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奇术师》 第1章 囚犯 收音机中播出《卡农曲》,身穿制服的狱警一手举咖啡杯,另一只手调整波段。 悠扬的曲声很快被一段冰冷的新闻播报声取代: “今天是1976年4月22日。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三个月后是联邦独立日,各州公民翘首以盼,筹备不同规模的庆祝活动。“ “一周后,将发生本世纪最大规模的月全食,联邦全境均可观测。“ 狱警听着新闻,会心一笑。他喝了口咖啡后,目光转向对面的审讯室。 …… …… “姓名?” “诸葛饰非。” “多大了?” “24岁。” “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吗?” “当然,卡梅伦先生,我在威尔顿监狱,我是个囚犯。” 披肩长发,穿囚服的年轻人对面前狱警笑笑。他姿态相当放松,在回答之余,还有空把玩手腕上的挂坠。 挂坠是枚红色水晶,轻轻拨弄,便会有规律地摇动。活像老爷钟的钟摆。 这所威尔顿监狱允许犯人随身携带自己喜爱的小物件。尽管有狱警抗议这种规矩让他们的搜查工作变的很麻烦,但监狱高层对此表示支持,不予更改。 卡梅伦是新来的狱警。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审讯犯人。他目光一路向上,打量起这个名叫诸葛饰非的东国人。 联邦坐落新大陆。从殖民地开拓而来。联邦内部出现任何种族的面孔都不值得意外,但这人,他的脸却会让每个人都惊呼出声。 长的倒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清秀。体格瘦弱,只要一拳,肯定倒地不起。外面的人喜欢将这种脸称为吃软饭的,但你的目光只要在这张脸上稍稍往左,一股难以抑制的反胃感就会涌上喉头。 他有一只假眼。假眼区别于一般眼球,透着一股玻璃的材质。瞳色稍有区别,并非东国常见的黑眸,而是透出一股淡淡的绯色。眼眶容量和假眼配合的并不融洽,眼皮无法完全盖住它,导致至少有半只眼球暴露在空气中。 ——这就像一颗即将爆开的肿瘤。卡梅伦皱起眉头。对方也注意到狱警的视线,没有多说什么,稍微整理了一下长发后,用几缕发丝将其盖住。 “说说,你为什么在放风时间被我在别人的牢房里逮住?“卡梅伦强压下不适,重回审讯状态。 对方不紧不慢,笑着解释:“我走错了房间。抱歉,长官。” “啪——” 卡梅伦用力将手中的笔记本扔到墙上。他站起来,显的恼羞成怒:“当我是傻子?” “你住的是上层a区,怎么可能走错路到最底层的e区!” “事实就是如此。“对方面不改色心不跳。 监狱中,犯人天然劣势。狱警才占据主导。卡梅伦从业以来,一直都是这个认知。但今天,在这个他刚调来不久的监狱里,他似乎是遇到了企图颠覆传统的刺头。 卡梅伦缓缓走到墙边,拿下墙上的警棍:“你如果喜欢嘴硬,我们很难聊的下去,诸葛饰非。” “我没什么耐心,所以你最好在我打断你的骨头前老实交代。” “你是不是在偷偷谋划什么?想和别的犯人接头?还是说,要偷东西?” 卡梅伦逐渐逼近。两人间的距离很快缩近到三英尺。但出乎卡梅伦意料的是,这东国人脸上还是挂着恶心的笑容。 他说道:“如果你在这里动手,你一定会后悔,卡梅伦先生。” “你刚调来这所监狱,肯定不希望同事知道你父亲是个抛家弃子的黄金叶贩子。一位狱警的家人是罪犯,传出去还是很丢人的。” 卡梅伦忽然停下手中动作。他疑惑地看向诸葛饰非。在面对那只义眼时,他忽然有了一种心慌的感觉。 “你从哪儿听来的?你看过我的档案?不,不对,你一个囚犯不可能接触的到狱警的档案,而且,我才刚来三天,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唔……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下午好,卡梅伦先生~”年轻人用唱歌般的语调回应狱警。 而就在此时,一层冷汗浸湿了卡梅伦的后背。 ——他进审讯室时可没给这家伙介绍自己的名字,他们今天明明第一次见面,但他却显的对自己相当了解。 他的确生长在路易斯安那州,如他所说,母亲是当地修女,父亲却是个黄金叶贩子。 父亲抛下母亲逃跑,母亲身为修女,也只能将孩子送往修道院,由教会孤儿院统一抚养。这些东西,他在档案里都刻意回避,鲜有提及,但这个被关在监狱里的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卡梅伦的目光不停变换。他盯着这男人的义眼看,越看越觉得心神不宁。 然后,他忍无可忍,不得不抽出腰间的配枪,那是一把357型号的左轮手枪,他用枪口对准囚犯,以示威胁。 “你到底是什么人?” “抓我进来前,你的老前辈没告诉你吗?“犯人彬彬有礼。他举起双手,然后手指那枚不停晃动的挂坠。 “这个东西叫灵摆,得益于它,我能占卜吉凶,预知一切。“ “——如你所见,我是个通灵师。“ “通灵……师?“卡梅伦对这单词实在陌生。他重复了一遍,然后脑海中得到的印象只是一群身穿长袍,在祭台上手舞足蹈做法的人。 这种迷信传统在他的家乡路易斯安娜并不少见。但他本人对此倒是一直嗤之以鼻。 通灵师都是一群骗子,这是常识。 他正想发出嗤笑,眼前这男人似乎精神不太正常,有一些奇怪的妄想症。但忽然间,他听见身后审讯室的大门传来一阵动静。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砰“的巨响! “搞什么呢!卡梅伦,才来几天就想捅娄子?“一位穿着同样的制服,嘴里叼着烟斗的老狱警骂骂咧咧走进来。 他快步走到审讯桌边,扫了一圈,然后,他见到了被拷在椅子上,正向他微笑的饰非。 他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气瞬间变的萎靡,然后,身为狱警,他直接一脚将卡梅伦踢翻在地,然后向眼前这年轻人点头哈腰:“真巧啊,饰非。我还说这不懂事的家伙在和谁怄气呢,怎么是你这尊大佛。“ “卡梅伦狱警想和我聊聊天,老亨利,事实上,我觉得我们聊的还算愉快。”饰非用手指指地上躺着的狼狈至极的卡梅伦,表情轻松。 但老亨利可不敢多耽误,连忙拿出钥匙,给这位年轻人解开了手铐。 “就算要聊天,也不能把人拷椅子上!” “这样,哪天你来我办公室,我请你喝茶!” “喝茶就免了,你还得忙着处理我的审讯记录,我们还是老规矩?”饰非看向放在桌上的审讯笔记本。老狱警立刻心领神会。 监狱每个月都会按当月犯人的表现发放必要的生活物资,要是有这种违规记录,那拿到的东西肯定就会少。 老亨利听见【老规矩】时,眼睛在放光。他连忙点点头,然后一把将饰非的审讯记录给撕下来。 饰非也不闲着,拿过纸币,将那枚灵摆悬在纸上,他观察了一会儿后,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明天会组织一次乐透抽奖,记得参加。” “了解了解,太麻烦饰非你了!”接过那张写了数字的纸片,老亨利如获至宝。饰非欠身,向老头行了个礼,便大摇大摆,走出审讯室的大门。 当然,在离开前,他没忘了提醒地上的卡梅伦一句:“枪保险没开,卡梅伦先生,下次吓唬人前,记得认真检查。” 卡梅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诧异地看着那年轻人离开的背影,然后又转过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像条哈巴狗送对方离开的老头。一时间,他觉得很委屈,胸中也有股邪火冒出来。 “师傅,你脑子撞坏了?对一个犯人那么尊敬?” 监狱奉行老人带新人,老亨利正是负责带他熟悉环境的老狱警。但出乎卡梅伦的意料,他刚说完,老亨利就生气地走来,用手中烟斗追着他的头打,一边打还一边叫骂: “你个没长眼的东西,你脑子才他妈撞坏了,居然敢跑去惹那个瘟神!” “你是不是还打算对他动棍子,我给你说,幸亏老子来的早,你知不知道我救了你?” “救我?救我什么?”卡梅伦纳闷。 但老亨利手中烟斗再次落下,对方骂道:“他娘的,这里可是威尔顿,不是你之前待的那些臭鱼烂虾的监狱。” “这里关押的都是全联邦最臭名昭着的罪犯!路边路过条狗你都不一定惹的起!就刚才那小子,你知道他有什么能耐吗?“ “他不就比较能虚张声势吗?他还说他是个通灵师,傻子才相信通灵师!那不都是骗小孩和老头老太太的……“卡梅伦还想据理力争,但再一次,他被老亨利的烟斗敲破了头。 “他他妈的还真就是个通灵师!他什么都算的准,还能写出每期监狱大乐透的头奖号码!” “——狱警们都把他当摇钱树!要是惹了他,其他狱警可没好脸色给你看。“ 第2章 月与橘 夏都·卢旺达,在威尔顿服刑12年,是个囚犯。 在监狱中,他掌控着最大的囚犯帮派——红月。走在监狱时,狱警也要给几分面子。 但现在,他一脸焦急地等在审讯室门外,一身黑皮满是汗珠,直到看见那留长发的东国人走出审讯室时,他才松了口气。 “饰非!”夏都迎上去,对方也注意到他,点头示意。 他先给了对方一个熊抱,然后,非常细致地检查过饰非身上没有伤口后,才问道:“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幸亏米克斯看见你被狱警带走了,不然我都不知情。” 老亨利是他找来的。老狱警和他以及饰非关系还算不错,必要的时候也愿意帮忙。 饰非听后表情也变的有些神秘,他将手伸进囚服中,摸索一番,一只红色漆皮笔记本落在手里:“趁放风没人,去【柑橘】老大的房间里弄点东西。” “你去了【柑橘】那边?还偷了东西?”夏都大惊失色。他很清楚这两个字的分量。 这是个近年在威尔顿兴起的新帮派。首领桑尼·柯里昂是西西里人。有西西里黑手党的背景。他手段和心态都相当了得,近段时间,两家关系非常紧张,摩擦冲突不断。 “放风时间监管不严,很轻松就能进去了。”饰非倒说的轻描淡写。但夏都其实知道,真做起来,肯定没说的那么容易。 自家这兄弟这是看这段时间自己在帮派的事上疲于奔命才出手的,这样想着,夏都心里涌出一道暖流。 “日记本上有什么?”他拍了拍饰非的肩,问道。 “你不是一直怀疑,帮派里有对方的人吗?所以我想,日记本里或许会记录信息。“ “——但是……”饰非翻开日记本,然后,看着上面的字符,他皱起眉头。几秒钟后,他不禁叫骂了一句。 “该死的西西里人,写东西全用的拉丁文!” 拉丁文适用于旧大陆的阿斯蒂亚公国,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西西里地区。这也是桑尼·柯里昂家族黑手党的势力范围。而威尔顿监狱地处新大陆的哥伦比亚联邦,联邦惯用的语言和文字与北部接壤的新英格兰类似,属于凯尔特语系。 如今,在联邦规制下,凯尔特语已经演变为更通用也更简化的联邦语法。即饰非和夏都现在交流用的哥伦比亚语。该语法在联邦和新英格兰都适用,也是当今世界使用最广泛的语系。 但唯独,饰非在潜入偷取日记本时算漏了一点。桑尼·柯里昂的确在监狱入乡随俗说哥伦比亚语,但他在写作这种私人事宜上,还是坚持西西里传统,使用拉丁文。 “我们中谁会拉丁文?”饰非问道。 夏都思考一番,然后,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小脚,我记得他也是西西里人。” “他现在在哪儿?” “今天还没见过,不过没关系,我等下回去就让人叫他。”夏都一边说着,然后目送饰非将笔记本收进囚服内。 他似乎想到什么,微微正色道:“但下次做这种事时,还是给我说一声,饰非。” “怎么?不放心我的本事?”饰非打趣道。 夏都摇头,他解释道:“我不放心的是柑橘。我说什么都得陪着你。” “和狱警不同,狱警注重规矩,但黑手党,他们就是疯子,要让他们找到机会,一定会咬死不松口。” 夏都并非危言耸听,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处理两个帮派间的矛盾,对他们的手段也最清楚。哪怕是在监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的夏都也不得不承认,西西里黑手党手段厉害。他们不会明面上展开攻势,而是会趁你落单时设伏。 等红月反应过来,想让兄弟们去帮忙时,一切已晚。只留下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受害者。 这种手段最让人恶心的地方在于你抓不到现行,也就没有证据。他们总能在红月得到风声前撤退,雷厉风行,嗅觉比老鼠还灵敏。这也是夏都怀疑帮派内有人在走漏消息的理由。 桑尼·柯里昂是条难缠又狠毒的毒蛇。夏都时刻对此保持警惕。 饰非知道夏都的担忧。他拍了拍藏在胸口的笔记本,然后又上前拍夏都的背,以示宽慰:“你知道我的本事,他们弄不死我。“ “那也不行,十年前你刚进监狱时还是个孩子,那时我可就答应你,监狱里我会罩你。”夏都不肯让步。饰非听完也哑然失笑,感叹了一句: “原来都已经十年了吗?” 十年前,他十四岁,刚来威尔顿。身体瘦弱,难免受欺负,也亏得夏都照顾,他才能过的比较安稳。 夏都似乎也想到这些往事,他笑出声。但旋即,他又想起一件事,赶紧给饰非交代道: “我出狱后,事务交接给杰克。之后他接手红月,当然,我也给他交代过,必要时听你安排。” “杰克?“ “唔……有问题吗?”夏都听饰非声音不太对,所以疑惑地问道。 饰非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决定尊重夏都的决定。 夏都下个月服刑期满就能出狱。熬了十几年,才算在这监狱里熬出头。夏都也是这威尔顿第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囚犯。 老大哥在监狱最后这段时间,饰非也打算一切顺遂他的意思。他不再多说,只是继续催促:“帮派的事我不打算多管,咱们还是快去找小脚,不然让柑橘那边发觉到的话……” “——被柑橘发觉到会怎样?“突然有声音打断了饰非。他瞥到一眼手腕上的灵摆。只见那灵摆正疯狂地摆动。 这是个危险的预兆,他抬头向前看,只见到一个身材矮小,梳着背头的瘸腿男人正拄着拐杖,从走廊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身后还跟了些人,都是囚犯。 而囚犯中又以一位尤其显眼。那身材实在高大,仅用目测,身高都应该接近七英尺。那人满身带着杀气。 梳背头的男人操着一股浓厚的西西里口音,这行人堵在走廊中央,拦住去路:“你害怕柑橘发觉到什么?你这只偷偷摸摸的小老鼠。” “桑尼·柯里昂?”夏都第一时间认出来者。他惊呼出对方的名字,他对此相当意外,但反应过来后还是立刻走上前,将饰非护在身后。 那身材高大的囚犯也在此时走上前来,他像座小山,极具压迫力,桑尼·柯里昂一直等他逼近到距离两人只有六英尺时,才进行叫停。 “文森,别那么放肆。” “和之前料理红月那群鸡仔们不同,这次夏都老大正看着呢,我们得收敛一些,不能落了把柄。” 他刚说完,文森就退了一步。桑尼继续走上前,向夏都伸手祝贺: “听说夏都老大最近准备出狱,我这还没来表示祝贺呢。这么多年,您是第一个走出监狱的,可真是我们的榜样。” 话初听上去是由衷的赞叹,但毕竟出自那条毒蛇之口,夏都怎么听都不是滋味。 他没好脸色给这家伙看,但桑尼见了,笑容却更放肆,他连忙故意用委屈的语气说道:“别这样看着我,夏都老大。” “这次来可不是来找红月麻烦的,毕竟你在这里,我多少得给点面子。” “我只是来抓一只老鼠,它偷偷溜进我的屋子,拿了些不该拿的东西。夏都老大知道吗?西西里人最讨厌老鼠。” 桑尼说完,目光越过夏都看向其身后的饰非。他皮笑肉不笑: “你真认为我们会对地盘毫不设防?怎么,打算躲后面一辈子?” “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这次看在夏都老大的面子上,我可以只要你一只眼睛。反正你已经瞎了一只了,不介意另一只也瞎掉。” “桑尼,你敢!”西西里的黑手党出手的确阔绰,一开口就是一只眼睛。夏都听见桑尼这样说,也是着急,连忙就打算往前靠。 但此时毕竟柑橘那边人多,他这边一有动静,就被那叫做文森的大块头给按住了。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囚犯靠过来。他们将夏都身边围的水泄不通,彻底将两人给隔开。 这就是柑橘惯用的伎俩,趁自己人数占尽优势,以疾风迅雷的速度偷袭。 但夏都也没想到,对面居然敢把这招用在他这个首领身上,真就不怕引起红月不满,变成监狱内的帮派火并? “夏都老大你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要出狱的时候整出幺蛾子,对上面可不好交代。”像是看透了夏都的心思,桑尼笑道。 夏都被这句话点醒,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最近柑橘的攻势尤其猛烈。 他们正是看中了这点……他们知道红月最近一定会求稳,避免与他们争斗! 夏都一时间怔在原地,饰非听完却也叹了口气。他像是对此早有预料,他冲夏都摇摇头,主动走向桑尼。 “我来处理,夏都老大,我也没偷他们东西。“ “饰非,你……” “不躲了?”桑尼对饰非的行动很满意,他没忘了嘲讽一句。“偷没偷东西,你说了可不算。” 饰非抬起视线耸耸肩道:“为什么要躲,我真没偷。” “还在狡辩!我的人可是亲眼看见你摸进了我的房间,然后把日记本装进口袋。你刚才不也把它拿出来给夏都看了?“ 看样子柑橘这群人守在这里的时间比预期更早,甚至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对此,饰非不置可否,他顺势解开囚服纽扣,然后举起双手,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如果你真能搜出来,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 “但要是桑尼先生你只是在污蔑呢?你打算对此做什么补偿吗?“ “要知道,这种污蔑可是很伤害两个帮派之间的感情的。唔,要不这样?我很好说话,所以我也不多要……” “刚才你说要弄瞎我一只眼睛,那如果你们没从我身上找出东西,我也就只要求打断你一条腿。反正,瘸一条腿和坐轮椅,也没什么区别,对。“ 第3章 报幕 瘸腿?这瞎子叫自己瘸子? 桑尼一时间只觉得气的要发疯了。他最讨厌有人拿他的腿做文章,更遑论是光明正大地冠以这种称呼? 记忆瞬间穿越了宽广的亚特兰蒂斯海,从新大陆回归旧大陆,在地中海的黄金海岸,咸腥的海风掠过,指引他看向坐落于葡萄园正中的礼拜堂。 一个男人坐在里面。他被称作教父。教父身后是璀璨的彩窗,颜色互相拼凑,映照出一条游曳的大蛇影子。 蛇在阴影中低语,不苟言笑的黑手党从身后走来。让人惊奇的是,这些人身上都布满蛇鳞。没有多余的话,黑手党用满口毒牙刺穿桑尼的左腿。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桑尼。” “所以你出局了。”教父的话比毒牙更刺骨,刺痛的让桑尼瞬间从回忆中惊醒。 他的腿就是这样废掉的,从那天起,他在黑手党里也成了人人唾弃的瘸子,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沦落到在联邦做囚犯? 他冷哼一声,眯起眼看向饰非。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条毒蛇:“你胃口很大,但我怕你吃不下这条腿,瞎子。” 话音刚落,叫做文森的壮汉就走上前来,。看样子是已经得到老板允许,准备搜身。饰非不做反抗,他将囚服脱下,还用力抖了抖。 精瘦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在四月联邦的冷风吹拂下,还能感觉到些许凉意。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威尔顿监狱上空一直笼罩阴云。 文森翻来覆去,将囚服检查了好几遍,但最终,只在囚服内衬口袋中发现一只手套。 他没找到那日记本的踪影。 “老板,没有。”文森说道。 听见这话,桑尼表情变的很惊讶,他一瘸一拐,吃力地走上前来,亲自检查那件衣服。 结果当然还是一样,因此,他只能拿着那衣服,又惊愕地看向饰非。 这怎么可能?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是看着这家伙亲手将日记本收进衣服后才跳出来拦路的。柑橘用这种手段最多,所以最明白该如何抵账,如果不是亲手抓现行,脸皮厚的家伙用什么理由都能为自己开脱。 像是怕桑尼不相信,饰非无奈地补充一句:“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把裤子脱下来给你看。” “去你妈的!”桑尼爆出粗口。这句话让在场众人都神经紧绷。囚犯们一股脑围上来,饰非在包围下,显的形单影只。 夏都焦急地看着他,他很想上去帮忙,但不论是文森,还是旁边堵住他的人,都让他脱不开身。 “这是气急败坏,打算来硬的?” “还是说,桑尼先生打算抵赖,不打算用一条腿的代价来补偿我。”饰非不紧不慢地说道。桑尼将囚服扔回去,砸了个满怀。 继续走上前,他压低声音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把戏?我明明亲眼看见的!那东西一定在你身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在目睹这家伙散漫的态度后,他心里就更是怀疑。 难不成这家伙会变戏法?大变活人,隔空移物?但该死的,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招摇过市的魔术舞台! 饰非见桑尼咬牙切齿,也觉得有趣。因此,他做出思索状,决定再添一把火: “桑尼先生听说过通灵师吗?” “在南大陆,他们又被称为先知,能预测吉凶,观测世界,联通灵魂,又或者,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你如果先前打听过我,应该能从狱警那边听说我的能耐。” “我就是个通灵师,或者也可以称呼我为【报幕员】。现在你再猜猜看,我能做什么?”饰非一边说一边故意将头发撩起,让桑尼看见那只丑陋的假眼。 桑尼的表情瞬间就阴晴不定,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小子刚提到的一个字眼上。 ——他说他是个【报幕员】? “报幕员?那是什么?他以为他是舞台上的小丑?还出来报幕?“一旁自然也有人听到饰非的话,但他们不理解,所以选择嗤之以鼻。 笑声此起彼伏,这更衬的桑尼表情难看!文森察觉到老板情绪,所以走上来慰问: “老板?“ 桑尼抬手,示意文森不用插手。声音压的更低,确保他的话只有他和饰非彼此能听见: “虚张声势也要有限度。报幕员?你知道那是什么身份吗就在这里瞎说!这里是哥伦比亚联邦,不是南大陆,他们没有这么常见,你真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由你。但你和你的家族都应该明白,惹一个报幕员会是什么下场。” 饰非一边说,却一边将手上囚服掀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里,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样东西。 ——一把手枪!一把357型号的左轮手枪! 胡话可以被嘲讽,但这东西却绝对不行。一时间在场囚犯们纷纷发出惊呼,连带包围圈也往后吓退了几英寸。 “他有枪?他哪来的枪?” “刚才不是都脱光了衣服?手上可没见拿东西!” “从衣服里掏出来的?也不对啊,文森才刚检查过呢,那里什么都没有!” 众人议论纷纷。但没人敢造次贸然上前。因为他们都看见饰非在展示左轮弹舱。弹舱满载,六颗子弹安静地躺在弹夹里。 夏都见饰非拿出一把枪时也瞪大了眼,这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我也没指望仅凭借【报幕员】三个字就吓退你。所以,我觉得还是这东西比较好使。“ “我数三个数,三个数后,你如果还要胡搅蛮缠,我就如约拿掉你一条腿了。“ 饰非说着便举起枪。枪口对准桑尼,这种距离下,哪怕大块头文森动作再快,都不可能赶在饰非扣动扳机前将他制服。 你敢顶着你老板丧命的危险上前来夺枪吗?饰非用目光向文森挑衅,但大块头却出奇地安静,始终等在旁边。 这下情况超出桑尼的掌控了。他喉头滚动。目光没去看枪口,依然在看饰非那只假眼。 他刚刚才忽然发觉到一个事实,报幕员,他妈的,他还真是个残废,是个瞎子! 一层冷汗从他的背后浸出来。饰非开始倒数,于此同时,枪口还往前顶。 “三……”文森攥起拳头,随时准备出手。 “二……”就连后面囚犯们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他们今天是跟着老大来堵对家找场子的,可不是来自找不痛快的。但这一大群人,反而被瞎子举枪威胁,这算怎么回事? 人群蠢蠢欲动,瞎子的笑容依然从容。他轻轻吐出最后一个数字。 而在此之前,桑尼终于举起双手,他咬牙说道:“算我踢到铁板。但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 “如果让我发现你刚才说的都是谎话,你明白下场。“ 此言一出,身后传来一阵沮丧的声音。这未免太丢气势了。 “老大,他偷了咱们的东西!“ “真不能这么放过他!“ 囚犯们叽叽喳喳,但文森却转过身,用带着杀气的眼睛依次扫过人群。这让众人一下就安静下来。大伙都不蠢,不至于犯傻去惹文森。那双拳头可真能杀人。 镇压完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后,文森也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桑尼。 他和老板是发小,从在西西里时,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对这人再了解不过。他睚眦必报,只要条件允许,绝对不吃亏。 但今天,他承认自己踢到了铁板?铁板?一个瘦弱无比的瞎子?文森很难将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但他选择沉默。他催促柑橘众人离开。桑尼则最后才走。 “这事没完。希望明早你还能笑的这么开心。”他留下一句威胁。 这种失败者的叫嚣,饰非自然不理会。直到这浩浩荡荡的乌合之众全撤离后,夏都才慌忙赶来,他之前一直被对方的人给按住。 “没事,饰非。” “他们太欺人太甚了,居然敢就这么来堵我!”夏都愤懑地说道 “都说让你相信我了,他们奈何不了我。”饰非将囚服穿上,然后,他将手探进囚服,再稍微摸索,日记本就又出现在他手里。 夏都看的惊异极了,他站这么近,都没看清饰非是从哪里将日记给掏出来的。而这囚服也被文森翻了底朝天。就这么大点地方,想藏下东西也不容易。 尽管日记的戏法很精彩,但夏都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饰非手中那把枪上。他看着饰非用同样的手法将枪也收回到囚服,他忍不住开口说道:“枪从哪儿弄的?“ “饰非,还没走吗?“夏都话音刚落,背后却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 老亨利正拎着那新人狱警朝这边走来,显然,他们要再早来一会儿,刚好能撞上柑橘那群气势汹汹的恶徒。 饰非对老亨利的出现并不意外,他回头向对方挥手打招呼:“路上碰见一些朋友,所以在走廊上聊天。倒是老亨利你,怎么现在才从审讯室出来?“ “你真别提了,这蠢货居然连自己的配枪都能弄丢,还狡辩说审讯时都拿在手里的。你要真拿在手里,为什么现在不见了?“老亨利继续气愤地用烟斗敲卡梅伦的头。 狱警弄丢配枪,要补领的手续非常繁琐,而这些手续文件到时还要老亨利这边来审核和提交,纯粹是在增加工作量! 卡梅伦也委屈,他看了饰非一眼,嘟囔道:“就是拿在手里的啊,这家伙不也看见了。” “你还嘴硬!罚你今晚回去写份检讨!”老亨利说完就揪着卡梅伦的耳朵继续向前走。马上是晚饭时间,狱警们要到各自岗位执勤。 直到两位狱警都走后,夏都才恍然大悟,他惊讶地看向饰非,对方冲他神秘地眨眨眼。但夏都依然不明白,这小子是怎么做到这种事的。 饰非不打算回答,只是塞过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些奇怪的名词。 “鼠尾草五根,黑山羊血一盎司,瘸腿青蛙一只,还有……黑人女性一名?”夏都见这最后一样东西时大惊失色,他诧异地看向饰非,饰非明白有误会,也只能解释: “前面几个东西和之前一样,我晚饭后要,麻烦老大你帮我托关系弄来。” “至于后面那东西,那不是我要的材料,我只是让老大你帮我在狱中留意下,有没有这样的人。” “好了,交代完了,我们去找小脚。”饰非拍了拍夏都的背。快步向前走去。 阴雨笼罩下的走廊非常昏暗,而这昏暗很快将他的背影吞噬。 夏都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皱眉道:“你小子天天找我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4章 鬼谷子 威尔顿监狱的晚饭时间持续一个小时。囚犯自行去食堂。在值班狱警处登记后再去食堂员工处领取食物。 一周菜单固定。除非遇上重大节日,或许会多来些花样。 今天周四,菜品是罐头鹰嘴豆熬牛肉浓汤,搭配半焉的卷心菜,胡萝卜和洋蓟加橄榄油拌成的沙拉。食堂也会提供面包。当然,都是早餐剩下来的,随便加热后就喂给犯人。 面包比石头还硬,鹰嘴豆则有一股酸臭味。囚犯们每天都会抱怨。饰非却并不在意。他东张西望,确认没找到那外号叫小脚的犯人后,才低下头,将面包藏进囚服,然后又拿来一只小碗,往碗里分装鹰嘴豆泥。 他和夏都扑了个空,夏都答应他之后会让人去通知小脚,所以他也就不再着急了。 他拿完东西后就飞快离开食堂,这个时间点,牢房区一般不会有人逗留。 这所监狱的牢房分配按资排辈。刚进来的新人,会被安排在一楼的e区。那边是上下床的大通铺,也是柑橘的主要地盘。桑尼·柯里昂短短几年能拥有现在这种势力,正得益于e区的群众基础。 e区居住期间,若表现良好便可以在两年后提交申请,将牢房换到上层d区。虽然还是大通铺,但人更少,环境自然也更不错。 以此类推,一直到a区。a区是单人间,只有在监狱里上了年头的犯人才能居住。 饰非在十四岁那年被判处无期徒刑,现如今熬了十年资历的他,房间自然也在a区。 但现在,他却并不是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他在一楼的e区旁绕了个圈,然后,他来到一段向下的楼梯前。楼梯延伸向地下层,没有电力照明,只能依靠墙上烛火才看清台阶间隙。 这是地牢,一般是判处死刑的犯人临时待的地方。这里牢房基本空置,毕竟房间每任主人能住的时间都不算长。 他一口气走到地牢最深处。最深处有扇上锁的铁门。他先站定端详铁门一番,然后,他抽出一只白手套给自己套上,手从虚空中一招,那把左轮就凭空出现在掌心。 试着向门锁位置瞄准,他可以用子弹暴力开锁。但这引发的动静也一定会让狱警来察看。饰非很快放弃这个想法,他将枪收回去,然后,又转而从虚空中招来一串钥匙。 枪和钥匙,都是凭空出现的,唯一的迹象,只有他指尖忽然流转出的一道微光。 他很快找到这间牢房对应的钥匙号码,b-231,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门便应声而开。 一道刺鼻的血腥味冲进鼻腔。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浓烈的氨臭。饰非强忍想咳嗽的冲动,将门完全敞开,他得以看清门内情况。 ——牢房地上跪坐着一个秃顶老头。囚服应该好几个月没换洗,全是污垢和干了发黑的血渍。皮肤满是褶皱,褶皱中又夹杂着更多黑泥。稍稍一搓,就能搓下散发臭味的泥球。 老头背对着饰非,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地面上用红色的不知是血还是颜料的东西画出的诡异阵法上。 阵法中心由两个弦月图案交错,阵法上下两端,点缀有几枚复杂的,难以辨识的符文。阵法边缘由锁链状的纹路构建,里外两层,互相嵌套。 饰非走进去,将打包的食物全放在牢房角落发了霉的桌上。除去一旁的草席,这就是房间里唯一的家具。 饰非此时再看向阵法中央,义眼里,倒映出一只坩埚。 诡异的是,这坩埚下明明没有任何火源,但此刻却被煮的冒烟。锅中化为流体的汤剂在翻白泡,隐约间,又有要凝固的趋势,饰非正亲眼看着它结出某种特定形状。 老头自然也注意到这一变化,他惊喜地张开嘴,然后将指缝中全是黑泥的食指和中指探向喉中,几秒后,一颗不知是沾了他的唾液还是本身就有黏液的巨大鱼眼被掏了出来。 他将鱼眼也丢进坩埚里,汤剂便越发沸腾。 这之后,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汤剂终于停止冒泡。流动质感也彻底凝固成固态,饰非走到阵法边缘,打算将坩埚里的东西捞出。 但老头速度比他快的多,没等饰非向前走,他就将手探进还在冒烟的坩埚里。几秒后,他手上多了只和饰非一模一样的白手套。 那手套再轻轻一招,原本应该被饰非收起来的左轮枪就落在他手里。老头站起,用枪指向饰非,门外的烛光投射进来,刚好能照清楚老头的相貌。 那也是东国人的面孔。老头秃顶,还缺了对门牙。其左边嘴角有一道开裂的伤口,伤口用针线缝合过,所以有明显的缝合痕。那痕迹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后根,呈现出完美的半弧形。 这张脸要在外面让姑娘家见了,恐怕马上就会被吓的叫出声。但饰非被对方用枪指着,却非但不害怕,反而还向对方行了个礼,微笑道:“炼制看来很顺利,鬼谷子老师。“ 被你恐吓的人表现不出害怕,那玩笑就会变的很没劲。凶神恶煞的老头撇撇嘴,一瞬间就泄了气,他翻来覆去,将手中的枪把玩一番,随后,才将其丢给饰非: “今天弄到手的?“ “新来的狱警没防备,所以顺便借用一下。“饰非同样招手,放在桌上的鹰嘴豆和面包便凭空落在他戴着手套的手里。老头没牙,要啃面包干的话会很费劲,所以饰非提前将面包在鹰嘴豆泥中浸润,等到豆泥的水分将面包完全泡软后,才将其拿给老头。 “枪是很不错,但终究比不过灵媒。“老头点点头,接过晚饭后嘀咕一句。 饰非不置可否,继续笑道:“那也得有足够的材料炼制出能用的灵媒才行。“ “老师你炼这手套可用了不少功夫,我光是材料都找外面要了好几回。“ 老头听完眉毛一抖,显的很神气,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反驳饰非:“我那是为了让你学学手法,我不炼这么多次,你能学的会吗?“ “我考考你,我刚才是怎么炼制的这偷窃手套?“就像一场随堂测验。老头开始给饰非出难题。饰非既然叫他老师,那老师考验学生,天经地义。 ——老头名叫鬼谷子,是从外面押送进威尔顿的死刑犯。一般而言,死刑犯在狱中逗留时间不超过两周,两周后,死刑执行,留下的只有一罐骨灰。 但他显然是个特例。他来到威尔顿的时间是今年年初,到目前为止,将近四个月的时间。监狱方面一共尝试对他行刑23次,全部以失败告终。 要么是坐上电椅,监狱电路陷入短路,要么就是执行枪决时,负责狱警腹泻不止。监狱也用过毒药,但药物注射进去后,他活蹦乱跳,只在48小时候出现了一些干呕症状。 这似乎是个杀不死的老头。上帝觉得他命不该绝,总用各种意外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到最后,威尔顿不得不尝试将他转运出去,去其他监狱行刑,但在出发当日,却遇见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交通工具全部抛锚。 从那之后,监狱就不了了之了。他是这死牢中唯一的长住民,监狱不会给他提供食物和水,希望能将他活活饿死。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一盘算因为饰非的存在已经落空。饰非每天都会偷偷来这里,为老头提供食物。 原因无他,这监狱里只有饰非知道那些死刑执行失败的真相。 这老头是个奇术师。他拥有着狱警们无法想象的能耐。饰非尊他为师,跟着他学习奇术。 被出题后,饰非便看向老头手里的手套。乍看之下,那手套似乎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但仔细看后,还是很容易发现端倪。 那手套掌心位置,嵌着一枚鱼眼。鱼眼不时转动一圈,打量四周。 这眼球转动的画面着实诡异,但饰非却对此见怪不怪。他径直走到法阵旁,坩埚还没有收,法阵边还堆放着一堆杂物。 饰非从杂物中抽出几样东西,一边拿一边回答:“我手上这只偷窃手套,核心材料是接骨木的芯。它的特性是【嫁接】,被炼金法阵处理后,能将两种不相干的事物链接在一起。” “所谓【链接】,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紧贴,而是一种特殊纠缠状态。被链接后的双方,哪怕相隔一段距离,也能以不可见的形式对彼此进行触碰。“ “就像这样。”饰非做起示范。他做出虚抓动作,同一时间,杂物堆中,一根长的像鼠尾的草便凭空悬浮,像是被他拿起。饰非再轻轻招手,那鼠尾草便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其手中。 速度很快,三秒之内,饰非轻而易举从数米之外的地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正是他手中这灵媒,偷窃手套的核心能力——隔空取物。 在之前,他也是靠这灵媒偷到笔记本,也拿到了卡梅伦的配枪。在文森搜他的囚服时,他用手套将日记本转移到数米外的角落,自然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能做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工具就是灵媒——奇术师赖以为生的武器。灵媒能力千奇百怪,而它们都需要奇术师用不同材料去炼制。 他手中这手套也是出自鬼谷子之手,而其最大限制便是距离。饰非只能用它【嫁接】9英尺之内的物件。 但刚才,鬼谷子从他手里拿枪的距离绝对超过了九英尺,这想来正是这次炼制后改良的结果。想到这里,饰非将鼠尾草丢回杂物堆,他再次招手,这次,他拿出了一枚眼球,一枚和鬼谷子手套上一模一样的眼球。 “师傅你用的是沼蛙的眼睛。” “这是一种长着鱼眼的蛙形幻想生物,中世纪的神秘学者们都认为它的眼球能吸引目击者的注意力。” “您非常有想法,在没有材料能扩大【嫁接】生效距离的情况下,您选择使用沼蛙的眼球来分散被嫁接者的注意力。” “即便距离拉近到3英尺内,受害者也会因为注意力分散难以发觉。这样无形中,也算扩大了【嫁接】的生效范围。” 饰非说完将眼球丢给鬼谷子。他微笑着看向老头,像是在问自己的答案能得几分。 而对方的表情早在他拿出这枚眼球时就已经愣住了,他花了点时间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然后笑骂道:“老子早说你他娘的是个小怪物。” “我刚来的时候你就注意到我,然后每天偷摸跑到这狗都不待的地牢让我教你奇术。” “到现在才多久?两个月?三个月?你居然就已经能准确拆解灵媒特性并且找到对应所需的材料了?” “这让监狱外面那群老奇术师们知道,恐怕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第5章 准则 解析,拆解,再构造。灵媒的炼制无非就是这三步。 而在这三步中,作为第一步的解析往往是最难的。奇术师需要明确自己炼制的灵媒具备哪些能力,然后,他们需要从种类繁多的神秘材料中找出对应特性。特性间不能冲突,最好还能产生连携,产生1+1大于2的效果。 多少奇术师为了一个灵媒的配方而发愁?他们正是卡在了解析这一步。以鬼谷子多年的见识来说,能像饰非一样,只是看一眼灵媒,就能拆解出特性,并且还能完美回溯对应特性材料的人绝对不多! 这也是他发出那句笑骂的原因。 对此,饰非也没有表现的太过骄傲,他从老头手里接过吃到只剩一点的面包渣,说道: “只是运气好。师傅你炼制的材料都是我给你准备的,我自然知道你有哪些东西能用。”夏都找来的清单上的东西基本都被饰非运到了这里。数量已经不少,但监狱的环境限制了种类的确不多。 饰非说这句话本意也是谦逊,但鬼谷子眉眼一瞪,没给徒弟好脸色看:“运气好,要是外面的奇术师都像你一样运气好,那灵媒和诅咒可就没满大街都是了。” “我要是再给你一点时间,你是不是也能把后面的【拆解】给我做了啊?” 所谓拆解,顾名思义,作为炼制灵媒的第二步,是从对应的材料中将特定神秘特性给分离出来。譬如那手套所使用的接骨木,除去【嫁接】,它本身还能用于通灵仪式。但在手套灵媒中,【通灵】特性是不必要的,这反而会成为杂质。 杂质不会提升灵媒质量,反而可能造成不必要的特性冲突从而让灵媒报废。因此,再炼制过程中,才需要进行【拆解】——拆解出自己想要的特性,分离剔除不需要的特性。 如果说,解析这一步需要堆砌大量的时间经验和知识储备才能达到熟练,那【拆解】最重要的一环自然就是鬼谷子在地上绘制的炼金阵法。 阵法中夹杂大量符文和隐秘符号。奇术师需要精通不同符文,在不同阵法中对应使用,才能顺利推进拆解和炼制。 但可惜,饰非现在的水平还做不到拆解。符文实在晦涩,他还要学习一段时间。 这也是鬼谷子故意提起【拆解】的缘由,他知道徒弟还做不到,所以他能借此找回面子。 饰非也知道师傅在敲打自己,不多做反驳。转而去给师傅倒水。水也是他从食堂带来的,这死牢里什么都没有。 鬼谷子吃饱喝足,坐回到地上。地牢里没有床铺,能睡的地方也只有草席,他随手拿过来一根鼠尾草,将其当作牙签剔牙:“你今天来的早,是因为之前交代你的事有结果了?” 鬼谷子的手腕上也系着一枚灵摆。水晶比饰非的更大。灵摆正轻轻摇晃,和饰非手上的保持一致。 两块灵摆都出自他手,这是最基础的灵媒,能预测危险,警示主人。 饰非明白师傅说的是哪件事,倒完水后,他正色道:“您提到的那几个怀疑对象,我今天都试探了一遍。” “但是可惜,那新来的狱警虽然出身修道院,但对我们奇术或是神秘特性方面一无所知。” “见我拿出灵摆,他也只觉得这东西是骗人的。所以我觉得您说的最近进了监狱并且能给我们带来威胁的人不是他。“ 饰非做出推论,鬼谷子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是他交代给饰非的任务,前几天开始,他发现自己的灵摆不太安分。摇晃了有一段时间,幅度也相比平常更大。这预示着有危险正在向他靠近,但他毕竟是死囚,平日被关在地牢,出去行动并不方便。所以,在这些刺探情报和与外界交流的方面,他只能仰赖饰非。 两人共同圈定了一些嫌疑人,再由饰非去收集信息。通过信息找到对方的漏洞后,再尝试试探身份。 狱警是鬼谷子标记出来的,但他的眼光似乎不太行,这一下就扑了个空。 “那另一个人呢?你提到的那位帮派领袖?“嫌疑人他和饰非各指定一个,现在,其中一个已经排除,那只能寄希望于饰非的眼光。 饰非思索一番,然后也是摇摇头:“不论是资料还是试探上的表现,他都要比狱警更可疑一些。“ “他来自西西里,而按照师傅你提及的,他的确和西西里那个背景神秘的大家族有关。“ “所以我按照您的要求,刻意在对他的试探中提到了【报幕员】。“ “他知道这个词代表什么?“鬼谷子的注意力被饰非吸引过去,他问道。 饰非点头:“他知道,而且,他明显表现出了对这个身份的畏惧。如果不是这边的人,应该不会有这种反应。” “哼,那你觉得,八成就是他?”鬼谷子冷哼一声道。 但出乎意料,饰非这次仔细斟酌思索一番后才回答他:“其实我直觉上,不是他。” “为什么?他和那西西里的大家族有关系,还知道畏惧报幕员,只有那群术士才这样!” “术士们畏惧长生庭,所以都躲着长生庭的报幕员。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在外面伪装成通灵师的身份作威作福,而不是直接说自己是奇术师?”鬼谷子急着下出定论。 饰非在监狱里一直说自己精通通灵,这正是鬼谷子的主意。按他所言,这身份很安全,就算撞到那偷摸进监狱的危险家伙,对方也不一定敢对饰非动手。 徒弟出门在外,饰非终究是个还没入门的新手,师傅当然帮他多留一个心眼。 鬼谷子考虑的多,饰非自己也思考的不少。面对饰非的询问,他也是不慌不忙解释道:“他给我感觉了解其实并不多。只是在家族里有道听途说。” “如若不然,他应该能很轻松识破我藏东西的把戏。” “我们不是调查过他的背景吗?他那黑手党家族的确可疑,但别忘了,如果他真的在家族里受到重视,他会沦落到异国监狱里当囚犯?” “一个家族弃子,我实在不认为他会危险到能让老师你的灵摆晃动。” 饰非说出推测,但显然,他的言语间也透露出,这次他有些拿不准主意。两人假想的嫌疑目标其实都让人觉得没那么准确,他们似乎又回到问题的原点。 如果两个嫌疑人都不是,那能让灵摆晃动起来的危险的家伙究竟是谁? “麻烦。”鬼谷子发出咒骂。他不喜欢这种没头没脑的思考。他原地伸了个懒腰,现在这种情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有机会再试探试探,我这边会抓紧时间,尽早推动越狱计划。”他这句话算是帮饰非做了决定。不管如何,以两人密谋的计划为最优先。 这才是让这只认识了几个月的一老一少能通力合作的最大原因——他们都要越狱。 饰非知道老头有越狱的本领,而老头本人被关在死牢,活动不便,他只能拜托饰非做事前准备。数月的师徒关系在维系感情方面,没有想象的牢固。能依靠的,还是这个共同目标。 饰非明白个中利害关系,他点头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今天拜托我们老大去找了。” “嗯,这点我放心,不用给你嘱托。真要说的交代的话,反倒是另外一件事。” “老师你说……” “你刚才说,你试探时主动拿出了灵摆,是吗?“ “唔,是的,我想如果对方能认出灵摆,也会有情绪波动,我马上就能看出纰漏,这有什么不妥?” 鬼谷子听完咂摸嘴,头摇起来像波浪鼓:“啧啧,功夫还是不到家。不过也怪我,你一直待在监狱里,对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我事先没给你做交代。” “饰非啊,你要记好,我们奇术师的第一准则是什么” “——不论什么时候,绝对不能被对手先一步摸清我们的底细!”鬼谷子说这句话时,音调不禁拔高几分。 但饰非听的却是困惑,底细,什么是底细? 藏在心底的秘密是底细,面对强敌的底牌是底细,甚至你的软肋也是底细。饰非脸色微变,他看向面前面无波澜的老头,他忽然意识到一点: 他看不透师傅。即便两人以师徒相称,但饰非其实并没有摸清楚老头的底细。 “方便说原因吗?师傅。”饰非决定虚心请教,他还不明白老头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但鬼谷子听后却瞪大眼,表情搭配他连脸上的缝合痕很吓人:“这还需要什么原因?” “你是个瞎眼囚犯,我是个半身入土的老头,除去能炼制和使用灵媒外,我们就是一群最垃圾,最底层的普通人。” “脑袋被赏花生米就会死,隔三岔五就要进食维持体力。靠灵媒,我们才是虚张声势的骗子,没了它们,邻居的狗都能咬死我们。” 鬼谷子说完喝了一大杯水,然后,他一抹嘴巴,躺在草席上,他抬起手腕,向饰非展示自己的灵摆,他发问道:“我问你,饰非,你觉得灵媒是一种什么存在?” “神秘特性的结合。自古有之,道士的符箓,牧师的圣水,又或者,只是一张塔罗牌,这些东西都能算是灵媒,当然,对现今的奇术师而言,灵媒能发挥出更复杂的作用,但究其本质,仍和符箓这种东西一样。” “——它是一种能发挥神秘能力的工具。”灵媒的定义鬼谷子很久之前就教过他,他倒是没忘。鬼谷子也对这答案颇为满意,这学生很聪明,也很有天赋,这一点他从没有质疑。 “你这不是都记得?灵媒只是工具,就和你手里的枪和钥匙一样,工具很强大,但和我们这些垃圾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 “强大的是枪,而不是握枪的人,这道理还不好懂?” 听完这话,饰非终于明白老头在敲打自己什么。他是觉得自己暴露灵摆的方式太过招摇,他只是个普通人,要是敌人趁他没注意或没办法使用灵媒的时候攻击他,他必死无疑。 奇术师并不强大,因此,才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细,要时刻隐藏好自己。 想明白这点后,饰非也是微微沉思,他好像有些不同的看法:“但师傅,人们会害怕的也不是枪,而是站在枪后,随时可能扣动扳机的恐怖分子,不是吗?” 这是反驳。在饰非看来,能灵活运用灵媒的奇术师也没有老头说的那样弱小。 鬼谷子听完表情微变,他重新坐起盯着饰非,这多少让饰非有些不自在: “那我问你,在你忙着拿枪抢银行时,有另一伙恐怖分子闯进来呢?“ “他们比熊还壮,徒手就能捏碎骨头。他们还有速度,能躲开你的子弹。甚至,他们也有枪,会用枪来恐吓你,这时,你还觉得仅仅只有一把枪的自己,能让他们觉得有威胁吗?“ 鬼谷子说着,声音却变成叹息。似乎是回忆到不好的往事,他脸色变的格外难看。 表情的变化自然逃不过饰非的观察,但他终究对此感到困惑: “老师,这种人,现实里不存在。拥有灵媒的我们就已经相当有威胁了。“ “——报幕员。“鬼谷子回了个词。这词饰非不陌生,他略微怔住,随即在脑海里将所有有关信息挖出来。 在外面伪装成通灵师,或者说报幕员时,老头只告诉过他,报幕员是群先知,能知晓过去,现在和未来。其主要活动区域在南大陆和旧大陆东边的西奈半岛,很受人忌惮。 其他信息,老头却没再告知更多,饰非和桑尼对峙时也更多是临场发挥,算是披着层虎皮在诈唬对方。 但此刻,既然再次,显然,这三个字后面隐藏的东西就没那么简单。鬼谷子又叹了口气,仿佛只是提到这些东西都让他觉得无奈: “报幕员也只是他们中的一员,除此以外,还存在更多麻烦的家伙呢。“ “他们被统称为术士。如我所说,他们就是群能躲开子弹,能捏碎骨头,还能用”枪“的可怕家伙。“ “所以,小子,可得记好了,如果哪天有人在知道了你奇术师身份的情况下,说自己是术士,还扬言要用血系来对付你。“ “别多想,跑,头也不回赶紧跑。在正面交锋中,奇术师面对术士没有任何胜算。” 鬼谷子说完便将手上那只刚炼制好的白手套取下来。他将其丢给饰非: “换个新手套。我不确定我的灵摆所告知的危险是不是代表有个术士混进了监狱,所以,你在外面活动要多加小心。像今天这样主动暴露灵摆和身份的事千万不要再做。” 鬼谷子在担心徒弟。所以显的苦口婆心。饰非接过手套,心中却还有个疑问: “术士,会敌视奇术师吗?“ “哼,不然你以为为师为什么要躲进这监狱里?信我的,当师傅的不会害你。“ 鬼谷子说完便开始摆手,要催促饰非离开。今天他在死牢里待的时间已经够长,眼见就要到监狱点名的时间,鬼谷子自然不希望饰非暴露。 饰非只能拿着新手套走到门口。将铁门掩上,再用手套偷来的钥匙重新上锁。 而临走时,他听见门内又传来鬼谷子的声音: “我刚才说的话,一定要放在心上。“ “别让人摸清你的底细。” “——奇术师,永远是躲在台下看戏的观众,不是上台赚吆喝的主演。” 第6章 大乐透 一片漆黑的噩夜—— 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在雨中狂奔。手脚并用,慌不择路,但最终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他往前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头撞在树干上,一阵吃疼。 头晕目眩中,前方有脚步声传来。跟着脚步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串道铃声。 身穿红色道袍的男人站在雨中。他腰间挂满道铃,满身血腥气。孩子发现那道袍是用血染红的,道人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等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彼此的相貌后,孩子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对方脸上那只丑陋如肿瘤般的义眼。 义眼噙着泪水,表情尽是挣扎。道人将一只手盖在左脸上,痛苦地呜咽道: “别怪我,别怪我,饰非……我没得选。” 他用一根手指刺进眼眶,鲜血淋漓,脓汁伴着血渍随男人的哀嚎声一起融进雨里。 他竟硬生生将那只假眼挖了出来,然后,他举着眼球,朝孩子的位置走来。 他的身后,是如地狱一般的画卷:所有人!所有人的脖子都被套上锁链和绞绳,他们被高高吊起,仿佛是风干肉,悬挂在夜色笼罩的城市上空! 男人泣不成声:“跑啊,饰非,记得要跑,不要回头!“ “千万,别被祂抓住。“ …… …… “呼——“饰非从床上惊醒。后背完全被冷汗浸湿。 他喘的厉害,仿佛刚经历过一场马拉松。他抬起双手,反复确认手上没有粘稠猩红的泥渍,确认过后,才转身面向正对床铺,用来洗漱的镜子。 镜中的他不是孩童,而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一头长发,左眼是一只义眼。 饰非端详一番,许久后,他发出叹息,起床开始洗漱。 威尔顿的起床时间是七点半。到点后,刺耳的电铃声会扰醒囚犯们的清梦。然后,监狱广播会开始播报早间新闻。这是囚犯们唯一能了解外界的渠道。 “福特总统近日决定访问南大陆。自水门事件后,这是总统首次出访外邦。“ “坊间传言,联邦正与帝国敲定双边贸易协定,如情况属实,这将是自二战以来,双方关口首次实现互通,是战后互谋发展战略迈出的重要一步。“ “世纪月全食还有六天……” 饰非打着哈欠走出牢房。在狱警处完成例行点名后,便跟着队伍走向食堂。 夏都在食堂门口等他,一身黑皮肤相当显眼。他看见饰非,马上迎过来,这引得食堂中不少囚犯往这边侧目。红月的首领,这点关注度还是有的。 “没睡好?”夏都发现饰非眼中疲惫。关切道。 “老毛病,做噩梦。” “你这毛病都多久了,一直好不了。”夏都叹了口气,对饰非这毛病也是见怪不怪。但随后,他又压低声音,说道: “小脚还是没消息,但你昨天让我打听的人有眉目了,等下放风时去看看?” “这么快?” “我什么效率,你放心!也快出狱了,能帮你的忙就赶紧帮。” 夏都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也不知是不是黑人都有一副好牙,饰非看着他,只觉得白的晃眼。 和这座监狱里的许多囚犯不同,夏都其实并没有犯下多骇人听闻的罪行。 只是因为妻子在夜总会工作时被客户骚扰,身为保安的他要去讨回公道。争执过程中,他和客户起了冲突,导致对方的头撞在桌角上一命呜呼。 以一般刑法量罪,夏都是过失杀人。而威尔顿接收的可都是上面点名要看管的重犯。起步就是二十年刑罚,甚至死刑犯也不在少数。 夏都罪不至此,沦落到这种境地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客户背后的资本家族运作。 一无所有的穷人在富人面前身不由己。法庭判处夏都二十年刑罚。但好在夏都在狱中表现良好,争取到减刑。如今,他努力了十二年,十二年后,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 “出去后,想好要干什么了吗?“饰非漫不经心地说。 和夏都不同,他是无期徒刑。不论如何努力,都争取不到出狱机会。最多只能换到狱警的优待。夏都也明白饰非的心事,他继续笑,笑容富有感染力: “我就惦记两件事。“ “一是出去后找老婆孩子,带她们回西海岸的家乡好好安顿。“ “二是帮你把麻烦处理掉,我要确保就算我不在了,这监狱里也没人能欺负你。“ 夏都每说一句,都会竖起一根手指。全说完后,也顺势比成一个胜利的手势。 “我问过狱警,就算无期徒刑,也能争取减刑。说不定等以后政策变了,无期也会变成有期,总归有盼头。“ “我就在外面等你,饰非。“夏都说完,又拍拍饰非的肩膀。算是老大哥的鼓励。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承诺是【我等你】,但最恶毒的诅咒,也是【我等你】。 被承诺者会忽然肩负上某种责任,如若不能如愿达成期许,就会滋生罪恶感。 饰非低下头,一时间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回应夏都。但就在此时,一旁传来吆喝: “夏都老大!“ 一阵浑厚的男声。两人同时朝旁看去。一个男人顶着一头金色的莫西干发型快速跑来,他满手花臂,很是扎眼。 饰非对这人并不陌生,正是昨天夏都给他提过的,他出狱后,红月的接班人——杰克。 杰克已经在监狱里待了七年,在红月中也算资历匪浅。他倒不是一个人过来,身旁还带了个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家伙。只可惜这人长了对大小眼,让他本应该显的精明的长相变成透着几分傻气。 他叫米克斯。昨天就是他看见饰非被卡梅伦带走,从而给夏都通风报信。平时除夏都外,也就属他最爱跟在饰非身边。按他的说法,他想跟着饰非学怎么变聪明,但平时也恰恰就是饰非骂他缺心眼最多,是个傻子。 米克斯是来确认饰非的状况的,看见饰非并无大碍后,他兴奋地抬起手,要和饰非击掌。但饰非懒得理会。索性拉开距离,站在夏都身后。 杰克过来是要给夏都做汇报,现在红月事宜正在交接期,他有很多地方要和夏都讨论。 “老大,乐透今天开吗?开的话,我去准备。“ “开,也没出意外情况,大家伙都等着,当然要开。“夏都答道。但随后,他想了想,保险起见,问了一句:”难道,有什么风声?“ “听几个狱警说,最近有大人物来视察。狱中各项活动可能要收敛一下。不过按他们所说,也不是今天,所以这轮下注肯定没问题。“杰克答道。他有自己的判断,但最终决定,还是让夏都来做。 夏都听完点头,也觉得问题不大。杰克得到答案,也是雷厉风行。 “我这就去让大伙准备。“ 杰克跑回到他先前在的餐桌上。餐桌上坐的全是红月的人,显然,都在待命。 但饰非此时向食堂周围环视,很容易就发现,似乎待命的并不只是红月,食堂里的其他犯人,甚至是狱警也在蠢蠢欲动,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那张餐桌,注意着风吹草动。 杰克带人拉起横幅,然后,餐桌上摆出一只巨大的纸箱。他效率极高,也正是因为这个优点,才会被夏都看中选为接班人。 不一会儿功夫,横幅拉起。横幅上的字样清晰见——威尔顿大乐透。 “乌拉——”人群发出欢呼,囚犯们蜂拥而至。那餐桌里三层,外三层全被围住,只见每个囚犯手里都举着零散的印着联邦第十六任总统林肯头像的哥伦比亚币,他们忙着做一件事,用最快的速度将纸币塞进那纸箱里。 “这是在干嘛?”一旁有人好奇地问道。 米克斯听见后,露出鄙夷的表情,平常他被饰非说反应迟钝,又蠢又笨,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家伙,能在威尔顿问出这问题的人明显比自己还蠢! “乐透下注啊,这你都不懂?” “嘿嘿,我刚来,还不清楚状况。这乐透是……” “刚来的雏?那难怪,没事,听哥说,哥教你!“米克斯来劲了。而那新人也是点头哈腰,表示感激。 “记好了噢,这威尔顿大乐透啊,可是我们监狱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常驻活动。最早可能追溯到我们红月刚成立的时候。 米克斯将人拉到一边,已经是滔滔不绝。饰非看着那两个人,只觉得那新人可怜。 他记得的很清楚,第一次和米克斯见面时,这家伙一刻不停,整整五个小时都在说他当童子军的经历。那张嘴一张开就停不下来,让他的听众极其痛苦。 饰非根本不想去听米克斯的唠叨,他抬起视线,看向横幅。 威尔顿大乐透,红月在监狱立足的根基,也是红月能成为监狱最大帮派的基本盘。 规则很简单,拿钱来红月下注,钱投进纸箱,就会变成这次乐透的奖池。下注者可以获得一个号码牌作为凭证,乐透会在之后开奖,如果手里的号码牌被抽中,就会以下注金额为基准,获得以一定倍率后兑换的奖金。 红月很公道,大奖倍率根据奖金池规模实时变化。除收取基本佣金外,奖池会被中奖者瓜分。威尔顿允许流通一定现金,这些哥伦比亚币能被犯人在监狱供销社购买生活必要品或是烟草之类的奢侈享受。当然,你要将奖金用在灰色领域也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中一次大奖,之后一个月,基本能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谁不想做这样的梦?赌性被刻在人类基因里,更何况是这群嗜赌成性的囚犯。 乐透吸引的也不仅仅是犯人,它同样对狱警开放。在无聊的监狱工作中,乐透是狱警生活唯一的调剂。就在刚才,饰非已经看见老亨利带着卡梅伦去了纸箱那边,数好钱往纸箱里放。 通过乐透,红月才在监狱有了庞大的人脉和地位。 “这次应该收益不错。“饰非想道。他不打算逗留,而是去食堂窗口拿今天的早饭。 今天食堂提供燕麦粥和腌花椰菜,对早饭来说,还算不错。 只是,饰非刚领到早餐,就听见食堂内传来一阵惊呼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食堂大门被用力撞开的声音。 “呦,夏都老大,乐透开着呢?“带着浓厚西西里口音的哥伦比亚语。饰非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就在昨天,他才举着枪和声音的主人对峙过。 桑尼·柯里昂带着文森和他的柑橘,此刻堵在食堂门口。面带微笑,来者不善。 第7章 不速之客 一群不速之客的到访影响了正在进行的乐透。 红月和柑橘间的矛盾不是秘密,只要在监狱中待段时间,都会听说。 但大部分时候,两帮人还是处于暗自较劲的状态,像今天这样直接堵盘口,正面叫板的情况属实不多。 监狱生活本就无趣,众人见有乐子都不禁兴奋起来。好事者在吆喝起劲,迫不及待想看两派火并。但让他失望的是,桑尼身后那大个子没动,他扛着一面旗子,等老板发号施令。 杰克第一时间赶来。见到柑橘的架势后皱起眉头。带这么多人要干嘛?砸场子? 虽然早就听闻柑橘首领行事乖张,但杰克不觉得对方会疯成这样。乐透是几乎事关监狱所有人的大蛋糕,你打翻了蛋糕就是在打所有人包括狱警的脸。 杰克让弟兄们一字排开,挡在柑橘众人面前,算是分庭抗礼。 桑尼见红月这阵势倒是乐开了花,他开口向人群后方的夏都吆喝道:“我昨天说什么?夏都老大?” “希望你们今早开乐透时还能笑的开心。”桑尼一边说一边昂起下巴,显的挺有气势。 但他话音刚落就东张西望寻找某人是否在现场的模样实在下头。 夏都站在人群中,见柑橘这阵仗也一脸困惑。他不禁问道:“你想做什么?“ 夏都不担心闹事。狱警在场盯着,公然闹事是在自寻死路。况且,狱警也是乐透参与者,桑尼要是耍手段导致乐透无法进行,损害到狱警利益,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这正是乐透能稳稳托住红月地位的原因。多年来,监狱中觊觎红月地位的人不止桑尼一个。但他们都无功而返的最大根源,正是这个已经扎根在众人心目中,得到垄断地位的娱乐活动。 其他人想吃蛋糕,也得考虑,正在吃蛋糕的人同不同意。 夏都对乐透有自信。今天也不像昨天下午,他这边人也不少,柑橘耍不了手段。 桑尼见到夏都自信的表情倒相当开心,他示意文森将身后的旗子抖开,而众人所见,那旗子抖开后,竟也是只横幅。 ——【柑橘大乐透】!和红月这边【威尔顿大乐透】的横幅遥相呼应。 文森抖完旗后,身后有人走出来在餐桌上摆纸箱,一时间,两边人在做的事竟有些同步。 “你这什么意思?“夏都皱眉道。 桑尼走上前来,确保说话的声音能被食堂众人听见:“这监狱里应该没专利的说法。既然红月能摆一个盘口,我柑橘再摆一个盘口是不是也不算坏规矩?” “生意场上公平竞争,难道夏都老大在怕?”桑尼挑衅道。 这话一下就将红月里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给激怒了,有人没忍住冲上来想挥舞拳头,但好在被杰克及时拦下,没造成冲突。 他妈的,什么叫老大和红月在怕?我们什么时候怕过柑橘? 不是这群卑鄙的家伙一直在搞偷袭恶心人吗?有种倒是来正面火并啊! 红月中议论纷纷。显然这段时间的摩擦让大伙都压着火气。夏都作为首领倒不能将怒气表现出来,但他的语气听上去也不太高兴。 “你觉得只是拉个横幅,摆个纸箱就能将乐透开起来?” “难道不是这样?”桑尼笑道。说的理所当然。 这换来夏都一声冷笑,这条毒蛇平时看上去精明,但在专业领域,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想靠东施效颦来和红月竞争?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他根本不懂为什么是红月在开设乐透,而不是监狱其他人。 “红月在监狱立足十年,十年间通过一次次乐透和透明公正的抽奖积累了口碑,得到诸位狱警和狱友的信任!” “因为信任,大家才愿意把辛苦钱交到我们手里参加活动。因为信任,我们也不敢辜负大家的期望,力求办好每期乐透让大家玩的开心!” “这种长年累月积累的感情才是让红月维系经营的基石,而你们柑橘呢?一群乌合之众开设的盘口,谁能保证你们拿钱不会中饱私囊?损害所有下注者的利益?” 夏都掷地有声。他看的也透彻。一席话后,赢得食堂内满堂喝彩。 “就是就是,夏都老大说的对!你们要是拿了钱不兑现怎么办?“ “都说柑橘的人手段卑劣,这种地方我们可不能轻易相信你们啊。“ 声音此起彼伏。显然,红月多年口碑在狱中是有群众基础的。声浪很快形成对柑橘的讨伐之声,有人在齐呼让桑尼带着他的横幅滚蛋。 红月比柑橘更值得托付,这点在监狱中似乎是共识。 桑尼面对声讨,却表现的并不恼怒。他甚至闭上眼,乐在其中。 片刻后,他才拖着那条瘸腿走到夏都面前,他轻轻摆手,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夏都老大。“ “盘口能吸引赌徒下注的关键因素,不仅仅是庄家口碑,还有一样东西是很重要的。“ “——赌局本身是否有趣,以及,从赌局中得到的回报是否足够巨大。“ “诸位连我们盘口的规则都没看,怎么就认定,你们不会给我们下注呢?“桑尼回头,朝众人说道。 也是在此时,文森拿出一张写好的大字报,将其张贴在墙上。 “柑橘乐透规则:请使用哥伦比亚币在盘口下注。每次下注只需10哥分。下注完成后,请从以下选项中任意选择一项:本期威尔顿大乐透的中奖者是1囚犯;2狱警;3其他监狱工作人员包括非狱警的管理层;4无人兑奖。“ “选择完成后,下注者将从1到4号号码牌中取得对应下注内容的一张号码牌。等本期威尔顿大乐透兑奖完成后,柑橘将根据本期中奖者身份,按奖金池规模为所有下注正确者兑换奖金。” “下注正确者瓜分奖金池,人人有奖可拿!“ 规则倒同样不复杂,相比威尔顿乐透,这边的规则最主要改的是下注金额和兑奖方式。红月这边,下的越多,你赢的也越多。但柑橘只收你10哥分的门票费,一旦中奖,却能瓜分奖金池。 用微小投入风险获得不错的回报,夏都看见对方这规则的瞬间就皱起眉头。 这的确是个会令赌徒们心动的条件,但有一点却让夏都觉得恶心。 柑橘这个盘口是依附于威尔顿大乐透存在的,下注内容居然是威尔顿乐透中奖者的身份。更不用说,【等威尔顿乐透兑奖完成后,柑橘自然也会予以兑奖】这句话。 白纸黑字写在海报上,活生生就是在潜移默化将矛盾转嫁到红月上。 如果我没有完成兑奖,那可能是红月那边出了问题。这句话的潜在之意就是如此。 夏都能当上首领,性格自然不是逆来顺受的类型。他一个箭步跨上前,试图揪住桑尼的衣领,但文森动作更快,立刻拦在夏都身前。 “桑尼,你想干什么?红月可不接受你这种潜在的污蔑。“夏都低吼道。 一时间,两帮人都神经紧张。老大要是动了手,他们自然也没办法坐在后面坐视不理。 但桑尼面不改色,他用手轻扫胸口佩戴的徽章。那徽章形似一片蛇鳞。看的出来,平日就保养的很细致。 “借下红月的势。先富带动后富,夏都老大应该不会那么小气。“ “当然,我肯定也知道这种事不厚道,所以才白纸黑字写出来,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啊。” “大家不是都怀疑柑橘喜欢在后面对红月动手脚吗?那我现在把乐透利益绑定在红月身上,不就是希望改善大家对柑橘的印象?“ “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继续给红月使绊子。“ 桑尼说的动情。他甚至还要对夏都做出拥抱动作,来表达自己希望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情。能把寄生虫行为说的这么光明正大,倒也的确算是他这个黑手党的本事。 夏都自然不想理会,他也没去回应桑尼的拥抱。废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要是接受了这拥抱,才会被唾弃为懦夫!是会被帮派兄弟们耻笑的。 无人回应,桑尼怔在原地,动作尴尬,像个小丑。但沉默片刻后,他又忽然加大了说话的声音,声音里却能听出一阵惶恐。 “嗯?难道夏都老大不想接受我的投诚?不想和柑橘改善关系?“ “坏了坏了,我是不是会错意了?我还以为夏都老大一直都希望两家能和平相处而不是打打杀杀呢。有个这样的机会肯定会接受。“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都把乐透绑在红月身上了,夏都老大要是不愿意接受投诚,他后面想对我们盘口动手脚岂不是很轻松?“ 他故意瞪大眼睛,飞快地和夏都拉开距离。话说的耐人寻味,他的行为也像是在表演。 杰克此时终于看不下去,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对方这样一连串毫无根据的揣测和表演。 “别他妈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桑尼。夏都老大可不屑于对你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这么多年,老大的口碑在监狱里有目共睹!“ 杰克怒道。这番发言很快得到食堂内众人同意。大家认可红月,很多时候也是认的夏都这块招牌。多年来,夏都为人仗义,狱友们也都清楚。 但杰克没发现的是,他说出那番话后,桑尼的表情就变了。他的笑容变的狡黠,那副眉眼仿佛又回到平常那条毒蛇的模样。 “凡事啊,可不能说的那么绝对哦,杰克。“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夏都老大口碑好,但这不代表他对小手段一窍不通,能当上首领的人,哪有那么单纯,我也是首领,这点我懂。” “你他妈的!污蔑也要讲究证据,开局就是一张嘴,好话坏话都给你说完了!没证据的诽谤谁不会?“杰克气不过。爆出粗口骂道。 他没夏都那么能隐忍。他留一头莫西干头发就是为了警告别人他脾气火爆。 被桑尼一而再再而三的胡说八道弄的心烦,要不是狱警在看,文森也挡在面前,他早冲上去和这瘸子扭打在一起了。 他瞪着桑尼看,但忽然间,他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异动。他疑惑地向那异动传来的方向看,然后,他瞪大眼睛,看着从人群里走出来的家伙。 “我有证据!“带着西西里口音的哥伦比亚语。一个脚上缠绷带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 那双脚实在秀气,靠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小脚?”夏都认出来者,惊讶地说道。而那人目光躲闪,不肯去看夏都的脸。 他小声地,用西西里口音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我有证据,证明夏都老大没看上去那么光明磊落。” “——他也是个卑鄙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第8章 叛徒 小脚是红月骨干。在威尔顿已经服刑六年。 据他所言,他是被卷入当地帮派斗争才判刑的,原本在西海岸做黄金叶生意,同时为两个帮派供货。西海岸警察将当地帮派连根拔起后,顺藤摸瓜,查了他家的水表。 在夏都的记忆里,他一直沉默寡言。做事一直比较务实,所以夏都对他印象不错。昨天饰非问起拉丁文时,他第一时间想到他,正是因为他觉得这家伙值得一份信任。 但现在,信任的人站在面前对自己发起指控,这实在五味杂陈。 夏都花了些时间平复心情,然后,他看着小脚,冷冷地问出一句:“小脚,给我个理由。” 小脚刚才的指控让食堂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关注着夏都的反应想知道指控是否属实。红月内部倒是有人表现的很气愤,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自己这边出了个叛徒。 你明明是红月的人,但你现在却帮着对家指控自己老大,这算怎么回事? 小脚苦笑出了声,就好像夏都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理由,不需要理由。夏都老大,你做的太过分,所以有人想出来指明真相,就这么简单。” “嗯?我怎么听见了真相两个字?莫非夏都老大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桑尼像闻到风的苍蝇,立马凑上来,给现场添了把火。 小脚点头,然后,他抬起手,指着夏都:“夏都一直用乐透在和狱警做交易。” “每期乐透的开奖结果都有提前给狱警透露,狱警只要时不时按照开奖结果下注,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收益。” “如果不信的,可以去打听打听,追溯一下前面几期的开奖结果,其实很容易就发现端倪。狱警的中奖次数高到不正常。” 小脚一言既出,全场哗然。众人议论纷纷,纷纷看向夏都,而部分站的离狱警近的囚犯,也在观察狱警的表情,看看他们会不会露出马脚。有几位狱警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老亨利却是担心地看向夏都,用力攥紧手上号码牌。 夏都眉毛拧成一团,他没有去反驳,因为…… “我说的都是真的。证据就是,夏都老大的出狱。” “大家想想,这威尔顿建成几十年,可从来没有哪个罪犯能出狱的先例。就连减刑的都没有。但夏都老大却开了这个先河,为什么?” “他正是拿大家往乐透里投的钱作为筹码和狱方做了谈判啊。他是拿大家的钱买了这样一个出狱的机会!” 小脚大声补充道。而在他点破这点后,人群中的骚乱声更大了。 拿大家的钱,买自己的自由?这是什么借花献佛的阴谋?但你仔细琢磨一下,其实小脚这家伙说的东西和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对的上。 众人最近都很关注夏都的去向,不就是因为他在准备出狱吗?如果真有人能获得自由,那至少,这监狱里的大伙都能有个盼头。 但现在,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这都是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狗东西出卖大家的利益后,换回来的奖励? 能进监狱的囚犯,又能有几个大爱无疆,喜欢自我奉献的家伙?光是想到这里,他们都觉得要气炸了。看向夏都的目光更是变的极不友善。 这似乎并非是空穴来风,这段指控都不是出自你的对家,而是你自家兄弟在检举揭发你! ——这人,坏透了。 夏都一身黑皮上沁满汗珠,看着小脚,眼中露出一丝怒意。他没有张口反驳,这更是让在场的人坐实了小脚的指控。 桑尼的表情变的很得意,他笑起来。笑的很放肆。 昨天就说了,希望今早过后夏都还能觉得自己过的自在。他这条毒蛇的毒牙早就准备好咬向红月的咽喉。 红月的招牌就是夏都在囚犯中的信誉,一旦这块招牌倒了,红月又还能剩下多少东西? 尤其是,他赶在夏都即将出狱的这段时间发起进攻,等夏都出去,一切也就彻底坐实,红月就算想反抗都反抗不了。 他们只能一点一点被自己的柑橘蚕食。桑尼的计划周密。从很早之前,他就在计划这件事。而现在,他打出了小脚这张牌,略微出手,就已经让红月和夏都满头大汗! 舒服!舒服!昨天带人堵门却只能无功而返的憋屈似乎一下就荡然无存。要不是有人看着,桑尼都想笑出声。 “小脚,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背叛兄弟们。“夏都忽然说道。 小脚还是在刻意避开夏都的注视,他低下头,轻声说:“他没给我好处,我只是看不过去。“ “放屁!红月的哪个兄弟我不了解?你真是这样的人吗?小脚?“夏都忽然发出暴呵,这吓的小脚一激灵。他赶忙看向桑尼,桑尼此时也站出来,挡在小脚面前。 他堆起假惺惺的笑,做出安抚状:“夏都老大,耍手段不丢人。咱不能因为兄弟说了实话就这样威吓人家啊。“ “你要这样,以后谁还敢跟着夏都老大你做事?“ “如果没顺你的意思就要吓人家,人家也很难做,对,红月的兄弟们。“桑尼笑嘻嘻地向红月众人问道。 大家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一拥而上围住桑尼和小脚。 但他们要是真这样冲动的话,桑尼就更开心了,他就需要这么一个机会来让大家认清红月的真面貌。 他只要在这里被围攻,红月的形象就会一落千丈。到时候,不仅是夏都的口碑变烂,就连红月里的其他人走在监狱里都会受人唾弃! 快围过来,快围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真这么做了,你们的乐透之后还怎么开! 桑尼在心底疯狂叫嚷着。但忽然间,他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的面门飞过来。