准备。“ “第一次与诅咒实际接触之后,我们能够从调查的疑似特性中筛掉一部分,只留下主要特性来作为敌人,这之后我们针对最棘手的主要特性确定收容措施,第二次接触完成实际收容。“ “现在是事前调查,所以,我们只需要确认那个家伙的疑似特性就行。“ 多罗茜解释自己的做法,饰非将女孩列出来的疑似特性全部扫了一遍。 “能用作攻击的血……疑似幻觉……穿梭镜面……” 女孩罗列的还算详细。但饰非想了想,又在上面补了一笔。 “百老汇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并没有发现满走廊的血迹,也没有对此进行过大型清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多罗茜问。 “结界,结界内外,互不影响,流淌的血存在于一个结界内,所以才没有污染百老汇。” “那家伙可能还拥有展开结界的能力……” 饰非用羽毛笔轻轻戳动纸张,然后,他抬头,再次向老陈问出了一个补充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先生,能告诉我,您当时躲藏的卫生间的位置是在哪儿吗?“ 第89章 虚构恶灵 疯子分不清现实和虚妄……这是他们最大的特点。 当他们逐渐沉沦进去,将虚妄中的一切当成真实的时候,他们会做出不可预料的可怕的事情。 饰非眉头微蹙,像是觉得有些棘手。然后,他主动接过老陈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开始为他削苹果皮。 “你是在一周前被送进这里的。在这之前,你很正常。” “是这样的吗?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老陈低头轻语。饰非见状,不禁加快手上削苹果的动作。 “你刚才,提到了【她】?” “也就是说,你在剧院中见到的东西,是个女人?” 哥伦比亚语中的男性与女性指代词发音不同,很好分辨。饰非顺着这根线头往下捋,只见老陈目光变的有些呆滞。 他似乎在回想:“我也不敢确定。” “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剧院的大舞台上,我当时带着彩排的道具到了后台,是因为忽然听见舞台上传来唱戏的声音,才往外探头看的。” “我还以为是哪个戏伶今天想留在这里多练一会儿,所以就站在舞台边等……” “——我就那样看完了她的全部演出……”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戏服,那是名伶才会有的盛装华服。我能看见她的黑色长发,但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因为她当时还披了个红盖头。” “但她在舞台上唱戏发出声音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似乎是个女人……” “她唱的是东国着名的一出戏,名字叫《红昭愿》。“ “那红昭愿讲的故事我也记得,说的是有个叫十三娘的女红,一手织艺出神入化。“ “她有个习惯,织布向来只使用红线,绝不掺杂其他颜色,这与当时宫中喜好金银线的风气不合,以至于她即便织得一手好布,也得不到赏识,郁郁不得志。“ “这《红昭愿》的内容啊,唱的也是她在用红绫自缢前,诉说的满腔愤懑。“ “——世人皆好金银,眼中容不得其他颜色。“老陈回忆这段的时候,倒是相当顺畅,他几乎一口气就说出了自己记忆中的戏本内容。 终归也是戏团的人,对于戏剧应当也是有喜爱的。但饰非此时忽然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红色的苹果皮在他的手中连成一片。 “女人……红布?还有,戏?“ 饰非眯起了眼睛,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老陈。 老陈此时也是苦笑道:“我也是看到最后才发觉的,先生……” “当那个女人,拿起手中的红绫挂上舞台大梁时,我才发觉……” “她唱着哀怨的戏腔,将自己挂在红布上,血从她的指尖滴落,那一刻,我的世界满眼通红……” “她就是十三娘……她就是十三娘啊!“ 老陈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变的歇斯底里。他开始用指甲抠自己的头皮,此时饰非才发现这个人的指甲缝里全是血。 他不是第一次变的这么应激了……饰非心想。但他并没有上前阻止老陈,而是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和多罗茜对视了一眼。 “之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恶灵吗?” “并非是死者的逆位灵性,而是来自于一个戏里的人物?” 多罗茜站在门边,难得的表情严肃。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虚构的人物不具备灵性,更不用说,这中间发生灵性反转,成为恶灵现世。” “这大叔是不是搞错了啊……” “你看他的样子,你觉得是错的吗?“ “唔……” 这下连多罗茜也不说话了,女孩只是乖乖拿出了纸和羽毛笔,然后也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饰非身边。 “大叔,我问你答哦,你确定你看见的是真的对?“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啊……我不敢确定我看见的那东西是不是真的。“ 多罗茜皱眉,然后羽毛笔在指尖转动一圈: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和她有实际发生过接触吗?还是说,你仅仅只是站在舞台边缘观望了她一眼。” 说到这里,老陈显的更加畏缩了……他连忙拉起被角,好让自己藏进被子中。 但他还是露了一只手出来,饰非注意到,他的手臂处有一道淤青,看见淤青的时候,多罗茜的脸色也变的相当难看。 “她一路追着我从舞台那边出来,我在剧院里一直逃窜到筋疲力尽昏迷过去……” “这道淤青就是当时她抓我留下的……” 多罗茜转过头和饰非对视,然后,女孩用不太满意的语气说道: “我原本想排除幻觉,但看来,那东西还真是有实体的……” “会存在有人假扮的可能吗?“ “你不是看过当天的花名册了吗?表演过后,每个人离开剧院都需要在花名册上签字。那天除了这个大叔,都已经离开剧院了。” “所以还是绕回来了,是吗?我们需要承认这样一个虚构的恶灵存在的可能性?“ 饰非继续削手里的苹果,但他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头疼。 而在这一前提下,多罗茜在纸上单开一行,她圈出纸上写出的【虚构恶灵】这一单词,继续往下延伸。 “大叔能说说看,她当时是怎么追你的吗?“ “唔……”回想这样的细节似乎要花费一些时间。这前后大概花了三分钟,饰非和多罗茜就一直沉默等待。 而终于,当饰非这边将苹果皮全部削完之后,老陈似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试探着张口…… “是血……” “还记得吗?我说我当时看见她挂在舞台上,手上流出鲜血……” “那场景已经很瘆人了,但更让我害怕的,其实还有那些血……” “血像是流不完的……它从舞台上一路流到观众席,然后又化作水流,冲刷在了剧院的走廊上。“ “门拦不住它们,任何一个角落都会被渗透……我就是被那些血一路追着躲到了洗手间里。但即便如此,它们也像是猎犬,似乎能一直找到我的位置。“ “它们顺着门的缝隙漫灌进来,先是铺满洗手间的地面,然后,蔓延上马桶,打湿我的鞋子,最后,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淹没我的脖颈。“ “我当时都要窒息了……浓郁的血气熏的我根本睁不开眼。“ “再之后……再之后……”老陈说到这里有些喘不过气。饰非起身,将手里的苹果递上去,他捧住苹果后,似乎才觉得安心了一些。 他开口,说出最后的记忆:“再之后,我就昏迷过去了……” “但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从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见了那个披着红盖头的女人……” “十三娘,她一直站在镜子里看着我……” 老陈大口地啃下一块苹果。他用力咀嚼,试图用这个动作来缓解紧张。 丰盈的苹果果汁充斥在齿间,他抬头,将食物用力吞咽进肚子里。趁着这个功夫,多罗茜已经写完了刚才的记录。她将纸送进饰非手里让其查看。 饰非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女孩是在记录这个【虚构恶灵】可能存在的能力…… “事前调查,现场勘探,确定收容措施,实际收容。“ “对于奇术司专员来说,这是基本的工作流程。而事前调查需要明确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对象具备哪些特性,由此才能在后面的现场勘探中做好准备。“ “第一次与诅咒实际接触之后,我们能够从调查的疑似特性中筛掉一部分,只留下主要特性来作为敌人,这之后我们针对最棘手的主要特性确定收容措施,第二次接触完成实际收容。“ “现在是事前调查,所以,我们只需要确认那个家伙的疑似特性就行。“ 多罗茜解释自己的做法,饰非将女孩列出来的疑似特性全部扫了一遍。 “能用作攻击的血……疑似幻觉……穿梭镜面……” 女孩罗列的还算详细。但饰非想了想,又在上面补了一笔。 “百老汇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并没有发现满走廊的血迹,也没有对此进行过大型清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多罗茜问。 “结界,结界内外,互不影响,流淌的血存在于一个结界内,所以才没有污染百老汇。” “那家伙可能还拥有展开结界的能力……” 饰非用羽毛笔轻轻戳动纸张,然后,他抬头,再次向老陈问出了一个补充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先生,能告诉我,您当时躲藏的卫生间的位置是在哪儿吗?“ 第90章 夜幕降临 饰非和多罗茜从疯人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接近黄昏。张仙全正坐在对面的水晶湖畔,和一伙年轻的男女闲聊。 那群年轻人是出来露营的,他们早早点燃了篝火,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烧烤一边聊天。对于篝火露营而言,必不可少的自然是时下奇诡的都市传说。 而被众人围在中心的那个男孩,此刻正是故事的讲述者。 “你们知道吗?这水晶湖畔啊,有个铁钩人的传说……” “目击到他的人,都是和我们一样,来水晶湖边露营的年轻人,他们像我们一样,点燃篝火,围坐在篝火边讲故事。“ “传说啊,当讲到第7个故事的时候,铁钩人就会从湖中心露面。“ 年轻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往远处泛滥波光的湖心去看,但很快,他们松了一口气,。 这才讲到第三个故事呢,按理说,的确不应该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见效果不错,年轻人露出得意的表情,他立刻接着说道:“传说啊,铁钩人是一个坡脚男人。他身穿旧时代的船长服装,右手是一只巨大的铁钩。” “所有目击他的人,都会受到诅咒。铁钩人会用一晚上时间,在这水晶湖附近追猎目击者。一晚之后,水晶湖的湖底就会多出几具尸体。” “——没有任何人能逃过铁钩人的追猎,所有目击到他的人,都已经成了鱼儿的养料。” 他说的煞有介事,团队中的女孩儿已经因为害怕往身旁的男伴怀里缩。 张仙全显然已经和这群人混的相当熟,他身旁同时围了两个女孩子。 “但要是没有目击者能活下来的话,这个故事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呢?” 团队中总有氛围破坏者,这句话让男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皱眉,向四处看,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出来煞风景。 但刚扭头,他就吓了一跳。 一只仿佛要被胀到爆开的格外巨大的眼睛,眼睛卡在眼眶里,将四周的肉都挤到两边,这因此导致眼睛的周围密布血丝,看上去极为骇人。 男孩被吓的跌坐在地,他险些就叫出声来。但很快,一旁跳出来一个抱着黑猫的小丫头,满脸鄙视地用脚戳了戳他的肚子。 “就这点胆子还想用恐怖故事泡妞呢……好丢人。” 多罗茜刚说完,饰非就故意将帽檐压低。以免吓到更多的人。他看了一眼张仙全,仙全立刻站起要迎着他走来。 作为司机,他的工作要称职,他要负责将饰非和多罗茜送回百老汇。但他身旁的两个女孩显然有些不乐意,伸出手要挽留他。 他笑笑,分别抚过两个女孩的脸蛋,然后他站在篝火旁,向这群年轻人们行礼。 “感谢各位让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作为谢礼,我来讲述今晚的第四个故事,故事讲完,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这同样是水晶湖畔的一个传说,虽不知真假,但故事里,又和我们那座大名鼎鼎的沃赫森疯人院有些关系。” “疯人院的初代拥有者,卡尔·沃赫森先生有个儿子,他名叫杰森·沃赫森。小杰森的童年与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同,他在疯人院里长大,平常能接触到的朋友,也只有那些奇怪的,说着疯言疯语的叔叔阿姨们。” “卡尔·沃赫森先生担心长此以往,儿子的性格会被扭曲,所以便决定出售疯人院,带着儿子前往城区生活。” “出售非常顺利,父子二人得到了一笔足够生活的财富。” “但就在他决定好,一周后搬出疯人院时,一个星期五的早上,在水晶湖附近带队的度假营老师来向他报告,说在湖边发现了已经溺亡的小杰森的尸体。” “卡尔·沃赫森先生悲痛万分,他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儿子的葬礼,在将杰森葬在水晶湖畔后,他独自一人离开,前往城区。” “对于他而言,儿子已经永久地离去了,但对于水晶湖畔的游客们,却似乎并非如此。” “有传闻,在每年的黑色星期五,都能看见杰森的亡灵在湖畔游荡。” “目击者声称,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孩童,而是早已长大并戴上了曲棍球面具,杰森会在疯人院附近巡逻,并用残忍的手段杀死每一个试图窥探疯人院的人。” 篝火旁再次变的寂静。刚才还缠着张仙全不撒手的两个女孩此时已经抱在了一起。仙全见后,弯腰揉了揉两个女孩的头发。 然后他笑着安慰道:“别担心,今天可不是黑色星期五,所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水晶湖湖面,片刻后,他笑出声: “下个月可说不准……” …… …… “果然,我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家伙的泡妞手段很低劣。” “你也这么觉得,对?” 饰非默不作声不予回答,他和多罗茜已经站在百老汇的舞台前,看着张仙全在舞台上和司马宣聊天。 片刻后,张仙全走回来,招手向两人告别:“那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先回去了。“ “你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饰非问道。 仙全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兴趣:“我说过了,虽然我是术士,但我不想插手这边的事,我今天过来只是帮我哥,顺便给你们当司机。” “祝你们今晚好运,诸葛先生。” 仙全说完就向饰非行礼,然后,他快步走出去。大门被推开,然后又紧闭。偌大的剧院里,一时间只剩下寥寥几人。 司马宣的确让人安心,趁着两个人去疯人院取证的功夫,他已经和戏团这边沟通好了。 在被饰非撬开了嘴后,后面的工作的确要顺畅不少,至少今天,梅老已经同意停一晚彩排,将整个舞台清空后,留给奇术司众人。 现在小老头正坐在舞台边,一边紧张地望着舞台上紧闭的大幕,一边用力攥拳。 “梅老……”秀秀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梅老的肩膀,以示安慰。 梅老点点头,但很快又转头看向司马宣: “秀秀啊,你说,我能放心地把戏团的命运交在这些人手里吗?如果他们和剧院那边串通一气……“ “梅老,司马先生不是那样的人。“秀秀摇头否认。然后就像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她叹了口气。 “我今晚也会留在这里,放心,不会出事的。“ “您今晚先去休息。“ 梅老意味深长地看了秀秀一眼。然后,他继续无奈地叹气。他站起身,端着茶杯要往外走,在路过饰非和多罗茜身边时,他向两人点头示意。 饰非同样以点头回礼,随后,他听见身后的大门再次开合。这剧院中就越发寂静了。 “你打算怎么做?“ 等到梅老彻底走远后,多罗茜小声问道。 饰非瞄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不才是这次任务的专员吗?“ “我……我只是懒得动脑子!“ “这种活儿肯定交给你这个辅助专员来干!”小丫头被饰非呛到说不出话,只能狡辩道。 饰非耸肩,对此倒是早有准备。他抬头看向剧院舞台上的那块时钟。时钟此刻才刚刚指向八。 “所有目击者的笔录都说那恶灵的出没时间是十点到午夜。” “既然如此,我们也得按照规矩来。” “先在这舞台里等到十点之后再说。” 第90章 夜幕降临 饰非和多罗茜从疯人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接近黄昏。张仙全正坐在对面的水晶湖畔,和一伙年轻的男女闲聊。 那群年轻人是出来露营的,他们早早点燃了篝火,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烧烤一边聊天。对于篝火露营而言,必不可少的自然是时下奇诡的都市传说。 而被众人围在中心的那个男孩,此刻正是故事的讲述者。 “你们知道吗?这水晶湖畔啊,有个铁钩人的传说……” “目击到他的人,都是和我们一样,来水晶湖边露营的年轻人,他们像我们一样,点燃篝火,围坐在篝火边讲故事。“ “传说啊,当讲到第7个故事的时候,铁钩人就会从湖中心露面。“ 年轻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往远处泛滥波光的湖心去看,但很快,他们松了一口气,。 这才讲到第三个故事呢,按理说,的确不应该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见效果不错,年轻人露出得意的表情,他立刻接着说道:“传说啊,铁钩人是一个坡脚男人。他身穿旧时代的船长服装,右手是一只巨大的铁钩。” “所有目击他的人,都会受到诅咒。铁钩人会用一晚上时间,在这水晶湖附近追猎目击者。一晚之后,水晶湖的湖底就会多出几具尸体。” “——没有任何人能逃过铁钩人的追猎,所有目击到他的人,都已经成了鱼儿的养料。” 他说的煞有介事,团队中的女孩儿已经因为害怕往身旁的男伴怀里缩。 张仙全显然已经和这群人混的相当熟,他身旁同时围了两个女孩子。 “但要是没有目击者能活下来的话,这个故事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呢?” 团队中总有氛围破坏者,这句话让男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皱眉,向四处看,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出来煞风景。 但刚扭头,他就吓了一跳。 一只仿佛要被胀到爆开的格外巨大的眼睛,眼睛卡在眼眶里,将四周的肉都挤到两边,这因此导致眼睛的周围密布血丝,看上去极为骇人。 男孩被吓的跌坐在地,他险些就叫出声来。但很快,一旁跳出来一个抱着黑猫的小丫头,满脸鄙视地用脚戳了戳他的肚子。 “就这点胆子还想用恐怖故事泡妞呢……好丢人。” 多罗茜刚说完,饰非就故意将帽檐压低。以免吓到更多的人。他看了一眼张仙全,仙全立刻站起要迎着他走来。 作为司机,他的工作要称职,他要负责将饰非和多罗茜送回百老汇。但他身旁的两个女孩显然有些不乐意,伸出手要挽留他。 他笑笑,分别抚过两个女孩的脸蛋,然后他站在篝火旁,向这群年轻人们行礼。 “感谢各位让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作为谢礼,我来讲述今晚的第四个故事,故事讲完,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这同样是水晶湖畔的一个传说,虽不知真假,但故事里,又和我们那座大名鼎鼎的沃赫森疯人院有些关系。” “疯人院的初代拥有者,卡尔·沃赫森先生有个儿子,他名叫杰森·沃赫森。小杰森的童年与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同,他在疯人院里长大,平常能接触到的朋友,也只有那些奇怪的,说着疯言疯语的叔叔阿姨们。” “卡尔·沃赫森先生担心长此以往,儿子的性格会被扭曲,所以便决定出售疯人院,带着儿子前往城区生活。” “出售非常顺利,父子二人得到了一笔足够生活的财富。” “但就在他决定好,一周后搬出疯人院时,一个星期五的早上,在水晶湖附近带队的度假营老师来向他报告,说在湖边发现了已经溺亡的小杰森的尸体。” “卡尔·沃赫森先生悲痛万分,他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儿子的葬礼,在将杰森葬在水晶湖畔后,他独自一人离开,前往城区。” “对于他而言,儿子已经永久地离去了,但对于水晶湖畔的游客们,却似乎并非如此。” “有传闻,在每年的黑色星期五,都能看见杰森的亡灵在湖畔游荡。” “目击者声称,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孩童,而是早已长大并戴上了曲棍球面具,杰森会在疯人院附近巡逻,并用残忍的手段杀死每一个试图窥探疯人院的人。” 篝火旁再次变的寂静。刚才还缠着张仙全不撒手的两个女孩此时已经抱在了一起。仙全见后,弯腰揉了揉两个女孩的头发。 然后他笑着安慰道:“别担心,今天可不是黑色星期五,所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水晶湖湖面,片刻后,他笑出声: “下个月可说不准……” …… …… “果然,我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家伙的泡妞手段很低劣。” “你也这么觉得,对?” 饰非默不作声不予回答,他和多罗茜已经站在百老汇的舞台前,看着张仙全在舞台上和司马宣聊天。 片刻后,张仙全走回来,招手向两人告别:“那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先回去了。“ “你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饰非问道。 仙全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兴趣:“我说过了,虽然我是术士,但我不想插手这边的事,我今天过来只是帮我哥,顺便给你们当司机。” “祝你们今晚好运,诸葛先生。” 仙全说完就向饰非行礼,然后,他快步走出去。大门被推开,然后又紧闭。偌大的剧院里,一时间只剩下寥寥几人。 司马宣的确让人安心,趁着两个人去疯人院取证的功夫,他已经和戏团这边沟通好了。 在被饰非撬开了嘴后,后面的工作的确要顺畅不少,至少今天,梅老已经同意停一晚彩排,将整个舞台清空后,留给奇术司众人。 现在小老头正坐在舞台边,一边紧张地望着舞台上紧闭的大幕,一边用力攥拳。 “梅老……”秀秀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梅老的肩膀,以示安慰。 梅老点点头,但很快又转头看向司马宣: “秀秀啊,你说,我能放心地把戏团的命运交在这些人手里吗?如果他们和剧院那边串通一气……“ “梅老,司马先生不是那样的人。“秀秀摇头否认。然后就像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她叹了口气。 “我今晚也会留在这里,放心,不会出事的。“ “您今晚先去休息。“ 梅老意味深长地看了秀秀一眼。然后,他继续无奈地叹气。他站起身,端着茶杯要往外走,在路过饰非和多罗茜身边时,他向两人点头示意。 饰非同样以点头回礼,随后,他听见身后的大门再次开合。这剧院中就越发寂静了。 “你打算怎么做?“ 等到梅老彻底走远后,多罗茜小声问道。 饰非瞄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不才是这次任务的专员吗?“ “我……我只是懒得动脑子!“ “这种活儿肯定交给你这个辅助专员来干!”小丫头被饰非呛到说不出话,只能狡辩道。 饰非耸肩,对此倒是早有准备。他抬头看向剧院舞台上的那块时钟。时钟此刻才刚刚指向八。 “所有目击者的笔录都说那恶灵的出没时间是十点到午夜。” “既然如此,我们也得按照规矩来。” “先在这舞台里等到十点之后再说。” 第91章 午夜之前 等待向来是件漫长的事情。 对成年人而言,在等待过程中还能给自己手头上找些事情做,但对于孩子,这未免就有些折磨。 多罗茜已经玩了一整圈手偶扮演游戏,在发觉到时间才刚刚过去一个小时之后,她难免有些沮丧,只能转而从背包里拿出白天没看完的那本《花花公子》。 饰非倒是反常地没有去没收小丫头手里的杂志,因为他手上也没闲着,他正在翻阅一本文档,这是在去沃赫森疯人院之前,他拜托司马宣收集的。 这份文档涵盖了百老汇的历史……其中详细阐述了这个剧院是如何发家并逐渐在如今转变成为整个联邦戏剧界的旗帜的。 百老汇的前身并非是一个剧院,而是大都会演奏厅。 演奏厅因为经营不善,曾陆续被改造为赌场,溜冰场以及展览馆。直到1887年,来自不列颠尼亚的道·琼斯才将其收购,并按自己的喜好改建成为了如今的剧院。 在当时,联邦的本土戏剧业发展并不完善,因此剧院的演出完全靠引进旧大陆的经典戏剧来做支撑。 靠经典戏剧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百老汇迅速在周边区域打响名气,并随之带动了一系列的产业发展。 现如今,百老汇所在的这条街道,已经发展成了以巴特利公园为,从南向北贯穿浮岛的商业巨物。 甚至在这条街道发展成产业链不久之后,着名的华尔街也选址在附近。这为整个地区注入了更多的资金和活力。 这条街道上除了百老汇大剧院之外,在其41号街道和53号街道之间,还有其他许多闻名遐迩的剧院。 音乐剧这一特殊剧种正是从这样的土壤中起源,并逐渐名扬世界。 “费尔南德家族是在华尔街落成之后,才开始注资百老汇的?”饰非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备注,这是经过司马宣整理后的呈现。 他用羽毛笔轻轻敲了敲纸面,然后试图抬头向外看。但很可惜,现在被关在剧院里,奇术司三人是看不见外面绚烂的霓虹的。 百老汇的街道代表了大都会不夜之城的这一面。一整晚,这里都声色犬马。 在抬头的间隙,饰非倒是也看见了秀秀在紧张地泡茶…… 一整晚的长线驻守,茶这种东西倒是必不可少的…… 终于,一旁的多罗茜似乎是实在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放下杂志,就要往剧院门外钻。 “你去哪儿?”饰非当然不可能无视她。 只见女孩回头做了个鬼脸,便继续将大门拉开:“去洗手间,你要来参观一下吗?” 说完,没等饰非回答,她便完全钻了出去。门紧闭时发出吱呀的一声,饰非摇摇头,打算继续看手中的文档时,司马宣走了过来。 “和多罗茜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愉快算不上,但和她一起倒是不算无聊。“ “听上去,你评价好像还挺高的?这么看,司长说的真没错,你俩还真挺合得来?“ “我可没承认这种事情。“平心而论,让饰非选择搭档的话,或许他还是会选择爱丽丝。当然,要应付一个小丫头,倒也不算太麻烦。 听出了饰非的言外之意,司马宣露出苦笑,他坐下来,回忆道: “这很难得,要知道之前司长可是为了这丫头的搭档而操碎了心。“ “很少有人能在她旁边坚持超过三天时间。“ “我认识她也才差不多三天。“饰非想了想答道。但司马宣显然认为这有所不同。 “但这三天里,你没有任何抱怨。换其他人,已经闹着向司长抗议这小丫头的任性了。” “做事从来不按计划来,我行我素,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作为专员,文档和调查记录也从来不会做准备。“ “多罗茜做任务向来只凭借直觉,唔,小孩子特有的那种敏锐直觉……” “但偏偏她就是能完成任务,并且成为了我们中唯一的b级专员。“ “这是她特有的方式,但换做其他人就无法忍受了……这会完全打乱一个人的步调。“ “但诸葛先生你却似乎不同,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心中似乎都有一个预案?“司马宣试探着问道,但见饰非不答,他也不急着追问。只是感叹了一句: “这是非常厉害的手段。” “我是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你也在那地方待过,你应该明白,如果不做好准备,你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了。” 饰非只是这样回答道,但很快,他想了想,回头看向大门:“我听司长说,那小丫头是他从修道院带回来的?” “是,位于旧大陆的修道院,司长亲自去了一趟。” “按理说,一个孤儿应该不值得你们这么重视,哪怕她可能是个民间术士。有什么另外的原因吗?” 饰非继续问,司马宣思考片刻后却摇头,表示道:“这个问题在我第一次见到那小丫头的时候我也问过司长。” “但他选择了沉默,不做回答。” “或许原因只有那小丫头自己还有司长知道。” “听上去她还真是奇术司的老员工,居然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在奇术司了。”饰非笑了笑,这句话算是一个玩笑。 但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司马宣居然摇了摇头,表示:“除了多罗茜之外,在司里待的时间比我长的人也还有一个,我其实加入奇术司的时间并不算长的。” “还有一个?谁?”饰非微张嘴,表情惊讶。 这倒是没有隐瞒信息的必要,所以司马宣立刻回答道:“那个人你见过的,克里夫先生是在多罗茜抵达联邦的一年后加入奇术司的。” “他作为专业的辅助人员,经验相当丰富,当然,在当时那个节点,照顾还是个小不点的多罗茜的工作也落在了他头上,所以……你懂的……” “父亲总是会对女儿溺爱一些,我想这也是造就了多罗茜如今性格的原因之一。“ 司马宣耸肩,对于这个现状表示有些无奈。对于克里夫先生的育儿方针他不敢苟同,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克里夫先生的工作能力出色。 说到这里之后,他又顿了顿,然后想起什么:“下午和仙全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你表弟很有本事,就一会儿功夫就能让两个年轻女孩对他死心塌地。”饰非打趣在篝火营地的事情。 司马宣听后,却像是松了口气:“仙全和我不同,虽然有术士的身份,但他的生活重心却从来没放在这里。” “他向来活的还算洒脱。” “听上去就像是司马老大你在抱怨自己的生活被工作压了重担,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在向我诉苦吗?” “你随意。”司马宣笑道。但忽然间,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舞台,舞台上空荡荡的,难免有些单调。 “当然,如果有的选的话,或许我还是会选择和樱一起回神奈川,然后找个小地方过一辈子。” “看遍了大都会的繁华和风尘后,我满心所想的其实都是这样的事。” “你可以选择撂挑子不干,我们奇术司应该没有签订什么终身卖身合同。” 这次对于饰非的玩笑,司马宣只是摇头沉默。在他的眼里像是有更多的苦衷。当然,这已经是人家的私事,如果对方不愿意说,饰非也没有八卦到要去打听的程度。 他只是再次看了看舞台上的时钟,看着分针已经跳了好几个刻度…… “说起来,那小丫头是不是去的有点久了?” “该不会偷偷跑出剧院去逛街了……” …… …… “薛定谔先生,白天的时候,这剧院的路有这么绕吗?“ “我记得厕所就是在这个方向的。“ 多罗茜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岔路之后,发现后面是更多的岔路,她不禁皱起眉头。 黑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的,对于女孩的问题发出一阵娇媚的猫叫声后,就直接跳上女孩肩头,用那双猫眼探视四周。 女孩有些无奈,只能继续向四周张望。张望时,她恰好看见了走廊上摆放的镜子。而她正在直视镜面。 看了那镜面一眼后,她就眉头紧蹙。 ——那镜面中并没有映照着这走廊的场景以及她的相貌…… 多罗茜只能在镜子里看见一片红色……一片深不见底,视线根本无法穿透的红色。 第91章 午夜之前 等待向来是件漫长的事情。 对成年人而言,在等待过程中还能给自己手头上找些事情做,但对于孩子,这未免就有些折磨。 多罗茜已经玩了一整圈手偶扮演游戏,在发觉到时间才刚刚过去一个小时之后,她难免有些沮丧,只能转而从背包里拿出白天没看完的那本《花花公子》。 饰非倒是反常地没有去没收小丫头手里的杂志,因为他手上也没闲着,他正在翻阅一本文档,这是在去沃赫森疯人院之前,他拜托司马宣收集的。 这份文档涵盖了百老汇的历史……其中详细阐述了这个剧院是如何发家并逐渐在如今转变成为整个联邦戏剧界的旗帜的。 百老汇的前身并非是一个剧院,而是大都会演奏厅。 演奏厅因为经营不善,曾陆续被改造为赌场,溜冰场以及展览馆。直到1887年,来自不列颠尼亚的道·琼斯才将其收购,并按自己的喜好改建成为了如今的剧院。 在当时,联邦的本土戏剧业发展并不完善,因此剧院的演出完全靠引进旧大陆的经典戏剧来做支撑。 靠经典戏剧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百老汇迅速在周边区域打响名气,并随之带动了一系列的产业发展。 