他见状,先是一顿,然后,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时,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他发出惨叫声。剧烈的疼痛感伴随着那东西的粘腻让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脸。 那是一碗燕麦粥,一碗刚出锅的,滚烫的燕麦粥,劈头盖脸,径直砸在了他的面门! 文森飞速跑来,其实在那燕麦粥从人群里飞出来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并且动起来了,但耐不住这袭击实在突然,连他都没能赶上。 他按住桑尼的手,从指缝中查看桑尼脸上的烫伤。但架不住桑尼现在要气昏了头,他直接将文森给甩开,大吼道: “他妈的,谁干的!老子非给你把皮都剥了不可。“ “一碗燕麦粥……他妈的居然敢用燕麦粥来砸我?老子给你脸了?“顾不上所谓西西里男人的浪漫和幽默。桑尼不断发出骂声。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囚犯都不禁往后缩,唯恐被这气疯的疯狗给咬到。 而此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道身影。周围的人纷纷给他让路。 那人留着长发,脸上还有一只极为丑陋的假眼。他走出来后,看见跪坐在地上发疯的桑尼,捂住嘴,笑道: “抱歉抱歉,桑尼先生,是我不小心绊倒了脚,把刚拿的早餐给扔出去了。“ “给您带来麻烦,实在不好意思。“男人双手合十,做出道歉状。 而气疯的桑尼此时立即抬起视线,他从指缝中看清了这男人的脸,然后他的表情立刻就变的极为扭曲:“是你?又他妈的是你?“ 他看见的是饰非憋笑的脸。这东国人的表情哪里像在道歉,只差把嘲笑两个字写脑门上了!饰非听后也是立即点头弯腰,他对桑尼行了个礼: “是我是我。我真是不小心,没注意才这么干的。绝对不是故意。” “文森!” 桑尼招呼起大块头打手。文森听后,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即刻来到饰非面前,捏动指关节的骨头。 文森的体格对上饰非瘦弱的体型,对比明显。没有人会怀疑文森的战斗力,,也没有人会相信,这瞎了一只眼睛的东国人能从文森手里幸免于难。 有人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他们自然看的出来,这东国人是在给夏都出头,但做法太冒失了,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饰非!”夏都马上就要冲过来拦在饰非和文森之间。但他的这一举动却被饰非给抬手制止。面对文森,饰非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胆怯,他笑道: “桑尼先生 你不能因为狱友的一次不小心就这样做恐吓。” “你要这样,以后谁还敢跟着桑尼先生你做事?“ “一次失误就要恐吓人家,人家也很难做,对,柑橘的兄弟们。“ 原话奉还! 毫无疑问,这正是桑尼之前对夏都说的话。他用这番话来钳制夏都,只能任着小脚继续指控,但现在,饰非用他搬起的石头砸了他自己的脚! 你要和你自己说的话对着干吗?那可就自相矛盾了。 桑尼被烫伤的脸变的更扭曲了。但更让他没办法的是,饰非又撩起头发,好让桑尼将他那颗假眼看的更清楚一些。 他压低声音道:“你也别太冲动了,桑尼先生。“ “别忘了我昨天说过的话,你确定你惹的起我?“ ——通灵师!桑尼的喘息不由得加重。他回想起一些事情,动作开始挣扎。 他惹的起这小子吗?他居然敢这么问自己?桑尼攥起拳头,目光变的极为怨毒,如果他想,他自然现在就可以让文森继续动手。 但他这样做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围观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声,这条毒蛇居然一时间真不敢有动作?就好像在怕眼前这瞎子一样。难以置信。 饰非对桑尼的举动非常满意。看来昨天主动试探,狐假虎威也并非毫无坏处。至少现在余威尚在,能震的这西西里黑手党不敢动弹。 想到这里,饰非又转过身看向柑橘那边拉起的横幅和摆好的纸箱子。他笑道:“真巧,柑橘也打算开乐透?“他走上前,扫视乐透的规则。然后,似乎非常认同这个玩法,他点了点头。 “看上去挺有意思,我能玩一把吗?“ “10哥分,我押注这次堆一等奖的是狱警,如何?“ 话音刚落,他便拿了枚10哥分的硬币丢进纸箱。硬币落进去,发出“咣当“一声声响就代表下注完成,饰非从桌子上拿了块数字2的号码牌,这是下注凭证。 而做完这些事情后,他不解地看向身后围观的囚犯们。他用手指了指乐透,开口说道: “都愣着干什么?两个乐透能赚两份钱,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而且,这柑橘乐透不是稳赚不赔?刚才小脚都说夏都和狱警勾结,会让狱警中奖,那我们只要在柑橘乐透这边下注狱警赢就肯定能瓜分奖池。“ 话音落下,大概过了将近十秒,围观的囚犯们才反应过来。 而很快,这种反应转变为一种蜂拥,每个人都急着往柑橘乐透的纸箱里投下那10哥分的硬币。 第9章 女囚犯 “我不理解,饰非……“ 威尔顿的囚犯每天拥有一个小时放风时间。这通常设置在午后。在犯人们结束上午的劳改工作后,他们拥有片刻闲暇,可以在监狱操场上做自己想做的事。 夏都显然还对上午的事耿耿于怀。他郁闷地坐在树边,看着满天乌云,只能低声对身旁的饰非说道。 “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你知不知道,你那句话让柑橘的盘口立住了,他们第一次开办盘口就获得了远超预料的下注。“ “杰克刚才统计完给我抱怨了哦,他说,因为下注分流,这轮在我们乐透下注的人少了许多。“有人在赚,那自然就有人被损害利益。 监狱能流动的资金是有上限的,当人们不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后,自然有一方的收益要减少。 饰非听的漫不经心,正用手把玩地上沙子,他看着沙子从指缝中溜走。 “夏都,我这是在救你。继续让囚犯们将注意力放在你收买狱警这件事上,你说再多都解释不清。因此,倒不如付出一些代价,让他们的注意力转移。” “可是……”夏都显然有话想说。 柑橘相比红月最大的劣势恰恰就是帮派招牌和在囚犯中的口碑,但要是那盘口能开起来,这劣势将会被飞快抹平。柑橘如今的攻势已经很猛烈了,要再让他们获得这种机遇,等夏都一出狱,红月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种道理,夏都相信饰非不会不知道。但他依然按他的想法做了。莫非他还有什么盘算? 夏都好奇,但饰非继续玩沙子,脸上根本看不出破绽。 “夏都,我要不出手,红月今天就得死。你作为帮派的门面,你要是倒了,我们才会陷入真正的劣势。”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先让他们说去呗。反正过几天等乐透的钱发下来,他们也不会在乎了。” “再退一步,小脚那家伙本来也就没说错。在我们理亏的地方多做纠结并不值得。” 饰非对夏都笑。但恰恰就是这个笑容,是夏都感到最愧疚的。 他沉声说道:“这本来是你的机会。我问过典狱长,能不能把这机会转让出去,但他没同意……” “没关系,夏都,你应得的。”饰非拍夏都的背,以示宽慰。夏都并不知道他和鬼谷子的越狱计划,因此会这样说倒也可以理解。 他目光又转向操场对面,他看见小脚那家伙已经和柑橘的人混在一起。 一群乌合之众簇拥着脸上因烫伤缠上绷带的桑尼。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聒噪。 “只可惜,我们可能得找其他人来翻译日记了。夏都,你的感觉没错,红月内部或许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老鼠。” “——得找机会抓紧整顿一下。” “这事我来安排。”夏都皱眉,但也点头同意饰非的看法。他立刻开口想帮忙。但饰非对此只是摇头。他不希望夏都插手。 “老大你的任务是要守住乐透。你自己不也知道?今天迫不得已这么一闹,会让柑橘底气大增。你得想办法让红月扛住这波攻势。” “而且,你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帮我做呢,可没闲工夫去理会其他东西。”饰非望向操场入口。现在已经有狱警在交接。 但饰非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那入口时,柑橘聚集处,桑尼那双怨毒的眼睛也在盯着他看。 文森走到他身边,注意到老板眼神后,低声询问:“老板,觉得这家伙这么棘手的话,我去处理?” “不,不能急……毕竟,我们还不知道他自称的那个身份是真是假。” “但老板,这里是哥伦比亚联邦,不是南大陆,就算他真是报幕员,长生庭和家族也管不了那么远。“文森说出自己的想法。在这种事上,他简单又直接。 桑尼还是摇头,他谨慎无比:“我们被那群术士害的还不够惨吗?” “我不想再输第二次,文森,一点都不想!”他低吼道。 “明天上午帮我安排和那位先生的见面,我要听听他的看法。” …… …… 和一般监狱有所不同。威尔顿实行双典狱长制度。其分为男女两个监狱,分设在东西两侧。对应到各自监狱的典狱长也有所不同,比如管理男监的就是秃头的安德森典狱长。 两座监狱在彼此独立的两栋建筑。建筑间只有一条悬空廊桥链接。不论何时,廊桥上都有装载实弹的狱警看守,犯人若想绕过狱警从廊桥去到对面监狱根本不可能。 除廊桥外,双方再唯一共用的场所,就只有此时这面积巨大的操场。操场错峰使用,根据当周安排,当一方性别的囚犯放风结束后,另一方才会被押运进来,得到放松时间。 饰非从地上站起。他听见代表放风结束的铃声响起。狱警开始统计到场的犯人,确保没人遗漏在外。 但就是趁狱警一个不注意时,饰非飞速逃到操场旁的洗手间内,将麻烦和烂摊子扔给夏都。 “刚才站你身边那瞎子呢?”一位年轻狱警不客气地说道。 夏都打了个马虎眼,只说他拉肚子,还在厕所里。狱警半信半疑,但好在一旁有另一位老狱警认识夏都。 红月和狱警的合作一直良好,双方关系也算不错。老狱警见是夏都在担保,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夏都等在原地。等他和这位年轻狱警将这批犯人押送完后,再来送他和饰非。 这一来一回,大概会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差。 夏都站在入口处目送两位狱警带着囚犯离开,而在对面的入口处,此时,由另一群狱警带着女囚犯们陆续走进操场。 ——到女囚的放风时间了。她们应该是刚做完纺织劳改工作,有的人手上还有新鲜的针刺伤。 威尔顿的支柱产业之一正是这些女囚们纺织出的布料,单靠政府津贴,对维持一整座监狱的运转来说比较吃力。而布料在外能卖个好价钱,监狱高层向来精通算计,没道理不赚这笔。 女囚犯聚集在一起时,比男囚犯更难管理,更聒噪。一群女人进入操场后,几乎立刻就分散成相对独立的小团体,小团体间有自己的社交,几乎不和其他人往来。 而这些小团体之中,有一个却规模极为庞大。她们走在操场上时,周围其他囚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哪里有所得罪。 “这个月给金发帮的保护费你凑齐了吗?“ “她们又要多少?“ “二十哥分!胃口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她们抢光。“ “可你敢不交吗?你甚至不敢和她们商量多宽限几天……” 女人说着,脸色就变的难看。她们还在东张西望,想知道那群嚣张跋扈的女人会不会突然走到身后拍拍她的背。 她们也害怕隔墙有耳,如果有人将这些听了去告密给金发帮,她们就真的完蛋了。 那操场中规模最大的小团体正是女人口中的金发帮。和男监这边竞争激烈,有不在少数的人想挑战红月地位的情况完全不同。 金发帮在女监只手遮天,地位完全是女监的皇帝。 金发帮和女监狱警关系极为密切,甚至很多时候,她们的所作所为都有狱警在身后撑腰。 至于人们为什么会叫她们金发帮,那是因为她们所吸纳的成员特点统一且明显,她们只要金发白皮的俏丽女郎。 女孩们害怕有人偷听,但她们的检查显然并不仔细。如若不然,某人从最开始就从旁边路过,将一切偷听过去的行为早就该被发现了。 身穿粉白色条纹的女监囚服,饰非将长发披散。义眼和拥有男性特征的脸部棱角全被长发遮住,得益于清秀的相貌和消瘦的体型,他大摇大摆行走在女囚犯中时,竟没有人怀疑他是个男的。 当然,他经过时还是会引得一些侧目。毕竟,一个没有自己的小团体,独来独往的女人,在这监狱里实在是太奇怪,太稀有了。 他偷听完那女监恶霸团体的消息后就继续向前走。这身衣服是趁着躲在洗手间里时换的,而他做出这些安排,甚至不惜让夏都都帮自己打掩护的目的也很简单直接。 ——夏都告诉他,在女监里,有他纸条里提到的黑人女性。所以他决定亲自来看看。 “整个女监,现在只关了一个女黑人。”这是行动开始前,夏都给他的交代。 按理说,一身黑皮,在一众白人女性中应该相当显眼。但奇怪的是,饰非在操场孜孜不倦转了好几遍,甚至八卦都听了一圈后,都没能找到目标。 “莫非情报有误?夏都搞错了?”饰非不禁这样想。但想到夏都平时弄材料时的靠谱程度,他应该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抬头,看向男监入口。按照计算,等两位狱警回来,还有五分钟。 “再找一圈,要是找不到再撤。”他暗自想道。 正准备撒开腿,绕场一圈。但忽然间,他听见远处传来一群女人的笑骂声,女人们一头金发,飞扬跋扈,有说有笑。 尤其是打头的那位,一路蹦跳,像个欢脱的孩子。 “萨曼罗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今天的主菜?我等不及了!” 被她唤作姐姐的女人正被另一群金发女郎簇拥着。显然,地位极高,周围的人都得看她眼色行事。 但对于这年轻欢脱的女孩,她只是宠溺的笑,然后,她拍了拍手,身后女孩们就让开一条道路,将什么东西给抬上来。 饰非看过去,然后他眉毛皱作一团。哪怕是以他的心性,在看见眼前这场面后也很难保持镇定。 那是个人吗?一个女人的手脚全被捆在棍子上,然后像是待宰的猪猡般被倒吊着抬上来。女人在试图挣扎,但捆住她手脚的绳子是根带刺的链子。她一动,那链子上的钢刺就扎的更深,鲜血淋漓,让手腕血肉模糊。 饰非看清那女人后,动作从皱眉换成眯眼。不因别的,只因为,他瞥见那女人的皮肤颜色是黑色的,就像颗黑珍珠。 “别急,喀秋莎。这个叫迪斯塔特的黑皮猪不是正被绑着呢吗?“ “黑皮猪骨子里的奴性会让她们生来就成为我们白人的玩物。“ “在这监狱里,她逃到哪里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第10章 萨曼罗和喀秋莎 联邦地处新大陆。早期是片完全没经过开拓的荒地。 西部沙漠的风滚草滚落山崖,带起漫天黄沙和响尾蛇的嘶嘶声,南部则是原始丛林,这片大陆的土着——印玛族用黏土搭建皇宫和金字塔,世代居住于瀑布与林荫的交界。 大陆尚未开化。一切都遵循某种古老又神秘的传统。 传言,此地遍布黄金,所以某一日,伟大的旧大陆航海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带着舰队抵达东海岸的巴哈马群岛。 舰船与火炮是叩响门扉的工具,来自旧大陆的可怕齿轮催动历史车轮狠狠轧过所谓神秘的面纱。 第一个殖民地叫弗吉尼亚,由不列颠尼亚的伦敦公司和普利茅斯公司共同建立。紧随其后,第一艘载满奴隶的商船从南大陆风暴角启程,将更多元的血统引进这片土地。 一枚代表血腥与恐怖的三角由此划分。 “喂,黑皮猪,我听说你们有个爱好,喜欢采棉花?”喀秋莎听萨曼罗用了这个称呼,所以也跟着效仿。 一蹦一跳来到女黑人面前,她从口袋里翻找出一团新鲜棉花。 这是从纺织厂那边带来的,她拿出来后,就将棉花往黑人嘴里塞。 “把棉花采来干嘛?和玉米一样,你们也喜欢吃这玩意儿?” 黑人在联邦有几个主要聚集地。坐落于西海岸的金门城区还稍有现代风格,但南部的密西西比和路易斯安娜相比之下,却是破旧山区。 山区只有种植业发达,尤以玉米制品闻名。【黑人爱吃玉米】,这是由此衍生出来的在联邦白人群体中广为流传的笑话。但这笑话对被嘲笑的一方来说,绝对不算有趣,名叫迪斯塔特的女黑人始终没有回应。继续瞪大那双眼睛,惊恐地盯着喀秋莎看。 对方不应话,喀秋莎觉得没面子。她走上前就是一脚踢在迪斯塔特脑门上,骂道: “你妈没教过你,别人和你说话,至少要应答两句?” “——有妈生没妈教的狗东西。”一脚完后,又是一拳,这次拳头砸在小腹上,让迪斯塔特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喀秋莎不在乎对方是因为嘴被棉花堵住才没法做回应。她需要的只是个能拿来宣泄的借口。用完拳头后,视线也落在小腹上。她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仿佛有什么大发现。 “你肚子怎么是大的?”她上前去,用指尖轻抚对方隆起的小腹。然后,她转用指关节敲了敲。像是在敲西瓜。 “你真是个荡妇。天天和狱警滚在床上,以为把狱警们伺候好就能在监狱里有好日子?“ “做什么梦呢!黑鬼也想过好日子?“喀秋莎说完又是一拳打在上面。这一拳力气之大,让身后看戏的萨曼罗也不由得皱眉。 喀秋莎是她亲妹妹,两人一起入狱。她倒宠爱这妹妹没错,哪怕在监狱里,也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但疯丫头有时的确会做的过火,在姐姐溺爱的保护下,她无所畏惧。 萨曼罗飞速扫视一圈。运气不错,得益于金发帮平日威名,一般女囚根本不敢靠近。狱警也集中在场边,并没有注意到正发生的惨案。 但萨曼罗终归谨慎,她飞速点了几位成员,几个金发姑娘走出来,心领神会。马上摇着招展的腰肢,朝狱警们走去。 这是交易,姑娘们则是交易的筹码。 金发帮能在监狱里横行霸道并非没有理由。一直以来,她们正是用这种方式向狱警换取权力。 只要让姑娘们伺候好狱警,此刻,就没有人在乎这黑鬼的死活。萨曼罗安排好后,再看向喀秋莎时表情变的轻松些。她甚至还有闲心朝妹妹招呼:“可以玩的更放肆一些,别让大家扫兴。“ 喀秋莎听完这话也是兴奋。她目标放在黑鬼的大肚子上。伤害孕妇,最能让人兴奋的点在哪儿? 那当然是一点一点,看着她的肚子瘪下去!那硕大的肚皮实在太难看了! 喀秋莎在路边找了枚石块,想用石块去砸黑鬼的肚子。但她走了可没两步,却忽然察觉到一个身影从旁走来。 随后,喀秋莎便感到手腕上传来束缚。她赶忙看去,便见到一个留长发,戴义眼的人站在身边,拦住动作。 这人是谁?动作这么快?喀秋莎心里有困惑。而有同样表情的自然还有萨曼罗。 萨曼罗才扫视过,没有任何人靠近这块区域,但转眼间,这家伙就出现了。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别多管闲事!”喀秋莎脾气比姐姐暴躁。疯丫头的名号毕竟不是虚来,她抬起就是一脚,踢在这人胸口。 但出乎意料,喀秋莎原以为这家伙敢上来出头是有两把刷子,但一脚踢出去后,对方没有反抗,就径直飞出去,砸在操场沙地上。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金发帮成员的注意力都落在这人身上。大家都直觉地以为,她要倒大霉了。在监狱里敢惹金发帮,不死也要脱层皮,怎么有人这么蠢?敢主动往枪口撞。 喀秋莎勾起嘴角。她很得意。这家伙没什么本事,也敢学人家出头? 她拿起石头,打算先开了对面这人的额角给他点教训尝尝。但在她身后,萨曼罗的表情却瞬间凝固在原地,眼中透露出一丝惊惶。 “喀秋莎,住手!”萨曼罗制止道。喀秋莎顿在原地,疑惑地看向姐姐,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忽然这么说。 萨曼罗则快步走上前,她来到倒在地上的人面前。她视线并非落在对方的长发和义眼上,她紧张地看着这人囚服外套里,另一件衣服的衣领。 她可不会认错,那衣领的样式和颜色…… 那可不是一般衣服啊,那他妈是件警服!在监狱里穿警服的人还能是谁? 这家伙是个狱警?可他为什么要在警服外套件囚服? “疼疼疼……真他妈疼……”饰非倒在地上,用手揉胸口。他此时很后悔自己用手套的【转移注意力】特性绕过来,直接对这疯丫头动手。 显然他也没料到对方这么蛮不讲理,二话不说就是一脚。 他能确认倒挂着的黑人就是他要找的目标。正因此,他才不能让女囚犯把别人的命给要了。 但或许下次出手时,应该要再思考的缜密些?饰非想着,然后,勉强从地上站起身,解开囚服纽扣,将里面套的警服给露出来。 这一举动瞬间让围观众人血液凝固。尤其是萨曼罗,刚才还存在一些侥幸,让自己以为是看错了,但此时,里面那衣服露出来后,名为恐惧的东西就顺着脊梁背往上,侵蚀全身! 狱警?真是狱警?他妈的,倒了什么血霉?这疯丫头教训人时,居然会撞上个喜欢穿囚服的狱警? 萨曼罗说不出话,饰非却淡定地用手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将一头长发往上撩,露出那只可怕的义眼。 “最近天气冷,我就往外多套了件衣服。“ “以防万一,我还特意把衣领露出来呢,你们都没注意到?“ “怎么,胆子这么大,在监狱里还敢对狱警动手了?“饰非说道。潜入这女囚犯所在的操场他自然不会不做准备。 偷窃手套早提前偷来警服和女囚服,为的就是在不时之需完成身份转变。 而现在看,效果不错。至少,那位金发帮首领已经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收场。 萨曼罗脸色铁青,恰在此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的喀秋莎也吹响一声口哨。疯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哪怕闯了祸,也毫不在乎。 萨曼罗立刻板着脸走上前去,她没给妹妹反应时间,抬手一巴掌呼在喀秋莎面门上! “啪!“女孩脸蛋上出现巴掌印。萨曼罗没有留手,一下将喀秋莎的脸扇的歪向一旁。 疯丫头瞪大了眼,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刚想开口对萨曼罗说什么,回应她的便是萨曼罗再次扇来的巴掌。 结结实实挨了两下,金发帮的姑娘们不敢出声。 唯独萨曼罗冷着脸,沉声说道:“给长官跪下!“ 这一刻,她不是喀秋莎的姐姐。她只是首领。她太明白金发帮能屹立至今的原因是什么,也正因此,她容不得半点闪失! “你让我给这个残疾人下跪?“喀秋莎发出惊异的乱叫声。她昂起头,看着姐姐。 自己妹妹是什么性格,萨曼罗还能不清楚?但现在,面对一位狱警的责难,她又能做出什么选择? 她咬紧嘴唇。走上前去。她拿起妹妹刚才把玩的石头,然后毫不客气便一下招呼在她小腿上。 喀秋莎小腿吃疼,挨了一下后便要弯曲。萨曼罗身手也不差,看准时机,便一脚踩上,于此同时,她用手按住喀秋莎的肩膀,女孩的身体就这样被强压下来。 疯丫头在饰非面前跪下。萨曼罗则同时赔笑道:“妹妹不懂事,没注意到长官身份。还请您谅解!“ 饰非什么都没有说,这种时候,他也什么都不需要说,他继续看着萨曼罗和喀秋莎,这群女人就会紧张,然后疯狂地做出各种讨好行为。 真悲哀……大鱼吃小鱼,强如金发帮,在这监狱里,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 萨曼罗察觉到对方不满意这个处理结果,所以,她看向喀秋莎,咬咬牙后,她抬起一脚,踩在妹妹另一条腿上。 操场很安静,喀秋莎的腿骨被踩断的声音,每个人都能听见。 这丫头仗着和萨曼罗的关系,向来行事嚣张。金发帮中,都让人敬而远之。但现在可没人敢幸灾乐祸,不论狱警,还是自家首领,可都还在气头上,谁撞枪口,那就是活腻了。 喀秋莎因剧痛发出惨叫。萨曼罗假装没听见,她还在观察这狱警反应。 然后,显而易见的,她要绝望了……她真的要崩溃了! 对方依然没有反应,仿佛她为了赔礼道歉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我还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这该死的丫头,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一位狱警! 萨曼罗不由狠下心,她必须做出决定。所以,她伸出手,将喀秋莎囚服的前胸给撕开,这让胸口那大片的雪白和柔软瞬间就暴露出来。 “长官,这次我们坏了规矩。所以我在这里赔礼道歉,希望您能原谅。” “我希望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我晚上会带着这丫头亲自来您房间赔罪。” “这丫头我平时看的紧,这也是她第一次,当然,如果长官对我也有兴趣,这也可以商量。”萨曼罗说完就用同样的动作展示傲人的前胸。 和喀秋莎少女的雪白不同,她身材更显丰腴,也更具有成熟女人的味道。 这是个很懂得展示魅力的女人,她知道身体哪个部位对男人最具杀伤力,所以,她会不遗余力利用优势。 首领将自己和妹妹同时放上谈判桌,这在金发帮内可闻所未闻!姑娘们面面相觑,脸上哪还有之前的飞扬跋扈? 她们都低头,偷看长官脸色。但为什么,都已经提出这种条件了,这家伙还是张扑克脸?真有男人会对此不动心?还是说,这家伙就是个基佬? “咳咳,我叫卡梅伦……“饰非终于开口。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给萨曼罗回答。 说实话,他有些失望。他原以为,作为女监老大的萨曼罗能提出些更多不的好处来进行交易,但说来说去,只有肉偿那一样,让饰非觉得太没意思了。 被监狱牵制的厉害,被狱警稳压一头。看样子,女监典狱长的手段比男监更厉害,更严苛一些。 这倒也确实怪不了她们,毕竟比拼力量和身体素质,本就不是她们的强项。 “你提的条件我用不上,我喜欢男人。”饰非找了个理由搪塞,但却将污名栽赃给那新来的菜鸟狱警。 他无视掉姑娘们震惊的表情,挥手做出驱赶:“我不为难你们,今天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别让我再撞到你们对她动手,明白吗?”他说完用手指向被倒吊的迪斯塔特。 黑人眼中露出困惑,但没人注意到,因为姑娘们此时看向她的表情都变为了惊讶。 这黑鬼到底什么能耐,能让一位狱警这么替她说话? “现在赶紧滚。”饰非发出呵斥声。他目的已经达到,最开始就只是为了保下迪斯塔特,至于其他的,姑娘们后面怎么想,和他无关。 只是这番话反而是让萨曼罗显的尴尬了。她提出自己和妹妹一同上阵都没能将这基佬狱警掰直,但为什么,这家伙这么在乎一个黑鬼女人? 喀秋莎挣扎一番。她将萨曼罗手给甩开,然后,她一瘸一拐地起身,狠狠剜了饰非一眼。她随即又转身看向萨曼罗,这次姐妹两人对视,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她忘不了刚才萨曼罗为讨好狱警做出的决定。疯丫头往旁边啐了口唾沫,也不打招呼,拖着被踩断的腿往前走。 一步,两步,直到消失在萨曼罗的视野里,她都不曾回头。 萨曼罗尝试着张嘴,但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第11章 弃王 金发碧眼的姑娘们作鸟兽散,跟着萨曼罗离开这片区域。 没人在乎那黑鬼会怎么样,迪斯塔特被扔在地上,发出一阵呻吟。 饰非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他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奄奄一息的女人。他蹲下来,将里面穿的那件警服外套脱下,盖在迪斯塔特身上。 “我受人之托,需要找你借点东西。”饰非小声说道。 话音刚落,迪斯塔特原本要涣散的目光却仿佛突然受到某种刺激,她瞪大了眼,看向饰非,困惑地问:“你不是狱警?” 刚问完,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她兀自摇头,像是自嘲: “你确实不应该是狱警,狱警从来不管我这种人的死活。”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作是个狱警。”饰非本来还对自己这副行头挺满意的,毕竟能骗的了金发帮,就证明他的伪装没有问题。 但此时被这女人一眼识破,终归有些让人沮丧。他尝试用这句反驳,但听上去没多少底气。迪斯塔特不做理会,而是闭上眼睛: “你就应该让她们杀了我。萨曼罗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个假狱警逼到打断妹妹的腿,会气疯的。” “她都已经带着她的人走了,不用担心。” “不担心的话,你为什么还要戴着那副手套?你害怕这里还有其他能威胁你的东西?” 迪斯塔特看向饰非一直戴在左手的白手套。饰非刚才正是用其快速取出囚服和警服换上。这只手套经过鬼谷子的炼制强化后,链接距离扩大了数倍,沼蛙眼睛的隐秘特性更是不仅仅局限于偷窃链接,必要时还能像刚才一样,帮助转移注意力,神不知鬼不觉靠近敌人。 这女人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手套? 饰非皱起眉头,虽然他得以确认,这女人的确就是鬼谷子让自己找的目标。但昨晚才被交代过奇术师准则,现在伪装和幌子却全在一个奄奄一息的黑鬼面前败下阵来。着实讽刺。 莫非,她才是那能让鬼谷子的灵摆都摇晃起来的危险分子? 饰非看她满身伤痕。心中却有些犹豫,他觉得不像,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手摸向腰间的左轮。相比手套,这才是他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但对方同样注意到这个动作,她抢先开口道:“我帮不了你,所以请回。” “我信不过你们这种人,所以也不会借给你们任何东西。你们都是一群不管不顾的疯子,就算面对死亡,也不会眨下眼。” “除了利用,我对你们本就没有任何价值。” “利用你,利用什么?”饰非不动声色,手指继续扣上扳机。 迪斯塔特再次笑道:“我身上有很多东西值得你们利用,所以,这个问题不应该是我来回答你,而应该是你问你自己,你需要什么,那就是答案。” “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因这种觊觎太靠近我,毕竟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诅咒。” 迪斯塔特说完就要起身。饰非此时恰好瞥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饰非需要的东西,他回想道。然后,他回忆起鬼谷子的交代。 ——【在监狱里帮我找一个黑鬼女人,我要她的经血,这是我们用来越狱的仪式的必要材料。】 对方似乎知道饰非的来意,但她表现的很坦然,也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也是,她需要反抗吗?她怀孕了,哪来的经血? 监狱有许多地方见不得光。金发帮的姑娘们只是冰山一角。她们或许还是自愿的,以这种方式换取一种资源,但这个女人呢? 饰非想象着她之前可能遭受的暴行。然后他站起来,显的兴致不高。 但就在此时,迪斯塔特似乎注意到什么,她惊讶地发出了“咦”的一声。此刻从她的角度能刚好瞥见饰非用长发遮住的义眼。 她一言不发盯着饰非的假眼看,目光让饰非觉得不自在。按照饰非的估算,此时此刻,那两位押送男囚犯的狱警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他要是再不离开,夏都那边可不好给狱警交代。 他不打算再理眼前这个女人,而是快步转身,向操场入口处跑去。 但还没来得及走远,他就听见这女人在身后说道:“你被一个危险的家伙盯上了,你自己知道吗?“ “我?“饰非驻足,他看向手腕上的灵摆。灵摆很安分,没有晃动。所以他只能联想到鬼谷子那枚灵摆的情况。 “你知道是谁?“他眯起眼问道。 迪斯塔特则用手抚过满身伤痕,她将伤口翻开,露出里面泛白的嫩肉。很快,新鲜的血浸满全身,勾起时有时无的血腥味。 她沉声说道:“是古老与现代间的矛盾,亦是本应长眠的原始野性。” “用七重阴翳蒙蔽血与尘,其终末是被诸神与子民所背弃。” “七印是其权柄,七位新娘则是其藏品。七矛虽将其撕裂,但七神之陨让其回归。” “——弃王,这就是祂的名字。” 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在此刻响起。按饰非和夏都约定好的,这是狱警即将赶来的信号。他必须立刻离开。 但此刻,饰非无视了那道铃声,祂在周围涌动的女囚犯的人流中,凝视着迪斯塔特。身影完全被人流淹没。 …… …… 晚饭时分,死牢—— “饰非?” “诸葛饰非!” 鬼谷子用手指敲饰非脑袋,这小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头实在等不及,便拿过来一杯水,劈头盖脸浇过去。 “清醒了?”鬼谷子见饰非目光清朗,无奈地叹气。饰非看向死牢周围熟悉的环境,缓缓点头:“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假扮狱警帮黑鬼解围。干的不错,没用灵媒暴露身份就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但你小子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不会是去女人堆里转了一圈就把魂给丢那儿了。” “后悔没用假狱警的身份和那个叫萨曼罗的金发妞快活一晚?”鬼谷子露出坏笑。饰非不打算理会。他满脑子现在都是最后时刻,迪斯塔特提到的那个名字。 眉头紧锁,他看着面前鬼谷子摆出的那堆材料,说道:“你让我找的那个黑鬼是个孕妇,我偷不了她的经血。你看看我们越狱的仪式还有没有其他替代品?” 炼制灵媒的材料并不像食谱那样固定。其往往并不唯一。说到底,材料被丢进坩埚后,存在意义就只有其中的特性,就算换材料,只要能在拆解中,拆出与之性质相同或相似的特性,那炼制出的灵媒品质依然不错。 饰非不清楚鬼谷子迫切地要一位黑人女性的经血是看中了里面的什么特性,但按照基本原理,既然经血能做到,身体里其他部位的血应该也有类似效果。 饰非需要鬼谷子给一个替代方案,但老头显然没把话听进去。他听见那黑鬼已经怀孕的消息后先是一怔,然后,他非但不遗憾,反而笑的越发放肆。 他反复确认,生怕遗漏细节:“她真怀孕了?怀孕多久?有没有妊娠的生理反应?” 老头笑的像变态。饰非却很嫌弃,他回答道:“我确认过,千真万确。” “从隆起幅度看,时间肯定不短,怎么都有五个多月了。” “哈哈哈!那我们运气真好,饰非,你得去把她的经血取过来。”老头又开始说那无理的要求。这让饰非稍微有些火气: “所以我说,怀孕的人是没有经血的,老师。” “就算老师你想要,我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啊。” 鬼谷子见徒弟发火,倒也不恼,他继续拍饰非的背,动作像是安慰:我知道这违背常识,但饰非,相信为师,别的孕妇或许没有,但她肯定有。“ 鬼谷子的表情笃定。而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往往就意味,饰非和他的争论结束了。鬼谷子坚定的拥护一言堂,两人的讨论在大多数时候是没有饰非反驳的空间的。 饰非表情垮下来,他承认,有时就连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真找错了求助对象。自己这邋遢师傅很多时候表现的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那如果我实在弄不到呢?你这边真没有能替代的东西?“饰非觉得不靠谱,希望做好万全准备。鬼谷子听完略加思索,不太情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实在拿不到,那用其他地方的血也行。但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但得等下次,要知道,像今天这种机会实在不多。” 不能总是拿拉肚子当借口留在操场上,想再去找迪斯塔特,就得用另外的办法。鬼谷子也明白这点,他沉思一会儿,然后感叹道:“这的确是个问题。” “要不,我明天跟你出去一趟?出去帮你弄个新灵媒,这样你就能用灵媒直接混进女监拿材料。” “出去?你可是死刑犯。就这样走出去没问题?”鬼谷子语出惊人。但饰非却很惊讶,他可从没听过这老头什么时候可以在监狱自由活动。 鬼谷子却摆摆手,表示饰非大惊小怪:“快点出去快点回,不被狱警发现不就行了?” “主要还是因为明天弄的这材料很危险,只让你一个人去我怕你搞不定。” 鬼谷子搓搓手掌,他转过身,又开始在材料堆中捣鼓那些材料。 材料日积月累倒也不少,但到了一些关键的稀有材料时,还是需要想办法临时去弄。 见鬼谷子已经决定好,饰非也不多说什么。他今晚本就还有其他安排,没有太多时间留在这里学习灵媒。 但是在离开前,他站在门口,看向鬼谷子若有所思。许久后,他还是决定开口询问: “师傅,监狱外面那些教会,他们信仰的神都是什么样的?” “教会?这得看你问的是哪个教会。联邦官方承认的教廷只有从新英格兰那边传过来的尘埃教会。这也是世界上规模最大,信众最多的教会组织。” “他们信仰代表八大元素的八位从君,内部也因此分化出八个派系。” “当然,联邦外,南大陆的长生庭也很有影响力。先前给你提过的,那里是是被称作先知的报幕员们聚集的地方。南大陆的人会将报幕员当作先知朝拜,但先知们其实也有自己信仰的东西。” “【不朽者】兹特尔,他们这样称呼祂。当然我是奇术师,不是报幕员,对信仰的更多细节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你不信教,你问这个干嘛?”鬼谷子困惑地问道。 饰非还在犹豫,但看着鬼谷子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道: “弃王,老师有在外面听过这个名字吗?” “今天我去见那位女囚犯,她告诉我,让我小心祂。“ 鬼谷子听后陷入沉默。他用手拨弄灵摆,一下又一下,带走流动的时间。 许久后,他才抬起头看向饰非。他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和语气: “不,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或许只是哪个小型宗教团体信仰的隐秘存在,这世界上也并非只有尘埃教会和长生庭,一些小型宗教团体同样有自己的受众。“ “饰非,把心放在我们的越狱计划上。” “只要弄到那家伙的血,我们很快就能逃出去。” 第12章 号 饰非从死牢里出来,回到食堂时,食堂仍在供餐。 晚饭开始时,他马不停蹄就赶去死牢找鬼谷子商量对策,给鬼谷子倒是带了餐食,自己还饿着肚子。 食堂今日供应炸洋葱和炖肉丸,搭配蓝莓酱。依然提供佐餐面包作主食。但让人意外的是,今天的面包并不磕牙,饰非拿到手时甚至是刚出炉的。 刚烤好的面包恰到好处的柔软。这生活条件对囚犯们来说相当奢侈了,所以,留在食堂大快朵颐的人格外多。 “有活动?”饰非端了一盘肉丸找到红月的兄弟们。 他和米克斯坐在一起。这缺心眼的傻小子似乎真说服了上午问询乐透情况的新人,饰非来时,他正眉飞色舞,向对方讲述自己六岁参加童子军获得三等雏鹰奖章的事。 “饰非,给你介绍下我的新跟班!”米克斯向来给饰非面子。饰非刚落座,他就停下故事,转而将身旁那位新人推出来。 “——他叫司马宣,和你一样,是东国裔哦。”米克斯介绍道。 饰非切下一块肉丸放进嘴里。让肉糜伴着果酱的酸甜一起在舌尖爆开。他没有多做咀嚼,将食物吞咽下去后才打量起眼前这新人的相貌。 个子不高,不到六英尺。比饰非还要矮半个头。长相却很成熟。 年龄目测接近三十,比饰非和米克斯年纪都要大。人倒是表情随和,即便以跟班的身份被米克斯介绍,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挠着后脑勺,恭敬地向饰非打招呼。 并不算多出众的人,甚至转眼间,就可能被淹没在人群里。 饰非看完,叹了口气,他无奈地瞥向米克斯:“你还是没搞明白我为什么老骂你缺心眼。” “人家年龄比你大,也比你沉稳,你好意思让人家叫你老大?”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两位在威尔顿时间都比我长,那自然是前辈。”这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圆滑,司马宣打起圆场。 米克斯也不反驳,只是在傻乐。饰非的目光随之转移到这东国人身上,他打量一圈后,继续问道:“犯了什么事?” 用的并非哥伦比亚语,饰非脱口而出的是东国语。 司马宣听后也是一愣,但反应很快,立刻同样用东国语回答:“嘿嘿,跨国走私,从老家带点瓷器来卖,不小心被海关给逮住了。” “能进威尔顿的走私犯?你这货走的量可不少。” “量倒是不多,就是这货嘛,上了点年头。”司马宣脸微微一红,他放低声音,确保不被其他人听见:“我卖的是七百年前的高档货。” 饰非听完,也是一愣,但随后,他马上就明白这小子会被送进来的原因。 这哪是什么走私犯,这分明就是专门下地挖人家祖坟的缺德东西。在东国,干这行可是会被诅咒全家不得好死的。 “钱赚的不容易。”饰非调侃道。他也不打算对其他犯人指指点点,能进威尔顿的,本就没几个好货。他看向米克斯,然后用手指向餐盘里的肉丸。 “独立日可还有三个月,监狱这是吹什么风?突然给我们喂断头饭。“ 每年的独立日作为联邦建国的纪念日,都是联邦最重大的节日。这天,全国休假,到处都有盛典游行。哪怕监狱内,也有庆祝活动,让改造中的犯人们好好感受国家凝聚力。 独立日在七月,但现在才四月呢。可还远不到庆祝的时候。 米克斯听完哈哈大笑,他一把揽住饰非肩膀,压低声音:“上午杰克不是提过?这几天有上面的人来视察,监狱肯定要做面子工作,我们就偷着乐。“ “上面的人?管咱们监狱的上面是指哪儿?“事关之后几天的生活品质,司马宣对这个话题似乎也感兴趣。米克斯正准备回答,但就在此时,杰克从对面桌子起身,拿着一个纸箱就朝分发面包的台子走去。 那纸箱显然比上午用来下注的箱子小了一圈,杰克这边一动,整个食堂的目光也都跟着他转。饰非见了,也同步起身,米克斯不明白状况,他追在饰非身后问道: “饰非,你起来干嘛?杰克准备公示号码,你过去也帮不上忙呀。“ 饰非没有回应他,反倒司马宣显的很疑惑,他又问道:“老大,这公示号码是在干嘛?“ “你啊,真是啥都不懂的菜鸟!“ “上午大家给乐透下注,拿到了号码牌,那晚上自然就要公示号码,告诉大家谁中奖了呀。“米克斯敲司马宣的脑袋。嘴上虽不耐烦,但他实际上相当喜欢这个跟班。 毕竟,只要他在,自己似乎也没有饰非说的那么蠢嘛! …… …… 饰非在路上和杰克擦肩而过。出于礼貌,他笑着和杰克打招呼: “夏都老大今天不来?“饰非问。 “典狱长找他,临时有事,今天的公示就暂时交给我。“ “我听他说,上午的事,有影响?“饰非主动提起和柑橘间的冲突。杰克一顿,但对该怎么回答还是了然于胸: “下注的人自然比之前少了许多,饰非,不是我说你,你真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句话。“杰克对饰非上午的做法还是有些不满的。但碍于对方和夏都关系密切,他只是稍微提一嘴。 饰非笑笑,显的并不受影响,他将一张纸条向杰克递过去,示意他按纸条上的做。 “等下公布头奖时,麻烦用这个号码。你应该有手段能做到这种事。” “指定号码?这是夏都的安排??杰克惊异地说道,但他还是接过了纸条,然后展开看了上面写的号码。 饰非摇头,表示,这是自己的意思。他需要让这个号码获奖。 “这个节骨眼,还指定号码,是不是不太好?”杰克有所顾虑。这是自然,毕竟上午才被人指控说操纵中奖号码和狱警交换利益,晚上就又这么干,就算是头猪,那也应该学会避风头。 杰克不太情愿,但饰非却在此时低声说道:“别忘了夏都说过什么。” “——必要的时候,红月的一切听我安排。” 这句话让杰克表情一滞,他皱眉,这次,再看向饰非时,目光就变的没那么和蔼了。 这自然也能理解,毕竟,夏都亲自指明的红月接班人可是他,而接班人被这个家伙指点,那又算是怎么回事? 饰非能看出杰克的不满。但他并不打算宽慰这个男人。他拍了拍杰克的背后,就又继续向前走,在杰克的注视下,他来到食堂的中间地带,有个人就坐在这里。 小脚正用叉子戳弄盘中的肉丸。肉丸被他碾的粉碎,看上去毫无食欲可言。 忽然间,他感觉到旁边有人落座,刚想回头让对方滚蛋时,他注意到来者的相貌,脸色变的很难看。 “诸葛饰非?” “你认识我?原来我这么有名吗?”饰非笑道。很自然地从小脚那边将还没动过的水杯拿来,在手中摇晃。 小脚脸色微变,他解释道:“夏都老大身边的红人,谁不认识?” “要是谁都像你一样有眼力见的话,那我出门办事可就轻松多了。” 饰非将水杯按在桌面上,桌面因此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小脚身边耳语:“桑尼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背叛红月?“ “能方便告诉我价码让我参考一下吗,我要考虑提高我们红月成员的待遇,以免之后再出现你这种情况。“ “哪有什么待遇,我只是看不惯红月冠冕堂皇的作风而已。“小脚表情尴尬,他断断续续地解释道。但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有底气。 饰非听后,表情玩味,他重复着小脚口中的词:“冠冕堂皇……” “所以,在你看来,柑橘反而是正大光明的那个?“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和桑尼他们待在一起?众所周知,在食堂里,一共划分为三个区域。” “红月盘踞的东边,柑橘盘踞的西边,以及,一些零散的中立人士聚集的中间地带。” 饰非每说一句,都会用手指向对应方向,然后,在说到【中间地带】时,他的手指用力点了点面前的餐桌,因此而发出的叩桌声有力而清脆。 “放风时间你还在和柑橘厮混,但现在,你忽然就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让我猜猜,你试图找他们当靠山,但却发现他们根本靠不住,或者说,你判断他们无法保护好你。我有说错吗?” 几句话下来,小脚的表情变的更难看了。他不敢抬头去看这瞎子的表情,生怕又被他一眼看出破绽。 “你对柑橘不信任……为什么?“ “是你认为柑橘没那个能力和红月抗衡,还是说,你担心的,其实是更可怕的东西。“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从囚服中拿出什么来。那是个漆皮日记本,他将日记本按在桌面上,却并未打开。 此时此刻,远处柑橘的地盘里,桑尼的视线投了过来。当见到饰非和小脚正待在一起,而饰非手里还拿着个日记本时,他的表情骤然变的非常难看。 “桑尼看见我们咯,怎么样,要不要朝他挥挥手,示意我们两人关系良好。”饰非说着,然后果然举起手,朝桑尼的所在挥手致意。这种赤裸裸的挑衅他做的很娴熟,而见到桑尼脸色铁青,表情扭曲就更让人心情愉悦了。 小脚将头埋低,什么都不敢做。这就像是独幕剧,只有他旁边的魔鬼低语是唯一的主角。 “这样一来,他就会怀疑你,你连柑橘那边也指望不上了。” 饰非说完,又从怀中掏出来一样东西。小脚惊恐地抬头看去,然后发现,那赫然是个号码牌。是乐透的号码牌。 杰克站在红月的餐桌边。他看向饰非,表情纠结。饰非按住牌子,向他点头示意,迫不得已,杰克只能咬着牙,装模作样从那纸箱子中掏出一张签条。 他将签条展开,看向上面的数字,然后,他沉声宣布道: “头奖号码,13号。” “哦哦,在这里!13号在这里!” 饰非举起手中号码牌,然后,他同步将小脚的手也给举起。示意小脚正是那位中奖者。 一瞬间,整个食堂内,几乎所有人灼热的目光都向这边投来。那不像是友善的狱友,倒像是群凶狠的豺狼。 “兑奖时间在明天早上,祝各位好运。”杰克在公示完号码后,就又继续说道。 他那边话音刚落,饰非这边的耳语就再次在小脚耳旁响起: “我用这样一笔大奖能让你回心转意,重新为红月服务吗?” “13号,真是吉利的数字。” 第13章 雨夜 威尔顿监狱一般晚上七点半开始实行宵禁。 铃声响起后,所有犯人都必须在牢房待命,等待点名。 狱警们会开始忙碌,穿行在所辖牢区中,确保所有人都待在该待的位置后,他们才能拥有自己的休息时间。 巡视通常持续半小时。点完名后,大概八点,犯人们开始一天中,自己真正的独处时光。在牢房中,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看书,刻字,呼呼大睡,又或者是一些不可描述的健身活动,这都在许可范围里。 这种闲暇会持续一小时,九点,监狱熄灯,整个威尔顿都笼罩在重重夜色中。 一个男人行走在夜色里。他有一双和女人一样的小脚板,这也是他外号的由来。脚背缠满绷带,身形潜在夜色,宛如飘忽不定的幽灵。 他行色匆匆,小心绕过狱警们的集会室。狱警们正在房间里玩扑克,他们的吆喝是夜色里唯一的风声,能传到很远。 确认自己没被发现后,他来到相邻的通往b区牢房的走道。b区也是单人牢房,在监狱里,都是有些资历的老大哥们。 这条走道尽头站着一道影子。那人等候多时,一见到他,男人便越发加快脚步。 “小脚,什么情况?不是说了没必要的话,就别主动找我吗?”他点出来者身份。小脚也不遮掩,顺势走到窗前。 晚间时分监狱下起小雨。到现在也没停。透过窗户能看见半轮银月在阴沉的云层中隐约显现,月亮周遭蒙上一层水雾,带出朦胧的幻晕。 “我自然也不想,但情况有变。”小脚说道。“你知道那瞎子今天过来找我了吗?” “找你?找你干什么?” “他给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为了背叛红月的事来找我麻烦的。但是,他似乎看穿了我没有彻底投靠柑橘……“ 另一头陷入沉思。许久后,才憋出一句:“你没有把我透露出来。” “没有,当然没有!我怎么敢!”小脚连忙否定,然后,他说出自己的推测:“他只说了我指望不上柑橘,至于其他的,我身后是不会还有其他的人,他倒没说。” “不过,他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觉得不踏实。”小脚说着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见对方疑惑,他随即也将那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对方看。 是那块号码牌,号码牌上的【13】字样格外醒目。而见到这东西,那人显然也是很吃惊,他不禁惊叫出来: “你买了乐透?其他人不知道情况争着去买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是交代过你吗?你不是很明白这乐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我买的啊,我说了,这是那瞎子塞给我的。而且,我还中了头奖……” “他说,这是送给我,希望我回心转意的礼物,但是他哪有可能那么好心!他还说柑橘我指望不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来找你想办法啊!“ 小脚一边说着,火气也上来了。他本就是受人之托去办事,可没想惹火烧身。 对方又陷入沉思,而这次,思考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许久后,直到天边的云层彻底盖住雨中的胧月时,他才终于张口说道:“你赶紧去找桑尼。让他以柑橘的名义接下这块牌子。” “只有这方法能救你,熬过了今晚,什么都好说。” “桑尼?可是桑尼住在e区的牢房。那边人多眼杂,那小子可是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中奖的人是我,我现在过去,怕不是……”小脚有自己的顾虑。 “你只要能把牌子交出去,谁在乎你曾经是不是它的主人!重要的是,你得让别人知道,你手上已经没牌子了,知道吗?” “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公示期在今晚,但兑奖却在明天早上?这一晚上的空档时间,是他们故意留下的!” 对方没好气地说道,显然对于小脚的迟钝和愚笨非常不满。但小脚又想到在晚饭时,那瞎子故意让桑尼看见自己和他在一起,这时候主动去找桑尼,恐怕没那么容易。 “在监狱里没有人能拒绝那样一笔大额奖金,就算桑尼出于顾虑拒绝了,柑橘里也总有其他人愿意接盘。“ “听我的,你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人说的笃定。说完后,他就转过身,似乎是打算隐藏进夜色里。 而临走前,他没忘了再交代小脚一句:“快去,你要抓紧时间。另外,就算是你失败了,你也明白哪些东西不该说,否则的话……“ 他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小脚却惊恐万分,他慌忙从自己的衣领里拿出来一枚挂坠。他将挂坠打开,看着挂坠里藏着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抱着尚在襁褓的孩子。他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 …… 窗外的雨开始变大。雨声开始敲打窗户,骤雨忽急,宛如鼓点。 要去往e区牢房需要走段楼梯。熄灯后,楼梯的照明就只用蜡烛来提供,。月光无法福泽此处,因此,小脚越往下走,就越觉得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 没有参照物,他只觉得自己要丧失对时间的感知了。都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他一级一级台阶地往下走,才终于在楼梯尽头看见一道昏黄色的烛光。 光总是让人安心,尤其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的光,那就是前进的方向。 看到这里,小脚以为自己熬到头了,他只需要顺势走过去,按照指示将手中这块烫手山芋交出去,他就能安全。 他那双小脚的步伐都不由得加快一些。但就在步子悬空到一半时,他却忽然顿住,他隐约注意到前方的光中似乎隐藏着一团人影。起初,视线还因为在黑暗中尚未习惯光亮而难以对焦,但用力眨眨眼后,他得以看清一些轮廓。 那是个瘦弱的身影。身影背对小脚,若有若无,此时,有联邦西部风格的民谣旋律从中传出。 “南加州从不下雨~“ “但女孩,他们都没告诉过你吗?这里从来都是大雨倾盆~“ “——大雨倾盆!“ 对方转过身,映入小脚眼帘的是一只材质特殊,内部点缀有一点点绯色的义眼。 诸葛饰非举起一盏蜡烛,在楼梯尽头,恭候多时。 …… …… 狂奔,一路狂奔! 小脚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那个黑暗狭窄的楼梯间的,只是在看见义眼的瞬间,他后脑勺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炸开,迫使他下意识要逃离那里。 逃过走廊,银月将一层淡淡道辉光洒在背上。 逃过大厅,此处四通八达,同时联通五个区域的牢房以及通向监狱高层的狱警办公室。小脚在此处犹豫一会儿,然后,他看向手里那枚没能交出去的号码牌,又想到某人脸上狂热的表情,他闭上眼。 明明眼前有如此多的路线可以逃跑,但他却没勇气选择任何一条。 他咬牙,走向的是通向建筑外,无人的操场的走道。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闲庭信步,步步紧逼。对方并非在追赶,而是慢悠悠地,带着几分闲情雅致,观赏窗外雨景。 小脚耳朵还算好使,他确信自己刚才在脚步声中听见了隐藏在其中的枪械上膛的声音。左轮的转轮正一下一下咔哒转动,连带着其中的子弹壳互相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响动。 这是让小脚感到恐惧的镇魂曲!偌大的监狱中只有猎人与猎物,某人掏出枪,要瞄准谁,向谁射击,不言而喻。 “我没有工作,茫然失措~“ “我一贫如洗,迷失自己~“ “没有人爱我,饥饿无比,我只想回家!“ 走廊中的歌声仍在回荡。这是刚才那首歌的后续。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脚要被逼到头了,在逼仄又昏暗的走道里被逼到走投无路,他看走廊尽头唯一的一扇侧门,迫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然后,他将那扇门推开。 刹那间,寒意刺骨! 联邦四月份的雨夜,气温很低,冰凉的雨雾在眼前渐次铺开,然后被夜风裹挟,浸湿小脚身上单薄的囚服。 他不禁打里个寒颤,然后他不打算停下来。他走到门外平台,紧接着,又从侧方沿一小段台阶走向户外。此时雨雾更不留情面,将他笼罩,将脚下的地面化作一片泥泞。 头顶有盏巨大的探照灯,灯光照出小脚的身形。 小脚无所遁形,慌忙张望,然后,他只能找到操场边缘的一块遮雨棚,想在那边藏身。 “宵禁后,监狱所有出口都会上锁。你觉得除开我事先给你留好的门外,你能逃到哪儿?“ “小脚,你这不是自己逃进笼子里了吗?” 声音再次响起,从头到脚,宛如雨水,恐惧将小脚全身淋了个遍。他抬头看去,除开前方探照灯前,那个令人恐惧的身影外,在身后,还有两个身穿狱警服的人走上前来。 一老一少,老亨利佝偻着背。他看着小脚笑意满盈。上下打量的目光不像在看人,倒更像观赏漂亮的工艺品。在他旁边的新人卡梅伦倒要拘谨的多,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他摸不着头脑。 老亨利为饰非鼓掌,老头的手掌都被拍红了:“饰非,算的真准。还真是13号中头奖。” “我可是听你的交代,没去买头奖号码哦。就等你把大奖送上门呢。” 这家伙,提前串通好的狱警?小脚心里大惊。能让他和狱警交易的节点可是在乐透之前,他因为偷日记本被狱警抓住后,才有机会行贿。 但如果,从一开始,被抓住就是这个男人算计好的呢?正因为能行贿,他才能在这个时候调动起狱警来围堵自己。 “这瞎子……”小脚不由得发出赞叹。他们或者柑橘的人的确可以肆意嘲笑他身体的残疾,对对于这些嘲讽,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根本无人知晓! 忽然间,他就被缠进了对方精心设计的网里,动弹不得。 “小脚,你似乎没我想的那么蠢。“ “一般人知道自己中头奖,可不是哭丧着脸的,就算再怎么淡定,也会感叹一句自己运气不错。“ “但在食堂里,我让你中奖你却被吓的动弹不得?“饰非双手插在囚服口袋中,拾级而下,走进雨雾。 白色探照灯同时映照出两人身影,其中一方身姿卑微,被雨水冻僵而颤抖不停。另一方却挺直腰背,极为自信。 身后的狱警们也同步收缩包围圈,彻底封锁小脚所有能逃跑的路线。 “你莫非从某人那里知道了一些什么东西?有关红月,有关乐透,有人告知了你其中的奥秘,对吗?“ “是桑尼?唔,还是不太像。他和背后的那个傻大个应该没有这种脑子。那我忽然就很好奇了,那个站在你身后,让你背叛红月,投靠柑橘的人究竟是谁。” “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你告诉我你身后的人,我则告诉你有关乐透的秘密。” 第14章 游戏 十年前,不论是柑橘还是红月都尚未成立。 夏都不是威风一时的红月首领,桑尼也在西西里,接受来自家族的精英教育。虽然也有帮派控制监狱,但这和权势无关,这些人只是监狱中少数的肌肉强健的好斗派。 好斗派们作风强悍,看上的东西就直接抢夺,哪怕是女监,也会遭受荼毒。监狱对这些人而言并非是改过自新的地方,倒更像封闭的自立为王的山寨。 这是囚犯们的王国,哪怕是狱警,也应付的相当吃力。 “师傅,你们当时对这种情况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手里有枪啊,一群囚犯,教训一顿不就好了?”卡梅伦和老亨利暂时站在一旁的遮雨棚下,这样就不会被雨水浸湿。他们都能听见饰非正在向小脚讲的那个故事,对卡梅伦来说,那故事让他满腹疑惑,但对老亨利,那是一段亲历的历史。 老头胡子剧烈抖动两下,他敲着卡梅伦的脑袋骂道:“你小子又把在其他监狱的坏习惯带来,是不是?” “和囚犯不同,你是狱警,在某些方面,你要守规矩的啊!” 老亨利语重心长,思绪却跟着饰非一起飘回那个黑暗时代。卡梅伦认为可以凭借武器镇压犯人,那刚进威尔顿的他又何尝不是抱着这种想法? 这想法本身没错,两人只是在同样的年纪犯下了每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们都忽略一点,就算掏出武器,你真敢开枪吗? 就算扣动扳机,你又真敢要这群亡命之徒的姓名吗? 不能!当然不能!狱警和囚犯相比,要顾及的东西实在太多,但犯人一无所有,他们可以倾尽所有,疯狂报复。 没人能从那种潮水般的反扑中坚持下来,老亨利经历过,所以他深信这点。 老亨利用手抚过腹部,在制服下,那位置挂着条将近半英尺长的伤疤。那正是来自于一个犯人,一个臭名昭着的犯人。 ——他叫黑鲨。黑人,身高七英尺半,曾在中部荒漠的无法地带当毒枭。哪怕进了监狱,他也是威尔顿的王。他呼风唤雨,将所有犯人当作他的私人财产。哪怕典狱长在狱中,他也敢顶着压力碰碰。 夏都就曾与他有过冲突,两人交手,不过两招,夏都就败下阵来。 第二天,夏都被扒光衣服在暴雨中的操场淋了一整天,狼狈的模样,被全监狱的人看在眼里。 那一次,几乎彻底打消了监狱众人反抗的念头。同时也让黑鲨在监狱里服刑的时间,成了威尔顿最黑暗,最疯狂的日子。 发生在夏都身上的事,不止一次在监狱中上演。囚犯,狱警,无一幸免。 那段时间,威尔顿狱警的离职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八十,甚至犯人也饱受折磨,有许多人在监狱中尝试自杀。 “这种可怕的家伙,后来怎么处理的?”卡梅伦的表情跟着叙述变的越来越难看。和老亨利相比,他还年轻,血气方刚,但他的声音此时居然也不可避免变的发抖。 卡梅伦尝试想象自己身处那种环境,然后,他发现自己要被压力淹没了。 坚持不下来,绝对坚持不下来! 但他同样好奇,现在的威尔顿和故事里描述的可大不一样,红月和柑橘不管怎么争,主导权都还握在狱警手里。他也从没听过黑鲨这么一号人物。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监狱里为什么没他了?莫非出狱了? “——他死了。”老亨利摸出烟斗。颤巍巍地将其点燃,狠狠往肺中吸了口浊气。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补充道: “没人看见他的尸体,也没人报告在他失踪前那段时间见过他。但当时监狱里每个人都确信,他就是死了。” “死了?”卡梅伦惊讶地叫到。但他又开始咀嚼老亨利的说辞,感到其中有些古怪。 没有尸体,没人目击,人间蒸发的话怎么想都应该是越狱,为什么,老亨利会说监狱中每个人都很确信他死了? 每个人……都很确信…… 琢磨这两个字眼,卡梅伦的后背瞬间惊出了一层冷汗。他恐惧地看向老亨利,而老亨利此时恰好吐出两个烟圈。 “卡梅伦,你还不知道,威尔顿是一座不可能完成越狱的监狱。” “我再考考你,你猜猜,为什么乐透公示号码后,想兑奖却要等上足足一晚上?” “难道不是因为公示完后,马上就要宵禁,所以时间不够吗?” “兑奖能耗多少时间,况且狱警也买乐透,没必要把规矩卡的那么死。” “这是传统,卡梅伦,从十年前,乐透诞生的那天,就特意立下的规矩和传统。” “一晚上,足够让人做很多事,贪婪让人们的恶意发酵,自然也能让一些本就可恨的人消失,大家心照不宣,不留一点痕迹。” 烟斗的烟丝被火光点燃,这是这漆黑雨夜里唯一的一束微光。 …… …… “大部人的看法和桑尼一样,都认为乐透是红月用来牟利与打通狱警关系的工具。” “这一点,我要感谢你和柑橘,毕竟你们为乐透找到一个完美的伪装,而一旦人们自认为找到真相,对其他的,听上去匪夷所思的结果,就会下意识要否认。” “小脚,为什么乐透的公示时间和兑奖时间之间,要特意留下一个晚上?” “饰非和两位狱警不同,他始终都和小脚站在雨里。连绵的雨雾将身体浸湿,长发自然垂下。却没办法像以往那般蓬松。 在雨中,那只义眼此时将一旁探照灯强烈的白光反射成异彩。 “身为红月成员,你心中应该有些猜测。乐透举办那么多次,你也见过每次来兑奖的都是什么人。“ “我们没有规定号码牌必须和下注的人绑定,换句话说,只要某人能用某种方式在兑奖前,将中奖号码抢过来,那他便拥有了一笔意外之财。“ “公示后马上兑奖,会没有反应时间。但只要多给一晚,一切截然不同。“ “贪婪是最根深蒂固的恶念,甚至在一个封闭环境下,能让人鼓起勇气去杀一个自己平时不敢招惹的存在。“ 饰非对小脚微笑。小脚表情阴晴不定,但内心却掀起轩然大波。 是的,他意识到了,他意识到,那宗在监狱中着名的悬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黑鲨就是因为这个死的!和现在他的处境一样,中了头奖,而以他的性格,自然到处声张,认为自己运气不错。 本就积攒已久的恨意得到这个目标和宣泄口时,就注定那一刻,黑鲨站在监狱中所有人的对立面上。 时间久远,没办法找到确切动手的人是谁,或者也有可能,监狱中所有人都是凶手。 唯有一件事情可以确认,黑鲨的确死了,他被这苦心积虑设计的乐透给害死了! “小脚,于红月而言,乐透从来不是铸造利益的基本盘。“ “它是工具,是扫清对手的武器。出让利益,对红月来说,并非不能接受。“ “你想想这些年来,试图挑战红月地位的帮派和首领们,他们下场如何?你要不再猜猜看,他们中有多少人中过这笔头奖。“ 凉意席卷全身。并非因为冰凉的夜雨,而是因为眼前这男人的一番话。 小脚咬牙,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一个能帮自己的人。终于,他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放弃,抬起头,他此时才敢注视饰非那只义眼。 “有必要吗?诸葛饰非,你拿对付老大们的手段,对付我一个小角色?“ “我不是说了吗?在我这里,你可不是小角色。你对我有足够的威胁。” “我告诉了你乐透的真相,所以按照约定,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家伙是谁?我知道的,没有靠山或是别的原因,你根本不敢背叛红月。“ “我没有靠山!我说了,这些东西都是我看不惯红月才去做的!和任何人无关!“ 小脚急忙答道。但他的目光却不经意间瞥向自己脖子上那枚挂坠,他的身体在发抖,而这样的小动作没能瞒过饰非眼睛。 饰非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去,走到卡梅伦和老亨利那边,一边走,他一边给自己的手上戴上一只白手套。 “如果你坚持要这样说……小脚,你是红月的兄弟,所以我也不逼你,我还要送你一份临别大礼,一个反抗的机会。“ 小脚看不透这男人在想什么,他只是见到对方来到狱警身边,然后,动作极快,他的手轻轻一抹,卡梅伦刚申请下来的配枪就落在他手里。 卡梅伦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夺回配枪。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动作被老亨利给拦住了,于此同时。老亨利拉着他转身,装作看不见饰非。 狱警沉默,但魔鬼在微笑:“给你个机会,我们玩个游戏。“ 游戏的名叫叫西伯利亚轮盘,它起源于已经在战争中被灭国的罗曼诺夫王国的监狱。“ “狱警们将一颗子弹填充进左轮手枪的弹夹里,弹夹转动,他们强迫两名囚犯参加游戏,囚犯们轮流拿枪朝自己的头射击,直到有一方被子弹射穿或扛不住压力表示退出,游戏才算结束。” “狱警们以此为乐,会对自己看中的囚犯下注开设盘口。” “不过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参加游戏,所以规则要稍微变化一下。” “这样,同样轮流射击,但持枪者只要回答对方的一个问题,就能往枪膛中多填一发子弹,从而获得一次开枪赦免。” “如果他拒绝回答,那还是按原来的规则,朝自己开枪,你觉得如何?” “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来。“饰非将弹夹中的六发子弹全退出来,然后他拿出一颗子弹,当着小脚的面往其中装填。 他将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然后他看着小脚,等待对方的回应。 小脚此时却完全陷入震惊之中,这疯子,他居然是来真的?真的要玩这么一场游戏? 但换句话说,只要这疯子输了这场游戏,他就会被枪射死,威胁自己安全的人也就迎刃而解了…… 小脚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意识到,这或许真的是个活命的机会。 而此时,饰非见他没有要问问题的意思,自然耸耸肩,然后扣下扳机。 “啪嗒——“清脆的一声脆响,撞针敲击弹夹,却没能敲中弹夹里唯一一颗子弹。 饰非露出遗憾的表情,小脚却在心中发出可惜的叫骂。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惋惜错过了机会,因为他很快就看着那枪口已经调转向了自己,饰非不可能将枪的控制权交到小脚手里,所以轮盘游戏所有的开枪都由饰非执行。 “到你咯,小脚,我很愿意给你一个赦免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的住。我会问你问题,只要你回答了,你不仅能将枪口调转回我这边,你还能给弹夹中加一枚子弹。” “那么,我要问的问题和刚才一样,站在你身后的人是谁。” 第15章 轮盘 这问题还是那么让人难以启齿。而哪怕是面对枪口,小脚似乎也咬死了口供,他惊恐地看着饰非,绝望地叫道:“都说了,我身后没有人,我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 一边说着,他再次用手握紧了自己脖子上的挂坠。他浑身都在发抖,不停地在心底告诫自己。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光是想到那个人的身影就足以让他将自己的性命打碎咽进肚子里。饰非对这个回答当然皱眉,但他似乎也明白,在这种状态下,一味的逼问是不可能得出结果的。 所以,他转而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笔记本。笔记本上写的全是晦涩难懂的拉丁文。 “那么,我换个问题。你帮我看看,笔记本上写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小脚是西西里人,他自然读的懂拉丁文。饰非最开始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才要找小脚帮忙,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在玩失踪,等再出现时就已经叛逃了。 当你提出一个对方很难回答的问题时,他可能会拒绝。但当你提出这个问题后,再稍微降低门槛,提出一个看上去稍微好实现一些的请求后,他立刻就会感恩戴德,马不停蹄为你去做。 小脚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忙拿起笔记本。明明是冰冷的雨夜,但此时他满头大汗。 “你要知道哪部分的内容?”他咬着牙。枪口还顶在额头,他必须接受自己正在和一个混蛋玩西伯利亚轮盘游戏的事实。 饰非不讨厌愿意配合的人,所以,他用手指向日记本上的一个位置: “桑尼很谨慎,即便是日记,也会用三种文字同时书写记录。“ “时间和地点这种没那么重要的信息,他会使用哥伦比亚语,而到了数字相关或详细描述的部分,他却会用帝国的日耳曼文字。“ “世人都知道,帝国和联邦自战争以来,关系紧张。帝国人哪怕想入境联邦都要受到严格审查。这导致同时会两种语言的人,在联邦内部相对稀少。“ “但还好,这里是威尔顿,人才济济。桑尼肯定没想到,米克斯那傻小子有四分之一的帝国血统。托他的福,日耳曼语的部分我已经翻译完了。“ “剩下的只有用拉丁文书写的部分,而据我推测,这些都是人名,对吗?“ 饰非说完就用手点了点对应区域。而小脚只是看了一眼就惊出一身冷汗。 还真被这家伙给猜对了……桑尼用拉丁文写的,全是名字。而小脚再往上多看一眼,当他看明白哥伦比亚语的那部分后,他意识到,这日记对于桑尼和柑橘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份名单啊,一份在监狱中已经暗中和柑橘联合,并倒向他们势力的名单。 粗略扫上一眼,小脚脑海里就浮现起许多人的相貌。不仅是一般囚犯,狱警,甚至红月内部,也有人榜上有名。 这名单要是落在诸葛饰非手里,小脚一时间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用怀疑,他的现状就是这些人的未来。而桑尼那边更不用说,一旦让他知道是小脚帮助破译的,那他肯定也会被柑橘盯上,横竖落不到好下场。 小脚脸色难看,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故意隐瞒掉一些名字,以此来换到一些在桑尼那边的交易筹码。但此时,饰非蹲下来,他这个动作瞬间就让小脚的心情沉到谷底。 “你在想是不是可以帮着隐瞒一些名单?” “你很讲义气,小脚,但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做这种事。” “如你所见,这东西是灵摆,你如果说谎,它就会提醒我,需要给你一些惩罚。” 饰非将灵摆举到他和小脚面前。灵摆以一种规律的频率晃动。像是钟摆。小脚见到这荒唐的举动,刚想质问对方,怎么能将他的性命系在这种愚昧的行为上,但饰非眯眯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我相信它。所以,你最好祈祷它不要停。” 小脚将话咽回了肚子里。灵摆就在眼前一下一下的晃动,他伸出手,从饰非手中接过笔的动作在不停颤抖。 “汤姆森·汉特森……” “让·乔巴……”一笔一划,他用哥伦比亚语缓缓写下那些拉丁文人名。他中间还因为太用力给笔尖折断了。 这并没什么好笑的!他太害怕了,太害怕了!被人用枪指着做一件事,而他不想被子弹点爆脑袋! 这种煎熬的过程持续了整整十分钟。直到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一整串哥伦比亚字符后,饰非才将灵摆收起来,吹起口哨。 “你看,小脚,我们这不是合作的很愉快吗?“ “所以你真不打算告诉我,你身后藏着的那个人是谁?“ 【你要是被人用枪指着,你肯定也很愿意和他合作】。小脚在心中腹诽。但他没有对饰非的后一句话做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咬着牙,轻声提醒了对方一句:“到你的回合了。“ 游戏还在继续,而小脚要想活命,不用再经受这种折磨就只有一种方案。他要祈祷这家伙会比他先死在西伯利亚轮盘里。 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这疯子死了,他所经受的一切耻辱,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小脚看向那把左轮的目光甚至有些灼热,他听见弹夹再次转动,然后,他亲眼看着那瞎子打开弹夹,那枚最开始填充的子弹还躺在里面。他不慌不忙,按照规则,又往里面多加了一颗。 “别急别急,我当然没忘,我们刺激的游戏还在继续呢。“ “所以,怎么说,你要问我问题吗?“饰非看向小脚,后者飞快地摇头。 他不是傻子!问了问题就能让对方拿到射击豁免,事关生死的概率游戏里,能空过一轮就是天大的优势!他可没有想从这家伙身上知道的秘密! 回答在饰非意料之中。他耸耸肩,然后快速将枪口顶上太阳穴。扳机再次扣动,弹夹转动,左轮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撞针向弹夹中撞击。 六个弹舱,两枚子弹,三分之一的概率,说高不高,但也绝不算低。 ——饰非仍然保持呼吸。数秒后,他笑着将枪口转回小脚。 “运气不错,那么又到你了,小脚,要回答问题吗?“ 小脚要崩溃了……他只有在这男人将扳机扣动的那一瞬间是心情放松的,而在那之后,恐惧感再次遍布全身,他的肌肉甚至开始痉挛。 没中……三分之一的概率没中! 他在心中哀嚎着,然后,他慌忙回答对方:“我当然要回答问题!“ “很好,看来你已经习惯我们的规则了,至少你现在对回答问题一点都不抗拒,是吗?“ 饰非还在笑,然后,他继续提问: “我猜你还是不愿意回答我最初的那个问题,所以,我再换一个我想知道的。“ “如果说,我要毁掉整个柑橘,你觉得我应该从何入手?“ “你说什么?你要毁了柑橘?“ “这很值得奇怪吗?他想吞了红月,那我也想毁了他,这很正常。