现如今,百老汇所在的这条街道,已经发展成了以巴特利公园为,从南向北贯穿浮岛的商业巨物。 甚至在这条街道发展成产业链不久之后,着名的华尔街也选址在附近。这为整个地区注入了更多的资金和活力。 这条街道上除了百老汇大剧院之外,在其41号街道和53号街道之间,还有其他许多闻名遐迩的剧院。 音乐剧这一特殊剧种正是从这样的土壤中起源,并逐渐名扬世界。 “费尔南德家族是在华尔街落成之后,才开始注资百老汇的?”饰非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备注,这是经过司马宣整理后的呈现。 他用羽毛笔轻轻敲了敲纸面,然后试图抬头向外看。但很可惜,现在被关在剧院里,奇术司三人是看不见外面绚烂的霓虹的。 百老汇的街道代表了大都会不夜之城的这一面。一整晚,这里都声色犬马。 在抬头的间隙,饰非倒是也看见了秀秀在紧张地泡茶…… 一整晚的长线驻守,茶这种东西倒是必不可少的…… 终于,一旁的多罗茜似乎是实在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放下杂志,就要往剧院门外钻。 “你去哪儿?”饰非当然不可能无视她。 只见女孩回头做了个鬼脸,便继续将大门拉开:“去洗手间,你要来参观一下吗?” 说完,没等饰非回答,她便完全钻了出去。门紧闭时发出吱呀的一声,饰非摇摇头,打算继续看手中的文档时,司马宣走了过来。 “和多罗茜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愉快算不上,但和她一起倒是不算无聊。“ “听上去,你评价好像还挺高的?这么看,司长说的真没错,你俩还真挺合得来?“ “我可没承认这种事情。“平心而论,让饰非选择搭档的话,或许他还是会选择爱丽丝。当然,要应付一个小丫头,倒也不算太麻烦。 听出了饰非的言外之意,司马宣露出苦笑,他坐下来,回忆道: “这很难得,要知道之前司长可是为了这丫头的搭档而操碎了心。“ “很少有人能在她旁边坚持超过三天时间。“ “我认识她也才差不多三天。“饰非想了想答道。但司马宣显然认为这有所不同。 “但这三天里,你没有任何抱怨。换其他人,已经闹着向司长抗议这小丫头的任性了。” “做事从来不按计划来,我行我素,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作为专员,文档和调查记录也从来不会做准备。“ “多罗茜做任务向来只凭借直觉,唔,小孩子特有的那种敏锐直觉……” “但偏偏她就是能完成任务,并且成为了我们中唯一的b级专员。“ “这是她特有的方式,但换做其他人就无法忍受了……这会完全打乱一个人的步调。“ “但诸葛先生你却似乎不同,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心中似乎都有一个预案?“司马宣试探着问道,但见饰非不答,他也不急着追问。只是感叹了一句: “这是非常厉害的手段。” “我是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你也在那地方待过,你应该明白,如果不做好准备,你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了。” 饰非只是这样回答道,但很快,他想了想,回头看向大门:“我听司长说,那小丫头是他从修道院带回来的?” “是,位于旧大陆的修道院,司长亲自去了一趟。” “按理说,一个孤儿应该不值得你们这么重视,哪怕她可能是个民间术士。有什么另外的原因吗?” 饰非继续问,司马宣思考片刻后却摇头,表示道:“这个问题在我第一次见到那小丫头的时候我也问过司长。” “但他选择了沉默,不做回答。” “或许原因只有那小丫头自己还有司长知道。” “听上去她还真是奇术司的老员工,居然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在奇术司了。”饰非笑了笑,这句话算是一个玩笑。 但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司马宣居然摇了摇头,表示:“除了多罗茜之外,在司里待的时间比我长的人也还有一个,我其实加入奇术司的时间并不算长的。” “还有一个?谁?”饰非微张嘴,表情惊讶。 这倒是没有隐瞒信息的必要,所以司马宣立刻回答道:“那个人你见过的,克里夫先生是在多罗茜抵达联邦的一年后加入奇术司的。” “他作为专业的辅助人员,经验相当丰富,当然,在当时那个节点,照顾还是个小不点的多罗茜的工作也落在了他头上,所以……你懂的……” “父亲总是会对女儿溺爱一些,我想这也是造就了多罗茜如今性格的原因之一。“ 司马宣耸肩,对于这个现状表示有些无奈。对于克里夫先生的育儿方针他不敢苟同,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克里夫先生的工作能力出色。 说到这里之后,他又顿了顿,然后想起什么:“下午和仙全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你表弟很有本事,就一会儿功夫就能让两个年轻女孩对他死心塌地。”饰非打趣在篝火营地的事情。 司马宣听后,却像是松了口气:“仙全和我不同,虽然有术士的身份,但他的生活重心却从来没放在这里。” “他向来活的还算洒脱。” “听上去就像是司马老大你在抱怨自己的生活被工作压了重担,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在向我诉苦吗?” “你随意。”司马宣笑道。但忽然间,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舞台,舞台上空荡荡的,难免有些单调。 “当然,如果有的选的话,或许我还是会选择和樱一起回神奈川,然后找个小地方过一辈子。” “看遍了大都会的繁华和风尘后,我满心所想的其实都是这样的事。” “你可以选择撂挑子不干,我们奇术司应该没有签订什么终身卖身合同。” 这次对于饰非的玩笑,司马宣只是摇头沉默。在他的眼里像是有更多的苦衷。当然,这已经是人家的私事,如果对方不愿意说,饰非也没有八卦到要去打听的程度。 他只是再次看了看舞台上的时钟,看着分针已经跳了好几个刻度…… “说起来,那小丫头是不是去的有点久了?” “该不会偷偷跑出剧院去逛街了……” …… …… “薛定谔先生,白天的时候,这剧院的路有这么绕吗?“ “我记得厕所就是在这个方向的。“ 多罗茜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岔路之后,发现后面是更多的岔路,她不禁皱起眉头。 黑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的,对于女孩的问题发出一阵娇媚的猫叫声后,就直接跳上女孩肩头,用那双猫眼探视四周。 女孩有些无奈,只能继续向四周张望。张望时,她恰好看见了走廊上摆放的镜子。而她正在直视镜面。 看了那镜面一眼后,她就眉头紧蹙。 ——那镜面中并没有映照着这走廊的场景以及她的相貌…… 多罗茜只能在镜子里看见一片红色……一片深不见底,视线根本无法穿透的红色。 第92章 镜像 “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百老汇里面一共六个舞台,我都看了一遍……”秀秀气喘吁吁地说道,显然刚经历过一番剧烈运动。 六个舞台都分散在不同的楼层,这样上下折腾一番,哪怕是平日唱戏要练基本功和体能的秀秀也一时间有些吃不消。 司马宣听了直皱眉,恰好此时饰非从门外进来,对着司马宣摇头。 “没找到,门口街道那边卖爆米花和可乐的老板我也问过了,说没见过有小丫头出来。“ 这句话让人心里没底,往常一些时候,多罗茜也会无故在眼前失踪,但只要遇到这种情况,你只需要在四处闲逛一番,就能抓到贪玩的小丫头或是在闲逛的薛定谔。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整个百老汇都已经被翻了个遍…… “任务还没开始,专员却消失了,联盟对b级专员的评级这么宽松吗?“ 饰非说了句风凉话,然后,他瞄了一眼舞台上的时钟。时针已经过了十点,这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时间。 司马宣揉了揉太阳穴,最后也只能让秀秀拿来一面镜子。 秀秀照做,但就在司马宣打算发动术式,观察镜面时,他忽然想到还有秀秀这个普通人在场。他顿了顿,显的有些犹豫。 “没时间了,司马老大,反正事后能用记忆魔药处理。“饰非在一旁提醒道。 司马宣恍然,点头然后指尖轻点镜面。 秀秀原本还在疑惑这两个人在讨论什么,但当她看见被司马宣点过的那块镜面上的镜像开始像水波一样变化时,她张大了嘴,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诸葛先生……这究竟是……” 饰非抬手,将食指竖在嘴唇边。他让秀秀保持镇定,同时补充道: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没有恶灵,这就是证据你们能去反驳米格尔。” “如果真有恶灵,我们也有办法能解决它。” 秀秀有些激动地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踮脚想要看那块正在变化的镜面。 但奈何司马宣这边发动术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没用多久,他就已经将整个百老汇的镜面全部排查完毕。 “这太奇怪了……” 司马宣惊异地说道,显然,探查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边说一边将镜子递给饰非,饰非扫了一眼,没能从镜面上发现什么东西。 “大厅,洗手间,走廊,我的术式将这些地方全部覆盖了一遍。“ “但还是没找到她……” “她真的还在这剧院里吗?“ “门口的人都说没见过,这剧院里也没有其他出口,她溜不掉的。“ 饰非说完,就继续翻转手里的镜子。司马宣刻意让术式持续展开,这样一来,只要饰非点击一下镜面,就能切换到不同的镜子处。 但这样看了一圈之后,饰非眉头紧蹙,他发出“咦“的一声…… “是不是少了一个地方,司马老大?“ “少了一个地方?在哪儿?“ 饰非随之将镜子递回去,说道:“洗手间……” “百老汇的布局是在每层楼的走廊两侧分别设置了男女卫生间,,为了方便残疾人,则在走廊中段设置了两个通用卫生间。” “也就是说,一层楼,四个洗手间,这四个洗手间里应该都有镜子才对。” “整栋建筑一共六层,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二十四个镜面。” “但司马老大你自己看看你覆盖出的镜面数量。” 被饰非这样点道,司马宣恍然大悟。他急忙切换镜面,却不论怎么数,都只能找到十一个镜面…… ——少了一半,这太反常了…… 就算是一般洗手间里的镜子会有磨损,也不可能整栋楼里一半的镜子都是坏的。更不用说,百老汇需要在乎客人们的体验,如果发现镜子出问题,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处理。 这些镜子上发生了什么? 司马宣思考,但饰非已经起身,就要往外走,等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回头对司马宣问道:“司马老大你能确定这些覆盖不到的镜面的位置吗?“ “术式上来说是不能直接知道的,但是镜面里映照出的位置是固定的,如果有人能熟悉这些镜面的位置,应该可以。“ “这个我行!“秀秀在一旁抢着说道。饰非眯起眼睛看她,马上,女孩就从司马宣手里接过镜子,然后一一察看。 没用多久,秀秀就将对应的地点排查出来,她肯定地说道:“ “我们下面的一层和二层都没有问题,但所处的第三层女洗手间的一块镜子没看见……” “另外,如果按照诸葛先生刚才的说法来计算的话,那就是三层往上的镜子都不见了。“ 话音刚落,司马宣这边看向饰非,想要知道他的打算。 饰非略作思考,然后,他拉开了大门。 “我过去一个个排查。司马老大你留在原地。” “我留在这里吗?” “你是报幕员,你需要知道现场形势的走向。另外,留人手在外面做支援会更稳妥。” “再说了,你也不能把秀秀一个人丢在外面,不是吗?” 饰非笑了笑,便拿出控制术偶的面具。只是简单勾勒过笑脸的面具被他戴在脸上,而面具刚佩戴好的瞬间,术偶也被饰非从手套里释放出来。 让术偶在前,人在后,饰非缓步朝着这层的女洗手间走过去。 剧院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下班,这个时间点,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窗外倒是能倒映出百老汇大街的霓虹灯光,但剧院方面刻意采用了隔音玻璃,这让外面的音乐和歌舞声无法穿透进来。 饰非记得路,因此即便走廊上有诸多岔路口,他也没有迷路。 他很快来到尽头的洗手间门前,然后,他听见里面传来有水声。 “这小丫头难道用过洗手间之后连水龙头都不关吗?”饰非感叹道,便要推门进去。 洗手间里不会再有其他人,就算小丫头真的躲在里面,被饰非闯进来,那也是她活该。 饰非很谨慎,依然是让术偶先行,术偶推门进去后,视觉共享便被开启,饰非站在门外将洗手间内一览无遗。 所有的隔间门都敞开着,秀秀排查的的确没问题,没人在里面。 被打开的水龙头则是最里面那张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止不住地将水流灌进水槽中。 水槽被堵塞了,一盆积水从洗手台蔓延而出。它们顺着台面边缘流下,成了一片幕布。 洗手间里到处都是水,水流一地,路面湿滑。 再次确认一圈,没有危险之后,饰非才跟在术偶后面走进来。他来到洗手台前的镜子的位置,却发现水雾缭绕,导致镜面看不太清。 “这也算干扰吗?”他冷笑道。 然后,他便索性闭上了右眼,用义眼视觉来观察。 一瞬间,黑暗笼罩,眼前所见的东西全部都蒙上了一层灵性光点。万物有灵,每个物体的灵性多少,一般会在正常的范围里浮动。 但若有什么东西的灵性高的不像话,还恰好被义眼看见了,它就会变成一颗耀眼的新星,在黑暗里光彩夺目。 很快,饰非注意到这洗手间里有个地方的灵性高的不正常。他重新睁开眼,这次,水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密了,他看的见前方的画面。 他自己的脸,身穿一身西装外套,头戴礼帽。无人的洗手间里,他身旁还站了一具术偶。 “镜子……”饰非呢喃道。 正打算上前用手试探这块灵性高的异常的镜子,但忽然间,他用余光瞥见面前的镜像中似乎有东西在变化。 术偶……变的是术偶! 饰非瞪大眼看向镜面,镜面中,那个本应该和自己长相一致的术偶,它的头部在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蠕动。 然后,镜像里的术偶抬手,自己给自己摘下了面具。 它露出了和饰非一样的相貌,只不过区别在于没有义眼。镜像继续向前走来,靠近镜前的饰非。 饰非看见那镜中之人将眼球贴在镜子上,似乎在以一种极骇人的模样向镜子这头窥视。 饰非有些头皮发麻,顿在原地。但镜面上忽然开始泛起水波,一只手从镜子里向外伸出来。 那只手一把掐住饰非的脖子,与此同时,镜像发出狞笑: “到此为止。” 第92章 镜像 “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百老汇里面一共六个舞台,我都看了一遍……”秀秀气喘吁吁地说道,显然刚经历过一番剧烈运动。 六个舞台都分散在不同的楼层,这样上下折腾一番,哪怕是平日唱戏要练基本功和体能的秀秀也一时间有些吃不消。 司马宣听了直皱眉,恰好此时饰非从门外进来,对着司马宣摇头。 “没找到,门口街道那边卖爆米花和可乐的老板我也问过了,说没见过有小丫头出来。“ 这句话让人心里没底,往常一些时候,多罗茜也会无故在眼前失踪,但只要遇到这种情况,你只需要在四处闲逛一番,就能抓到贪玩的小丫头或是在闲逛的薛定谔。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整个百老汇都已经被翻了个遍…… “任务还没开始,专员却消失了,联盟对b级专员的评级这么宽松吗?“ 饰非说了句风凉话,然后,他瞄了一眼舞台上的时钟。时针已经过了十点,这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时间。 司马宣揉了揉太阳穴,最后也只能让秀秀拿来一面镜子。 秀秀照做,但就在司马宣打算发动术式,观察镜面时,他忽然想到还有秀秀这个普通人在场。他顿了顿,显的有些犹豫。 “没时间了,司马老大,反正事后能用记忆魔药处理。“饰非在一旁提醒道。 司马宣恍然,点头然后指尖轻点镜面。 秀秀原本还在疑惑这两个人在讨论什么,但当她看见被司马宣点过的那块镜面上的镜像开始像水波一样变化时,她张大了嘴,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诸葛先生……这究竟是……” 饰非抬手,将食指竖在嘴唇边。他让秀秀保持镇定,同时补充道: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没有恶灵,这就是证据你们能去反驳米格尔。” “如果真有恶灵,我们也有办法能解决它。” 秀秀有些激动地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踮脚想要看那块正在变化的镜面。 