“ “你做不到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小脚脸色变的很难看,在他看来,这瞎子的胃口大的有点过分了。 “柑橘可和红月之前对付的所有帮派都不同,他很特殊!” “特殊?特殊在哪儿?” “柑橘有文森啊!那个怪物!其他帮派你能用乐透中奖来解决,但文森,就算是囚犯们全上,都不一定能制服的了他!”小脚说的很激动,原因无他,那个大块头让他印象深刻。 饰非对他的反应觉得好笑,只是回了一句:“我可看不出那大块头那么厉害。“ “你没见识过,你自然不懂。但我曾经亲眼看着文森将囚笼给掰碎揉成了一个球,那他妈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力气。” “柑橘里还有传言,说文森根本不是人,他是桑尼养的一只蛇怪!他们偷偷看见过文森将一层皮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还看见他把监狱看门的警犬给生吞进肚子里。” 前面或许还有迹可循,但小脚越说倒是越离谱,这听上去有些不着边际。换其他人来,恐怕都觉得这是小脚的杜撰。但饰非听后却眯起眼睛,似在思考。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他和鬼谷子都看走了眼…… 在划定嫌疑人时,他们漏过了某个家伙,而那家伙其实一直都在他眼皮底下晃悠。 但为时不晚,至少现在,他得到了一些线索。想到这里,他笑意满盈地看向小脚。而小脚被他看的发怵,还不忘了小声重复一遍: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小脚,所以我很高兴,决定给你一笔奖励。” “我要多送你一发子弹,这一轮,我将有过半的几率死在枪下!“ “这很刺激,不是吗?“饰非说着,便将两枚子弹推进枪膛,然后,他再次用枪顶上太阳穴。 ——四发子弹,在小脚的注视下,他再次笑着扣动了扳机。 啪嗒…… 扳机发出脆响,小脚注意力全在左轮的击锤上。他看着他弹回原位,然后带起一串余音。 小脚面如死灰。没中,又没中?三分之二的概率,这家伙运气是不是好到逆天了?连扣三轮扳机,不中枪的概率只有多少? 饰非将弹夹转出来。让小脚确认,弹夹里确实装着四枚子弹,他并没有作弊。然后,他又将弹夹转回去,将枪口调回来。 “又到你了,小脚。“ “老规矩,子弹还是问题。“ 小脚满耳都是窸窣的雨声。他站在雨中,从来没人能回应他的求救。 他用手使劲揉脸,将雨水揉的满脸都是。一时间,没人能分清,他脸上的是雨渍还是泪痕:“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次他表现的很顺从。这也难怪,毕竟他根本没得选啊。前几轮过后,弹夹里已经四枚子弹,他敢赌自己不会中枪? 这是个风险越来越高的赌博。越到后面,你就越会丧失面对枪口的勇气。 饰非提前拿出子弹,他将子弹填进弹夹,一边填,一边问:“这个问题并不难,你应该很容易回答。” “既然你刚才说了,柑橘和以往任何帮派都不同,都要更加强大。” “那让你觉得他强大的原因是什么?你觉得桑尼比夏都更狡诈?还是说,文森的存在让柑橘战无不胜?又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 话音刚落,第五枚子弹入膛。小脚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他表情怪异地看向饰非,他意识到一件事: “你果然察觉到了,对……” “察觉到什么?“饰非笑而不语。 小脚却歇斯底里地叫道:“柑橘的发展速度和以往任何一个帮派都不同,他甚至比红月还要更快!” “短短数月时间,柑橘成长为了一个能抗衡红月的庞然大物,这种速度,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你要通过这个问题,向我确认的其实是……” “——桑尼的背后除了文森作为保障,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从不露面,但他在监狱里有相当的影响力,对。“ “柑橘的发展离不开他的帮助,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算多,如果我是你,也会从监狱本身入手调查。” 饰非平静地等小脚将话说完。然后,他笑着对他点点头。 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他不由感叹道:“和你玩游戏真是件愉快的事情,小脚。“ “所以,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你能告诉我,站在桑尼身后的人是谁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桑尼隐瞒的很好,我和他接触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他露出马脚。我只能告诉你,他身后确实站着一个靠山。“ “这也是我不觉得你能动柑橘的理由,那靠山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红月和柑橘的冲突,恰恰就是因为他们觉得监狱该改朝换代了。” 饰非听完后,只是在思索。这样的沉默让小脚度秒如年。在死亡的威胁下,他可没法忍受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啊。 他只想看着这家伙将枪口顶在脑门上,然后狠狠扣下扳机! “感谢回答,游戏继续。”许久之后,饰非才回答道。 这让小脚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注意到饰非在向他笑,而他也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回答对方,只能同样回一个笑容过去。 饰非再次举枪,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情。击锤悬而不发,小脚的呼吸却逐渐急促。 该中了,这次可是有五枚子弹呢!他事前可真没想到,这疯子愿意玩到这种地步,哪怕只有六分之一的概率,他依然选择朝脑袋上扣动扳机。 小脚的呼吸跟着那击锤一起停滞。然后,在某个瞬间,他的确眼睁睁看着,那击锤正在砸下! “啪嗒——” 还是那个声音,都已经听了四次了,小脚怎么可能还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 空了?还是空的? 当他意识到这点后,绝望如阴云,瞬间笼罩他。 六分之五!那可是六分之五!这种概率都能空枪?小脚不禁怀疑自己的数学常识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他真的要崩溃了……他很清楚这一发打空之后,他要面临的是什么。 填满五发子弹的手枪对准他。他痛苦流涕。 “快问我问题,快问我问题!”他着急的催促道。想获得新一轮的赦免权。 但出乎他意料,饰非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他的枪口不再保持距离,而是顶在小脚的脑门上。 “游戏规则可不是这样的,小脚。” “谁规定,我必须要问你问题了?我当然可以按照正常流程,选择这一轮直接对你开枪呀。”他说完便咧开嘴笑。 那笑容,和他那只骇人的义眼一起组合出可怕的化学反应。 小脚的脑内,一瞬间就炸开了。 第16章 罪论 “不问……问题了?”小脚愣住,只是重复了一遍饰非刚才的话。 再之后,他望着面前这把装载了5发子弹的左轮,浑身止不住发抖。 “你不能这样……诸葛饰非……你不能这样!” “我知道你还有问题想问,要不这样,你问我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怎样?这次我会回答的,我会回答的!” 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根本无法顾及那个人给自己下达的禁令。所有一切都可以舍弃,唯独自己的命不行! 他跪倒在泥泞中,用双手抱住饰非的大腿,祈求一个机会。但他所没有注意到的是,饰非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他蹲下来,然后用手握住了他脖子上那枚挂坠。 饰非将挂坠打开,他看见了里面那抱着孩子的女人,他因此而发出一声轻笑:“是你妻子,对吗?” “唔……”小脚没有回应。但饰非却用白手套抚过弹夹,一颗又一颗,弹夹里的子弹就那样被他凭空取了出来。 五颗子弹,不多不少,全部躺在他手心里。小脚看的惊异,然后,他发觉到一件事情…… 难怪就算有五颗子弹,他在开枪时都没有任何恐惧。这个人……这个人和文森一样,也是个怪物! 他竟然能隔空将这些子弹取出来! 小脚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因为恐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饰非却将他脖子上的挂坠给径直扯下,然后随意地扔在一旁的泥地里。 “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需要了,小脚。“ “你刚才的话,就已经向我证明,在你身后,有另一个人在向你指示,让你背叛红月。“ “好处是什么?我想不通让柑橘上位能给那个人带来什么好处,而我唯一能想到的,或许也就只有从我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让你盯紧我,对。他进了威尔顿,却发现我过的比预期中的好,所以,他要弄垮红月,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的靠山倒下。“ “甚至他自己也是个棋子,他背后站着的,是个来自监狱外的,你根本惹不起的大人物,你要是不听话,他就让你家破人亡,他是这样给你说的,对。“ 小脚的大脑在这种猛攻下要宕机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下意识间,他想要逃走,但他只是刚刚转过身去,要撒开步子逃跑,同一时间,身后却响起一阵枪响! 枪口在雨雾中卷出烟火。子弹贯穿小脚的小腿。 他感到吃疼,跌倒在地。他立刻回头看去,便看见那持枪的魔鬼正在接近她,然后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 没有留手,这一脚要将他的趾骨一并踩碎。五枚子弹,射掉一发,现在还剩四发。 饰非向小脚展示手中的子弹数量。然后,手套中,一道流光闪过,那子弹就又少了一颗。 不用怀疑,那颗子弹在弹夹里。他再次扣下扳机。扳机传出清脆的声响,显然,这发打空了。 “空……空了?“小脚害怕地睁开眼。 按照游戏规则,现在应该要轮到饰非朝自己开枪了。 但当小脚抬头,看见那魔鬼的动作时,他的心却随之一凝,他看着那魔鬼再次往弹夹中填充子弹,然后枪口还是朝着小脚。 “小脚,我没有想问的了。所以,这每一颗子弹,都会瞄准你。“ …… …… 夏都今晚很不踏实。 从宵禁后回到牢房,就觉得心悸,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雨点一下一下,敲打在牢房高处的小窗上,鼓点敲击心脏,让他无法忍受,最终选择走到牢房门口。 “帕托斯,麻烦开下门,身体不舒服。“他招呼值班狱警。 狱警此时虽然大多都在值班室玩扑克,但总有倒霉蛋要留下来值夜。那倒霉蛋狱警原本在打盹,听见夏都的招呼声,先露出困惑的表情,但知晓是那位红月首领在招呼后,他还是很客气地询问情况: “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医务室在一楼,我自己过去。“ 夏都一直表现良好,更不用说,他几天后就要出狱。虽然不合乎规矩,但帕托斯思考片刻,又看了眼温暖的扶手椅,这种下雨天,他实在不想动。 所以,他抽出钥匙为夏都打开了门,临走时,没忘了嘱托一句:“快去快回,再晚一会儿,保健员也要去玩扑克了。” 夏都道谢,走出牢房。他缓缓挪到走廊尽头,确认帕托斯的目光没在自己身上后,他用最快的速度下楼。 整座监狱静悄悄,只有集会室方向传来间断的欢呼声。 夏都没有往集会室靠近而是选择绕到饰非的牢房附近。他往其中瞄了一眼,然后,心中的想法得到确认。 他果然不在……夏都继续下楼,来到入户厅。冷风穿堂而过,在闭塞的环境中指向唯一出口。 夏都沿着风,来到侧门前。看着敞开的门缝,他抬手,将门缓缓推开。 雨势变大了,雨雾被狂风席卷,劈头盖脸朝夏都砸过来。 衣服转眼间被浸湿,但他无暇顾及,此刻,他的视线,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盏强烈的探照灯射出的白光下。 消瘦的身影背对他而立。他手持转轮手枪,枪下,则是另一个惊慌失措,满脸绝望的男人。 “诸葛饰非!诸葛饰非!” “我求求你,你不能杀我!我还有用啊,你真不能杀我!” “我们玩游戏不是玩的很愉快吗?所以继续玩游戏好吗?求求你,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可以带你去找那个人,真的,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带你去找他!“ 小脚在用嘶哑的声音求饶。他狼狈的不像话。而他所祈求的那男人却一言不发,继续举枪。夏都将此全部看在眼里。而看着小脚这叛徒的窘迫,他非但感受不到喜悦,反而脸上不可避免地挂上了担忧。 他张开嘴,声音穿透雨雾,传到饰非耳里:“饰非,别动手。“ 声音不太有底气,对此,饰非倒没有无视,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夏都担忧的表情。 夏都其实想走到这大雨里,但是站在台阶前,看着漫天滂沱,他却退缩了。 他有病……他害怕雨水……他不敢走进大雨里。 “放了他,好吗?“ “他不是桑尼,也不是文森,杀了他没有任何意义。“夏都说道。 但他看见饰非那只义眼在白光的反射下流出一道绯色,忽然间,他觉得自己的语言很苍白,试着继续张嘴,却没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饰非对此仅仅只是凝视了一小会儿,数秒后,他便转过头去。 他不再回头,而是将枪口顶在小脚的太阳穴上。 他以平静的语气,向小脚宣告:“那么现在,游戏结束。“ “砰——“ 枪响,枪内只填充了四枚子弹,三分之二的概率,但在此之前,他却对枪响人亡早有预料。他松开白手套,手套掌心内,只留了两枚子弹没有装填进去。 链接,朝自己开枪前,通过链接取出所有子弹。朝别人开枪前,则用链接将子弹放进填充就为的弹舱里。 从一开始,这就是场不公平的游戏。饰非是一名奇术师,在使用灵媒的情况下,小脚中枪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可怜的西西里人,从一开始就陷入某人精心编制的恐惧中。 捕食者冷眼旁观,看着猎物溺亡在恐惧里,一点一点被蚕食掉最后的利用价值。 饰非将枪还给老亨利,朝老亨利笑笑。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老头心领神会,他取下头顶的帽子,行了个礼。 只有卡梅伦还在用惊恐的表情看着地上逐渐冰凉的小脚尸体。 这家伙……这家伙居然真开了枪?当着预警的面,在监狱里用枪杀死了另一个囚犯! 卡梅伦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师傅。但老亨利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他任凭那杀人犯走向操场的侧门。 “师傅……我们,不管他?“他没忍住,出声问道。这马上遭到老亨利的一记暴栗。 “管?你要管什么?“ “抓紧时间,别磨蹭,我们抓紧把这里的血迹和尸体处理一下,别让其他人看见,等明早,我们就去报告囚犯失踪。“ “另外,你记得把他兜里的号码牌拿走,我们还要兑奖呢。“ 老亨利做出安排,然后,他从遮雨棚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装尸体的麻袋。老头经验丰富,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飞快就开始忙活起来。 卡梅伦终究是新人,他多看了眼饰非的背影,想到昨天在审讯室自己对他的态度,没来由的,他打了个寒颤。 “唉,我早教过你不是吗?“ “这儿的囚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别把你在其他地方的习惯带到这里。“ “唔……师傅,这诸葛饰非,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才被送进来的?无期徒刑,还在威尔顿关了十年,但他很年轻啊,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这样算的话,他被送进威尔顿时不还是个孩子吗?这种少年犯,不去少管所,而是送进威尔顿?“卡梅伦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而他说完后,老亨利顺势停下手头动作,他看着漫天大雨,回忆往事: “饰非他啊,是杀了人才进来的。“ “杀了人?一个孩子杀人?但也不对啊,就算这样,一个孩子也不至于被当成重犯。“ “他杀了不止一个……他的父亲,兄弟,还有其他亲戚,他杀的全是自己的血亲。“ “那一晚,诸葛家一共七人,被杀害后,全部被绞绳吊在大都会中央公园的树林里。“ “——无一幸免!“ 第17章 船长 刺鼻的血腥浸染在磅礴大雨中。雨雾将满地血渍冲刷,但它自己也沾染上血腥,变的不再纯粹。 尸体的温度是一点一点流失的。从最初的温热到之后的冰冷,夏都始终凝望着那具尸体,看着它被泥泞和雨水淹没,然后又被狱警们迅速装进麻袋里。 夏都深呼吸,试图将什么东西从心底压下去。然后,他抬手,分别在额头,肩膀以及胸口连点三下,他闭上眼,像在祈祷。 饰非没有去打扰夏都的仪式。他走回侧门的平台后,就靠在墙角。 他也在看这场大雨,探照灯强烈的白光下,雨水连成幕布,从天而坠。 “饰非,给我一根烟。”夏都终于开口,他对饰非做出一个讨要的动作。 饰非早有准备,他在兜中翻找,很快找出一根云斯顿牌香烟。该品牌在二十年前开始正式发售,一经问世,便因其低廉的价格与浓烈的烟草味道而备受底层人民青睐。 监狱供销社售卖的也基本都是这个品牌,和外面比,价格不便宜,但在监狱中,烟草本就是奢侈品。 饰非将烟丢给夏都。然后,他挥手朝老亨利示意,扔一盒火柴过来。两样东西都拿到手后,他亲自为夏都点烟。 “你从不抽烟,但不管什么时候,我找你要,你都有准备。”夏都狠狠吸了一口,笑着说道。“别人抽时,你会凑过去,运气好就能分到一根。香烟拿到手,你会把它们存起来,等之后将其当作硬通货,卖别人人情。” “你还是个孩子时,刚进监狱就学会了这么做。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我们都不一样,饰非。你很聪明。有我们这些庸人没有的本事。” 烟头上的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夏都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他,看着他那只义眼。随后,他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但我没想到,有一天,就连我都会因为你所拥有的本事而感到害怕。” “为什么不愿意多给我一些时间呢?你肯定已经拿到了那本日记的翻译,既然如此,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不喜欢夜长梦多,而且,我也等不了那么久。你都要走了,临走还因为这种事惹得一身腥臊,这不值当。” “我现在手中有叛徒们的名单,接下来,乐透会不间断举行。小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的手迟早要脏掉。”饰非说完,夏都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饰非听后也是反问道:“怎么,现在开始后悔,同意我当初设计乐透这场游戏了?” 夏都立刻摇头否认:“不,唯独这件事,我没有后悔,我也没资格后悔。” “乐透的规则是你设计的,红月的成立也是你提议的,游戏设计之初用来干嘛我也清楚,这么多年来反倒是我替你站在台前,到最后还抢走了你应有的奖励。” “饰非,我能出狱,全仰赖你。”夏都又将视线投进雨水。叹息声变的更重。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对你多加干涉。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再次坠进深渊。” “——饰非你那么聪明,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站在雨中吗?” “不是因为黑鲨的事?”饰非按已知的信息做出猜测。 夏都曾被黑鲨扒光衣服丢进大雨淋了一天一夜,那让他颜面尽失,这种经历也足够成为心理创伤。但出乎预料,夏都摇头,他表示否认。 “黑鲨不是原因,他也只是在利用我对雨水的恐惧,想通过恐惧彻底打倒我的自信。” “饰非,在我的故乡——南加州,那里每次下雨,都是这样大雨倾盆。” 饰非想到刚才哼唱的那首歌谣。歌谣的名字就叫《南加州从不下雨》,这歌也是夏都教他的。大雨让河流泛滥,再坚固的桥,长年累月被雨水浇淋,也有被冲垮的那天。 “我曾经有个弟弟,他叫基廷,比我小十岁。” “我们小时候形影不离,最爱的游戏是收集碎木板,将其拼接成木筏,在村庄旁的小河里随波逐流。” “基廷和我会轮流扮演船长,船长要负责指挥木筏航行的方向。” “那是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假如那件事没发生的话,或许我会一直待在家乡的小村庄,不会想走出来,也不会锒铛入狱。” “那件事?”饰非察觉到言外之意。他看向夏都。夏都表情忽然变的挣扎和痛苦,每次挖掘回忆,都是在用刀子剖开一个人的内心。 “他死了……基廷没能活下来,他没能按约定和我一起长大。” “他死在一场大雨里,那天轮到我当船长,而我,不顾母亲和其他朋友的劝阻,带着他和那只木筏,执意走向那条泛滥的河流。” “我幼稚地认为,和暴风雨抗争是一位船长的宿命,所以,我们在奔涌的河中扬帆,努力在浪尖上平衡我们的大船。” “但我是个蠢货,我高估了两个孩子的力量,也低估了那场大雨。” “打过来的只有一个大浪,浪花翻涌后,基廷他就消失在我眼前。无声无息,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他就突然被这个世界抹除了。“ “我独自回到家,连那艘最爱的木筏都搁置在岸边。母亲见到我,也崩溃了,她用最恶毒最可怕的语言诅咒我,称我为凶手。“ “我能做什么?我只能逃……逃出村庄,也在那之后逃离每一场大雨。小小的木筏没办法再启航,我的一切也都如那只搁浅的木筏般,被丢弃在身后。“ 夏都说完便抬起头,他看向大雨,而雨幕中,以及之前的每一场大雨里,他都能看见那个小男孩的身影站在雨中,沉默不言,似乎在等他。 他用双手捂面,许久后,他才抚平脸上的伤悲和痛苦:“但饰非啊……” “于我而言,一起相处十年的你,就是另一位弟弟啊。“ “我一直很想为你做些什么,以此弥补当年的愚行和对基廷的遗憾。我不希望你被过去纠缠,一直拽着那些噩梦不松手。” “每个进监狱的人都有过去,所以你平时不管做什么,我都不过问。” “我还记得你刚进威尔顿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但那时的你就满身杀气,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身上的杀气会逐渐磨平,而你也确实如我所愿,变的越来越平静。” “但这次,我才发现我错了,而且错的相当离谱。” “饰非你,其实从来都没放下过,对吗?” 雨声不绝于耳。饰非用沉默当作答案。他将手伸出去,感受雨点打在指尖后的冰凉,长发遮蔽面容,没人能透过面具看破他心中在想什么。 夏都掐灭手中烟头,用脚狠狠地将烟头的火星踩灭。“那些过去,真就如此难以割舍,真放不下?” “夏都,你不明白。”饰非沉声说道。他的义眼中倒映整个世界,但世界中空无一人。 “这次是他们主动找我的,时隔十年,那些梦魇的影子再次找上我,他们可没打算放过我。”他看着正在被装进麻袋的小脚尸体闭上眼。在一片黑暗里,他始终能看清一道绯色。 ——那是如梦魇般,纠缠他十年之久的影子。 “我对此求之不得,倒不如说,我正是依靠这个作为动力才能从地狱中活下来。” “我会活着,活着走出去,然后我会找到他,找到那个将我送进监狱的人,向他复仇。” “这是我的夙愿,夏都。”饰非攥紧拳头。夏都听后也知道了答案,他知道,这次谈判破裂了。他做不到,没办法将自己这兄弟从泥潭中拉出来,他只能哼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谣: “搭上西行的波音747,做决定前没先过过脑子~” “人生充满机遇,电影中的一切都将成为现实~” “无人爱我,我饥饿无比,我想回家~” “南加州从不下雨,但女孩啊,他们没告诉你吗?” “这里从来都是大雨倾盆,大雨倾盆!” 民谣的旋律以欢快着称,但这首歌,在雨中,却带着一丝愁绪。 饰非安静地听夏都将整首歌哼完,等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夏都转身,拍拍他的肩膀: “这是我和基廷最爱的歌。每次唱起,都让人觉得已经回到家中。” “家里阳光明媚,从不下雨,基廷没有淹没在河流中,我也没有被投入大牢。” 夏都看向饰非的眼睛。不是那只丑陋的义眼,而是饰非自己的那只黑色眼睛。 “有些事,我不多问,我也不会再试图劝你。“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只是在出狱前会打点好一切,让你在狱中安全。“ “但饰非,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在外面等你。“ “——等你回家。“ 夏都说完,便转身沿探照灯的光路回到监狱中。他什么也不再说,只留下饰非一人在黑暗的雨幕里。 饰非伸手,探向雨中接住雨水,等夏都离开后,他向前迈一步,让衣服彻底被雨水浸湿,然后,他在黑暗中呢喃道: “回家,你自己这不是也从来没放下过吗?夏都老大。“ 第18章 小红帽 又是那个漆黑的噩夜—— 孩子在狂奔,同样的道路,道路上响起道铃声。穿红色道袍的梦魇如影随形,来到孩子面前,亲手摘下那枚眼球。 身后,尸体如风干肉般悬挂起来。绞绳与锁链遮天蔽日,它们从天而降,就像天幕外正有某个存在用傀儡丝线操纵这些尸体,让它们摆出各种诡异又扭曲的动作。 噩梦和之前相比,倒也多了些许变化。 黑夜不再充斥迷雾,阴冷的雾气此刻全被一场大雨取代。 瓢泼大雨,风暴摧垮整座城市。大树凋零落叶,和那些尸体的断肢一起,铺满大地。 红色道袍依然在逼近,一边逼近,其脚下旋开一个奇诡的阵法。 阵法有一黑一白的颜色区分,黑白在阵法中碰撞,重复交融与分离的动作。同时,在阵法八个方位的角落中,还点缀有八团血色的诡火。 “血系——【奇门八卦】。”道人低声说道,扭曲的火焰如恶兽般席卷全身。 “啊——”饰非从噩梦中忽然惊醒,满头都是冷汗。他用手捂住左眼,感受到其中正传来被火炙烤般的刺痛感。 下意识的,他转头朝洗漱的镜子看去,镜中的他似乎只是变的憔悴一些,其他倒没有什么大碍。 “做噩梦了?”牢房外传来一阵戏谑声。声音听上去让人窝火,想来声音的主人说这句话时也是抱着嘲讽的心态。 饰非能控制好情绪,他向门外看去,这才发现鬼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牢房外,正透过监视窗看向房间内的饰非。 老头的确有本事,如他所说,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走出牢房。 但饰非又想到自己手上有白手套,他发现,如果只是这个程度,他似乎也能做到了,监狱的门也关不住他。 他起床洗漱,大概五分钟后,才打开大门,向鬼谷子打声招呼。 他没有去回应对方关于那个噩梦的询问,对方也并不在意,只是往走廊上随意指了个方向后便开始向前走。 时间正好,早上七点半,广播开始播报今日的早间新闻: “东国贸易使团将于今日抵达大都会。张氏商会代表联邦方出席,接待使团并敲定贸易需求。” “密城大学近日发表有关十七世纪塞勒姆女巫审判案传说的研究论文。教授们承认,传说中描述的已经凭空消失的塞勒姆镇极有可能就是现今的敦威治地区。” “受贸易使团来访影响,五月开始,百老汇大剧院将开始上演东国传统艺术——东戏。演出时间定于每晚七点,但按照惯例,剧院周一将不开放表演。” “距离月全食还有五天……” 饰非没在食堂见到夏都。他刻意和鬼谷子保持距离,避免被产生联想。因此,米克斯走来打招呼时,也并没有发现这位让监狱头疼的死囚。 米克斯一个人过来,小弟司马宣今天似乎不在他身边。 饰非同样打招呼,随后,他用手指向食堂中张贴的彩带,算是询问。 食堂今天焕然一新,不仅有过节的装饰,甚至提供的菜品相比昨晚也更丰盛。早餐居然提供热牛奶和新鲜煎鸡蛋,饰非都要怀疑,是不是要提前过圣诞节了,不,哪怕是圣诞节,囚犯也没吃的这么丰盛。 米克斯嘿嘿一笑,自然明白饰非问的是什么。他压低声音,在饰非身旁耳语: “是昨天提的那个上面来视察的人……” “她早上就到了,我们典狱长都要赶出门去迎接呢。“ “她?“哥伦比亚语中,男性和女性的指代名词发音并不一样,所以饰非很快就注意到米克斯的用词区别。米克斯笑的很猥琐,贴在饰非的耳边,一字一顿呵出热气: “我看了哦,是个大美人!“ “要是有机会能和这样的美人共度一晚,现在喂我吃花生米我都愿意!“ 米克斯话音刚落,食堂门口传来一阵骚乱。随之而来的,便是锅碗瓢盆相互碰撞后发出的一连串清脆声响。 饰非没往噪音产生的方向看,食堂中其他人也没在意。他们此刻看向的都是同一个位置,那是骚乱的根源。 在食堂门口,秃头的安德森典狱长先生正用谄媚的表情在前带路。而身后跟着的,是位穿着光鲜亮丽的妙龄女郎。 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来岁。一头金发,身穿制服,制服胸前,还有一枚徽章。 徽章上用花体的哥伦比亚语镌刻着【iss】的缩写,那代表她的归属—密城警司局。 女郎脚踩一双黑色短皮靴,皮靴表面擦的锃亮,和监狱的脏乱格格不入。身上的制服外套是件夹克,并不算很修身的衣物类型,但你依然能从某个部位的紧致包裹中,一窥她完美的身材。 头戴红色贝雷帽,双眼灵动喜欢笑,一笑还会露出半边虎牙。 和表情谄媚的典狱长不同,哪怕面对一群犯人如狼似虎般猥琐饥渴的目光,她也表现的落落大方,时不时还会发出如银铃的笑声。 “安德森先生,您说的是真的?犯人们真的会定期举办买彩票的活动,然后他们会踊跃下注?“ “当然是真的,爱丽丝小姐。这正是威尔顿的特色活动——威尔顿大乐透。囚犯们对这项活动满意度很高,狱方也认为这能为监狱提供一些额外的乐趣。“ “真有意思!如果有机会,我也想看看。“ 女孩发出惊喜的声音。因为欢呼雀跃,她头上那顶小红帽也跟着某个部位一起抖动几下,霎时间吸引全场注意。 安德森典狱长因为对方的兴奋而觉得很受用,他随即笑道: “会有机会的,爱丽丝小姐。您在威尔顿的这几天,一定有机会见到我们举办乐透。“ “太好啦,我很期待。“ 女孩说着,却从外套中摸索什么。而后在典狱长的注视下,她拿出一台银色的宝丽来相机,装填胶卷,检查快门和曝光,做完事前准备后,她举起相机,环视食堂一圈向典狱长征询许可: “我可以给食堂的大家拍张照片吗?典狱长先生。“ “您知道,警司局要的报告光有文字可不够有说服力,最好还有证据的佐证。通过照片,警司局的领导也能看见大家有正常且愉快的生活。“ “当然可以,爱丽丝小姐。“典狱长没有拒绝的理由。得到许可后,小红帽灵动的视线便开始在监狱中扫视,每个被她盯住的犯人都觉得心跳停拍。 没办法,她真的太可爱了,先不说这群男囚犯有多久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就算放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这位小红帽也能算一等一的大美人。 对被关在监狱,平常只能洗澡时使用肥皂彼此满足的囚犯来说,她那双暗送秋波的眼睛绝对是大杀器。 “就你了!“ 片刻后,小红帽挑好目标,然后,她将相机举起,对准诸葛饰非。 对焦,按下快门,然后便是记录。伴随咔擦一声声响,饰非那张平静的脸永远留在曝光后的胶片上。 小红帽对这张照片似乎很满意。她捧着宝丽来相机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笑着点了好几下头。 “接下来,带我逛逛其他地方。安德森先生。我有预感,威尔顿一定是个相当有趣的地方!“ “当然当然,保证让爱丽丝小姐玩到满意。“典狱长向比自己年轻的多的女孩点头哈腰,全然没有自己才是长辈的自觉。 他很快就带着女孩朝其他地方走,而他们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由狱警组成的护卫队伍。 “她真可爱啊,不是吗?“等一行人走远,米克斯还沉浸在女孩刚才的笑容里。 饰非和他看着同样的方向,但饰非在意的是其他的东西:“米克斯,你什么时候见过安德森典狱长这么卑微过?就好像在那女孩面前,他不是领导,而是条哈巴狗。“ “饰非啊,人家女孩特意给你拍照片,你不在意人家反倒在意起安德森那个秃头?“米克斯对这家伙的木讷不满。 只要是男人就很难抵挡这女郎所散发的魅力,但为什么这小子跟没事人一样? 饰非不理会调侃,沉思后又追问道:“警司,和一般警察相比,他们有什么区别?“ “你这家伙真没救了,白瞎了长一张这么欠打的小白脸。“米克斯摇头,为饰非觉得可惜。在他看来,刚才那位小红帽选中饰非拍照肯定是因为脸的问题,虽然瞎了只眼有些瑕疵,但其他五官终归长的还算好看,不然人家妹妹为啥一眼相中他拍照? 但你看他,先是典狱长,然后又是警司,就不能想点正常男人该想的东西吗? 米克斯很气愤,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回答了饰非的问题。他当饰非是真兄弟,那番牢骚也只是怒其不争。 “警司和警察可不一样。iss的最后一个s,代表的就是这个职业,其含义是【监督人】。” “警司,顾名思义,就是监督警察的人,算是警察们的顶头上司。“ “狱警也在监管范围?” “那是当然,狱警也算警察。” “那倒是不难理解典狱长为什么会做出那种表情。” 饰非点头,问问题也只是出于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他转过视线在人群中寻找鬼谷子,刚才典狱长出现时,老头立刻就藏起来了,现在就连饰非一眼都找不到他。 但还好,食堂不大,多花些时间,终归能找到。 饰非找到他时,他正狼吞虎咽忙着往嘴里塞四块煎鸡蛋,然后,他又拿起一旁的热牛奶,一股脑往嘴里灌。 “饰非,我吃好了,什么时候出发去拿材料?” 嘴中塞满食物,说话含糊不清,鬼谷子看上去的确没有那种高人的自觉,就像是个路边的乞丐。 饰非对师傅什么德性早有预期,他无奈地笑,然后点头,顺手从旁边给自己拿了块面包带走:“嗯,那我们出发。” 第19章 魔药课 威尔顿监狱,操场—— 一位囚犯独自走在此处。昨晚的大雨尚未停歇,直到今天清晨,依然蒙蒙细雨。 满地泥泞,路不算好走。但他动作很快,身手矫健,你甚至都看不清他的动作,他就已经跳上一旁的看台。 这里算是整个操场的最高处,昨晚照射出强烈白炽灯光的探照灯此刻也悬挂在这里。 他向探照灯走近,然后透过灯罩玻璃,看着上面自己的倒影。 “处理的真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有,应该不是你一个人做的。”他低声说道。 “帮凶?不,不对,以你的作风而言,就算买通狱警帮你做这件事也不奇怪。是不错的手段,但并不能让我觉得惊喜,毕竟外面也有很多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那么果然,你身上值得让我在意的东西,还是只有……” 一边说,他一边将手按在灯罩上。随后,他念出一句咒文,那咒文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就算试图去听,也只觉得那是一阵杂音。 唯一能听懂的,或许也只有那咒文末端,那是发音清晰的哥伦比亚语:“血系——” 咒文催动指尖下那块玻璃,玻璃不再维持原有状态,反而向流体质感转变。灯罩基础形状没有变化,但其中倒映的倒影却在飞速流动,如河中的水波。画面在切换,从清晨到黎明之前,然后又跳转到子夜和磅礴大雨。 最后,这片倒影的画面定格在某个时刻: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向另一个男人祈求饶恕。 但对方不曾理会,而是毫不犹豫,向他的头颅扣下扳机。 这一刻,囚犯看着倒影中那人手上的白手套露出微笑,他笑道: “用最低级的灵媒耍出最低级的魔术戏法,这东西甚至连诅咒的资格都够不上,我是不是有点高看你了,诸葛饰非?” 视线落在画面中,饰非那只左眼上。然后,手指再轻轻一抹,灯罩上的倒影便恢复原样。 …… …… 饰非出来前绝对没想到鬼谷子这家伙对监狱地形这么熟悉。 他们从食堂中出来后并没有去操场,而是去到能链接所有牢房区域的入户厅。 然后,他们从入户厅绕到一楼的一个厕所旁,从这里,他们找到了那处已经因为生锈而有所松动的窗户栏杆。 鬼谷子用手套偷来一把餐刀,然后,他用餐刀以固定频率敲击生锈位置。他准备充分,没敲两下,栏杆就已经脱落,变成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洞口。 两人顺利来到楼栋之外,这里算是监狱的外围区域,人迹罕至,只有围墙拦住去路。 饰非看向高耸的围墙沉思,他此刻似乎有不同想法:“师傅,我们不能想办法在围墙上也开个洞吗?” 围墙缠绕有通电的电网,所以翻越围墙是不做考虑的。但他们并非普通人,而是奇术师,不用翻越,只是将围墙打通的话,总能通过灵媒找到对应方法。 鬼谷子听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早说过饰非是个可塑的苗子,遇见事先思考用灵媒解决的可能性,这是奇术师的必要素质。 白手套连续翻转,几次链接后,鬼谷子将两把铁锹扔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开洞?” “干活儿,速度要快,我们没多少岁时间。” 鬼谷子指了指其中一把铁锹,示意这是饰非的。然后,他自己也拿起一把,找到墙壁上一个有裂隙的位置后,一把将铁锹刺入其中。 锹面深入墙中几英寸,他再用力,墙面开始剥落石灰。 这面围墙似乎没那么坚固,饰非也学着鬼谷子的动作,在同样的位置铲两下,但他力气本就不大,一连好几次也没有鬼谷子第一下铲的那么深。 “这靠谱吗?师傅,就这么把这面墙挖穿” “靠你那点力气,要挖穿怎么都得几个月,这样的话,狱警巡查时就会发现我们留下的破坏痕迹,然后将洞给堵住。” “放心,我们只要挖个直径两英寸的小洞,让它能看见里面的钢筋就行,剩下的工作,我会使用魔药。” 鬼谷子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杯绿色液体。那液体是用早上喝牛奶的杯子装的。封口处用皮革盖好,避免撒漏。 饰非听鬼谷子讲过魔药,它们和灵媒差不多,也是通过拆解,再构提取材料中的特性后加以使用,只不过,作为道具的灵媒往往能重复使用,但魔药,要么喝掉,要么泼出去,是用完就没的一锤子买卖,是消耗品。 鬼谷子昨天花了一晚上调配这杯魔药。其中加了一种特殊的蜣螂研磨而成的粉末。这种蜣螂喜好啃食金属,就算是特殊合金,只要给它们时间,都能给啃干净。 而使用研磨粉末调配的魔药,继承了其对金属啃食的特性。只要能看见钢筋,将魔药倒进去,钢筋就会瞬间被吃的一干二净。魔药也只会啃食金属,对其他成分不生效。 钢筋啃完,铁锹再轻轻一推,这面墙就会应声倒塌。 鬼谷子一边向饰非传授调配魔药的技巧,手上倒也没闲着,用铁锹干了大概数分钟后,墙上已经出现鬼谷子要求的2英寸直径的小洞。洞口处能往墙中窥视,埋在里面的钢筋正往外泛银白色。 鬼谷子示意饰非往后退几步,他解开皮革,然后摇晃杯中魔药。本是纯绿色的液体立刻泛出金属般的七色光泽。 “呲啦——” 魔药被他沿洞口一股脑倒进去,洞中立刻发出如油锅炸泡般的声响。 “真臭啊……”饰非能闻到洞口里飘出的刺鼻的铁锈味。那味道着实难闻,甚至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酸臭。 “只要能推倒这面墙,我们就能出监狱吗?师傅。“饰非因恶臭捂住鼻子,他不想在此多留,只能通过问话给自己一些盼头。 鬼谷子对这味道却似乎已经免疫了,这种臭味来源于蜣螂,昨晚调配时,他可没少吸。 “这就想逃出去?太天真了,小子。“ “战争1945年结束,随后,为了收容战犯,威尔顿监狱开始建造工作。“ “1947年,监狱建成,到现在将近三十年,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犯人越狱成功。“ “你以为单靠这围墙,就能拦住这群犯人这么久?“ “——这可是个绝对没办法逃出去的监狱啊,饰非。它真正让你绝望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话音刚落,墙上一块石灰应声剥落。魔药生效的速度远超想象。这夸张的腐蚀速度甚至要远超目前工业上使用最多也是最为强力的腐蚀药剂——王水。 承重钢筋像是凭空消失了,没有腐蚀后的白烟,也没有粉碎的粉尘。魔药如瘟疫蝗灾,过境后一点不存。 钢筋消失后,留下的便是一整块脆弱的石灰土。鬼谷子再抬起铁锹,对墙面敲两下,一道裂隙从敲的位置蔓延,整面围墙底部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可供通过的缺口。 “看来我调的份量很准。“鬼谷子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将所剩无几的魔药丢给饰非,像是随堂的课后奖励。 “记住了,饰非,魔药调配和灵媒炼制异曲同工。拆解特性时就要想好,你打算如何在你炼制的东西中限制该特性。“ “这瓶魔药的核心配方——金蜣粉就继承了黄金蜣这种幻想生物的核心特性。我们调配时若不限制,那它就是吃不饱的饕餮,会将所有接触的金属都吃下去。“ “这与我们偷偷溜出来的目的相悖,如果所有承重钢筋都被吃完,围墙就会应声倒地。到时,整个监狱的狱警都会出动搜查。“ “那么考考你,如果是你,你会用什么特性解决这个问题。“ 鬼谷子教导饰非从来不是填鸭式教育,他很注重实例演示和情景融入。 像这样的随堂测验,他所做的也是引导饰非思考,而非是直接公布配方,让饰非自己琢磨。两人从腐蚀出的洞口走出围墙,但出乎意料,围墙外并非是想象中监狱外部的建筑和街道,而是一片林地。 难道威尔顿建在郊区?和某片巨大的森林接壤?饰非心中此刻尽管有这样的疑问,但他更多还是将精力放在对问题的思考上。 特性拆解,对应限制……这种问题乍听上去摸不着头脑,但饰非有自己的窍门。 鬼谷子的魔药昨天才开始炼制,也就意味着,昨天他才凑齐了这杯魔药所需的全部材料。黄金蜣饰非有印象,这是他上周弄来的,这不是鬼谷子急缺的东西,要说,他一直迫切需求的…… 饰非想到前天下午,他丢给夏都的清单。夏都效率一向很高,当天晚饭就将部分材料弄过来了。 而那份清单上,有一个材料是此刻被饰非注意到的: 在南大陆的埃塞高原上,生活着一种叫捕虫手的幻想生物。它们外表和树蛙类似,但体型却大上一圈,这种生物有两个显着的特性: 其一是舌头,舌头具有延展特性。常态只有大概两英寸长,但进入捕食状态后,却能扩张百倍,达到惊人的20英尺。 这种长度可以充当绞绳,将人类体型的猎物活活勒死。捕虫手平常依赖该器官远距离对猎物发起进攻。这根舌头还能分裂,舌头从末端分裂变形,最少五根,最多的记录,却能达到十根!分裂的舌头同样能自由操控,这使它们额外具备能同时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的能力。 面对虫类生物时,它们是捕食好手,当地土着将其称呼为“安杜“,意为”瘸腿的农神“ 这源于它们的另一个特征——后肢。区别于一般蛙类健壮的两条后腿,捕虫手的后肢只有一只,且极为瘦弱。这种结构无法支撑它们跳跃移动,但其上却布满特殊腺体。 它们平常会选择趴在原地,通过后腿腺体释放信息素。信息素会吸引来大量虫类,虫类靠近后,又会被这些富集的信息素麻痹。 “师傅你用的是捕虫手的后腿对吗?也就是清单上的瘸腿青蛙。“答案呼之欲出,饰非说道。两人已经深入密林,脚下踩着叶子,每一步都会发出嘎吱的清脆声响。 鬼谷子听完表情一怔,随后,他怪异地看着饰非,就算是自己徒弟,此刻他也有些羡慕这份天分了。 “你小子真是个怪物?这也能猜中?“ “用了取巧的办法,饰非你有什么材料我都清楚,从这些材料里筛选就行。“ “我猜饰非是先让魔药释放捕虫手的信息素,帮助聚集金蜣粉,以此准确定位要啃食的目标,限制魔药生效区域。“ “下一步,当魔药将目标啃食殆尽后,被吸收进去信息素产生富集,对特性产生麻痹,中止啃食。” “特性间相互配合运转,到达一定阈值后又对彼此产生限制,师傅的想法也总是很让人敬佩。”饰非不会忘了这时要拍鬼谷子的马屁。自己这师傅什么德行,他很清楚,必要时,要和他点甜头尝尝。 鬼谷子表情虽说还是很惊讶,但听到徒弟的夸赞,脸色终究变的好看了一些。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羡慕:“要是当年我有你这份天赋,说不定也有拿到人头牌的机会。” “人头牌?那是什么?” “算是我们这些奇术师的上司,你还不知道,我们奇术师有个专属于自己的组织,只有跟着组织走,我们在外面才不至于被术士们追着碾。” “组织叫什么?” “你可以叫它共研会,共研会所有成员都是奇术师,没有术士。甚至有些时候,我们还要故意给术士们捣乱。” 鬼谷子说到此处笑了笑,似乎对他而言,共研会是个有趣的地方。 “共研会的人以扑克牌花色和点数作为自己在组织中权限与身份的象征,如果一个奇术师能在组织里拿到代表j,q,k的人头牌,那可就出人头地了。” 鬼谷子注意到饰非在沉思,仿佛是明白徒弟的心思,他大笑着拍饰非的肩膀: “放心,等出去了我就引荐你加入共研会。以你的天赋,入会肯定不成问题。“ “咔擦——“话音刚落,鬼谷子踩到一截树枝。树枝截断后发出刺耳声响,这让鬼谷子和饰非转头看去。 两人同时感到咸腥的风扑在面门。囚服外套的衣角被风卷起,然后浑身上下,所有毛孔都仿佛被浸润在透彻的水汽里。 目光所见,一片蔚蓝。 饰非眼中,倒映着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第20章 仪式 “这是……海?” 海风吹来浪花声,海鸥低空滑翔,划过海面。 “扑通”一声,它扎进水中,从中挑出一条大鱼,握在爪子里。 飞鸟可以继续一路向前,但人可以吗? 饰非望着看不见头的海面,嘴微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鬼谷子未曾向他提起的,这座监狱真正的绝望……这也是这么多年,这座监狱从来没有人越狱成功的真相…… 大海……居然是大海? 威尔顿从来不是建在陆地上的,它居然坐落在一片孤岛中!岛屿四处都是原始丛林和陡峭的悬崖,唯一一条能通向岸边沙滩的路,只有监狱正门! 饰非还不死心,四处张望,想从海面上找到一点希望。鬼谷子见他的动作,也是叹了口气,宽慰道:“别找了,这鹈鹕岛周围二十海里都禁航。“ “渔民不允许靠近,更不会有邮轮航线从旁经过。“ “那我们可以用游的?或是自制的漂流木筏……”饰非反驳道,试图维持渺茫的希望。但就连这丁点希望,鬼谷子都要将其掐灭,老头摇头: “距离鹈鹕岛最近的港口城市是金斯波特,而即便那边,距离鹈鹕岛也足足有四十海里。” “更不用说,岛屿周围海域情况复杂,到处都是暗礁和漩涡,部分海域甚至还有食人鲨出没。” “靠自己是逃不出去的,饰非,只能沦为大海的玩物。” “哪怕师傅你使用灵媒也不行?” 这个问题倒是让鬼谷子略微停顿住了。他沉默半天,也思考挣扎了很久,然后,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承认这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这就是奇术师和术士最大的区别,也是我们最大的弱点,饰非。“ “区区四十海里,一些特定身份的术士或许可以轻松跨越,但奇术师,就算是我们中最强大的奇术师都做不到。“ “我们是人类,饰非,不是疯狂的怪物,而是最渺小,最孱弱的人类。“ 海风在这一刻沉默,远处的飞鸟再次扎入水中。浪花不停拍打峭壁,节奏与心跳保持同步。鬼谷子默契地不再说话,而是将所有时间留给自己年轻的徒弟。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的确令人沮丧,但人类最强大的地方不恰恰在于此吗? ——至少,我们能一次次从绝望中站起来。 “师傅,说说你的计划。“不知过了多久,饰非重新开口。 他看向鬼谷子,那张脸上已经看不见初见大海时的惊惶。鬼谷子知道自己没看走眼,所以他得意地笑出来,不管怎样,他对自己向来有信心: “能解除鹈鹕岛区域禁航令的方法只有一个,当岛上出现某种重大变故或是灾害时,救生船和维修船会第一时间从金斯波特出发,赶过来执行救援。“ “我进来前就提前做好了布置,共研会的兄弟们会混进这些船中来接应我们。“ “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我们该如何让监狱里出现一场重大灾害。“ “这也是我们一直在尝试做的事情,饰非,我们在为一场仪式收集必要材料,而现在,唯一缺的东西,正是那黑女人的经血。“ 鬼谷子将计划说出来。到了这一步,既然让饰非明白处境,那他也没有隐瞒必要。 饰非听完陷入沉思,他在意鬼谷子口中所说的一样东西: “灾害,那会是一场怎样的灾害?” 通过不同标准,灾害可以表现出诸多形式。毁天灭地,如火山喷发般毁灭一座城市,或是全城停电,让经济与社会秩序停摆数小时。 数年前那场席卷全联邦的金融风暴是灾害,一个人的病痛也能是一个家庭的灾害。 可以被冠以这个词的东西太多,饰非想知道他们要通过仪式所造就的是哪种。 而这次,一向对答如流的鬼谷子也陷入迷茫。他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这个仪式。所以它可能导向的结果没人知道。“ “但通过曾经翻阅到的文献可以确定,仪式一旦开始,让一座监狱陷入瘫痪绝无问题。“ “——这点我可以保证,饰非你莫非是在担心帮派里那些兄弟会被我们的仪式波及?“ 鬼谷子试探着问道。他年纪大,看人也准。想看破某个人的心思其实并不算多难的事。饰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思考许久后,才摇摇头,做出决定: “没关系,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我帮你收集材料,师傅你举行仪式,然后我们一起出去。“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不是说,出来是为了拿炼制灵媒的材料的吗?那材料能在这悬崖上找到?“饰非调整的很快,他笑着说道。 鬼谷子原本还在惊讶这小子接受现状的速度,听见他这么说,也是连忙点头,开始用手套往外掏东西。 出来的时间有限,要是等到工作时间开始,饰非还没有到岗,狱警免不了要盘问一番。 鬼谷子往外扔材料,饰非见了也是好奇。 以手套的链接距离而言,悬崖边应该没有任何目标供鬼谷子链接偷窃,但为什么他能一件一件地往外拿呢? “别急,只要能拿到那材料,你的手套也能有这种本事。“鬼谷子飞快解释道。 然后他举起右手,一口咬破大拇指,他顺势就用大拇指渗出的血在悬崖边绘制起一个复杂的阵法。 “我们今天要找的东西,是一种生活在海里的幻想生物。所以我们才必须赶到这海滨的悬崖旁,试着把它给钓出来。“ “那东西很狡猾,行踪捉摸不透,能力也难缠。“ “有传说,它们甚至不能算是幻想生物,因为它们具有不亚于人类的智能。“ “而在某些地区的传说里,它们的地位也的确不是低贱的畜生,而是宗教中受到崇拜的某位不可明说存在的子嗣。“ “我曾到访过印斯镇附近的纽贝里波特地区,该地区正是盛传这种信仰。由此,我从当地原住民口中得知了一种仪式。“ “该仪式不仅能吸引它们上岸,还能极大地削弱它们能力造成的负面影响。” “饰非,你可以称呼那东西为摩纳克,那是种有着鱼头人身的可怕怪物。” “作为幻想生物,它身上一共有三种特性能被拆解。” “其一,摩纳克作为深潜种族,其鱼皮需要能适应深海高压,它们的鱼皮上布满褶皱,褶皱间拥有一种特殊的空间折叠的能力。” “折叠后,有限的空间内,皮肤厚度成倍增加,能抵抗的水压强度也逐级提高。这是制造储物灵媒的优秀材料,用鱼皮制成的储物袋能在内部形成折叠空间,存放远超容量的物品。” 鬼谷子一边绘制阵法一边将腰间的储物袋拿给饰非看。看上去就是只普通皮革袋,体积不大,能挂在腰间。鬼谷子随即将手探进袋子里,很快,他从中抽出一只烛台。烛台足足有两英尺高,而袋子看上去就那么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装下的样子。 这就是折叠能力?饰非讶异,然后,他按照吩咐,用火柴点燃烛台。 “储物袋储存,必要时用手套链接,用最快的速度出其不意,取出袋子里的武器。“ “灵媒之间相互结合,是能发挥出1+1大于2的效果的。“鬼谷子继续解释。他的事前准备比饰非更多更麻烦。光是绘制阵法所需的符文就达到九枚! 之前炼制灵媒时,基本法阵通常只用三到五枚符文。而这次,他使用的符文也不止一种,饰非尝试辨认一番,从中能看出四枚极富辨识性的北部卢恩以及三枚流传于西奈半岛区域的楔形符文。 这是两种常用符文饰非自然有所了解。但剩下的两枚,饰非看着却皱起眉头。 那不像是人类创作出的文字或符号,反倒像某种软体动物的肢体爬过泥泞后,留下的印记。 “这是螺湮文,相传时某个在亚特兰蒂斯海失落的文明曾使用的文字。“ “印斯镇的人认为摩纳克与那个文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在仪式阵法中加入这种罕见符文。“ 鬼谷子完成对符文最后一笔的勾勒。他站起来,全盘扫了一遍法阵的情况。觉得很满意,他随即用手套抽出一只长长的鱼竿。 “事实证明,这符文也确实有效。我曾经用它钓过一只九英尺长的摩纳克,然后剥下它的皮做了储物袋。“ “等下仪式开始后,饰非你要注意,摩纳克可并非是什么无害的种族。“ “它还有什么特性?“饰非没忘摩纳克有足足三种特性。而每种特性都能制造成灵媒。 他们过来钓摩纳克是为了拿潜入材料,只靠空间折叠的皮显然还不够。鬼谷子沉默片刻,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一个二的手势: “能和摩纳克的折叠皮产生联动的是藏在皮肤下的鱼鳍。和一般鱼类不同,它的鱼鳍并非分布在身体侧方或是前胸后背,而是呈环状,分布在脖颈位置。“ “鱼头人身的它们本就拥有类似人类的四肢,鱼类特有的鳍则演变成刀片状的武器,隐藏在折叠皮肤下。“ “遇到危险,鱼鳍弹出,靠的近的人很容易被这招切下来肉。“ “鱼鳍本身附带特殊毒液,一旦沾染,伤口会形成永久坏死。“鬼谷子表情严肃,他半张脸上都有缝合痕,虽然这伤口并非是摩纳克造成,但此刻搭配他的讲解,颇有现身说法的味道。 饰非一边听一边点头,他已经能预料到这鱼鳍能制作成不错的武器。 “最后一个呢?饰非你说,它有三种特性。“ “最后一个?“鬼谷子浅笑道。他再次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样东西,等饰非看清后,那居然是只巨大的麻袋。 “最后一个就是我们此次过来的主要目的了。“ “和那东西比起来,前面两材料都不值钱。“ “摩纳克的舌头,摩纳克是能制造精神幻觉的幻想生物,它们的歌声能让人回忆起最可怕的噩梦,且噩梦中发生的一切,其触感都会真实地烙印在你脑子里。“ “我们要用这东西困住看守廊桥的狱警,真是便宜你小子了,这才多久就能用上这种宝贵的上级灵媒,要知道,摩纳克的一根舌头可是能在共研会内部的拍卖会上卖出6位数哥分的高价的。“鬼谷子想到这里,有些肉疼。 监狱环境艰苦,很多炼制想法都受制于材料无法实现。 这次也是,这舌头炼制出的灵媒估计只能留下奇诡的噩梦能力,至于其他的再想往里附加别的东西,恐怕就很难了。 越是强大的特性,就越需要其他材料进行限制。这一点,在监狱中是奢望。 鬼谷子说完便顺手解开麻袋,一边解还一边给饰非授课,实地演练是最宝贵的经验。 “跟钓鱼一样,想把摩纳克钓上来,就必须用它们喜欢的东西来吸引住畜生们的注意力。” “但摩纳克这个种族喜欢的东西很特殊,它不爱食物,也不爱宝石。“ “它喜欢的,是【诺言】。” “诺言?”重复一遍鬼谷子说的话,饰非不解。 他不理解要怎么把一个所谓的诺言挂鱼钩上,鬼谷子自然也明白这话的歧义,他一脚踩在法阵上,笑的更神秘了。 “诺言本身当然不能挂鱼钩上,但诺言的象征可以。” “印斯镇的阵法本质是个古老的献祭仪式,创造这阵法的人似乎曾与摩纳克种族达成过协定,通过奉献祭品来与它们交换某种东西。” “根据阵法中绘制符文的含义,我们可以得知当时一共结下三个诺言。其中最后一个诺言已不可考,但剩下两个却可以从符文中略知一二。” “一,不可向世人告知摩纳克的秘密。” “二,向摩纳克奉献己身。” “我们要做的很简单,用阵法完成奉献己身的诺言,然后用祭品逼迫被吸引而来的摩纳克现身就行。” “祭品?祭品从哪儿来?”饰非继续问。但此时,鬼谷子脚边那只麻袋却传来动静。 饰非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鬼谷子也往麻袋上踢了一脚,不耐烦地骂道: “安分点,臭娘们!” 挣扎更剧烈了,由于鬼谷子提前解开束口,此刻里面装的东西可以探出头来。 金发,白皮……那麻袋里装的,居然是个穿囚服的女人?! 第21章 垂钓 “师傅,这是……” 饰非见到这女人的瞬间,脸色微变。他原以为鬼谷子会讨巧,找个替代祭品的方法,但他可没想到,鬼谷子口中所说的居然是个真的人! 一个年轻的女犯人,金色长发看上去没什么光泽,在此之前或许还遭遇过暴力对待。 满身都是淤青,连带囚服也是破损不堪,露出里面大片的白肉。女人四肢被束缚,双眼被蒙蔽,整个人以一种极扭曲的姿态被塞进麻袋里。 她刚醒,人正处于一种应激状态中。鬼谷子上前,将她嘴里塞着的布拿出来,霎时间,凄厉又刺耳的嚎叫声便响彻在林子里。 “天杀的黑鬼,操他妈的!“ “你们这群黑畜生就该被关在猪圈里!“ 女人比想象中要泼辣,就一会儿功夫,数十个饰非之前从没听过的骂人单词就从其嘴里吐出来,鬼谷子一时间忍不了,抬起便是一脚踢在她侧脸上。 这脚力气很大,女人又被踢晕过去,整个人再次倒下,没了声音。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女人,她们的嘴一直很厉害。”鬼谷子又咒骂一声。 然后他看向饰非:“都说了是祭品,不放点血,摩纳克怎么可能会上钩。” “我花了不少力气托监狱其他人帮我弄到手的哦,饰非不会心软。”鬼谷子身后一直有海鸥的声音传来。 饰非看了眼倒地上的 女人,又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师傅,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惊讶师傅你还能找到其他人帮忙。” “哼,我还不了解你?这体力活你可做不来。” “师傅说的没错,我们按计划继续。”饰非没再多过问。 鬼谷子对此很满意,老头也咧开他那半张被缝合的嘴角,笑容有些可怕。 他向饰非丢来一只规格稍大的鱼钩。然后用手再次指地上的女人:“把鱼钩穿进她的上牙膛,检查下绑住手脚的绳子,差不多了我们就准备开始。“ “是,师傅。“饰非应允,他举着鱼钩走到女人面前。 稍微端详女人的脸,很快便在记忆中搜寻到对应画面。饰非发觉到,对方是金发帮的人。 似乎正是昨天自己去找迪斯塔特时,被萨曼罗派去转移狱警注意力的几位金发女郎之一,那之后,她就没回女监? 饰非蹲下,视线扫过女人囚服上的名牌——艾莉莎。这是她的名字,饰非趁鬼谷子没注意将名牌取下来,放进口袋里,然后,他叹了口气,按吩咐,用锋利的鱼钩刺进女人的上颚。 瞬间的刺痛让女人再次从昏迷中惊醒,当她察觉到嘴里那枚鱼钩时,她好像能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环境。 会死……好像……真的会死?! 她拼了命的摇晃身体,想做挣扎,但饰非却不做理会。按吩咐仔细检查绑住手脚的绳子后,他向鬼谷子点头: “没问题了,师傅。“ “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开始仪式。“鬼谷子开心地鼓掌。他绕到可怜的祭品身后,调整了好几次位置,但这位置都不能让他满意。 直到他走近女人身边,来到背后时,他才满意地点点头。 嗯,就是这里,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鬼谷子只是抬起脚,如每个调皮的孩子都会做的那般,随意地将路边的易拉罐给踢出去。 轻松无比,鬼谷子脸上洋溢起纯粹的快乐。 女囚犯随之发出一阵惨叫,通过鱼钩链接的渔线也瞬间绷直。 女人坠入水中,顷刻间被沉默的海浪淹没。 …… …… 桑尼今天一直惴惴不安。 早饭时,他差人去找过小脚,毕竟昨天晚饭时,那瞎子和他待在一起实在让人不踏实。 但寻找无果,他又只能让文森去约那位先生见面,得到的答复却是让他先等着,他会亲自来找桑尼。 瘸腿的原因,桑尼没有被安排繁重的劳改工作。其工作区域在制鞋厂,负责为生产好的凉鞋贴胶水。不是体力活,只需要你多花一些时间和注意力。 但今天,桑尼的工作却连连出错,这让他已经受到狱警的关照。 他的心思全在小脚的失踪上,他知道小脚是西西里人,能读懂拉丁文,他也知道,那瞎子手里肯定还拿着他的笔记。 想到这里,桑尼的脸色变的阴沉,“诸葛饰非……该死的报幕员……” 他念叨这个来自东国的名字,以及那之后令他忌惮无比的那个身份。全然没注意到,文森让开了房间的入口,将某人请了进来。 房间由那位先生指明,内部光线昏暗。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时,桑尼才有所发觉。 他抬头看去,很快便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贴在面门上,正不断有热气从中呼出,扑在脸上。 “先……先生!”他惊叫出声,一时间很慌乱。猩红的眼眸此刻眯起来,先生端详着桑尼的表现,然后声音里透出难以掩饰的失望: “桑尼,我记得当初给你的时间是一个月。” “你的承诺是一个月后,你会把红月和乐透盘口送到我手里,但现在可没多少时间了啊。你的进度似乎推进的很慢?“ 桑尼的后背因为这句话炸出一层冷汗,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他知道,那是端详猎物的视线。 他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出现了些预料外的情况,先生。“ “预料外,我特意安排了夏都的出狱,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难倒你?” “术士……监狱里有个术士!他说他是报幕员!”桑尼不敢犹豫,立刻将顾虑的事说出来。 而不出所料,听见这个单词时,对方的血眸表现出一丝变化。 “报幕员?真是稀奇,那确实有些预料之外。” “他是哪边的?长生庭的,还是马戏团的?”对方继续问道。 但桑尼刚想回答,却忽然顿了顿,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清楚。 最开始,从那家伙嘴里听见报幕员这三个字后,桑尼就始终顾及他的身份,而不敢在其面前有过多动作,以至于,到现在,不得已来搬救兵时,依然没有去细想过这个来历。 “南大陆的长生庭是一个连术士联盟都要忌惮的势力。他们的君王曾经扭转了整个世界战争的败局,让南大陆成为净土。” “从那边出来的报幕员也是最棘手的,因为他们的血系真的背负先知之名。” “但桑尼,你要好好想想,一个长生庭的报幕员,他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被投进威尔顿里?” “难不成,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被自己的家族驱逐了?”先生冷冷说道。文字如刀,割在桑尼的心头肉上。 这说法让人郁闷,但桑尼却不敢发火。将头放低一些,看上去,此举是为了让自己显的更恭敬,但只有桑尼自己知道,他眼里隐藏了多少情绪。 “先生教训的是,是我的疏忽,所以,您认为他来自马戏团?” “不会再有其他可能。喧嚣马戏团的活动范围虽然主要在旧大陆和西奈半岛,但他们是流浪者,有几只老鼠混进联邦也不奇怪。” “同为报幕员,但和长生庭信仰的不朽者【兹特尔】不同,马戏团的小丑们追随的是第四王【伊波】,其血系的特点本身就聒噪无比,我问你,他是不是喜欢朝你挑衅?” 再次被说中,这种感觉让桑尼并不舒服。就好像在先生面前,自己是个愚笨的蠢蛋。 他只能木讷地点头,而对方因为猜测被证实发出轻蔑的笑声:“桑尼啊桑尼,你们柯里昂家族在西西里好歹也是最大的术士家族之一。” “怎么到你这儿,你却连一个先知和小丑都分不明白?” “马戏团和长生庭可不同,他们没有那么强的凝聚力,就是群被追的到处乱跑的蝗虫。你这种胆识,难怪没继承到家族的血系。” 对方又是一阵嘲讽,桑尼一言不发。紧接着,对方又摆摆手,打算就此打发掉桑尼: “也罢,到底是个术士,对于你这种没有血系的人来说,或许的确算是棘手。” “报幕员们的正面战斗能力往往极弱,所以,我会找个机会干掉他。但他的事我可以帮你解决,其他的你可别让我再失望了。” “夏都出狱前,是你最后的期限,桑尼。我是看在柯里昂家族的份上才愿意把这个机会给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完全可以和其他人合作。” 你帮我拿到乐透和男监的控制权,我帮你坐稳监狱里的位置,这交易条件很公道,不是吗?“ “明白,先生,只要你能解决掉那个报幕员,我肯定拿下乐透。“对方身上开始散发血气,血气钻入桑尼的鼻腔。让其身体不自主发抖。 根本不敢多做周旋,桑尼马上答应下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必须让对方出手,只有这样才能断绝诸葛饰非用血系从中作梗的可能。 面门上掀起一阵腥臭的阴风。桑尼不敢睁眼。 此时此刻,仿佛他又回到了黄金海岸那个美丽的葡萄庄园里,独自面对那位教父,手足无措。 “老板,他走了。“许久后,文森走进来。 体格精壮的大汉小心翼翼地说话有些喜感,桑尼再睁开眼,发觉到背后被一层冷汗完全浸湿。 “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啊……”桑尼回想刚才的场景,不禁感叹道。 和这群人打交道,先生也好,诸葛饰非也罢,他总有这样的无力感。 他咬牙,看向这黑暗的房间,然后,狠狠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去给红月一点颜色看看。” …… …… 悬崖上—— 鬼谷子说的没错,钓鱼和钓摩纳克没有区别。都是考验耐心的工作。将鱼鳔和饵料一起扔进海里,剩下的,便只有等待。 饰非向来自认为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在钓鱼这件事上,他终究不如年纪更大,阅历也更丰富的鬼谷子。 年轻人保持站姿,靠在树荫里望着沉默的海面和上面的浮标。老头却已经打起盹,毫不担心会因为片刻疏忽导致上钩的鱼跑掉。 反正,饰非会看着的,不是吗? “扑通——” 水中传来一阵响动,这立刻吸引了饰非的注意。 起初饰非还以为是波浪翻涌后,导致鱼鳔自动下沉,但等了这么久,这种动静也时有发生,所以他没有立刻握住鱼竿,选择保持观察。 但紧随其后,鱼鳔又往下沉了两次,这下哪怕是作为钓鱼新人的饰非也觉察到不对劲。 “师傅,有东西!”他推醒还在梦呓的鬼谷子。鬼谷子睁开眼,沉浸在梦境中尚且未回过神。但在饰非的提醒下,他很快注意到一旁阵法中正在燃烧的烛台。 烛台上的烛火居然不知何时换了个颜色。从炽热的橙红到诡异的幽绿色,转变在一瞬间。 鬼谷子吹出一声口哨,作为曾起身体验过阵法效果的人,他自然明白,这颜色转变代表什么。 “真来了,饰非,准备下护!” “下护?那是什么?”饰非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理解这句话的涵义。 鬼谷子已经忙着拉动鱼竿,鱼竿此刻弯曲到将近六十度,显然,水下那东西正在发力。老头没太多精力可以浪费,所以他抬起下巴,朝放在阵法边缘的某样东西示意。 饰非注意到那是一杯魔药,老头这趟准备的很充分,光魔药都准备两种。 “倒进海里。”鬼谷子交代一句。饰非飞快到悬崖边,按吩咐去做。这杯魔药的质感是一种怪异的凝胶状,当饰非打开杯罩,让其接触到空气时,它立刻就起了反应。开始自己扭动着往外试探。 这不像是魔药,倒像是有生命的虫子。 饰非一时间看不出魔药中的神秘特性,自然也不敢把它放在手中多做停留,他直接连带杯子一起扔进海里。 “扑通”一声响,魔药融入海水当中。起初三秒,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紧随之后,翻涌浪涛的海面似乎在那一刻静止了。 从深处一点,渐渐晕染开,然后便连成巨大的一片……霎时间,整个海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和魔药一样的绿色! 大海在这一刻被魔药分割成两部分,一边是纯粹的蓝宝石,另半边,绿色的波浪一眼看去只像是坩埚中翻滚的汤剂。 海水……在凝固……饰非惊讶地发现,悬崖下的海水居然在魔药的作用下,同化成类似质感的凝胶! 鱼竿弯曲程度再次加剧,水下的东西挣扎的厉害。六十度弯到七十度,眼见就要不堪重负。但鬼谷子丝毫不担心鱼竿会断掉。他紧盯下面的海面,看着绿色凝胶状的海水里逐渐升起一道黑色漩涡。 “忍不住了?被凝胶魔药困住,往哪儿逃都是徒劳!” “你唯一的自救方法,只有出水!“ 第22章 摩纳克 凝胶魔药的配方用到了一种特殊的幻想生物——史莱姆。 它们本身没有确切形体,但身体能释放出大量黏液。并根据黏液特性改变所接触到实体的物理性质。 史莱姆种类众多,释放出的黏液有的是优秀的甜味剂,有的则是致命强酸。而鬼谷子这次选用的是产自亚特兰蒂斯海的一种深海史莱姆,它们的身体释放出的粘液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它们用来捕食的武器。 遇水就会凝固,一只成年深海史莱姆能将周围半径一海里的水域全部污染。它们会通过粘液进食,水生生物一旦被困死在这些果冻状的凝胶中,就会因无法适应水压变化窒息而亡。 它们的尸体会被粘液进一步消化,从而吸收为史莱姆成长的养分。 大多数史莱姆在幻想生物等级分级中被分类为绿型-1级。这是一种安全可靠的等级,绿型幻想生物通常能对常规世界产生轻微影响,1级代表该影响并不致命,危害不大甚至可忽略不计。 蚀金魔药用到的黄金蜣和捕虫手就属于这个分类。两者在对应产地产量极大并被一些当地居民偶有目击。 但深海史莱姆不同,因其粘液扩散在海中无差别的攻击特性,其常常导致一些海域生态发生改变。对人类虽危害不大,但仍对当地环境有相当的破坏性和持续影响。 它被划分为绿型-2级生物。2级代表该生物虽依然没有足够威胁与主动危害意识,但其已经能够产生一些影响,该影响可逆,但存在某种巨大隐患。 除深海史莱姆外,饰非的手套用到的沼蛙眼也同样在这个分类。 鬼谷子一边拉鱼竿,一边向饰非解释这些基本幻想生物学。幻想生物对奇术师来说是必须要了解的东西,懂的越多就代表你知晓并能尝试利用的特性越多,尝试使用某个特性前,知晓该生物的危害性并以此评估炼制难度,这也是一位奇术师的必修课。 说话的功夫,鬼谷子已经被拉到悬崖边。他正用悬崖旁的一块岩石死死卡住身体不让自己被对方拉下去。 海面下漩涡越来越大,那是个直径二十英尺的巨大漩涡!仿佛海面下正有某个庞然大物蠢蠢欲动。 “绿型作为最基础的分类,其细分等级只有两级。” “绿型都是被证实暂时安全可靠的幻想生物,因此即便是普通人,与其接触后,只要不是太过分基本都有办法解决。” “但饰非啊,你知道我们现在在钓的这条大鱼,它是什么类型的幻想生物吗?” 鱼线又被往下扯了几分,水面下的东西正在挣扎,因此海面上暂时还没被转化为凝胶的海水被其拍打出骇浪! 这动作让鬼谷子更亢奋了,他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就像新大陆尚处于西部大开拓时期的牛仔们一样。 你挣扎的越厉害,海水中深海史莱姆凝胶的扩散速度就越快。 被凝胶困在海水里,你再怎么试图游动都毫无办法! 鬼谷子早做好设计,身为奇术师,他永远准备充分。这点他之前也教导过饰非。 水下那东西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其游动所产生的漩涡旋转速度在这一刻突然就变慢了,巨大的阴影也消失在水面之下,刚刚还紧张无比的拉锯仿佛因鬼谷子的一声嚎叫而按下暂停。 饰非目光中透着一丝紧张,他紧盯水面,想通过海面汇总浪花浮起判断出那东西在逃离的轨迹。 花这么大力气,如果让那家伙逃了,可就要吐血了。饰非想想也知道,深海史莱姆那种材料肯定相当不好弄。 徒弟着急,鬼谷子倒有恃无恐。他甚至还有空甩甩因握了太久鱼竿而发麻的手臂,他同样看了眼逐渐平静下来的海面,嘴角勾起浅笑: “四秒……”这是一个倒计时,鬼谷子表情自信,紧跟着,他读出下一个秒数。 “三秒……”鱼线重新被拉扯,但此刻,整片水域都要被凝胶给填满了。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海水区域只有鱼线所处的正中间位置。 “两秒……”鬼谷子被带着又往前滑了数英寸。距离悬崖越来越近,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饰非不敢怠慢,立刻就跑上前想抱住鬼谷子的腰给师傅帮忙。 但就在此时,鬼谷子的声音变成带了些许疯狂的惊叫,他读出最后的秒数: “一秒,你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刚落,其双手顺势往上一提,水面下的那东西在此刻居然显的极为顺从,只见海面中心翻腾起一道巨大的白色浪花,而后,饰非便能看见一个黑影自眼前飞上去。 “是蓝型啊,饰非,这畜生,这该死的摩纳克可是他妈的蓝型!“ “蓝型是一类被判定为拥有主动危害人类的意识或本能,且自身拥有足够危险的致死能力的幻想生物!“ “蓝型的三个等级是根据其栖息区域与人类活动的交汇程度来划分的。摩纳克是其中的蓝型-1级,栖息地远离人类,鲜有接触机会。“ 鬼谷子狂笑着,将那危险的蓝型生物拉出水面。 再多的课本都比不过让你亲眼去看,有什么是比能让学生亲眼目睹一个蓝型生物更完美的课程体验呢? 这可是密城大学的学生们都没机会体验的实操课。饰非视线跟随黑影出水的方向看去。按鬼谷子的描述,摩纳克应该是一种鱼头人身,体型矮小且浑身布满褶皱的类人生物。 尽管脑海中按此拼凑的相貌着实怪异,但人类天生好奇心强烈,脑海中想象出的的画面越是古怪,你就越控制不住想一探究竟的本能。 饰非的视线开始聚焦,他得以看清此刻被鱼钩甩在地上的生物。 原本被挂在鱼钩上那个名为艾莉莎的女囚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 ——饰非定睛看去,他看见了一只假眼。一只内里透着绯色的义眼。正在悬崖黑色的岩石地面上转个不停。 义眼?怎么会是一只义眼?那摩纳克呢? 饰非看清那东西后愣了一下,然后他慌乱中捂住自己的左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摸了个空……那只巨大的,嵌在他左眼框里且让人觉得恶心的义眼此时居然不翼而飞,指尖触摸到的地方空空如也。 意识到不对,饰非再抬头看向那地上的东西……那只眼球正好停止旋转,但其中映着的一缕绯色仍如漩涡般转动。 ——饰非的世界被一片血色包围。他无法听见周遭的海风与波浪。取而代之的,是一串震天的声浪,声浪夹在鼓声里,一阵又一阵,冲击听者。 饰非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座宫殿,宫殿并没有用常规白色大理石或黄金装饰,用来堆砌这座皇宫的,是如血般淋漓的红色砖块。 声浪从前方传来,饰非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地狱绘卷。 人,到处都是人…… 人像风干肉一样被挂在宫殿穹顶。每个人脖子上还缠着锁链和绞绳。 这穹顶被悬挂的人干数量有多少?成百?上千?数万?! 那是无法用肉眼来计算的基数,它们挂满宫殿,是某人用来炫耀的藏品! 饰非不自觉用手摸向脖子,很快,他发现,在同样的位置,他也被系上了绞绳和锁链,而其末端,则延伸向宫殿另一头。 ——尽头处,是一个王座。王座被一层血色幕帘遮住,饰非看不清坐在王座上的人是谁。 他只感觉到脖子上那锁链在被收紧,然后,他感到窒息。他跌倒在地,被那锁链一点一点拉着朝王座拖过去。 锁链将脖颈勒出血痕,血滴落在地面,又被拖动的身体抹出一片晕开的血渍。 饰非试图挣扎,想抵抗锁链另一头可怕的力量。