但奈何司马宣这边发动术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没用多久,他就已经将整个百老汇的镜面全部排查完毕。 “这太奇怪了……” 司马宣惊异地说道,显然,探查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边说一边将镜子递给饰非,饰非扫了一眼,没能从镜面上发现什么东西。 “大厅,洗手间,走廊,我的术式将这些地方全部覆盖了一遍。“ “但还是没找到她……” “她真的还在这剧院里吗?“ “门口的人都说没见过,这剧院里也没有其他出口,她溜不掉的。“ 饰非说完,就继续翻转手里的镜子。司马宣刻意让术式持续展开,这样一来,只要饰非点击一下镜面,就能切换到不同的镜子处。 但这样看了一圈之后,饰非眉头紧蹙,他发出“咦“的一声…… “是不是少了一个地方,司马老大?“ “少了一个地方?在哪儿?“ 饰非随之将镜子递回去,说道:“洗手间……” “百老汇的布局是在每层楼的走廊两侧分别设置了男女卫生间,,为了方便残疾人,则在走廊中段设置了两个通用卫生间。” “也就是说,一层楼,四个洗手间,这四个洗手间里应该都有镜子才对。” “整栋建筑一共六层,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二十四个镜面。” “但司马老大你自己看看你覆盖出的镜面数量。” 被饰非这样点道,司马宣恍然大悟。他急忙切换镜面,却不论怎么数,都只能找到十一个镜面…… ——少了一半,这太反常了…… 就算是一般洗手间里的镜子会有磨损,也不可能整栋楼里一半的镜子都是坏的。更不用说,百老汇需要在乎客人们的体验,如果发现镜子出问题,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处理。 这些镜子上发生了什么? 司马宣思考,但饰非已经起身,就要往外走,等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回头对司马宣问道:“司马老大你能确定这些覆盖不到的镜面的位置吗?“ “术式上来说是不能直接知道的,但是镜面里映照出的位置是固定的,如果有人能熟悉这些镜面的位置,应该可以。“ “这个我行!“秀秀在一旁抢着说道。饰非眯起眼睛看她,马上,女孩就从司马宣手里接过镜子,然后一一察看。 没用多久,秀秀就将对应的地点排查出来,她肯定地说道:“ “我们下面的一层和二层都没有问题,但所处的第三层女洗手间的一块镜子没看见……” “另外,如果按照诸葛先生刚才的说法来计算的话,那就是三层往上的镜子都不见了。“ 话音刚落,司马宣这边看向饰非,想要知道他的打算。 饰非略作思考,然后,他拉开了大门。 “我过去一个个排查。司马老大你留在原地。” “我留在这里吗?” “你是报幕员,你需要知道现场形势的走向。另外,留人手在外面做支援会更稳妥。” “再说了,你也不能把秀秀一个人丢在外面,不是吗?” 饰非笑了笑,便拿出控制术偶的面具。只是简单勾勒过笑脸的面具被他戴在脸上,而面具刚佩戴好的瞬间,术偶也被饰非从手套里释放出来。 让术偶在前,人在后,饰非缓步朝着这层的女洗手间走过去。 剧院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下班,这个时间点,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窗外倒是能倒映出百老汇大街的霓虹灯光,但剧院方面刻意采用了隔音玻璃,这让外面的音乐和歌舞声无法穿透进来。 饰非记得路,因此即便走廊上有诸多岔路口,他也没有迷路。 他很快来到尽头的洗手间门前,然后,他听见里面传来有水声。 “这小丫头难道用过洗手间之后连水龙头都不关吗?”饰非感叹道,便要推门进去。 洗手间里不会再有其他人,就算小丫头真的躲在里面,被饰非闯进来,那也是她活该。 饰非很谨慎,依然是让术偶先行,术偶推门进去后,视觉共享便被开启,饰非站在门外将洗手间内一览无遗。 所有的隔间门都敞开着,秀秀排查的的确没问题,没人在里面。 被打开的水龙头则是最里面那张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止不住地将水流灌进水槽中。 水槽被堵塞了,一盆积水从洗手台蔓延而出。它们顺着台面边缘流下,成了一片幕布。 洗手间里到处都是水,水流一地,路面湿滑。 再次确认一圈,没有危险之后,饰非才跟在术偶后面走进来。他来到洗手台前的镜子的位置,却发现水雾缭绕,导致镜面看不太清。 “这也算干扰吗?”他冷笑道。 然后,他便索性闭上了右眼,用义眼视觉来观察。 一瞬间,黑暗笼罩,眼前所见的东西全部都蒙上了一层灵性光点。万物有灵,每个物体的灵性多少,一般会在正常的范围里浮动。 但若有什么东西的灵性高的不像话,还恰好被义眼看见了,它就会变成一颗耀眼的新星,在黑暗里光彩夺目。 很快,饰非注意到这洗手间里有个地方的灵性高的不正常。他重新睁开眼,这次,水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密了,他看的见前方的画面。 他自己的脸,身穿一身西装外套,头戴礼帽。无人的洗手间里,他身旁还站了一具术偶。 “镜子……”饰非呢喃道。 正打算上前用手试探这块灵性高的异常的镜子,但忽然间,他用余光瞥见面前的镜像中似乎有东西在变化。 术偶……变的是术偶! 饰非瞪大眼看向镜面,镜面中,那个本应该和自己长相一致的术偶,它的头部在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蠕动。 然后,镜像里的术偶抬手,自己给自己摘下了面具。 它露出了和饰非一样的相貌,只不过区别在于没有义眼。镜像继续向前走来,靠近镜前的饰非。 饰非看见那镜中之人将眼球贴在镜子上,似乎在以一种极骇人的模样向镜子这头窥视。 饰非有些头皮发麻,顿在原地。但镜面上忽然开始泛起水波,一只手从镜子里向外伸出来。 那只手一把掐住饰非的脖子,与此同时,镜像发出狞笑: “到此为止。” 第93章 镜与红 “叮——“ 这一刻,洗手间的镜面,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饰非被一把掐住脖子按在地上,视线里散落着无数亮片,那全都是破碎的镜面在半空中纷飞成繁星。 一些镜片割碎了他的皮肤,让周围溅上血迹。但他无暇顾及,被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掐住自己脖子的人身上。 那的确是自己的相貌,甚至于说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 但常人在这种突发状况下或许会忽略细节,但拥有义眼的饰非是不会的。这镜中人出镜的瞬间,他便从其脸上瞥到如波纹摇曳般的变化。 “假货……”他发出一句咒骂声。面具操作术偶,术偶则速度极快,在身旁显现。 然后,饰非手中出现了一枚纺锤,他开始将其催动。一瞬间,两者的位置交换,饰非脱身,被按在地上的则成了术偶。 “看看你有多少本事……”饰非继续操纵,术偶爆发出怪力。它先是将那镜中人整个顶起,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它抽出一只手杖,杖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其腰间划出一剑! 那镜中人来不及躲闪,被扫了一剑也觉得吃疼,发出怪叫后就连忙往后滚。 术偶腾身而起,打算追击,但就在那杖剑再度挥舞,打算顺势将其刺穿时,不论是饰非还是术偶,两人动作都顿在原地。 “不见了?什么时候……”饰非警惕得环视四周。他记得那镜中人是直接撤退到角落的。但转眼间,在水雾拂过眼前后,它消失不见。 脚边全是淌下来的积水,饰非尝试挪动位置,却一脚踩进水坑当中。 当他再次打算移动时,却发现脚动起来有些吃力,等到他低头看时,才发现脚踝位置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那是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手正在试图将饰非往水里拉。而更诡异的是,明明水下应当是坚实的大理石地面,但饰非却在真的被这只手拉的往下陷落。 “该死,水也是镜面!“饰非意识到这点,他更意识到,为什么司马宣的术式在追踪时展开受限。 媒介……这家伙的媒介似乎和司马宣的是一样的,竟然都是镜面! 饰非咬牙操纵起术偶,术偶挥舞杖剑,用剑尖向那只手上刺。一剑刺中后,对方这次却没反应,非但没松开,反而是越发用力地攥住饰非的脚踝。 力气大的不行,仿佛要将饰非的骨头给整根捏碎。饰非忍痛从手套里再抽出来一样东西,那赫然是只小巧的玻璃瓶子。 ——瓶中闪电,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举动,在到处都是水渍的封闭空间里启用这种东西,一不留神,恐怕就连饰非自己都会触电。 但他可没得选……这些水面都是那家伙能够穿行的出口,如果不尝试一次性封闭,抓到它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 饰非想着,正要用力将瓶子往墙上投,但还没等瓶子破碎,电光交织,他脚踝上的手便再度爆发出一阵怪力!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水面里传出来,饰非整个人又往下陷了几分。术偶正打算过来用杖剑将那只手给撬开,但下一个瞬间,饰非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悬空和失重! 他在坠落?! 在洗手间里,他居然能体验到坠落感? 全身上下都仿佛穿过了某种冰凉的东西,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栽倒在地。 他摔了个满怀,浑身要散架般的疼……视线也是一阵昏厥,饰非扶住头才勉强让自己起身。视线模糊,但缓了几秒后,倒也能看清四周。 瓶中闪电还攥在手里,但术偶却不见了…… 耳边死一样的寂静,饰非发现,自从刚才那一下拖拽之后,他便已经不再身处那潮湿的洗手间。 地上的不是水,而是干燥的地毯,四面都是漆成红色的墙壁,而地毯上刺绣的都是百老汇的当家角色。 美丽的西贡小姐,灵动的猫…… 其一个个神态灵动,初见还让人以为是有真物躺在地板上。这刺绣的水平高超的宛如神迹,但唯独有一点让人在意,按照传统与惯例,这些人物应当是彩绣。 用来刺绣的线颜色不一,以此来描绘角色。但这张地毯却有所不同…… 它上面的人物,清一色使用了血色的线。这样的颜色看多了之后,你甚至能从这些角色的脸上察觉到一丝扭曲之感。 他们在流泪?眼角血色的泪? 饰非心里有疑问,但当他再抬头向地毯尽头看去的时候,却感觉心脏咯噔一下就要停跳了。 有人站在走廊的尽头,饰非看的清楚,黑暗中有一道血色的人影矗立在那儿。 那人影原本跪坐在地上,正不断上下攒动,其手上有动作,一刻没停,在地毯上摸索。 与此同时,饰非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哀怨的歌声,歌声如此唱道,听的饰非汗毛倒立! “红线采霞,世人顾盼,湿我青衫。“ “金银独照,却不见伊人,垂泪如瑙。“ “寒月上枝头,谁能道,女儿红,独留赤襟照!“ 戏腔,眼前这人唱出来的毫无疑问是东戏的戏腔!那是个女人,声音哀怨婉转,似有万千愁绪,希望找人倾诉。 饰非一时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就要起身,但同时,对面那女人也站了起来,她向前而来。 在黑暗里,第一眼看去最醒目的那她脚上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穿鞋的三寸金莲嫩白如藕,脚踝处还有一枚银环,白的晃眼。 女人身穿红装,一身鸾凤服,披红盖头。乌黑长发自盖头内如瀑倾泻,她一步,两步,缓缓走来,脚上银环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抬起了手,饰非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中,血一直如泉涌,而这些血流竟然就被她操纵起来,化作了一根根细如发丝的红线。 这正是她刚才用来刺绣的红线,饰非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对方操纵红线,随意撩拨,眨眼间,那些线便全部绷直,并在饰非的四周弥漫开来! 红线垂血,血滴落在地毯上,让地毯上刺绣的角色眼角垂泪。 “十三娘……”饰非咬牙挤出这女人的名字。这般模样,除了那故事里的十三娘还能有谁?! 饰非可没预料到下来就会是对面的老巢,他一时间不敢动弹,但对方却有备而来。 伴着戏腔继续响起,那十三娘继续轻挪莲步。而她的每一步,都会让饰非头皮炸开! 没有声音,这家伙走路没有声音!她的三寸金莲是浮空而行,整个恶灵的身形更是飘忽不定! 距离正在被无声拉近,而饰非注意到了更可怕的一点是,他身边那些扩散开的红线正在被一点点收紧。 目标极为明确,就是为了让饰非寸步难行。 这些红线仅仅只是用指尖擦一下都会让皮肤被切开口子,可活动的区域被一点点挤占,这恶灵相当明白该如何运用自己的武器。 “叮铃铃——” 一阵银铃声响动,那是十三娘脚踝上的银环正在碰撞,她速度忽然变的极快,走廊上掀起了一阵腥风! 饰非哪敢怠慢?他立刻将手按在面具上,试图唤来术偶。但灵媒激活,灵性向外迸发,片刻后,回应饰非的依然只有走廊里荡开的血气与一连串的银环声。 没反应?我链接不到术偶?不仅仅是面具,甚至就连纺锤也是一样…… 饰非取下面具,表情愕然,然后,他抬头用义眼视觉看着刚才自面具上散发出的灵性。 灵性从面具出发,一路延伸到上方,然后…… 饰非只看见了漆黑的天花板,除此以外,再无他物。灵性在天花板上堆积成一团,这代表它们被强制封锁在内。 “结界……”饰非意识到这点,在金斯波特时看过白兔子们施展结界术,结界内外的灵性彼此隔绝,以此降低对正常社会的影响。 而他的事前猜测果然没错,这空间不是真正的百老汇…… 这恶灵,她是真的会使用结界之术! 第93章 镜与红 “叮——“ 这一刻,洗手间的镜面,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饰非被一把掐住脖子按在地上,视线里散落着无数亮片,那全都是破碎的镜面在半空中纷飞成繁星。 一些镜片割碎了他的皮肤,让周围溅上血迹。但他无暇顾及,被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掐住自己脖子的人身上。 那的确是自己的相貌,甚至于说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 但常人在这种突发状况下或许会忽略细节,但拥有义眼的饰非是不会的。这镜中人出镜的瞬间,他便从其脸上瞥到如波纹摇曳般的变化。 “假货……”他发出一句咒骂声。面具操作术偶,术偶则速度极快,在身旁显现。 然后,饰非手中出现了一枚纺锤,他开始将其催动。一瞬间,两者的位置交换,饰非脱身,被按在地上的则成了术偶。 “看看你有多少本事……”饰非继续操纵,术偶爆发出怪力。它先是将那镜中人整个顶起,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它抽出一只手杖,杖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其腰间划出一剑! 那镜中人来不及躲闪,被扫了一剑也觉得吃疼,发出怪叫后就连忙往后滚。 术偶腾身而起,打算追击,但就在那杖剑再度挥舞,打算顺势将其刺穿时,不论是饰非还是术偶,两人动作都顿在原地。 “不见了?什么时候……”饰非警惕得环视四周。他记得那镜中人是直接撤退到角落的。但转眼间,在水雾拂过眼前后,它消失不见。 脚边全是淌下来的积水,饰非尝试挪动位置,却一脚踩进水坑当中。 当他再次打算移动时,却发现脚动起来有些吃力,等到他低头看时,才发现脚踝位置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那是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手正在试图将饰非往水里拉。而更诡异的是,明明水下应当是坚实的大理石地面,但饰非却在真的被这只手拉的往下陷落。 “该死,水也是镜面!“饰非意识到这点,他更意识到,为什么司马宣的术式在追踪时展开受限。 媒介……这家伙的媒介似乎和司马宣的是一样的,竟然都是镜面! 饰非咬牙操纵起术偶,术偶挥舞杖剑,用剑尖向那只手上刺。一剑刺中后,对方这次却没反应,非但没松开,反而是越发用力地攥住饰非的脚踝。 力气大的不行,仿佛要将饰非的骨头给整根捏碎。饰非忍痛从手套里再抽出来一样东西,那赫然是只小巧的玻璃瓶子。 ——瓶中闪电,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举动,在到处都是水渍的封闭空间里启用这种东西,一不留神,恐怕就连饰非自己都会触电。 但他可没得选……这些水面都是那家伙能够穿行的出口,如果不尝试一次性封闭,抓到它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 饰非想着,正要用力将瓶子往墙上投,但还没等瓶子破碎,电光交织,他脚踝上的手便再度爆发出一阵怪力!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水面里传出来,饰非整个人又往下陷了几分。术偶正打算过来用杖剑将那只手给撬开,但下一个瞬间,饰非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悬空和失重! 