但他太弱小了,任凭怎么扭动身体,锁链纹丝不动,始终朝一个方向前进。 奄奄一息,他被拖到王座下。幕帘中卷起一阵带腥气的阴风,借幕帘被掀起的一角,饰非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缓缓倒映出幕帘后坐在王座上身影的一角。 “红……色的?“饰非看清了他的颜色。那身影通体被染的血红,和幕帘颜色混在一起难以分辨。饰非继续试图抬头,想借助缝隙看的更清楚一些。但这念头才刚出现在脑子里,他就感受到一阵仿佛要裂开般的剧痛! 抗拒……身体在本能地抗拒执行动作,四肢痉挛,身体也不听使唤,他试图克服本能,但紧随其后,如潮水般涌来的无力和恐惧将他死死压在地面上。 不敢抬头,动弹不得!这不是他的意愿,而是身体的自救! 不能看……绝对不能看!这念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紧随其后,梦魇中的声音也响在耳边: “不要回头,饰非……” “往前跑,绝对不要回头看!“ “嗤——“ 话音刚落,幕帘后伸出一把红色长矛。不,准确的说,饰非所见的只是第一把,紧随其后还有六把,长矛同时从不同方位刺出,饰非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刺穿了。 四肢,头部,心脏还有腹部,七个位置同时有剧痛袭来。 饰非发出惨叫,险些昏厥过去,他应声倒地,被长矛钉死在地面。 七把长矛同时发力,它们试图朝反方向拉扯,因此,那穿刺的剧痛马上又变成拉扯感,饰非只觉得自己要散架了,他要被分割成七块。 身体如废纸,极致撕扯下,只有一个结局,瞬间七零八落! 饰非被长矛撕碎,漫天都是肉屑和血渍,粘稠的血浆染红一切…… …… …… “饰非!饰非!“ “他妈的,我还说这摩纳克怎么出水前安分了一会儿,原来那时就在准备唱歌。” “饰非,醒醒!” 喉头有湿润的感觉。有液体质感的东西在往自己嘴里灌。液体带着一种特别的腥臭味,味道从舌尖爆开,钻入鼻腔,将所有感官填满。 饰非发出剧烈的咳嗽,他惊醒过来,瞬间起身。先是发出一阵痛苦的干呕,然后他慌忙中用手握住脖子。 脖子上没有粗重的锁链和绞绳。四肢也还在,没有变成碎裂的肉块。 这么说,那是个……噩梦?饰非喘息着,想起刚才在血色宫殿中看见的一切。但这念头刚生起,浑身上下传来剧烈的撕痛感仿佛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的意识上。 “疼……真他妈的疼……难不成那梦里都是真的?”饰非咧开嘴咒骂道。浑身的疼痛让他无法集中注意思考,鬼谷子半蹲在身旁,表情严肃,目视前方。饰非也朝前看去,顺着鱼线,这次他才算是看清了摩纳克的相貌。 和鬼谷子描述的一样,它有巨大的鱼头,鱼脸类似某种淡水鱼,有一对硕大的眼球,头顶还长了两排附带尖刺的鱼鳍。 浑身皮肤都是褶皱,这让它体型臃肿,皮下堆积的脂肪被鱼皮兜住,每次向前走都会带动胸前两团横肉晃动。 与那只鱼头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它的下半人身,和一个普通体型的人没区别,拥有完整四肢和人类皮肤。但皮肤上残留了一些鱼类特征——其上布满粘液和鱼鳞,在手指和脚趾的缝隙间,还生长了方便游动的蹼。 “你小子中招了,懂吗?” “这畜生出水的瞬间就开始唱歌,没做事前准备,听见歌声的人会沉进噩梦,看见自己最害怕的东西。”鬼谷子在身旁说道。一边说,他一边将一枚晶莹剔透的白色晶体塞进嘴里。 只是那东西的味道明显不太好,鬼谷子将其放进嘴里后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从他呼出的气息中,饰非也嗅见自己刚才醒来前尝到的腥臭味。显然两人吃的是同一种东西。 “这是摩纳克的眼泪,我上次钓完后还剩下来两颗,这次全交代在这儿了。” “眼泪能削弱歌声的影响,但也仅限两分钟。” “你现在肯定不好受,毕竟刚才在噩梦里经历的事,会直接烙印在神经中,让你感受到如亲身经历般的疼痛感。” “注意点,饰非,这次钓上来的摩纳克比先前我自己钓的那只要大的多。” “你把它引进刚才画好的阵法里,剩下的,我来对付它。” 第23章 八卦九宫 鬼谷子手中不知何时拿出来一枚缠着红线的铜钱。 他将铜钱置于地面,然后用右手食指将其按住。力气很大,转眼间,指尖就已经被铜钱上残缺的棱角划破,渗出鲜血。 血先是挂在红线上,而后,那红线轻轻一颤,便将一枚细小的血珠滴在铜钱正中。 那红线顺势解开,解开后以鬼谷子为中心蔓延,铺开成一个方正的九宫格。 “饰非,今天让你开开眼,这可是上级灵媒,八卦九宫钱!”鬼谷子沉声说道。按住铜钱的手指轻轻往铜钱一角划去,那是整枚铜钱的右上角,饰非眼尖,借着鬼谷子这动作,他得以看清那铜钱上画着的图案。 ——八卦卦象,作为东国人,饰非自然听说过这来自东方的神秘阵法。 整枚铜钱被自然分成八等份,然后按各自方位对应刻画八卦卦象!那滴血珠就在铜钱正中的方孔里,按八卦的说法,那正是坐落中宫! 随着鬼谷子一个划动的动作,血珠中一部分也被带动染在对应位置。 “以东向北,巽下断风!“ 老头念出一句字诀,话音刚落,在那展开的红线九宫阵里,对应东北的那一宫便涌动起汹涌的气流! 摩纳克就站在这东北宫的正中,气流来势汹汹,霎时间卷成一道呼啸龙卷! 龙卷里,风暴流速极快,气流像是剃刀,擦过那只摩纳克表皮,也亏得它作为幻想生物表皮厚实,与这种级别的气流接触后,居然也只是擦出数道火星。 它随之发出一阵怪异的叫声,风暴中,它挥舞它满是鳞片和粘液的双手,气流攻击自然不止一道,接连数秒,一连串风刃击中它,虽然不至于击穿那层皮,但猛烈的推力也将它推的身形摇晃。 又是一阵同样怪异的吼叫声,摩纳克的声音变的更尖利了。 鬼谷子的攻击显然激怒了它,让其满是褶皱的表皮在此刻膨胀,然后,一瞬间,它的体型也跟着这表皮一起膨胀数倍。 锋利的尖刺状鱼鳍从脖子位置弹出来,它摇晃起巨大的脑袋。体格变大后,它的下盘也跟着变稳,风刃不再能推动它,而是只能在皮肤上留下小小的擦痕。 “饰非,给它引到艮宫去。“见对方招架住一招,鬼谷子倒也不慌。他早做好对策,此刻吩咐着饰非,用手指向东南那一宫。 这八卦九宫钱每一宫都有不同效果,作用奇诡,适用者用起来也只需将精血挪到对应宫位就能激活,操作方便。 但其缺点也是明显,首先,做中宫操纵精血的人没法在这期间自由活动。一旦行动,就会破坏事先定好的宫位,整个九宫阵也会跟着失效。 另外,每个宫位也只能生效1次,用过1次后,对你的敌人来说,这一宫对你的敌人来说就相当于是安全区域了,还需你动用其他手段将其引诱到其他宫位才能继续发动攻击。 这是个另类的堡垒,鬼谷子一人坐镇其中。或许的确没办法将这完整九宫的效果发挥出来,但如果有饰非的帮助就不同了。 摩纳克没有那么高的心智,有个活生生的诱饵出现时,它可不会惦记中宫无法动弹的鬼谷子。 饰非哪能不明白师傅那点心思?虽然暗地肯定在心底骂老头不厚道,但这时也的确不好多说什么。 八卦九宫钱这种附带攻击性的上级灵媒,老头可从没给过他这种好东西。想让他亲自来对摩纳克造成伤害,属实异想天开。 饰非不敢耽搁,戴上手套就顺势链接抽出那把手枪。检查弹夹确认满载后,他便抬起枪口对摩纳克扣动扳机。 不敢节约子弹,他没忘了鬼谷子说的,摩纳克的鱼鳍附带毒素,一旦被刺中那就是伤口坏死。 枪声响起,惊动林中飞鸟。子弹飞除,正面击中那只摩纳克的眼睛。 饰非的射击水平相当精湛,就在刚才,摩纳克可都还在摇头晃脑,这种情况想精准射中眼睛,难度可想而知。 眼睛位置没有鱼皮保护,相比之下可脆弱的多。摩纳克发出一阵凄厉的,宛如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它的注意力因为子弹已经完全转向饰非,并晃动着巨大的身躯朝饰非扑过来。 “——以东向南,山艮覆碗!”对应的九宫决从鬼谷子口中说出,精血再次分裂,被其划到对应右下方的宫位。 山石摇动,在被红线划分好的宫区中,此刻岩层颤动,崩裂而起! 两块巨大的岩板呈夹击之势,拍向摩纳克!岩板被冲击的粉碎,摩纳克也似乎被这一击拍的有些迷糊,前进的步子跟着摇晃起来。 “下一个,西北宫,饰非,那是我们事先画好的法阵。” “只要给它送进去,它就掀不起风浪了。” 胜券在握,鬼谷子挥起拳头,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他做出下一步指挥,饰非顺势要跟着移动。为了避免摩纳克干扰鬼谷子,他没有穿越中宫前往对角,而是从最下方的坤宫绕了半圈,才走进法阵里。 摩纳克此刻眼里只装的下饰非,它要摇晃阿黄紧随其后。 饰非按动击锤,看着子弹转轮转动一格,这代表新一枚子弹已经就绪,随时可以发射。 他抬枪,这次,瞄准的是另一只眼睛。但没等他扣下扳机,那摩纳克却在距他还有一段距离时张大那只布满尖牙的鱼嘴。饰非看着那鱼嘴中舌头卷动,厚重舌苔卷起一阵浓烈的腥气,而后,从那深渊大嘴的深处,竟传来一阵低鸣的回响! “呜——” 低吼声响起的瞬间,鬼谷子脸色大变。他自然知道那摩纳克在打算做什么。 ——唱歌,是唱歌啊! 摩纳克最棘手的能力,也是它们身上最宝贵的材料,那只能拉入入梦的舌头! 他自己刚吃了枚眼泪,倒不担心会受到歌声影响。但饰非那小子该咋办? 摩纳克刚出水,他就被拉进梦中一次,从那时算起到现在,服用的眼泪的两分钟时效早结束了。 “不好……”鬼谷子暗骂道。他看向兑宫中的饰非,只见饰非再次站在原地不动,双眼茫然! 噩梦……又是噩梦! 饰非来不及听见鬼谷子的警告,他被拖进来看见这场景的第一眼,就确认自己身处于噩梦中。 大雨,噩夜,四处都是被吊起的人……以及身后身穿红道袍,每走一步都会响起铃铛声的男人。这些东西他每晚都能看见,再熟悉不过。 红衣道人在朝他靠近,手中举着义眼,脚下则向外蔓延出一个巨大的八卦。 八卦卦象一直在变换,道人一边流泪一边看着饰非,表情满是挣扎和绝望。 “饰非,别怪我……求求你,原谅我。“ 话音刚落,他脚下八卦有数道猩红色的线条朝饰非蔓延而来,饰非站在原地,诧异地看着这男人熟悉的脸庞。 而后,他咬住嘴唇,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枚砖块,没等对方继续靠近,他反而先朝对方冲过去。 以往他意识不到自己身处噩梦,所以他逆来顺受。但这次,他太清醒了,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个梦魇! 一把将男人扑倒在地,他不由分说,举起手中砖块就朝着男人的头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人沉溺进绝望是个缓慢的过程。而身下那男人也是慢慢停止挣扎的。 脸在砸击中变的血肉模糊,体温也流失掉,变的冰冷刺骨。饰非不曾理会,也不曾停下…… 他怎么会停下?他怎么能停下! 他一边砸一边狂笑,从前,此刻,乃至未来,他从没觉得这么痛快! 在噩梦的大雨里,他的身影不再消瘦,而是前所未有的令人畏惧! “饰非,饰非!“ 身后传来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他不想理会。他继续机械地砸击,眼中看不见其他东西。 见到此景,那声音也变成一句叹息,发出声音的人极不情愿地咬了咬牙,然后,饰非能闻到,从身后突然传来极浓烈的血腥味。 “——诅咒,黑色大丽花。“ 一阵足以让血液为之凝固的寒意渗入毛孔。饰非在感到这阵寒意后就瞬间僵在原地。然后,他察觉到身后有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擦着后背而过,那东西从他的胸口穿出,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道纯粹的,黑色的,如薄纱般的影子。它环绕在饰非身旁,也顺势环绕被压在身下的红袍道人。 数秒间,薄纱变换好几种形状,然后,它终于选好自己心仪的那个,开始塑造出一个女人的身形。 一身宽肩黑色百褶裙,裙底特意做了镂空设计。由此能看见女人那双漂亮的小腿。 她皮肤呈现出惨白,这种白色和一身黑裙对比就是两个极端,一时间晃的人有些失神。藕白的手臂上分布大小不一的伤口,伤口没愈合,嫩肉向外翻。 饰非看完这些后,视线落在女人头部。他想看清女人的脸,但却发现,她居然给下半张脸蒙了一层黑纱。 一双水蓝色的大眼睛,带着温柔的爱意注视你。身为异性,你很容易会沉浸在眼眸的柔情中无法自拔。 饰非皱眉,露出不解的表情,对方莞尔一笑,对饰非问道: “我美吗?“女人声音极为空灵,像早春细雨。 饰非一时间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只是顺从地点头,算是回答了问题。 得到回答,对方笑的更甜美了,漂亮的蓝眼睛眯成月牙,她抬起手,捏住黑色面纱的一角。 “现在呢?还觉得我美吗?”黑面纱被取下一角,霎时间,饰非看清遮蔽面纱下的脸时,刚才那份对美的赞叹一扫而空了。 他后背发麻,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跟着那片被挪走的面纱一起炸开。 那他妈哪是个正常人的脸,那张脸简直比一具腐烂千年的死尸还要惨烈!一个巨大的裂口从她右嘴角向上延伸。挂到与鼻尖平齐的高度。半张脸皮只有一部分和原本的皮肉连在一起,其余全部耷拉着,自然蜷曲皱缩。 黑色蛆虫生长在那张可怕右脸的皮肉里。不断钻进钻出,某些地方的肉因为脓肿渗出黏液,女人将半边面纱取下时,还拉出了细长的黏丝。 饰非嘴微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问题。刚才处于噩梦中的疯狂也在此时目睹女人真容后,因太过惊讶而压制下去。 不回答,这本身也是个答案。女人注意到饰非表情变化,眼中的柔情蜜意全部消失。她悻悻地拉上面纱,在饰非没注意到时,手中出现一把剪刀。 她蹲下来,看着红袍道人,声音冰冷又幽怨: “你的回答呢?” 红袍道人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吼声,吼声过后,饰非只觉得身下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对方稍一翻身,他人就被甩出去。 饰非摔在地上,后脑勺撞在岩石上,一阵吃疼。他强忍眩晕,想去找那女人和红袍道人的身影。 那两个家伙都不正常,饰非哪敢让它们轻易离开视线? 他四处张望,但眼前哪还有红袍道人。刚才那一撞后,他就被强行扯出梦境了,而刚才红袍道人的位置,此刻站着那只摩纳克! 摩纳克满身尖鳍全部弹出,饰非只要继续砸下去,他肯定会被尖鳍刺穿。 阴险狡诈的东西,但此时,它的诡计根本派不上用场。 饰非看见摩纳克痛苦地扭动身体,它不断挣扎,试图逃离。 它在逃离什么? 饰非困惑地看向摩纳克身后,然后,他看见了那噩梦中的黑裙女人。她已经再次取下脸上面纱,手中拿的也并非普通武器,而是一把一人多高的巨大剪刀。 “你觉得我不美?”她眨眼,朝摩纳克问道。摩纳克自然没有回答,而是满身鱼鳍倒立,生物在感知到危险后,完全处于应激状态中。一点就着。 女人的剪刀举起,剪刀运转起来,发出清脆的“咔擦”声。 她咧开大嘴,绽放出一抹狞笑,女人看着这只可怜的摩纳克,幽幽地说道: “但我想让你变的和我一样美。” 第24章 七幕剧 黑裙女人悬在半空。一身黑纱随海风飘荡,在其身后拉下大幕。 大幕渐起,遮住视线,饰非只能勉强看清她手中那巨大的剪刀向前划出一道轨迹,然后,没人发觉到她是怎么靠近那只摩纳克的,等回过神来后,就已经见到那怪物后背的一排鱼鳍被她剪掉! 毒刺全丢在地上。摩纳克因疼痛发出吼叫声。它张嘴,又想唱歌,但这歌声对这黑裙女人能奏效? 她降落在地面,挪动莲步,啸叫产生声浪,朝她正面发起冲击。 但其纹丝不动啊,反而是身后的黑纱在蔓延,形成一道宽广的幕墙替饰非和鬼谷子挡下了这道声浪。 摩纳克眼泪只能生效两分钟。就算鬼谷子稍晚服用的那颗,此时也因为饰非两度入梦耽误太多时间而失效了。 这声浪要没挡下来,两人可都要陷入幻觉。摩纳克的难缠之处正在于此,你准备若不充分,它可以一遍一遍地唱歌,只要其中一次能生效,你就会被拉进梦里,陷入险境。 它们是缠斗的好手,耐力一流,自身的毒素还有机会一击致命。 但这样一只危险的蓝型生物,此时在这黑裙女人面前却稚嫩的像条真正的咸鱼。黑纱飘动,拂过鱼身,你只能听见剪刀在其中转出一连串清脆的“咔擦”声。然后,等那大幕再次撤下后,摩纳克已经遍体鳞伤,哪怕是厚实的鱼皮都没能挡住剪刀的攻击! “师傅,这究竟是……” 饰非愣在原地,先前看见那八卦九宫钱能驱使风暴作为攻击手段就已经相当离谱了,但现在,突然出现的女人却似乎比那枚九宫钱还要诡异。 她无视了摩纳克的歌声和防御,捉弄这只怪物像是把玩玩具。 饰非心中满是困惑,但其问题没能立刻得到解答。鬼谷子原本半跪在中宫里,此时,他忽然倒地,尝试起身几次都没能成功。 饰非连忙过去将他扶起,但这一扶,饰非却发现,师傅脸上此刻全是血。 “饰非,这……” “别管我,没事,都用了诅咒,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鬼谷子挥手,示意饰非不用在意。他用手一抹,整张脸因为血被晕开显的更加狰狞。 饰非这才看见,鬼谷子左边嘴角的缝合痕居然裂开了。血是从那裂口里流出来的,而更诡异的是,那段缝合痕居然还在继续往他的耳后根蔓延。 血糊住鬼谷子的视线,他难以看清摩纳克的位置,所以,他必须向饰非求证:“那畜生现在在哪一宫?” 饰非抬头看一眼,他发现摩纳克脚下那复杂的阵法后,眉头微皱,然后如实回答:“进法阵了,在兑宫。“ “哼,好!好!这畜生,老子今天他妈非剥了他皮不可!“ 鬼谷子也动了火气,他继续用手按住九宫钱,中宫的精血经历过前两次发动后所剩无几,所以他索性将所有精血都挪到位于西北方的兑宫,捏出九宫诀。 “以西向北,兑上缺金!“ 九宫诀发动速度极快,话音刚落瞬间,对应宫位已经有了动静。 岩土中产生异动,而后,从中伸出一道黑影。饰非能看清,那是某种纯白色的矿物结晶,结晶末端极其锋利,一个照面居然就捅进了摩纳克的肚子里。 虽说这只摩纳克的表皮已经被黑裙女人给撕的不成样子了,但即便这样,想捅进去其实也没那么容易。而这还没完,鬼谷子可是将所有精血都投进这一宫了,其所驱动的结晶柱自然也不止一根! 紧随其后,又是四根柱子从岩层中射出来,它们瞄准的也都是腹部。结晶柱将其腹部整个打穿,摩纳克动弹不得,只能四肢悬空,不断扭动身子,尝试反抗。 “嘻嘻——“ 黑色幕布再次落下,女人拿着剪刀走过它身边。 一道黑幕拂过,摩纳克的四肢也被她剪断了,失去能活动的人类手脚,只剩下鱼头的摩纳克倒真像一只胖头鱼。 鱼头张大嘴,布满舌苔的舌头还在尝试卷动。哪怕隔了段距离,饰非也能闻见那大嘴里传出的腥臭,他察觉到什么,然后,下意识地就要捂住耳朵。 已经中招两次,再中第三次可说不过去。吃过亏后,饰非自然谨慎,但鬼谷子见了却是笑道:“别堵了,小子,幻想生物的攻击,靠堵耳朵就能防住,那它也别混了。“ 鬼谷子说完就抹了把脸上的血。他在地上用饰非先前见过的螺湮文写下一枚符文,然后,手指轻点,等符文将血吸收进去后,其很快绽放出一道深蓝色的波纹状光华。 这波纹蔓延出去时竟同时将那法阵上的符文给激活。首先亮起的同样是两枚螺湮文,而后,螺湮文绽放出的华彩顺着法阵勾勒的轨迹,蔓延到剩下的北部卢恩和楔形符文上。 所有符文全部亮起时,一旁的烛台上,本是幽绿色的烛火再次跳动,一下便从绿色褪成了深蓝。 声浪如巨炮,从摩纳克嘴里喷吐而出。但这次,不需要黑裙小姐拉下帷幕,法阵边缘就升起一道蓝色火墙,将声浪半路拦住。 “最开始就该给它扔进法阵里的,但这只摩纳克体型大的出奇,一下没能扔过去。不然哪来那么多幺蛾子。“鬼谷子见法阵生效,往旁啐了口唾沫。 他低声咒骂,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饰非很快就注意到他捡起的东西,那是从刚才开始就立在地上的,一朵已经枯萎的黑色大丽花。 鬼谷子小心将大丽花萎缩的花瓣整理好,然后冷哼一声。黑裙小姐听见哼声后也立刻动起来,这次没有降下帷幕,而是就举着剪刀朝摩纳克走去。 剪刀声清脆,怪物的嘶吼也不绝于耳。 摩纳克这种生物的血和人类不同,血和氧气接触后,并不会因为氧化发黑,而是会显现出如那些螺湮文绽放出的光华般的深蓝色。 不用一会儿功夫,此地便满是狼藉。 面对这位小姐,一只被钉死在地上,歌声无法生效的摩纳克实在兴不起反抗之力。它的躯干都被剪成碎片,对此,那小姐似乎还不满意,她小心又仔细地用剪刀在摩纳克嘴角留下和她脸上一样的微笑伤痕后,才发出“呵呵“的轻笑,然后一个转身,回鬼谷子身后。 和刚才满是惨叫的时候相比,这时,这悬崖边倒要安静的出奇了。饰非看着眼前的一切,哪怕是以他的心性,此时眼中都掀起波澜。 回头,他看向鬼谷子将那枚九宫钱收进口袋。这一趟意外有些多,老头动用的东西也不少。而也正因此,饰非才能得以窥见所谓奇术的一角。 “师傅,这八卦九宫钱,能教我吗?“ 饰非在意这件上级灵媒。不同灵媒间有等级区分,灵媒一共三级,越高等的灵媒,所展现出的能力自然也越强。 就像饰非手中的灵摆和手套,灵摆作为下级灵媒,能预测危险的时间和距离都极为有限。而同为灵摆,鬼谷子手中的那枚宝石结晶更大,算是中级灵媒,生效范围自然也更大,要不要也不会预测到监狱中有某种危险了。 但这九宫钱,那可是实打实的上级灵媒啊,光是刚才它所展现出的威力和能力变化,实战中对手若不清楚你手段,绝对能造成大麻烦。 一时间,哪怕是饰非眼中都流露出贪婪。他确实对这好东西有觊觎之心。 鬼谷子哪能不明白徒弟心思?看见好东西就想要也是人之常情,当年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叹了口气,老头从囚服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纸,他似乎早就有准备,所以将纸交给饰非后,也没忘了叮嘱两句: “答应我,出去后再学这方子。“ “想炼制九宫钱,监狱里不可能找到完整材料。与其看了配方心痒,不如等出去后,再从长计议。“ “再说,你也没独自炼制过灵媒呢,没炼制过灵媒就意味着你连作为奇术师第一幕的学徒都还没迈进,一切自然不能操之过急。“ “第一幕?学徒?“这是两个陌生的词。饰非注意到后皱眉。 鬼谷子也对此有所预料,今天出来前他就做好心理准备,要教饰非这些。所以此时,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黑裙小姐。 得到命令,小姐挪动步子,朝摩纳克尸体走去。剪刀再次运转,很快,她捧着几样东西回来。 第一样,自然是摩纳克的舌头。这是此行的目的。能不能混进女监,全看这舌头炼制的灵媒。这东西饰非自然没法料理,所以鬼谷子将其收进腰间的储物袋里。 然后,他看向其余两样,分别是被剪刀切下的一段完好鱼皮,以及先前被毫不留情剪了一地的尖刺鱼鳍。鬼谷子挥挥手,便让她将东西全塞进饰非怀里。 “你也是时候迈进了。饰非,你知道,在外面的世界,是怎么衡量一个奇术师或术士是否强大的吗?“ “这个自然是不了解。“饰非答道。他在监狱蹲了十年,别说是这些隐秘知识了,就算是外面的大新闻他也不一定清楚。监狱和外面唯一的联系或许就是每天的早间新闻。 鬼谷子听完,倒也意料之中。他伸出右手,然后捏出一个“七“的手势: “我们会用一套叫【七幕剧】的制度来为其做区分和衡量。“ “一共七个等级,从低到高,每个等级,我们称之为【幕】。奇术师每迈进一幕,就代表他的技术越发登峰造极,这套等级制度最早由联邦的术士联盟推广,在术士中得到广泛认可,而近年来,奇术师也开始推行这套制度。“ “越强大的奇术师或是术士,所处的幕自然也越高。“ “饰非你还没正式成为奇术师,所以没有处在任何一幕。但今晚后,或许就会不同了。“ 鬼谷子说完看向饰非怀里的材料,他难得露出笑容:“不论术士还是奇术师,想迈进下一幕的条件说难不难,说轻松倒也绝对不轻松。” “因为所有迈进都不是常年积累,越攒越多的过程,而是某个灵光乍现忽然做出的转变。” “【七幕剧】将这些转变的瞬间称之为表演主题。在制度中,每一幕剧目都具备相应的表演主题,只要你的【表演】能对应到下一幕主题,自然就完成了迈进。” “这样的制度让不同术士和奇术师间的对比非常明显,有人可能在一幕卡壳数十年难以精进,但有人却能在数月间就完成表演,连跳数级。” “天才和凡人间的差距总是这样明显,可惜的是大部人都是自以为天才的凡人。“ 鬼谷子说到这里时,表情暗淡。他看着手上的灵摆,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沉默片刻,然后才摆摆手,重新拾起心情:“当然,对于饰非你而言,暂时还不用担心那种事情。” “一般而言,每个人都会对下一幕的主题守口如瓶,但我是你师傅,我有义务带着你往前走。” “奇术师的前几幕,我都已经迈进过了,所以对应的表演主题我都清楚。” “仅就你现在面对的第一幕【学徒】而言,这主题并不抽象——了解,认识,实践。你要了解灵媒的知识,认识到灵媒的本质,然后亲手炼制一个灵媒。当你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你就能正式成为一名奇术师。“ 鬼谷子说条件时,语气轻松,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补充道: “但饰非,我对你的要求更高一些。“ “我希望你今天不仅要炼制一个灵媒,而是用这两个材料分别炼制出两个灵媒。且其中一个至少得是中级。“ “有问题吗?“鬼谷子平静地问道。但语气中总让人觉得带着几分不舒服的强硬。 饰非因此看向怀中的摩纳克鱼皮和鱼鳍,他沉思片刻,回忆了一下近段时间储备的符文知识后,他点头: “我认为师傅你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我做的到,今晚后,我就会成为一名奇术师。“ 第25章 诅咒 饰非总会在某些地方表现出这种自信和淡然。若非真的胸有成竹,是难以拥有这样的气质的。鬼谷子听后,也是满意地点头。对自己这徒弟,他向来还算满意,当然若非饰非显露出这种气质,鬼谷子或许也不会答应他,一起合作越狱。 老头笑着垂下视线,看向手里那朵黑色大丽花。他用手将大丽花的花瓣揉成一团,就要将其收进储物袋里。与此同时,一直站在身后的那位黑裙小姐身形却也跟着变的虚幻了。她表情有些痛苦,哀求般看向鬼谷子。 但鬼谷子不为所动,他依然将大丽花塞进了袋子中。披着一身黑纱的身姿瞬间就消失了,饰非望着这小姐刚才所在位置,嘴巴微张。然后他又看向师傅,有事想问: “师傅,那位小姐,也是灵媒?” “是被那朵黑色大丽花控制的?那就是说,其实花才是灵媒?能展现出碾压摩纳克的能力,这肯定也是个上级灵媒。” 饰非一股脑问出来。却让鬼谷子笑出声。他没忍住,导致嘴角的缝合伤口被笑裂了,他立刻咧嘴想用手止血,但很快将自己弄的满手狼狈。 “饰非,要是灵媒都像那朵花一样,可就没人愿意当奇术师了。” “你是不是又忘记了?灵媒的定义是什么?” “我没忘呀,能被人使用的,拥有各种特性的道具或武器。”饰非显的有些执拗,很快反驳道。鬼谷子忙着止血,他慌忙从储物袋里拿出针线,顺势对自己的嘴角缝合。 动作熟练,一边缝他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准确说,是能以一种相对安全的方式控制并使用的道具或武器。” “明白吗?饰非,对灵媒来说,安全与否是个重要的衡量指标。你要想做个威力恐怖的炸弹出来,确实也能用,但你是自己都被炸弹的爆炸波及,这种使用又有何意义呢?” “那朵花就是这样的炸弹,它不是灵媒,而是诅咒。” 针线穿进皮肤,对于神经敏感的嘴唇区域,这会让其瞬间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但鬼谷子却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毕竟,这种经历也并非第一次了。 “诅咒?”饰非重复鬼谷子说的这个词。仅从字面上,你难以揣测其中含义,所以,鬼谷子腾出一根手指,示意饰非看自己的嘴角。 “人类无法完全控制,或者说,最开始就是处于失控状态且能带来巨大危害性的神秘【实体存在】,这就是诅咒。” “诅咒的危害和效果往往比灵媒要可怕的多,也厉害的多。它们可以不是一种道具,可以是幻想生物,可以是某个拥有特性的人类,可以是风,山,云这种自然元素,或者,它们也可以仅仅是一种抽象概念。” “万物皆可以为诅咒,没人能预料到诅咒会以何种形式出现,唯一能明确的,就是诅咒一般都具有相当的危害性,扩张性和失控性。” “为此,术士联盟内部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机构用来收容诅咒。为的就是防止因为诅咒的巨大危害,导致整个社会和世界秩序脱轨。” “该机构针对危害性和可控制性这两项指标为诅咒定制了对应等级。一共五级,从4级诅咒到0级诅咒。危害和易失控程度依次提升。” “饰非你知道吗?在三十年前那场世界大战中,莱茵王国就是因为一个0级诅咒,才导致在旧大陆敦刻尔克撤退失败,从而全军覆没,不得不向帝国投降,以至亡国。” “那次诅咒收容失效事件也是整个旧大陆战役的转折点,不仅覆灭一个王国,还让曾经的霸主不列颠尼亚元气大伤,从而在后续的不列颠防御战中全线溃败,导致战争一败涂地。” 鬼谷子说着,语气也是变的严肃了。诅咒这种东西,哪怕放眼整个神秘世界,也是最棘手最麻烦的那一类。覆灭一个王国这种事,也并非没可能。 说完,他看向自己的储物袋,袋口并未束起,他能看见躺在里面被揉皱的黑色大丽花: “诅咒对奇术师而言,是既稀有又危险的珍宝。灵媒和魔药的确能产生需多不同妙用,但在面对高阶术士时,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能让奇术师和术士们抗衡的东西,还是需要诅咒。用以衡量一个奇术师是否迈进到高层次的指标,也是他能否利用好诅咒。” “我嘴角的裂痕正是这朵黑色大丽花造成的永久创伤。你要谨记一点,饰非,所有诅咒都伴随付出代价,一旦你不付出代价,就会招致非常可怕的后果。” “大丽花里那只恶灵,你别看她那个楚楚可怜的样子,事实上,她一直对我虎视眈眈,想要将我吞噬。” “穿针引线,鬼谷子将嘴角缝好。做完这些后,他才对饰非笑笑,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和你说这些果然还是有些早了,你连灵媒都没玩明白呢,就先别想诅咒了。“ “等迈进到更高层次时,我自然会教你。“ 鬼谷子说完就打算沿来时的路走进树林离开。饰非飞快上前,搀扶住师傅,鬼谷子这趟又是精血,又是伤口撕裂,显然失血过多。 年纪大的人,本就气血不足。经历过这些后,他脸色惨白,步子也不太稳。 师徒二人缓缓朝监狱方向走回去,但在即将离开悬崖时,饰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去,看向悬崖上那已经使用过的,失效的法阵。 他想起鬼谷子所说的,摩纳克的歌声会将人拉进噩梦,噩梦里会有自己最恐惧的东西。第二次噩梦,他的确回到了雨夜,并且遇见梦魇没错。 但第一次呢?那个血色的宫殿是什么?梦中的一切,真的是自己恐惧的东西吗? 想到这里,被烙印在脑海里的,那种全身被撕裂的疼痛再次袭来。饰非不禁打了个寒颤,鬼谷子此时和饰非靠的近,他注意到饰非,因此投来困惑的目光。 “怎么了,饰非?“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我们直接把那摩纳克钓起来,那原本挂在鱼钩上的女人去哪儿了?摩纳克被分尸后,好像也没在鱼腹里看见那女人的尸体。“ “管那么多干嘛?做了仪式,那女人就是给大海的祭品。“ “她已经是大海和摩纳克的所有物,不关我们的事了。“鬼谷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个女囚犯而已,不值得他如此在意。 饰非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后,便继续搀扶鬼谷子往前走。但他的脑海里,终究会不自觉想起刚才那噩梦里的画面: ——七把长矛,以及那披着血红的,巨大的身影。 …… …… 饰非一直将鬼谷子送回死牢才离开。老头摇摇晃晃,看上去被风一吹就会倒下。这种情况饰非肯定不放心他自己赶路。 帮老头将摩纳克舌头丢进材料堆里,饰非也从中清点了自己可能需要的材料。做完后,他才向老头告辞,赶往值班的地方。 饰非起初是和夏都一起在采石场工作。但后来得益于和狱警关系良好,以及他自身体弱的原因,他拿到了这份管理监狱图书室的清闲差事。 一天的工作不多,整理好出借的图书后,就能坐下来好好阅读一段时间。饰非赶回去的时间也还算来得及,到图书室门口时撞见一个狱警巡逻,饰非用上厕所的理由搪塞过去,对方倒也没有怀疑。 毕竟狱警也不都是卡梅伦那样的新人。一个犯人出去稍微溜溜号,也并非不能接受。反正他们也逃不出去,威尔顿在鹈鹕岛上,外面是一片大海。 饰非回图书室后就迅速完成今天的清点工作。做完后,他径直走到放置那本《北部卢恩指津》的书架旁,将其抽出来,对着书本索引符文的内容。 北部卢恩一共二十四枚,在旧大陆北部,这二十四枚符文又叫做弗萨克。据本书作者所言,这曾是某位不朽神王挖掉自己的左眼后,才得以窥见的秘密。 祂将这秘密赠予人类,人类正是使用这些符文为媒介,才终于开始尝试接触灵性。 北部卢恩是最初的符文,后续的 象形和楔形符文都是在其基础上进行演化。 饰非瞄了眼书的扉页,作者叫阿里·穆罕默德,这是个有着明显南大陆风格的名字。 南大陆与旧大陆最南端接壤,和联邦隔海相望,终年气候炎热。出生在这种地方的作者,却对北部旧大陆冰天雪地里诞生的符文历史颇有研究,实在让人觉得奇妙。 当然,本书介绍的也并非只有北部卢恩,对西奈半岛使用的楔形符文和南大陆的象形符文以及梵文也都有涉猎和介绍。 也难怪鬼谷子会推荐这本书作为教材,对饰非这种新手而言,了解足够多的符文比在一种符文里精心钻研作用显然更大。 灵媒炼制中,富有特性的材料是一切的根源。构筑的阵法则是引导特性流动的通路。而符文,就是通路上的转向灯,只有用正确符文引导特性流向正确位置,才能让灵媒发挥预想作用。 符文要是用错了,特性表现形式会出现差错,甚至失控! 失控……诅咒……饰非想到先前鬼谷子说的那东西,脑海中同时闪过黑裙小姐的所作所为。 毋庸置疑,诅咒威力呈现压倒性的优势,但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奇术师该如何控制好诅咒要付出的代价。 就连鬼谷子那样的人都因为诅咒而撕裂了半张脸,那自己呢? 饰非用指尖感受自己皮肤的纹理。然后,他叹了口气,将一页上的几枚符文画法全部记在脑子里后,才将书放回书架上。 时间还长,如鬼谷子所说,现在想这些东西,还太早了。 “北部卢恩?原来监狱里还有这样的书呀。“正思考着,身旁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饰非全身紧绷,立刻想戴上手套。 他对这种意料外的状况一直很警惕,但他瞄了一眼手腕上的灵摆,却发现,灵摆没有反应,这代表,他暂时很安全。 他这才向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去,然后,他看见一身夹克外套,还戴着一顶红色贝雷帽的女孩。 女孩举着相机,伴随咔擦一声,她再次拍下饰非的照片。然后,她歪起脑袋,对饰非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我打扰到你了?“声音清澈,任谁见了,都兴不起生气的意思。 这是天生的优势,是一种犯规行为。饰非皱起眉头,然后,他将手从书架上抽离。 “侵犯肖像可以提起诉讼,长官。“ “你叫我长官?唔,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唉,显的我很老。“ 女孩连忙摇头,连带头上的贝雷帽也跟着一起晃动。她向前跳两步,越发靠近饰非。 “我叫爱丽丝,爱丽丝·伊莎贝尔,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哦!当然,毕竟初次见面,后面还要加上小姐两个字!”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这样说道,但女孩已经瞟到饰非囚服胸口的名牌。东国人的名字在用哥伦比亚语拼写时往往只标注音译。所以,女孩尝试拼写,但读的很吃力。 “叫我饰非就行。”饰非用手遮掉名牌上的姓,四个字的音节拼写太长,简化为两个字后就简单多了。小红帽表情一下就舒展开,跟着重复一遍。 “没问题,饰非先生!” 女孩说完,没等饰非回答就再次靠近,她再次将那本已经放回书架的《北部卢恩指津》抽出来,煞有介事地翻看。 “在监狱里你靠这个打发时间?” “不然呢?难道和狱警插科打诨?这里平常可没有你这种漂亮女孩陪聊天。” “嘿嘿,听上去你和狱警们都很熟?”女孩又笑,一笑就会露出虎牙,这表情对男人很有杀伤力,但饰非装作没看见,反而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监狱里的囚犯都需要一些自保手段,狱警确实是不错的靠山。” “理解理解,大家都不容易。”女孩大度说道,她快速浏览完手中的书,又将其重新放回书架。 伸了个懒腰,这动作将她完美的身材衬托的明显。 “我只是看见这本书觉得很怀念,所以没忍住过来打招呼。” “我祖母也喜欢研究这些,她的卧室里,全是这种记录符文的书。我还小的时候,她还想把这些东西教给我,就好像,这些符文真的蕴含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样。” “当然我贪玩,就没学进去,很傻对吗?明明,也就是些骗小孩的东西。”女孩无奈地笑。 “老一辈人有自己的信仰,就像新时代的年轻人总是笃信科技。两者本置一样。”饰非回了个微笑,答案模棱两可。 奇术,术士,幻想生物,这些东西在当今时代隐藏在帷幕后。对一般人来说,不知道这些东西才是正常的。 饰非一脚踏进那个世界中,但眼前这女孩并不是。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的还是世界表层的光鲜亮丽。 “我不这么觉得,航天飞机,相机,百老汇的霓虹,这些东西看得见,摸得着,不像这符文,虚无缥缈。” 女孩反驳道,饰非笑而不语。有些问题,再怎么争论都不会有答案。 但女孩见饰非不接话,却让话锋一转,她的表情瞬间就变的狡黠起来。 “你在学习这些符文,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想把什么东西寄托在这种虚无的信仰上?” “在监狱过的不愉快,所以,想从其他地方得到慰藉?” 第26章 交易谈判 女孩说话时微微昂头,尽管比饰非矮一个头,但气势不落下风。 话说到这份上,饰非还没警觉那就太迟钝了。他打量起这位小红帽的面容,也是此时,他才发现,或许这个漂亮的女孩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花瓶。 “你在套我话?” “呀,被发现了?”女孩并不尴尬,反而吐吐舌头。 “有点太刻意了,如果你顺着祖母的话题和我继续聊,说不定我会顺势说出你想知道的事情。”被揭穿底细的对手并不可怕,饰非表情还算轻松,转而揭穿对方的处境。 “今天在监狱转了一圈,却发现,似乎和警司局下达的指令不同,是吗?” “所以你才会甩开典狱长和狱警,找落单的囚犯试图套出你想知道的情报。”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饰非直视她,问道。 对方此时倒也一点不怯懦,她也看着饰非的眼睛,和一般人不同,哪怕见到饰非那只可怕的义眼,她的脸色也没有变化——这是个勇敢的姑娘。 “你愿意帮我吗?“ “您也知道,囚犯在监狱过的如何全看狱警的脸色。要让他们知道我和一个外人串通一气,他们肯定不给我好果子吃。“ “当然,如果是监狱内部出了什么大事需要警司局调查的话,或许我能考虑考虑,反正,警司也不会因为一般的小打小闹就出动的,对吗?“ 饰非做出揣测,而在某个难以察觉的瞬间,女孩眉间微微颤动一下。 “你似乎很聪明,比我先前找的几位囚犯都要聪明。他们要么看着我的胸部说不出话,要么就是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只会吹牛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们搞的我对威尔顿印象很差呢,作为联邦最险恶的监狱,里面的囚犯也都应该有些本事才对,找了半天都是臭鱼烂虾,也就淘到你这么一个还看的过去的家伙。“ “长的也还挺不错哦,这种条件在外面干什么不好,干嘛犯罪?“ 小红帽走上前来,用指尖挑住饰非的下巴。这动作很暧昧,但饰非此刻可不敢多想。 他只是无奈地说道:“身不由己,要能好好活着,谁想蹲大牢?“这倒是句实话。紧接着,他又补充道:”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女孩看向饰非的目光半信半疑,似乎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向一位囚犯透露这些消息。 但她思维转的很快,想的倒也通透,找了一整天,眼前这人似乎是她唯一的机会。 所以,她叹了口气后说道:“我听说,威尔顿有个死刑犯。“ “——一个处理不掉的死刑犯。你对此有所耳闻吗?“ 女孩收起了人畜无害的表情。她看向饰非,是在紧盯对方的表情变化。 但很快,她失望了,她没能从这男人脸上看见任何细节,甚至连最本能的惊讶和恐惧都没有。一般人听见问题,就算不知道,那至少也会表现的困惑。 但这家伙……她皱起眉头。 饰非自然听不见她的腹诽,而饰非也的确在有意压制自己的表情。因为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他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身影。 “我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怎么,警司局还兼顾处理死刑?”他片刻后说道。 小红帽却在听见他这番回答后,脸上不可避免流露出失望。她又在饰非身上打量了一圈,显然还是有些在意。 “我们一般不会干涉监狱内的犯人具体处理。只有当这个犯人威胁到一个监狱的整体秩序时,才会适当出手。” “你或许还不知道,那死刑犯犯了什么事情,” “犯了什么事?” “连环凶杀,大都会,塞西里尔酒店,一共十八起针对女性的肢解凶杀案,出自他一人之手。大都会警方追查他已经很久了,但直到前段时间整理案宗时,才发现,他已经在金斯波特自首,并遣往威尔顿。“ “地方警局和大都会警局之间的档案平时并不互通,只有在每年的清点时期才会放在一起整理。这次也是趁此机会才发现了这个漏洞。“ “案宗显示,他在金斯波特审判厅已经判处死刑,交付威尔顿执行。“爱丽丝说清楚来龙去脉。饰非的表情看上去却漫不经心。 这能让女孩找不到破绽,但他依然开口说道:“不是挺好吗?皆大欢喜,凶手被绳之以法。这威尔顿像他这样的杀人犯数不胜数,把他放在外面的监狱或许很特别,但在这里,真不值得引起警司局的注意。” 饰非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看这小红帽的模样,却似乎并非如此。她冷哼一声:“如果事情真的到这里就结束了,那的确用不着我们警司局出面。” “但假如,这还为时尚早呢?” “两周前,金斯波特的渔民发现了一只漂流瓶,漂流瓶里装的东西让那老渔夫吓了一跳,迫使他马不停蹄将那东西交到了地方警局。” “漂流瓶里装的是一截断指,一截属于女人的断指。” “警局立刻就对这截断指的指纹进行了采样分析,结果却发现,这断指的记录居然被保存在案。它属于一个囚犯。一个名叫莱尔汀的在威尔顿的女囚犯。” “警局对断指的伤口进行了比对,很快就发现,伤口的切断手法和当时塞西里尔酒店案时非常相似。” “一个应该已经被处死的死刑犯,他曾使用的作案手法,在他所处的监狱突然出现了。” “听我说了这么多,对此,你也该有些头绪了。” 爱丽丝向前迈了一步。忽然间,她的目光就盯死在饰非的脸上。饰非被盯的不自在,只能将脸别过一边。 “如果这么想查清楚的话,想要证明那囚犯是否还活着,只要去一趟死牢不就能弄清楚了吗?警司小姐不认识路?我可以带路哦,那地方在地下一层。” “我刚刚去过了。很可惜,我没在死牢里找到任何人。“ 这是自然,毕竟,她去找人的节点大概率是在鬼谷子和饰非出去钓摩纳克的时候。两人都出了门,死牢里自然没人。 当然,鬼谷子有灵摆,要说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今天待死牢有危险才选择和饰非一起出行倒也不好说。毕竟,饰非可捉摸不透自己那师傅。 饰非不动声色,他装出想继续解释的样子:“那去问问典狱长不也可以吗?他对你言听计从,想知道什么很快就能知道。” “如果他真的像表面上那么听话就好了。但事实上是,典狱长先生从一开始就在阻止我和囚犯单独接触,甚至,他不希望我单独在监狱里闲逛。” “看上去,他似乎也想隐瞒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小红帽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沮丧。 来到这监狱看上去她并没有那么顺利,反而是处处碰壁。 “那你找我也没什么用啊,我只是个小囚犯,典狱长都不透露的事,我哪儿知道。” 饰非找到合理的推脱理由,但意料之外的是,眼前这女孩的调整速度很快, 听完饰非这样说,她非但不气馁,而是表情很快就变的狡黠。 她不怀好意地看向饰非,看的饰非直发怵:“但你是个囚犯,在监狱里活动要比我自由的多,不是吗?” “既然这样,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警司的请求,我可以有拒绝的权力吗?” “又不是白干,我可以满足你一些小要求,这是一笔交易。”小红帽显的很上道。监狱里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今天一圈抓下来,显然就这个家伙最靠谱,最值得交易。 听见交易两字,饰非也是觉得好笑,他追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减刑,如果你协助警司局调查有功,我能帮你向司法部门那边申请到减刑。甚至是出狱的机会也不一定哦。” “我需要你帮我去死牢那边确认那位死囚的情况,顺带的,之后如果调查上有其他需要在监狱里打听的消息,我希望你能帮我执行。” “我的身份不方便,所以只能指望你啦!”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对男人来说,这是最致命的诱惑。 毋庸置疑,如果换做是米克斯那个蠢蛋过来,恐怕马上就会坠入这女人的温柔乡里。但饰非相比之下就要小心谨慎的多,他一直在思考,直到外面都响起代表值岗时间结束的铃声。 犯人们人头攒动,朝食堂涌去。 饰非望了一眼门外,然后,他快速点头,就要走出门去。 女孩反应倒也快,意识到饰非打算走开时,她伸出手去拉,但转眼间,走廊上涌出的人流就将饰非的身影给淹没了。 这个时间点,饥肠辘辘的犯人们都赶着去食堂开饭。走廊本就狭窄,加上这人流量,拥挤程度可见一斑。 也是在此时,这位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终于意识到这家伙刚才为什么要思考这么久。 他在等,等这个铃声,铃声一响,他就能搪塞,然后尽快脱身。 “这个坏蛋……”一对虎牙咬住红唇,爱丽丝发出生气的抱怨声。 …… …… 饰非溜的快。他不是米克斯,自然也知道,这女人的报酬哪有那么好拿。 更不用说,她要调查的是鬼谷子,是自己的奇术师傅,要是帮着她把鬼谷子给逮到了,那他们的越狱计划又该怎么办? 尽管这女人所说的事情有些可疑,但饰非在许多事情上向来拿捏清楚。 鬼谷子的过去并不重要,他在监狱里又做过哪些事情,他也可以不在乎。重要的是,他能帮自己离开监狱,而他也需要向老头学习奇术。 这是最基本的利益绑定关系,那位年轻的警司小姐可能并不清楚,一个在监狱里待了十年的人,其道德底线能低到何种程度。 饰非可以接受许多事,离开监狱后,他会将一切抛之脑后。 “饰非,今天一天没见你人?” 肩膀忽然被人搭了一下,听这个自来熟的声音,饰非都能想象到米克斯那张傻脸。他往旁错开,算是躲开米克斯的亲热举动。 但对方并不气馁,反而靠过来,勾肩搭背:“你知道吗?那小美女警司会在监狱里待四五天哦。这段时间我们都能大饱眼福,你说,晚上要不要偷偷溜到她房间看她洗澡?” 米克斯表情有些猥琐,连带身旁的小弟司马宣也一起露出想入非非的表情。 这正是饰非不想搭理他的原因,可以预见,米克斯接下来几天的话题都会围绕那位小红帽。但他又很快意识到米克斯刚才说的意味着什么,他皱眉,问道: “你从哪儿知道她会逗留这么久的消息?” “当然是她自己说的呀,真平易近人啊,一点架子都没有,就站在那边回答囚犯们的问题。”米克斯伸手指向人流聚集的地方。那边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爱丽丝已经从图书室出来,她就站在人群中心,恰好,饰非看过去时,她也投来一个狡猾的笑容。 “这女人……”饰非不禁咒骂道。他自然清楚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无非是用一种强硬的手段来告诫自己,他还在监狱里,他躲不掉,如果对方真的有需要,随时都可能找上门来。 饰非原以为对方是聪明人,自己表现出这么抗拒的态度后,她不会死缠烂打。但就像爱丽丝低估了饰非的道德底线一般,饰非也低估了她的厚脸皮程度。 之后几天,她很可能像是狗皮膏药,神出鬼没。这可不行,饰非想到还要帮鬼谷子坐的那些事情,一阵头疼。 要是正好在他向鬼谷子汇报时被这女人抓到,那可不就是给人指路吗? 走一步算一步,饰非发出叹息,也不打算继续理会爱丽丝,便朝食堂走过去。或许是小红帽的原因,食堂现在的人居然并不算多,犯人们都聚集在门外,领饭的倒是少数。 今天提供肉汁土豆泥佐番茄牛骨浓汤。浓汤虽然用的是罐头制品,但不会像之前的鹰嘴豆那样发酸。 也难怪米克斯希望警司小姐多待一段时间,不仅养眼,还养胃。 饰非领完晚饭后,来到红月的桌子附近坐下。他看见夏都,夏都正在给杰克做交代。这是昨晚后,饰非今天第一次看见夏都。 似乎什么都没变,夏都依然笑脸相迎。但忽然,饰非想起夏都给的那个承诺。他转过头去,看向外面略显阴沉的天空。 “就算我想,也得能出去才行。“ “饰非饰非!找你一天了,你小子偷偷溜哪儿了?“视线沉入暮色。有人过来拍饰非的背。米克斯在身旁,他做不了这种动作,那监狱里剩下的还喜欢拍人背的就只剩…… ——老亨利带着他的菜鸟徒弟站在旁边。老头没有急着领饭,而是在看见饰非后就兴冲冲过来打招呼。他手上拿了厚厚一摞硬币,全是价值10哥分的铜板。 老头看样子已经将昨晚的战利品兑换成奖金,他来向饰非道谢,将这摞铜板全部塞进饰非口袋。 “是不是太客气了?老亨利?” “不客气,不客气!我从没赢这么多呢。” “下注的人少,自然分钱的人也少。红月赔率向来动态,奖池整体下降比例不大于分成人数下降比例时,实际每个人到手的金额应该会略微上涨。” 昨天的事对红月有影响。经过计算,这次乐透的奖金池其实下降了不少,有许多人投了柑橘的盘口而没有选择红月。 但饰非依然笑着让老亨利感谢柑橘,正因为这一出,老亨利分的钱才比以往多。 老头没上过学,自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他只知道赚到钱就是开心的事。他来找饰非也只是还礼的,略微寒暄几句后,他就有带着卡梅伦离开了。 等他走后,米克斯饶有兴致地靠过来,他小声向饰非确认:“饰非你的意思时,柑橘插手了,我们现在这些下注乐透的人还能赚更多?” “只是暂时而已,如果继续下跌,那收益肯定没办法维持。市场竞争在短时间内看肯定利好你们这群消费者。“饰非答道。 而得到这个答案就已经足够了,米克斯开始掏钱,但翻来覆去,也只找到三个铜币后,他只能转过身吩咐司马宣也拿点出来。 “就这么点,老大……”司马宣委屈巴巴地捧着六个铜币。米克斯也不管数量多少,就统一收进口袋,继续向饰非询问: “我能下注吗?饰非,帮我找夏都老大商量一个能中奖的号码。” 米克斯堆笑,监狱里的人都看中利益,他当然也不例外。 但有些钱,可有命赚,没命花…… 饰非叹息:“我建议你去投柑橘,那边收益少点,但很安全。” “安全?我们自己的盘口怎么就不安全了?” 【这你就得问小脚。】这句腹诽饰非没说出来。饰非看向对面,他早就注意到桑尼正在偷偷盯着自己。 有些人祸,就算明白,你也逃不掉。所以,你才需要一直掌握主动权。 饰非微笑示意,然后,他轻声安抚米克斯:“听我,这几次都先去投柑橘。我不会害你。” 第27章 赌约 “老板,那瞎子看着我们呢。”文森将饰非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出声提醒桑尼,桑尼也是狠狠朝其所在位置剜了一眼,但随即,他想到今早和那位先生的谈话,他的表情又放松了一些。 “跳不了多久了,一个马戏团的小丑,那位先生既然同意出手,很快就能解决。” “但如果,他要插手接下来的事呢?”文森有另外的顾虑。 桑尼却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他想插手他也没办法。我们为这次准备了多久?就算夏都再不愿意,他们也只能照做。” “——那可是来自典狱长的直接命令。” 话音刚落,食堂门口又传来嘈杂声。管理男监的安德森典狱长再次顶着那脸谄媚的笑走进来。他顺便还将那位漂亮的警司小姐也一并迎进来,队伍依然浩浩荡荡,甚至相比上午,周边环绕的狱警还更多了。 “爱丽丝小姐,您看看您看看,我不是说过有需要吩咐一声就行吗?您怎么能和那些囚犯讲话呢?” “那囚犯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账东西,您要有闪失我该怎么和警司局交代。” 安德森说这番话时满脸担忧,视线不时扫过爱丽丝全身,像在确认这位娇贵的小姐有没有受伤。 小红帽笑容依旧,她反而安慰道:“没关系,安德森先生。” “警司局也希望更全面了解威尔顿,这样才能更好评价监狱的工作,以此为年底优秀监狱榜样的评选提供支持呀。” “放心,我自己在监狱迷路这种丢人的事肯定不会写在报告里。”女孩八面玲珑。一番话让典狱长眉头舒展开。 他随即用更谄媚的表情将其迎进食堂,说道:“早上爱丽丝小姐提过想看监狱特色项目——威尔顿大乐透,对吗?” “我当时就托人去问了,但不巧的时,管理乐透的狱友说今早刚结束一场兑奖,按规矩来说,下场乐透还得筹备几天才行。” “唉?这样?那我运气真不好。”爱丽丝用小女生带着一点遗憾的语气说道。 安德森是上了年纪的秃头,但不影响他依然是个男人。听见这甜甜的音调,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说这个并不是为了打消爱丽丝小姐参观的念头。” “我们当时就进行了友好沟通,经过协商,我们很愿意为尊贵的客人多开一场乐透,算是您此次威尔顿之行的特殊节目。” 典狱长说这番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哪怕是隔了段距离的夏都和杰克也能在此时听见典狱长对警司小姐做出的承诺。 夏都表情先是一顿,然后,他表现的很困惑:“谁接的这活儿?” “是我,老大……”杰克回应道。他有些委屈,声音也跟着小了:”您刚才和我说打算叫停下一期乐透的时候我就打算告诉你了。“ “上午老大你不在,典狱长找了正在主持兑奖的我。“ “你答应了?“夏都表情难看。毫无疑问,这一步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刚才找杰克正是想要叫停乐透。昨天发生了那种事情,他很清楚,饰非接下来会用乐透做什么,他的确没办法阻止兄弟沉入噩梦,但至少,他想多把他往回拉一些。 更何况此时乐透上还挂着柑橘这么一个巨大的寄生虫。每次乐透都能让柑橘从中汲取利益,在想出解决方法前,放任对方成长,可不是一件好事。 夏都原本打算暂停一期后,借此机会将乐透排期打乱。只要两边的盘口不是同时开启,柑橘想继续寄生就会有难度。 并非同时下注,信息的滞后性会让柑橘本身盘口价值下降。毕竟红月这边都公开号码了,你再开盘口也就没有任何下注的意义了嘛。 夏都本以为他的算盘很完善,但没想到没等实施起来,就被先将一军。 “没有周旋可能?“夏都咬牙问道。 杰克摇头,上面的决定确实不好回绝。而此时,桑尼拄着拐杖,带着文森走来。 “这次也要多多指教,夏都老大。“他笑道。“上一期乐透大家反馈不错,中奖的人不算少,大家都分了点小钱。” 桑尼一边说,一边指向柑橘的方向。如他所言,兑奖的队伍已经大排长龙,在下注前饰非那样提醒过,所以最后下注狱警得奖的人肯定不少。 这波过后,柑橘已经开始原始积累。但红月这边,却因为老亨利完成兑奖,损失惨重。 监狱中已经有流言蜚语,暗示夏都拿到出狱机会的手段并不正当。这也是夏都希望暂停的原因,一连两期,对红月肯定不利。 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夏都咬牙,却找不出什么理由回呛对方。他只能反问: “是你提醒安德森典狱长的?” “以典狱长和红月的关系,他很少动用特权进行命令。” “他不动用权力不代表他没有权力,我只是提醒他,要好好招待我们的警司小姐,仅此而已。”桑尼笑着摇头,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也跟着变的凌厉。 “夏都老大,要是下一期还是狱警中奖的话,红月该怎么办呢?” 桑尼所说的,恐怕是一个红月无法接受的后果。换以前,连续两期狱警中奖恐怕没人在意,但现在今非昔比,事先铺垫好的舆论会瞬间让多年的信誉垮塌。 夏都满头大汗,觉得处处受限。 “就算不是狱警中奖,你们也有后手。” “提早散播消息,说红月害怕丧失信任,所以操纵这次中奖结果避免狱警中奖。只要有这种说法,我们还是岌岌可危,不是吗?” 忽然,桑尼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桑尼听后,瞬间意识到什么,咬牙切齿。 他不用回头就能想象那人脸上的表情。而对方也非常不识趣地靠过来,站在他身边。 诸葛饰非压低声音,在桑尼身旁耳语:“沉不住气了?桑尼,你这是想一招致命,让红月死啊。“ 文森出手相当之快。话音刚落,他就赶来,站在两人之间。 饰非还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到去挑战这么一个危险的大块头。他向对方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 “饰非……夏都投来担忧的目光。昨天的事历历在目,他也拿不准饰非现在想做什么。反倒桑尼因为有文森在,所以有底气的多,他往旁啐了口唾沫,骂道: “你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什么都要掺一脚对你没好处,要是哪天踩到狗屎怎么办?” “东国有句古话是走了狗屎运,对我们来说,踩到狗屎说不定也不是件坏事。“ 这回答过于恶心,呛的桑尼回不了嘴。他只能用力砸了下手中拐杖,以此发泄。 他犯不着和这瞎子怄气……他跳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人来收拾他。 就算只是一个小丑,他来亲自对付也并不值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桑尼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这些,然后,他强行将表情抚平,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没那么难看:“你就一直这样,要是哪天踢到铁板进了坟墓,我很愿意去你的墓碑上放一束鲜花。” “桑尼先生你的意思是柑橘不是这个铁板,所以就算我现在把你的颜面当球踢,我也进不了坟墓?” 此言一出,场边有人发出窃笑。桑尼被气的脸色铁青,刚刚压抑下去的情绪一股脑就冒上来了。 这家伙的嘴是真贱啊,要是有机会,真想给他撕成两半! 饰非看着他,却露出玩味的表情,这些挑衅,只能算是饭后甜点,用作调剂氛围: “当然,有另一个可能。桑尼先生觉得我不配你出手,所以有另外的打算,想找其他人来干这笔脏活。” “你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 饰非的语气非常暧昧。听的桑尼后背发毛,浑身不自在。这小子怎么听上去话里有话?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不……不对,他是个报幕员,所以知道些什么倒也正常,但明明,之前他没有给人这种感觉呀。 一晚,仅仅一晚,一晚发生了什么能让他这么胸有成竹? 桑尼皱眉,他看着饰非的嘴型,然后,他看着那个嘴型吐出了一个名字: “小脚人还不错,我和他玩游戏玩的很愉快。“ 轻描淡写的一句,但桑尼只觉得自己的头皮要炸开了。从今天早上,一直到现在,他都在隐隐担忧一件事,而此时,这件事得到应验,他的心情一落千丈! 他干的?真是他干的?这小子居然真的敢在监狱里把一个大活人给绑了? “他在哪儿?“桑尼咬牙说出这句话,但却得到一阵嗤笑。他明白桑尼在想什么,他以为小脚还活着,在他的认知里,饰非在用小脚当人质和他谈判。 “我先告诉你,一个西西里人我根本不在乎。所以你指望用一个小脚就叫停这次乐透,是不现实的!“桑尼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他不想又被这瞎子牵着鼻子走,所以,他想尝试拿回主动。 平心而论,他想给小脚救回来。虽然那小子显然还瞒着自己一些事情,但他来自西西里。他懂拉丁文。有些不该看的东西,他看的懂。 那本日记……该死,那本日记!那本日记上有绝对不能给其他人看的东西!他必须拿回来! “你想要什么?除去乐透的事情之外,我可以和你本人做一笔交易。你有什么条件?” 一句话,让周围旁观的红月和柑橘众人大跌眼镜。熟悉桑尼的人都知道,这条毒蛇从来不谈条件。一般只有他们提条件的份,。 老大今天吃错药了?他怎么好像越来越怕那瞎子了? “你这么爽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都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在小脚身上漏了什么,他好像在你这里份量很重?” “别废话,有条件就快提出来。都是西西里人我多照顾一下有问题吗?” 饰非说这句话倒是不假。他提起小脚原本只是想让桑尼知道,他这边多了张牌。但似乎,这张牌的价值,在两人的心目中,份量并不对等。 饰非本想继续套话,但桑尼却不做理会。所以,他略微思考,试探着提道: “说是能用小脚做交易,但其实,很多东西你都不会答应。我要叫停这次乐透你肯定就不答应。” “乐透继续是典狱长的决定,我可干涉不了典狱长!” “你诱导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不过也罢,本来我也不希望乐透停下来。”饰非耸耸肩,这句话却让一旁的夏都内心一凉。 夏都盯着饰非,想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但他见到饰非只是拿出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似乎早有准备。 “单纯的交易没意思,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你肯定也不会答应。所以,要不这样,我们玩场游戏?如果你能赢了这场游戏,我就把小脚还给你。” “游戏?”全场困惑,唯独夏都听见后,表情极为紧张。 只有他知道这件事,乐透也是一场游戏,也是饰非设计的。昨天的西伯利亚轮盘赌也是游戏,而那却要了小脚的命。 这小子弄出来的游戏,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 “他有什么盘算?”这是桑尼的想法。但尚且只是提议阶段,听听也无妨,桑尼很快就点头同意:“说说看。” “你不是在打红月的主意吗?想靠多举办几次乐透,彻底打垮红月的信誉,顺便提升柑橘形象,对。” “就算夏都老大想暂停都没用,就像现在这样,借着那位警司小姐访问期间,你会和典狱长去沟通,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将乐透办下去。” “从长远看,这方案稳妥又保险,就是有个缺点,太慢了,每次乐透的削弱要一步一步累积起来,你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掉从红月这边抢来的客源。而我们红月这边也很苦恼啊,暂时找不到手段应付寄生,处处被动,觉得受限,这种过程真的很折磨。” “所以,要不这样,既然双方都觉得不舒服,要不我们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桑尼的注意力被饰非吸引过去。饰非点头示意道: “一个赌约,桑尼先生。“ “既然接下来这轮盘口已经确定无论如何都会举行,那我们也不在今后继续麻烦典狱长,就以这轮盘口作为赌约。“ “盘口开起来是为了服务大家,那最后究竟要留下哪个盘口交给大家来选择不就好了吗?” “以盘口奖金规模作为依据,谁这轮筹措的奖金多,谁就享有接下来两个盘口的经营权,如何?“ 第28章 奇术绘阵 饰非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 这个瞬间,所有人脸上表情都有些怪异。夏都张大嘴,还没反应过来饰非所要表达的意思。杰克则反应更快,起初也和夏都一样惊讶,但紧随其后,他的惊讶转变为愤怒,甚至,他就要撸起袖子给这自以为是的瞎子来上一拳。 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他怎么敢的?之前为所欲为要操纵抽签结果他都能忍下来,但现在面对这个决定,杰克可绝对忍不了! 这瞎子把乐透当成什么了?他又把红月放在眼里了?一个儿戏般的赌约,就要把红月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赌出去? 这些年间,杰克常年主持乐透。于他而言,乐透有更多意义。所以,此时众人之中,他的情绪最激动。 “诸葛饰非,你哪来的资格说这种话?“他冲过去就要挥拳,但没走几步就被夏都拦下来。 倒是没有就此罢休,但挣扎几次,夏都力气比他大,所以并没得到任何结果。 他脸色涨的通红,一头金色莫西干发型一抖一抖的,和斗鸡的鸡冠一样。这个洋相稍微有些难看了,桑尼和文森都表情怪异,尤其是桑尼,他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 “连你们内部都无法达成共识,我们有必要开这个赌局吗?” “或者,我应该问你,你有资格替整个红月做决定吗?”桑尼嘲讽道。看向的却是夏都。 身为帮派首领,却连部下都管教不了,看来夏都确实能力没以前强了。 夏都没有回答,他一手擒杰克,眼睛却死死盯着饰非。他想从饰非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但可惜,他向来不擅长这种事。 他只看见一潭死水:“饰非,你确定要这么做?” 语气倒不像质问,反而像是在征询意见。见夏都这反应,桑尼脸色微变。 这可不对,夏都才是首领,首领在事关帮派的事情上为什么要对这只是个成员的瞎子这么客气? 桑尼表情复杂,饰非却笑着向夏都点头。然后,他转过身,回答桑尼: “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比夏都更有资格。“ “我可以担保,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夏都都不会对此有异议。如何,那你对这赌约感兴趣吗?” “只要能赢赌约,红月盘口和小脚我们亲手奉上。但要是你们输了,盘口就归红月。” “仔细算来,做这笔买卖你们再划算不过嘛。”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比夏都更有资格?这瞎子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但……夏都好像没有否定……甚至连生气的情绪都没有?!他默认了这句话? 杰克则表现的更愤怒了,哪怕是被夏都拦着,他都急的跳脚。他困惑地看向夏都,他不明白,红月现在的话事人是夏都,未来则是他,但为什么却要任由一个瞎子在外面胡作非为! “他会毁了红月的,夏都老大!”杰克吼道。 桑尼眯起眼睛,他倒没去管已经歇斯底里的杰克。既然这瞎子能放出这种豪言壮语,那他需要思考的是,这份赌约真正实行起来的可行性。 的确,他说的有一点没错。柑橘不是靠着盘口起家。盘口是柑橘用以扩张的手段而非根基。就算失去盘口也是可以接受的损失,这和红月不同。红月的地位维系全靠盘口,能把这块打下来,毫无疑问对他们来说是重创! 到时,再等夏都一走,失去基本盘和首领的他们就像无头苍蝇,直接散掉都有可能。 身为一个前黑手党,桑尼对利益向来嗅觉敏锐。此时,他的心在蠢蠢欲动。但他的理性却在和他作对,理性像根缰绳,不断勒住他的脖子,要让他悬崖勒马。 这瞎子会这么好心?做一件这么愚蠢的事情?就算是马戏团的小丑,那也终究是报幕员。 桑尼曾在自己那黑手党大家族里听过一些有关报幕员的传闻。报幕员喜欢事先设局,设计好一切,规划命运的走向。然后,他们让敌人每一步都行走在其编织的网里,敌人只能看着自己越陷越深,作茧自缚。 桑尼不清楚自己这个猎物在这家伙的网里走到了哪一步,甚至很有可能,再往前走,就是坠入深渊! 但一个赌约,换一个盘口…… 香气,利益的香气勾挠桑尼的鼻尖,让他欲罢不能。他脑海里响起那位先生今天下出的最后通牒,一周内,他要击垮红月,让柑橘能取而代之。 原来一步步扩大影响的方法确实太慢了,而现在,这瞎子递给了自己一把刀…… 错过这把刀,下次,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正如先生所言,监狱里,他不是唯一的潜在合作者,他这样一个被逐出家族的忍也只是在披着家族的皮享受特权。 “他跳不了多久的……很快,等那位先生出手后,他就根本无法继续掌控局面。” “是的,局面会失控,而只要他不在,我们似乎还真没输的道理。” 桑尼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了,而他需要最后一块拼图,一个证据,一个证明他不会输的证据。 他看向文森,然后视线又越过文森。他看向的,是柑橘此刻正大排长龙的盘口。上波乐透参加者众多,而那还只是初次试水。一旦众人尝到甜头,下一次,他们会更加趋之若鹜,欲罢不能。 赌博就和吸黄金叶一样,让人无法自拔。 “我们上一波奖池有多大?文森。” “超过2000哥分,老板。” “也就是说,以每人10哥分计算,有超过200人给我们下注?” “是的,老板。” “那我们男监一共多少囚犯?” “300多个,应该不到400。“ “超过半数,是吗?“ 桑尼计算自己的优势。然后,他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 他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向文森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会输吗?文森。“ 他最信任的打手,从孩童时期一路走来陪在他身边的人。他要让文森来推自己最后一把,而即便是文森,此刻以他最理性的视角来看待这个赌约,也不得不承认: ——的确,他找不出破绽,他不觉得他们会输。 红月正是最薄弱的时候,而柑橘空前强大,他们怎么输? “我也觉得不会,但老板……” “行,文森,我明白了,在西西里时,我们就一直躲着这帮术士,但现在到了哥伦比亚联邦,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害怕他们吗?“ “报幕员又怎样?我们输不了,我桑尼·柯里昂更输不了!“ 他用手擦拭自己胸口的家徽。那是一片纹路漂亮的巨大蛇鳞。他昂起头,身材矮小,还是个瘸子的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影这么伟岸过。 他一直在逃,逃了一辈子。但这次,他不想再逃下去。 …… …… 晚饭后是点名时间。今早,老亨利亲自上报了小脚失踪。按规矩,监狱出现这种情况免不了要对各个可能有干系的人一番盘问。 但老亨利很鸡贼,他找了一个特殊时期来上报这件事。监狱内有警司视察。要是此时上报出了差错,那谁知道那位警司小姐会在她的报告上写些什么呢? 所以监狱上上下下的狱警此时都保持了一致的默契。大家都闭口不言,就算要处理,也要等这段时期之后。 这也是老亨利敢这么嚣张去帮助饰非的理由。他是老油条,很多东西,拿捏的相当到位。 监狱到处都增派了人手,巡查倒比以往更严格了。这一晚,狱警们甚至都没聚在集会室玩扑克,走廊外不时会传来脚步声。 饰非待在单人牢房,他面前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白纸。这是这次赌约的合同。是桑尼要求的,他希望留下书面见证,以免饰非耍更多花招。 这种东西的签字按理说应该是夏都来,但杰克后面实在闹的厉害,夏都表示明天他会给答复。桑尼也接受了这点,并说明希望在明天的盘口开盘时,双方签字。 饰非对此表示理解,毕竟这张合同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就算时夏都也需要时间思考。 所以,他飞快地将合同收起,然后,看向一旁房间的角落。他从角落里抽出那张摩纳克鱼皮和尖刺鱼鳍出来,放在地上。他收起桌面上平摊开的那本拉丁文日记,多瞄了一眼那日记上巨大的蛇形徽记后,也将其收起。 算算时间,差不多要熄灯了。而果不其然,这想法冒出来大概数秒后,牢房内的灯光全被熄灭。房间内陷入一道深邃的黑暗里。 外面又在下雨,雨点敲击牢房上方用来通风的窗口。 饰非闭上眼,尝试在脑海中勾画出一道复杂的阵法,确认无误后,他才来到那堆材料前,咬开了自己大拇指的指腹。 要想绘制奇术师的阵法,有一样材料是必须的,那就是新鲜的人血。 奇术阵法最早起源于中古世纪的炼金术。炼金术士们通过阵法联通精神和物质,并使其升华得到所谓【黄金】。 按鬼谷子的说法,现流传于世的大部分奇术炼阵也都是通过从前的炼金阵改进后得来的。这些炼金阵广泛存在于各种藏书和古籍中,哪怕一般民众也能认知和学习。 按理说,这种广泛的知识传播应该会导致某项技术泛滥。但奇术不然,直到今日,在术士联盟的分类里,奇术依然归纳于神秘一侧,和科技技术不同,它们是鲜为人知的能力。 原因为何?归根结底,导致这一结果的最大原因,其实也恰恰出自它的低门槛和泛滥。 大量的人知道相关秘闻,所以尝试绘制阵法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数人绘阵时只知一二,未能窥得其中奥秘,导致绘制的阵法完全是张废图。 阵法构图,材料,绘阵手法,以及最难最晦涩的符文…… 这些东西少了任何一个,阵法就难以构筑,更不用说发挥功效。 实践验证真知。当针对某项知识的实践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败后,那自然,人们会对其真实性产生疑问。 无法验证的东西自当摒弃,尤其是当时的旧大陆上,也在卷起名为启蒙运动的时代风暴。 那是场大规模的神秘消退,奇术,阵法,甚至是术士,自那次风暴后,表层社会世界被所谓现代性和理性取代,神秘与感性则退居幕后。直至今日,双方失衡的局面都尚未扭转。 饰非看着被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脑海中回忆起鬼谷子教授的这些历史。 他自嘲地笑笑,在这段历史里,人类如此不幸,因为无法验证,导致错过一项极为可怕的技术。 灵媒阵法自然不是用普通笔墨构筑,能将其堆砌的,从来都是最纯粹的鲜血。你可以使用不同工具绘制那些复杂的宛如银河星图般的阵法,但绘制的基底若一开始没选对,就永远无法触及门槛。 又假如,你运气不错,幸运地选择使用鲜血绘阵。但接下来,等着你的是更麻烦的符文学习和材料获取。这些都是门槛,不论你在哪一步失败,都会功亏一篑。 饰非这次炼制选择使用的是鬼谷子最常用的阵法。按其所说,该阵法起源于炼金术士们曾追随的一位名为巨匠造物主的信仰。 阵法分三层。最外围是一层纷繁的锁链纹。这层绘制也最繁琐,锁链如网,分布在阵法周围。重复且复杂的绘制要耗费大量精力。 饰非绘制前做过大量练习,但此时,他依然小心翼翼。 也亏得他基础扎实,锁链纹绘制步骤虽然复杂,但他有条不紊,大量重复性工作对他来说或许算不上难题。 他很快行进到镶嵌符文的第二层。这层要用漂亮的玫瑰荆棘纹打底。所要求的技艺也更精细。大拇指不再适合用来当作绘制工具,所以饰非将食指也给咬开。 鲜血顺他的嘴唇流下,在一旁提前点燃的微弱烛火照耀下,饰非投在墙上的影子衬的更狰狞了。荆棘遍布阵法,栩栩如生的尖刺与嶙峋仿佛真的是将他的手割破的罪魁祸首。 饰非提前在荆棘纹中留下七个空缺,然后他没有急着填补这些空缺,而是行进到第三层,也是整个阵法的内嵌纹。 他绘下三片羽毛纹饰,羽毛组合出三角,重叠交错,将阵眼收束成一只诡异的法眼。 做完这步后,饰非才算松了口气,能看见他紧绷的动作随之一松,然后,他从旁边搬来柑橘,将其放在法眼上。 “还算顺利,如果哪里出了差错就得重来了。“ “我可没那么多血能浪费。“饰非捂头,想缓解失血导致的晕眩感。亲手绘阵比想象的要累,抛除长时间注意力集中不说,更关键的,绘制材料全是你的血,长时间绘制必然导致失血症。 饰非提前计算过时间,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将时间把握的很精准,但初次尝试因为细节分配不均,还是导致失血量有些超标。 “接下来,还剩点缀符文……”饰非倒在床上,算是中场休息。他望向玫瑰荆棘纹中空缺的七个孔洞,咬牙说道。 第29章 螺湮 饰非咬破了第三根手指。玫瑰荆棘纹上的七个孔洞是他特意留给符文的位置。 他先往其中点缀了三枚北部卢恩,这三枚卢恩分别代表海洋,隐秘性以及生命。然后紧接着,他转向这三枚卢恩对应的三个对角,用楔形符文中具有类似含义的三枚符文与其相对呼应。 至于那最后一个处于顶端的符文位置,他选择的不是别的,正是上午在悬崖上见鬼谷子用过的一枚螺湮文。 符文完成的瞬间,七枚由血绘制的符文就像七朵娇艳玫瑰,挂在荆棘上。而将那枚宛如软体动物足迹的螺湮文绘制好后,饰非略微顿了顿。 他看着那枚符文有些出神,然后他又看向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指。他皱眉,很难回忆起刚才绘制符文的状态。 他是下意识地使用这枚符文的,如此顺畅,仿佛理应如此。 丹饰非记的很清楚,在鬼谷子的教导和他平常的使用习惯里,点缀在这个位置的应该是一枚北部卢恩,而非是螺湮文。 “这……能用吗?”心里有些没底,失血症导致的眩晕又在冲击意识。他的状态不足以支持再画一个新阵法,但符文毕竟是关键部件,这种地方要是使用错误,麻烦可就不可预料。 举棋不定,饰非一时间很犹豫。但就在此时,在一旁点燃的烛火忽然摇曳了一下,饰非扭头,恰好看见那烛火从正常的橙黄色转为幽蓝的深青色。 那枚螺湮文正在往外涣散微光。以它为始,微光顺阵法脉络蔓延,很快点燃其他六枚符文。这阵法启动了……它自己启动了! “这……”饰非看着阵法,忽然明白自己好像没有回头再修改阵法的机会。 所以,他咬了咬牙,从材料堆中挑出几样材料。用作调和的黑水银,激发特性的鼠尾草,两样东西被他同时丢进坩埚里。 明明没有火堆,但坩埚中的一切在混合后开始神奇地沸腾。 灵媒炼制极度耗费时间和精力,使用鼠尾草和黑水银调制出的是灵媒的基液,调和与激发,只有在这种基液环境下,材料特性才能在不失控的前提下诱导从而分离。 基液光是调配就要耗费数小时。而这数小时中,饰非不敢怠慢,他一直紧盯锅中状态。 基液初始是锅黑色的污水,稍微搅拌,还能感受到其中有黑水银的粘稠感。但随着黑水在阵法中不断沸腾,黑色会像一层皮一样慢慢褪掉。鼠尾草的银色会泛出来,让整锅基液呈现出金属光泽。 基液变色就代表成分析出,可以准备投入材料。 这是鬼谷子教过的东西,饰非从手边拿来那根毒鳍。他不会一次性将所有毒鳍全放进去,而是先选择其中成色稍差的两根,其尖端朝下,缓缓插入液面。 这样做是一种保险,毕竟用了错误的符文,饰非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不将材料用完,这样即便这锅基液废掉了,他还有炼制下一锅的资本,不至于血本无归。 而当毒鳍和基液接触时,他就察觉到奇怪的触感。坩埚高不过两英尺,毒鳍进去怎么都不至于全部没入液面才对。但此刻,这基液像是个无底洞,直到饰非让毒鳍完全进去,他都感觉不到毒鳍有触底。 毒鳍融化在基液里。饰非略加搅拌,很快,基液颜色就从银色转变成摩纳克特有的深蓝色。液体往外焕发水色光华,状态不错。 但饰非却犯起难,一时间没敢继续下一步。 他有一个问题现在必须做抉择——这只毒鳍,他要将它做成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毒鳍适合做成武器。这也是他手上欠缺的。将毒鳍的毒素特性提取出来,敌人稍不注意,就会吃大亏。 既然如此,要做成一把隐秘的防身匕首吗?饰非犹豫,监狱中,显眼拉风的东西显然不可取。匕首体型小巧,用起来也方便,很适合当前环境。 但很快,饰非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用不了匕首……和一般犯人比,他体格更瘦弱,肌肉力量也欠缺,匕首再锋利,也要能有身手伤到对面才行。 饰非设想,他如果面对文森,对方根本不会给他掏刀的机会。只要敢上前缠斗,他马上就会被拧断骨头。 武器再强大,也要自己能用才行。随便用不趁手的武器,武器只会成为双刃剑。 既然如此,什么东西适合饰非?有什么东西,是一个半瞎的,体型瘦弱的瞎子用起来也能震慑全场的? 有个物件的轮廓浮现在眼前。他顿了顿,然后将手摸向腰间。 ——那把手枪,自从拿到后,饰非从不轻易让枪离开自己身边。是的,枪,使用简单,速度碾压,只有枪才适合他用。 想到这里,他露出笑容。有了答案后,他挑选材料的动作变的很快,立刻从材料堆中清点出需要的东西。 “活死人的骨,中性的蜜蜡,再加上熔岩蜗牛的黏液。“ 三种辅助材料被他丢进基液,再一次,基液颜色变化,水蓝色变为夹杂数十种颜色的彩虹。 基液的初始态,在奇术中被称作黑化。因为黑水银和鼠尾草作为基础材料混合后,呈现出的正是这种颜色。它代表灵媒炼制的起始。 当基液调制完成,褪去黑色,显出纯净的银白时,这种状态被称为白化。这代表炼制事前工作已经完成,等待融合特性材料。 材料丢进基液后会被分离特性。这一过程中,基液本身不会对特性做筛选,所以导致所有特性被混在一锅中。此时颜色杂乱,也是最考验一名奇术师眼力的时候。 能否从这么多颜色中挑出需要的保留下来,直接决定接下来炼制的灵媒是否能发挥想要的效果。 饰非此时正处于这个阶段。他全身心投入坩埚。要仔细分辨,有用的特性和无用的杂质绝不能混为一谈。 他挪到阵法旁,咬破第四根手指。这次,他有所克制,创面不大,将血从指尖挤出来,他将其滴在对应的三枚北部卢恩上。 海洋,隐秘性以及生命…… 人类靠肉眼当然无法分辨那么杂乱的颜色,但至少,他们懂得使用工具。 符文就是工具,它是个滤网,三枚符文同时激活时,坩埚里便有某种颜色泛上基液表层。 饰非自然没放过这个细节,他飞快用棍子将那缕颜色挑到一旁,阻止其跟其他颜色交融,紧接着,他又滴了血在代表生命的卢恩上。又一缕赤红色泛上来,那是来自熔岩蜗牛的特性。 这种特性具有防火性,哪怕遭到爆炸,其中的内容物也不会受高温侵袭。 他如法炮制,将该特性也拨弄到一边,然后,他继续操纵符文。 “活死人骨抗毒侵蚀,也用生命符文筛选。“ “蜜蜡稳定,一开始就浮在表面,未与任何东西结合……” 一会儿功夫,四种特性全部析出。饰非单独激活那枚代表【隐秘】的符文,几乎一瞬间,所有杂质基液在一阵沸腾后,沉入锅底,只在表面留下饰非需要的几种颜色。 “这样,就算分离成功了。”他松了口气。 在一个阵法中,有两个卢恩是必要的。一个是刚才筛选特性后,将不需要的杂质剔除的隐秘卢恩。而另一个,则是代表【融合】的卢恩,它是将特性合为一体的开关,有了它,灵媒才能凝聚成整体。 饰非意识到这点后,又不得不停下动作。他此时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阵法,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绘制阵法时犯下的错误有多致命! 他现在好像没办法将这些挑出来的特性融合在一起,原因无它,那枚代表融合的卢恩根本没有镶嵌在阵法中。 在本该属于卢恩的位置,此刻,镶嵌的是那枚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画出来的螺湮文。 “这是不是有点难办了?”他发出懊恼的声音。 他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精打细算,明知道用错符文后还要继续用错误的阵法炼制。 没有【融合】,析出的特性就没法融为一体。而特性泡在基液里,要不了多久,等法阵失效后,它们就会成为一滩废料。 想到丢进去的材料,饰非觉得一阵肉疼。再一想到上午为了摩纳克丢进去的两杯魔药和师傅那张被划烂的脸,他就更肉疼了。 日子是一点一点扣着过的,饰非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可容不得这种铺张浪费。 “要不……”越想越不甘心。饰非虽然不清楚那枚螺湮文的具体含义,但此时它没被激活,总让人觉得在意。 僵持下去,坩埚里的东西也融合不了。倒不如再试试?看看这枚符文是不是能起到类似【融合】的效果? 饰非一边想一边就将还在流血的无名指悬在螺湮文上方。伤口在愈合,所以他又挤了挤,血珠很快连成一线,落在螺湮文表面。 和其他符文不同,接触到鲜血后,它也没有发挥作用。饰非皱眉,这可和鬼谷子 教的不一样。 鬼谷子教过,人血是符文和阵法最好的引子,不论是北部卢恩,楔形符文又或是象形符文,只要沾到血就会发了疯地往外释放灵性。 但这螺湮文却像个例外,它岿然不动。饰非等到血渍都干在地上了也没能见到符文激活焕发的光彩。 “该死,这一锅不会真得浪费了。” 饰非有不好的预感。他现在的失血量想再画一个阵法,那可能会直接晕死过去。 他坐过去看向坩埚内的基液,基液将特性拆开后,状态就极不稳定,借助阵法和符文,生效期间内才不至于混杂,但一旦等到两者效果结束,它就是锅废水。 四种颜色在液面交替,饰非将头埋进坩埚,仔细检查颜色。一边检查,他一边在心里盘算,这阵法还能维持多久。 要在这点时间内解决符文问题,如果在螺湮文上覆盖一枚融合卢恩会有效果吗? 但这样是不是会让两枚符文同时生效,同时生效又会有新问题…… “等等,那枚螺湮文遇了我的血都没效果,或许,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他想到,然后忽然,他似乎在锅中瞥见了什么东西,他发出困惑的声音 “嗯?这是什么?”他皱眉,继续往锅内探头。他拿起搅拌棒,往刚才瞥见的位置捅了捅,想确认是否有异常。 但几乎就是在他伸手的一瞬间,整个沸腾的液面却忽然就变的平静了。 饰非脸色难看,他定睛看去,然后,在基液的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升起。 ——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一张女人的脸从坩埚底部抬升上来,那张脸漂浮在颜色纷杂的基液上! 金色长发,暴露在嘴唇外的尖牙,以及遍布脸颊侧方,厚重的鱼鳞。女人长有一双竖瞳,看向饰非,表情狰狞。 她忽然向饰非张开嘴,从那张嘴里,大量的基液喷涌而出,基液一时间像是汹涌的海浪,卷起波涛,盖过饰非面部! 溺水?!饰非被溺在基液里! 他挥手挣扎,想从扑面而来的基液里将脸抽出来。但那基液像是块面具,牢牢焊在脸上。 窒息……一瞬间,饰非觉得自己仿佛坠身在真正的大海里。他意识朦胧,于朦胧中,他又努力想睁开眼,看清周围情况。 他好像看见了……借助海底浮游生物散发出的微光,他勉强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那好像是一片幽蓝色的,深邃的海沟……而海沟中,有一座倒螺旋形的,倒挂在峭壁上的巨大宫殿! 宫殿周遭,饰非看见无数的摩纳克正在游动。而其中,有一只摩纳克正朝着饰非的位置飞速游过来。 和其他鱼头人身的摩纳克不同,这只摩纳克相比之下眉清目秀。它并非鱼头人身,而是人面鱼身! 那张脸正是先前在基液里所看见的那一副,它咧开嘴,在仅仅数英寸之外的地方凝视饰非。 “克尔苏丹……”布满尖牙的嘴中传来低语。整片大海的漩涡都在此刻停转。 然后,从这些漩涡中,回荡出相同的呓语之声: “克尔苏丹……” “祂将与祂的螺湮之城一同,再次升起。“ 第30章 粉末与手套 疼……好疼……、 躺在地上,当意识开始恢复时,这是饰非唯一的感受。他发出呻吟,试着活动身躯。随后,他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可是四月份冰冷的雨夜,他爬起来,头疼欲裂。意识还是一片混沌,耳边隐约中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又是噩梦?”饰非表情痛苦。算是每天都会惊醒的那次噩梦,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四次坠入梦境。噩梦让他和摩纳克对峙时两度身陷险境,而刚才,他所看见的东西更是难以言表。 一个倒吊在海沟中的螺旋城,还有整片大海都在为之低语的名字…… “那是什么?”饰非困惑,然后看向阵法。他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沉浸多久,只是想知道那阵法是否还能用。 而很快,他敏锐地注意到,那枚螺湮文已经被磨损。符文形状变的模糊不清,其余六枚符文也不再焕发微光,符文生效时间本就不长,看样子,噩梦后,也是到了极限。 饰非苦笑摇头,开始盘算重新绘制阵法的话,是否能在天亮前完成炼制。 但此刻,最限制他的其实并非时间,而是他的身体状况。 失血症不会自己痊愈,他觉得浑身没力气。他踉跄的转身,向坩埚走,就算要重开一锅,他也要先倒掉坩埚里的东西才行。 但就在转身看见坩埚的瞬间,饰非的步子忽然顿住了。他的视野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过…… ——并非是黑色的废水,而是金黄细密,流动如砂。那赫然是一小撮如黄金般的细沙粉末。饰非半信半疑,他顾不得身上的疲惫,立刻冲上前去。 他用手碾过细沙,感受着其中质感,再次确认这细沙的颜色没有出错。 奇术炼制中,基液的初始态为黑色,所以称之为黑化。特性析出,基液转变为有金属光泽的银白色,这一状态称为白化。 白化在奇术中承上启下,它代表物质已被拆解但尚未完成的状态。仅仅只需再往前一步,就能完成一场奇术表演。 黄化,或者说,中古世纪的炼金术士们至死都在追求的【黄金】。 基液杂质消失,特性完成聚合,最终,残渣褪去斑驳,只留下满地金色细沙。 仅仅只需看这细沙的颜色,你就能对灵媒的成色有所判断。最弱的下级灵媒附带的细沙是光泽黯淡的暗金,作为中流砥柱的中级灵媒则光彩耀人,是闪闪发光的灿金。到了那罕见的上级灵媒,纯粹的金色已经不足以再衬托其光芒,其中会夹杂一些如红宝石般的颗粒,那是无比漂亮的玫瑰金色。 饰非此刻仔细查看坩埚中的细沙,很快,他惊喜地发现这细沙光泽并不黯淡。 烛火反射其上,隐约有些刺眼。这是灿金色,是灿金色啊!饰非伸手将表面的细沙拨开,很快,他看见了掩埋在细沙下的足以称为奇迹的宝藏。 另外一团白色粉末。与灿金细沙界限分明。并非任何特定形体的东西,就只是一团粉末。 不知情的人见到这粉末或许会觉得,这次炼制依然失败了。但只有饰非明白,这次炼制很成功,相当成功! ——这粉末,是他要填进子弹里的新火药!装载了粉末的子弹只要能打进敌人身体里,毒素就会从内部腐蚀内脏。永久性的创伤,就算是再先进的现代医疗也无法逆转。 更主要的是,这种粉末消耗量极小,只要不是挥霍,装填十颗子弹绰绰有余。 ——中级灵媒,毫无疑问的中级灵媒。饰非很惊喜,他拿出白手套。先用手套将这些毒骨灰转移进瓶子中,他手上有伤口,也不敢贸然接触毒粉。 装完后,他又掏出那把手枪。从弹舱里卸出来一枚子弹,然后,戴着手套的手按在子弹尾部。手套立刻对子弹内部进行链接。 骨灰被不留痕迹地注入子弹中,与火药稍加混合,便成为可怕的武器。 “成功了……” “这样的子弹,就算面对摩纳克也不是没有机会。“饰非将子弹举到烛光前端详,他不自觉想道。但很快,拥有第一件武器的兴奋感被满腹疑惑取代,他又望向那枚被磨损的螺湮文。 奇术理论中,融合卢恩必不可少。但为什么,在整个阵法缺少关键符文的情况下,炼制还能成功? “这螺湮文的含义究竟是什么?“饰非想道。打算明天去死牢问问鬼谷子。他用过螺湮文的阵法,那他也应该知道这些符文的含义才对。 饰非的注意力转而飘向手边那张鱼皮。按原计划,今晚要炼制两个灵媒。现在,炼制中级灵媒的任务倒是已经完成了,但工作也还剩了一半呢。 新炼制阵需要重新绘制,想到要消耗的精力和鲜血,饰非一时间觉得这种代价自己没办法接受。 能否有个折衷的方法?注意力再次落在手套上。他灵光一闪,来到炼制阵前,将阵法的细节擦拭,进行小规模修改。 他不需要为鱼皮重新进行炼制啊。像鬼谷子先前做的那样,他只要对白手套改进就行。 改良用的阵法只需要内嵌的那层玫瑰荆棘纹就行,饰非需要做的,其实只是修改上面镶嵌的符文就能让白手套和鱼皮的特性合二为一。 人在偷懒的时候往往效率最高,这次没用多久,饰非就把阵法修改完了。 强化阵鬼谷子也教过,大体形态和炼制阵差不太多,只是外层少了嵌套,只留下关键阵脉引导符文力量流动。 至于符文方面,他不敢再使用那枚螺湮文。他非常规矩地按配方使用了三枚北部卢恩。因为只需融合特性,所以除去必要的【隐秘】和【融合】外,他只添加了用来筛选鱼皮特性的【空间】符文。 再将一枚鲜血滴在阵法上。看着阵法被启动,确认没有差错后,饰非才算松一口气。 这次没有任何失误,想想也是,一个简单的强化阵都能失误那也未免太丢人了。 饰非靠在墙边。看着咕嘟冒泡的坩埚。忽然间,他心里生出一层明悟: “了解,认识,实践。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表演主题。” “了解灵媒为何物,认知灵媒的运转规则,然后,亲手炼制出一个灵媒……” “完成这一套表演,我才是一名奇术师,才算正式迈进到【学徒】。“ “我是【学徒】,一名资历尚浅,一切懵懂的【学徒】。” 鬼谷子从没告诉过饰非,当你真正迈进的时候,会有何种变化和表现。但饰非心里此刻难得有一丝波澜。 他似乎对这个身份更有了些认同,当他觉察到这份认同加深时,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向那身份所描述的那样靠拢。 饰非认为,或许这就是所谓迈进。 耳边都是基液的咕嘟声。工作都已经做完,剩下的,只有等待特性提取,一切融合。 饰非忽然觉得很累。他靠在墙边,缓缓闭上眼睛。而眼睛刚闭上,那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和困意马上席卷意识。 眼前一黑,他倒在一旁,沉沉睡去。牢房里,只剩下坩埚沸腾声此起彼伏。 …… ……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今日,新英格兰宣布将于近期与联邦合作在亚特兰蒂斯海海域开展联合军演。” “本次军演将从新英格兰的新爱丁堡出发,直抵位于旧大陆的康沃尔郡南部海域附近。” “这将是战后新英格兰与联邦合作的最大规模军演活动,对此,总统表示,此举是为了庆祝联邦独立两百周年而特别举行的合作。” “新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也将出席此次军演。目前尚未得到帝国方面的回应,本台将持续关注。” “大都会百老汇限时表演,东戏剧院将于今日十二时开始售票。” “距离世纪月全食还有四天……” 饰非是在早间新闻的播报声中醒来的。昨晚难得没做噩梦,他一夜安眠。 睁开眼,看向头顶通风的窗口,他注意到,今天依旧阴雨连绵。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他发现了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材料残渣和地上的坩埚。 忽然就想起什么,这驱散了刚清醒时的意识混沌,他慌忙跑过去查看,然后放心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坩埚中的东西没有坏事,饰非看过去时,只在坩埚里看见一片金色细沙。 强化的确比从头炼制简单的多。只要能确保材料和阵法绘制正确,并且析出的特性也不和原有特性冲突,基本就不会出现大问题。 除非你运气不好,在聚合时因微小失误导致聚合失败,那可能出现材料和原始灵媒都报废的情况。 饰非运气最近还行,哪怕放着不管,最后结果也还不错。 他从细沙中找到丢进去的白手套,这次的细沙是暗金色,鱼皮本身不算多上品的材料,想指望它弄出中级灵媒,倒不如梦见自己中个乐透头奖。 饰非将手套握在手里后才发现手套已经不是之前的纯白色了。因为融合了鱼皮,它透出一种浅灰,触感也不再柔软,而是会更硬一些,带有明显皮革制品的触感。 他用手套往空中比划一下,材料堆中的鼠尾草很快通过链接落在手里。链接功能检查无误,饰非将手翻转,看向掌心。 沼蛙眼被藏在手套面料下。要揭开掌心的特殊夹层才能看见那只不断转动的诡异眼球。饰非看了眼球转动的速度,这么活跃,想来也没出错,反倒因为隔层的出现,眼皮变的更隐蔽了,饰非也不用刻意去隐藏手套掌心,以免吓到不知情的人。 原有功能保存完好,饰非只需确认新加的特性没问题就行。他走到材料边,将手按在材料堆上,轻轻一抹,那堆材料居然就消失在了眼前。 被抹掉了,真的像是被抹掉了……他诧异地看了眼手套,然后,虚空中再轻轻一招,同时开启链接。鼠尾草再次落在手里,这是从材料堆中取出来的,那堆材料并非消失,而是全被收纳进手套的折叠空间内。 消失,出现……消失,然后再出现\/饰非反复把玩,像是魔术师,在手中变幻戏法。 他对手套效果很满意,吹起愉悦的口哨:“就叫你【魔术手】。“ 话音刚落,大手再次一挥,他将地上的坩埚也收进去。折叠空间比预想的大的多,放了一堆材料和坩埚后,还有大量结余。 饰非将昨晚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整理好就准备洗漱。他等下还要去找鬼谷子,一是汇报灵媒炼制情况,二是要看看老头有没有炼好那根舌头。 饰非走到镜子前,看向镜中的自己。像往常一样,挤好牙膏,拧开水龙头,但就在此时,他似乎在镜中看见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手? 不,准确的说,那是一只断裂的手。手掌上没有手指,像被人用铡刀整齐地切过。手指断面血肉模糊但意外的平整。 他猛地回头,将身后的事物尽收眼底。刚才在镜中尚且只能看见一只断裂的手掌,二此刻,他已经能看清那手掌的主人是谁。 金发,皮肤白皙,很年轻,比饰非还要年轻几岁。 姿色也很不错,浑身上下充斥着青春期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以往,这张漂亮的脸蛋会咧开嘴发出疯癫的惊叫声,但今天,这种喧闹她彻底发不出来了。 这尸体饰非认识……喀秋莎!女监的金发帮首领萨曼罗的妹妹。但她已经死了! 饰非蹲下,试探鼻息。又将手按在脖颈,察看她的脉搏。确认的确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后,他皱起眉头。 尸体是被丢弃在材料堆里的,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用手套收纳材料后,尸体才露出一角。一个女监的死尸,忽然出现在自己牢房里…… 昨天炼制灵媒前,饰非确认过门已经关死。没人能偷偷溜进来留下一具尸体,更不用说……他视线转移到喀秋莎的手掌。原本白嫩的手掌现在失去了所有手指。血肉发白,饰非查看过后得以确认一件事情: 这女孩身体里居然没有血?一滴血都没有! 【前几日,金斯波特的渔民捡到一个漂流瓶。】 【瓶子里装的,是来自威尔顿监狱犯人的手指。】 【该手指的伤口断面和塞西利尔连环杀人案的手法一模一样。而不凑巧,那位凶手的档案现在也在威尔顿。】 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女孩戴着小红帽的身影。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响在耳边。 第31章 副官 “砰砰——”思绪转动时,牢门被敲响。 饰非猛地回头,却听见老亨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醒了吗?饰非……” 小老头声音听上去并不轻松,他故意压着嗓子,似乎不希望身旁的人听见自己在和饰非说话。这很反常,老亨利作为狱警里的前辈,就算是安德森典狱长有时也会卖他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监狱里有什么东西能让小老头这么在意? 饰非用余光再次瞟到身旁的尸体。他强压下初见的惊讶,平静地向门外答道: “刚醒,在洗漱,有事?“ 他没起身打开观察窗。而是隔着门说话。老亨利听完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急忙提醒道:“要点名,你弄完了赶紧出来。“ “——监狱里出事了。“ 话音刚落,饰非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起的,是一道尖锐的叫骂,对方似乎在招呼老亨利。 “亨利,站这儿干嘛?都说了准备点名集合。“ “额,梅利副官,我这不正催着吗?他刚起床,磨磨蹭蹭的,真不像话。“老头反应很快,马上将过错推到饰非身上。对方听完沉默片刻,然后,饰非听见他用玩味的语气重复老亨利刚才说的话: “刚起床,早间新闻和铃声都过去很久了,你说他才起床?“ “哼,亨利,恐怕这家伙不是在洗漱,而是在处理麻烦。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要点名,所以,把钥匙拿来,我要进去看看。“ 那语气不容置疑,老亨利有些为难。但对方的级别比他高的多,他可拒绝不了。 饰非听见门外传来金属声,可见老亨利终究还是拿出了钥匙。他随即警觉地看向尸体,牢房此刻是个密室,他出不去,房间空间狭窄,他也没地方藏匿这麻烦的东西。 让对方这样闯进来,他肯定一眼就能注意到这房间里有个死人。对方说早上点名是有原因的……难不成? “啪嗒“一声,门锁转动了。门被推开一个细小的缝隙,外面的冷风穿进牢房,然后,只听见”砰“的一声,门并非是被轻轻推开,而是被那位副官一脚踹开! 他明显是嫌弃老头开门的速度太快,所以决定亲自动手。 非常没礼貌,他径直走进饰非的房间。然后,锐利的视线扫过房间和站在房间正中的饰非,过了许久后,他看向饰非身旁,皱起眉头。 ——什么都没有?这房间里没有异样,所以他快速抽动鼻翼。 “你叫什么名字?“ “诸葛饰非,长官。“ “为什么铃声响了还没走出牢房?“ “昨晚失眠导致今早睡迷糊了,抱歉,长官。“ “失眠?“ 饰非低头,长发垂下,遮住义眼。他懂得如何应付麻烦的狱警,所以,他始终顺从,没做周旋。这种一问一答的模式下,梅利并没能从饰非的回答中找到什么破绽。只能转而去察看房间的情况。 梅利是个黑人,饰非以前从没见过这位副官。这很正常,因为他的工作地点并非在这里,而是驻扎在监狱另一头的女监。 威尔顿实行双典狱长制,梅利的工作就是辅助女监的诺兰典狱长做管理。按分权而治的原则,一位女监副官显然不至于将手伸到男监,但今天情况不同,梅利趾高气扬,老亨利不敢多言。 梅利转了一圈后蹲下来,这看似是在查看饰非的床底,但实际上,其视线落在牢房地面,他看见那里有尚未完全擦干的血迹。 皱眉,他用指尖在血渍上按压。然后嗅闻。片刻后,他露出微笑,仿佛抓住了饰非的马脚:“地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你可别骗我这是油彩颜料。我鼻子很灵,腥味还是油漆味我分的清。“ “你都在这里干了什么?这么浓烈的血气,你该不会在里面杀过人。“ 梅利逼近,老亨利则在门口担忧地看向饰非。他徒弟卡梅伦也站在旁边,但和师傅不同,他眼中更多是好奇。 他很好奇这位副官能否在饰非面前讨到便宜。但很快,他惊讶地发现,即便面对副官,这人脸上笑容也没有收敛。他表现的还是如此淡定。 “怎么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呢?长官。您大可以在这监狱里多问问,了解一下我诸葛饰非是怎样的人。“ “大家都知道,我性格温和,待人亲切,哪怕监狱里的老鼠落我手里,我也会放它离开,不伤一分一毫。“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是个杀人犯呢?“饰非故意用委屈的语气说道。他还在摆手,表情真切。但这话越听,越让卡梅伦的脸拧成一团。 性格温和?见面第一天就敢挑衅狱警的人说自己性格温和?还不敢杀生?那拿枪扣扳机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混蛋又是谁? 小脚总不能是自己枪毙自己的。卡梅伦在心底大声控诉,要不是老亨利还在,他肯定会叫出声,拆穿这家伙蹩脚的谎言。 但就在卡梅伦这样想时,他注意到饰非视线越过来,他露出不动声色的微笑,不知为何,被这样瞥了一眼后,卡梅伦只觉得自己坠进了冰窖里。 “我不相信评价,小子,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你最好解释一下,这血哪来的。“ 梅利没注意到这中间的目光。他继续追问。饰非叹了口气,随即举起右手。昨晚绘制阵法时,几根手指都处于血肉模糊的状态,一个晚上也不足以让其痊愈。 “我自己咬的。我是个通灵师,没事的时候喜欢研究通灵阵法。“ “老亨利知道我这个习惯,通灵阵法需要通灵师自己的血做引子,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咬破手指,绘制通灵阵。“ “地上的都是我自己的血啊,长官。牢房是个密室,进不来也出不去,密室里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饰非轻笑。他举起手,手腕上的灵摆露出来,正以微弱的幅度摇晃,一下又一下。 “通灵师?“梅利对这称呼好奇。他先看向这年轻的犯人,又瞥了眼身后的老亨利。老头赔笑,自然没有拆饰非的台。 但随后梅利发出更刺耳的冷哼,嘲讽道:“我还以为都是老不死的东西才相信这种迷信玩意儿,想不到你这种年轻人也沉迷?“ “还自称通灵师?那你能驱魔吗?就像那些牧师们一样?“说完,梅利故意用手在额头上点两下。那是牧师们使用圣水时的动作。 饰非对此不恼,梅利并非第一个持这种态度的人。当然,他也不是最后一个。反倒卡梅伦此刻五味杂陈,他仿佛看见几天前的自己。 “我们东国讲究一个心诚则灵。相信的人自然能找到应验的部分,不相信的人,不管你如何证实,他们始终怀疑。” “那你这么相信,你是不是还能和恶鬼通灵?然后指示恶鬼半夜溜出去做些可怕的事情?”梅利嘲笑道,但意有所指。 饰非笑着摇头:“如果你相信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行。” “但长官,您刚才才说,会相信这种手段的都是老不死的东西和幼稚的小孩。您是哪一种?”饰非回答的悠然。他早准备好陷阱等着这位副官去踩。 意识到自己被呛后,梅利的表情变的没那么嚣张。她脸色微沉,还想从房间里找其他线索,但很可惜,他终究没有找到想血迹那样强力的证据。 “牙尖嘴利对囚犯来说不是好事。你如果在女监,可不会有好下场。” “还说自己温和亲切?谁不知道能进威尔顿的家伙都是该下地狱的混蛋。” “弄好后就赶紧出来,点名马上开始!” 梅利说完,骄傲地亮了亮胸前警徽。就好像这样能让饰非明白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 他也没再给饰非反驳的机会,很快就转身出去。 牢房本就不大,扫视两圈没有线索后,确实没有继续搜查的必要。而等梅利彻底走远后,饰非才看向门口的老亨利,老头无奈地耸肩,开口宽慰: “饰非啊,你别怪我,老头混口饭吃不容易。要是他觉得我没干活要给我穿小鞋就太难受了。”老亨利在为自己刚才推责而道歉。但饰非不在意,他走上前,压低声音: “发生了什么?大点名,女监的副官,之前可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别提了,狗日的,正好挑警司视察时期出了这档子事。安德森典狱长正忙着应付那警司呢,可不敢走漏了风声。” “——你知道吗?又有犯人失踪了。” “我知道啊,小脚啊,不是咱们干的吗?”饰非提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老亨利神情微变,连忙发出嘘声。 “小祖宗,你可给我小声点,让别人听见了咱两都活不了。” “不是小脚!你没听见我说的【又】字吗?小脚的事我还帮你压着呢,这次失踪的是女监的另一个刺头,叫喀秋莎。” “她姐姐昨天向监狱报告自己妹妹彻夜未归,然后,正好有人把一包手指头放进了安德森典狱长的办公室里。” “这要是男子监狱的犯人还好,典狱长都能给压到视察后,但涉及到女监,典狱长可就没办法一言堂了。他必须和诺兰典狱长同步情况。” “所以,那个讨厌的副官今天才会过来点名啊。他是被上面派来做搜查的,显然,那黑鬼觉得犯人在咱们男监里。” 老亨利听完冲饰非挤眉弄眼,他也对梅利的作风不满。但碍于职级,他也只能明面上配合。但随后,他又用手肘捅了下饰非的胳膊。 他声音压的更低了,甚至就连一旁的卡梅伦都听不见:“我说饰非,对你来说,这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机会,老亨利你什么意思?“ “少来,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啊,你不一直盘算怎么出去吗?“ 老头话音刚落,饰非表情微变。显然,这人精一样的老头洞穿了饰非的一些想法,但具体洞穿到哪一步,饰非还不清楚。 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和鬼谷子的越狱计划,到时候……饰非眯起眼,老亨利没注意到这边的眼神变化,还是自顾自地在说:“夏都为这事跑来问我好几次呢。“ “他想知道被判无期徒刑的人是不是真的永远没机会出去。“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我说当然不是!只要表现良好,加上如果为监狱或司法系统做出一些重要贡献的话肯定能争取减刑。到时候,无期变有期也不是没可能。” “饰非,典狱长很不希望警司小姐知道这事,所以他今早到处忙着压消息。” 但拖的越久就越不安全,所以典狱长的意思还是希望能尽早抓到凶手,然后咱们内部给他处理掉。“ “你既然会通灵,那要不,用通灵术把犯人找出来?到时候用这份功劳和安德森典狱长聊聊,说不定会有希望呢?“ 老亨利向饰非投去询问的目光。饰非很快将自己压抑的眼神收回去,转而用平静的微笑面对老头。 “我很想帮忙,但老亨利你知道的,通灵阵法需要材料,也需要我的血做引子。“ “我昨天失血过多,现在的状态怕是……” “这个不急,这个不急,只要你能通灵帮这个忙,就肯定不急!“ 老亨利搓搓手,连忙说道。他怕的倒不是饰非画不了阵法,他怕的是饰非不愿意帮忙。 老亨利对利益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嗅觉,他还能不清楚,要真能让饰非用手段帮自己逮住犯人,他能从典狱长那里获得多大的好处吗? 这小子是个摇钱树,这点毋庸置疑! 找到犯人,饰非能交换减刑,他自己也能得到工作上的好处,这是双赢,何乐而不为? 这点小心思,饰非哪会不明白。所以,他此时也只能苦笑着回应老亨利: “这样,看看今晚。“ “今晚如果我要通灵,咱们在审讯室那边把这事情给办了。“ “好好好,这样好!“得到承诺,老亨利连忙拍手。脸上的笑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又能大赚特赚了。 第32章 汇报 出了牢房便是点名。说是点名,但其实更像盘问。梅利挨个询问犯人们昨天的去向,然后不时做出思考动作。 速度不慢,很快轮到饰非。但梅利看见他后仅仅只是眯起眼睛,没问几句就走向下一位。 该问的先前都已经问过了,重复一遍只是浪费时间。 点名结束,饰非也没有急着去食堂。这么一趟耽搁下来,就算赶过去也分不到几口热乎的饭菜。所以饰非决定抓紧时间,他想赶在铃声响起前,绕道死牢,去找鬼谷子。 死牢在整个监狱最偏僻的角落,一般而言,不会有人在附近巡查。饰非轻车熟路摸进去后,再次来到b-231号牢房的门前。他这次选择敲响牢门。 “进来,自己开锁。”门里的人知道来者是谁。所以索性直接招呼道。 得到许可,饰非才链接出那串钥匙,钥匙转动门锁,他推门进去。 里面此刻烟雾缭绕,房间正中央那口坩埚里,正传出水波沸腾的气泡声。鬼谷子全神贯注,没空招呼饰非。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到坩埚上方,饰非这才注意到,这次师傅的炼制不是咬破手指,而是直接割开了手腕。 上级灵媒,这要多少血来做引子? 饰非心中困惑,他很快看见鬼谷子将手指探进伤口拨弄,试图扩大创面。 血如泉注,不仅落在坩埚里,还滴在符文上。饰非自然认得那枚卢恩,正是每个阵法都必须的【融合】。鬼谷子既然开始激活这枚符文,就代表这次炼制已经到了尾声。 “问题不大,等下就能完成。”鬼谷子盖上锅盖,向饰非笑笑。他的脸色相比昨天还要苍白,精神状态也比一口气熬夜炼制两个灵媒的饰非更差。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草席上,扫了眼饰非,不禁笑骂道:“老子给你熬了一晚上,你怎么连个早餐都不带?” “起的迟了些,还撞上点名,我自己也没吃呢。”饰非回答的委屈、但随后,他用手套在虚空中一招,便将一只小巧的玻璃瓶握在手里。“我也熬了一晚上。” 鬼谷子眼尖,见到饰非动作的瞬间就脸色微变。他看着饰非手上的手套,惊喜地叫道:“你把那鱼皮和手套炼一起了?“ “嗯,用的强化阵。过程顺利,就是可惜品质没能提升。“饰非一边说一边取出材料。他在借此机会向鬼谷子展示手套现在拥有的储物特性。 老头见了笑的也开心:“提升品质哪有那么简单,品质基本和你使用的材料密切相关,纯靠堆低级材料就能堆出上级灵媒的话,外面那些家伙还不发了疯的去收材料啊。“ “嗯,现在这样也挺好,不像我,还得额外链接一次拿东西,你取灵媒的速度比我更快,也更隐蔽。“ “饰非啊,你知道吗?术士看见奇术师的时候,其实第一反应都会针对我们的储物灵媒。” “我们所有手段都装在储物袋里,一旦被破坏,我们一身本领拿不出来,自然就会成为任由宰割的鱼肉。“ “手套贴身,目标小巧。一般人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想到针对这个。好,很好,哪天我也给袋子和手套炼一起。“鬼谷子对此赞赏有加。他没有吝惜赞美之词,毕竟是徒弟,徒弟越厉害,师傅脸上也越有光。 不过,如果饰非昨晚只用了一次强化阵的话,那可还够不上奇术师的门槛…… 这迈进第一幕的主题,可是要从头炼制一个新的灵媒的啊。鬼谷子想到这里,偏头看向饰非手里那瓶白色粉末。他注意这东西很久了,所以此时,手轻轻一招,便让那瓶粉末落在手里。 打开瓶塞,他嗅闻一番:“摩纳克的毒鳍,活死人的骨灰,调和的蜜蜡,嗯?还有一样东西,那是什么?“ 他抬头问饰非。饰非自然也不隐瞒,直接说出答案:“是熔岩蜗牛,师傅。我用了它的黏液,以此抗火防爆。“ “抗火防爆?你要这特性干嘛?你下毒还要考虑有没有火?” “这可不是用来下毒的灵媒,师傅,这是火药,是装填进子弹里的。粘液能帮助子弹开火后性质稳定,不破坏毒素。” 饰非说出自己的用意,但鬼谷子听后却略作沉思。他将那瓶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许久后,他才笑出声: “小子,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用熔岩蜗牛,我会用炸头蚴。” “活死人骨灰加蜜蜡已经够稳定了,火药的爆炸可破不了它们。你要担心的反而是你的子弹能否打穿敌人的防御。” “炸头蚴是第一根矛,它那猛烈的爆炸特性生效后,会让对手的表皮破开,毒素便能长驱直入,直达伤口。”鬼谷子很认真地对饰非的第一件作品提出改进意见。 作为奇术师,他更有经验,饰非此时也听的认真,将这些东西牢牢记在心里。 这就是他下一次炼制的底气。 而鬼谷子虽说是提意见,但老头脸上的表情还算好看。他对这骨灰其实很满意,因为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东西肯定到了中级灵媒的品质。 材料等级高低决定灵媒的上限,但不是每个人每次炼制都能触碰上限的。用稀有材料炼出垃圾灵媒的人也不少,鬼谷子自己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失误。 而饰非呢?这可是他第一次炼制,第一次就能物尽其用,自己这徒弟的天赋可见一斑! 奇术一途,看上去简单,只是将材料丢进坩埚,然后按配方激活符文和阵法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实际操作,只有鬼谷子自己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困难和麻烦。 第一次炼制就如此成功的人放眼奇术师群体,那也是凤毛麟角。想当年,他入门成为学徒,想要炼制这偷窃手套,而就是这手套,他都失败了三次才成功迈进。 手套还只是低级灵媒,但饰非呢?他第一次炼的可是一个中级灵媒!这种天赋,就算是共研会里那几个人头牌也不过如此。 鬼谷子想到这里,心里乐开了花。他来威尔顿的确是个意外,但意外也催使他捡到这么个宝贝。 当然,鬼谷子不知道的是,饰非炼制这中级灵媒就连【融合】符文都没用。最后的聚合是通过那枚螺湮文实现的,他如果知道,恐怕只会更加惊掉下巴。 而这一点,饰非也没忘记,他马上就开口询问:“师傅,关于昨天的炼制,我还有问题想请教。” “问,赶紧问!多问才能提高呀,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鬼谷子心情大好,说话也豪迈。饰非立刻用手指站着灰在地上写下那枚螺湮文,他对其印象极深,自然也记得应该如何绘制。 “师傅,昨天在悬崖上,你使用的那些螺湮文,你知道它们的具体含义吗?” “比如,这枚符文,它代表了什么?”鬼谷子凑过来看饰非画的符文。螺湮文特点很明显,但辨识起来却很难。它所有的形态都像软体动物的爬行痕迹,你很难找出规律。 鬼谷子打量一番后也的确摇了摇头,对这种符文,他了解也不多,会用也是因为去过印斯镇,拿到了摩纳克的阵法。除去那阵法外,他也没用过上面的符文。 “我对印斯镇的阵法做的仅仅只是临摹。阵法要求使用符文,所以我才用它。” “但除此之外,我和你一样一知半解,它不像其他正统符文,北部卢恩经过多年沉淀,早已有系统性的资料供我们学习和归纳。” “或许印斯镇的人能知道一些,毕竟是他们本地的东西。怎么,你想试试这枚符文?” “饰非,我可警告你,没事别乱试东西,符文要是用错了导致特性导出有问题,最次的结果都是报废灵媒,最坏的……” “最坏的?最坏会怎样?“饰非追问。 鬼谷子表情严肃,他拍拍储物袋,饰非记得,那朵黑色大丽花就躺在里面。 “最坏的,它会失控。而如果失控的灵媒威力足够巨大,那它可是能够的上诅咒的门槛的。诅咒需要支付的代价有多可怕,你看看我的脸不就知道了?“ 鬼谷子用手指自己脸上的缝合痕。饰非也看着他,吞咽一口唾沫。此刻他再看向手中的毒粉,表情无比困惑。 “但我这个,不论是表现,还是特性,似乎都是正确的……” “莫非,这螺湮文还真就是带有类似【融合】的含义?“饰非心里想道,但没敢继续向鬼谷子问。他收好毒粉瓶,然后,他看向鬼谷子手腕上的灵摆。 他问出另一个问题:“师傅的灵摆最近有动静吗?“ “灵摆?“鬼谷子抬起手,用手指向手腕上挂着的红水晶。灵摆在以固定幅度摇晃,饰非很快发现,这幅度比之前大了一些,速度也更快。 鬼谷子自然也注意到灵摆的情况,他皱眉,许久后,才看向饰非:“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果然瞒不过师傅你。” “废话,你小子突然这么问,我的灵摆还晃的飞起,那除了你沾了什么危险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呢?”鬼谷子没好气地说道。 饰非趁这机会用手套再往虚空一按,这次,他从手套的折叠空间里取出来的是个大东西。 ——那具尸体。饰非正是用了手套才躲过梅利的盘问的。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将尸体收进折叠空间里,所以梅利才没能在房间里抓他现行。他当然想不到,眼前这小子居然有大变死人的绝活。 尸体扑通一声掉在地上,骨骼在尸僵后变的格外脆弱,一摔便摔断好几根骨头。 鬼谷子见后脸色大变,他已经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引起他的灵摆摇晃。 “你杀的?”鬼谷子上前,察看尸体状况。饰非听后也是皱眉,显然,这和他心中猜测不符。 这尸体上断指的手法和小红帽说的一样,在他的预测里,可以为这是鬼谷子的手笔呢。老头昨天刚当着他的面杀了个女囚犯,再多杀一个,饰非倒也不意外。 但看鬼谷子现在这模样,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唔……想来也是,就算是鬼谷子干的,他若想藏罪证,也没必要不打招呼就把尸体放进饰非的房间里。昨天他和饰非也都在忙着炼制灵媒,哪来的时间来将这东西搬运来搬运去呢? 可既然如此,如果真的不是鬼谷子干的,那这尸体又是出自哪个人的手笔…… “不,不对,这肯定不是你干的。”鬼谷子不知道刚才这一瞬间,饰非心里经过了多少思考,他只是在进一步看了尸体后直摇头。他抬起尸体那只已经僵硬的手臂,然后用力晃了晃,手臂皮肤干瘪,还带着一道特殊的苍白: “血都被抽干了,手段利落,是从这截断了的手指头里直接将血抽出来的。” “你哪有那种本事……”鬼谷子一边说,手一边在尸体上游移。也亏得这是具尸体,否则,一个脏兮兮的糟老头,对一个花季金发少女上下其手,场面怎么看怎么猥琐。 鬼谷子扫了眼手掌断面,然后,他将鼻尖凑过去。 仔细闻闻,嗯,其中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老头做出思考状,然后没过多久,他做出了一个让饰非不由得皱起眉头,甚至还有些反胃的动作。 他伸出舌头,在手指的断面上舔舐了一下,紧接着,他缺了几颗牙的嘴包上去,开始用力吮吸这根断指。 “师傅,这在干嘛?”饰非不由问道。 “模仿那群畜生的作案手法,看看他们嘴里的结构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 “畜生?师傅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饰非惊讶,但看鬼谷子的表情,似乎不像在开玩笑。鬼谷子也将那根断指从嘴里抽出来,然后,他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意犹未尽。 “抽干了血,肌肉内部有环切伤口,我还闻到了那么浓烈的硫磺味。“ “他妈的,除了那群恶心的食血鬼外,还有什么畜生能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呢?“ 第33章 食血鬼 幻想生物是一类具有特殊能力或是尚未被社会准确认知的隐秘生物实体的统称。 对奇术师而言,幻想生物往往是重要的奇术材料来源,其器官能分离出特性,并加入灵媒炼制。一位优秀的奇术师必然也是优秀的幻想生物专家,对各个生物拥有的特性,他们能如数家珍。 鬼谷子在往外啐唾沫,因为刚才吮吸尸体手指的原因,他嘴里满是硫磺的味道。他嫌弃地将尸体踢到一边,而此时,饰非依然在沉思。 “食血鬼,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小子没看过西海岸那些叶子佬们投资拍的电影?“ “大名鼎鼎的德古拉公爵,穿身斗篷,喜欢半夜进小姑娘房间啃脖子。” 饰非依然一脸困惑。这也不怪他。他开始蹲监狱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仅有的几次接触电影的机会也是监狱组织的露天银幕。 威尔顿总喜欢放一部名为《暴雨骄阳》的片子。每次放映,饰非都是站在远处瞄几眼,从未完整看过那部电影的剧情。 鬼谷子也意识到这点,他轻轻咳嗽,将这个话题略过去: “和电影里的德古拉公爵一样,食血鬼是一类以人类鲜血为食的幻想生物。” “这类生物最早的起源应该是旧大陆的萨尔维亚,后来辗转迁徙来到南大陆,一度在南大陆掀起过名为【血疫】的传染疾病。” “这些生物后来通过三角贸易来到新大陆,并在当时的西部地区弄出不少骚乱。” “东西战争时,联邦第十六任总统林肯就被它们找了不少麻烦。而在众多资料描述里,它们被形容为个子矮小的侏儒,浑身没有毛发,皮肤惨白,不具备语言能力。” “但它们矮小的身体让它们动作灵活,能出入许多意想不到的地方。它们最具辨识度的是那双红色眼睛,这双眼睛夜视能力优秀,但也有致命弱点——它们不能直视太阳,那眼睛一旦遇见阳光就会被焚毁,让它们变为瞎子。” “食血鬼的出没地带往往伴随浓烈的硫磺味道,这种气味甚至会通过体液沾染在其碰触过的其他物体上。” “其最可靠的攻击武器则是口器,那是藏在口腔里的一种圆柱形的捕食器官,又肥又厚,像条巨大的水蛭,口器末端会分布圆环状的锯齿,帮助它们割开猎物皮肤,吮吸其中血液。” “吮吸时,它们还会往猎物体内注射毒液。毒液保存时间极长,哪怕是丢在野外好几个星期的尸体被上级捕食者捡回去吃掉,都会发挥作用。” “毒液破坏内脏结构,让血液无法凝固。被感染后,哪怕是再小的如溃疡般的伤口都会血流不止,最终,失血而死。” “南大陆曾经因为这种毒液损失惨重,一场血疫对南大陆的一些原始部落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鬼谷子没有隐瞒,将他知道的全说出来。说完后他的脸色也是变的难看。他看着眼前那具尸体,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具尸体如果真是出自食血鬼之手,那就意味着,在威尔顿里极有可能存在这样一只高危幻想生物。 食血鬼在幻想生物分级学中被分类为蓝型,是蓝型-2级的中危生物。 这类生物具有致命性危害和进攻意识,栖息环境与人类社会存在部分交叉,稍不注意会引发重大幻想生物灾害。 这分级可比上次的摩纳克还要危险,所以鬼谷子的表情不禁有些担心。 这小子惹了什么麻烦? 饰非也在沉思。但他思考的角度却和鬼谷子不同。他看着的是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倘若昨天潜入进来的真的是一只食血鬼的话,它能忍住? “食血鬼具有社群性吗?师傅?或者我换个角度问,它们具有多少智能。” “是社群性生物,但智能嘛,几乎没有。它们喜欢成群结队行动,但行动都依靠嗜血本能,它们追逐的就是新鲜的血腥味。” “它们的动作已经够灵活了,加上口器和毒液带来的攻击性,这种生物要是还有智能,那可得被划分倒蓝型-3级去。”鬼谷子思考片刻后回答道。 而这个回答却让饰非的眉头皱的难看。他忽然意识到,心中有某种不好的猜测在被证实。 他想到的是那位警司小姐追逐的断指……一个没有智能的生物当然不可能为远在金斯波特的渔民留下断指。更有可能的是,那断指是被人为寄出去的……有人在刻意将警司局的注意力转向威尔顿。 为了什么目的,饰非倒还说不清楚。但有一点,饰非似乎肯定…… “会存在这种可能吗?师傅……” “存在某种东西,幻想生物也好,人类,术士,奇术师也罢,它能主动支配食血鬼的行动,让这群嗜血怪物听它的命令。“ “在师傅你的认知中,有这种存在吗?“ 饰非抬头,向鬼谷子问。而鬼谷子嘴巴微张,他几乎下意识的想摇头,否定饰非,但看着徒弟的表情,他却说不出口。 他只能压低声音说道:“你听见了什么风声?” 鬼谷子的表情忌惮,饰非也跟着压低嗓子,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监狱里最近来了一位警司。” “这警司找到我,说了一些有关师傅你以前的事情。”鬼谷子听了,表情微变,他诧异地看着饰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警司说,将她指引到威尔顿的是一根断指,断指的作案手法和当时师傅你在塞西利尔酒店的手法一样。” “饰非,你听我解释,当时在塞西利尔酒店……”鬼谷子有些慌张,想要向饰非解释。 但饰非马上打断了他,并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不在乎你进来前做过什么事情,师傅。” “能进威尔顿的都是该下地狱的混蛋,你也是,我也是,所以,我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我在乎的,只有之后我们能不能逃出去。” “而现在,通过这具尸体,我们知道这根断指实际指引向的东西是只食血鬼。”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有人在利用食血鬼复刻你的手法,试图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而他则能通过这种方式借机找到你。“ 饰非看向鬼谷子的灵摆。灵摆在摇晃,从几周前就这样了。 鬼谷子脸色已经变的颇为难看,他认真思考了一番饰非的话后,也觉得不无可能。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那个偷偷溜进来的术士?“ “很有嫌疑,不是吗?“ “饰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那个溜进来的术士能操控食血鬼的话……唔,那种级别的术士,真得会出现在威尔顿吗?就算是放眼整个术士联盟,他们都是稀缺人才。“ 鬼谷子表情犹豫,目光游移,显的有些忌惮。他正襟危坐,脸上已经全然没了戏谑。 他沉声说道:“在七幕剧中,有一种特殊的身份可以做到你说的那种事情,饰非。” “——合奏家,七幕剧中的合奏家。他们通过名为【血契】的术式,与某些存在签订契约。让它们成为奴隶,为己所用。” “幻想生物,恶灵,甚至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这些都是合奏家能签订【血契】的对象。”鬼谷子说完再看向饰非。饰非表情诧异,需要时间消化。 合奏家,这是继报幕员后,出现的另一个全新的术士的身份。鬼谷子也知道饰非在困惑什么,所以他继续补充:“和报幕员那些常规的身份不同,合奏家是一种很难通过先天血系继承得来的身份。” “它更像血系的二次开发,是术士们强大到一定程度后,才能拥有的能力。” “以目前的普遍规律,一般只有自身血系抵达第四幕的术士才能开始使用血契与幻想生物签订契约,而熟练使用血契,驱使生物,则往往要到第五幕。” “能意识到这有多夸张吗?饰非……哪怕是个新手合奏家都需要抵达第四幕,更不用说,熟练地操使一只食血鬼,在监狱里穿行,那肯定是第五幕才能干的麻烦事。” “第五幕的术士就连我都搞不定!”鬼谷子惊呼。 饰非这时却比老头更沉着:“所以师傅你的灵摆才会那样晃动啊。” “不不不,饰非,如果是第五幕,我的灵摆不会像这样轻轻摇晃,而是会在他靠近这监狱前,就二十四小时以极为夸张的幅度摆个不停!” “不可能的,那只食血鬼不可能是某人的血契对象。”不知是真想否定,还是自己都没底,鬼谷子一连说出好几个否定词,语气也越来越激动。 饰非无视了师傅的失态。他看着灵摆。 思绪疯狂转动,那假如不是一个高阶术士的话,又还有什么东西能像这样操纵食血鬼做出这些事情。 鬼谷子忽然顿在原地,似乎在用力回想。而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分钟,就在饰非都以为师傅是不是有些过于受刺激时,他却看见鬼谷子的表情忽然变的有些古怪。 有几分挣扎,他尝试着开口,但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良久后,他才压低声音,吐出一句:“或许还有一个可能,饰非……” “我们恐怕得注意监狱里的黑鬼……” “黑鬼?你时说黑人?为什么?“ “这只是个流传在联邦西部的传言,我没确认过真假,但我实在不觉得那是个第五幕的术士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想到它。” “还记得我刚才提过的,东西战争时,林肯总统被食血鬼找了麻烦吗?” “年代久远,战争的具体情况已经很难考证。但一些隐居在西部乡村里的术士内部却一直有这种说法……” “他们说,当时找总统麻烦的其实不是食血鬼。食血鬼虽然记仇,但只有嗜血的本能,真面对军队时,它们就算再麻烦也能被应对。“ “真正在找林肯麻烦的,其实是东西战争时,盘踞在西部的那些黑人。” “黑人操控食血鬼,将它们当作武器,投入了战争里。在那群西部术士的认知里,似乎那些黑人们哪怕不是术士,也能控制食血鬼,就像它们的君王。“ 鬼谷子说完,表情怪异。他当然知道这个仅仅通过传言揣测的故事有多扯淡,不是术士,不依靠血契,那不就是普通人吗? 普通人能像驱使家畜一样驱使幻想生物?第一个说出这种笑话的人可能是刚睡醒,还在做不切实际的梦。 但是,相比一位第五幕的术士溜进威尔顿的可能性,鬼谷子宁愿相信这种泛着傻气的梦话。 毕竟,第五幕,那可是第五幕!术士水平的分水岭,这意味着那术士已经完全沉进戏中,他的疯狂,他的不可控,都将是越狱计划最大的变数。 “小心黑鬼,饰非……”鬼谷子咬牙,重复一遍叮嘱。 饰非深思,不知为何,这个瞬间,他想起的却是夏都那张憨厚的黑脸。他摇摇头,很快将这个揣测从脑海中给驱散,他紧接着想到另一个黑人,一个很可疑的黑人。 “师傅,这件事先交给我处理。我有些眉目,但得试探。” “您的紧要任务还是继续推进我们的计划,所以,先不说这个,我的灵媒什么时候能好?” 饰非伸手做出讨要的动作。鬼谷子对这小子的转变和适应速度也是惊奇,但他还是很快走到阵法旁,揭开了坩埚的盖子。 基液已经完全变色,看不见银色的金属光泽。反而透着一道漂亮的金黄。鬼谷子用搅拌棍伸进坩埚里搅和两下,很快,坩埚底部泛出一道新颜色。 ——红色,如血一般的红色! 鬼谷子看到这里,悬着的心才放下去,他立马往聚合符文上滴了几滴血,试图催化这一凝聚过程。 “哼,成了。这上级灵媒一次就成,我看还有谁敢说我没天赋!” 鬼谷子发出惊喜的叫嚷,符文催动下,坩埚中的基液飞速固化。迅速析出一层细密的黄金沙。搅拌棍对着那团细沙搅和,然后在饰非眼前又翻出一层漂亮的血色沙砾。 玫瑰金……两种颜色的细沙混合后,透出妖艳的颜色。这正是灵媒炼制梦寐以求的玫瑰金啊! 鬼谷子丢掉搅拌棒,双手探进那层双色细沙中,坩埚的温度还没消失,此刻还滚烫着。但鬼谷子哪顾得了这些,他双手在细沙中一阵翻找,手掌被烫出好几个水泡也不在意。 然后,他将什么东西从沙中抽出来。那东西有一定长度,在他手里居然还发出一连串金属摩擦后的清脆声响。 ——一只怀表,等鬼谷子停下,饰非终于看清那灵媒的样貌,那赫然是只怀表。 金色表壳,同时绘制了螺湮文和罗马数字的表盘,以及最奇特的一点,它只有一根指针,一根用摩纳克的舌头做成的肉指针。鬼谷子只取舌尖部分,舌尖削出尖锐,正好指向12点。 “饰非啊,这灵媒,我叫它【愚人钟】。” “顾名思义,只要它摇起来,所有看见它摆动的人都会成为愚笨的蠢货。” 第34章 廊桥 怀表躺在鬼谷子掌心。和以往不同,鬼谷子解释灵媒用法时没有去实际使用它展现效果。上级灵媒和手套这种东西哪有可比之处?手套无论怎么用,效果都能控制在一定安全范围,但上级灵媒,尤其是一个附带了控制效果和攻击作用的上级灵媒,一旦投入使用,所产生的威力必然引人注目。 鬼谷子那枚八卦九宫钱炼出来时就是如此。那时鬼谷子还不熟练,九宫钱拿出来的瞬间就被激活,以鬼谷子为中心展开九宫阵。 那次结果一片狼藉,也给鬼谷子上了一课。上级灵媒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开始脱离灵媒的范畴,向更高级的【诅咒】这类东西靠拢。仅凭借自我意识可不一定能控制它。它们极易失控。 “饰非,这愚人钟的用法,我可只说一次。” “它用法很简单,只需要你保持注视,并摇动它就能生效。生效后,表盘上的指针会按刻度旋转,在其完整转完一圈前,所有注视怀表的人都会陷入噩梦。” “旋转一圈的时间是三十秒,也就是说,这三十秒的生效时间内,局面会完全由你掌控。” “但它是上级灵媒,效果够强力,也有弊端,它是分不清敌人和使用者本身的。你摇动怀表时必须注视它,这就意味着,这三十秒对你来说也是噩梦。” “所以,明白吗?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说这三十秒就完全是你的表演时间。” 鬼谷子将怀表递过来。与此同时,他手里还藏了三枚像珍珠一样的东西。 “这次运气很差,只从摩纳克泪腺里搞到三枚。之前抓它的时候用过,你还记得。“ “摩纳克的眼泪是唯一能将你从噩梦中拉出来的东西,所以,晃动怀表前就要含一颗在嘴里。“鬼谷子将三枚眼泪倒在饰非手里。饰非将其小心翼翼地收起,然后仔细端详怀表。 他看着怀表上铭刻的螺湮文,又多看了鬼谷子一眼。没再多说什么,顺从地点头后,他向鬼谷子道别: “时间差不多,我准备走了,师傅。“ “等等,那尸体你应该用不上了。“饰非正准备迈开步子,鬼谷子又叫住他。 饰非先是一顿,然后他摇头,将一具尸体带在身边即便是有手套的帮助也太麻烦了。饰非不希望每次用手套链接材料还要看见这么一个膈应人的东西。 他摊开手,示意鬼谷子可以拿走。得到允许后,鬼谷子绽开笑容。回到尸体身边,他开始抚摸尸体冰凉的皮肤。 先前还那么嫌弃,但现在却又爱不释手。自己这位师傅,或许真的在某些地方有特殊的癖好。饰非露出恶寒的表情,他快步走出死牢,重回地面监狱。 从走廊窗户位置远眺,能看见,今天依然阴云密布。 雨点在窗台,将阴冷的风灌进走廊。饰非只穿了单薄的囚服,在冷风下难免觉到寒意。 早餐时间已过,囚犯们都想在铃声响起前到达工作岗位。 饰非漫步时就有好几个人从旁边匆忙路过,他们一路小跑,而其中有一位就很冒失,跑动经过时,不小心撞了饰非一下。 “抱歉抱歉,路过没看见你!“ 对方停下步子,向饰非道歉。这种拘谨的态度在监狱里倒是很少见,能进威尔顿的不是羊羔,知书达理的就更少了。 饰非抬头看,却看见一双和自己相似的黑色眸子。紧接着,从对方的面部轮廓能认出来,这是个和自己有相同血统的东国人。 “司马宣?“饰非说出他的名字。 联邦虽是移民国家,但其中居住的大部分还是来自旧大陆的凯尔特与斯拉夫人种。像饰非这种黑发黑眼的东国人在整个国家的公民构成中,占比不到百分之十。 东国人还算少见,饰非也自然记得米克斯身边这个年纪偏大的跟班。 对方显然也认出来,发出惊喜的声音,走来想握住饰非的手:“饰非老大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身体不舒服,没去食堂,但工作还是要做的。这不在路上?“ 饰非搪塞道,对方也不怀疑,不自觉还在点头。他随即用庆幸的语气说道:“没事没事,那也还好你没去食堂。“ “为什么这么说?食堂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夏都老大今早也没来,所以杰克在红月里偷偷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他似乎还在对你昨天擅自和桑尼对赌的事耿耿于怀……” “为这件事,米克斯老大和他可急眼了。“司马宣思索一番,当即决定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很快,早餐时,米克斯和杰克的冲突被饰非知晓。 “杰克的意思是,我背叛了红月?他现在很怀疑我是柑橘那边安插进来的人?”饰非用玩味的语气说道。 司马宣像小鸡啄米,但也投来好奇的目光:“老大你真打算赌上整个乐透和柑橘玩赌局?” “我是这么打算的,这不就打算签合同吗。” 饰非答的倒是不犹豫。司马宣表情慌乱。要知道米克斯可是为了这种事情和杰克大打出手。但饰非这做法嘛…… 很难评价……司马宣一时间有些沉默。显然想法和其他人也差不多。饰非都看在眼里,他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他俯在身边,向其耳语: “你怎么看?你也觉得我要签合同,那就是红月的叛徒?” 两人一时间靠的很近。饰非的鼻息能呼在司马宣的耳廓上。这种感觉很怪异,让司马宣不由浑身一紧。他连忙拉开距离,笑道: “哪有哪有,别人没见识,我还能不知道老大你的本事?” “你知道我什么本事?” “这个嘛……”司马宣一时间语塞。他想了想后,连忙说道:”能那么和桑尼叫板的人,你可是头一个。这种胆识就不一般啊。“ 司马宣一边说一边举起大拇指。笑声更大了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饰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整理长发,遮好义眼,他苦笑道:“要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事情会变的很简单,但可惜不是。“ “今早过后,红月内部会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我。“ “怎么会呢?大家要是知道老大你的本事,肯定都能理解你的做法的。要我说,还是老大你太低调了,那叫杰克的看着也没什么本事,也就比较会拉帮结派。“ “你叫我老大又何尝不是一种拉帮结派?“ “额,这叫站队!是出门在外必须要学会的生存技巧。“司马宣点头哈腰,没忘了又补充道:”我这辈子可从来没站错过队。我这次就站你。“ 时间不早,这样的溜须马屁过后司马宣还是要赶回工作岗位。 只是他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他回过头,用非常平静的语气问饰非: “不过,我确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饰非老大。“ “你说……” “如果你不是叛徒的话,那你是不是想过亲自从夏都老大手里把红月接过来?“ 司马宣站在中央。压低声音问道。饰非听后,顿了顿,随后,他才反应过来,应该要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摇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我从没想过要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你明白吗?“ 饰非说完,也没给他再次问询的机会。他下一步朝走廊转角走。走廊上只留下司马宣,他看着饰非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 …… 当天气不好的时候,所有囚犯的放风环节都会换成室内自由活动。 在囚犯们认真工作的时候,威尔顿监狱的操场已经因为雨水成了一片泥泞。今天的雨比以往更大,但好在监狱内配套设施齐全。 “爱丽丝小姐,你看,这是我们专门为囚犯配备的室内篮球场。哪怕是这种天气,犯人也能在室内打球,身心愉悦。“ 篮球场上,柑橘和红月各占一方。双方比分咬的很死,贡献出一场激烈的比赛。毫无疑问,这是典狱长的主意,安德森典狱长眉飞色舞地向爱丽丝解说,但小红帽却似乎缺乏兴致。 神经病,哪个女孩喜欢看篮球赛的…… 来篮球场前,她倒是有要求典狱长带她去一次图书室,但来到图书室没能发现自己想找的人后,她就变成这样,提不起干劲。 她手中拿着一张过曝的胶片,嘟起嘴,将胶片举过头顶。这个角度刚好,能让光线透过胶片上的影像。 胶片上浮现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身形消瘦,长发。 爱丽丝抬起手指,满脸不悦,她狠狠地对着胶片上人的额头打出一个弹指,嘟囔道: “躲着我是,坏蛋!“ “嘶——“ 饰非正走在通往二楼廊桥的路上。现在是放风时间,他绕了几圈,确认没人后才敢往这边走。不知为何,他额头上传来一阵刺痛,这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困惑地往四周看,他没能发现任何值得在意的异样。只能作罢,转而看向玻璃门联通的架空层。 廊桥……威尔顿中唯一能联通东西两个监狱的通道。 廊桥位于两栋监狱大楼的架空层,长三百英尺,按规矩,不论何时,都必须有狱警携带枪械守在廊桥两端。 廊桥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方便两座监狱的狱警和管理者互相来往。对犯人们来说,则是绝对不开放的禁地。 任何犯人只要靠近就会受到警告,继续往前,狱警则有权视情况开枪,不会受到事后追责。 饰非的身影在走廊中很显眼,早些时候,他的出现就已经引起了男监这边狱警的注意。 “愣头青。“ 驻守廊桥的有三位狱警。他们原本在打牌,此时,却都站起来,朝饰非这边望。 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笑了起来,他叫尤里,来监狱也才一年,年轻气盛,动作倒也莽撞,他马上端起枪,做出瞄准动作。 “肯定是个雏儿,尤里,枪端稳点,稍微吓唬下就行了。”站在尤里旁边的另一位狱警说道。是个中年男人,嘴上叼烟斗,吞云吐雾,也一点不慌。 尤里得到男人这句话,笑的倒没之前开心了,他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撇撇嘴:“不让射?那可没意思,卡西迪。” “就算不追责你也要写一堆报告,那可够你受的了。” “那确实感觉不太好。”尤里将手扣在扳机上,他看见饰非还在前进,所以立刻扯着嗓子发出警告: “那边那个,说你呢!赶紧停下然后滚回去!”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新来的,你再往前走一步,可就得被打成筛子了!回去找妈妈喝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尤里话音刚落,便见那人停下步子。他露出得意的笑,觉得自己很威风。 名叫卡西迪的中年狱警也在笑,他笑是觉得自己经验丰富,判断没错。唯独站在后面,年纪最大的那老头此时皱起了眉头。 老庞克应该是威尔顿年纪最大的狱警。比老亨利资历还有深。他的目光不如老亨利那么市侩,反倒带着几分锐气。 他是退伍军人,对某些东西,要格外敏感。而此时,他看着桥上那人,脸上不禁露出困惑:威尔顿这么多年,刺头有很多。但这么多人里,敢靠近这廊桥的倒还真一个都没有。 哪怕是那位黑鲨,在看见廊桥时都是绕着走的,不受追责开枪,任何人来都要掂量下自己的能耐。 “这小子什么来头?“老庞克低声道。但紧接着,他发现,原本在尤里的制止下停下脚步的那人又开始动了。 他没有点头离开,而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还在往前!已经进入警戒距离!而这次,三位狱警几乎同时抬枪,尤里的表情变的没那么戏谑。 “他妈的,真有意思。难道今天我还真能开枪不成?“尤里笑道。然后他再次扯着喉咙喊: “没长耳朵?让你滚回去啊!“ “再走一步就毙了你!不知道这边是禁区?“三对一,手中还有武器。 优势在己方,尤里可没理由退。但不知为何,老庞克站在廊桥上,看着那个沉默的身影,一时间,他心里竟有些没底。 “赶紧滚!“尤里还在呵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那人面前。而对方也在此时终于停下步子。他似乎在摆弄手腕上的什么东西,尤里眯眼,他看见那似乎是枚水晶挂坠。 他停下了,这说明他还是害怕吃花生米的……尤里将枪往前顶,继续威慑。但心里倒是踏实不少。 这人会怕,会怕那就证明他没那么麻烦。 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收起了那枚水晶挂坠,也没有要转身离开的意思。他抬头,彬彬有礼地说道:“似乎让你们产生了点误会。“ “我停下来不是为了灰溜溜逃回牢房的,而是为了方便看清灵摆,好确认你们真的没有那个本事能拦下我。“ “看见你们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是让我放心了,我很确信,你们做不到那种事情。“ 话音刚落,他再次向前踏出一步。而这一步,彻底跨过禁区的界限,也踩在了三位狱警敏感的神经上! “疯子!“卡西迪惊呼道。身后的老庞克则脸色阴郁,他很快就看见这疯子手上还戴了只手套。而在某个不易察觉的瞬间,老庞克似乎在这手套的缝隙中看见了一丝流光闪过。 然后,一把转轮手枪出现在这犯人的手里。 “枪?这疯子有枪?“老庞克反应迅速,立刻就想提醒靠的最近的尤里。但没等他张口,就看见那人用枪口挨个点过三人。 随后,他打开保险,转动转轮,伴随子弹上膛,廊桥外的风雨越发狂躁: “砰——“ 枪声响起,没有预兆。这疯子居然在他们之前开枪了! 第35章 女子监狱 饰非是那种蠢到会用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强行突破的人吗? 这一瞬间的枪声吸引的可仅仅是在场那三位狱警的注意,更关键的,它还会吸引到廊桥对面,驻守在女监的狱警。 廊桥两头,一共六位狱警,此时全部都听见了枪声。饰非即将要面对的也不是三把步枪,而是足足六把!这种地步,就算他想跑,他在转身的瞬间也会被子弹打成筛子! 他愿意将夏都推到台前,多年来一直在幕后看红月的发展,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张扬并非他的喜好。那此时此刻,他会想不到如此高调行事会招致的毁灭性后果? 不是,当然不是,饰非开枪前会思考所有的可能性。而他,正是在明确一切计算的前提后,才选择扣动扳机! 他要的不是别的,他正是需要另一头的狱警也赶过来! 廊桥上一时间显的无比嘈杂,而刚刚被饰非用枪点过的三位狱警此刻都慌张地用手上下摸索。还好,摸索后,他们松了口气,身体没有凭空多出来弹孔,他们也还活着,没有受伤。 但放松的心态可持续不了多久,三人的表情很快就变的无比怪异! “他怎么可能有一把枪的!”尤里对老庞克问道。老头表情严峻,他紧咬牙关,今天下雨,气温很低,但他的额头依然渗出汗珠。 威尔顿的囚犯能拿到枪,这在之前可是闻所未闻! 卡西迪相比老人则更加莽撞一些,他给出自己的猜测:“怕不是之前哪个蠢货狱警在他手里着了道,丢了配枪。” “都小心点!这小子瞄准技术不怎样,但他真的敢开枪!”话音刚落,三人同时用枪瞄准一个位置。他们训练有素,而此时,身后来自女监的支援也在赶来。 那边也见到了这边拿枪对峙的场景,身为狱警,此刻立场绝对统一。没有什么问题是比一个持枪犯人更情况紧迫的了。 老庞克举枪迫近,间隙中,他沉声问道:“你怎么做到的?拿到一把枪?” 饰非笑笑,看了眼怀表,不予回应。他像是在确认时间,然后又往四周张望一圈,排除掉还有其他路过的狱警的可能性。 因为他刚才开出的这一枪,现在所有的驻守狱警在赶到附近。 人在瞄准时,注意力会高度集中,他们肯定会盯死目标,确保万无一失。 ——当然,这种专注,也会顺带着,紧盯饰非手上的这枚怀表。 饰非玩弄起表盖,表盖一开一合,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不在意枪口在瞄准自己,他收枪,向前走,于此同时,怀表的链子顺势从指缝中滑落。他抬手,怀表悬在脸庞侧方,其正以固定幅度摆动。 “监狱能持枪的除了狱警还有谁?” “那位狱警先生冒冒失失,被我钻了空子。但在场诸位也别笑,因为很快,你们都会变成和他一样的冒失鬼。” 说到这里,饰非停住步子。距离不过十英尺,他不再看向狱警,而是目光转向怀表。 忽然间,狱警们耳中,这男人的声音变的极富诱导性,其注意力都被声音吸引过去,然后,恍惚中,世界天翻地覆。 “睡,诸位,沉入永眠不醒的噩梦中。” “扑通——” 六个人,包括刚赶到这头的女监的狱警们,没任何预兆,甚至他们还睁着眼,就浑身失力,沉入梦魇! 尤里几乎在沉睡的同时就发出痛苦的梦呓声,他的双腿不断蹬着,像在逃离什么。一边逃,他还一边发出呜咽声。 “别靠近她,爸!你还不明白?妈疯了,她已经疯了!” 在梦中,也会做出痛苦的表情。尤里脸上哪还有年轻气盛的嚣张?他泪流满面,哭的像个孩子。 这样的画面几乎同时上演在六个人的脸上,而饰非就站在他们面前,他是此刻在场唯一保持清醒,没有被拉入梦魇的人。 当然,如果清醒的代价不是满口都充盈摩纳克的腥味就好了。那枚眼泪实在难吃,上次鬼谷子用它将自己从梦中拉出来时,饰非就想说了。 他检查怀表,怀表的刻度此刻已走了四分之一。这意味他还有二十秒时间出发,在大雨中走过300英尺后,到达廊桥另一端。 廊桥上没有用来遮雨的棚子,饰非望着笼罩廊桥的大雨,皱眉。 他不喜欢赶时间,尤其是大雨中,太匆忙只会让自己显的狼狈。所以,他将枪抽出来,用枪托挨个向狱警们的头砸过去。 这才是真正的沉眠,一场更为持久的噩梦。 …… …… 男监,休息室—— 文森坐在椅子上,难得的,他在喘息。刚打完一场球赛,运动过后,以他的体格也要休息。桑尼在一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刚才的球赛,柑橘以微弱优势取胜,这让红月那边颜面扫地。 “还算轻松?”桑尼问道。 文森沉默,皱眉,看向桑尼:“夏都有点麻烦,老板,如果一开始就用我说的那个打法的话,或许……” 文森的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因为他发现,老板的笑没有变化,像是蜡像凝固在脸上。 他低头,知趣地不再多嘴,而此时,一旁另一位柑橘成员来向桑尼报告: “有人找,老大。“ “谁?“ “唔……一位狱警,是个黑鬼,之前在监狱从没见过他。“ 听闻此言,桑尼脸上的笑消失了。他用眼神向这位成员示意带路,文森倒没跟上去。他看着桑尼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他低头,视线落在左手胳膊。文森注意到胳膊上有一道细小的创口在往外渗血。 或许是打球时不小心在哪儿磕碰到了。文森盯着创口看了很久,然后,他伸出手,捏住创口的一角。 稍稍用力,一块半透明的皮被他撕了下来。他随即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囚服,用衣袖遮住伤口。 他没让任何人注意到……包括桑尼…… ——注意到他皮肤下,藏着的那排密密麻麻的蛇鳞。 …… …… 女子监狱和男子监狱的建筑结构如出一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时的设计师应该是偷了懒,只在图纸上做几处必要修改后就交付工程执行。 这倒是方便了饰非,不需要去熟悉环境。哪怕是第一次进入女监,他也不至于迷路,很快就不知不觉间摸到一楼入户厅的位置。 从手套中抽出上次用过的女囚服换上。这套囚服还是之前趁路过回收房时顺走的。回收房负责整理整个监狱的废弃物,偶尔在里面也能淘到一些能用的东西。