他在坠落?! 在洗手间里,他居然能体验到坠落感? 全身上下都仿佛穿过了某种冰凉的东西,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栽倒在地。 他摔了个满怀,浑身要散架般的疼……视线也是一阵昏厥,饰非扶住头才勉强让自己起身。视线模糊,但缓了几秒后,倒也能看清四周。 瓶中闪电还攥在手里,但术偶却不见了…… 耳边死一样的寂静,饰非发现,自从刚才那一下拖拽之后,他便已经不再身处那潮湿的洗手间。 地上的不是水,而是干燥的地毯,四面都是漆成红色的墙壁,而地毯上刺绣的都是百老汇的当家角色。 美丽的西贡小姐,灵动的猫…… 其一个个神态灵动,初见还让人以为是有真物躺在地板上。这刺绣的水平高超的宛如神迹,但唯独有一点让人在意,按照传统与惯例,这些人物应当是彩绣。 用来刺绣的线颜色不一,以此来描绘角色。但这张地毯却有所不同…… 它上面的人物,清一色使用了血色的线。这样的颜色看多了之后,你甚至能从这些角色的脸上察觉到一丝扭曲之感。 他们在流泪?眼角血色的泪? 饰非心里有疑问,但当他再抬头向地毯尽头看去的时候,却感觉心脏咯噔一下就要停跳了。 有人站在走廊的尽头,饰非看的清楚,黑暗中有一道血色的人影矗立在那儿。 那人影原本跪坐在地上,正不断上下攒动,其手上有动作,一刻没停,在地毯上摸索。 与此同时,饰非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哀怨的歌声,歌声如此唱道,听的饰非汗毛倒立! “红线采霞,世人顾盼,湿我青衫。“ “金银独照,却不见伊人,垂泪如瑙。“ “寒月上枝头,谁能道,女儿红,独留赤襟照!“ 戏腔,眼前这人唱出来的毫无疑问是东戏的戏腔!那是个女人,声音哀怨婉转,似有万千愁绪,希望找人倾诉。 饰非一时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就要起身,但同时,对面那女人也站了起来,她向前而来。 在黑暗里,第一眼看去最醒目的那她脚上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穿鞋的三寸金莲嫩白如藕,脚踝处还有一枚银环,白的晃眼。 女人身穿红装,一身鸾凤服,披红盖头。乌黑长发自盖头内如瀑倾泻,她一步,两步,缓缓走来,脚上银环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抬起了手,饰非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中,血一直如泉涌,而这些血流竟然就被她操纵起来,化作了一根根细如发丝的红线。 这正是她刚才用来刺绣的红线,饰非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对方操纵红线,随意撩拨,眨眼间,那些线便全部绷直,并在饰非的四周弥漫开来! 红线垂血,血滴落在地毯上,让地毯上刺绣的角色眼角垂泪。 “十三娘……”饰非咬牙挤出这女人的名字。这般模样,除了那故事里的十三娘还能有谁?! 饰非可没预料到下来就会是对面的老巢,他一时间不敢动弹,但对方却有备而来。 伴着戏腔继续响起,那十三娘继续轻挪莲步。而她的每一步,都会让饰非头皮炸开! 没有声音,这家伙走路没有声音!她的三寸金莲是浮空而行,整个恶灵的身形更是飘忽不定! 距离正在被无声拉近,而饰非注意到了更可怕的一点是,他身边那些扩散开的红线正在被一点点收紧。 目标极为明确,就是为了让饰非寸步难行。 这些红线仅仅只是用指尖擦一下都会让皮肤被切开口子,可活动的区域被一点点挤占,这恶灵相当明白该如何运用自己的武器。 “叮铃铃——” 一阵银铃声响动,那是十三娘脚踝上的银环正在碰撞,她速度忽然变的极快,走廊上掀起了一阵腥风! 饰非哪敢怠慢?他立刻将手按在面具上,试图唤来术偶。但灵媒激活,灵性向外迸发,片刻后,回应饰非的依然只有走廊里荡开的血气与一连串的银环声。 没反应?我链接不到术偶?不仅仅是面具,甚至就连纺锤也是一样…… 饰非取下面具,表情愕然,然后,他抬头用义眼视觉看着刚才自面具上散发出的灵性。 灵性从面具出发,一路延伸到上方,然后…… 饰非只看见了漆黑的天花板,除此以外,再无他物。灵性在天花板上堆积成一团,这代表它们被强制封锁在内。 “结界……”饰非意识到这点,在金斯波特时看过白兔子们施展结界术,结界内外的灵性彼此隔绝,以此降低对正常社会的影响。 而他的事前猜测果然没错,这空间不是真正的百老汇…… 这恶灵,她是真的会使用结界之术! 第94章 十三娘 十三娘着实是用实际行动给饰非上了一课。一招结界,同时废掉了饰非的术偶和纺锤,这真是无比棘手。 饰非这边动弹不得,但十三娘可不会停下来,她再次收紧饰非这边的红线,红线贴在饰非鼻尖,稍微一动弹,便是鲜血淋漓。 一时间压力陡增,最强力的攻击手段已经被十三娘给封锁住的情况下,饰非再想办法救一时间有些捉襟见肘。 不得已,他抽出了那把左轮,毒粉子弹早就被填充好,他抬手试图在红线的缝隙中对十三娘进行瞄准。 红线收紧,瞄准空间极为受限,但虽然吃力,饰非还是找到了开枪的办法。 他索性将手按在那根红线上,然后,不顾红线的切割,他强行发力,一只手将其撑开。尽管这导致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达数英寸的伤口,但他还是借助这种方法找到了开枪的间隙。 能找到机会,那付出代价便也值得。 饰非扣下扳机,子弹瞬间出膛!使用了新配方的毒子弹并不只是会在命中敌人后才沁入毒素,它们反而会在命中敌人前炸开! 爆炸的高温会卷动飓风,顺势将毒素卷入爆炸造成的伤口里。 饰非看着那子弹呼啸疾驰而过,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子弹即将要抵达十三娘身前时,那只恶灵居然做出了向前走的动作。 她迎着子弹走上来,然后,就在饰非的注视之下,那子弹径直从她的胸膛穿透过去…… 穿透了,直接穿透了,像是根本没有击中一样,子弹在她身后大概八英寸的位置炸开,卷起的飓风立刻在吹动十三娘的衣摆。 走廊气温开始陡增,这种温度下,近距离接触就会皮开肉绽。饰非的灵媒运用和鬼谷子倒是一脉相承,两人都讲究特性之间的扶持与运转。 子弹所爆开的高温旋风不仅仅是攻敌手段,它的冲击同时也让束缚在身边的红线有所松动了。 但饰非仍然心有余悸,他看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十三娘,心中大叫不好。 他刚才看的可是相当清楚,那子弹根本没有击中她,而是径直穿透过去的。子弹面对的仿佛是一团无形的空气,根本没有受到阻拦。 他一时间就想起了在鹈鹕岛上时的情况,同为恶灵的黑色大丽花,之所以能对摩纳克与食血鬼产生那种可怕的压制效果,很重要的一点正是在于…… ——恶灵具有【虚无】的性质,当它们开启这一性质的时候,任何具备物理性质的实体都无法碰触它们…… “子弹也被废掉了……”饰非呢喃道。 可以说,从成为奇术师之后,他还从没感受过这种处处受限的不适感。见招拆招,但当自己的灵媒在这个诅咒面前一个个失效的时候,你还是不由得感叹这种存在的强大。 “物理手段没用的话,那术偶就算进来也没用了……”饰非心想,他看着十三娘继续走过来。一路上,她莲步轻移,显的小心翼翼。 饰非看着她行动的轨迹,忽然又计上心头。趁着刚才的旋风,他让自己从缠身的红线区域中暂时脱离出来,然后,赶在下一步束缚没到来之前,他又从手套里抽出了几样东西。 ——瓶中闪电,他一次性抽出了三瓶。 三只玻璃瓶中的电光不断向外攒动,显的非常不安分。 饰非没有急着将三只瓶子扔出去,而是立刻抬头看向十三娘的位置。 而果不其然,当他看见十三娘停下了步步紧逼的步子,转而站在原地的时候,他露出了狡诈的笑。 “看来我猜对了……”他心想道。 就算恶灵能依靠【虚无】特性免疫绝大多数的物理实体,但完全由灵性构成的能量,它们是没办法规避的。 灵性,那是与它们的本源一致的东西,而使用灵性发动攻击,自然也能触及到它们。 饰非是从十三娘在前进时刻意避开火焰的路线中进行猜测的,而当猜测正中下怀的时候,他自然没必要客气。 很不凑巧,瓶中闪电里装着的雷光,那都是最纯粹的灵性提取物。 经由它们释放的灵性攻击,就算是对于十三娘这种级别的恶灵而言,那都是一种可怕的威慑! 饰非启开瓶塞,让人头皮发麻的电光立刻就往外窜。 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内使用瓶中闪电,饰非根本都不需要考虑先用愚人钟进行控制。愚人钟要求双方同时注视灵媒,但对方头上能遮蔽视线的红盖头让饰非可不敢保证能完美控制住。 直接使用,速战速决! 电光开始在空气中探头,而当爆裂的雷光往外肆虐的一刹那,十三娘这边立刻将所有的红线收紧在自己身旁。 她显然感受到了威胁,顾不得继续用红线限制饰非的行动。看见有效,饰非倒也不吝啬,只见他又抽出来一瓶闪电,一连四瓶,全部叠加在一起,他顺势就要往走廊里倒! 雷光万法,这哪里还是在使用灵媒,这分明就是在引爆一颗炸弹! 饰非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卷入雷光里,他索性将瓶子全摔碎了,完全失去拘束的电光立刻呼啸成龙,就要向走廊前方发起抽击! 十三娘哀怨的声音从雷光中响起,而一声哀泣之后,饰非看见所有的红线聚集的更集中了。 红线是流动的血,而十三娘对这些红线的操控精湛的吓人,她竟然精准地用每根红线去寻可能进犯的雷光! 一旦两者发生接触,雷光立刻被红线包裹住,牢牢束缚在原地。 这控制的速度虽不快,但红线的数量却着实惊人。红线遮天蔽日,转眼间竟交织成了一片红布,将走廊的前方给整个堵死! 一时间,恶灵和饰非分割两处,双方不可见,视野也受限。雷光更是全部被堵在了红布之外,进犯不了分毫。 ——但看见攻击受阻,饰非非但没有表现的失望,反而是笑的更加肆意了。 他狞笑着,笑容疯狂:“我等的就是这个……” …… …… “什么动静?“多罗茜站在了一扇大门前,忽然间,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回头看去。 但走廊尽头她只看见了一面封闭的墙壁,就连可通行的岔路都没有。但在此之前,她很确信,自己似乎听见了电流噼里啪啦的声音。 薛定谔还是站在女孩肩头打哈欠。身处在这种环境里,你会对时间失去感知,多罗茜只觉得自己已经迷路了几个小时了。 多罗茜自然是有些小情绪的,司马老大和大骗子都没来找她,这充分说明这些大人并不可靠。而她自己呢?兜兜转转,从这扇大门出发尝试了十几次,但最后,她都会回到这里。 多罗茜觉得自己是笼子里的仓鼠,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但从笼子外看,都是原地踏步。 因此,她索性不跑了,如果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原点,那还不如就在原点附近探索。 “看来我们是落在一个结界里了,薛定谔先生。“女孩看向四周,做出判断道,薛定谔像是为了回应女孩,也发出一声猫叫。 “怎么办呢?就连你的术式也是没办法直接穿透结界的。“ “所以我们只能遵循从内部破除结界的法则了,你能找到这个结界展开的奇点吗?“ “喵——“ 又是一声猫叫,女孩似乎听懂了薛定谔的意思,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好没用。“ “如果没有被刻意调整过的话,一般的结界奇点位置是位于结界中心的,但术士具备调整奇点位置的能力,所以破除结界才显的那么棘手。“ “可是,我们这次的敌人不是术士啊……大骗子说,那恶灵可能拥有结界的能力,现在被他说中了,那问题来了,一个恶灵也能调整结界的奇点吗?“ 这样分析道,她将手掌按在眼前这剧院的大门上。按照洗手间过来的距离估算,这门后应该大致就是奇点的位置。 但就在女孩将手按在门上的瞬间,一直蹲在肩头还算安分的薛定谔忽然炸起毛来。 黑猫背部弓起,警惕地盯着大门。 女孩动作顿住,她疑惑地看向黑猫,但忽然间,她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粘腻又冰凉的触感,这感觉比直接摸糖豆鼻涕虫还恶心。 血浆…… 粘稠的血浆正不断从门缝中渗出来。女孩不禁后退半步,但忽然间,耳边听见一道幽怨的戏腔。 “女儿身,男儿心,何以为证?何以为证?“ 有人在唱戏?有人在这门后唱戏?! 第94章 十三娘 十三娘着实是用实际行动给饰非上了一课。一招结界,同时废掉了饰非的术偶和纺锤,这真是无比棘手。 饰非这边动弹不得,但十三娘可不会停下来,她再次收紧饰非这边的红线,红线贴在饰非鼻尖,稍微一动弹,便是鲜血淋漓。 一时间压力陡增,最强力的攻击手段已经被十三娘给封锁住的情况下,饰非再想办法救一时间有些捉襟见肘。 不得已,他抽出了那把左轮,毒粉子弹早就被填充好,他抬手试图在红线的缝隙中对十三娘进行瞄准。 红线收紧,瞄准空间极为受限,但虽然吃力,饰非还是找到了开枪的办法。 他索性将手按在那根红线上,然后,不顾红线的切割,他强行发力,一只手将其撑开。尽管这导致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达数英寸的伤口,但他还是借助这种方法找到了开枪的间隙。 能找到机会,那付出代价便也值得。 饰非扣下扳机,子弹瞬间出膛!使用了新配方的毒子弹并不只是会在命中敌人后才沁入毒素,它们反而会在命中敌人前炸开! 爆炸的高温会卷动飓风,顺势将毒素卷入爆炸造成的伤口里。 饰非看着那子弹呼啸疾驰而过,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子弹即将要抵达十三娘身前时,那只恶灵居然做出了向前走的动作。 她迎着子弹走上来,然后,就在饰非的注视之下,那子弹径直从她的胸膛穿透过去…… 穿透了,直接穿透了,像是根本没有击中一样,子弹在她身后大概八英寸的位置炸开,卷起的飓风立刻在吹动十三娘的衣摆。 走廊气温开始陡增,这种温度下,近距离接触就会皮开肉绽。饰非的灵媒运用和鬼谷子倒是一脉相承,两人都讲究特性之间的扶持与运转。 子弹所爆开的高温旋风不仅仅是攻敌手段,它的冲击同时也让束缚在身边的红线有所松动了。 但饰非仍然心有余悸,他看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十三娘,心中大叫不好。 他刚才看的可是相当清楚,那子弹根本没有击中她,而是径直穿透过去的。子弹面对的仿佛是一团无形的空气,根本没有受到阻拦。 他一时间就想起了在鹈鹕岛上时的情况,同为恶灵的黑色大丽花,之所以能对摩纳克与食血鬼产生那种可怕的压制效果,很重要的一点正是在于…… ——恶灵具有【虚无】的性质,当它们开启这一性质的时候,任何具备物理性质的实体都无法碰触它们…… “子弹也被废掉了……”饰非呢喃道。 可以说,从成为奇术师之后,他还从没感受过这种处处受限的不适感。见招拆招,但当自己的灵媒在这个诅咒面前一个个失效的时候,你还是不由得感叹这种存在的强大。 “物理手段没用的话,那术偶就算进来也没用了……”饰非心想,他看着十三娘继续走过来。一路上,她莲步轻移,显的小心翼翼。 饰非看着她行动的轨迹,忽然又计上心头。趁着刚才的旋风,他让自己从缠身的红线区域中暂时脱离出来,然后,赶在下一步束缚没到来之前,他又从手套里抽出了几样东西。 ——瓶中闪电,他一次性抽出了三瓶。 三只玻璃瓶中的电光不断向外攒动,显的非常不安分。 饰非没有急着将三只瓶子扔出去,而是立刻抬头看向十三娘的位置。 而果不其然,当他看见十三娘停下了步步紧逼的步子,转而站在原地的时候,他露出了狡诈的笑。 “看来我猜对了……”他心想道。 就算恶灵能依靠【虚无】特性免疫绝大多数的物理实体,但完全由灵性构成的能量,它们是没办法规避的。 灵性,那是与它们的本源一致的东西,而使用灵性发动攻击,自然也能触及到它们。 饰非是从十三娘在前进时刻意避开火焰的路线中进行猜测的,而当猜测正中下怀的时候,他自然没必要客气。 很不凑巧,瓶中闪电里装着的雷光,那都是最纯粹的灵性提取物。 经由它们释放的灵性攻击,就算是对于十三娘这种级别的恶灵而言,那都是一种可怕的威慑! 饰非启开瓶塞,让人头皮发麻的电光立刻就往外窜。 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内使用瓶中闪电,饰非根本都不需要考虑先用愚人钟进行控制。愚人钟要求双方同时注视灵媒,但对方头上能遮蔽视线的红盖头让饰非可不敢保证能完美控制住。 直接使用,速战速决! 电光开始在空气中探头,而当爆裂的雷光往外肆虐的一刹那,十三娘这边立刻将所有的红线收紧在自己身旁。 她显然感受到了威胁,顾不得继续用红线限制饰非的行动。看见有效,饰非倒也不吝啬,只见他又抽出来一瓶闪电,一连四瓶,全部叠加在一起,他顺势就要往走廊里倒! 雷光万法,这哪里还是在使用灵媒,这分明就是在引爆一颗炸弹! 饰非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卷入雷光里,他索性将瓶子全摔碎了,完全失去拘束的电光立刻呼啸成龙,就要向走廊前方发起抽击! 十三娘哀怨的声音从雷光中响起,而一声哀泣之后,饰非看见所有的红线聚集的更集中了。 红线是流动的血,而十三娘对这些红线的操控精湛的吓人,她竟然精准地用每根红线去寻可能进犯的雷光! 一旦两者发生接触,雷光立刻被红线包裹住,牢牢束缚在原地。 这控制的速度虽不快,但红线的数量却着实惊人。红线遮天蔽日,转眼间竟交织成了一片红布,将走廊的前方给整个堵死! 一时间,恶灵和饰非分割两处,双方不可见,视野也受限。雷光更是全部被堵在了红布之外,进犯不了分毫。 ——但看见攻击受阻,饰非非但没有表现的失望,反而是笑的更加肆意了。 他狞笑着,笑容疯狂:“我等的就是这个……” …… …… “什么动静?