能在这里工作对囚犯们来说是个肥差。 饰非的体型和长发成为了最好的掩护。将面部一些棱角特征遮住后,不知情的人从远处看,只会觉得饰非是个长的还算俊美的姑娘。 一路畅通,因为雨天,女囚犯们也被困在室内,进行自由活动。 “唉?有听说吗?好像又有人失踪了,这都是这段时间的第几起了?“ “不奇怪,狱警们不是经常将看上的姑娘带走?然后一连好几天见不到人吗?” “这次和之前那种不一样啦,你知道失踪的是谁吗?” “谁?” “喀秋莎!萨曼罗的亲妹妹!金发帮昨晚鸡飞狗跳,萨曼罗在里面大发雷霆!” “哼,那婊子活该,整个金发帮都活该!” 没换来同伴的同情,反而是难听的咒骂。那女囚听了后连忙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后才压低声音: “我也觉得他们活该,那群荡妇就算全死了也没人为她们哀悼。” “但我总觉得不太踏实,你不觉得最近这样消失的人越来越多了吗?先是最不起眼的姑娘,然后就连金发帮也……” 说到一半,她倒是不敢继续说了。脸上都是愁容,饰非躲在角落,见听不到什么消息就继续往其他地方走。 从走进来起,他就有一种很明显的感受。女监和男监,虽说建筑结构一样,但气愤却天差地别。 男监争斗多,吵吵嚷嚷的男人们时刻让监狱乱的像是菜市场。但女监,这里的人说话都是小声的窃窃私语,饰非走在走廊时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压抑……太压抑了…… 每一句话都要在意旁边是不是有不相干的,无法信任的人。久而久之,你那张会说话的嘴就成了最大的弱点。 是因为金发帮的恐怖手段吗?从这个角度出发,倒能解释为什么这边金发帮一家独大。这种环境无法孕育出像桑尼一样的对手。 但对饰非来说,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仅仅停留一瞬就被他抛之脑后。他更在意的是其他事情。失踪……还不是一个人的失踪…… 在女监,失踪似乎时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女囚犯压抑自己,在金发帮的压制下,就连小团体都难得。日常中,就算某人消失,或许也要过上许久才能发现。 更不用说,还有狱警在其中掺一脚,饰非现在已经知道,威尔顿坐落在孤岛上。在与大陆完全隔离的情况下,一群男性狱警会对一群姑娘们做什么事不难想象。 饰非又想到那位小红帽的来意,他不禁发出一阵轻笑: “找错地方了,小红帽。” “你是来追查失踪事件的,虽然你找的那位死囚犯是在男监,但真正失踪多的地方是在女监啊。” “你如果一开始冲着这边来的话,说不定会收获满满。但现在,你却被安德森典狱长困在男监,寸步难行。” “典狱长想来也知道女监发生的事情,但是他都已经默许了。这里是狱警们的后花园,所以,绝对不能被你这样一位警司给查出来。” 饰非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典狱长会对爱丽丝那么上心。如果来的是位男性警司,或许典狱长不介意让他来后花园也参观一下。说不定还能进行贿赂。但很不巧,这次来的是位女性,女性如果见到这种画面,肯定会炸毛。 从这个基础再延伸,典狱长会不顾红月的意见也要继续举行乐透的意图也很明显。将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这样就能完全牵制住警司。最好,让她根本想不起来,这岛上还有个女子监狱。 这件事在典狱长心中份量不轻,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掩盖恶行,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事关这边的事情,那必然是两位典狱长一起做的决定。另一位典狱长……那位诺兰…… 饰非眯起眼,在不知不觉的 思考中,他已经将整个d区的大通铺都转完了。和男监一样,这里采取分级制,但女囚犯本身比男囚犯要少,所以牢房最低等级是e级,再往上,就是c区的单独牢房。 “就是这里……”饰非停在一扇房门前。为了方便巡查,每个牢房外都会用可替换的字牌写上关在这里的犯人名字。 饰非此刻就是对着字牌在找人,而他那只义眼里,此刻倒映着一行哥伦比亚文——【阿·迪斯塔特】。 鬼谷子点名要的那位黑人女囚,也是此趟饰非的目标。 饰非在门前思考数秒,然后他举起手,叩响门扉。但就在饰非的手悬停在门前时,忽然间,他似乎从房间内听见一道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呻吟声。 饰非靠在老房门的观察窗上,借助这小窗口,他将房间内的一切一览无遗。 房间里,那个黑人,迪斯塔特浑身赤裸,她拿一块破烂的衣布不停往自己的黑皮肤上擦拭。衣布擦拭后,皮肤上留下一些白色的晶体。晶体很快会被汗液化开,留下一些白色的盐渍。 迪斯塔特的身体不像一般小姑娘那样无暇,恰恰相反,这具身体千疮百孔,完全是具残躯。她已经怀孕的小腹此刻是微微隆起的,盐渍渗透到满身伤口中,过于刺激的疼痛很快就反馈到她脸上,让她的表情变的扭曲。 迪斯塔特痛苦地叫出声,她用手扭转自己的四肢,将其变成一个极为别扭和可怕的姿势。 她惨叫,她哀嚎,她躺在床上,嘴中不断重复着的只有这样一句话: “杀了我!你不是想要我吗?” “那就杀了我!求求你,不要继续下去了!” “——杀了我!” 第36章 迪斯塔特 求生欲是生物最基础,最底层的本能。不论何种情况,这种本能都无法磨灭,哪怕是下定决心赴死的瞬间,在最后一刻,依然会对死亡表现抗拒。 但此刻,这女人的惨叫声太过尖锐了,像是她正泡在沸腾的油锅里。 她对自己身体的摧残不遗余力,明明是这种天气,但她却满身大汗。汗浸染伤口后,又会带出更难以忍受的疼痛。迪斯塔特跪坐着发出惨叫,她将手攥成拳头,向自己隆起的肚子砸去。 “滚出去!滚出去!” “要么杀了我,要么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她不留手,也不在乎肚子里胎儿的安危。这样的自残持续一段时间后,她开始用指甲抠开那身黑色的皮肤。 更多血水往外渗,伤口外翻,带出鲜红的血肉。她那身伤似乎不像金发帮的杰作,在这牢房的每一秒,她都在对自己施虐。 抠开伤口的疼痛无法满足她。所以她回头看,她注意到床榻边缘,带着尖锐的棱角,所以她想到什么,缓缓爬去,用双手扶住床榻后,她深吸一口气。 “砰——”她一头撞去,额头破开一块,殷红的血迹缓缓蔓延而下。 血糊住视线,但对此她并不满意,棱角终究不够尖锐,无法一次撞碎她的颅骨。 所以,她要继续,她又做出一样的动作,势在必行。 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迪斯塔特顿在原地,立马就意识到有人站在门外。她诧异地往观察窗看,然后,她看见一双黑色的眼睛。 不……不对,其中一只眼睛有些奇怪,并非完全的黑色,而是底部沉了一层淡淡的绯,那只眼睛里没有任何灵动,迪斯塔特看见时就皱起眉头,然后,大门外传来一阵门锁转动。 门开了……迪斯塔特看清那双眼睛的主人。他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浑身赤裸的女人和房间内血腥的狼藉,他未做出任何表示,只是缓缓走进来,将门掩上。 “抱歉,打扰你的自娱自乐了。” “但我觉得如果不打断你,我说不定会白跑一趟,所以才冒昧敲门。如果可以,能请你回答完我的问题后再去死吗?” 饰非语气平静,眼前的女人和血腥无法触动他的情绪。房间内光线黯淡。仅有一束光将两人隔开。光束打在床榻一角,饰非则将相貌隐藏在阴影里。 今天大雨,光束不璀璨,反而是一束纯粹的灰。 迪斯塔特注视阴影中的他,沉默数秒。 她没料到一个男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出现在女囚的牢房里,她注意到饰非穿着打补丁的女囚服,然后她低头,用一只手清理被血糊住的眼睛。 “回答你的问题?看来你知道自己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但我应该说过,我不相信你这种人。你很聪明,既然如此,何必为我这样无药可救的人浪费时间?” 迪斯塔特说完扯来被单。无暇顾及污秽和汗渍。她用被单盖住身体。 饰非此时扫视牢房内的情况,这里空无一物,所有带棱角的家具都被撤走,只有一个巨大的泡沫箱。箱子里装着囚服等杂物,墙壁也被盖上一层柔软的泡沫。 这显然是监狱的手笔,为的是防止她自我伤害。她是个惯犯…… 饰非心中有揣测,他再看向一旁地面,地上插着蜡烛,但似乎没有使用痕迹。蜡烛旁还有一些白色粉末,不用细看饰非也知道,那是刚才她往身上抹的盐。 饰非收回视线,回答道:“别自作多情。没人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也没人想拯救你。“ “你是疯子也好,一心求死也罢,这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来是帮人做事,他要你的血,还说你的血是我们逃出监狱必要的东西。我来拿还是你自己动手?取血这方面你似乎很有经验。“ 饰非开门见山说出来意。态度多少有些强硬。他并非在商量,而是在通知。他明白,所谓敷衍和诱骗对这种女人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既然如此,倒不如把话说明白。 她愿意配合,饰非会很高兴,不配合,他也会来硬的。 迪斯塔特却没有回答他的需求,她听见饰非说的,在揣摩他的前言:“越狱?你们打算越狱?怎么做?“ “这种事和你无关,我可不打算透露。“饰非答道。 “呵,说不能透露,但其实看你的模样,你自己也不太清楚,对吗?“ “你口中那个人没有告诉你具体细节,而我看你的样子,嗯……你好像才刚成为学徒,距离上次我在操场见你倒是有进步,但这还远远不够。“ “你们这些奇术师总是这样,总喜欢遮遮掩掩,就好像让人知道了底细就会丢掉性命。“ 迪斯塔特嘲讽道。这嘲讽入了饰非的耳却让他的脸色变的并不好看。 原因无它,从这女人的嘴里准确说出了奇术师这样的字眼……这说明什么? 饰非先前就有过一些猜测,而现在,猜测似乎有所证实,这女人果然是这边的人…… 她知道奇术师,她还能看穿自己的层次,她似乎也很了解奇术师的作风以至于能准确说出奇术师的行事准则。 “你是个术士?“饰非很警惕,会这样猜测在所难免。最了解你的是敌人,术士了解奇术师,合情合理。 但迪斯塔特既没有肯定他的说法,也没有完全否定。这让饰非一时间没底,只能拉开和她的距离,确保能掏出手枪。 迪斯塔特选择性无视他的小动作,只是漫不经心看向牢门,说道:“能行吗?“ “——真能逃出去吗?这么多年,没有人能逃出鹈鹕岛。“ “总得尝试。“饰非不像在回答迪斯塔特,反倒像告诫自己。 女人将视线收回来,她扫过满身伤口,问道:“为什么想出去?以你的能力,就算在监狱里也能过的很舒服。” “用奇术师的手段,偏安一隅,当个小小的王,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迪斯塔特直视他,被一个女人这样注视,你很难有所掩饰。饰非本就不打算在这个地方隐瞒,有关这个问题,他向来坦率。 抬起左手,他遮住义眼,缓缓说道:“能让我活下去的动力是复仇。” “向监狱外,亲手造就了【我】这个怪物的人复仇。我猜,你应该对这点很能感同身受。” 不同人有不同气质。气质间又有某些特征,在不同人之间形成吸引。 而对于饰非而言,几乎是看见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他就有这个感觉。他能察觉到,他们两人是一类人。他们身上都沾着从地狱中走一遭后,洗不净的血渍和戾气。 饰非刚进监狱时,夏都就从那孩子身上看见了这种东西。而之前的雨夜,他也发现,这些东西从来不会消失,只是被掩盖在名为时间的幕布下。 一旦露出獠牙,这些东西也会跟着被卷出来。此时,迪斯塔特感受尤为明显。 一类人……是啊,一类人…… 她看着义眼,尝试张嘴,但数次尝试后,她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似乎又回忆起什么,指尖按在小腹上,反复摩擦。 终于,她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以饰非的作风,平常这种时候,他会回答假名。名字像衣服,随时脱下随时更换,换上后,他就是另一个人。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不打算做任何掩饰。他看着对方的满身血污,沉声道: “诸葛饰非……我来自东国。” “诸葛饰非……”女人重复这个四字音节,像是要将这名字印在脑海里。接着,她发出轻笑,笑声不加掩饰: “抱歉,诸葛饰非,我对你似乎的确有误解。“ “上次在操场见面,我以为你又是一个和我一样被诅咒的可怜虫。但今天我才发现……” “——诸葛饰非,你是个比我更可怜,更疯狂,更无药可救的家伙。” “你在自取灭亡,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复仇,那种事情,如果真做的到的话……”她将指甲嵌进皮肤里。她的话被痛苦的哼声取代,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凄惨的呜咽声。 这女人在哭?饰非心中一惊,尚且不清楚她在打什么盘算。但紧接着,他听见门外传来骚乱声,似乎有什么人被她的哭声吸引赶来。 这可不行,饰非还在房间里呢,要是引起过多注意,让女囚犯们发现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待在牢房,那后果…… 想到这里,饰非忽然一顿,他恍然大悟。 ——这是这女人的手段,她拒绝配合,又知道饰非会采取强硬手段,所以,她要用这种方法把自己赶出门外! 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大,被哭声吸引来的囚犯也越来越多。饰非甚至听见了萨曼罗的声音,显然金发帮也过来了! 怎么办?要撤吗?来一次女监是要摇动怀表的。而摇动怀表就意味着要用掉一颗摩纳克眼泪。这次饰非通过开枪吸引狱警注意力才顺利控制局势,但下次,还能这么轻松吗? 按鬼谷子的估计,本来就至少摇动两次怀表才能安全通过廊桥。所以他才将所有眼泪存货给了饰非。只用一次就成功,是饰非自己的本事,这已经远超预期。 这之后,狱警会有所警惕,愚人钟的效果大打折扣。再混进来就得想另外的办法。 撤?好像,还真撤不了…… 萨曼罗此时站在门外,门没完全关上。只要轻轻推,就能走进来。 “荡妇,你一个人在房间嚎什么呢?”萨曼罗一脚踹开房门。她大骂着走进来。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丝不挂的迪斯塔特和她那具恶心的满是伤口和脓肿的身体。 她厌恶地皱眉,然后一脚踢在迪斯塔特的肚子上。 迪斯塔特从床上被踢下来,发出痛苦的哼声,这自然无法让萨曼罗满足,靠近后,她又是一脚:“他妈的,这种时候,你还敢撞枪口。” “我正愁有笔账没和你算呢。艾丽莎和喀秋莎的事,是不是你弄的?” “你这该死的巫婆,勾引狱警,串通他们对我妹妹下手,是不是!” 话音未落,拳头便落了下来。暴行全被躲在角落的饰非看在眼里。 萨曼罗推门时,他用最快的速度挪到墙边,然后,赶在门推开前,他用手套擦过那只泡沫箱。 暂时将箱中的东西收进手套,他本人则有了空间能藏匿。饰非原本凭借外面的骚动推测情况,但当他听见那两个名字后,皱眉,没忍住往泡沫箱上抠开一个洞口,观察情况。 萨曼罗骑在迪斯塔特的肚子上,压住对方怀孕的小腹。前天她还嫌弃过妹妹的疯癫,但现在,她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确实快疯了,一天一夜,这是喀秋莎消失的时间。两人懂事起,从没分开过这么久。就连当初杀死父母时,姐妹两也是一人处理掉一个,两人同一天入狱,形影不离。 萨曼罗本来认为那天的摩擦只是两人成长路上的一个小矛盾,但她可没想到,那个背影是喀秋莎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 懊恼,愤怒,迷茫……这些情绪一股脑冲进脑子时,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又一拳砸在迪斯塔特脸上。萨曼罗发泄地吼出声。她用力将对方的头按在地上,试图掐住脖颈:“我问过狱警了,他们说,那天后,又有看见喀秋莎找你。” “你干的对吗?你趁她腿不方便,把她掳走,不,你应该不是一个人,你和你那狱警姘头,你两合起伙干的!” 把她还给我!把我妹妹还给我!“萨曼罗歇斯底里,手上动作变本加厉。她将迪斯塔特按在地面上,因此,房间里不断传来咚咚的沉闷声响。 牢房外,原本围观人数还算可观,但随着萨曼罗和金发帮入场,人就开始散去了。 没人敢看金发帮的热闹,更何况这群无赖入场后,这场闹剧本身没有任何悬念。 昨天有,前天有,上周有,上个月也有…… 此刻发生的事,每天,都在这名叫做迪斯塔特的囚犯身上上演。其他人见怪不怪,甚至,一些人对她心怀感激。 她是替罪的羔羊,因为有她,监狱其他人才幸免于难。 暴行聒噪,而旁观者沉默。迪斯塔特奄奄一息,萨曼罗又有了新的想法。她让金发帮其他人将地上的蜡烛拿来,一位金发女囚将其点燃,然后萨曼罗举着靠近迪斯塔特。 烛火看上去微弱,但和双眼失焦的迪斯塔特比,它又比太阳还炽热。 饰非看到这里,不得不抽出怀表。他在盘算将这女人救下来,毕竟还需要她提供仪式材料,就这么被萨曼罗弄死会很麻烦。 但此时,饰非从孔洞中发现迪斯塔特的视线始终落在一个位置。她看着泡沫箱,正透过孔洞,看着箱子里的饰非。 蜡烛迫近,烛火被塞进伤口,房间里立刻弥漫出浓烈的焦糊味。 饰非注视着迪斯塔特的眼睛,然后,他体会到那目光所释放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终究将怀表收进手套。 ——“如你所愿,我不出手。“ 第37章 西部秘闻 萨曼罗在门前发出粗重的喘息。她满手都是血,一双碧眼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黑鬼上。 女人用舌头将嘴角的血渍舔舐干净,但又似乎觉得血太脏,她往迪斯塔特身上吐了口唾沫。相比自己疯癫的妹妹,姐姐终究还是要成熟些。她很有分寸地给这黑鬼留了口气,蜡烛将满身伤口烧的结痂,避免失血过多。 “我们的事没完,黑鬼。” “喀秋莎一天回不来,你就一天别想有安宁日子。”她说完就又往迪斯塔特头上踢了一脚。这脚过后,她才觉得解气,带着金发帮的姑娘们摔门而去。 充斥哭骂的牢房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围观,只有迪斯塔特的轻微呼吸声响在角落证明她还活着。 另一处,泡沫箱晃动发出杂音。饰非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激活手套。 将手套里收纳的属于迪斯塔特的杂物和衣服重新丢进泡沫箱,饰非这才发现,这些衣服上也全是血迹。这倒不是因为这黑人姑娘懒惰,不爱清洁,这些衣服都散发着皂粉的香味,显然才刚洗过不久。 只是那些血迹渗的太深了,和纺丝融在一起,纠缠不清。 长年累月,血就是这样和仇恨一起被刻印在骨髓里的。饰非走向她,此时他目光有些复杂:“还能说话吗?” 他问道,对方发出一阵嗫嚅,听上去含糊不清,显然是没了力气。 饰非倒也不在意,他用手套链接到泡沫箱,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包卫生棉条。一个男人轻车熟路翻出女性的私密日用品,场面本身很诡异,但在场也没有其他人,他不用在意他人目光。 蹲下来,他伸手揭开迪斯塔特身上刚结的新痂,他没去管对方因疼痛皱起的眉头,很快,绯红的血顺着伤口边缘流出来。 饰非将棉条压上去,棉条很快将血吸满。饰非看着它从纯白蜕变成邪异的暗红色。 取完血后,饰非借光端详,确认无误后,他将其收进手套里。这样一来,此趟来女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算完成了。 按计划,饰非不必再管这女人死活,完全可以就此离开。但他蹲在原地,许久的时间里,他没做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迪斯塔特。 ——足足看了数分钟,这之后,迪斯塔特缓过来,她可以压制疼痛,直起身子面对饰非的目光。 “故意用这种手段把血给我,是不是太麻烦了?” “我说过,你要是动不了手,我可以代劳。”饰非说完看向门外。那是金发帮刚才离去的方向,“还是说,你故意这么做,是要向我提条件?“ “伤口的血应该不是你们的最佳方案。你们想要的,应该是我其他地方的血,对。“ 迪斯塔特开口说道。被点穿用意后,她眼中的飘忽不定消失了,留下的,是和饰非类似的戾气。 “你要复仇,我也要复仇,你来帮我毁了金发帮,做的到吗?“ “你这是强买强卖啊,先付钱,强迫我交货?如果我不答应你该怎么办?“ “那只能证明我看错你了,你先前所说的复仇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迪斯塔特用尽全力爬起来,她拒绝了饰非的搀扶,就像刚才她也没让饰非出来提供援手。 两个人是一类人,饰非躲在箱子里,看见她的视线时就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都可以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他们也都曾心如死灰,只求解脱。 只是,向金发帮复仇,轮得到自己来帮她做这件事吗? 从刚才的事情,饰非可以确认,这姑娘不可能是一个高等级的术士。以高阶术士的能力,没道理让一群普通囚犯折磨到这种地步。 但这可排除不了另外一种可能,黑鬼……这姑娘自己就是个黑人…… 在鬼谷子说的那个传说里,某些黑人能对食血鬼发号施令,这样一来,再联想到刚才萨曼罗对她的态度,那姑娘似乎非常笃定,正是迪斯塔特对她妹妹下了手。 “你自己做不到吗?向金发帮复仇……”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知道奇术师,也知道术士,那有没有可能……” “我做不到。“迪斯塔特回答的相当笃定,她半张脸沉在阴影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做不到,杀死喀秋莎的也另有其人。” “我闻见你身上沾着的那些畜生的臭味了,所以想来你也遇见了,对?” “是的,你的推论没有出错,这座监狱里,有食血鬼出没。” 饰非听见那三个字,嘴微张,随后,他马上正色,将表情变化掩饰在阴影里。 “关于那只食血鬼,你都知道些什么?” 义眼的视线落在迪斯塔特身上。女人非常坦然,她双手盖在怀孕的小腹上,不断抚摸,头一次,她在饰非面前对肚子中那个生命流露出爱惜之情。 “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诸葛饰非。那只食血鬼?别搞笑了,东国人,这监狱里栖息的食血鬼可从来不止一只。” “——藏在这里的,是一整个族群!” “族群?” 听见这词的瞬间,饰非表现的很惊异。 作为鬼谷子的徒弟,一个已经迈进学徒的奇术师,他自然是明白这个词在幻想生物学系中代表着什么。 在10平方英里的土地上,存在超过100只以上,500只以下的单一种族幻想生物时,该幻想生物种群会被称为【族群】。 能形成族群,说明该类生物已经在当地生态圈中形成统治性地位,并能通过其特性部分影响当地环境。 幻想生物和普通生物不同,它们一旦占据主导,势必对环境中其他生物造成毁灭性打击。 这小小的鹈鹕岛上,居然有一个食血鬼族群? 饰非眉头锁的更紧了,他想从女人脸上找到些危言耸听的证据,但对方表情坦然,甚至连语气变化都没有。 是真的……她说的是真的……100只以上的蓝型-2级生物,一旦和囚犯接触…… “那种事暂时还不用担心。” “你既然能对我这身皮肤这么敏感,还怀疑我,就说明你已经听过那个传言了对吗?” “——那个在联邦西部广为传播的传言。” “既非术士,也非奇术师,却能自由操控食血鬼这种幻想生物的群体。该群体大部分成员都是黑人,所以一来二去,最后传成了黑人都拥有这种能力。” “不用因为听信传言而觉得惭愧,因为就算是联邦最聪明的那批领导者,曾经也对此深信不疑。这个传言曾导致在东西战争后期,不论西部或南部,都有针对黑奴的大屠杀行动。” “何等愚昧。”迪斯塔特讥讽道。那段愚昧的历史对她的种族而言就是一道伤疤。 联邦起源于殖民地,最开始,打着自由的名号联合新大陆的印码土着向不列颠尼亚发起战争以求独立。 独立后,国家缺乏外部矛盾,一度面临解体危机。曾经的自由追求者又将枪口调转,向盟友印玛族发起背刺。 那场战争又被称为荆棘之战,印玛族系几乎被斩尽杀绝。 若有需要,任何人,任何团体,甚至种族都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牺牲品。 国家需维系稳定,所以要为所有国民找到目标。所有人为该目标奋斗时,联邦就会凝聚成整体。这是联邦在历史中前进的方法论,也是所谓的联邦梦的内核。 不列颠尼亚时这套方法论的第一个受害者,印玛族则是第二位殉难者。至于黑人们,从东西战争到现在,联邦内积压已久的种族问题早将他们架上第三根火刑架,随时准备付之一炬。 迪斯塔特对饰非露出一个微笑,和她一样,对联邦来说,饰非也是异族人,是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放上十字架的羊羔。 “当然并非所有黑人都具有号令食血鬼的能力。” “东西战争中,实际号令食血鬼的那些家伙,他们其实都有过共同的遭遇。” “——他们都被食血鬼啃咬过。” “啃咬?但是……”饰非有话要说,这有悖于他知道的信息。 迪斯塔特却早有预料,她打断道:“食血鬼的口器能释放毒液,一旦被注射,再微小的创口也会血流不止,导致严重的失血症,这是你们奇术师的认知对吗?“ “被咬中的人必死无疑,甚至就连注射血清都做不到。因为赶在血清生效前,注射针孔就会成为杀死他们的凶器。“ “但诸葛饰非,黑人是个例外。有一部分黑人即便被咬中,也不会产生坏血症状。这些幸运儿甚至还能因此摇身一变,成为食血鬼的主人。“ “他们将这种啃咬称为【亲吻】,被转变的黑人则被称呼为【弗拉德】。这个词在萨尔维亚语中代表着【统治者】。” 这才是鬼谷子听说的那个西部传言的全貌。相比老头的只言片语,迪斯塔特知道的显然更具体更完整。 这女人究竟什么身份?饰非刚刚放下的警惕很快又从心底升起。这让他不得不和女人保持距离。 “这些弗拉德们,是只要遇见了食血鬼就能对其进行控制吗?”饰非追问了一个问题。这像是在用问题掩饰他的心境变化。 迪斯塔特本就对此不在意,她漫不经心地答道:“当然没有那么霸道,这种控制也是有局限的。” “弗拉德控制的食血鬼,必须和【亲吻】时的食血鬼处于一个家系中。” “但弗拉德可以通过尝试接受复数家系的【亲吻】来实现对复数家系的控制,当然,每次【亲吻】都意味着一次失血症的风险,只有疯子才会那样做。” “——所以,你知道这监狱里,谁是弗拉德,对吗?”饰非不再绕圈子。他选择正面出击,直接询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东西。 终于,迪斯塔特停下了叙述,她露出微笑,然后看向窗外: “这是另外的筹码,奇术师。”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你得拿其他东西来和我换。”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要对金发帮复仇的要求。“ “不,不止这个……在此基础上,我还想要和你身后的那个人见一面。我很好奇,一个盯上了我,并且有能力越狱的奇术师是怎样的人物。” “能接受吗?这条件。“迪斯塔特问。而这次的报价显然超出饰非的预料。 他以为对方会提出新的复仇对象,但可没想到她想见鬼谷子。这要求只靠饰非自己是没法完成的,所以他也做不了任何保证。 “这件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只能向你承诺,我会转告给他。“ “那恐怕我也没办法为你付清全部的酬劳,我只会给你一点提示。“迪斯塔特说完,她用力从囚服上撕扯下一块破布。 她用手指沾血在破布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将其递交给饰非。饰非接过,看了一眼后,表情严肃。他抬起头,还想对迪斯塔特说些什么,但迪斯塔特再次打断了他。 “我想那个人应该很愿意见我才对,毕竟他点名要了我的血。“ “你现在出去,我有些累了。“女人下了逐客令,同时,她的笑容意味深长。 这种笑让饰非觉得不太舒服,这导致他立刻将视线移开。 推开门,饰非走到牢房外。在重新闭上房门前,他从观察窗中再看向迪斯塔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终于,他没能忍住,将心中那份忌惮给表达出来。 “你说你既不是术士,也不是奇术师,那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食血鬼,也了解我们这些人。“ “你究竟是谁?“ 饰非问完,等待片刻。想从女人嘴里听见答案。但他等到的只是对方的一阵沉默。 他只能无奈转身,打算离去,但他的步子才刚刚迈开,此时,身后却忽然传来迪斯塔特的声音: “我的导师,是密城大学的莫里亚蒂教授。“ “詹姆斯·莫里亚蒂,我在他门下研习幻想生物学,《食血鬼及其家系生态》,这是我的研究课题。“ “诸葛饰非,我和你一样,都是被那个危险的家伙盯上的可怜虫,仅此而已。“ 牢房黑暗的角落里,迪斯塔特抚摸自己的小腹。轻声说道。 无人注意时,其小腹位置忽然现出一双小手的轮廓。小手在腹中向外试探,最终,在雪白的囚服上留下一对血色手印。 第38章 逼宫 死牢—— 鬼谷子表情凝重,他坐在角落,低头沉思。 饰非一如既往靠在门边,他用义眼审视房间里的一切,面无表情。 从女监回来的时候就要轻松多了,托他敲晕了那六个狱警,哪怕到了折返时,他们依然处于昏迷。等醒来后,他们也不会记得饰非对他们做过的事,因为所有的记忆都会被那可怕的噩梦填满。 饰非回来后没有去图书室,而是径直到了死牢,向鬼谷子汇报。 当然,一起交出来的还有鬼谷子需要的材料——那根沾满了迪斯塔特血的卫生棉条。 鬼谷子心神不宁,自从听见饰非说监狱里有一整个食血鬼族群后,就一直如此。他明白自己有所疏忽,身为奇术师,居然对自己地盘上有幻想生物的种群毫不知情,这太大意了。 面对单个食血鬼他能游刃有余,但如果同时面对数百只呢? 鬼谷子终于起身,他走到平常绘制奇术阵法的区域,看向坩埚。 “不能再拖了,饰非,我们马上准备仪式。” “现在?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走?”这么急促,不像师傅的作风。饰非惊讶地说道。 但鬼谷子已经咬破手指开始往阵法中填充符文,他往坩埚里加入事先调配好的基液,很快,符文的力量让基液沸腾。 “我教过你,我们奇术师是观众,绝不能让自己处于舞台中心。” “我们是人类,又不是刀枪不入的怪物,遇见这种事,不跑难道打算成为那群食血鬼的养料吗?” “正式开始后,仪式需要准备四天,四天后,我们就出发越狱。” 鬼谷子考量问题的标准向来如此。他只考虑利益。观察基液的状态,确认无误后,他转身向饰非讨要那根卫生棉条。 饰非却皱起眉头,他没有立刻将那东西交出去。 “那个女人,她说想要见你一面。” “不见不见,一个这么了解食血鬼生态的人,谁能保证她不是那个危险的术士?饰非,就算你有自己的推论,我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鬼谷子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老头某些地方格外固执。就算饰非这个徒弟也劝不动。 对此似乎早有预期,饰非叹了口气,但他依然没有将那东西拿出来。“我拿到的血是她伤口上的,不是经血。“ “她说过,要拿我们想要的,您得去见她。“ “唔……”鬼谷子沉默,饰非却继续说道: “我当然也会把我手上这个东西给你,但恐怕不是现在,师傅,我得用这个当作筹码,找你借一样东西。” 饰非说完,目光落在鬼谷子腰间别着的储物袋上。注意到徒弟的视线,鬼谷子的动作顿了顿。他猛地抬头,想从饰非眼里看出什么情绪。 随后,他眯起眼,问道:“你当真信她所说的?” “信不信也得去看看,她给了我那个弗拉德的线索,我要确保它们不会干扰到越狱计划。” “师傅,你要明白,那尸体今早是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的。” 饰非平静地说道。鬼谷子则看了他许久,他了解自己徒弟,饰非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旦他认定某样东西,那肯定是劝不回来的。 师徒二人在这种地方倒是保持高度默契,想到这里,鬼谷子露出苦笑。他轻叹道:“你小子尽给我节外生枝。” 鬼谷子将手伸进储物袋,摸索一会儿后,他将一样东西丢过来。饰非接住后,他没忘了多交代一句: “我可说好,咱们就四天时间。明天你把东西还我,连带那女人的血也一起交过来。“ “四天后,不论再发生什么,我们都必须离开监狱,明白吗?“ “当然。“饰非答道,”我分的清轻重缓急。“ “我就怕你分不清!“ 鬼谷子笑骂道。要驱赶饰非离开。他转过身去看坩埚,毫不在意饰非是怎么将自己给他的那东西收进手套里的。 …… …… 一天很快过去,监狱中铃声响起,夜色落下帷幕。 监狱晚饭在食堂里备好后,饰非才从死牢中出来。 他虽然已经是学徒,但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与师傅达成意见一致后,他多留了一会儿,学习灵媒相关的东西。 奇术的知识要多仰赖鬼谷子,学习后,饰非自然也是饥肠辘辘。更不用说,他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呢,所以此时,他飞快走去食堂。 小红帽来后,食堂伙食都很不错。今天甚至提供一整只炸鸡腿,搭配伍斯特酱油和一些沙拉菜。 饰非来的早,不用排队就能将刚出锅的鸡腿收入盘中。他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享用晚餐,但忽然,他瞥见远处米克斯神色匆匆朝自己走来。 “饰非,还有心情吃饭?“ “天塌下来也要填饱肚子,再说,我又没犯事,怎么就连饭都不能吃了?“ 饰非说完,已经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他拿起鸡腿啃了一口,米克斯一起入席,饰非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那位跟班。 司马宣尴尬地笑笑,也在旁边坐下。米克斯不理他,而是压低声音,焦急地扯住饰非袖子:“阿宣都说了,你他妈真打算拿整个乐透去和柑橘赌?“ “阿宣?”饰非对这名字陌生,随后,他看向司马宣时恍然大悟。 上午的时候,司马宣向饰非确认过,那之后,他会告诉给米克斯也情有可原。但这种告密终究没有经过本人同意,所以司马宣再次尴尬地朝饰非笑。 饰非倒不在意,反而漫不经心开起玩笑:“都叫昵称了,你两关系不错。” “你别岔开话题啊,饰非啊,这可不是小事!你知不知道我早上怎么和杰克打包票的?” “你和他赌了什么?”司马宣也将米克斯的事情告知过饰非,所以他对此略知一二。 他知道米克斯为自己和杰克有争吵,但此时,米克斯见他没放心上,马上就哭丧着脸。 “我说如果你真当叛徒把乐透输出去,我就帮所有红月兄弟夹一星期热狗。”米克斯犹豫半天,还是将这句话从嘴里挤出来。 “夹热狗?”饰非起初听见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想到监狱里一些习惯,一时间嘴角的笑意难以压抑。 被关在监狱里的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年,这样一群人在一起,荷尔蒙难免超标。因此,囚犯们的生理需求会格外旺盛。 若在外面联邦的城市里,他们可以买花酒来发泄。但监狱里,女人却可望不可及。 久而久之,一些犯人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在同是男人的狱友身上。【夹热狗】,这个词的确令人浮想联翩。 “米克斯,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总说你是个蠢货了吗?” “为什么,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笑我?” “正因为你做了这种事,我才觉得你蠢到无可救药。就算再相信我,也不能把自己屁股卖了啊。”饰非的话让米克斯憋的脸红。他看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只觉得每个人都色咪咪地盯住自己的后庭。 不禁感到一阵恶寒,他一头砸在桌上,显的很懊恼:“那现在怎么办?我不想让一群男人排队等着我夹他们的热狗。“ 饰非啃口鸡腿,做出思索状。然后,他用一只手托住下巴:“就现在而言,你有两种方法得救。“ “居然有两种?不愧是我们红月的军师啊,饰非你快说说!“ 米克斯喜出望外,马上催促道。只见饰非伸出两根手指,笑道:“第一,想办法让我取消赌局。只要赌局没开,我就不是叛徒,你也不用出卖自己。” “好像有道理,那能取消吗?”米克斯点头,满怀期待地看向饰非。 饰非却很快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绝道:“你在想什么?取消了那丢人的就是我,我可不同意。” 米克斯听完就泄了气,换做其他人,用这种回答来捉弄他他肯定会发火,但眼前的是饰非,他明白,这么些年来,自己从没玩赢过饰非,所以他才对这个人这么心服口服。 “那第二种呢?“他试探着问道。 饰非正忙着咀嚼那块充满汁水的鸡肉,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块软骨吐出来,然后才回应道:“第二种?那自然是米克斯你祈祷我赢下赌局。“ “只要能赢,我就不会把盘口输出去,恰恰相反,等我们吞了柑橘的盘口,红月的势力还会更大。“ “那能赢吗?“饰非回答的这么笃定,这种自信的态度多少还是给了米克斯一点信心的。 但他才刚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就看见饰非在耸肩:“不好说。“ 这算是一盆凉水劈头盖脸浇在米克斯头上。他再次将头砸在桌子上,却忽然听见桌子对面传来一阵讥讽声。 “你要真觉得他能赢,你还会这么着急来找他?“ “米克斯,看来就算是你都明白,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想用下注金额战胜柑橘,讨不到什么便宜。“ 饰非和米克斯同时循声望去。然后看见杰克那头张扬的莫西干发型。 看的出来,夏都选中他做接班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有资历有话术,早在红月中笼络了不少人。而这些人此时无一例外,都在这里将饰非团团围住,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敌意。 来者不善啊……司马宣作为新人没见过这种阵仗。他脸上萌生怯意,饰非也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上午司马宣说的没有掺杂半分虚假。 ——自己现在的风评在红月内可谓是极差。每个人都当他是叛徒。 “怎么不把夏都也带过来兴师问罪?“饰非叹了口气,但还是笑道。 他刻意提了嘴夏都,而果然,听见夏都的名字,有些人表情怪异,饰非很快有所猜测:“你搞的小动作,没让他知道是。” “都知道老大念及旧情,让他夹在你和我之间不太好。而且,他马上要出狱,这些琐碎的麻烦事最好还是不说给他听,你觉得呢?“ “——还是说,你就是想让他身处这种情境,里外不是人?“杰克牙尖嘴利,只用数秒时间就想到应对饰非的方法。 他在身后这群人里的确有威信,话音刚落,众人就在点头。 这也没太出乎饰非预料,要是意见都不一致就来兴师问罪,难免让人看笑话。杰克是个蠢货,但工作层面一直很尽职也很精通。 饰非放下啃的差不多的鸡腿,用纸巾擦手。然后,他抬起义眼注视杰克。 杰克不太能招架住这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心虚地将视线挪开。 “所以你想和我私了?就我和你?“ “我们希望你自愿退出红月。“杰克招手,示意后面的人拿来一张拟好的声明递到饰非面前。饰非定睛一看,那纸上写的正是他自愿退出的内容,最底下的名字位置是空白,等他签字画押。 “你退出红月,你和柑橘的赌约就是个人行为。不是红月的人却拿红月的乐透和柑橘对赌,我们当然有权利拒绝。” “这是在救红月,饰非。”杰克咬牙说道。这是他所想到的唯一能钻空子的方法。只要饰非能签字,他就是红月的救世主。 米克斯一听见能有取消赌约的机会,一瞬间眼睛竟然放起光来。是个机会啊,能保住屁股的机会! 一时间,米克斯竟有些感激杰克,看的出来,这家伙心系红月,甚至自愿放弃米克斯的屁股。 “饰非,咱们要不……”米克斯开始试探性向饰非询问,他真的很想让饰非答应下来。 反正脱离红月而已,他和饰非还能做好兄弟。饰非没理他,他看着杰克,眼带笑意: “这是你的意思?” “我找人去和柑橘那边沟通过了,他们那边也同意,只要你退出红月,他们可以当没听过那个赌约。” “这么好?饰非,我说……”米克斯听完两眼放光,连忙就要继续劝说饰非。 但还没等他继续开口,他却看见饰非的表情变的非常可怕。他瞥了一眼米克斯,而就这一眼,米克斯不禁打了个寒颤。 “闭嘴,米克斯,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把你绑在澡堂,让其他人排队轮流捅你屁股。“ “至于你,杰克。我知道你很蠢,但我没想到你是个比米克斯还蠢的蠢货。所以,要不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将你丢进海里喂鱼?” 饰非说完就站起来。他面向杰克,动作很快。他一手拿起装鸡腿的盘子,然后劈头盖脸向杰克砸过去。 第39章 夜幕之前 杰克就站在饰非对面。这种距离很难反应,只听见砰的一声,餐盘就正中面门,食物残渣糊了一脸。 威尔顿的餐具用的都是不锈合金,重量不重,但当面来一下,人肯定会恍惚。杰克往后晕倒,好在这次带的人够多,马上有人顶上来扶住他。 这一声也惊动了食堂里大部分人,桑尼站在远处,看过来时眯起眼睛。 “诸葛饰非,你别不知好歹!”人群里有人对饰非的行为表达不满。这家伙脾气真冲啊,他们一大群人过来商量怎么补救他的冲动,他倒好,二话不说,就拿餐盘砸人的脸。 这种一点就炸,没脑子的家伙,说自己行动前为红月考虑过,这能信? 对饰非的声讨和不满一时间在人群中愈演愈烈,饰非只当是狗在叫,他看着的是没缓过来的杰克,讥讽道: “我猜,找柑橘商量你也是先斩后奏,没让夏都知道。” 杰克擦干脸上的油污,随后,他眼中带了一丝狠戾,说实话,他现在恨不得上去把这家伙生吞活剥,论单挑,这瘦弱的家伙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食堂里现在终究有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没被正式除名,成员内讧这种事,让外面的人看见肯定不好。所以杰克必须忍下来,这一点,他也确实佩服对方的鲁莽,明知道这点,他依然敢那样砸自己。 “我说过,老大要出狱,别让他为难。” “和柑橘沟通这种事居然是让他为难的事吗?行,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刚才用餐盘砸了你,现在我道歉,你会好受些吗?” “你要是原谅我,我们还能做兄弟。” 饰非一边说,居然真的一边弯腰。他伸手,大有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满身戾气的刺头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这让众人没来得及适应,杰克的脸皮也在抽动,他当然觉得没完,这小子当着大家的面给他一盘子,就这么握手和解,他面子怎么搁? 他下意识就要拒绝,但忽然,他看向身后众人。意识到什么…… ——操,狡猾,这小子真狡猾。现在是他交接红月的关键时候,尽管他已经摆平了大部分人了,但终究还是有些固执的家伙对他有顾虑的。 这种时候,他要是不接这个台阶,肯定会被人惦记……妈的,这就是这小子的目的……自己可不能如他的意。 杰克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将诸葛饰非全家都骂了一遍。他咬牙,庆幸自己看穿了这家伙的想法。是的,他看穿了,他在给自己接管红月使绊子,只要这里忍下来,后面不愁没有对付这小子的机会。 “只要你愿意按照我提出来的那个方案救红月,我们当然还可以是兄弟。” 杰克说着,伸出手,要和饰非握手言和。 这小子完了,他铁定完了,自己这么忍辱负重都希望拯救红月,这种架势一摆出来,红月其他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杰克可以做到,你诸葛饰非凭什么不能为了帮派忍一下?他没有拒绝的说辞,他必须退出红月! 一想到对方会低下他臭屁的头颅,杰克就觉得暗爽。嘴角笑意也压制不住。 但紧接着,他好像瞥见饰非的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他有听见饰非在说话,但并非哥伦比亚语。 “砰——”赶在杰克握手之前,饰非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拿来米克斯的餐盘。然后,他再次一盘子呼过去,这次他用的力气更大,根本没留手。 那块餐盘盖在脸上时,杰克眼前就黑了过去。他被直接拍倒在地,然后,他听见饰非的声音响在耳边: “滚你妈的,蠢东西。”饰非说的是标准的东国语。而这句话,在东国文化里被称作国骂。下到三岁小孩,上到七旬老翁,都能骂的得心应手。 现场能听懂东国语的只有司马宣,他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混乱一时间无语。 操……猛,真猛啊!当这么多人面一边骂一边揍人,饰非老大脾气比他想象的还要爆。 同为东国人,司马宣此时心潮澎湃,但红月已经乱作一团,争相恐后上前来,想搀扶杰克。 饰非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冷哼一声,现在,他切换回了哥伦比亚语:“我商量好和你握手言和,但是这好像不影响我事后再盖你一盘子。对此,你敢放一个屁吗?” 话说的难听。杰克坐在地上看着饰非,他恍然大悟,对方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那不是在给帮派里插针啊……他为的就是在招呼这一盘子后,讽刺杰克没想到柑橘随时会反悔,和他们商量的事情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杰克张嘴,本来还想反驳,但此时,身后传来鼓掌声:“杰克,你看我早告诫过你,你和你家这刺头说不通道理,他是条疯狗,见谁都要来一口。” “所以,我们的赌局还是继续的,对吗?” 众人投去视线,桑尼此刻带着文森站在人群后。他当然看见了杰克在饰非面前有多狼狈,所以,他的话虽然是对杰克说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饰非身上。 饰非看着桑尼也是冷笑,他走上前,在杰克带来的那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将其扔给杰克。 “如你所愿,我可以退出红月。但很可惜,这场赌局可停不下来。“ “我都让你去和夏都确认了,你不明白,我让你确认的并非他觉得是否可以这样做,而是,就算把我赶出去,乐透会不会依然属于红月。“ “乐透的所有者不是红月,也不是夏都,更不是你,杰克。“ “他属于我,所以,就算我出走,赌局依然生效。“饰非半弓着身子,用仅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向杰克耳语。 杰克听后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不敢相信。饰非却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他只是拍了拍杰克的脸颊后就继续看向桑尼·柯里昂。 “赌局继续,我们明天开始第一轮下注,如何?“ 桑尼对这个回答倒不意外。他鼓掌,不知是不是在赞扬饰非的态度。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你我都定不了这个时间,诸葛饰非。“ “典狱长那边或许已经有决定了。“ “典狱长?“ 桑尼话音刚落,食堂大门被推开。和前几次架势一样,狱警鱼贯而入。他们将安德森典狱长和小红帽簇拥在中间。严格把控每位犯人和警司小姐间的距离。 “爱丽丝小姐,今天的篮球赛您还满意吗?“ “马马虎虎,没什么意思……”小红帽兴致不高,这显然让安德森典狱长脸色难看。 他眼珠转的飞快,很快堆满谄媚的笑容:“对女孩儿而言,安排看篮球赛的确不太适合,是我考虑不周。” “但没关系,我们今晚还为爱丽丝小姐准备了特别节目呢,到时候您一定满意。” “还有安排?”爱丽丝听完,似乎被勾起了些许兴趣。她一边说一边向整个食堂扫视,很快,她看见了饰非和他周围那群人。而饰非也正皱眉看她。 她悄悄对其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像只小兽在做威胁。这并不吓人,反倒很可爱。 “我们安排了一场晚会,爱丽丝小姐。” “监狱里别的东西没有,有才之人倒是很多,每个圣诞节,我们都会把犯人们聚集起来表演才艺。” “这次就当是为几个月后的独立日提前庆祝,就算不提前排练,大家也能表演精彩的节目,爱丽丝小姐意下如何?”典狱长提议道 不得不说,他的理由很牵强。就算要庆祝独立日,也没有提前几个月的说法。但他实在有些没辙了,他很怕这位警司小姐失去耐心。 “晚会?”小红帽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她多看了眼饰非的位置。很快,其脸上绽放笑容。 “这个听上去倒还不错。但只看表演太单调了,还有别的节目吗?” “当然!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小姐您一直期待的乐透也会在今晚特别举办!” 见对方上钩,安德森哪敢怠慢,他连忙说道,生怕对方反悔。这个提议显然也戳中小红帽的好球区,她笑的很灿烂。 “太好啦,典狱长先生!我们抓紧时间赶紧用餐,用餐后,晚会就能开始了,对吗?” 她用悦耳的像银铃的声音说道。女孩故意发出的矫揉造作的声音总是很受男人们喜欢。一时间,在场的囚犯眼睛都直了。 安德森自然赔笑,他让狱警们抓紧开路,好赶紧将这姑娘带离食堂。 给警司小姐准备的餐食自然不是炸鸡腿这种东西,他们有另外的地方用餐。一整队狱警担任护花骑士,佳人俏丽的背影直到离开前还在吸引众人注意。 司马宣似乎也沉进去了,他看着小红帽的背影出神,但此时,他忽然听见饰非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双方的事似乎还没完。 “晚会,这又是你的提议?” “当然不是,安德森典狱长的临时起意,我只是提醒他,有哪些东西可以用到这个晚会里。” “你很急?“ “迫不及待,想揉碎你。但你有办法应对吗?你刚退出红月,还带走了整个乐透,你一个人有办法马上主持这种活动?” 桑尼的音调轻微上扬。似乎想看饰非的笑话。但让他意外的是,他看着饰非又走回到杰克身边,然后,一脚踢在杰克的肚子上。 “主持乐透的事,交给你了。” “我?诸葛饰非,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你刚刚……” “或者我直接去找夏都也行,当然,只要你不介意他会知道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的话。“ “唔……” 杰克一下就答不上来这句话,只能投来愤怒的目光。饰非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视线,只是转过身,再对桑尼说道: “今晚的乐透,我很期待。“ 他说完就离开这张餐桌。此时没人敢拦他,没看见杰克已经被教训的哑口无言了吗?这种时候谁不知趣上前挑事,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不约而同在心里将诸葛饰非这个名字记上一笔。当然哭丧着脸的也自然不只是红月和杰克,米克斯绝望地看着饰非离开的方向,向一旁的司马宣投去求助的目光。 “阿宣,我该怎么办?我的屁股是不是真保不住了?“ 饰非这时倒是风光,但他的赌约要还是输了,最后米克斯还是要被人排队夹热狗。更可怕的是,饰非刚才也说,等事情结束,他会把米克斯绑到澡堂让人好好招呼。 这样一来,不论如何,他都要去夹热狗了。米克斯觉得前路暗淡无光,司马宣也对自己这老大无语。他连连摇头。 没救了,趁早埋。等到时候夹热狗,他第一个光顾。 …… …… 指针指向六点半,狱警动作麻利,已经将用来举办晚会的礼堂布置好。 当然,说是布置,其实不过是在墙面四周挂上彩带和气球,这都是每年圣诞节用过的存货,翻出来临时顶上问题不大。 晚会活动只限于男监,因此,今晚的男监注定不太平。监狱内的广播正卖力地播放节奏爽快的摇滚曲,曲子是前两年声名大噪的《agic an》,曲子的旋律穿透廊桥,哪怕在女监也能听见。 迪斯塔特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她抬头,透过通风窗看向外面被细雨包裹的夜色。手指跟着节奏,一下一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敲个不停。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奇术师。“ 女人轻声说道,不知不觉间,她跟着那摇滚的曲调,发出哼唱声。 第40章 两个骗子 典狱长强制所有犯人参加晚会。为了讨好小红帽,他无所不用其极。 他甚至出动了狱警,让狱警们在各个牢房排查,生怕有人躲在房间,不给小红帽面子。 老亨利刚排查完b区,正准备去a区看看情况,但小老头才刚进来,就看见一间牢房亮着灯光。他皱眉,打算走近,但近了后他又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那是饰非的房间,而饰非此刻在借灯光往杯子里倒入绯红液体。 房间里传来刺鼻的血腥,身为狱警,老亨利对这种味道还算敏感,所以他立刻在门口试探性询问:“饰非,该去参加晚会了,你这是在干嘛?” 他害怕这小子又把谁给干掉了。正是风口,他可不敢再冒险帮饰非打掩护。饰非也是闻声抬头,他注意到来催促的人是老亨利后,便向对方笑笑,然后飞快地用一只破布将盛血的杯子盖好。 “这不是早上答应你,帮你查案子?” “通灵要准备材料,这一大杯都是新鲜的羊血。”饰非晃晃杯子,老亨利听完后,眉头也是舒展开,放下戒备。 “羊血啊,找食堂要的?” “可不是吗?他们还偏说要做炖羊血,不愿意往外借呢。我拿你出来当挡箭牌他们才同意。”饰非说完要起身,随后,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往老亨利身后张望。 “卡梅伦这次没跟你一起?” “那小子啊,今天上午他被梅利副官征调去调查失踪的人,那边很缺人手。所以他现在应该在礼堂。” “看样子,我们的副官也挺有兴致,对?”饰非笑道,老亨利也是讪讪地赔笑。 两人从a区走出来,饰非循着广播里的摇滚乐曲,看向通往礼堂的路。 整个威尔顿只有一个礼堂,设在靠近操场的一栋建筑里,从牢房过去不算远,大约五分钟的路程。 “我们等下就开始?等我在晚会上报个到,然后就找时间偷偷溜出来。老亨利你可以去审讯室等我。”饰非思索一番后,交代道。 老亨利对这安排没有异议,连忙答应说好,但答应完后,老头心中又忽然升起一丝疑虑。 这小子平常对集体活动根本不上心,怎么今天还想去晚会报道?他回头,想问问饰非,但就这一转眼的功夫,饰非已经消失不见。 …… …… 礼堂不大,保证环境布置的情况下,只能最多容纳100人。而想多看一眼小红帽美貌的囚犯又太多,这导致囚犯们将各个入口围的水泄不通,想往里挤都困难。 安德森自然不会让客人身处这种拥挤的环境,此刻他和爱丽丝坐在礼堂中央,周围则刻意由狱警隔开一段距离。 这样能让他们不受打扰,有说有笑。 “安德森先生,您说真的?您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儿?”小红帽的声音依然悦耳。她听见典狱长说到有趣的事,表现的很积极。 安德森连连点头,回忆道:“她在密城大学读书呢。修的应该是什么古生物学,唉,我年纪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这些想法,就盼着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就行。” “从密大毕业的学生出来后,前途都不可限量。安德森先生不用担心啦。”女孩很懂怎么接话头。一番寒暄下来,安德森显然也很受用。连连点头称是。 不消多时,礼堂灯光明显开始变暗,小红帽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在灯光最亮的舞台上。几名囚犯抱着吉他走上台,然后,一连串的电音响起。 老鹰兄弟入狱前是某个地下酒的主唱,他们擅长的摇滚是威尔顿这么多年来圣诞晚会的开场节目。而今天,既然是以圣诞晚会的规格来招待这位警司小姐,那自然节目的编排上也秉承一贯传统。 电吉他和狂放的嗓音结合,瞬间将礼堂的气氛炒燃。表演也终于将囚犯们的注意力从小红帽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拉到舞台本身,一曲作罢,掌声雷鸣。 饰非就是趁此时才来礼堂。他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先看了眼小红帽所在的礼堂中央,确认女孩已经完全沉醉在疯狂的摇滚中后,他微微一笑,目光随之扫过整个礼堂。 杰克和桑尼要为今天最后的乐透开盘做准备。两人此时都没有闲心看表演。 礼堂中,除去要表演的犯人外,反而是狱警占了多数。而很快,饰非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凑过去搭话。 “晚上好,卡梅伦先生。”饰非故意学小红帽娇俏的声音。卡梅伦听后明显一个激灵,他诧异地转身,发现是饰非后,眼中露出一丝厌恶: “是你啊,这么说话不累?” “看大家都喜欢听那位警司小姐夹嗓子,我也想试一下,看看这样说话是否能更讨大家喜欢。” “别了,我晚饭要吐出来了。”卡梅伦扭过头,继续看向舞台。饰非知趣地结束玩笑,就站在卡梅伦身边,一起观看表演。 老鹰兄弟又唱完一首,而紧接着的第三首歌,按他们所说,是一首新歌,叫做《杀死犹大》。 “你是纯洁化身。 “而,我则将你出卖,将你拖累。” “他们的旋律一直很棒,但歌词一如既往的烂。”饰非评论起摇滚的歌词,然后,他瞄了一眼卡梅伦的表情。 “外面的酒里应该没有这么烂的摇滚表演,卡梅伦先生?” “地下酒的许多驻唱歌手和他们一个水平,当然,这对兄弟是最烂的那种。”卡梅伦思索一番,尝试给老鹰兄弟找补,但尝试未果后,他只能承认,这家伙说的没错。 仅摇滚这个领域,这对兄弟的才能不够看,当然,他们手里的电吉他用来糊弄爱丽丝这样的小女生是足够的。 警司小姐很没风度地站在椅子上,跟着摇滚节奏发出欢呼。 饰非带着笑意欣赏这位小姐的光彩照人,但其话语紧随卡梅伦: “既然如此,为何要主动调来这座监狱?外面的生活肯定比这边惬意许多。” “——卡梅伦·诺兰先生。” 话音刚落,卡梅伦转头投出惊讶的目光。他并非是在惊讶这人知道自己是主动来威尔顿的,这监狱虽然条件艰苦,但薪水丰厚,狱警里主动来的人也不少。 他惊讶的,是饰非随后说出的那句称呼——【诺兰】 那是他的姓。作为一个在修道院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本不该有姓。但他那位背德的修女母亲在这方面却保持私心,在布道中,她刻意将自己的姓给了卡梅伦,让他有了完整的名字。 卡梅伦脸色不对,但饰非趁机举起灵摆。灵摆和那天在审讯室时一样,正以一定幅度缓缓摇晃。 “通灵给出这样的答案,还是很简单的,卡梅伦先生。” “啧,真希望你快点用这手段找出那个危害监狱秩序的犯人,而不是来挑衅一位狱警。”卡梅伦很不痛快地选择接受这个说法。但又像是为了找补面子,他嘲讽饰非为什么不用仪式找到凶手。 语气幸灾乐祸,他嘴角勾起,想从饰非脸上找到一丝尴尬。但很快他就失望了,饰非面无表情,看着舞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通灵出答案呢?” 这回答让卡梅伦心中一惊,饰非此时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 “我们待会见,我和老亨利在审讯室约好了,你也可以来看看。” “我想你也很好奇,我通灵出的那位凶手究竟是谁。”卡梅伦表情僵硬,他张嘴要追问,但没等发出声音,礼堂的灯光却亮起来。 老鹰兄弟的摇滚接近尾声,舞台边缘,下一位表演小提琴独奏的囚犯已经就绪。那人正是司马宣,看不出这性格软弱的家伙还有这手特长。饰非看着舞台挑眉,他再次拍拍卡梅伦的肩膀后,就打算躲进角落的阴影里。 他喜欢做观众。一直躲在角落,总览全局。 但他显然对一个女生的观察力有所低估,他没走出几步就感觉到被一个视线锁定。他意识到那视线的主人是谁,随即加快步子,但当那道好听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时,饰非还是不得不停下来。 “坏蛋,你又躲我!” 声音从礼堂中心拿来,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舞台上拉开。现在,在那道声音的引导下,众目睽睽,站在舞台上的成了饰非。 饰非长叹一口气,他讨厌被注视。转身,然后不出所料,小红帽正用委屈的表情看他,那表情像只犯错的小猫,和她平常的作风截然不同。 一时间,气氛很诡异,饰非没来得及反应这妮子要干嘛,便见她哇地一声,用楚楚可怜的腔调说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此言一出,霎时间,满场哗然。落在饰非身上的目光很快带上敌视。 旧大陆曾传说有位名为海伦的美女,为了争抢她的美艳,数个国家因此覆灭。而今天,威尔顿的形式不遑多让,男人对美丽的追求被刻在基因里,这么多年,未曾改变。 直到此时,饰非才明白这妮子要干嘛。她在报复,报复她白天去图书室扑了个空! “女人,女人那该死的特权。“饰非暗道。相比男人,女人某些地方确实方便过头了,只要露出这么一个表情就有人来出头。 周围的囚犯,不,甚至是狱警,投来的目光都变的很微妙,礼堂鸦雀无声,这让舞台上的司马宣表情尴尬,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拉响小提琴。 “爱丽丝小姐,您认识这位囚犯?“不愧是典狱长,安德森见气氛不对,马上出来打圆场。 小红帽默不作声,就直勾勾地盯着饰非。 饰非再次领教这女人的狡猾。她太明白应该怎么利用这份武器了。很多事情只要说清楚后反而会让理智的分析占上风。但只要保持这份朦胧感,冲动的情感就会冲破这群男人们的脑袋。 和这种女人打交道总有莫名的压力,她从不让自己吃亏。 饰非发出叹息,然后他决定主动出击,不让局面被小红帽牵着鼻子走。“安德森典狱长,这件事错在我。” “爱丽丝小姐之前来过图书室打发时间,在那里,她向我询问我们是否有《北部卢恩指津》这本藏书,她想借来看看。“ “但不凑巧的是,我当时正在阅读这本指南,所以我撒了个谎,声称我们并没有这本藏书。“ “聪明的爱丽丝小姐很快看穿我蹩脚的谎言,所以对我印象不太好。“ 饰非张口就来,随意编篡一个伪造的故事解释给典狱长听,去过女监后,他知道安德森的顾及,他肯定不愿意一个囚犯和警司小姐扯上太多关系。 所以,他必须用这样的故事打消疑虑。况且,这故事听上去没有破绽,一个见面说谎的人,让警司小姐印象不好以至于表现失态也情有可原。 典狱长点头,算是认可饰非的说法,但小红帽又用埋怨的口气轻轻说了一声:“你这个骗子。“ “很抱歉,我是个骗子,爱丽丝小姐。“ “我拙劣的骗术让我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从而在您面前暴露我的恶劣本质,但这也是因为您太美丽了,以至于我表现的比平常失态。“ “我认为在这方面我还有很多地方能向您学习,像您一样,一直保持优雅从容。“ 饰非的话接的倒快。小红帽自然也能听懂这其中话语的意思。 一个骗子要向她学习什么呢?他是编篡故事的骗子,那小红帽就不是一个利用并玩弄这群笨蛋男人感情的骗子吗? 饰非顺水推舟,没给爱丽丝反驳的间隙,他紧接着用诚恳的语气说道: “我为我的无礼向您道歉,您接受吗?“ 他说完向爱丽丝鞠了一躬,而了解到前因后果,安德森自然不希望这种事影响到爱丽丝的心情。所以帮着打起圆场。 “爱丽丝小姐,饰非这也算是情有可原。这孩子我看着在我们监狱长大,每年都是优秀囚犯代表。肯定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监狱最年轻的犯人,也是红月成员,饰非的名字典狱长自然不陌生,所以他不打算多做追究。但爱丽丝的气哪那么容易消?等典狱长说完,她思索片刻,然后,她看着饰非的义眼,露出狡黠的笑: “安德森先生这样帮你求情,那好,你上台为我表演个节目我就原谅你。“ “这……不好……”饰非有些为难,他瞄了眼司马宣,显然对方表情比他更尴尬。 这就算被小美女给无视了?他连一个音符都没演奏出来呢,眼见就要被饰非老大抢走表演机会,长的好看的男人是不是天生在这种地方有优势? 小红帽态度坚决,她摇摇头,大有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典狱长见后只能无奈地看向饰非,这种地方他肯定对爱丽丝百依百顺。 见没有回绝余地,饰非只能耸肩。他向小红帽伸手,做出邀请的手势:“那好。” “但爱丽丝小姐,我本人没有表演特长,所以就让阿宣用小提琴为我们伴奏。我邀请你跳一支舞。” “你愿意吗?” 第41章 一步之遥 “你愿意吗?” 这句话初听是一方的请求,但放在不同语境,却能解读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你愿意接受吗?或者说,你敢接受吗 ? 毫无疑问,这是挑衅,是饰非被一而再再而三越过底线后,给予的一次警告。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脸上挂起的玩味的笑容,对他的对手来说从来不是友善的标志。 就像自然界的猎手,那是某次捕食行动开始的危险信号。 跳舞的邀约对小红帽来说倒的确出乎意料,她顿了数秒,直到周围囚犯和狱警们的目光都变的咄咄逼人后,她回过神来。 她嘴角挂起和饰非类似的微笑,然后,她真的落落大方伸出白嫩的玉手,将其放在饰非掌心。 偌大的礼堂中,一片寂静。你能听见其中传来某人心碎的声音。 爱丽丝·伊莎贝尔的爱慕者和追求者们,他们的心碎了一地,只能用嫉妒的目光看向这好运的瞎子。 该死,为什么要便宜这种人?他都骗了爱丽丝小姐,为什么爱丽丝小姐还愿意和他跳舞? 运气真好,我长的明明比他好看,但为什么爱丽丝小姐没注意到我? 这种声音不在少数,爱丽丝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为饰非招致怎样的后果,但她为何要去管之后的事情? 邀约由这个男人发起,他自己都不在乎,她为什么要去管这个男人的死活? 两人走上舞台,趁这个间隙,爱丽丝发出窃笑:“你必须承认,你今天选错了对手。” “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我所有的行动都事出有因。” “比如说,今天躲我一整天,甚至图书室都找不到你?” “那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为了你出去拿情报的呢?但某人似乎沉不住气,我才冷落你一天,你就感到寂寞了。” 两人互相压低声音,在彼此耳旁低语。说话的内容别人或许听不见,但耳鬓厮磨的动作却被司马宣看在眼里。 一时间,司马宣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向哪儿,他知道保持注视并不礼貌,但在这方面,人类往往有着天生的求知欲望。 他很想继续看着这两个人,但紧接着,他的算盘被饰非一句话给打破了。 “开始演奏,阿宣。” “啊……哦,好……”被招呼的措手不及,以至于司马宣花了数秒钟才摆出标准的演奏动作。他将下巴贴在小提琴上,饰非并没有告诉他应该演奏哪首曲子,如果按照原来计划,他应该演奏一首欢乐颂。但显然,这首曲子和眼前两人的气氛一点不搭。 好的演员,要搭配好的舞台和好的背景。司马宣稍作思考,变换手指按琴弦的位置,随后,他用琴弓拉出第一个音符。 ——《一步之遥》,不知为何,司马宣想到这首曲子来搭配两人的舞步。 “你说你为我去调查,我可是会把这种话当真的哦。“ 一首热情的探戈,探戈起源于新大陆南部,最早的起源据说是情人间密会的舞蹈,小红帽并非新手,在听见音符响起的瞬间,她热情曼妙的舞步就迈过来,整个人贴在饰非身上,将体温与香水的余韵传进饰非的感官。 相比之下,倒是饰非出了洋相。看他动起来的第一个步子你就能意识到,他是个新人,彻头彻尾的舞蹈新手。 和小红帽的舞姿相比,他就是头缓慢挪动的黑熊。 “我没必要骗你。“饰非对于舞步的优美毫不在意,在周围囚犯和狱警对小红帽的舞步表示惊叹时,他维持站在原地的动作,很随意地迎合这位热情的女郎在自己身旁若即若离。 他给了小红帽答案,对方发出轻笑。她再次贴近,芬芳的鼻息呼在饰非的耳垂,她用双手环抱住饰非的脖子,漂亮又纯粹的眼睛看着饰非的义眼。 “那我亲爱的侦探先生有为我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音符伴随说话的声音一起拉长。两人的窃窃私语,被淹没在激荡又缠绵的曲子里。饰非顺势牵起小红帽的手,任凭身体被对方的节奏拉着沉醉在舞步中。 “我想说,你找错地方了。” “——有关你们收到的那截断指,男监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你应该知道,威尔顿的犯人,并非只有男性。” 司马宣用琴弓将舞曲第一次顶到高潮,但两人的舞步却在此刻分道扬镳。 小红帽被饰非顺势推开,她旋转着跳出去,定在原地,用一个高难度的姿势维持优雅。但只有饰非的角度能看见,她脸上表情变的惊诧,需要花费时间来咀嚼刚才听见的东西。 “女监,你的意思是,我要找的那位死囚犯躲在女监里?” “或者应该换个角度想想,那些事情,真的是那位死囚犯做的吗?” “——近段时间,女监一直有犯人在失踪,而这座威尔顿,众所周知,女监是狱警们的后花园。“ 饰非说完,两人的目光一同落在观众席的安德森典狱长身上。司马宣的小提琴步入间章,第一次高潮后,再次响起的平静变奏反映出这个人并非赶鸭子上架,他实际的小提琴水平应该相当不错。 小红帽的舞步娇俏,她像只野猫,踮脚向饰非走来。 靠近后,她用脚背摩擦饰非的裤腿,抬头,她想从这位年轻犯人的眼里发现一些异样的东西,但饰非目光诚恳,毕竟,这是实话实说。 “你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吗 ?骗子先生?“ “你在刻意将一位警司的注意力从监狱的死囚犯上转移到狱警那里,这可能招致的后果会是对监狱管理层的大规模调查。“ “这是你的目的?或者,我应该这样问,你想借我这个警司的手,对狱警做什么?“ 小红帽话语镇定。也只有此时,她脸上那份俏皮消失的无影无踪,真正展现出一位警司的威严。 终究不是省油的灯,爱丽丝·伊莎贝尔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傻瓜,饰非必须明白这点。 但饰非的回答是一声叹息,舞曲催动下,他用和刚才一样的动作,再次将爱丽丝推远,两人距离被拉开,保持一步之遥。 “我说这些并非是想让你为我做什么,爱丽丝小姐。“ “我的目的,恰恰是我希望你不要有所动作,我希望你知难而退,而不再这样纠缠于我。” “就像今天,我本该躲在阴影,而不是站在聚光灯下,在舞台上做个取悦他人的小丑。” “你越界了,这才是我想对你说的。” 舞曲第二次高潮来临,音符激荡,司马宣依然用娴熟的技术将舞曲演绎至巅峰。只不过此刻,舞台上的两位舞者,似乎无法再维持默契。 “监狱的事不是你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插手的,所以就当是来度假,幼稚的过家家游戏如果玩腻了,就该回家了。” 爱丽丝旋转着,向饰非奔来。再原本的舞步编排中,饰非应该在这里揽住爱丽丝的腰肢,两人在极为亲密的紧贴中,说着亲密的耳语,为精彩的舞蹈表演落下帷幕。 但饰非此时已经转身离去,他没有多看爱丽丝一眼,任凭女孩在旋转后因为重心失衡而摔在舞台上。 无法落幕……因为舞者的失误,精彩的舞蹈有了遗憾,无法落下帷幕。 饰非站在舞台阴影,看着跌倒在地尚未回过神的爱丽丝以及周围拥上去查看情况的人群,他叹了口气: “但我必须承认,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 …… 礼堂因小红帽陷入骚乱,人群向舞台中心流动,也因此,人群中逆行的家伙格外显眼。 卡梅伦压低帽子,趁这个机会匆匆走出礼堂。他没忘了饰非刚才说的,晚会后,他即将在审讯室内开始一场通灵。 通灵结果将直接关系到那位正在监狱中肆意妄为的凶手,尽管刚才两人交谈时,卡梅伦表现的不屑,但心里终归还是在意的。 那家伙甚至不惜让警司小姐出洋相也要准时赶往审讯室,莫非他真胸有成竹? 卡梅伦想着,对那警司的遭遇,倒没有太多同情之心。栽在那家伙手上的人太多了,不多这女孩一个。 审讯室在二楼,卡梅伦对去那边的路还算熟悉。一路绕开人群,等抵达时,礼堂的喧嚣已经远去,卡梅伦耳边只能听见夜晚的虫鸣和细雨。 理所当然,人群都在礼堂,愿意一个人孤零零留下来的自然是少数。卡梅伦借微弱的烛光摸到走廊尽头,很快,他看见还有一个人守在门口。 “师傅?” 门口的自然是老亨利,老头不是年轻人,也过了追求美女的年纪。那吵闹的摇滚让他提不起兴趣,所以巡查后,他自然选择在这里等饰非。 见到徒弟老亨利也很惊讶,但想到之前饰非过来打听,想来就是他去和这小子打了招呼。老头点点头,开口问道:“和那副官一起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没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监狱里转了一整天,一无所获。” 他知道老亨利和梅利没那么对付,所以也明白该怎么说引起老亨利的好感。听见回答后,老头脸上笑容绽开,他一笑,皱纹就挤作一团。 “嘿嘿,我就知道他没本事。最后不还得看我们吗?“ “卡梅伦,你放心,等饰非帮我们抓住凶手,我升职,吃香喝辣也少不了你的。“ “嗯嗯,好……我就跟着师傅混了。“卡梅伦应允,但显的心不在焉。他往四周张望,按估算,饰非应该比他更早赶到才对。 毕竟为了掩人耳目,卡梅伦刻意绕了路,而那家伙将警司小姐晾在舞台上后,就径直离开了礼堂。 但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人?“ “诸葛饰非还没来?”卡梅伦向老亨利求证。 老头也是摇头:“我半小时前就等在这儿了,一直没看见他啊,他从礼堂那边出发,怎么你没跟他一起?” 老头的反问让卡梅伦只能将礼堂里发生的事说给老亨利听。听到那警司小姐一屁股摔在舞台上后,老亨利发出放肆的笑声。 这么多年,他了解饰非,这很有饰非的作风。 但就在老头笑着时,审讯室内突然亮起一道烛光。寂静的雨夜里,冷不丁亮起一团烛火,多少有些瘆人。 老亨利马上停下笑声,卡梅伦也在原地不敢动弹。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审讯室,他们再次确认,门上的毛玻璃里透出来的就是一团烛火。 “两位还在外面站着?“饰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并不能让狱警感到安心。 师徒互相对视一眼,确认耳朵没出错后,卡梅伦的表情变的很怪异:“师傅你不是说一直守在门口?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从礼堂来审讯室的路不超过十分钟,距离卡梅伦最后在舞台上见到饰非也不过十五分钟,这点时间,老亨利不会疏忽,但为什么,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觉到已经有人走进房间里了。 老亨利表情也不轻松,老头不至于像年轻丫头那样畏畏缩缩,但不知为何,他今晚心里有些发毛。 看上那块毛玻璃,烛火的摇曳也映照在玻璃上:“先进去,可能我看漏了。” 老亨利试图说服自己,所以他按下门把手,走近审讯室。 审讯室内没有开灯,而是被饰非用蜡烛摆出一个特别的图案提供照明。老亨利年纪大,见识多,他知道有些通灵师对环境有要求,所以他没有主动提出开灯。 走向桌子旁,他拉开椅子,对饰非笑道:“饰非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说你,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老亨利寒暄,但饰非不接话。他继续将手中的鼠尾草点燃,鼠尾草发出异香,他给老亨利和卡梅伦一人发了一根。 卡梅伦起初对此很抗拒,但见师傅已经接过来,他也还是不情愿地将其拿在手里。 饰非分发完后,又拿出来一根接骨木,将接骨木放在蜡烛阵法的中心,他解释道: “两位第一次经历仪式通灵,所以我先解释一下,以免等下造成意外。” “神秘学领域里,世界由无数的灵构建,灵性多少决定你拥有多少知性,而毫无疑问,万物之中,人的灵最多,所以才能成为世界主宰。” “但灵性并非只有人类或活物才有,无法自主活动的植物,大地,山川,水流,地上的蜡烛甚至是某种概念,这些都可以拥有灵性。” “在神秘学中,灵性总量恒定,剩余的世间变幻,不过是灵性在不同媒介中流转。” “通灵,即是部分人类通过手段,与隐藏在万物中的灵形成通感。” “借助通感,通灵师得以知晓此地曾经发生的事情,或是通过观察灵性的流动状态,预测事情的可能发展。” “当然,既然通灵师能观察灵性,那也存在可能,还有人能利用灵性,将其当作自己的力量,但这并非是今天的议题,所以先按下不表。” 饰非笑着说出一些隐秘知识,但不论是老亨利还是卡梅伦,此时都听的皱眉头。 这绝对是他们之前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但他们却隐隐有一种感受,饰非说的都是真的。 卡梅伦看向手中鼠尾草,好像身上真的有灵跟随这东西,与这位东国通灵师产生链接。饰非见两人都不反驳,也知道自己的讲述达到效果,他微微一笑。 他并未说谎,灵性与灵力正是奇术和术式等神秘力量得以运转的底层逻辑。当你拿真东西进行表演的时候,这场表演本身毫无破绽。 当然,饰非会说这些,并非是因为他想教会两位狱警什么是通灵,什么是灵性,他只是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做铺垫: “世间万物的灵性一共有三种状态。正位灵,最普遍的状态,它会让事物的特征和性质,表现为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认识到的常态。” “湮灭灵,灵原本的性质消失,但能与其他灵融合,产生新的正位灵。” “最后一种,比较特殊,正位灵在遭遇某种状况失活后,并不迈入湮灭,而是以和正位灵截然不同的方向,反转流动。” “——逆位灵,这正是这次通灵的核心,两位狱警先生。“ 第42章 通灵 逆位灵……对两位狱警来说,这是个全新的名词。光是理解前面提到的正位灵和湮灭灵就已经需要一定时间,但饰非提到的逆位概念却更晦涩难懂。 饰非自然明白一瞬间接受这些知识对普通人来说很难,所以他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重新解释: “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与事物常态截然相反的特性。逆位与正位相对,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两者从同一本源出发,但存在形式不同。” 饰非说完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将硬币在手中翻转,眼花缭乱。 卡梅伦和老亨利都不是学者。对这种隐秘知识从初听的新鲜到现在的头疼仅仅只用数分钟,这就是普通人,在有限的耐心下,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关注的另一个地方。 ——这和要调查的东西有什么干系?正位也好,逆位也罢,通灵的是饰非,并非狱警。 卡梅伦不禁开始催促:“这些我们都不关心,我们关心的是……” “不,卡梅伦先生,别的通灵中, 你可以不关心,但针对这次事件,了解正位与逆位的区别相当重要,毕竟,我是在提前安抚你们的情绪。“ “安抚?”卡梅伦不解,他见饰非从身后摸出那杯羊血。饰非将羊血泼在地上,一时间,审讯室内被血腥填满。 “听完了就不好奇吗?”既然事物都有正位,逆位之分,那我们人类, 作为最具灵性的物种,我们的灵逆位状态是怎样的。“ “这就是破解本案的关键,卡梅伦先生,如果说,那位不幸失踪的女士已经遇害,那我现在应该可以用仪式链接到她现在正处于逆位状态的灵——即通常意义上,人们所说的幽灵恶鬼。“ “还有什么是比问本人更快捷的通灵方法吗?“饰非反问。然后,他将那根接骨木也点燃了。接骨木特性有二,除却手套曾用过的链接特性外,它也是最优秀,最普遍的通灵材料。 饰非将点燃的接骨木丢入羊血,霎时间,其脸色在烛光照耀下分外诡异。 恶灵……他要通灵的对象居然是只恶灵?卡梅伦陷入震惊。 难怪他要提前打招呼,老亨利此刻听完饰非的话也打起退堂鼓。 年纪越大,对于不甚了解的事物就越抱有敬畏之心,活了这么久,自然听过不少传闻,而这些传闻里,人类最害怕也最不想面对的自然是恶鬼灵体一类的恐怖传说。 这些居然是真的?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恶鬼和幽灵? 但既然饰非都已经能够通灵了,似乎真的存在这些的话,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老亨利心绪复杂,但卡梅伦那边发出嗤笑。饰非的话让他想起儿时在修道院见到的冒牌通灵师,这些家伙的手段和说法如出一辙。 恶鬼……要真有那种东西…… “恶灵是一类因执念和死亡而让灵性反转的实体,它们的一切行动基于执念本身,复仇是其存在的全部意义。“ “针对恶灵的通灵一般会很危险,有时就连通灵师自己都无法控制仪式中可能发生的状况。尤其是通灵中,如果让它们直接接触复仇对象,那几乎可以预见,这场仪式会演变成一场灾难,请两位做好心理准备。” “饰非啊,要不我们……”老亨利打起退堂鼓。但饰非此时没理会他。 而听见这番话,卡梅伦的嗤笑也憋了回去,他转而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他目送饰非走进羊血里,对方说完就示意即将开始仪式。 站在血泊中,饰非平静地看着两位狱警。然后他举起灵摆,深呼吸,开始用哥伦比亚语沉声念叨:“于夜色中迷失的黑蝴蝶,在血中向羊羔发出劝诫。“ “比黑夜更深邃之存在即将降临于此,比生死更绚烂之花是其裙摆,代表谎言的黑刺李则是其舞会假面。“ 卡梅伦能听出来,那是某种类似颂歌的祝词。他以前在修道院听见过类似的。 一场通灵仪式中,颂词往往具有极强的指向性,其指向的正是要联通的某种神秘存在。老亨利听后,便觉神经有些紧张,他向四周张望,发现没什么异样后,又担心地看向饰非。 他知道这是找到那犯人的必要手段,而找到了犯人,他才能升官发财,但听完饰非的解释,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发毛。 颂歌在此时进入第二部分,老亨利忽然注意到什么,他瞪大眼睛。 饰非手上那只灵摆,居然真的开始自己摇晃起来,伴随着颂词的深入,那摇晃的幅度愈演愈烈:“黑蝶告诫,其降临并非祝圣!” “其降临将招致比丧钟更恐怖之风,直至此地灭却!” “降临之日,羊羔沉默,降临之日,群星失色!” “于烛火中,她在低语。于夜色里,羊群俯首!“ 祝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至此,灵摆已经变成一只摆锤,摇晃时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这逃不过老亨利的眼睛,自然也不会让卡梅伦无视。 卡梅伦皱起眉头,开始注视那只灵摆。 不……不对,这和他以前在修道院所见的那些冒牌通灵师的通灵不一样,这只灵摆,它所展现的状态非常不对! 莫非……不知为何,卡梅伦心中升起一阵惧意,他猛地抬头看向饰非,却在此时惊讶地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饰非微笑,声音同时拉到顶点,格外激昂! :烛火将熄,始终如一!“话音未落,周围的烛火真的开始一根接着一根熄灭。仿佛触动了机关,整个房间开始被难以忍受的黑暗侵袭。 “共负之孽,始终如一!” 烛火继续熄灭,将近半数的空间全部笼罩在阴影里。卡梅伦终于不再淡定,他有些惊慌。 但阴影中继续响起的只有饰非的低语,最后一根烛火熄灭了,整个审讯室,被浸泡在如血的夜色里。 “戏里戏外,其实如一。”最后一句颂词落罢。随后,审讯室陷入彻底的静谧。 卡梅伦瞪大双眼,紧张地想要尽快适应黑暗,而后,在角落里,他忽然听见一道足以让他头皮炸开的声音。 “嘻嘻……”一个女人的声音,疯癫,戏谑,又带着俏丽的…… ——女人的声音。 “谁在哪儿!“卡梅伦震声向角落问道。这一声吓的老亨利不轻,老头年纪大,哪经的起这种惊吓,浑身一激灵,他就埋怨地看向徒弟: “突然吼那么大声干嘛?“ “不是,师傅你没听见吗?这房间里有个女人!“卡梅伦辩解道。 “女人?“老亨利困惑,不明白卡梅伦在说什么。他转而朝饰非的位置招呼,只有听见那东国人的声音才让他安心。 “饰非啊,这仪式算是成功了?“没有回应,老亨利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带起回响。他有些发怵,想上前看看情况。但黑暗里他又有些忌惮,因此他决定先摸来一盏蜡烛。 卡梅伦看见这举动后,脸色变的更差,师傅刚才真没听见那女人的笑声? “嘻嘻……”那声音忽然又传进了耳朵里。卡梅伦此刻注意力高度集中,所以他很确定! 没听错,绝对没听错!那声音从通灵师的位置传出来的,而老亨利此刻正摸黑往那边走,那里存放着蜡烛。 “师傅,好像不对劲,诸葛饰非那小子他……”卡梅伦看着老亨利走远,脸色更难看了,老头似乎依然没听见笑声,继续自顾自往前走。 “嗯?你说饰非怎么了?”老头回头,他已经摸到了蜡烛。一边问,他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平常点燃烟斗的火柴。 划拉——他熟练地点燃火柴,火星迸发,房间里重新出现微光。 老亨利手捧蜡烛,看着火苗挂在烛芯上。光明的短暂回归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他长舒一口气,举着蜡烛环顾房间。 他想先找饰非,自从房间黑了后,饰非就没了声音,毕竟他是实际操纵通灵的,老亨利很担心饰非的安危。 但几乎就在烛光投去的瞬间,老亨利浑身的动作因此而凝固。举着蜡烛的手僵在半空,如同坠入冰窟,老头感觉到透彻的寒意将自己浇了个遍。 他看见了什么?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老亨利眨眼,试图确认那东西是真实的,但紧接着,他面门上呼来一口浊气,带着浓郁的血腥和腐烂味道的浊气险些让他窒息过去。 是真的,他妈的是真的!眼前这东西居然是真的! 一条长约两英尺的缝合痕从嘴角蔓延,一直挂到耳垂,血淋淋的大嘴以夸张的幅度张开,那正是浊气弥散的来源。 浊气让老亨利眼前一黑,嘴唇颤抖个不停。 饰非呢?饰非呢?老头惊慌失措,想找靠山。但任凭烛火摇曳,他一连照亮好几个地方,也没找到饰非的影子。 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那张大嘴上,对方也有所察觉,回应老亨利的视线。 她抬起手,扯开嘴角的缝合痕,缝合线崩开,老亨利亲眼看着她的嘴垂到胸口,她顺势拉起嘴角,做出诡异又狰狞的微笑。 距离极近,老亨利见到此景,眼前一黑,整个人笔直倒下。 老头被吓晕了……他居然活生生被这东西吓晕过去,不省人事。这个结果显然没办法让她满意,那东西用脚试探老亨利软绵绵的身体,但老头没反应。 失去玩具让人觉得乏味,所以她转过身,看向站在远处的卡梅伦。 ——她再次微笑。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真有这种东西?”卡梅伦语无伦次。想否认眼前所见。 但那恶灵已经从黑暗中走出来,所至之处,烛火再次熄灭。 一道黑色的轻纱般的阴影浮上身体表面,为其披上纯黑的衣裙。剪刀出现在其手中,咔擦咔擦,每次响动都能挑逗卡梅伦的神经。 笑声响起,卡梅伦要崩溃了,真的要崩溃了!这东西显然已经远超出他认知的极限,而人类在面对无法理解的事物时,下意识的反应永远只有一个…… “砰——“他靠近门口,所以他夺门而出。 回到审讯室外的走廊,感受新鲜空气沁入肺腑,他回头,审讯室内依然黑暗,还好,那东西暂时没追出来。 细雨打在窗台,冰凉的夜风穿廊而过。卡梅伦这才发现,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风一吹,他冷的发抖。 不禁裹紧警服外套,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老亨利还被留在审讯室,他飞快迈步子,想要逃离。 那不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闭嘴,这世上不可能存在那种东西,那是我的幻觉,对,幻觉! 【但师傅为什么被吓晕了?一个人可能是幻觉,那两个人呢】? 他太紧张,人年纪大,黑暗中一紧张容易背过气! 【可如果不是真的,你在跑什么?还有,你之前在监狱里看见的那东西,你认为那也不是真的?】 心底,另一个自己一直在发问。那是让他的理智悬着的最后一根线。 但现在,就在步步紧逼的追问下,那根线也要不堪重负了,要断开了…… 卡梅伦感觉到那根线的压力,一些混沌的,说不定道不明的东西正从思维中流出,然后,现实用流沙赋予它们确切的形体。 ——那些皮肤惨白,长着水蛭一样的肥厚舌头,还有一双红眼睛的怪物们…… 那些东西,自己能否认,它们不存在,是虚假的吗? “嗒——“走廊中传来脚步声。将卡梅伦的思绪打断。 他慌忙抬头,唯恐看见长着一张大嘴的黑衣恶灵追出来。 但他没想到,他所见到的东西,远比黑衣恶灵更加可怕。他愣在原地,看着前方来人,眼中瞬间浮现出混乱和恐惧。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我本打算找你一起去审讯室,怎么一眨眼,你人不见了?“ “我在礼堂找了半天,实在找不到才来这边看看情况。“ 卡梅伦看见诸葛饰非站在走廊尽头,正在向自己埋怨道。男人穿着囚服,看上去云淡风轻。全然没有在审讯室里,那般装神弄鬼的模样。 第43章 血与雨 怎么回事?这通灵师不应该被关在审讯室里,成为那恶灵的祭品吗? 眼前突然出现的饰非让卡梅伦有些错乱,他看了眼面前的人,回头,再看向审讯室,骤然间,只觉得脑海里被蒙上了一层雾。 他开始梳理刚才的经历:因为找不到饰非所以他独自来了审讯室。在门口遇见老亨利,然后,在两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通灵师先于他们出现在房间里。 他开始向他们普及逆位灵和恶灵的概念,然后,他自顾自开始仪式。仪式开始后,房间黑暗,通灵师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那只大嘴怪物。 但现在,那通灵师忽然出现在这里,似乎对刚才的一切一无所知。 卡梅伦越思考越觉得奇怪,他不禁投出怪异的目光,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卡梅伦先生,你为何这么问?我就是诸葛饰非,那位如假包换的通灵师。” “那刚才在审讯室里的人是谁?还有你怎么绕过我们,偷混进审讯室的,仪式开始时,我就在门口,你又是怎么混出来的?” 问题一连串,卡梅伦歇斯底里。他的认知正在因为某种东西而错乱。眼见并非为实?尤其对眼前这男人而言,卡梅伦只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根本不相信这家伙! “您说,刚才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审讯室通灵?“ “需要我陪您再确认一下吗?卡梅伦先生,您确认那个人真的是我?“ “据我所知,某些恶灵拥有伪装手段,他们会扮演受害者相信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接近,然后复仇。” “您遇见的究竟是我,还是一只恶灵?“饰非刻意保持距离。卡梅伦现在非常应激,稍微刺激,他就会炸开! 饰非的尝试安慰似乎适得其反。卡梅伦听后低头,用双手抱住头。 谁是真的?哪个才是真的诸葛饰非? 脑海里,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和男人的身影重叠,两者交错的瞬间,卡梅伦觉得视线模糊,陷入窒息。 这分不清啊……怎么可能分的清? 眼前这家伙说审讯室的通灵师是恶鬼假扮的,这的确能解释为何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房间。但假如这种可能性成立,是不是也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混进房间的那个诸葛饰非才是真的人,而眼前这位站着的,才是披着黑纱的恶鬼!真正的诸葛饰非可能还被困在房间里,自始至终,都没出来! 呼吸急促,他往后连退三步。他看向前方,又回头看向无人的走廊。他想知道,想知道究竟谁此刻可以值得托付和信任! 但他不敢赌!他根本不敢赌! ——这里,没人值得他交出信任! “不……不不不!”理智的弦绷紧,然后,在某个瞬间彻底绷断。卡梅伦发出疯狂的叫嚷声,转身,试图逃离。 不……或许,还有人可以去找,去寻求帮助……那个人肯定不怕这恶灵,不会受幻觉影响。 他想到个去处,所以开始在走廊上狂奔。他顾不得身后一脸担忧的饰非,连滚带爬来到楼梯。他看向楼梯上方,对犯人们来说,楼梯高层从来不是能踏足之地。 那是属于狱警的地盘,楼层高低一定程度上代表等级高低,越往上,代表那狱警的职级越高。来视察的警司小姐也是暂住在最高层。 卡梅伦一口气跑上去,但他却绝望的发现,最高层的楼梯被一层铁栅栏给拦住了。 楼上没有人,卡梅伦焦急地将手按在栅栏上,尝试敲打,但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理所当然,此时礼堂里那可笑的晚会尚未结束,狱警们都在小红帽身边。而整栋大楼里,卡梅伦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回荡。 “嘻嘻——” 忽然间,那道戏谑的笑声又出现在耳朵里了。从头到脚,恐惧将他浇了个遍,卡梅伦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他张望,但寻不到那恶灵的影子,但他知道,那东西肯定在暗处窥伺。 他咬咬牙,这次寻找未果,他剩下的能想到的自救方法也就只剩下……卡梅伦转头看向楼下,他的视线穿过墙上的窗户,又越过礼堂,抵达监狱大楼的后面。 …… …… 晚上的雨水极为冰冷,卡梅伦走在雨中,浑身湿透后,冻的发抖。 他一步三回头,没人会在这冰冷的雨水中徒步穿行,那他又在观望什么? ——黯淡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卡梅伦快步前进,对方步步紧逼,两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男人越发觉得手脚发麻。顾不得脚上泥泞,他再次加快速度。 他终于来到目的地,监狱的后勤区域,供电房,储藏间,以及其他物资的仓库,都被规划在这个区域。相对整个鹈鹕岛而言,这块不算大,但其中几个巨大的仓库还算显眼。 卡梅伦对这里的路很熟悉,他绕过储藏间,来到一间仓库前。仓库大门紧闭,这里并没有人。 卡梅伦试着敲门,如预料的那样,没有任何回应。他吸一口气,做出决定。 身后的脚步声又近了,对方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逼近。卡梅伦能听见她手里那把剪刀的声音,她走过后,地面,墙壁,乃至于仓库的金属卷帘门,全留下纷乱的划痕。 在距离卡梅伦只有大约三十英尺时,她驻足停下。站的地方刚好堵住卡梅伦的去路,他无路可逃。 恶灵狞笑,卡梅伦咬住嘴唇。却同时举起手腕。不知何时,手腕已经被卡梅伦自己咬破了,此时,血流如注,淌在雨水中蜿蜒。 浓烈的血腥飘进身后的仓库。霎时间,数只顶着红色眼睛的生物在黑暗中现身。 “我不怕你,我不怕你。”卡梅伦不断重复道。但他的视线不论是看向恶灵,还是看向身后那些血眸生物,都不可避免流露出绝望。 在所有的古籍记载中,食血鬼都是一种夜视能力极强的生物。它们那双红色的眼睛可以穿透夜幕,并通过特殊途径看见猎物身上聚集的灵性。 相比一般生物,如蝮蛇那种热量感知,直接捕获灵性是更直接和快速的捕猎方式。 四只食血鬼陆续在卡梅伦身后现身。惨白色的皮肤浸泡在雨水里,像被泡发了一样产生肿胀和褶皱。 浑身看不见毛发,它们不断伸出那只灵活又肥厚的舌头,让舌尖末端的环锯状口器暴露在视野里。 四只食血鬼用这种方式将淌在雨中的卡梅伦的血舔舐干净。它们意犹未尽,血眸在那之后齐齐看向卡梅伦,露出贪婪。 卡梅伦捂住流血的手腕,他试图在食血鬼面前掩饰伤口。但这显然是徒劳,这种挣扎非但没有让食血鬼的注意力转移,反而是让它们将包围圈收缩的更紧。 “杀了她……杀了她我就让你们喝血!”卡梅伦慌乱地用手指向雨幕中的黑裙恶鬼。 恶鬼漫不经心,笑着摆弄手中剪刀。 这些食血鬼听见卡梅伦那番话后,似乎也明白其中意思,它们立刻将目标调转,对恶鬼形成包围圈。 恶鬼放下剪刀,看着食血鬼们发出轻笑声。笑声刚落,场上便多出四道惨白的残影。 好快……速度快的惊人! 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反应的攻击速度,当你嗅闻到这些家伙身上散发出的血气和硫磺气味时,就意味着你已经进入攻击范围! 恶鬼举起剪刀,做出一个剪裁动作。而几乎就是一瞬间,一道残影冲过去,正好撞在刀锋上。正面力量呈现压倒性优势,恶灵拿着剪刀的右臂居然在那一击之下被撞的扭曲变形! 紧随其后,另有两道残影包围过来。攻击呈夹角之势,血气爆开后,强攻降临! 两根肥大的口器穿刺进恶灵的身体,它们本想用口器搅烂恶灵的内脏,顺便汲取其中血液,但当它们发现从这家伙身上尝不到任何血腥后,它们就果断放弃这个想法,转而进行贯穿攻击。 口器交织成十字架,将恶灵钉死在原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残影,其高跃在半空,扑上恶灵面门。团队合作,速度,强大的肉体,四只食血鬼瞬间展现出它们作为幻想生物的完美优势。 这还只是个小团队,就能起到这种攻击效果,那如果,你此刻面对的是由100只以上组成的族群呢? 形如水蛭的口器末端分裂成如十字花瓣一样的形状。口器满布利齿,附带坏血毒素的唾液涂满利齿表面让其化作淬毒的钢刀! 最后现身的那只食血鬼正是用这种姿态跳上来,想用口器完全包裹住恶灵的脑袋! “嘻嘻——”戏谑的笑声响起,恶灵继续微笑。 她什么也没做,笑着让那口器缓缓爬过伤痕累累的面容。那张本因缝合痕而显的极为可怕的脸此刻因为被利齿撕开而变的更加狰狞了。 口器将脸包进去,而后,肥厚的肌肉开始一下一下蠕动,像是在试图吞咽。 周围待命的其他三只也不动弹,它们继续让口器钉死恶灵。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大概五分钟……不,或许,是十分钟! 食血鬼和恶灵都没有动,但卡梅伦耐心有限。他焦急地看着那五只扭打在一起的怪物,想要看清局势,所以他往前踏出一步。 “嘻嘻——“ 一步,仅仅一步,他才刚走上去,就听见那阵头皮发麻的笑声。不像是从恶灵站着的位置响起的,反倒像是响在耳边。 “你觉得,我美吗?“一句标准的哥伦比亚语,卡梅伦猛地扭头看去,便看见从身边倒飞出去的食血鬼。 “砰——“食血鬼的身体炸开了,像一枚盛满血浆的爆弹。炸开后,内脏与血液都融进从天而降的雨水里,将卡梅伦浇了个遍。 “砰——砰——砰!” 紧接着,又是一连三道爆炸声。周围待命的食血鬼也没放过,它们的身体全部炸开,化作流动的血浆和肉块。 恶灵黑色如纱的身躯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她的脑袋的确已经被食血鬼咬掉,但她似乎并不依靠头部来驱动自身活动。卡梅伦看见她的身体蠕动出一团新的肉块,然后,一个全新的,完好的血盆大嘴挂在那身体的头颅上。 和先前相比倒也还有区别,毕竟,她脸上多出了由食血鬼口器造成的圆形咬痕。 饰非就站在恶灵身后的阴影中。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株被揉皱的黑色大丽花。他皱眉,看向满地狼藉。 他有预期,这株花作为诅咒拥有的威力会远超灵媒。但他可没想到,居然会强悍到这种地步。居然一瞬间就撕碎了四只食血鬼。 若换做让饰非自己上场面对那些怪物,他肯定没信心能从那种迅猛的攻势中活下来。也只有经过实战,他才能如此深刻地领会到,鬼谷子一直以来为什么要向他强调奇术师准则。 他是人类……他是人类……他不是怪物。 能和怪物正面抗衡的只有怪物,人类能依赖的也只有投机取巧和狡猾的阴谋。 精心编造的舞台此刻要落幕了。饰非抬头,看向因为食血鬼全军覆没和恶灵重现,导致情绪安全崩溃的卡梅伦。 这位狱警最后的底牌已出,而结果…… ——他满盘皆输。 饰非迈开步子,前往雨幕。他最后站在距离那只恶灵仅以一步之遥的背后,他用冷漠的视线审视卡梅伦。 卡梅伦注意到他,狱警先是一愣,然后,他看向那只恶灵。这个瞬间,浓厚到让其窒息的恐惧彻底吞没他的主观意识和思考能力。 “救救我,诸葛饰非……” “只有你能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第44章 卡梅伦 礼堂舞台后方,是简易搭建起来的后台。后台中,有一处狭窄的化妆间。 化妆间内只摆放着一个梳妆台,而台面上,则放着一面巨大的化妆镜。 出人意料,镜子里没有映照出镜前之人的相貌,其中镜光如水波流转,倒映出一片漆黑的雨夜。 一场无声的默剧。镜子里,遍地猩红血渍,身穿警服的男人跪倒在地,向镜子外声嘶力竭哭喊。镜前观赏默剧的人亦保持沉默。他凝视镜中画面,一言不发。 身后忽然传来敲门声,他才有所反应。回头,看向门外,敲门的人只是在客套,没等他回应便推门进入。 “你怎么躲在这儿?”对方问道。 “看一出好戏。”他漫不经心地答。对方走进来,一起站在镜子前,略微凝视,然后发现站在雨中面相狰狞的恶灵。 “编号:4-117。诅咒:黑色大丽花。收容等级:4级。“ “描述:4-117是一株已经枯萎的大丽花植物实体。该实体常态通体漆黑,但在每日午夜时分,颜色会产生变化。由黑到白,枯萎的花柱会在一小时内重焕生机,绽放后再次枯萎。” “4-117被认为与一位恶灵实体高度关联(后文将称其为4-117-a)。4-117-a外表是一位身高约57英尺的白人女性,蓝眼,黑发,出没时时常伴随黑色如纱般的灵性物质,其名为安·肖特·伊丽莎白。” “安被证实已于1947年1月发生的系列连环凶杀案中身亡,其尸体被发现时,有多处刀伤,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其嘴角有用缝合痕人为制造出的微笑。” “4-117-a已被证实为安的逆位灵状态的恶灵实体。经由4-117召唤时表现出诅咒级别的危险能力,这包括但不限于——” “黑纱灵性物质针对其他灵性能力具备阻挡作用。该物质被认为是4-117-a的主要防御手段,因此在对其采取收容措施时,一般的灵媒性道具,不应当被纳入到方案范畴。” “通过多方事实求证,4-117-a针对【伤口】这一概念有特殊反制手段。在其身上造成的任何物理性伤口,过一段时间后,会反馈到周遭环境的实体上。由此造成致命性杀伤。因而普通物理攻击手段也不应当被纳入到收容方案中。” “建议收容措施:4-117-a恶灵实体与4-117实体高度绑定。不主动释放时,4-117-a自身处于自我封印状态,因此,可酌情考虑不施加额外收容手段。“ “但需注意,每天午夜,4-117实体变色的时间段,不建议激活该诅咒。此阶段的4-117并非诅咒实体,只是普通的白色大丽花。在此时间段激活诅咒会让4-117-a突破收容,造成【xxxx】结果。” “同时,4-117目前并未处于奇术司收容中,该诅咒由【xxx】在【xxxxxx】事件中获得,未被纳入常规收容监控。” “随文档附录,1947年1月17日,大都会警方调查案宗。” “对方将一叠标注机密的文档丢在面前,他没伸手去拿。这份文档他滚瓜烂熟,早就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看样子我们抓住那家伙的尾巴了。“对方看着文档中被刻意抹黑的内容,不禁说道。 他表示肯定,然后用一只手按住镜子,被指尖触及到的地方跟着一起散发出水波的涟漪。 “我们都知道他躲在这儿,毕竟这里空气中奇术师的异味快要溢出来了。但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抓住那只狡猾的狐狸?“ “哪有什么异味,我怎么闻不见?“对方笑道。他却不语。 他转过头,想继续看雨夜中的画面,但忽然间,那镜子里的画面被切断了。一道裂痕清晰可见,从镜子一角,蔓延到中心。 “尾巴这不就送上门了吗?不然你为什么要盯着他看?“对方看见那裂痕后,幸灾乐祸地说道。而他保持沉默,盯着镜子看了许久,片刻后,他也跟着一起笑道: “你的休假要结束了,我们准备收网。“ “这么快?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 “这监狱里有两个奇术师,再耽误下去,肯定夜长梦多。“ “呵,两个?!你哄我过来的时候,可说只有一个呢,喂!“对方表现的有些不满。但他不打算理会。他径直走出化妆间,来到舞台之下。 舞台上,此刻,杰克和桑尼都已经站在上面。杰克终究不敢让饰非给夏都告密,所以还是上来主持了这次乐透。 此刻,能决定两个盘口命运的赌局,正在进行中。 ——外面的雨,还在倾泻。 …… …… 卡梅伦跪在雨里。饰非站在雨中。恶灵身上散发出的名为【伤口】的概念正在破碎附近的一切。这自然包括散落在角落的那几块玻璃。 沉默夹在大雨的喧嚣中,饰非低头看灵摆,灵摆此时已经不再摇晃了。这说明危险解除,他很安全。 所以,他抬头看向卡梅伦:“卡梅伦先生,如果我没看错,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恶灵。“ “是恶灵,就是恶灵,你是通灵师,你快把她赶走!求你了,诸葛饰非!“ 卡梅伦狼狈在在地上爬行。他只想离那可怕的东西远点。尤其是亲眼目睹四只食血鬼凄惨无比的死状后,这种心情更甚。 饰非看向散落在卡梅伦身边的食血鬼尸块,他继续佯装出淡漠的语气:“恶灵只在遇见要复仇的人时失控,卡梅伦先生,或许你知道,她为什么在追杀你。“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我根本不认识长这样的女人。“卡梅伦试图辩解。安的相貌一般人见了就绝对忘不了。那张脸实在可怕,卡梅伦也很确信,即便翻遍记忆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怪物。 但他话音刚落,就见到那恶灵的脸庞在变化。几番蠕动下,她换了张脸皮,依然满脸是伤口,但这次,相貌换成了一张更年轻的脸蛋。 “再想想,真不认识吗?或许只是你记错了,卡梅伦先生。“饰非的话响起。卡梅伦看着那张脸,表情瞬间从恐惧转为震惊。 他合不拢嘴,诧异地结巴道:“是你……居然是你?!“ “它是谁?“ “你不是我杀的啊,你缠着我干嘛?我只是受人之托!“卡梅伦不禁脱口而出。他认得那张脸,他当然认得,那张脸属于喀秋莎,那个已经被吸干血的女囚犯。 话音未落,恶灵一个闪现来到卡梅伦面前。她举起剪刀,做出威胁,但饰非与此同时也举起灵摆,在卡梅伦眼里,饰非这个动作似乎对恶灵来说是威胁,恶灵马上就停下来。 看见饰非真能制住恶灵,卡梅伦眼中先是惊诧,而后,他反应过来,将其当作救命稻草: “大师……大师你救救我!你只要救下我,我可以给你做牛做马!她不该缠上我,这真不干我的事啊!” “以后你在监狱有什么想要的直接给我说,我肯定给你安排,只要你这次能把我保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祓除恶灵要先解开她的怨念,先生。”现在的卡梅伦看上去已经没有之前对这些事物的桀骜不驯,人只有在真正面对恐惧的时候,才会对某些事物深信不疑。 听见饰非的回答,他顿了顿,表情犹豫,饰非见后,也是再次劝道:“你不告诉我前因后果,我应该怎么帮你呢?” 卡梅伦脸色为难。他眼中露出一丝挣扎,然后,他看向身后的仓库。很快,他看见食血鬼的尸块,怪物爆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终归,是自己的命重要……卡梅伦想道。 他咬咬牙,看向饰非和恶灵:“只要我解释清楚,她就不会缠着我,对吗?” “行,我说,我全都说!” 卡梅伦放弃挣扎,瘫倒在地。他不敢看恶灵那张正在蠕动的脸皮,他其实也没把握说,这张脸就是这恶灵的真实相貌,或者,这也是障眼法,但既然眼前这位通灵师有本事制住她,自己终究只能放下面子,选择相信。 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思考许久,不知该从哪儿开口。最后,他将目光放在饰非身上:“你记得今早来查房的梅利副官。” “当然,他是个扰人清梦的好手。“ “你也记得,他来查房的名义,是女监出了案子,对?” “我们不正是为了这案子才打算通灵吗?” “其实……根本用不着通灵,我知道那个犯人是谁。”鼓起勇气,卡梅伦看向恶灵,恶灵回以微笑,似乎因为饰非的存在,她身上的气息没有那么暴戾, “梅利副官昨晚就找过我,他用职权压迫提出,希望我做一件事。” “他让我把一具尸体送进你的房间,他明早会来检查。” “饰非,我是趁你睡着后打开牢门将尸体偷偷放进去的,当时我太害怕了,所以就随便往你房间里一丢。但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想到,今早这具尸体居然会不翼而飞。” “她是那个时候就变成恶灵了,对?只有恶灵才能在那种密室里凭空消失。” “我真没杀她……我是无辜的,我只是完成上司命令,为何要缠着我不放?”卡梅伦无助地吼出来。声音很委屈。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饰非听完后表情相当玩味,他重复了一遍卡梅伦的话:“你在帮梅利陷害我?身为狱警,你应该知道在一名囚犯的房间里查出一具尸体会是什么后果。” “我没办法啊,饰非,这是他的命令。我一个喽啰,怎么敢反抗副官?况且,当时他和我说,这人就是你杀的,之前我在操场上看你做过这种事,我自然不好怀疑。” 卡梅伦察觉到饰非情绪变化,自然着急。他说出委屈,希望饰非谅解。但对方却沉默了。 饰非沉浸在思考里:梅利,他是个黑人……线索似乎有所串联。而就这样思考了足足一分钟后,他才抽离思绪,向卡梅伦解释道: “这姑娘不是我杀的,你现在应该明白,否则她看见我就会失控。” “是是是,我当然明白。”卡梅伦不敢反驳。饰非却接着话锋一转: “这样看,反而是那位副官更有嫌疑。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我今天第一次见他,他为什么要交代你来陷害我。” 饰非瞥了卡梅伦一眼,这一眼非常具有压迫感。卡梅伦抹了把脸,脸上也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冷汗。 “我想,是因为红月和柑橘最近的冲突……” “我和看守廊桥的狱警关系不错,他们说,男监时常有犯人会被召去女监喝茶。似乎和那边的狱警关系不错。“ “假如,我是说假如,去喝茶的那家伙就是桑尼·柯里昂的话,那梅利想打压你,让柑橘更顺利一些其实也很合理,对。“ 卡梅伦的推理合乎逻辑。饰非也顺着这个推理,得出更多意味: “也就是说,你认为在柑橘后面撑腰的是一位副官,一位仅次于典狱长的副官?“ “我不敢实锤,但……”卡梅伦不将话说死,他只是微微点头。而他刚说完,就看见饰非扶住额头,为难地呢喃道:“卡梅伦,你说我是不是带着红月捅了大篓子,居然惹到一位副官。” “唔……”卡梅伦看不清饰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按他对这疯子的理解,这家伙绝对不是那种会突然自我检讨的人。 但毕竟命在别人手上,他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他勉强挤一个笑容,想搪塞过去。 他没注意到,对方走近恶灵,正低头看散落一地的食血鬼尸块: “所以,这些东西也是他教给你的?“ “东西……什么东西?“ “食血鬼,你刚才用血引出来的那些怪物。看的出来,你不怎么熟练,也对,不属于你的东西,它们能压抑本能不攻击你就已经表现不错了。“ “用血招揽它们,这也是梅利告诉你的以防万一的手段?“ “额,这……”像是被那只义眼给看穿了,卡梅伦脸色难看。他急忙捂住手腕上的伤口,像是遮蔽羞处。 “他教我的,我问他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他说让我来这里,只要放血就能活命。” “呵呵,他只让你喂血?他没告诉你,一旦被这东西咬了,就会被注入坏血毒素,到时哪怕只是针眼大的伤口也会让你患上失血症。“ “这……”卡梅伦说不出话,饰非说的东西出乎他的意料。 饰非走过来,蹲下,拍拍他的脸:“食血鬼,恶灵,这两样东西都缠上你,而他安然无恙。你被他利用了,傻瓜,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让你活着知道这些秘密。“ 饰非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怀表。他往嘴中塞了一颗白色如珍珠的东西,然后,他开始将怀表摇动。 “但没关系,我会帮你,卡梅伦先生。” “我们先解决恶灵的问题,你只要盯着怀表看,一会儿后,恶灵自己会消失不见。” “就这么简单?”卡梅伦半信半疑,饰非却点头。 怀表摇动的频率快了些,卡梅伦开始觉得 眼皮沉重。耳边传来饰非的声音,意识被其牵引,仿佛被拉扯到某处。 “从长计议,总有办法解决掉食血鬼和梅利,对。”我们一起让他看看,我们不好惹。” 摇动第一下,怀表开始发挥作用。卡梅伦眼中,恶灵的身形似乎真的淡了。紧接着,第二下,卡梅伦觉得视线模糊,恶灵的身体开始原地崩解,真的在消失! 有用,真的有用!他喜出望外,对这通灵大师更是依赖,他忙想告诉饰非怀表有用,但他才刚打算扭头却被饰非捏住脸,让其继续保持视线在怀表上。 第三下,第四下,接连摇出。怀表一刻不停,化作钟摆。 十七下……饰非最后一共摇动了十七下怀表,而摇完后,就连他自己都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雨水里。 卡梅伦不清楚仪式的具体程序,他困惑地看向四周……恶灵真的不见了,甚至连带那些食血鬼的尸体也消失不见。这怀表究竟是什么宝贝,效果立竿见影! 卡梅伦喜出望外。他站起身,想告诉饰非问题已经解决,但就在此时,他忽然间在远处的雨幕里瞥见一个身影。 奇怪,这个点应该没有人还在仓库这边待才对,那身影究竟是…… 他定睛看去,然后,只是这一眼,相比刚才见到恶灵更冰冷,更可怕,更透彻的寒意卷进他的肺腔,捏紧他的心脏。 动作僵住,嘴巴微张,卡梅伦发出绝望的声音。 ——那是个穿修女服的女人,女人衣衫褴褛,满脸是血,那修女看着卡梅伦,正在微笑。 第45章 戏剧终将落幕 卡梅伦·诺兰,父亲是路易斯安那售卖黄金叶的恶棍。母亲却是出身修道院的修女。 他是两人结合后,背德的产物。专注引诱人堕落于欲望的恶棍与神的追随者,这样扭曲的结合最终诞生出的结晶又会是怎样一个怪物? 一则新闻,路易斯安那州的一所修道院毁于大火。除几个孩子外,无人生还。 一件遗物,狱警中传闻,新来的狱警口袋里总是揣着一枚十字架,十字架用的很旧,上面还有明显用火烧过的焦痕。有人曾询问这位狱警他是否信仰宗教,但他向来否定。 一个共同的姓氏,这位狱警和监狱里的某人拥有一样的姓氏。 “你没向我坦白,卡梅伦先生,你也是凶手。” 站在雨中,饰非看着地上抽搐的卡梅伦,眼神冰冷。恶灵依然在他身后,如侍者般小心翼翼。 由迪斯塔特交付的那张纸条上写下的是一个姓氏,一个饰非并不陌生的姓氏。 ——诺兰。而饰非动用手段翻阅了狱警的履历后,很快就发现,这位卡梅伦先生并非是像他所说那般主动逃离修道院,他离开家乡的日子,是在那起纵火事件发生不久后。 第一个问题,如果是为了逃离母亲和家乡,为什么他手中留有本该出自火场的十字架遗物。第二个问题,假设十字架是母亲在火中交给孩子的东西,那意味当时卡梅伦也应当身处火场,。 经历过可怕的火灾,幸存者往往不可避免对火焰患上恐惧。哪怕是微小的火苗也会谨慎对待。但哪怕是在审讯室那样高压恐怖的黑暗中,面对连成一片的蜡烛,卡梅伦的心态没有任何变化。这说明什么? 经历火灾,却毫无畏惧。大火中,他对自己的安全有把握。手中握有遗物,说明在某人前,他与其亲密接触,但本身能保证安全的他没把修女一起救出来。 他不是去帮她的……他的到来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大火彻底将其焚灭。 这就是饰非得出的结论:这家伙亲手杀死了母亲,逃之夭夭,之后成为了一名狱警。 既然如此,被愚人钟影响后,你在噩梦中又会看见谁呢? ——那个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修女,还能是谁? “离我远点,你这个婊子!别靠近我!”原本在地上抽搐的卡梅伦发出怒吼,他彻底沉入噩梦,顾不得周围环境,双手胡乱挥舞。 饰非蹲下,为他整理好警服衣领。然后,他从对方的口袋里翻找出那枚十字架,将其放在对方的胸口。 这是葬礼上,逝者躺在棺木中的姿势。 “对我说谎的代价是很严重的,需要你用一辈子偿还。” “事到如今,你还在用梅利为你身后的人打掩护?对你而言,他这么可怕?甚至超过直面恶灵和食血鬼本身?” “你是个白人,根本无法作为弗拉德的人选,而你一个新人和梅利本身没有任何交集,他就算在男监找帮手,又哪来的理由找你呢?” “除非,受人之托,有人点过名说你可以帮忙。” “能驱使梅利这样的副官,以及足够了解你,知道你无法拒绝这个要求的人,这监狱里稍微排查一下后可没剩几个。” “是诺兰典狱长对,我要面对的敌人不是一位副官,而是一位典狱长。和安德森拥有同等权势的男人。” “你们拥有一样的姓氏,我也看过他的履历,他的出身也是路易斯安那州,非常恰巧,正是那毁于大火的修道院所在的小镇。” “按年龄推算,他应该是你母亲的兄长,也是你名义上的舅舅。修道院被你纵火焚毁后,法院发现了你和修女的关系,按收养流程,必然会找上与你血缘关系亲近的他。” “和母亲不同,你这位舅舅心狠手辣,一眼就看出了纵火事件的不对劲,但他赏识了你,并且没有选择将你的事情告密,就这样,短暂相处后,他成为了年幼的你最憧憬的对象。” “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以你的出身会选择成为一名狱警,也让我明白,你主动调来威尔顿的真实原因。” “好奇吗?谁告的密,我又是怎么锁定到你的?”饰非将手按在卡梅伦的脖子上。他开始用力掐住这个部位,卡梅伦的脸因为窒息而涨的通红。 但对方仍身处梦魇,他对外界一无所知。梦中,他只看见那位母亲的恶灵在扼住他的咽喉。这让他无力挣扎,浑身绷紧。 但饰非没有将事情做绝,他在卡梅伦即将要到达极限时松开了手,他擦擦手掌,显的从容:“真可悲,那么憧憬那位舅舅,到最后都不愿意出卖他。“ “但却从一开始,就被当作随时可以弃之不用的弃子。” “有关食血鬼的事情我可没骗你,你要是真让它们吸血,你必死无疑。就和你的人生一样,出生时是被抛弃的孤儿,到死,依然还是被人抛弃。“ 饰非站起来,他不再去管躺在雨中的卡梅伦。对他而言,从男人亮出食血鬼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而他实在没有必要在这里杀死一位狱警。 挥动了那么多下愚人钟,这足够他一辈子都清醒不过来。他会永远沉浸在噩梦里,到最后,与他相伴的还是只有他那位母亲。 ——他疯了……永远地坠入疯狂。 “哦,差点忘了,这次麻烦你了。“没等饰非走出几步,他忽然发觉到那位恶灵还在原地等他。对这位小姐他表现的很有礼貌,所以深鞠一躬。 恶灵小姐提起黑纱裙回礼,此时,出乎饰非意料,她张开被缝合的嘴,说出一串名字: “安·肖特·伊丽莎白。“ 饰非皱眉,领会后重复了一遍,继续问道 :“你的名字?” 恶灵点头。她再次提起裙摆,又向饰非多行了个礼。“铛铛——“此时,代表午夜即将到来的钟声响起。饰非从口袋中拿出那朵黑色大丽花,他惊奇地发现,这朵花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纯白色。 恶灵小姐向前走来,她靠近饰非,将那可怕又狰狞的嘴唇贴在饰非的嘴角。 一个轻吻,恶灵给出这个吻后,身形便化作虚幻,融进饰非手中的花里。 而此时,饰非脸上,被她亲吻的位置皮肤开裂,形成一道细小的裂纹。裂纹渗血,带起一丝甜腥。 …… ……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针对昨日新英格兰宣布的,将在亚特兰蒂斯海海域展开的联合军演,帝国方面做出宣言,表示强烈谴责,并认定此为一种侵犯主权的行为。 帝国总理,曾有沙漠之狐美称的埃尔文·隆美尔将于今日出发前往康沃尔郡,其亲自坐镇,并声称,若此次演习中,联盟海军逾越旧大陆的海岸线,帝国将予以痛击。 目前尚未得到帝国皇帝——里茨·瓦尔德的公开声明。瓦尔德大帝上次公开露面还是在战争结束时的合约签订仪式上,但有传言声称,那次皇帝并未实际签署任何条约,所有签字行为均由时任陆军元帅的埃尔文·隆美尔代理签订。本台将持续关注并跟进报道此次事件。 马赛诸塞州,金斯波特港外发现罕见的超大规模飓风云团。专家分析,这是导致近段时间,金斯波特海域暴雨不停歇的主要原因。但该云团仍处于早期阶段,不排除其发展为陆地飓风的可能。 距离世纪月全食,还有三天…… 早间新闻的广播响起时,饰非没在牢房中洗漱。他今天起的格外早,已经站在鬼谷子的死牢里,一脸平静地看着在调制基液的师傅。 鬼谷子往锅中加入材料。其中一些材料就连饰非也不认识。 昨晚到现在,这一锅基液耗费了多少东西?饰非不自觉这样想道,同时,他也觉得一阵肉疼。再一想到这些东西全换成灵媒,他就更感慨为什么自己要被关在监狱里了。 诸事不便,收集材料更是奢侈。或许在外面,自己的灵媒技术可以突飞猛进。 鬼谷子背对饰非,自然不知道徒弟在想什么。他盖好锅盖,叹了口气才瘫软在地上。 “比预想麻烦些,但还算顺利。到此为止,基液就算炼制完了。” “师傅,原来基液的炼制不只是用鼠尾草和黑水银的吗?” 饰非提问,鬼谷子看了他一眼后,笑道:“鼠尾草,黑水银是最基础的基液材料,但不代表它们是基液炼制的全部。这世界上当然存在一些材料,只通过它们无法完成特性拆解。” “这时你就要针对基液本身进行炼制,来加强其对对应特性的拆解能力。“ “这种手法在炼制灵媒时不太用到,但一旦开始炼制诅咒,那就是奇术师的必修课。” “别急,后面我教你,反而说到诅咒,你的事办的怎么样?”鬼谷子引出话题后,看向饰非的义眼。饰非略微一顿,抽出那朵黑色大丽花。 跟着一起被拿出来的,自然还有沾染迪斯塔特血的卫生棉条。饰非将两样东西一起丢出去:“食血鬼和监狱高层有关,有些棘手。” “高层?”鬼谷子接下两样东西,他没去管大丽花,而是看了眼卫生棉条。然后,他将棉条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动作实在猥琐,看的饰非直皱眉头:“弗拉德藏在狱警里面,我在犹豫是不是要主动出手给他拔掉。” “别忘了我教过你什么,少惹是生非,等我们逃出去了,这里的事就和你无关了。”鬼谷子交代了一句,然后他掀开锅盖,将东西丢进去。 饰非对此保持沉默,不作回应,相关的共识在此之前两人已经达成,只要不耽误越狱,这中间饰非愿意做什么鬼谷子倒是不会过分插手。 鬼谷子的视线此时也重新转向饰非还回来的那朵黑色大丽花,诅咒是他的所有物,但不代表,其他人无法使用诅咒。 这正是奇术师的灵媒和术士的血系间最大的区别。灵媒是外物,是可以出借或是抢夺的。对自己这组后,鬼谷子自然百般检查,很快,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你小子用过了?” “当然用过了,昨天有四只食血鬼,不用怎么打的过。”饰非回答的理直气壮,鬼谷子却急了,他慌忙跑过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可以释放,但绝对不能尝试命令她吗?你小子也答应过啊,说只用她吓唬人,不用做攻击手段。” 老头冲上来后按住饰非的肩膀。视线上下游弋,相当焦急。倒不是老头小气,觉得饰非用了自己的东西。他实际上是在担心啊,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担忧。 诅咒是随便用的?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嘴角!这就是使用这个诅咒的代价! 那个恶灵,只要动用过【伤口】的能力,就会等比例在大丽花持有者身上造成类似的伤痕!使用诅咒的时候,一不小心可就会丢掉性命! 和鬼谷子的着急相比,饰非倒是镇定的多。这次的确是他没守规矩,所以他要道歉:“对面比我想象的难缠,迫不得已,只能让恶灵小姐解围。” “我没事,师傅,我身上的伤口,只有嘴角这块。” 饰非说完用手指了指嘴角。那是恶灵小姐昨天吻过的位置。到现在,那里也没有愈合,还在微微往外渗血。但相比起鬼谷子那天的惨状,倒的确不严重,只能算是皮外擦伤。 鬼谷子看了之后有些困惑,待到他细细查看过饰非的伤口后,他皱眉: “你命令了她,但她只给你留下这么一点伤口?” “是,我真没事!”饰非故意扯开囚服衣领,让鬼谷子相信自己没有隐瞒。鬼谷子上下打量,将饰非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后,他终于确信这点。 小子没说话,他几乎没有为自己的莽撞支付代价…… 见了鬼了,成为奇术师这么多年,鬼谷子见过其他人,也有亲身经历,但凡涉及到诅咒,需要支付代价时都是心惊胆战。但这小子第一次用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走了狗屎运?还是说…… 想到这里,鬼谷子抬头,他盯着饰非那只义眼,有些警惕的问道: “饰非,你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第46章 暗流 如鬼谷子一直所强调的。奇术师是躲在幕后,绝不能走上舞台的人。 所以,他的性格格外谨慎,这一瞬间,饰非甚至能从师傅的目光里读出一些威胁的意味。 这可就让饰非叫苦了,他的确不知道为什么他用完诅咒后,并没有支付那么可怕的代价。昨天他命令恶灵小姐时,其实也做好了会被撕破脸皮的准备。 饰非想到最后恶灵的那个吻,任何和恶灵接触的实体都会被其撕裂,那个吻正是代价。 为什么我没事?饰非今天本来也有想向鬼谷子询问的意思,但他没想到还没等开口,鬼谷子的敌意就显露出来了。 “这事我也纳闷,师傅。或许,那诅咒有其他能代替支付的代价,只是你不知道?”饰非只能这样勉强解释。 换来的是一阵沉默。老头低头思考,然后,他看向手腕上的灵摆。他将灵摆对准饰非,看见灵摆确实没反应后,他脸色才好一些。 ——这小子没说谎,饰非要是骗子,灵摆早摇起来了。灵摆的作用可不仅仅是预测接下来的危险,它还能一定程度上测谎。正因这两种极具实用性的能力,它才会成为每个奇术师都配备的灵媒。 “师傅,每个诅咒都一定需要支付代价吗?”见鬼谷子有所缓和,饰非大着胆子问问题。 鬼谷子摇头,承认道:“是我欠考虑了,代价确实不像契约,不是必须要履行的东西。“ “诅咒会无差别对使用者以及敌人发挥效用,所谓代价,其实正是诅咒的这个无差别效用。诅咒能力同时作用敌我双方,对敌人而言,奇术师所占据的优势是知道如何最小限度将这个能力在自己身上进行限制。“ “或许,你只是运气好,恰好没走进她的能力生效范围?“鬼谷子找到合理的解释,看向饰非的义眼。但他表情依然严肃,事关诅咒,他向来小心。 “但躲的了一次,不一定躲的了第二次。再有下次,饰非,不要擅作主张。“ “我明白,师傅。“饰非回答的虽然顺从,但他心里明白,事实似乎并不像鬼谷子说的那样。毫无疑问,最后那次亲吻,他的确被恶灵给影响了。但个中原因,就连鬼谷子也不清楚。 “接下来几天,不用每天都来找我。我要闭关准备仪式,最好别来打扰。” “三天,我不管管理层或是食血鬼那边如何,我只给你三天处理好这些。那之后,我们一起重获自由。”鬼谷子给出最后的时间期限。和之前一样,他对饰非调查到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他可以自保,生命不受威胁时,他自然没有出手的必要。饰非当然也不敢强求,他点头后多看了一眼压住阵法的坩埚,然后便退出了门外。 从地下室重回地上一层时,监狱里正好开始热闹起来。囚犯们陆续从房间里走出,忙着赶往食堂填补空空如也的肚子。和往常一样,没人在意早间新闻,人群鱼贯而入,今天似乎又是重复的一天。 饰非习惯了独来独往,他刻意挑了条没人的路。但出乎意料,往常没人走的这条通往食堂后门的路径,今天却有人等在走廊尽头。 背影佝偻,老头因为身体不适不时发出咳嗽声。精明的眼睛四处张望,然后他看见饰非,一时间表情尴尬,但最后,他还是选择朝饰非笑笑。 “没事,饰非……”老亨利向饰非打招呼。饰非收起惊讶,也回了一个笑容。 他快步上前:“休息好了吗?老亨利。” 他意有所指,他昨晚自然不会将老亨利孤零零丢在审讯室。解决完卡梅伦后,他还回去了一趟,唤醒老头,给了老头一个解释。 解释简单粗暴,但又令人信服——老亨利和卡梅伦撞上了假扮成饰非的恶灵,换句话说,他们两人里,有一个牵扯到这件案子,是恶灵要复仇的对象。 剩下的他没再多说,让老头自己揣摩。而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或许老头也有了答案。他讪讪地向饰非笑起来:“昨天麻烦饰非你了。” “只是举手之劳,但对老亨利你而言,恐怕打击不小。“饰非安慰道。老头陷入沉思,精明的眼睛也在此时黯淡下去。 “——卡梅伦他好像疯了。” “我昨天去了仓库那边,把他带回房间,但直到现在他都还在胡言乱语,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很正常,老亨利,看见那种东西,一般人精神如果不是足够坚毅,当然会崩溃。”饰非面无表情地继续安慰道。 但终归是自己带了几天的后辈,因为自己提出要通灵而落得如此下场,老亨利眼里有些挣扎。 “我向监狱里提申请了,几天后卡梅伦会被调出去,送往金斯波特进行治疗。” “换个环境挺好,遇见恶灵的人会长时间陷入梦魇,如果能让身心愉快起来,或许会有好转。” ——当然,他除外,卡梅伦绝对好转不了。饰非在心里给卡梅伦判了死刑。 愚人钟若只摇动一次,那便只是一场持续三十秒的噩梦。但短时间内一直注视一直摇动,影响会逐渐加深,最后刻印进灵魂。 对卡梅伦而言,这会是持续一生的梦魇。他没救了,就算让金斯波特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来治疗,也是病入膏肓。 饰非倒是不会将这些也说给老亨利听。老头年纪大,某些事情给他留个念想,饰非不讨厌老亨利,恰恰相反,很多事情正是因为有他,饰非才能有所方便。 但他终归低估了一个老头对某些东西的执着与追求。老亨利犹豫许久,想对饰非说什么。但嘴张了又闭,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索性,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看向饰非平静的脸,开口问道:“那饰非你能再帮忙举行一次仪式吗?” “昨天被恶灵打断了,今天你再筹备一次?” 这请求在饰非的预料外。饰非原以为经过恶灵事件后,老头会有所收敛,至少相当一段时间不想再接触通灵的事宜。 但才过了一晚上,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可不符合饰非的安排。本来安排老亨利看见恶灵就是不希望老头之后一段时间过多牵扯进去,这算是饰非为熟人安排的保护。 但对方不领情,还急着往里钻……老头发现饰非脸色不对,也是急忙想要解释: “我这不是想确认真相吗?虽然你说,他和这案子有牵扯,但他只是个新人啊,他连监狱的人都没认全呢。” “我总觉得,这不是那小子的本意,你说,他会不会是被人威胁了……你知道的,我平时虽然骂他骂的多,但终归……”老亨利声音越来越小。 他是怎样的人,他和饰非都再清楚不过。师徒情谊,责任心,这种东西对他而言根本不算重要。最能驱使他做出一件事的,终归还是利益。 多年来,他和饰非都是这样的合作关系。合作很愉快,他为饰非打点好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饰非则为他提供除监狱的固定薪水外,数额可观的报酬。 他能有什么事骗过饰非呢?老亨利听见饰非长叹一口气,对方正靠在走廊的墙上,侧目看向窗外细雨。 威尔顿上方一直笼罩阴云,数日未见阳光。 “老亨利你这么迫切地追求利益是为了什么?明明一把年纪,要这么多好处,这么努力往上爬,有什么意义呢?”饰非问道。 老亨利却似乎有难言之隐,他沉默半天也没回答饰非。不说也没关系,饰非向来有自己的打算,片刻后,他提议道:“考虑一下,准备退休?” “也到年纪了把,在威尔顿和我们这群犯人纠缠下去没什么意义。” “退休?不不不,这可不行!”老亨利反应激烈。显然他极度不赞成这个提议。但面对饰非的义眼,他却有说不出的理由,只能在反驳后,像做错事一样低头。 “我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饰非……而且,这不是也利好你吗?只要你拿到戴罪立功的机会,等出狱后……” “戴罪立功?”饰非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老亨利不知道这后面牵扯到的食血鬼和那位典狱长之间的关系。这种事,让高层知道了恐怕反而是他们自己遭殃。 高层不会处理这件事,也不会主动向小红帽坦白。他们会做的,只有杀死所有知情者。 饰非不怀疑他们可以为了这种事血洗威尔顿,而饰非也不打算让太多人牵扯在内。 “我这是为你好,老亨利。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你还不了解。“饰非劝完,便离开窗前。他向食堂走去,留老亨利一个人在门口有些呆滞。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摸出一枚挂坠,他用颤抖的手抚摸这枚银质挂坠,然后,挂坠被打开,里面是枚相片。 相片上是个年轻女孩,女孩笑的恬静,老亨利的手反复拂过这抹微笑。 “不是我贪图名利,而是我真有理由啊,饰非。“ 老亨利说完便快步朝狱警宿舍的方位走去,他没发现,自始至终,饰非都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 …… 仓库——雨水夹杂恶臭,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几乎要将人的胃整个翻过来,在场负责清理的狱警不时发出干呕的声音。 梅利站在某人身边,表现格外拘谨。他不敢抬头看,浑身紧绷,生怕旁边的人要拿自己泄恨。 片刻后,脚步声传来,梅利知道对方在向前走。他悄悄抬起视线,看着对方来到食血鬼尸块中间,他蹲下来,爱怜地用手指抚过这些尸体碎片。 “少了几只?“ “四只,先生。“梅利咬牙说道。他已经完成清点,损失倒不多,但很丢面子。 果然,他见对方没回应,反而是沉默数秒后,问出下一个问题:“【巢穴】里的没被发现?“ “没有,先生,死掉的四只都是被血引诱出来的,巢穴没有被入侵的痕迹。“ “好……很好……你应该知道是谁干的,梅利。“ 对方一连发出好几声称赞,让梅利心里更没底了。他连忙将姿态放低,不敢直视对方的背影。 “是那个通灵师,不……是那个报幕员,肯定是他!“ “我之前有听卡梅伦说,他们昨晚有接触,好像是为了通灵找出凶手。“梅利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对方起身,环顾四周。 “看来我们还是太仁慈,梅利。在我们还想用传统手段和规章制度来让他乖乖就范的时候,对方这个暴脾气上来就要踹掉我们的老家以示挑衅。“ “如果一直这样忍气吞声,对方会不会觉得我们很没出息?“ “先生……“梅利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转眼间,他察觉到面门一阵戾气袭来,然后一双手缚住他的脖子。 他被抬起,挣扎不得。窒息中,他眼中只看见先生那只猩红的眸子。 “不听话的猪猡要给予一定惩罚,所以,梅利,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去负责马戏团的小丑,而我处理掉那个成事不足的废物,你要好好招待那位小丑先生,别让他过的太舒服。明白了吗?“ “是……是,先生。“梅利被盯着,只觉得浑身要被冷汗浸透了。顾不得其他,他连忙点头。 等到他快要窒息昏死过去时,脖子上的束缚感才减轻,梅利跌在雨中的泥泞里,大口喘着气。像是刚从溺水中幸存的人。 他心有余悸,看向刚才那先生站的位置,当然,现在那里空无一物。 梅利毕恭毕敬,他朝着那方向行完礼后,才敢匆忙离开。 第47章 骗子和坏女人 食堂里有些嘈杂。饰非进来时察觉到气氛明显不对。他看见米克斯和司马宣神情凝重,站在角落。 他走过去,此时,司马宣先一步看见他。对方用手戳了戳米克斯,示意他往饰非这边看。 米克斯看见饰非后表情更凝重了,他立马打起眼色,示意饰非先不要动。然后他开始张望,确认没人后,才压低头匆匆靠近。 “怎么了?跟做贼一样?”饰非笑着问道。 米克斯不答,而是先拉着饰非到角落,等远处的人群陆续散开后,他才露出担忧的目光:“你还这么悠闲,完蛋了,知道吗?” “完蛋?什么东西完蛋?”饰非不解,米克斯抬手指向远处食堂公示每周菜单的黑板。饰非看过去后,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些数字。 平时这块黑板会有一些板报来调剂气氛。但今天,数字冰冷,不近人情。 2000比1200。这是黑板上的数字。看见这数字后,饰非自然明白米克斯为何如此表现。 看来自己昨天在舞台上提前退场,错过了一些好戏。桑尼在那种场合不会手软,肯定给予杰克迎头痛击。 这黑板上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双方这次盘口目前积累的奖金池数额。公式奖金池,也亏桑尼能想到这点,这一刻,双方出现巨大差距,而这一对比一旦公式,被高额奖金吸引来的逐利者会越来越多。 “杰克答应的吗?双方公示。”饰非问道。米克斯连忙点头,回想昨天的舞台,心有余悸。 “安德森昨晚为了增加节目效果怂恿双方说狠话,杰克一点就着,就同意了公式奖金池证明红月有一战之力。” “唔,其实我们也很意外,只有昨天那点时间,首轮便募集到1200哥分,对于红月以往的盘口数据来说,这个成绩其实也不差。“ 米克斯偷瞄了一眼饰非的脸色。本来还想给杰克找回些脸面,但却听见饰非发出一句嗤笑:“所以我说夏都当初选错了,他是个担不起大任的蠢货。” “1200哥分,想想也知道,有人在操盘,不然哪有那么多资金注入。” “柑橘盘口分走了我们一部分奖金池,这种情况下,任何比以往高的情况都是反常的。恐怕,这1200哥分里有一部分还是桑尼让柑橘下注的。“ “柑橘下注我们?为什么?他们不应该巴不得我们越低越好吗?“米克斯不解。 而此时,他身后的司马宣表情凝重,显然意识到什么:“不是这样的,老大。“ “对这场赌局而言,柑橘只需要赢,没有规定他们要赢多少。就算只多1哥分,那也依然是他们的胜利。” “这种规则下,适当往对方盘口投入资金,麻痹对手自然也是可以采取的手段。” 司马宣的话引得饰非侧目。看来米克斯小弟的脑子比他好使,米克斯听完后还是眉头紧皱,思考这种诡计有些难为他了。 “让我们误以为盘口数据不错,以此接受公示奖金池。最差,也是双方僵持不下,以此可以向囚犯证明,红月并未式微。“ “这就是桑尼的想法,而杰克也是一脚踩进了这个陷阱里。他在西西里黑手党的手段面前,是个木头脑袋。” “现在公示完后,囚犯们对红月的信心只会一落千丈,恐怕,柑橘那边都要提前开香槟了。”饰非分析清楚现在的情况,然后他又扫了一眼双方的奖金对比。眼神微眯,他似乎注意到什么。 “但就算桑尼有在控池,这个金额还是有些奇怪。” “犯人们是穷光蛋,能拿出的总资金很好估算。就算这次备受瞩目,但还在第一轮下注,肯定有一部分处在观望阶段。但现在,双方的奖金池加起来都要超过平时乐透的总池了。“ “桑尼从哪找的这么多资金?“饰非思考,然后忽然间,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漂亮的脸蛋。 他脸色一僵,微微皱眉:“昨天我下台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事?饰非你指哪个?哦,说到下台,你怎么能把那位警司小姐就那样丢在台上?你跳舞跳的不好,没接住人家让她摔跤,怎么说都要给她道歉。“ 米克斯已经是小红帽的忠实拥趸,这件事上,他立场明确。饰非不在乎这个见色忘义的混蛋的指责,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谁把她扶下台的?“ “谁?唔……好像是个狱警,黑人,哦,对了,就是昨天来点名的那位梅利副官,他很殷勤地跑了上去。“米克斯回忆道。 得到答案后,饰非恍然大悟,真相一下就水落石出。他顾不得吃早饭,便又转头出了食堂。去的方向正是他平常工作的图书馆。 饰非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米克斯还没反应过来。他呆在原地,等饰非走远后,才回头看向司马宣,然后,他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恼:“糟了阿宣,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你没告诉饰非老大,杰克正带着人四处找他。“ “哦哦,对!我是不是该赶紧追过去?“米克斯这说法引得司马宣扶额。 司马宣指着饰非离开的方向,示意对方人家已经走远了。 “饰非老大自己肯定有办法应对的,他让我们吃惊的地方还少吗?“ …… …… 图书馆鲜有人迹。犯人们都是不学无术的家伙,就算有休息时间,也更愿意在操场闲逛,插科打诨,不会想来看书充实自己。 饰非正是看中这点才格外喜欢这里的工作,图书室可以让他远离人群,方便他有私人空间学习巩固鬼谷子教的那些奇术师知识。 走廊总是格外安静,但今天饰非站在门外,他只觉得里面正卷起一场静谧的暴风雨。 他的私人空间正在被某人撕碎,一反常态,他进入之前轻轻叩响门扉,而更让人意外的是,门内传出女孩甜美到发腻的声音。 “进来。“ 饰非推门而入,在正对着门口的那张用来整理索引表格和借书名单的桌子上,他看见爱丽丝舒展长腿,慵懒地坐在上面。女孩曼妙的曲线一览无遗,更不用说,她身上并没有披那件宽松的制服外套,只套了件白衬衣。优秀的上半身紧绷,让人越发挪不开眼。 白衬衫搭配一如既往的红色贝雷帽。气质俏皮可爱,又带着一份刚出水的莲花般的清纯。 她在桌子上维持这个暧昧的姿势,向饰非卖弄笑容。饰非的视线并未在对方令人想入非非的动作上多做停留,而是飞速上前,以最快的速度将女孩平摊在腿上的书给抢过来。 “不好意思,爱丽丝小姐,这本书暂不外借。“他冷言说道。顺势合上书本,书的封面露出,正是那本《北部卢恩指津》。 这样的发言引得女孩不满,她佯装生气:“你好小气,骗子先生。“ “按规矩办事,那边的书您可以随便借阅,记得登记就行。“饰非指向对面的一排书架。那上面全是监狱规章制度和法条道德手册之类的书。就算饰非去读,也会觉得乏味。 小红帽瞄了一眼后就发出一阵娇嗔,声音甜的要命:“不嘛,骗子先生,人家就想要你手里那本。“ “饭总是别人碗里的香?“ “嗯,是这个道理。“ “男人也是家里的不要,找外面的才比较有乐子?“ “对呀,不然哪有乐趣呀,唔……”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快,小红帽说话的动作戛然而止。她表情尴尬,然后用责怪的目光看向饰非。 女人的特权,大多数时候,她们可以用这种表情避重就轻,将错误归因到男人身上。 “骗子先生,你在套我话?”小红帽问。 饰非坦然承认,不打算隐瞒:“怎么?坏女人小姐帮我对家对付我,还不许我过问一下?” “——你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阿,才在我心里纵完火,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去勾搭别人。”饰非学她夹起嗓子说话。对女孩来说相当好听的说话方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阴阳怪气。 这是男人的优势,他们知道如何挑衅,让对方被愤怒冲昏头脑。 小红帽听后皱起好看的眉头,她不再伪装,而是用正常的声音怀疑道:“我平常也这么恶心吗?” “马马虎虎,有这三成功力。” “啧,那我亲爱的骗子先生得学会理解我呀,我一个女孩子,在安德森那种油腻中年人面前要是不扮可爱可是寸步难行的。” “理解理解,但坏女人小姐不能对我始乱终弃呀。我们昨晚才一边说悄悄话,一边亲密地跳探戈,但你下台后转手就给我卖了。” “不爱了,是吗?”饰非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完全把自己摆在弱势地位。就好像,他真的是爱丽丝调戏完就弃之不用的纯情少年。 就算小红帽性格圆滑,也实在无法忍受这家伙一连串毫无风度和不要脸皮的轰炸。她揉乱头发,埋怨道:“那是哪个坏蛋把我孤零零丢在舞台上出糗的?最后那段舞,你故意不接住我的,对!“ “都说了我不会跳舞,我以为那支舞结束,就可以回牢房睡觉了。“ “骗人,你这个骗子!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小红帽瞪眼,对饰非敷衍的态度不满。但她忽然想到饰非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随即就切换到洋洋得意的表情,胜券在握: “我要报复你。” “我好心好意劝你收手,离这监狱的是非远点,你居然还要报复我?好心都喂狗了是。” “我就是要报复你,等着麻烦找上门来,坏蛋!” “你选择和柑橘那群蠢货合作,我可不觉得那是麻烦。”饰非终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似乎终于厌倦了和小红帽之间的角色扮演游戏。 他是聪明人,小红帽也是聪明人,从他找过来那一刻,小红帽就已经明白他的目的。 “你往那边投了多少?”不兜圈子,饰非问道。 小红帽一开始还想让饰非猜,但见对方表情不像开玩笑,也就犹豫一下后,说出答案:“大概800哥分。” “多少?” “800!按外面的物价,这可以买一台最新的相机哦!为了报复你,我可是下了血本。”小红帽像孩子般炫耀道。 饰非听完也开始头疼。这丫头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主,他对外面的物价不至于完全不了解,毕竟平常有帮采购人员处理账单,但像800哥分这种数额,已经接近一家三口一个月的伙食费,她投进去打水漂玩一点不心疼? 这个数额也正是柑橘现在比红月多出的优势所在。刨除这家伙捣乱,饰非的判断没错,双方不分伯仲。 “你是千金大小姐?”饰非揶揄道,但小红帽对这个称呼不满意,转而纠正: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大小姐,你还是叫我公主陛下。” “警司局的薪水是不是太优渥了?让我都觉得心动了。”饰非不理会对方。 “你要是好好做人,争取减刑能出来,我不介意把你引荐给我的上司。”小红帽很大方,抛来橄榄枝。 饰非向小红帽走近,两人距离被拉的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鼻息。 “我怎么舍得让你欠人情呢?就不麻烦你警司局的上司了。” “我是个很现实的男人,你要真对我这个被你始乱终弃的可怜虫抱有一丝愧疚,还是用最实际的方式来补偿。” “你想怎么补偿?这边不支持肉偿哦。”小红帽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双手抱住饰非的脖子。她向饰非贴近,手掌按在男人的胸口上,感受他的心跳。 饰非听完,脸上挂起狡黠的笑,似乎并不失落:“真可惜,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你也给我的盘口打钱了。” “怎么样,要不要来玩玩?试试双边下注?” 第48章 第二个赌约 双边下注,对有野心的博弈家而言,这是最常用的获利方式。 你对每个潜在结果都有所支持,你一定能成为游戏的最后赢家。当然,唯一的问题是,这样的下注成本太高,导致最后的收益与投入不成正比。 赌博是以小博大的买卖,不是等价交换的游戏。但这唯一的缺点对这位警司小姐来说,却似乎并不能算是麻烦。饰非明白,这女人最恶劣,也最让人忌惮的一点恰恰就是…… ——她可以为一时愉悦,完全不顾及所谓成本和代价。 果然,饰非看见她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就像看见鱼饵的鱼,情绪难以抑制。 她肯定会咬钩,饰非对此有相当把握。像她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拒绝这种事带给她的愉悦。只是想到威尔顿两大囚犯帮派为自己而忙的团团转就要让人兴奋的飞起来。 小红帽呼吸加速,手指摩擦饰非胸口。然后,她用双手将饰非的脖子环绕,媚眼如丝,嘴唇靠近男人耳旁,答案呼之欲出。 “我~拒~绝~哦~” “嗯嗯,这样就对了,只要你下注,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密会情人。” “——等等?你说什么?”饰非点头,原本对小红帽的回答很满意,但忽然间,他有所察觉,皱起眉头。 能看见饰非露出这种表情对爱丽丝来说就已经是足够的奖赏。她一字一顿,再次重复: “我拒绝。” 嘴角微微上扬,果然,相比双边下注这种无聊的事,还是看见这家伙有这种反应才更有趣。她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抬手,用指尖刮蹭饰非鼻尖。 她是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猫,飞快溜到图书室门口。 “你把我当什么了?骗子先生?随便忽悠就让人拿出800哥分,要是这样的话我不建议你来警司局哦,你该去的是大都会的华尔街,那里徘徊的都是你这样张口就来的诈骗犯。” “我只是在针对你糟糕的理财眼光提意见,也不至于沦为诈骗犯。你知道吗?你这样下去会亏钱的哦,亏的分文不剩。” “听上去你很专业?你在监狱里关了这么多年,能有何见解?”小红帽嗤笑道。 她伸起懒腰,显然,对此她缺乏兴致。而即便能看出对方的态度,饰非此时也还是表现出相当的耐心。毕竟,小红帽对于现在的盘口来说是个难得的优质客户,是客户,就必然要亲手争取。 他抽出笔,将用来登记名单的纸翻了个面,随后在其上写下三个数字:1200,1200,800 分别是双方盘口的奖金池和小红帽投入的资金,他将其中一个1200和800相连,说道: “盘口玩法不一样,决定收益期望也不一样。” “红月是标准的以小博大,通过一定量下注将奖金的收益最大程度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你所背负的风险就是你的预期收益,但对于大多数参加乐透的人来说,他们是乐透的彩头,只要没中奖,就与他们无关。” “无法为每位玩家建立参与感是游戏致命的劣势。这也恰恰是柑橘盘口能这么短时间内吸引大量下注人的根本原因。” “桑尼给柑橘定位明确,它最开始确定下来,他们在分大锅饭。用最简单的规则,最少的选项保证大部分都可以在乐透中获得参与感。” “这样的让利是最快招揽客户的手段,桑尼·柯里昂是来自西西里的黑手党,他们懂得如何拉拢底层者为自己所用。” “那照你这么说,柑橘不是很成功吗?定位明确,还能盯紧对手的劣势,我选择一个成功的盘口难道不是成功的投资吗?”爱丽丝的注意力被饰非拉扯过去,没忍住多说几句。 饰非听完发出轻笑,他在两个数字链接的箭头上写下合计的【2000】,然后,他用笔尖轻点数字:“所以我说,你和桑尼都没搞明白,来投资乐透的人都是什么本性。” “坏女人小姐,我承认桑尼的方法很高明,但这有个前提,前提条件是柑橘乐透没有像今天一样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饰非抬头,直视小红帽。而这次,轮到女孩不解了,刚才捉弄饰非后的自信转变成几分不确定。 “我不明白,一口大锅饭成长的越大,不就代表大家能吃的越多?这明明就是件好事。” “当人们发现从中能分一杯羹后,又有更多人来吃这口饭,锅也会越变越大,这怎么看都是一种良性循环。” 小红帽自认分析很有道理。她当然不是傻子,一边是越滚越大的雪球,另一边则是近乎垄断的利益分配。哪边更有发展前途她自然看的出来。 倒是这位骗子先生,说的煞有介事,但内容却完全站不住脚,这让爱丽丝稍微有些不满。因此,看向他时,眉头轻挑。 饰非不急回答,他用手反复在800的数字上画圈。许久后,他笑着抬头,对爱丽丝做出提议:“既然这么自信,那我们打个赌,怎样?” “又打赌?