“多罗茜站在了一扇大门前,忽然间,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回头看去。 但走廊尽头她只看见了一面封闭的墙壁,就连可通行的岔路都没有。但在此之前,她很确信,自己似乎听见了电流噼里啪啦的声音。 薛定谔还是站在女孩肩头打哈欠。身处在这种环境里,你会对时间失去感知,多罗茜只觉得自己已经迷路了几个小时了。 多罗茜自然是有些小情绪的,司马老大和大骗子都没来找她,这充分说明这些大人并不可靠。而她自己呢?兜兜转转,从这扇大门出发尝试了十几次,但最后,她都会回到这里。 多罗茜觉得自己是笼子里的仓鼠,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但从笼子外看,都是原地踏步。 因此,她索性不跑了,如果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原点,那还不如就在原点附近探索。 “看来我们是落在一个结界里了,薛定谔先生。“女孩看向四周,做出判断道,薛定谔像是为了回应女孩,也发出一声猫叫。 “怎么办呢?就连你的术式也是没办法直接穿透结界的。“ “所以我们只能遵循从内部破除结界的法则了,你能找到这个结界展开的奇点吗?“ “喵——“ 又是一声猫叫,女孩似乎听懂了薛定谔的意思,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好没用。“ “如果没有被刻意调整过的话,一般的结界奇点位置是位于结界中心的,但术士具备调整奇点位置的能力,所以破除结界才显的那么棘手。“ “可是,我们这次的敌人不是术士啊……大骗子说,那恶灵可能拥有结界的能力,现在被他说中了,那问题来了,一个恶灵也能调整结界的奇点吗?“ 这样分析道,她将手掌按在眼前这剧院的大门上。按照洗手间过来的距离估算,这门后应该大致就是奇点的位置。 但就在女孩将手按在门上的瞬间,一直蹲在肩头还算安分的薛定谔忽然炸起毛来。 黑猫背部弓起,警惕地盯着大门。 女孩动作顿住,她疑惑地看向黑猫,但忽然间,她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粘腻又冰凉的触感,这感觉比直接摸糖豆鼻涕虫还恶心。 血浆…… 粘稠的血浆正不断从门缝中渗出来。女孩不禁后退半步,但忽然间,耳边听见一道幽怨的戏腔。 “女儿身,男儿心,何以为证?何以为证?“ 有人在唱戏?有人在这门后唱戏?! 第95章 进退两难 戏腔传入耳中,薛定谔完全处于炸毛状态。多罗茜本人的头皮也有些发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也不敢贸然上前。 但不敢惹事不代表她就不会遇上事,面前的大门被启开一道缝隙,而后,更多的血浆从里面涌了出来。 多罗茜瞪大了眼睛,原因无它,她在血浆的缝隙里窥探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红色的曼妙身影。 一个女人身穿一袭红衣,正在一片血水中翩翩起舞。然后,在某个瞬间,这个女人似乎也瞥见了正在偷窥的多罗茜,她回过头来,多罗茜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正在那红盖头之后锁定自己。 “啊哦,糟糕。”小丫头撇撇嘴,露出不快的表情。 话音刚落,她就一把将肩头的薛定谔抓过来,然后很没品地将黑猫给丢进那满地的血水里。 黑猫在半空中发出一声猫叫,但就在即将落地,被那血水弄的满身狼藉之前,它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数量庞大的灵性! 这灵性甚至能直接缠绕住多罗茜,让她也跟着一起被淹没进去。 血水中的女人开始振起那血色长袖,而后就连多罗茜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以那么快的速度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一人多高的斩马刀的。 长刀的刀刃被其拖在地上,那女人也做出一个起势的动作。 多罗茜很确信,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女人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头顶传来锋气,那女人以瘦小的身躯拖起一人多高的长刀,竟直接腾跃在空中! 刀刃做出向下劈砍的动作,目标正是朝着多罗茜而来的。 但女孩此刻仅仅只是将嘴里一直在嚼的糖豆鼻涕虫吹出泡泡,而后,下一秒,来自于薛定谔的灵性就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 “砰——“ 长刀重量十足,斩击在百老汇的地毯上,竟直接穿透了地毯之下的大理石地板,将其砸出数道裂痕。 砸空了?似乎就连这女人也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她攻击的速度相当凌厉,想要在那种距离下短时间避开是不太现实的。 但就是砸空了……那女孩的身形凭空消失,甚至此刻就连气息都感受不到…… 斩马刀旋转一周,被其背在身后,她红色盖头之下此刻的表情倒是不得而知。但忽然间,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她转头向另一边的走廊尽头看去。 那边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极为慌张…… …… …… 饰非肯定是没蠢到认为仅仅凭借瓶中闪电就能彻底拦住一只恶灵。 十三娘的手段他看的清楚,那灵动的血色丝线显然能做到很多事情。既然如此,他从最开始就没将行动的目的放在一次性解决掉那只恶灵上。 规避,迂回,隐藏,然后伺机而动…… 这是饰非自认为的一个奇术师应当有的素质,遇到正面无法抗衡的对手不想办法逃跑那不就是纯粹的愚蠢吗? 所以,他丢出瓶中闪电的时候就是在赌……赌一个可能性…… 他赌那十三娘在面对瓶中闪电的围攻时需要将注意力放在自保上,这样一来,只要有哪怕一刻的机会他都能尝试脱身。 好在饰非运气似乎不错,他赌对了… 十三娘在面对火焰与闪电这类刚猛的,由纯粹灵性组成的攻击时,反应要比想象中的应激许多。她不仅仅是尝试着闪躲,甚至还抽回了红线,完全封锁自己和闪电的接触。这一下就给了饰非可乘之机。 她可以用【虚无】的特性来免疫物理实体,但却害怕灵性…… 这是饰非当时意识的第一点,而第二点则是,饰非终于有机会趁着对方的视野被遮蔽时向后撤退。不用被封锁在这小小的走廊里,看着被红线一点点蚕食活动空间。 整片结界看样子都是一比一复刻了百老汇大剧院……饰非通过对峙中的间隙进行观察,能察觉到自己的位置。 他的后方应该是这层楼的剧院,而剧院里空间宽敞,就算后续十三娘追过来,其红线的压制力也远没有狭窄的走廊里那么可怕。 在那边继续稍作周旋,他很快就能找到机会脱身。 结界术式需要破除奇点,饰非肯定想不到,此时的自己在思考的居然和数分钟之前的多罗茜一模一样。 这也正是他第一时间就会辗转到这边来的原因…… 但是该死的,这走廊里站了个什么东西? 饰非的步子逐渐缓下来,他顿在原地,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红衣的女人。然后,他的视线流转到了这女人身后的斩马刀上…… 毫无疑问,对方头批红盖头,身穿红色的鸾凤服,脚上的绣花鞋搭配了银环…… 这样的打扮和十三娘一模一样…… 但十三娘不是应该还被闪电困在后面的走廊里吗?她怎么脱身的?使用的武器也从那些纤细的红线变成了这么巨大的长刀? 饰非这边还在思考,那边的红衣女人却似乎已经思考完毕了。 斩马刀重新起势,她拖着长刀就要过来。 身前传来一道劲风,当这女人动起来的时候,饰非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正在冲击他的鼻腔。 脚下一阵粘滑,她走过来时,周围的墙壁正在渗出血水。 饰非是尝试移动时才意识到这点的,血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漫了走廊一地,其转眼没过脚踝,人在血水中行走相当吃力。 更可怕的是,这血水继续漫出的速度也不见减,很快,它就要漫过饰非的小腿。 “你这是要让我动弹不得,好把我砍死啊。“ 饰非露出苦笑,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只听见手套上传来一阵锁链被抽动的声音,然后,一枚精致的怀表落在他掌心。 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说不上规避,更谈不上反击,你想要破局,只能同样对其施加控制。 饰非用左手勾起怀表,将其悬停在自己眼前。 他确保这个高度足够让怀表无法脱离对方的视线,然后,他明显看见对方的动作一顿,似乎就连挥动斩马刀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原来你能看见啊……” 饰非恍然大悟道,早知道这东西有效,他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了…… 这愚人钟的效果终归还是霸道,其出现的瞬间,灵性就开始同时影响饰非和红衣女人。 怀表摇摆……意识沉梦…… 两人的动作同时陷入呆滞当中,但仅仅只是数秒之后,饰非原本迷茫的视线就忽然变的清明起来。 这正是每晚都会被迫沉入那可怕的噩梦的好处…… 他太明白,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了……沉梦仅仅只是一瞬,而在梦中醒来也只需要做出一个动作。 他毫不犹豫地在梦中杀死了自己……甚至都没等到那红衣的道人出手…… 而当醒来的那一刻,他手中左轮旋转,子弹早已入膛,他朝前开枪射击。 装备着炸头蚴特性的子弹卷着烈火从枪口喷吐而出,而后,饰非看着这女人的肩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冲击了一下,歪斜到一旁。 烈火随之伴随风暴卷起……逆卷的高温倒袭上女人的背部,就要将其给整个吞没! 火势一旦涌起就没那么容易控制住,攒动的火星甚至撩拨到了饰非这边,在他手臂上烧出几道焦痕。 此地不能久留……饰非心想……但现在要逃的话,还能逃到哪儿去? 别忘了,身后可是还有一堆红线在等着他呢……这已经将他的退路给堵死了…… 而现在前面又被烈火围堵,饰非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样思考着,他皱起眉头。但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一件事情,他微张嘴,看向身旁后侧的一扇门。 烈火层层围堵,继续向前逼近…… 几乎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走上前,一把抓过那扇小门的门把手,整个人闪身进去…… 第95章 进退两难 戏腔传入耳中,薛定谔完全处于炸毛状态。多罗茜本人的头皮也有些发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也不敢贸然上前。 但不敢惹事不代表她就不会遇上事,面前的大门被启开一道缝隙,而后,更多的血浆从里面涌了出来。 多罗茜瞪大了眼睛,原因无它,她在血浆的缝隙里窥探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红色的曼妙身影。 一个女人身穿一袭红衣,正在一片血水中翩翩起舞。然后,在某个瞬间,这个女人似乎也瞥见了正在偷窥的多罗茜,她回过头来,多罗茜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正在那红盖头之后锁定自己。 “啊哦,糟糕。”小丫头撇撇嘴,露出不快的表情。 话音刚落,她就一把将肩头的薛定谔抓过来,然后很没品地将黑猫给丢进那满地的血水里。 黑猫在半空中发出一声猫叫,但就在即将落地,被那血水弄的满身狼藉之前,它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数量庞大的灵性! 这灵性甚至能直接缠绕住多罗茜,让她也跟着一起被淹没进去。 血水中的女人开始振起那血色长袖,而后就连多罗茜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以那么快的速度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一人多高的斩马刀的。 长刀的刀刃被其拖在地上,那女人也做出一个起势的动作。 多罗茜很确信,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女人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头顶传来锋气,那女人以瘦小的身躯拖起一人多高的长刀,竟直接腾跃在空中! 刀刃做出向下劈砍的动作,目标正是朝着多罗茜而来的。 但女孩此刻仅仅只是将嘴里一直在嚼的糖豆鼻涕虫吹出泡泡,而后,下一秒,来自于薛定谔的灵性就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 “砰——“ 长刀重量十足,斩击在百老汇的地毯上,竟直接穿透了地毯之下的大理石地板,将其砸出数道裂痕。 砸空了?似乎就连这女人也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她攻击的速度相当凌厉,想要在那种距离下短时间避开是不太现实的。 但就是砸空了……那女孩的身形凭空消失,甚至此刻就连气息都感受不到…… 斩马刀旋转一周,被其背在身后,她红色盖头之下此刻的表情倒是不得而知。但忽然间,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她转头向另一边的走廊尽头看去。 那边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极为慌张…… …… …… 饰非肯定是没蠢到认为仅仅凭借瓶中闪电就能彻底拦住一只恶灵。 十三娘的手段他看的清楚,那灵动的血色丝线显然能做到很多事情。既然如此,他从最开始就没将行动的目的放在一次性解决掉那只恶灵上。 规避,迂回,隐藏,然后伺机而动…… 这是饰非自认为的一个奇术师应当有的素质,遇到正面无法抗衡的对手不想办法逃跑那不就是纯粹的愚蠢吗? 所以,他丢出瓶中闪电的时候就是在赌……赌一个可能性…… 他赌那十三娘在面对瓶中闪电的围攻时需要将注意力放在自保上,这样一来,只要有哪怕一刻的机会他都能尝试脱身。 好在饰非运气似乎不错,他赌对了… 十三娘在面对火焰与闪电这类刚猛的,由纯粹灵性组成的攻击时,反应要比想象中的应激许多。她不仅仅是尝试着闪躲,甚至还抽回了红线,完全封锁自己和闪电的接触。这一下就给了饰非可乘之机。 她可以用【虚无】的特性来免疫物理实体,但却害怕灵性…… 这是饰非当时意识的第一点,而第二点则是,饰非终于有机会趁着对方的视野被遮蔽时向后撤退。不用被封锁在这小小的走廊里,看着被红线一点点蚕食活动空间。 整片结界看样子都是一比一复刻了百老汇大剧院……饰非通过对峙中的间隙进行观察,能察觉到自己的位置。 他的后方应该是这层楼的剧院,而剧院里空间宽敞,就算后续十三娘追过来,其红线的压制力也远没有狭窄的走廊里那么可怕。 在那边继续稍作周旋,他很快就能找到机会脱身。 结界术式需要破除奇点,饰非肯定想不到,此时的自己在思考的居然和数分钟之前的多罗茜一模一样。 这也正是他第一时间就会辗转到这边来的原因…… 但是该死的,这走廊里站了个什么东西? 饰非的步子逐渐缓下来,他顿在原地,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红衣的女人。然后,他的视线流转到了这女人身后的斩马刀上…… 毫无疑问,对方头批红盖头,身穿红色的鸾凤服,脚上的绣花鞋搭配了银环…… 这样的打扮和十三娘一模一样…… 但十三娘不是应该还被闪电困在后面的走廊里吗?她怎么脱身的?使用的武器也从那些纤细的红线变成了这么巨大的长刀? 饰非这边还在思考,那边的红衣女人却似乎已经思考完毕了。 斩马刀重新起势,她拖着长刀就要过来。 身前传来一道劲风,当这女人动起来的时候,饰非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正在冲击他的鼻腔。 脚下一阵粘滑,她走过来时,周围的墙壁正在渗出血水。 饰非是尝试移动时才意识到这点的,血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漫了走廊一地,其转眼没过脚踝,人在血水中行走相当吃力。 更可怕的是,这血水继续漫出的速度也不见减,很快,它就要漫过饰非的小腿。 “你这是要让我动弹不得,好把我砍死啊。“ 饰非露出苦笑,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只听见手套上传来一阵锁链被抽动的声音,然后,一枚精致的怀表落在他掌心。 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说不上规避,更谈不上反击,你想要破局,只能同样对其施加控制。 饰非用左手勾起怀表,将其悬停在自己眼前。 他确保这个高度足够让怀表无法脱离对方的视线,然后,他明显看见对方的动作一顿,似乎就连挥动斩马刀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原来你能看见啊……” 饰非恍然大悟道,早知道这东西有效,他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了…… 这愚人钟的效果终归还是霸道,其出现的瞬间,灵性就开始同时影响饰非和红衣女人。 怀表摇摆……意识沉梦…… 两人的动作同时陷入呆滞当中,但仅仅只是数秒之后,饰非原本迷茫的视线就忽然变的清明起来。 这正是每晚都会被迫沉入那可怕的噩梦的好处…… 他太明白,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了……沉梦仅仅只是一瞬,而在梦中醒来也只需要做出一个动作。 他毫不犹豫地在梦中杀死了自己……甚至都没等到那红衣的道人出手…… 而当醒来的那一刻,他手中左轮旋转,子弹早已入膛,他朝前开枪射击。 装备着炸头蚴特性的子弹卷着烈火从枪口喷吐而出,而后,饰非看着这女人的肩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冲击了一下,歪斜到一旁。 烈火随之伴随风暴卷起……逆卷的高温倒袭上女人的背部,就要将其给整个吞没! 火势一旦涌起就没那么容易控制住,攒动的火星甚至撩拨到了饰非这边,在他手臂上烧出几道焦痕。 此地不能久留……饰非心想……但现在要逃的话,还能逃到哪儿去? 别忘了,身后可是还有一堆红线在等着他呢……这已经将他的退路给堵死了…… 而现在前面又被烈火围堵,饰非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样思考着,他皱起眉头。但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一件事情,他微张嘴,看向身旁后侧的一扇门。 烈火层层围堵,继续向前逼近…… 几乎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走上前,一把抓过那扇小门的门把手,整个人闪身进去…… 第96章 接触报告 “司马先生!” 秀秀从门外闯进剧院,一张俏脸上满是慌张。 司马宣从面前的镜子里抽离出注意力,抬头向门口看去。 他一直都待在这里通过术式寻找多罗茜,但让他感到些许不安的是,从刚才开始,他也没能从镜子里排查到饰非的位置。 身处在这剧院中的时候,他的术式就好像是完全失灵了一样,一直进行重复的寻找难免让人烦躁,但此时,听见秀秀焦急的叫声更是让他感觉有所不安。 而果不其然,他看见秀秀用力拖着一个什么东西,等到他走近之后,他眉头紧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身都是血的饰非昏迷在地,秀秀拖的很勉强,也因此,饰非那身血迹将更多的地方给污染。司马宣立刻上前,将手指按在饰非的脖颈上,然后,他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脉搏,而且很平稳,不像是情况严重。 确认完这一点后,司马宣再看向秀秀,秀秀也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 “我在旁边的小隔间盥洗室里发现的诸葛先生……” “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而且,那个盥洗室……” 秀秀欲言又止,像是在忌惮什么。司马宣察觉到后,立刻用术式去操控手里的镜子,想要看清那盥洗室里的情况。 但可惜,镜子里依然是一团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时候,司马宣索性也就不再依赖术式了,他起身,走出剧院大门,他记忆里那个盥洗室距离并不算远,很快就能走到。 事实正是如此,当司马宣走到盥洗室前面时,它的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只能听见一阵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洗手池里的水已经漫灌出来,将外面的地毯浸湿了些许。 除此之外呢?司马宣踩着水向盥洗室里走。他环视一周,却并没能发现其他的异常。 包括他最在意的镜子,当他凑近的时候,也只能看见自己的镜像,没有其他的诡异的东西。 秀秀也跟了出来,当她来到门前再次看这盥洗室的时候,她不禁发出困惑的声音: “咦,明明刚才不是这样的……” “刚才是怎样?“ 被这样问道,秀秀举起手指向正在出水的水龙头:“刚才水龙头里喷出的都是血……” “诸葛先生就倒在这片血水里……” “还有……这块镜子,它刚才明明是碎掉的。“ 女孩说完后,立刻又用手点镜子,司马宣有些意外地看向镜子中自己的倒影,眉头皱的比刚才还厉害。 “我们先回剧院……或许有人能知道更多。”司马宣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 他随手关上了水龙头,就要招呼秀秀往回走。 秀秀似乎还对着盥洗室的变化抱有好奇,被催促往回走的时候也是几度回头。但司马宣及时地关上了门,并拍了拍秀秀的肩膀。 “明天让人把这个盥洗室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噢……噢……好……” 秀秀一边答应道,一边跟着司马宣回到剧院里。 当两人走进门时,却意外的发现饰非已经醒了,正揉着头,在地上支撑起身子。 他当然也察觉到这边两人走进来,因此,很快就转头看向司马宣。两人视线交汇,似乎在瞬间有了某种默契。 “说说,发生了什么……” “啧,有些麻烦。“饰非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他也同时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倒是没有什么皮外伤,身上的血迹更多是刚才在盥洗室里沾上的,并非来自于他自身。 他尝试回忆,很快,记忆停留在他被烈火逆袭,逼到退无可退的那一刻……他被迫躲进了旁边的盥洗室里…… 那并非是他临时起意而做出的行为…… 在封闭空间内被烈火追赶的时候,让自己封闭在另一个没有出路的房间绝对是下下策。 高温会从门外开始一点一点蚕食你躲藏的房间中的空气,这个速度会相当之快,躲藏在里面的人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而你躲进来之后发觉到这点,再想出去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门内门外的气压差会在开门的瞬间就将门外的烈火倒灌进房间里,你甚至连反应的事件都没有,就会被比整个火场温度更高的回火给烧成灰烬。 躲进那样的一个房间里绝对是死路,更不用说门外还有一个红衣女人虎视眈眈…… 但饰非是愚蠢到这种地步的人吗?他会给自己不留余地? 当然不是,他会进入那个房间更多的是因为在沃赫森疯人院里,从那位老陈那里听见的一句话。 【我是躲进了一个盥洗室里,才莫名其妙逃出来的……】 盥洗室……被恶灵追逐……出来时处于昏迷状态……这些都和饰非这次的状态吻合了。 饰非在进入那盥洗室之前也的确用义眼看见了那其中有逸散出来的灵性,至于进入之后的事情…… 饰非揉太阳穴,感到有些脑内的印象有些朦胧。唯独这块他无法回想,似乎从那时起就已经昏迷。 但毫无疑问可以确认的一点是…… “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有结界能力的恶灵,司马老大。” “但她的结界似乎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而是在里面存在许多的出入口。” “我出来的盥洗室就是其中一个,目前倒是不知道这些出入口是否具有自我变更的性质。” “但有一点对于司马老大你来说应该相当棘手……” 饰非抬头,看向司马宣,司马宣挑眉,示意饰非继续往下说。 “镜面,结界与现实之间的连接通路是镜面,这会完全限制司马老大你的术式发挥。“ …… …… 清晨时分的光线投射进百老汇剧院的落地窗。光线明媚,这是即将进入五月份的哥伦比亚联邦才有的好天气。 彻夜未眠,轮流守夜。 饰非手里正用羽毛笔在文档上书写东西: 诅咒4-687目前被初步认定为一个虚构性质的恶灵。 所谓虚构恶灵是指它本身没有正位的灵性作为灵性反转的凭依,4-687并非死者,而是被虚构出来的人物。 目前4-687已经表现出来的能力中,最突出的在于她的结界构建能力。 一整个足以覆盖百老汇大剧院的结界,调查者行走在其中会迷失方向,并被4-687发动追猎。 4-687的追猎手段目前包括但不限于:不断变化的结界内部路线。从结界内部渗出的血水似乎具备限制行动速度的作用,以及作为最主要攻击手段的,由血所构成的红线。红线极为锋利,足够作为凶器切开大部分生物的身体。 值得注意的是,和大多数恶灵一样,4-687具备【虚无】特性,因此在对付她时,所有的物理实体手段都不应被纳入考虑范围。 写到这里,饰非皱起眉头,他咬住羽毛笔的鼻头,显的不太愉快:“这家伙难道就没弱点吗?“ 话音刚落,他就顿了顿,然后,他自嘲般地笑笑,继续在文档上写道: 元素等灵性手段可以对其造成杀伤,且初步接触过程中,4-687对闪电,火焰等元素灵性表现出了忌惮性,判断这两种元素可以作为主要手段进行攻击。 4-687害怕火焰和雷电。 这应当是此次初步调查获得的最重要的信息。初步调查的意义在于弄清楚异常实体的手段,并由此确定接下来二次接触时的收容措施。 以这个目的来看的话,饰非做的似乎不错。 写到这里,他不禁看向剧院的大门,秀秀还在旁边不远的位置上沉睡,似乎昨晚对她来说也不太轻松。 而很快,就在饰非注视大门的时候,门被某人推开了。 饰非看见了张仙全那张轻浮的脸,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面色严肃的司马宣。 “早上好,诸葛先生。”张仙全向饰非打招呼,饰非对此仅仅只是点头示意,便将目光转向司马宣。 司马宣有所领会,向他点头道: “今天白天暂时由仙全来这边看着,我要去大都会联盟一趟。” “如果说我的术式在这个诅咒面前受限的话,那作为她的主要手段的结界在联盟那边也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会找联盟申请手续,让白兔子们过来支援。” “支援到后,他们破除结界,我们进去直接进行正式收容。” 第96章 接触报告 “司马先生!” 秀秀从门外闯进剧院,一张俏脸上满是慌张。 司马宣从面前的镜子里抽离出注意力,抬头向门口看去。 他一直都待在这里通过术式寻找多罗茜,但让他感到些许不安的是,从刚才开始,他也没能从镜子里排查到饰非的位置。 身处在这剧院中的时候,他的术式就好像是完全失灵了一样,一直进行重复的寻找难免让人烦躁,但此时,听见秀秀焦急的叫声更是让他感觉有所不安。 而果不其然,他看见秀秀用力拖着一个什么东西,等到他走近之后,他眉头紧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身都是血的饰非昏迷在地,秀秀拖的很勉强,也因此,饰非那身血迹将更多的地方给污染。司马宣立刻上前,将手指按在饰非的脖颈上,然后,他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脉搏,而且很平稳,不像是情况严重。 确认完这一点后,司马宣再看向秀秀,秀秀也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 “我在旁边的小隔间盥洗室里发现的诸葛先生……” “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而且,那个盥洗室……” 秀秀欲言又止,像是在忌惮什么。司马宣察觉到后,立刻用术式去操控手里的镜子,想要看清那盥洗室里的情况。 但可惜,镜子里依然是一团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时候,司马宣索性也就不再依赖术式了,他起身,走出剧院大门,他记忆里那个盥洗室距离并不算远,很快就能走到。 事实正是如此,当司马宣走到盥洗室前面时,它的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只能听见一阵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洗手池里的水已经漫灌出来,将外面的地毯浸湿了些许。 除此之外呢?司马宣踩着水向盥洗室里走。他环视一周,却并没能发现其他的异常。 包括他最在意的镜子,当他凑近的时候,也只能看见自己的镜像,没有其他的诡异的东西。 秀秀也跟了出来,当她来到门前再次看这盥洗室的时候,她不禁发出困惑的声音: “咦,明明刚才不是这样的……” “刚才是怎样?“ 被这样问道,秀秀举起手指向正在出水的水龙头:“刚才水龙头里喷出的都是血……” “诸葛先生就倒在这片血水里……” “还有……这块镜子,它刚才明明是碎掉的。“ 女孩说完后,立刻又用手点镜子,司马宣有些意外地看向镜子中自己的倒影,眉头皱的比刚才还厉害。 “我们先回剧院……或许有人能知道更多。”司马宣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 他随手关上了水龙头,就要招呼秀秀往回走。 秀秀似乎还对着盥洗室的变化抱有好奇,被催促往回走的时候也是几度回头。但司马宣及时地关上了门,并拍了拍秀秀的肩膀。 “明天让人把这个盥洗室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噢……噢……好……” 秀秀一边答应道,一边跟着司马宣回到剧院里。 当两人走进门时,却意外的发现饰非已经醒了,正揉着头,在地上支撑起身子。 他当然也察觉到这边两人走进来,因此,很快就转头看向司马宣。两人视线交汇,似乎在瞬间有了某种默契。 “说说,发生了什么……” “啧,有些麻烦。“饰非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他也同时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倒是没有什么皮外伤,身上的血迹更多是刚才在盥洗室里沾上的,并非来自于他自身。 他尝试回忆,很快,记忆停留在他被烈火逆袭,逼到退无可退的那一刻……他被迫躲进了旁边的盥洗室里…… 那并非是他临时起意而做出的行为…… 在封闭空间内被烈火追赶的时候,让自己封闭在另一个没有出路的房间绝对是下下策。 高温会从门外开始一点一点蚕食你躲藏的房间中的空气,这个速度会相当之快,躲藏在里面的人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而你躲进来之后发觉到这点,再想出去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门内门外的气压差会在开门的瞬间就将门外的烈火倒灌进房间里,你甚至连反应的事件都没有,就会被比整个火场温度更高的回火给烧成灰烬。 躲进那样的一个房间里绝对是死路,更不用说门外还有一个红衣女人虎视眈眈…… 但饰非是愚蠢到这种地步的人吗?他会给自己不留余地? 当然不是,他会进入那个房间更多的是因为在沃赫森疯人院里,从那位老陈那里听见的一句话。 【我是躲进了一个盥洗室里,才莫名其妙逃出来的……】 盥洗室……被恶灵追逐……出来时处于昏迷状态……这些都和饰非这次的状态吻合了。 饰非在进入那盥洗室之前也的确用义眼看见了那其中有逸散出来的灵性,至于进入之后的事情…… 饰非揉太阳穴,感到有些脑内的印象有些朦胧。唯独这块他无法回想,似乎从那时起就已经昏迷。 但毫无疑问可以确认的一点是…… “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有结界能力的恶灵,司马老大。” “但她的结界似乎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而是在里面存在许多的出入口。” “我出来的盥洗室就是其中一个,目前倒是不知道这些出入口是否具有自我变更的性质。” “但有一点对于司马老大你来说应该相当棘手……” 饰非抬头,看向司马宣,司马宣挑眉,示意饰非继续往下说。 “镜面,结界与现实之间的连接通路是镜面,这会完全限制司马老大你的术式发挥。“ …… …… 清晨时分的光线投射进百老汇剧院的落地窗。光线明媚,这是即将进入五月份的哥伦比亚联邦才有的好天气。 彻夜未眠,轮流守夜。 饰非手里正用羽毛笔在文档上书写东西: 诅咒4-687目前被初步认定为一个虚构性质的恶灵。 所谓虚构恶灵是指它本身没有正位的灵性作为灵性反转的凭依,4-687并非死者,而是被虚构出来的人物。 目前4-687已经表现出来的能力中,最突出的在于她的结界构建能力。 一整个足以覆盖百老汇大剧院的结界,调查者行走在其中会迷失方向,并被4-687发动追猎。 4-687的追猎手段目前包括但不限于:不断变化的结界内部路线。从结界内部渗出的血水似乎具备限制行动速度的作用,以及作为最主要攻击手段的,由血所构成的红线。红线极为锋利,足够作为凶器切开大部分生物的身体。 值得注意的是,和大多数恶灵一样,4-687具备【虚无】特性,因此在对付她时,所有的物理实体手段都不应被纳入考虑范围。 写到这里,饰非皱起眉头,他咬住羽毛笔的鼻头,显的不太愉快:“这家伙难道就没弱点吗?“ 话音刚落,他就顿了顿,然后,他自嘲般地笑笑,继续在文档上写道: 元素等灵性手段可以对其造成杀伤,且初步接触过程中,4-687对闪电,火焰等元素灵性表现出了忌惮性,判断这两种元素可以作为主要手段进行攻击。 4-687害怕火焰和雷电。 这应当是此次初步调查获得的最重要的信息。初步调查的意义在于弄清楚异常实体的手段,并由此确定接下来二次接触时的收容措施。 以这个目的来看的话,饰非做的似乎不错。 写到这里,他不禁看向剧院的大门,秀秀还在旁边不远的位置上沉睡,似乎昨晚对她来说也不太轻松。 而很快,就在饰非注视大门的时候,门被某人推开了。 饰非看见了张仙全那张轻浮的脸,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面色严肃的司马宣。 “早上好,诸葛先生。”张仙全向饰非打招呼,饰非对此仅仅只是点头示意,便将目光转向司马宣。 司马宣有所领会,向他点头道: “今天白天暂时由仙全来这边看着,我要去大都会联盟一趟。” “如果说我的术式在这个诅咒面前受限的话,那作为她的主要手段的结界在联盟那边也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会找联盟申请手续,让白兔子们过来支援。” “支援到后,他们破除结界,我们进去直接进行正式收容。” 第97章 戏子 联盟针对结界有自己的特殊预案。白兔子们正是为此而成立的部门,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来,这总是没错的。 饰非对于这个提案没有异议,倒不如说,这正是他昨天晚上告知司马宣,他的术式会在这个恶灵面前极度受限的用意。 当一个术士的施术媒介被拦截时,他本身和普通人也并无两样。 饰非这边表示默认,司马宣倒是还有担心的事情。他多看了一眼这个剧院,眉头紧蹙。 “多罗茜没问题吗?到现在为止她还没露面……” “如果是身处在结界里的话,她也会被那个恶灵找麻烦的。“ “如果她连和恶灵周旋的本事都没有的话,也担不起b级专员的名头。”饰非这边倒是对自己的搭档显的没那么在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司马宣听后,眉头皱的更紧,但很快,他暂时调整好表情: “我这边会尽快……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司马宣这边说完,就要准备告辞。但就在他刚走出门不久,从舞台另一边的侧门处走出来几个戏团的人,开始布置今天的舞台彩排场地。 秀秀似乎是被这声音给弄醒了,她揉开惺忪睡眼,迷茫地看向台上。 然后,女孩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立刻确认时间:“糟糕,都这个时间点了。” “秀秀!” 身后传来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秀秀回头看去。张仙全非常自来熟地坐到女孩这边向她打招呼。 “张先生……您这么早就过来了?”秀秀有些讶异。张仙全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替我哥过来看场子。” “司马先生?他去哪儿了?” “搬救兵。事态有些超乎我们的想象。”张仙全直言不讳。显然,秀秀被这句话有些吓到,整个人不禁往后缩了缩。张仙全见状立刻就揽住秀秀的肩膀,做出男人那种特有的可靠的作态。 饰非站在身后看完全程,不禁撇嘴。这小子在联邦这边肯定没少祸害女孩。 “没事的,要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真……真的吗?可是,诸葛先生昨晚都……”秀秀说着就要往饰非这边看。饰非早就被那身沾满血水的衣服给换掉了。现在他仅仅只穿了一件衬衫,并没有在外面套西装外套。 仙全早上过来有带新的西装外套,显然,司马宣交代过。 见秀秀看向自己,饰非随之走近,他用东国语向秀秀说道:“等支援一到,我们就能解决问题。” “最迟,明天这个百老汇剧院就能恢复常态。那位米格尔先生也会哑口无言。“ 做出承诺并不花钱,如果一个承诺能让人安心一些,饰非不介意继续当骗子。 但饰非说完后看向秀秀,却有些意外地发现秀秀此时的表情很困惑。他不禁眯起眼,随后用哥伦比亚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直到此时,秀秀才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你不懂东国语?“饰非追问道。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从昨天最开始遇见这个女孩,他们,包括司马宣与她的的交流都是使用的哥伦比亚语。 明明在场的有四个东国人,起初饰非还以为司马宣这是在照顾多罗茜这个小丫头,怕她听不懂,但现在想来,似乎并非如此。 秀秀也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她显的相当尴尬:“我是出生在联邦的东国裔。所以对于东国语没那么熟练。” “我在联邦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爷爷和梅老是旧识,他很喜欢听戏,所以才趁着这次机会把我送到戏班来。” “你不会东国语,那你是怎么唱的戏词?”饰非想到舞台上那些婉转又富有意境的用东国语写就的戏词。你无法理解其中神韵时自然无法表演出其中的味道。 听见这个质疑,笑起来的反倒是秀秀。她清清嗓子,然后便是发出一声清亮的戏腔。 声韵婉转,那戏词的东国语发音也极为标准。 饰非听完更惊异了,他不太明白,一个根本不懂东国语的戏子要怎么才能做出这种表演。 关厢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我模仿能力挺强的……” “平时在台下听前辈们唱的多,久而久之也就记住应该怎么唱了。“ “我只用听一遍,就能将这句戏腔原汁原味地唱出来,姿态,腔调,词意,这些东西分毫不差。” 秀秀说完便也带着一些骄傲地抬起头来,似乎对于自己的这项能力极为满意。 但饰非听完却不露声色,他看了一眼舞台,似乎有一点让他觉得相当奇怪。 “但是,你应该没有正式上台过。” “唔……”饰非一句话让秀秀有些尴尬。女孩有些急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时候,张仙全那情圣的资质便有机会卖弄了,他再次将秀秀的肩膀朝自己那边揽,然后故作姿态地批评饰非:“诸葛先生,有些时候还要知道什么话可以讲,什么话不行哦,要学会察言观色!“ “我下次注意。“ “没关系,秀秀,你唱的很不错,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上台机会的。“ 张仙全继续安慰着,但秀秀还是显的很怯懦,她低声说道:“团长说,我这样唱戏唱不出自己的神韵,祖师爷那边是不会答应让我上台的。“ “所以才让我继续以学徒的身份在后台多看看,等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风格了就上台表演。“ “祖师爷,那是什么?“一个不懂东国语的戏子就像是尝不出味道的厨师,秀秀的存在让饰非感到有些惊异,但他听见女孩口中所说的另一个字眼时,他提起注意。不禁多问了一句。 秀秀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也不算多秘密的东西,也就继续说给饰非听: “这是梅老告诉我的……他说祖师爷是我们所有名伶和戏班子的根。“ “在东国的话,只要是开戏台表演,在此之前,都要走一套正常流程来祭祀祖师爷,以保表演顺利。“ “但梅老说,这次因为是来了洋人的地盘,原本打算进行的祭祀被百老汇给叫停了。“ “百老汇不允许戏班在门前放鞭炮和跳大神,所以这次祖师爷不高兴了,才给我们使绊子。“秀秀说完,就像是觉得刚才这番话很奇怪一样,她立刻解释道: “这都是梅老说给我听的!不是我杜撰的。” 饰非和张仙全自然都不在意这些,重要的是内容而非是谁在讲述。饰非看了一眼张仙全,而张仙全也是点头,表示自己在东国的时候确实听过类似的内容。 饰非是联邦长大的,但他可不是,他可是在东国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司马家在每年的家祭时也要请戏班来唱戏,我小的时候就看过他们在开戏台前做对应的祭祀流程。” “那也就是说,戏班子们祭的这祖师爷是某位神灵?就像是尘埃教会的那八大从君一样?” 饰非顺藤摸瓜,做出推测,但显然,更具体的内容张仙全没那么了解,毕竟他也没唱过戏。倒是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一边向这边走过来,一边接着饰非的话头往下继续说: “我们那祖师爷可不得了哦,按上面传下来的说法,那可是好几千年前,辅佐了炎黄龙帝的大人物。” “也是自那个时候,他亲手开始创戏。” “祖师爷是随侍帝王家的相才,但宫中多寂寥,他便为帝王进献戏术。” “宫中侍从按他教的戏术为帝王表演,讨帝王欢心,久而久之,这些侍从便成了最早的一批戏班子。” “传言那祖师爷有千般面貌,他只需要用大手一挥,转眼就能让相貌变为另外一人。” “当时的帝王都尊他这门术法,所以啊,给他赐了个名号。“ 饰非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是梅老,梅老抬起袖子遮住面容,然后,只消用那袖子轻轻一抖,他脸上原本的相貌褪去,换了一副新的脸谱。 “他们尊他为,千面郎君。“ 第97章 戏子 联盟针对结界有自己的特殊预案。白兔子们正是为此而成立的部门,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来,这总是没错的。 饰非对于这个提案没有异议,倒不如说,这正是他昨天晚上告知司马宣,他的术式会在这个恶灵面前极度受限的用意。 当一个术士的施术媒介被拦截时,他本身和普通人也并无两样。 饰非这边表示默认,司马宣倒是还有担心的事情。他多看了一眼这个剧院,眉头紧蹙。 “多罗茜没问题吗?到现在为止她还没露面……” “如果是身处在结界里的话,她也会被那个恶灵找麻烦的。“ “如果她连和恶灵周旋的本事都没有的话,也担不起b级专员的名头。”饰非这边倒是对自己的搭档显的没那么在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司马宣听后,眉头皱的更紧,但很快,他暂时调整好表情: “我这边会尽快……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司马宣这边说完,就要准备告辞。但就在他刚走出门不久,从舞台另一边的侧门处走出来几个戏团的人,开始布置今天的舞台彩排场地。 秀秀似乎是被这声音给弄醒了,她揉开惺忪睡眼,迷茫地看向台上。 然后,女孩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立刻确认时间:“糟糕,都这个时间点了。” “秀秀!” 身后传来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秀秀回头看去。张仙全非常自来熟地坐到女孩这边向她打招呼。 “张先生……您这么早就过来了?”秀秀有些讶异。张仙全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替我哥过来看场子。” “司马先生?他去哪儿了?” “搬救兵。事态有些超乎我们的想象。”张仙全直言不讳。显然,秀秀被这句话有些吓到,整个人不禁往后缩了缩。张仙全见状立刻就揽住秀秀的肩膀,做出男人那种特有的可靠的作态。 饰非站在身后看完全程,不禁撇嘴。这小子在联邦这边肯定没少祸害女孩。 “没事的,要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真……真的吗?可是,诸葛先生昨晚都……”秀秀说着就要往饰非这边看。饰非早就被那身沾满血水的衣服给换掉了。现在他仅仅只穿了一件衬衫,并没有在外面套西装外套。 仙全早上过来有带新的西装外套,显然,司马宣交代过。 见秀秀看向自己,饰非随之走近,他用东国语向秀秀说道:“等支援一到,我们就能解决问题。” “最迟,明天这个百老汇剧院就能恢复常态。那位米格尔先生也会哑口无言。“ 做出承诺并不花钱,如果一个承诺能让人安心一些,饰非不介意继续当骗子。 但饰非说完后看向秀秀,却有些意外地发现秀秀此时的表情很困惑。他不禁眯起眼,随后用哥伦比亚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直到此时,秀秀才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你不懂东国语?“饰非追问道。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从昨天最开始遇见这个女孩,他们,包括司马宣与她的的交流都是使用的哥伦比亚语。 明明在场的有四个东国人,起初饰非还以为司马宣这是在照顾多罗茜这个小丫头,怕她听不懂,但现在想来,似乎并非如此。 秀秀也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她显的相当尴尬:“我是出生在联邦的东国裔。所以对于东国语没那么熟练。” “我在联邦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爷爷和梅老是旧识,他很喜欢听戏,所以才趁着这次机会把我送到戏班来。” “你不会东国语,那你是怎么唱的戏词?”饰非想到舞台上那些婉转又富有意境的用东国语写就的戏词。你无法理解其中神韵时自然无法表演出其中的味道。 听见这个质疑,笑起来的反倒是秀秀。她清清嗓子,然后便是发出一声清亮的戏腔。 声韵婉转,那戏词的东国语发音也极为标准。 饰非听完更惊异了,他不太明白,一个根本不懂东国语的戏子要怎么才能做出这种表演。 关厢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我模仿能力挺强的……” “平时在台下听前辈们唱的多,久而久之也就记住应该怎么唱了。“ “我只用听一遍,就能将这句戏腔原汁原味地唱出来,姿态,腔调,词意,这些东西分毫不差。” 秀秀说完便也带着一些骄傲地抬起头来,似乎对于自己的这项能力极为满意。 但饰非听完却不露声色,他看了一眼舞台,似乎有一点让他觉得相当奇怪。 “但是,你应该没有正式上台过。” “唔……”饰非一句话让秀秀有些尴尬。女孩有些急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时候,张仙全那情圣的资质便有机会卖弄了,他再次将秀秀的肩膀朝自己那边揽,然后故作姿态地批评饰非:“诸葛先生,有些时候还要知道什么话可以讲,什么话不行哦,要学会察言观色!“ “我下次注意。“ “没关系,秀秀,你唱的很不错,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上台机会的。“ 张仙全继续安慰着,但秀秀还是显的很怯懦,她低声说道:“团长说,我这样唱戏唱不出自己的神韵,祖师爷那边是不会答应让我上台的。“ “所以才让我继续以学徒的身份在后台多看看,等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风格了就上台表演。“ “祖师爷,那是什么?“一个不懂东国语的戏子就像是尝不出味道的厨师,秀秀的存在让饰非感到有些惊异,但他听见女孩口中所说的另一个字眼时,他提起注意。不禁多问了一句。 秀秀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也不算多秘密的东西,也就继续说给饰非听: “这是梅老告诉我的……他说祖师爷是我们所有名伶和戏班子的根。“ “在东国的话,只要是开戏台表演,在此之前,都要走一套正常流程来祭祀祖师爷,以保表演顺利。“ “但梅老说,这次因为是来了洋人的地盘,原本打算进行的祭祀被百老汇给叫停了。“ “百老汇不允许戏班在门前放鞭炮和跳大神,所以这次祖师爷不高兴了,才给我们使绊子。“秀秀说完,就像是觉得刚才这番话很奇怪一样,她立刻解释道: “这都是梅老说给我听的!不是我杜撰的。” 饰非和张仙全自然都不在意这些,重要的是内容而非是谁在讲述。饰非看了一眼张仙全,而张仙全也是点头,表示自己在东国的时候确实听过类似的内容。 饰非是联邦长大的,但他可不是,他可是在东国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司马家在每年的家祭时也要请戏班来唱戏,我小的时候就看过他们在开戏台前做对应的祭祀流程。” “那也就是说,戏班子们祭的这祖师爷是某位神灵?就像是尘埃教会的那八大从君一样?” 饰非顺藤摸瓜,做出推测,但显然,更具体的内容张仙全没那么了解,毕竟他也没唱过戏。倒是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一边向这边走过来,一边接着饰非的话头往下继续说: “我们那祖师爷可不得了哦,按上面传下来的说法,那可是好几千年前,辅佐了炎黄龙帝的大人物。” “也是自那个时候,他亲手开始创戏。” “祖师爷是随侍帝王家的相才,但宫中多寂寥,他便为帝王进献戏术。” “宫中侍从按他教的戏术为帝王表演,讨帝王欢心,久而久之,这些侍从便成了最早的一批戏班子。” “传言那祖师爷有千般面貌,他只需要用大手一挥,转眼就能让相貌变为另外一人。” “当时的帝王都尊他这门术法,所以啊,给他赐了个名号。“ 饰非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是梅老,梅老抬起袖子遮住面容,然后,只消用那袖子轻轻一抖,他脸上原本的相貌褪去,换了一副新的脸谱。 “他们尊他为,千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