你和柑橘的那个赌约还没履行。” “这不妨碍我们之间的赌约,按我和桑尼的合同,赌局要等到后天才会停止统计各自的奖金池。” “而按照预测,今天公示后,红月将触底反弹,只看今天一天,来下注红月的人将比柑橘更多。坏女人小姐,你对你刚才的推论有信心吗?我和你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 “柑橘不会是越滚越大的雪球,而是会因为你的介入,彻底崩溃。” 饰非用力,将2000的数字捅破了一个窟窿,于此同时,他接着说出和爱丽丝的赌约条件:“我们就以今天一天的奖金池为赌约条件。” “假如红月赢了,你就要给红月也投入800哥分的资金,而要是红月输了,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你。” “不论是有关那个断指,还是你最开始想来寻找的那位死刑犯……” “坏女人小姐,恕我直言,不论是乐透还是情报工作,这监狱里最适合你的男人只有我,你找不到新欢。“ “我只许你看着我一个人。”饰非嘴角勾起,笑容和爱丽丝先前捉弄他时无比相似。 而众所周知的,爱丽丝·伊莎贝尔是个喜欢冒险的女孩。当一个男人提出挑衅,她可以聪明地选择避其锋芒。但如果,挑衅的理由是她根本无法拒绝的东西呢? 她眯起眼,目光狡黠。她之所以愿意投资柑橘,并在今天一大早就来图书室等这位骗子的真实原因,恰在于此。 诸葛饰非,你才是那条鱼,你咬钩了。 如果一般手段无法撬开你的嘴,你又不愿意合作,那只能使用非常手段逼迫。 而显然,小红帽的一笔投资将饰非逼入险境,让他不得不提出这样的赌约来争取支持。否则继续下去,就算是他出手,红月也必败无疑。 800哥分是释放出去的一个信号,那代表小红帽有能力凭最直接的金钱力量左右局势。就算饰非用其他手段将奖金池拉平,只要没有劝阻小红帽,她仍然可以追加投资来压垮饰非。 这是再多计谋都无法阻止的事,所以诸葛饰非只能妥协。 赌约的内容是什么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确握有情报。且只要通过一定手段,他会心甘情愿将情报告诉自己。 小红帽抿嘴微笑,和以往那种故作可爱和伪装的狡黠笑容不同,她的眼神有所变化: “我接受你的赌约,诸葛先生。”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让我深刻明白到,我是个失败的投资者。” “小红帽说完,推开门,用轻柔的动作带上门扉,走廊上传来她踩着靴子远去的声音。 饰非站在桌后,一直凝视她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动作没有任何变化,直到窗外传来犯人们放风时的嘈杂声后,他才咬牙发出叹息: “我收回前言,有些时候,你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坏女人小姐。“ …… …… 狱警宿舍—— 卡梅伦裹紧被子。人缩在角落中,那双眼睛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他看着房间每个角落,或许在外人看来,房间里空无一物,但只有卡梅伦自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怕。 那个修女……那个混账修女!她跪坐在房间的角落哼唱诗咏。她将修女服一件件剥落,然后,她看向卡梅伦敞开胸怀。 “快过来~来妈妈怀里。“她发出快活的声音。 卡梅伦却因此瞪大眼睛,望着修女已经腐烂生蛆的胸膛,而后,恐惧将他的意识吞噬,他完全缩进被窝中,发出痛苦的吼叫。 “滚,婊子!别靠近我,你这个荡妇!“ “砰——“ 房中忽然传来某种东西爆裂的声音,而后,钻入卡梅伦鼻息的时浓烈的血腥。这血腥似乎勾起了卡梅伦心里更深层次的记忆,他缩成一团,想找个缝隙往里钻。 修女望向来者,露出困惑的目光,眼前之人令她陌生,但转眼间,她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往她所在的位置瞟过来,看见那血眸时,她露出诧异的表情。 “卡梅伦,你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传来。而后,空中血气爆开,数道血气化作锋利剃刀,将裹住卡梅伦的被子撕的支离破碎。 他没有留手,更没有顾及卡梅伦的安危,他时将被子连同卡梅伦的血肉一起撕开的。霎时间,血花溅射在墙壁上,让卡梅伦发出杀猪般痛苦的嚎叫。 “我……我……” 无处可藏,卡梅伦看着血眸语无伦次。然后,他看向角落的修女,伸出手指,向对方示意:“她活了,她活着回来找我。该死的,见鬼,你难道看不见她吗?” 对方视线再次调转,看向修女,修女也被他盯的露出恐惧。 被那双血眸注视时,时间会流逝的格外缓慢。一分钟?不,五分钟,或者,又是数十分钟。卡梅伦忘记呼吸,在原地等待对方结束凝视,然后,他回头看向自己。 “那里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他说自己疯了!卡梅伦听后先是一顿,然后,他发出一声讪笑。 他从地上爬起,缓步向修女靠近。那修女起初还因为畏惧那人的气场而有些畏缩,但见卡梅伦难得没有逃避自己,反而是一步步迎着走过来,她喜出望外,咧嘴笑。 她一笑,脸上腐烂的肉块就更加粘腻,一只白色的蛆虫从眼眶里爬出,蠕动一圈后又猛地钻回去,爬到她的嘴角。 她顾不得此时的恐惧,她张开裸露的胸膛,想让卡梅伦将头埋进自己的胸口。 卡梅伦按她的愿望照做,而当他将头埋进恶臭的腐肉中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夹杂大火烧焦的味道冲入鼻腔。 这是真的……这才是真的! 视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些东西前所未有的真实,他不可能出错! 卡梅伦低声啜泣,然后,他猛地将头从女人的胸膛里抽出,他看向血眸的主人,眼中满是血丝。 “假的,你才是假的!你是这女人制造出来,恐吓我的幻觉!” “去死,你他妈赶紧去死!” 噗——歇斯底里的吼叫戛然而止。卡梅伦瞪大眼睛,看着半空中忽然飞溅出来的血花。 他的身边忽然多出了另外两双血眸,而那些血眸之后,释放出蠕动的口器,口器末端的牙齿划破他的咽喉,然后一口咬在上面。 卡梅伦感觉到血在被眼前的生物贪婪的吮吸,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看看修女,又看看男人,他困惑道:“你们……妈妈,舅舅……究竟谁才是假的?“ 血液以极快速度抽干。口器蠕动,收缩回去。黑暗的房间里,血气前所未有的浓烈,他凝视已经变成尸体的卡梅伦,无奈地耸耸肩道: “被你看穿了啊,我才是假的。“ 第49章 问罪 在超出认知理解的事物面前,人类不堪一击。卡梅伦直到失去意识前一秒,都没察觉到自己即将步入死亡。 男人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后,才在房间中环视一圈。 “高明的幻觉手段,幻觉持续时间极长,甚至能严重干扰卡梅伦的五感。” “若非你亲口承认过自己是【报幕员】,我都要觉得你其实是【替身】了。” “不过,其实也有可能,你口中的【报幕员】才是个虚假情报,你在用这个身份混淆视听,以此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 “卡梅伦身上没有术式残留的痕迹,也没有扭打和挣扎的伤口。这说明他被你施术的时候很信任你,对你言听计从,以至于连反抗机会都没有就被拉入幻觉。” “有趣,真有趣,诸葛饰非……”他一连发出三道笑声,一声比一声尖锐。他在房间内徘徊一圈,然后他似乎有所明悟。 “你并不是报幕员……” “以报幕员的正面作战能力,四只食血鬼足以撕碎你的防线。更不用说,如果你拥有探查术式,那与你仅仅一门之隔的巢穴里的东西根本瞒不过你的眼睛。“ “你在拿这个身份当幌子吓唬桑尼,吓唬他身边那位【化妆师】。“ “同时展现出这么多种能力,以及这拐弯抹角的作风,真正的你……” “——其实是个奇术师,对。“他得出结论,长舒一口气。就像心中有一块石头落地,哪怕是他,也必须顾虑对付一位先知所可能造成的影响。 当然,马戏团的小丑倒是无所谓,但如果他真的判断失误,惹怒到了长生庭,那不管他逃到这世界的哪个角落,都无法逃避对方的怒火。 要知道,就算是三十年前那场世界大战,长生庭所盘踞的南大陆也是战争中最后的净土。 无法抑制得到答案的兴奋。他笑的更不加以掩饰。但在一连串的笑声中,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一般人或许会忽略这种响动,但他感知力数倍于常人。听觉将周围一切放大后,他自然注意到了这动静。 视线微侧,身边的食血鬼开始蠢蠢欲动,连带着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刺鼻的硫磺味。 老亨利就蹲在门口,老头用手捂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那是恐惧,是恐惧啊!恐惧是一只巨兽,将他的自我意识吞没。 心脏过载,呼吸急促,强烈的呕吐和眩晕感袭上老亨利的脑门。但他仍然用手捂嘴,想压制声音。但当眼前闪过口器蠕动着钻入卡梅伦脖子的场景后,这一瞬间,他意识到那根绷到极限的弦断掉了。 老头跪地,喘息着,呜咽着。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跑! 得赶紧跑,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但他明白,继续在原地,他会沦为和卡梅伦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他让自己站起来,飞速跑到楼梯处。 他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卡梅伦的情况,但可没想到会撞上这种事。脑海里,忽然响起饰非先前说的话: ——老亨利,你要不要考虑退休? 退休……退休……我真的还能退休吗?饰非的声音被那根蠕动的口器取代,然后,老头脑海中的画面转移到那数只血眸上。 看着那些血眸,他脑海中更深层次的记忆和恐惧被唤醒了,这牵动着他腹部那多年前留下的伤疤隐隐作痛。 “我要告诉饰非……我要告诉他……” 老头的奔跑声在楼梯中回荡。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一样东西遗落在了卡梅伦房间的门外。 食血鬼走出房间,口器卷起遗落在地上的挂坠。男人顺势用锋利的指甲撬开挂坠的盖子,然后,他看见了挂坠里女孩的相片。 他对此微微一笑,然后,他看向身后房间的黑暗里,在那黑暗里,又有一双格外可怕的血眸亮起。 “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我记得以前你就和他打过交道。” 他刚说完,空气中的硫磺味便开始搅动,变的越发浓烈。食血鬼们倾巢而出,向着楼梯间奔跑而去。 至于男人,他脸皮蠕动,那是张没有五官的脸,他向前一步,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 …… 饰非坐在操场的遮雨棚下,今天阴雨终于有所停歇,所以监狱赶紧组织犯人们放风。 但这场雨显然并未结束,厚重的阴云在头顶滚动,饰非抬头看,不时会有雨点打在脸庞。 风暴流动,但风眼总是格外平静。 平静背后,是悄无声息的毁灭。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恰恰是短暂停歇后,风暴才更加猛烈。 不知为何,饰非想起这几天早间新闻都大肆报导过的世纪月全食。按新闻说法,此次月全食联邦各地都有不错的观测角度,联邦公民都能尽情享受这场天文奇观。 但显然,新闻没把鹈鹕岛算在内。看风暴的态势,恐怕月全食当天阴云依旧不散,再漂亮的月亮都会被遮蔽在阴沉的天空后。 饰非视线扫过操场,他依旧没看见夏都。若非是知道杰克没那个胆子,他都要怀疑夏都是不是被人给绑了。 夏都两天没露面,按饰非打听的说法,他最近在典狱长办公室办理出狱手续。红月相关事宜也都交给了杰克。 难怪那家伙最近行事乖张,看来手握大权让他信心倍增。 饰非想完,视线随之落在操场边,红月的人都聚集在那儿,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看过去的时候视线正好和杰克交会,显然之前对方也在盯他。 饰非观察了一会儿杰克的表情,然后,他皱起眉头:“似乎……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杰克带着一行人朝饰非走来。他应该提前做过安排,同一时间向饰非靠近的不只有一拨人。 人群有四批,完美将饰非的逃离路线堵住。这次,就算有再多办法,也插翅难逃。 饰非只能等在原地,杰克走过来后先打量一番,然后,他招手示意,很快,两个像是打手的囚犯靠过来。 打手一左一右,围住饰非,这时,杰克才开口说道:“饰非,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赌局继续的话,我们都会满盘皆输。” 语气趾高气昂,或许是因为人多给予的底气,杰克说完后,两位打手同时靠前,将杰克护在身后 饰非眉头轻佻,他没有正眼去看杰克。他的视线只从打手的脸上扫过: “这就是你成为首领后学会的东西吗?杰克。和那瘸子一样?只敢躲在走狗后面。“ 对于饰非的牙尖嘴利,杰克早有预期,但是上来就是这样刺耳的话还是不禁让他咬住牙,相当郁闷。 他明白对这个家伙而言,好言相劝收效甚微,所以他这次过来就不是为了服软的。 ——他打算硬来。 “把盘口交给我。“他说道。 饰非却权当他在放屁,索性直接扭过头去,不做理会。 “饰非,你一定要和红月的兄弟们怄气?“ “在场也没别人,大家都知道你从红月最开始建立的时候就和夏都在一起,没人要否认你作为红月元老的功绩。但你当真要为了私人恩怨将红月推入险境?“ 杰克换了一副表情,完全是痛心疾首的模样。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或许真的会被他的表情感动,转而认为饰非是一意孤行。 饰非必须承认,杰克拥有表演天赋,他是不错的能供人取乐的戏子。 他笑到:“同意公示盘口,让盘口陷入到这步田地的可是你,杰克。“ “你要是没有因为被挑衅而冲昏头脑,又怎么会一败涂地呢?这种能力,你认为我放心将盘口交给你?” “是谁惹下的祸根?难道不都是因为饰非你争强好胜去和柑橘打赌吗?” “我打赌是因为我有把握,你同意公示时你也有把握?” “我当然有!” “那为什么输了?”一语中的,饰非说出这句时,杰克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绞紧,疼的出奇。监狱不乏结果主义者,单纯从结果来看,杰克接手红月后的第一仗打的很难看,这是不争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时他才如此迫切的需要从饰非手里完全拿到盘口的控制权。 有了控制权,他才有资本去和柑橘谈判,在已经确认败局的时候,通过谈判减少损失,也能稳定住他的地位。 但只要眼前这个男人不松口,这种想法就是泡影。杰克脸色难看,他思索一番后,咬牙说道:“我为什么输了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你私下和那位警司小姐结仇,要不然,她怎么可能给柑橘投那么大一笔钱。那笔钱是压死我们的稻草!”终究是被夏都相中的继任者。杰克在管理乐透的能力上的确没有问题。 当看见那800哥分的差额时,他也能意识到有第三方介入了这次赌约。 狱警向来不会大规模投资,会做出这种行为的自然只有那位一直对乐透感兴趣的外来者。 能锁定到人,饰非倒是不意外。倒不如说,要是他做不到,饰非才要怀疑他的能力。但他将原因完全归咎于舞台上的插曲,这未免有失偏颇。 至少饰非是这样认为的,不管他有没有邀请对方跳舞,那800哥分都会进柑橘的口袋。毕竟那位小姐感兴趣的向来不是无聊的帮派斗争。 这些话,饰非不会说出来,他撇嘴道:“如果我说,盘口继续留在我手上,我也能让那位小姐给我们投800哥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我真能填上这800哥分的窟窿,当然,前提是你们不给我捣乱。“饰非耸肩,无奈地说道,他难得地有耐心。 但杰克显然对此嗤之以鼻,他笑出声,仿佛刚听了个不得了的笑话。 “都听见了?他说他能让那位小姐也给我们投一笔钱!哈哈哈!你们信吗?“ “这种话鬼才信!“红月众人异口同声。人群中还有叫骂声。 对饰非不满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像这样稍微挑逗下情绪,怨气就会像火药桶一样爆开。 “你才得罪完对方,就觉得能让她给你投一笔钱?你真当自己是她男人了是!“ “这可不是用来给你买棒棒糖的零花钱,诸葛饰非,800哥分,就算在监狱外,这也是一笔巨款!“ 人群继续叫骂。但饰非却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所以我才说杰克你搞不定,杰克就算你能发动监狱的人都把钱投进来也填不平这个缺口,想赢,就要借助外力,而我有这个外力。“ 饰非摊开双手,这动作看上去像在挑衅。人群因为他的发言再次嘈杂,杰克却顿在原地,迟迟不肯开口回应。 而见到杰克的反应后,饰非发出一阵冷笑,他缓缓说道:“所以我之前才一直对夏都说,你不适合成为首领,杰克。“ “即便如此,他还是以你能力足够为理由,极力向我举荐。“ “你成不了夏都,你也带领不了红月。杰克,一辈子都是这样,因为夏都从来不会问我这些话。“ “你他妈当你是谁?夏都老大做决定还要通过你的同意?“饰非的发言引得人群中有更多人不满。显然,夏都的面子还是很大,即便不露面也有人维护威信。 杰克当然也听懂饰非的言外之意,他在说自己不配,他成不了红月的首领。 “这是你逼我的,饰非。“杰克脸色铁青,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嘴里挤出来这句话。 这家伙懂什么呢?他不是首领,自然不明白首领身上背负的是什么东西……他抬起手,两边打手立即心领神会,向饰非靠近。 饰非见了后却又是发出一阵冷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也好,狱警没往这边看,夏都也不在,你带这么多人过来终究不是好看的。” 饰非不打算逃跑。也是,往哪儿逃呢?人在监狱,就算今天能逃,那后面呢?他终究会被找到机会堵住。 杰克阴沉着脸,他侧过视线不去看饰非:“你是红月元老,所以我交代过,会手下留情。” “只要你松口交出盘口,他们马上停下来。” “——红月感谢你的付出,饰非。”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流涌动。但杰克突然注意到,这家伙听完后嘴角有所变化。他有恃无恐?哪怕被这么多人围着,他也依然没有表现出恐惧? 这家伙在盘算什么? 杰克刚想到这里,但下一秒,饰非的声音传进他耳里。那声音带着几分嘲笑,无情地将他的脸面踩在地下。 “别搞的好像我已经束手就擒等待发落一样,杰克。” “我可没说过,我不会反抗,不是吗?“ 第50章 围攻 饰非从口袋里摸出手套。轻轻一擦,一个冰凉触感的东西就落在其手里。 他顺势抽出来,金属链条摩擦响动,上级灵媒——愚人钟挂在其指尖,开始以微弱的幅度晃动。 要动用灵媒,这是饰非下意识的反应。众目睽睽下,他不能抽出那把转轮手枪,更不用说,这些围过来的人也并非要拼到你死我活的敌人,而都是红月的兄弟。真用上毒鳍子弹的话,未免有些过分。 如果黑色大丽花还在手里,或许能让恶灵小姐解围。但不巧的是,饰非早上才将诅咒还给鬼谷子,现在手里能仰赖的东西并不多。 和灵媒一起被抽出来的自然还有那颗摩纳克眼泪。过廊桥时饰非用过,昨天对付卡梅伦,他又用掉一颗,现在手里的,自然已经是这次收获的最后一颗眼泪。 饰非倒不心疼存货,快速将眼泪塞进嘴里。当鱼腥味在舌尖爆开后,他率先向靠来的打手举起怀表。 打手注意力全在饰非身上。当看见饰非举起怀表时,他眼中先露出不解。但紧接着,怀表摇动,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被怀表完全拉过去。 景色在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亮的刺眼的法庭。他听见法官用小锤敲击桌面示意全场肃静,然后,宣告判刑。 “终身监禁!” “砰——”脸上只觉火辣辣的疼,有什么东西径直落在打手的脸上。 那自然是饰非的拳头,摩纳克眼泪的生效时间是三十秒,饰非哪敢浪费时间。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体格明显强于自己的打手打翻在地,与此同时,旁人发出惊呼。 这小子怎么做到的?他瘦的跟个鸡仔一样,打手打一拳他都扛不住。 但为什么,刚才那个瞬间他的速度好像变的很快?甚至打手都来不及招架就被一拳砸在地上。 “是巧合……打手有所疏忽……”有人这样想道。但杰克脸色凝重,他立马看向另一位打手,将希望寄托其上。 那人相比同伴要阴险狡诈的多,让同伴在前方吸引注意力的同时,他则在背后偷袭。 他摸过来,一把擒住饰非的双臂。将饰非的身体抬举到半空后,他顺势用膝盖顶向饰非的后背。 疼,钻心的疼……打手不留情面,饰非的身骨哪受的了这种手段。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也借这个机会,让怀表从手中滑落,悬挂指尖。 饰非看向怀表,与此同时,因为高举,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手指推动怀表,任其摇动。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被怀表拉过去时,一场群体催眠便被催动。 噩梦……群体噩梦……这才是这个灵媒真正可怕的地方啊。 不论什么等级的灵媒,其一般有个明确的生效范围。以那枚八卦九宫钱为例,在八卦九宫中,灵媒使用者可以驱动元素。但一旦出了九宫,任凭你尝试,这攻击都伤不到敌人分毫。 灵媒的生效范围限制了一名奇术师能发动攻击的威力。如何利用灵媒生效范围发动攻击,也是奇术师实战的课程之一。 但饰非手里这只愚人钟,它可以说,最大限度将范围这个缺陷进行了压缩。限制其发挥的并非具体距离,而是被攻击者的视线。 就算相隔数百米或是不直接注视,只通过镜子等媒介间接注视,只要视力足够,能看清钟表的摇动,你就会被拉入梦境。 更不用说,这还是个能群体生效的灵媒。攻击的对象同时不止一个,它控制的,是人群! 刹那间,整个操场都安静下来。红月,远处看热闹的人,甚至是被吸引视线的狱警,此刻饰非和怀表悬于半空,是所有人的注视焦点。 全场静谧,梦魇降临!杰克在人群里,最开始那打手被打倒时他就注意到饰非手里奇怪的怀表,所以此时,他是唯一一个没去看愚人钟的人。 但现在,当人流全都安静下来时,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 “他做了什么?这家伙究竟对人群做了什么?“杰克揪住头发,试图找一个能解释的答案。他用力去晃旁边的跟班,但对方只是发出一阵惊恐声后就抱头蹲在原地。 杰克错愕,又尝试了好几次后,得到的都是类似的结果。此刻,他再看向打手和饰非的位置,打手因为在饰非身后所以也没注视到怀表,但很明显,他和杰克一样注意到周围异常的安静。 打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直到杰克那边发出暴喝:“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他妈的,这家伙根本不是个人,他是个会巫术的怪物!“ 怪物……是的,这是杰克此刻能想到的唯一能概括诸葛饰非的词。 人们对不甚了解的未知感到恐惧,恐惧则滋生扭曲,篡改他们脑海中的印象。 当饰非用出这个手段时,在杰克眼里,他已经不是人类的一员了。他是个妖孽,若非如此,他怎么能一瞬间蛊惑这么多人的心智? 巫师……神棍……怪物……梦魇……在人类的历史里,对于这个力量的称呼如此之多,但什么都好,当你已经认定他并非同类时,极度的恐惧和失真的认知会将你的决定推向悬崖边缘。 随便什么都好,只有让杰克认为眼前场景不再构成威胁,警报才算解除。 所以,他做出决定,下达命令:“杀了他,直接杀了他!“ 听见这声,饰非皱起眉头。他当然也发觉到事态在失控,预期中,这怀表只要控制住在场红月半数的人就足以威慑杰克,让他脱身。 但现在,这怀表的威力反而激起杰克的恐惧和求生欲,让他的决定完全丧失理智。 做的太极端会让事情超出预期,饰非有在好好反省自己,但身后传来的吃疼已经不容他继续思考。 打手也被吓到了,他哪还有什么独立思考能力?自然是杰克命令什么,他就照做什么。 他要折断饰非的手臂,然后踩碎他的双腿。就算他再有本事,废掉四肢肯定也翻不起风浪。 摩纳克眼泪的持续时间还剩十秒不到……饰非看了眼现场情况,不得已,只能咬住舌尖,用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还是先睡一觉,杰克……”怀表再次摇动。晃动幅度比先前更大一些。 杰克霎时间顿在原地,陷入呆滞。他看着眼前诸葛饰非那张惹人生厌的脸在褪色,然后,恍然间,他回到那个肮脏的挤满猪猡的农场。 满身粪臭的老太婆在谷仓中看他,她被猪猡簇拥,目光不太友善。不消片刻,她用草叉指着杰克张扬的莫西干头发骂道: “不懂事的杂种,还有脸回农场?你跟你那活该死掉的老妈一个德行。“ 言语是快刀,杰克热血上涌。他哪顾的上这是不是真实世界,只是紧盯老太婆,满眼血丝。 这才是噩梦的可怕之处,真正的噩梦是你明知这是场梦魇也会沉沦其中。 杰克在原地向老人发出嘶吼,而老人不为所动,依然在用最恶毒的语言贬低他,多年来,一如既往。 也只有在低位待太久的人才如此渴求权力,也只有如此渴求权力的人才会催生出这么扭曲的认知和行为。 饰非无法和杰克共享一场噩梦,但他听见了杰克的怒吼声,但他只是对此确认了一眼,就自顾不暇,必须要去应付身后的打手。 双脚悬空不妨碍行动,饰非向后踢腿,以当前高度,他可以一击命中打手的腹部。 但对方早有防备,打手一手拦下攻击,并顺势抓住饰非脚踝,他再稍稍用力,往上一提,饰非的身体就被颠倒,一时间头晕目眩。 打手将饰非倒提过来,一拳反而先砸在饰非的腹部。 这一拳,胃内翻江倒海,来自打手的以牙还牙,和饰非兔子蹬鹰式的胡乱挣扎相比,他的拳头显然更硬。 饰非干呕,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窒息。但打手不留情面,第二拳和第三拳随后而至,全打在一个位置,他很乐意得到这样一个人肉沙包。 “之前不挺能叫的?怎么哑巴了?“出拳爽快,打手有些得意忘形。他这次是主动请缨来当打手的,要是能在所有人都倒下后,修理这小子,他肯定能得到杰克的赏识。 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爬,想到这里,打手笑的更不加掩饰。饰非身形摇摇欲坠,但脚踝仍被死死钳住。 打手又摆出出拳的动作,他打算用下一拳让对方彻底失去意识。 但在出拳前,他的眼角忽然瞥到什么。那东西闪过一道异光,他起初还以为那是饰非手里的戒指首饰之类的物件,但转念一想,好像之前没在这小子身上见过类似的东西。 他投去目光,想一探究竟。但紧接着,当饰非被倒吊的身体逐渐稳定后,他看清其手上拿的东西,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一把枪?这小子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把枪? 先前怎么没发现,他把枪藏哪儿的?打手相当惊讶,但紧接着他看见这小子手上又有什么东西闪过,一块碎石随之劈头盖脸朝他砸过来。 他右手正准备出拳,拳风起势的同时很难控制出拳动作。惯用的右手无法兼顾两件事,他做不到在出拳时去招架碎石。 人下意识行动时,保护自己的本能总会占据上风。他鬼使神差地松开饰非,硬是赶在石头砸中眼睛前将其接下。 心有余悸,这小子的偷袭让人心有余悸。差点给他偷袭成功,石头要是砸瞎眼,他这辈子都会成残废。 本来还在庆幸着,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看着左手,反应慢了半拍,随后,他看向正前方跌落在地的饰非…… ——这小子现在手上攻击的手段可不止石头啊……刚才被倒吊,身形摇晃导致无法精确瞄准,那现在呢? “到我了?”饰非捂住小腹说道。 一连串拳击让他险些昏过去,但还好他顶住了。在最后一拳打出来前,他总算找到反击的机会。枪械这东西,就算不扣扳机也是合格的武器。 ——被枪口指着的时候,你连喘息都是种奢望。 打手缓缓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意识到自己的致命失误后,他畏手畏脚,生怕饰非不顾一切扣下扳机。 红月的人或多或少听过传闻,这家伙是条疯狗。哪怕是柑橘的毒蛇都奈何不了他。 “我投降……”打手很聪明,知道何时该让自己受委屈。 他苦笑着认输,但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先前你打的开心,现在觉得自己受点委屈就能认输投降了事? 饰非起身时略显踉跄,他快速向前,用枪口顶过去,这个距离打手肯定无法凭借反应躲开子弹。但他手中这时也拿着怀表,他再次轻轻晃动怀表。 强忍疼痛,他说道:“看着我。” “唔……什么?”打手不太明白,但紧接着,饰非用枪口往前顶,打手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枪口上,也将摇动的怀表收入眼底。 灵媒生效的太快了,一瞬间打手的目光便近乎呆滞。饰非再次试探,确认打手完全沉入噩梦后,他才捂住头,发出痛苦又沉重的喘息声。 眼泪的生效时间早就过去了,刚才再强行摇怀表,导致饰非眼前的世界也在变换。 他顾不得料理操场上的满地狼藉,摇晃身形,便向操场的角落走去。 第51章 羽化仙 愚人钟的噩梦并非是真的沉眠。它转换的,是你看整个世界的视野。 在这个世界,你所见一切,均为你所恐惧之物。你或许的确保持清醒,但这世界却疯掉了。在恐惧的驱使下,你一路狂奔,哪怕在现实中遇见足以威胁性命之物也毫无察觉。 饰非哪敢让自己留在操场上接受噩梦洗礼,他径直走向操场边的盥洗室,确认门关好后,才瘫坐在地。 梦魇此时已经压制不住,义眼中,绯红色泛出,随之一起的,是耳边淅淅沥沥响起的暴雨声。 ——他回来了…… 噩梦之中,大雨,步步紧逼的道铃声,这些一如既往。 饰非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他似乎回到了 孩童时期,雨幕中的高楼对他来说像是巨人,他抬头看去,却有了新的发现,嘴巴微张,呆滞在原地。 眼前居然有一颗月亮……这种漆黑的无光雨夜里,乌云却并未完全遮蔽天空。一枚红色的血月高悬天际,将绯红之色铺满大地。 饰非暂时忘却身后的道铃声,他盯着那月亮看,倏忽一下,那月亮产生诡异的抽搐,月面上的阴影汇聚成瞳孔,开始旋转,然后,其将一道不可言说的视线对焦在饰非的位置。 对视……良久的对视…… 暴雨中,饰非披着一身血色月光,他良久说不出话。 直到身后那道铃声响在耳边,一股特殊的血腥味弥漫在鼻腔,他才猛地回过神,他刚想回过头,却感觉到有一只手按在肩膀上。 手发力阻止他回头,他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是祂给你的礼物,饰非。是对你的诞生最美好的【祝福】。也是对你这一生最恶毒,最长久的【诅咒】。“ “这份礼物,你可以叫它……” “——羽化仙。“那声音说道。然后,仿佛有团火在饰非的左眼中点燃。饰非发出痛苦的嚎叫声,他跪倒在地,捂住左眼,剧烈的疼痛让其直冒冷汗,想将那团火从眼睛里抠出去。 “滚开,滚出我的眼睛!“饰非咒骂道,那团火却不为所动。反而因时间的推移,灼烧感越发深入,到最后,甚至在饰非的左眼里生了根。 其刻印在血肉中,哪怕挖骨取髓也难以磨灭其印记。 饰非松开手,从雨水的倒影里,他看见原本那只黑色的眼睛被一团燃烧的火焰取代。 火焰将熄,最后,留下的是一只如玻璃般的义眼。 义眼中泛出血色,为环境套上滤镜,红色……到处都是红色! 红色的月亮,红色的暴雨,红色的大地,还有穿着红色道袍的无头男人。 饰非看着那道人继续摇动道铃,而后不知从何处,锁链与绞绳如蛇蜿蜒而出,每根锁链的末端都束缚着某物。 饰非定睛看去,却赫然发现,那全是一颗颗人头…… 锁链上浮,缠在树杈之间,其顺势下垂,然后,那些人头以极诡异,极恐怖的姿态吊在饰非的视线里。 一……二……三…… 饰非一个个数过去,他一共数出七个人头。人头一个不少,为首的那颗也不是别人的,正是那红袍道人自己的脑袋。 只剩一颗头的道人似乎还没死透,从高处俯视饰非,他发出低语: “逃啊,快逃啊……饰非。“ “——千万别被祂抓住。“ 世界出现裂痕,一切都定格在此刻。饰非意识不清,他用手抓挠自己的脸,一时间,红袍道人说话的动作,还有漫天的大雨,全都不动了。 红色化作一道漩涡,漩涡旋转间将可怕的噩梦收纳进去。 四周静悄悄……饰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跪倒在盥洗室的地面上,脸上因为抓挠有了一块伤口,但还好,不算严重,只是擦破了皮。 泪痕尚未擦干,左眼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些微酸痛。他看向镜子,模样多少有些狼狈。 但还好,盥洗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没人发现饰非的窘态,他对着镜子看了许久,视线始终落在左眼上。 “羽化仙……”饰非念道。待浑身酸痛稍微退却,他才站起来拧开水龙头,将一捧清水打在脸上。他将脸埋在水中,试图冷静下来。 此刻,他对那愚人钟的威力才再度有了新的认知。真是可怕的东西,他很确信自己只看了那怀表不到一秒,但被拉入噩梦时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时间他竟有些同情卡梅伦,和自己不同,卡梅伦要在噩梦里过一辈子。 “是不是稍微有些过火了?”他想道。但随后,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重新将水龙头拧紧。 他必须那样做……不仅是为了报复卡梅伦,更关键的,他知道卡梅伦是条鱼,一条用来钓大鱼的鱼饵。 没有毛巾,所以索性用囚服擦干水渍。饰非睁眼打量盥洗室,他略微估算时间,操场上那些人的噩梦应该也要结束了,他最好趁现在没人,赶紧溜回去,以免被杰克再找机会堵住。 但就在饰非转身打算离开时,忽然,他眼前飘过一些红色的宛如丝线的东西。 他顿在原地,皱眉,视线看向那些红色丝线。他确信自己之前看不见这些,他仔细打量,然后闭上左眼,那些丝线很快就消失了。 他交换了一下,尝试只以义眼视物,义眼本身没有视觉能力,只使用义眼时,饰非看见的应当是一片漆黑。但此刻饰非的心跳却因为看见的东西慢了半拍…… 义眼视觉里的确还是一片黑暗,但黑暗里却多了一些东西…… 这些红色丝线,它们在缓缓流动,以某种轨迹流转后,它们指向某个位置。饰非立刻睁眼,他顺着丝线看向盥洗室的角落。 在那丝线尽头,竟有一双血色的眼睛在盯着他! 空气里弥漫出浓烈的硫磺味,阴暗的角落里,生物在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 饰非全身麻木,一个词灌进他的脑海,如醍醐灌顶! ——食血鬼?!盥洗室里竟然藏着一只食血鬼? 饰非可不相信所谓巧合,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运气会差到这种地步,只是随意躲下噩梦都能遇上一只可怕的蓝型幻想生物。 他的确有心理准备,但显然,对方调动资源向他下手的速度仍然远超预期! “目标明确啊……”饰非额头渗出冷汗,他快速戴上手套,然后指尖灵光一闪,将转轮手枪握持在手里。 子弹的火药他倒是有事先换过,利用第一批炼制的粉末,他将剩下五颗子弹全数武装,而此时,饰非惊讶的发现,那红丝线竟也缠绕在他的转轮手枪和手套上,丝线交织在实体表面,像是黑暗中最亮眼的一团烛火! “这些丝线……是灵性的运转轨迹?“一个想法出现在心头。 饰非尝试活动手腕,然后,他开始链接到一旁的储物间。当链接成功的刹那,红丝线明显变的更亮了。 有反应,真的是灵性! 饰非确认想法,随即抬枪,他见识过食血鬼的速度,因此不敢有丝毫大意,这种生物,你只要敢给它一个喘息的机会,它会立刻闪现过来将你撕碎! 果不其然,饰非举枪的瞬间,食血鬼动了。饰非见到一道红色涟漪泛起,而后,一条丝线跟着它移动的轨迹延伸出去。 速度很快,但有丝线的帮助,饰非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饰非很快发现那丝线蔓延的终点正是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下意识做出下蹲,感到有什么东西擦着发尾而过。 硫磺味变的更盛,或许是因为一人一兽间的距离拉近,饰非还能嗅到食血鬼身上的氨臭。 这速度,果真让人心有余悸,但更让饰非震惊的还是义眼看见的那些红丝线。丝线抵达目标点的速度比食血鬼还快,若不然,以刚才那一击雷霆万钧,若没有提前反应,饰非确信自己躲不开。 将手按在义眼上,饰非感受传来的熟悉冰凉感。义眼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饰非又很确信,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他再次链接,这次,从储物间里抽出来一只拖把。饰非用拖把横扫出去,拖把的钢棍在空中舞动发出呼啸。 食血鬼速度依然快的惊人,没给饰非触碰自己的机会便一个闪身调整位置,但饰非依然用丝线洞穿了它的目的地,正是自己的右手边。 他提前做出反应,一点犹豫没有便调转枪口。他对丝线用的越发得心应手,顺势扣下扳机! 枪口喷吐火舌,膛中子弹以双倍音速被打出。这发射击是预判的,远超食血鬼的预料!其才刚刚到位便已经被子弹逼到面门。 食血鬼是生物,它不像恶灵小姐那样,可以无视大部分物理攻击。子弹一旦打中要害,即便是再生力强悍的幻想生物也要被毒素逼到死境。 情急之下,食血鬼张开嘴,口器如弹簧伸缩出口腔,口器末端展开,绽放成十字花。每片花瓣都遍布涂满坏血毒液的利齿,饰非只觉一道腥风拂过,那食血鬼竟然用毒牙当作匕首,半路招架住那枚子弹! 子弹与毒牙碰撞,火星迸发,碰撞导致子弹头变形,盛装其中的毒粉顺势随火药爆开。 剧毒的粉末只是粘在伤口上都会有永久腐蚀,食血鬼感知到威胁,便利用速度优势,飞速拉开和毒粉的距离。 “哪那么容易。“饰非察觉到这点,继续发动手套。 同一时间,代表毒粉的灵性丝网和食血鬼接下来逃跑路径的灵性丝线都看的一清二楚。 路径清晰的情况下,链接简直顺理成章,他瞬间就完成了对灵媒的发动。 食血鬼大概一秒后落位,而经过精准计算,毒粉在同一时间从上方倾泻而下! 弥漫的粉尘如大雾包裹住食血鬼的身体,一时间,幻想生物不知所措,只能站在原地发出咆哮。 枪口调转,饰非不心疼子弹,他再次扣下扳机,子弹伴随枪声呼啸而出,食血鬼也张开口器,想像之前一样,如法炮制。 它速度快,自然有自信用毒牙挡下子弹,只要身体没受伤,就算接触到粉末也不会被影响。但算盘打的这么好,饰非会没想到吗? 炼制出毒鳍粉时,鬼谷子就一语中的,点出了这中级灵媒最大的缺陷。当无法创造对方受伤的情境时,作用将相当有限。 将熔岩蜗牛换成攻击性更强,更炸裂的炸头蚴,这是当时鬼谷子给的建议。但显然,作为徒弟,此时饰非交出的答卷和师傅完全不同! 盥洗室空间狭窄,毒粉被链接后从天而降,充斥在整个空间内。 饰非为何要用熔岩蜗牛和活死人骨灰嵌套出外壳保护毒粉?不正是因为这毒粉本身易燃易爆炸,和火焰接触后,容易燃烧失活吗? 子弹冲进粉雾里,高温的子弹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毒粉产生反应,瞬间点燃一颗火星! “轰——“ 火势渐起,火星成长为一簇火苗,将食血鬼的身躯团团围住! 我不需要用子弹打伤你,我要让大火将你烧的遍体鳞伤! 饰非嘴角勾起冷笑,瘦弱的身影在大火映照下,格外狰狞。 第52章 人赃并获 这世界上不乏有能浴火重生的幻想生物。伊芙利特,芬尼克斯,对这些幻想生物而言,火焰非但不是杀伤性武器,反而能成为它们疗愈的源泉。 对付幻想生物的时候总是需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自己的攻击可能就会成为对方的助力。但饰非此刻很确定,食血鬼不是炎魔和不死鸟,它只是一种肮脏,丑陋甚至劣等的幻想生物。 就连日光都需要躲避,它们害怕被阳光灼伤双眼。更何况本体沐浴大火,满眼都是火光呢? 在大火面前,食血鬼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猛烈的灼烧会让它们皮开肉绽,再加上夹在火中,用摩纳克炼制的毒粉,仅仅只需一个伤口,它们就会丧失行动能力,任凭毒素侵蚀。 毒粉毕竟是中级灵媒,而且是只专注杀伤的中级灵媒,单论致命性,或许连作为上级灵媒的愚人钟都难望项背。 食血鬼在火中嚎叫,体内仿佛同时有数万只蛆虫。蛆虫正张开嘴,对它的身体大快朵颐。 腐烂,分解,怪物的身体一步步陷入崩溃。如森林大火中被烧的枯焦的树苗,饰非在原地看着食血鬼的四肢崩溃成碎片。 这样的燃烧持续了数分钟,那之后,烈火渐熄。直到此时,饰非悬着的心才安全落地。他放下枪口,庆幸不用再补一颗子弹。 食血鬼的身体剩下不到一半,他向尸体靠近。按奇术师们的习惯,每种幻想生物都是炼制灵媒的材料,饰非自然想去找食血鬼身上是否有好东西。 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要将尸体处理干净。不然让后勤人员看见这只剩一半的可怕怪物,恐怕会吓晕过去。 来到尸体边蹲下,饰非用手套掠过尸体表面。视线里原本缠绕在食血鬼身体上的灵性已经全部聚成一团,缠在口腔里。 灵性丝线不仅仅能指引灵性能力使用时的轨迹,还能帮助饰非看见灵性最富集的地方。对奇术师来说,这种视觉能力在收集材料时有奇效。 ——丝线指向口器,饰非用手套轻轻按压食血鬼只剩下一半的下巴,像是触发了机关,口器向外弹出。 借助这个动作,饰非看的更清楚了一些,有关真正聚集灵性的部位位置。 并非口器上的肌肉,而是涂满那圈牙齿的毒液。淡黄色的毒液从牙龈渗出,饰非小心不碰到它们。 食血鬼曾在南大陆引起血疫。它们在猎物的尸体内留下毒液,哪怕尸体腐烂,被其他动物吃了也能发挥效用。 一旦污染,便是一整条食物链。作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食用这些食物就会患上严重的坏血症。饰非从手套里拿出杯子,他不去直接接触毒液,而是将手套悬在毒牙上方,对渗出的毒液进行链接。 链接的终点在杯子里面,毒液一滴一滴向杯内渗透,很快铺满杯子底层。 饰非很谨慎,哪怕这样速度极慢,他还是选择用最为稳妥的方式获取材料。至于那几颗毒牙,他倒不打算此时取用。毒牙很锋利,要是不用工具,直接上手拔,很容易划伤自己。 要是因此感染血毒,反而会变的麻烦。耐心,稳妥,饰非行事向来如此。 趁着毒液滴进玻璃杯的间隙,饰非开始观察起食血鬼的相貌。 之前在仓库时,他没有直接露面而是让恶灵小姐去屠杀四只食血鬼。诅咒毕竟强大,四只食血鬼都被炸成碎片,尸骨无存。因此,反而没给饰非近距离观察这种吸血生物的机会。 但这次不同,毕竟是饰非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猎杀幻想生物。尽管烈火也将尸体毁的不成样子,但相比炸开的碎片,饰非还是能从中看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和鬼谷子说的一样,食血鬼皮肤惨白,毛孔下似乎埋着特殊腺体,这种腺体能阻止它们生出毛发,同时向外散发信息素,用以种群间沟通。 这正是饰非嗅闻到的硫磺味的来源。腺体散发出的气味类似食血鬼的语言,能反映出其情绪波动。 情绪越激动,气味越浓烈。尤其是激怒状态,气味浓度会几何倍数提升。 观察完之后,饰非视线再往上挪,他看见了食血鬼已经空无一物的眼框。害怕强光,遇见强光,脆弱的眼球就会被烧成灰。 如果能完好取到它们的眼球的话,或许会是不错的起燃剂。当然,鬼谷子之前也提过,有些变态嗜好的收藏家喜欢收集幻想生物的器官,能将这东西拿给他们的话,或许也能收获不错的价格。 眼睛是食血鬼身上最具观赏价值的东西,那双眼睛如红宝石,但除此之外,不论是臃肿的皮肤还是肥壮的口器都不符合正常人审美。 而说到皮肤……饰非开始用手指往下按压。指尖的触感能明显感觉到,在这层皮和内部肌肉间似乎还有一层空隙。 这皮看上去如此臃肿,正是因为它和肌肉间的粘连本身不紧密?饰非想到,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要不要把皮剥开看看? 他扫了眼已经铺满三分之一玻璃杯的毒液。估摸收集的差不多,便将毒液收好。然后从手套里抽出一把食堂的餐刀。 他将餐刀刺入食血鬼的眼框,再轻轻一挑,因高温而开裂的皮肤便被他撕开一道缝隙。用手指捏住这层皮的一角,饰非用力往下扒开。 比预料的好剥,但他很快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 ——这皮下面,怎么还有一层皮? 而且,和上层那层臃肿的白皮不同,这藏在下面的一层皮反而和正常人类的相似。饰非皱眉,他不禁将皮再扒开一层,这次,这尸体仅存的半张脸全被扒开了。 一道寒意此时忽然从背后涌上来,饰非看着眼前这张脸,说不出话来。 ——这在他眼前出现的,藏在脸皮下面的,分明是另外半张脸啊……半张属于女人的脸。 饰非愣在原地,眼前所见的确出乎意料。一具身体里居然装着两张脸皮,这在他之前从鬼谷子或是迪斯塔特那边听到的有关食血鬼的消息里可是闻所未闻! 而且,这女人的脸……饰非轻轻按压,皮肤尚有弹性。说明没死多久。饰非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敲击义眼。此刻他不禁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 “莫非,我还在噩梦里?” “我杀死的不是食血鬼,而是个女人?”饰非质疑道。但随后他摇了摇头,从手套里抽出那只装满毒液的玻璃杯。 当他确认到毒液里还有那些代表灵性的红丝线时,理智又略占上风。 “不……不对……” “我没有看错,这里是现实,不是噩梦……”有些恍惚,饰非觉得脑袋一阵吃疼。 他扶额,想强行将恍惚压下去。但忽然间,他敏锐地听见盥洗室外传来嘈杂,似乎有人正在靠近。 谁?饰非看见盥洗室的门把手在被转动。但他事先锁过门,所以对方尝试未果。 但显然,这不足以让他们死心,饰非很快听见另外的噪音,那似乎是金属和地面摩擦后的尖锐声响。 他们在拿工具,饰非随即就意识到,对方拿工具是要做什么。 ——强行开锁,破门而入! 意识到这点后,饰非的头脑格外清醒,他立刻看向地上的尸体,以及那层皮里包裹的女人的脸。他催动手套,立刻想将其收进手套的储物空间里。 但终究刚经历过噩梦,他在催动手套时,意识感到一阵吃疼。这次他的反应慢了半拍,手才刚刚抬起,那道门已经被破开了。 “你果然躲在这里。“一道熟悉的声音。 饰非看去,发现一身制服的梅利站在门口,他手中拿着钢锯,显然正是用这东西才将门锁强行锯开。 梅利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他将饰非和尸体全部收在眼底。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梅利身后也不安静,那里充斥着更多的杂音和尖叫声。显然,看见地上的尸体的人不止梅利一个,那些女人们发出的尖锐声音,足以撕破耳膜。 “是蒂万!天啊,真的是蒂万!她已经成这个样子了!“ 女人们叫嚷着,指认出地上尸体的身份。萨曼罗此时从梅利身后探出头,然后,她瞄了一眼尸体,皱起眉头。 “是蒂万,我们金发帮上周消失的姑娘。” “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只剩半张脸了?“有人继续嚷道。姑娘们被吓坏可了,但因为好奇心,又想往盥洗室里瞄。 而得到萨曼罗的证词后,梅利脸上的笑容更加掩饰不住。他掏出腰间的配枪,用枪指着饰非:“一具尸体,一个只有你在的密室,还有你手上来不及藏的手枪。“ “人赃并获啊,诸葛饰非,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枪械保险打开,只要梅利扣下扳机,饰非的脑袋就会被爆开花。饰非终于意识到处境,他环视一圈,然后,不得不将手从手枪和尸体上缓缓挪开,他双手抬起,举过头顶。 “我不反抗,但按照程序,你应该对我发起审问,而非就地正法。否则,你们没办法对那位正在视察的警司交代为什么要非法行刑,对吗?“ 饰非说道。视线却越过梅利。梅利身后的人群里,藏着一个黑人姑娘。 迪斯塔特在人群中,冷漠地看着饰非,一言不发。 …… …… 鬼谷子坐在死牢的地上。老头闭眼,嘴里哼唱着源自东国的古老戏腔。 死牢中央的奇术阵法中,用来准备仪式的坩埚正往外冒热气,坩埚内基液沸腾,蒸汽甚至将锅盖往上顶开数英寸。 这个房间相比以往更加拥挤。倒不是因为鬼谷子将材料乱放,而是因为房间中央,也就是鬼谷子平常自己睡的那张草席上,此时还放着一个女人的尸体。 鬼谷子的戏腔越发激昂,仿佛沉在戏中,跟着曲子里的老将军一起在幻想中驰骋杀敌。他眯起眼,不曾在意过那具尸体。 但那尸体已经和饰非刚交给他时不同,喀秋莎那头漂亮的金发全部掉光。满身细密的绒毛也被剃个干净。 女孩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惨白,若有若无地,空气中在飘散出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鬼谷子当然也闻到了这刺鼻的味道,他此时从东戏的沉浸中抽身,眯眼看向尸体。 那尸体睁开了眼,此时侧头看向鬼谷子。两人视线交会,鬼谷子瞳孔倒映出的是一双猩红的眼睛。 鬼谷子露出微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 …… 夏都收到消息时,还在高层的典狱长办公室处理手续。他从没想过出狱手续这么繁琐,要填的背景资料也无比繁杂。他都已经在办公室浪费了几天时间,多少心情烦闷。 但即便如此,当司马宣按照米克斯的吩咐,神色匆匆找到办公室来时,他也顾不得惊讶,第一时间放下手续,赶往监狱下层。 “什么情况,米克斯。”夏都见到米克斯的第一时间就开口问道。米克斯正在座位前踱步,看见夏都赶来后,才算松口气。 “饰非被女监的副官抓了,现在在审讯室。” “审讯室?进去多久了?” “半小时前进去的。” “那好说,我去找老亨利……他肯定是到处闲逛又被某个狱警抓包了。”夏都说完就要去狱警办公室。但此时,身后的司马宣拦住他,摇头示意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老亨利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他人。而且,夏都老大,就算找到老亨利,这次也非同小可,不一定能把饰非老大捞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说?”夏都对这位跟着米克斯的新人倒有些印象。所以他没急眼,而是神色凝重地问道。 司马宣用手指向走廊另一头,此时夏都才发现,那边居然有一群女犯人也等候着。女人们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人赃并获,那位副官抓到了饰非老大在杀人。”司马宣沉声说道。 第53章 深水 记忆如黑幕袭来。有无数雨点砸在夏都脸上。夏都站在雨夜操场,看着小脚变成枪下亡魂。莫名的,他打了个寒颤,然后,他不仅压低声音问道: “他杀了谁?“ “女监失踪的姑娘。那位副官一直在查这件事,直到今天,饰非老大撞在他枪口上。“ 司马宣将知道的如实告知,听后,夏都脸色有些难看。 死的不是红月的人,就说明,这次杀人,性质和雨夜那时不一样。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饰非一直很守规矩,怎么可能和女监的人有牵连。“话虽如此,但显然,夏都也知道自己这是在给饰非开拓。 他当然记得几天前,饰非有托自己帮忙,找一个黑人女囚。说饰非和女监毫无瓜葛,这种理由可站不住脚。 司马宣对此只能摇头,证据确凿,这点不容反驳,任何借口都有些苍白。 三人中,唯有米克斯有点不在状态,平常饰非叫他蠢货一点没错,他的大脑此刻已经宕机,只能向四处张望。 然后忽然,他看向某处,发出一道讶异的声音:“那是……安德森典狱长?“ 夏都和司马宣都转头看去,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神色凝重向前走,旁边的女孩倒满脸兴奋,一路蹦蹦跳跳。 要审判男监的犯人,典狱长自然会收到消息。换做以前,或许他不会觉得处理犯人时棘手的事,但今天情况不同,他身边站着一位警司小姐,在警司视察的当下出了这档子事,自然对他不利,所以他表情难看。 “安德森先生,先别愁眉苦脸。我们这不是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吗?等见到那犯人再做判断也不迟。”小红帽游刃有余。她甚至还有空出声安慰安德森。 安德森也只能露出苦笑,但心里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人前进的步伐很快停下来,原因无它,此时爱丽丝面前挡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 “夏都?”安德森认出来者是谁。 夏都则警惕地看了一眼爱丽丝,然后侧身说道:“典狱长,借一步说话?” 这显然是提前来打点关系的。安德森哪不傻,那位爱丽丝小姐更不会傻。安德森有些顾忌地回头看了小红帽一眼,但对方并不在意,反而是笑着挥挥手然后大度地退到一旁。 安德森这才放下心来,跟夏都往旁边走了段距离。等到了地方后,安德森率先开口问道:“夏都啊,有什么事?” “典狱长,饰非是红月的人,所以您看……”夏都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彼此能听见谈话内容。 他刻意没把话说完,安德森是一个人精,很多事不需要说的直白。 但今天,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夏都看见安德森皱起了眉头:“这事我可帮你做不了主,夏都。“ “怎么能这么说,安德森先生,作为男监的管理者,这监狱里还有您无法插手的事情?“ “这次和之前帮你处理过的不同,这不仅仅是男监的事,你明白吗?“安德森刻意指出站在远处的女犯人。夏都很快明白对方在意的是什么。 “您的意思是,女监会插手对饰非的审判?“ “显而易见,人是女监的梅利副官抓的,死的也是女监的人,这次我过来只是来做听证,真正决定如何审判的反倒是他们。“ “而且,你也看见了,我身旁跟着一个麻烦的跟屁虫。“安德森不禁多看了小红帽一眼。那姑娘此时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女犯人们。没人能看透她现在在想什么。 “一位警司要旁听这次审判,这意味着,我没有任何干涉空间。一旦她也认为那位犯人有罪,那局势无法扭转。“ 安德森说完,拍了拍夏都的肩膀,以示安慰后,便转身打算离开。但此时,他似乎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多提醒了一句:“别把自己牵扯的太深,夏都。“ “你要出狱了,所以监狱的事和你没关系。你要知道,两边的监狱同时对一个犯人审问,这在威尔顿之前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 “我还不太明白诺兰那家伙想干嘛,但水很深,不要随意涉水。” 说完这句,安德森才离开。他换上谄媚的表情招呼爱丽丝,夏都顿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水很深……不要随意涉水…… 这算是提醒吗?又或者,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威胁…… 一时间,夏都的耳边闪过无数雨点的摩擦声。他抬头看向安德森和爱丽丝离开的方向,但他所见的并非两人的背影,而是一片洪水泛滥的河流。 他身处在他最害怕的大雨里。雨一直下,而河中间,一个年轻的身影站在原地凝视着他。 “你没能救我,你也救不了他,哥哥。“ …… …… “姓名?“ “诸葛饰非。“ “年龄?“ “24。“ “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吗?“ “唔……不知道。“ “砰——“桌子被拍的震响,显然,来自男监的年轻狱警没控制好情绪,所以一时间表现的很失态。 饰非抬起视线,打量眼前这位狱警的相貌,当他没在这狱警身上确认到自己想看的东戏后,他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旁边的梅利。 从进来之后,梅利一言不发。他站在角落,注视饰非。而现在,饰非也在看着他,义眼视觉里,源源不断的红丝线从他的身体里流出,将他身边纠缠成一个网。 有类似现象的还有在场的其他几位狱警。这些人都来自女监,身边都有红色丝线。 这才是饰非想从敌人身上看见的东西。他向梅利微笑:“你只是看着?不想亲自拷打我?” “只是要打发这么个普通人走流程的话,我们的审问可没办法推进。“ 自己被犯人无视了,年轻狱警自然暴跳如雷。他想抽出警棍好好教训这家伙,但在动手前的瞬间,梅利以极快的速度到了他身边做出制止。 “滚出去。”梅利毫不客气。 狱警一时间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梅利是这种态度,但随即,便见梅利朝他扇了一掌,这一掌直接将他扔出门外,力气极大。 饰非看着这动静吹出一声口哨。梅利顺势坐到桌前,看着饰非那只义眼问道: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有恃无恐的。” “就算你要求接受正规流程的审判也没有用。拖延时间不会让安德森那家伙愿意涉险救你。是,那位警司在场导致我们没办法用私刑,但同样的,你的靠山也动弹不得。“ “所有证据都对你不利,不出意外,你今晚就会死。“ 法律规定,在某些情形下,监狱内部能拥有独立司法权。尤其像威尔顿这样的监狱,偶尔有犯人失踪或是不小心坐上电椅,并不算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梅利信心确凿,但有一点让他极为不爽。他搞不懂,为什么这家伙的脸上没有恐惧…… 难道他不怕死吗?还是说,他还有别的自己没想到的依仗? “我很期待自己能用这种方式迎来死亡。“饰非向梅利微笑。这让梅利更来气了。 他马上说道:“子弹会打穿你的头颅。电椅则让心脏因过度电击陷入痉挛,如果这些都杀不死你,没关系,我们还有特别调配的毒药,杀人的方式有千万种,而我恰好知道其中几种特别痛苦,诸葛饰非。” 这番话换来饰非对他的审视。饰非再次看着红丝线在其身边流转,而此刻,这种距离下他能清楚闻见这位副官身上散发出的,用香水都无法压制的硫磺气味。 “那这些能杀死你吗?梅利副官。” “你在说什么?” “子弹会被你的速度躲开。身体足够强悍,导致你们这种种族可以抵抗电椅的电击。至于毒药,你们的口器上不全是毒牙吗?用毒药杀死你这样的毒物,我不做指望。” “所以你看,你所说的对你自己一点用都没有,我不得不对这些东西能杀死我持悲观态度啊。”饰非说完继续微笑。但梅利却一瞬间神情凝重。 他低头看向自己,确认没有暴露底细。但为什么,这家伙好像很了解他,了解他的真实身份…… “你喜欢阴天对吗?梅利副官。“ “阴天不用躲避阳光,也不用戴上墨镜。你的眼睛不是红色的,是因为你佩戴了特别的隐形眼镜。“饰非不再兜圈子,索性摊牌。 而梅利一顿,片刻后,他也认为不再有伪装必要。抬起手,在眼睛位置抹过后,一圈猩红在其眼中荡开。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只是猜测,最开始我以为你是你们种群的弗拉德,但和卡梅伦接触后,我觉得你应该还不到那种层次。直到刚才在盥洗室,我剥开了你们身上那层皮,我这才发现,原来你们这个种群和资料中记载的有些不同。“ “你们可以将人类转变为食血鬼……“ “纠正一下,诸葛饰非,并非所有食血鬼都是人类。只有我们这个族群,被我们咬过,但没有成功转化为弗拉德的人类,才会变成有自我意识的食血鬼。“ 摊牌后,梅利倒是表现的轻松一些了。他甚至有功夫纠正饰非的判断失误。 “东西战争中,西部用这种手段快速武装起了一支军队。就连那位林肯总统,也因为我们的扩张速度而感到头疼。诸葛饰非,你觉得你比一位总统和他背后的联邦政府还要强大?” 饰非沉默不语,而是看向审讯室的的单向玻璃。玻璃外,还有几位来自女监的狱警在观看这场审讯。若是饰非能看见他们的话,他很快就会发现,这些狱警身旁也萦绕着猩红的丝线。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扶持柑橘的理由。“ “女监成了你们的农场,但扩张速度太快,导致一个女监远远无法满足需求。所以,你们决定将手伸向男监。“ “通过盘口让柑橘扩大规模,受到支持的桑尼·柯里昂则成为傀儡,为你们进贡食物。“ “贵为西西里的黑手党却活的如此悲哀,他应该没想到,自己的掌权上位其实是一个逐渐失去自由的过程。“饰非笑出声,对他而言,桑尼的处境着实滑稽。 但他说的越多,梅利的脸色越难看。 ——这家伙太聪明了……仅仅凭借在盥洗室里瞥到的一眼就能确定这么多事情。和这种敌人做对手,相当可怕。 “你的智慧没用对地方,诸葛饰非。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愿意现在俯首称臣,我可以考虑向上汇报,留你一条性命。“梅利思索再三后,开口投来橄榄枝。 这家伙一定是一个比梅利更好用的傀儡,梅利有这样的直觉。但饰非听后却嫌弃地揉揉脖子:“向你们屈服,然后让你们用口器咬我?如果我没成功转化,是不是你们还会要了我的命?“ “这份好心,我想我还不用接受,梅利。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不觉得你们今天能杀死我。” “诸葛饰非,你 !“梅利有些恼火,他没发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像那位年轻的狱警一样被饰非牵着鼻子走。他站起来,看上去是想要动手,的确,饰非的最终结局还要等待高层们的审批,但不代表梅利现在不能让他吃一些苦头。 梅利正准备抽出警棍,但此时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咚咚咚——”连续三声,门外的人非常有礼貌,这无疑打断了梅利的动作。 他困惑地看向单向玻璃外,他特意带了有狱警身份的食血鬼过来,按理说,不应该会被打扰才对。但现在这情况…… 他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放下警棍,向门外招呼一声:“进来。” “嗨~有没有想我呀。”一道悦耳的可爱女声从门外传来。推门进来的却是个油腻的中年胖子。这明显和其声音不符。 安德森典狱长笑着向梅利打招呼,而在其身后,小红帽那张可爱的脸蛋探出来,向饰非挥手。她表现的轻车熟路,很快就走进房间里。 而当看见她出现后,饰非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同样向这位警司小姐回礼: “我想死你了,亲爱的。这臭男人刚才想要我的命。“ 第54章 血色签名 饰非说的毫不客气。也不打算在众人面前为梅利掩饰什么。小红帽听完饰非的话后只是咯咯地笑,她没有否认饰非对自己亲密的称呼,就好像两人真的有极为紧密的关系。 爱丽丝走到审讯桌前,她先扫了眼梅利手上的警棍,然后,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请求道:“能给我和这位小情人一点读出时间吗?梅利先生。” “如果他死前都没能和我说上几句悄悄话也太可怜了。” 爱丽丝·伊莎贝尔懂得利用女人的优势,一般狱警面对她的脸蛋和语气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但梅利毕竟没那么愚蠢,一个漂亮女人而已,他不会走不动路。 但他正想拒绝,却看见这女人表情一转,露出胸前那枚警司徽章。 “这是命令,梅利副官,警司局想旁听取证,您不会让我难办,对。“ 安德森注意到小红帽的语气变化,正想上来打圆场,但爱丽丝随即转过头向他微笑,没给安德森开口的机会。 “我想,典狱长先生也很愿意让我看看诸位狱警平常的工作状态,对吗?“ “这……”安德森没有拒绝的理由。作为典狱长,他可没有干涉警司的权限。甚至不如说,如果强行带离,反而证明他们心中有鬼。 安德森想道,同时,他只能往后退,梅利见后只能发出不快的声音,他回头看向诸葛饰非,却见到对方也在向自己微笑。 “就算警司小姐也救不了你,你必死无疑。“他轻声说道。 饰非对此毫不否认,点头道:“我没做这种奢望,如她所说,这只是一对苦命鸳鸯最后的私密情话时间。“ 饰非说完向爱丽丝眨眼,两人同时发出笑声。梅利毫无办法,只能任由这位警司的任性,跟在安德森之后离开房间。 但他没有就此离开审讯室,而是待在单向玻璃后,紧盯房间内的两人。 房间内安装有监听器,可以听到两人谈话。但有一点是梅利没想到的。 ——两人开口说话,所说的却并非是哥伦比亚语。 “你好,骗子先生。“爱丽丝·伊莎贝尔率先开口,但说出的却是纯正的,不带一点口音的东国语言。 饰非很意外,笑着回应道:“看不出你身上还有东国血统,坏女人小姐。“ “我是纯血凯尔特人,出生在新英格兰,家乡则是已经亡国的不列颠尼亚。但这并不妨碍我有学习其他语言的爱好。“ “我的外祖母曾三次前往东国圣雪山朝圣,她每次都会带着年幼的我一起去,所以,东国语是我掌握的最好的几门语言之一。“ “你看上去是不是有些惊讶了?“小红帽说完露出一贯的狡黠表情。 但出乎意料,除去一开始听见东国语的短暂惊讶外,这之后,饰非一直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表现失态。 “我稍微有些预料,从第一次见面时,你字正腔圆地复述我的名字,我就知道,你应该有一些基础。反倒是我自作主张,认为你读不了【诸葛】的姓氏显的很冒犯。“ “若非如此,我怎么敢把宝押在你身上呢?要知道那位黑人副官现在一定在偷听我们的情话呢,然后,他会因为完全听不懂而急的跳脚。“ 饰非猜的没错,这的确是玻璃外梅利的反应,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办法冲进去打断两个人的谈话了。 小红帽笑的更大声,她制止道:“打住哦,逢场作戏可以,但我可愿意和一位杀人犯成为情侣。” “这监狱里都是杀人犯,但你似乎还是乐在其中,我也告诫过你监狱的事一般人摆不平,但你却把它当作耳旁风。” “毕竟这是我的工作嘛,而且……” “——而且,你也不是普通人,你自认为能摆平。“饰非说着,同时将右眼闭上。 在义眼视觉的漆黑世界里,唯有一道烛光在微微发亮。和那些食血鬼身上的红丝线不同,此刻饰非所看见的,缠绕在爱丽丝身上的丝线交织成了网。 “你究竟是什么人?”饰非问。 爱丽丝漫不经心转头,看向审讯室巨大的单向玻璃,轻言道:“密城警司局,爱丽丝·伊莎贝尔。” “你应该知道我问的并非这个假身份。” “这身份可不假,我真是一位警司。”爱丽丝双手交错叠放在大腿上。笑容一如既往看向饰非。“我没想过,我追查断指的那位凶手居然是你哦。“ “只有蠢货才相信这样拙劣的栽赃,你信吗?“ “很难说,毕竟大家都觉得恋爱中的女人是最傻的。“爱丽丝不断用手将头发绕圈,表现的像是怀春少女,她用最轻柔的话语发出询问: “现在,你觉得我有资格插手这件麻烦的事了吗?骗子先生。“ “你陷入了难缠的麻烦里,一不小心,可真会死哦。你在这座监狱里能仰赖的似乎只有我这个情人了。” 警司的判断在此时绝对能起到干预作用,换句话说,爱丽丝就算无法帮助饰非脱罪,也至少能拖延时间。 饰非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闭上眼,冥想片刻,而后,他做出决定: “听上去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终于有这种自觉了,现在是我占据上风,骗子先生。“ 饰非叹了口气,身体前倾,在桌子上做出比划:“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断指和那位死刑犯的消息,我想你需要去两个地方,去过后,你就会明白,这监狱里的冰山一角。“ “第一个,狱警宿舍,一位名叫卡梅伦·诺兰的狱警的房间,我建议你第一个目的地就选择这里,否则对方会将证据消弭无踪。“ “第二个,监狱后方的仓库,那地方现在应该会被严加看守,所以你最好找机会偷偷混进去。“ “前方是深水,坏女人小姐,希望你能尽兴。“ …… …… 夏都在审讯室门外焦急等待,他不知道饰非会接受何种审判,而人在一筹莫展时,总是喜欢祈祷。 将所有心思寄托在不应存在的神明上,人们期待的并非是神明真的下凡救赎自己,而只是在期望能有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让自己不那么在意世间苦难,让自己有个合理的理由忘却一切。夏都并非宗教徒,身上也没有教徒祈祷的十字架,但他仍手攥拳头,顶在额前,希望饰非平安无事。 但祈祷带来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夏都的耳边被一群人的聒噪声填满。以杰克为首,红月的人来到此处,其中不断有人在叫嚷: “那家伙这次真是得报应了把,居然现场被逮到。“ “哼,还是让他逃过一劫,现在就算想把他拧出来教训一顿都麻烦,杰克,你说,盘口我们还怎么找他要?” “不需要要了啊,那小子本来就是无期徒刑,现在罪加一等,再往上量刑就只能是死刑了。” 人群中一时间发出爽快的笑声。红月自然也没有要顾及旁人的意思。也是,他们需要顾及谁?一般囚犯面对他们不敢造次,更不用说提出异议。 他们都没看见夏都,从夏都身旁走过。而此时,走在队伍最后方的杰克却眼睛很尖,他在经过时一眼注意到夏都那身黑色的皮肤。 “老大……”他顿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前面的人听见杰克叫的这声也纷纷转头,刚才还喧闹着的一行人瞬间鸦雀无声。 夏都不解地看向杰克,杰克却目光躲闪。夏都不傻,杰克也不傻,刚才人群传出的声音是个人都能听明白,而这些声音现在被夏都知道了,将会有什么后果? 杰克想做解释,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干涩,说不出口。反倒夏都深吸一口气后,平静地问道:“给我一个解释,杰克。“ “老大……我……” “你的看法,说出来。饰非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杰克这般犹豫就已经坐实刚才的话,所以夏都也不含糊,直接进一步询问。 杰克的目光更躲闪了,甚多时候,答案不一定需要亲口说出来。 “我没掺和他审判的事,但是……”杰克低声道,最后,他只能长叹一口气。“那小子给红月带来太多麻烦了。” “太多麻烦?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带着自家兄弟去堵他,要给他颜色看?”夏都声音往上扬,显然,此刻他极度不满。 “只是过去和他商量,想让他交出盘口的控制权!老大,你还不知道吗?我们马上就要输给柑橘了,当时签字的人是他,所以在这之前,只要他将盘口让渡出来,那份合约本身不具备效力!” “老大你马上就要出狱了,这种时候和柑橘拼到你死我活,红月吃不消的啊!”杰克此时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看法,抬头直视夏都。 而他一番发言却是得到红月众人的点头,对夏都来说,所谓民意现在不站在自己这头。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夏都又问道。而面对质问,人群起初鸦雀无声,随后,有人似乎鼓起勇气,声音大了些: “夏都老大你能一走了事,但兄弟们呢?兄弟们还要在监狱里过苦日子啊。” “一直和柑橘这样斗下去,我们没什么胜算的……” “以前你还在,桑尼姑且还要顾及你的面子,那以后呢?以后我们真的要和柑橘拼到不死不休吗?“ 人群将顾虑说出来,言语中却是将气势都败下阵来。面对一场必输的赌局,没人想怎么扭转局势,而是都希望将损失降到最小。为此,他们甚至愿意对帮派内的同僚下手,。 夏都此时面对这么多人的视线,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兄弟们很悲哀。 “老大,我们敬重你,所以也请你理解我们。我们不奢望做这种事你还站在我们这边,但至少,别诋毁我们,我们也是为了红月。” 杰克向夏都请求道。但此时,身后又传来另外的嘈杂声,一旁的米克斯循声望去,发现桑尼·柯里昂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他一眼看见夏都,但随后,他却转向杰克打招呼道:“杰克!我真得谢谢你,那小子现在这下场是你的手笔?” 他一边说一边和杰克握手。杰克迟疑一番后,还是将手伸了过去。两大帮派的人能像这样握手,场面实在有些诡异,但这在夏都眼中看来却更是扎眼。 “不……不是我,那小子罪有应得。”杰克说道。 桑尼听后笑的更爽朗了,他拍手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很高兴。这样,如果你和红月这边真的和我们柑橘有合作意向,我举双手欢迎,我们可以一起运作两个盘口。” “赌约也可以取消,反正签署条约的人马上要死,那份条约不具备约束力,不是吗?” “真的吗?”后面这句话是个开关,足以一瞬间让红月众人喜出望外。他们一直在担心的不正是这个赌约吗? 输掉盘口,会让红月失去所有依仗。而现在,对方既然主动提出解约,那还犹豫什么? 杰克的表情自然是欢喜,就像是想要向夏都证明一样,他笑着看向夏都,想要告诉夏都,自己的做法没错。 他保下了红月,红月没有在诸葛饰非那个蠢蛋的疯狂行为下满盘皆输。这是何等的壮举!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转头看向夏都时,夏都的表情却极度阴沉,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暴喝:“都他妈给我闭嘴!谁允许作废的?” “因为签署人要死,所以赌约约束力不生效,那现在呢?”夏都沉声说道。 然后,他从怀里将那份赌约拿出来,先前虽然是饰非签署的赌约,但最后这份赌约是被保管在夏都这里的。 他没有随身带笔的习惯,所以他索性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后在饰非签署的名字旁,用血写下自己的名字。 血沁透纸张,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桑尼见后皱起眉头,而一旁的红月众人看见夏都这动作已经是张开了嘴,瞠目结舌。他们都不敢相信老大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老大,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那疯子签署的赌约好不容易要作废,你又签它干嘛?” “桑尼,这不能作数的,对?”人群里有人问桑尼,但桑尼表情为难,不再回应。 夏都走上前,拿着赌约在所有人面前,扫过一圈,这其中自然包括杰克。他甚至特意让赌约在杰克面前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然后,他沉声道:“不愿意继续的,从今天起,滚出红月。” “桑尼,我陪你玩,玩到底!” 夏都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看向旁边。他依然能看见那条暴雨的河流,河流中,那个浑身湿透的狼狈的梦魇正看着他皱起眉头。 第55章 加注投资 入狱十多年,你很少能看见夏都情绪失控。但今天的夏都,却隐约让红月众人都觉得有些可怕。 不想继续玩的就退出红月,红月要在这场赌局上和柑橘死磕到底。夏都的意思很明显,而在场众人内心深处都不由得咯噔一下,跌入谷底。 夏都真是糊涂了,一时冲动,竟然要将整个红月押入枪膛。这是在场的人心中的想法。但他们不敢忤逆夏都,就算现在工作都已经交接给杰克,但夏都还在,有几人敢说不是? 杰克咬牙上前,说道:“这太蠢了,老大……你根本不理解……” “还记得我把红月给你时说过什么吗?杰克。“夏都根本不正眼去看杰克,而是看向远处紧闭的审讯室房门。”替我照顾好饰非,若他有要求,红月在所不辞。“ “可是……他的要求是要毁了整个红月!“ “杰克,你还是不明白,这世上,包括我都可能会出卖红月,但唯独他不会。“ “他才是红月真正的主人,他想如何处置红月,你我都无权过问,所谓红月的首领,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代理人。若是没有他,你和我都还不知道在监狱的哪个角落玩泥巴呢!“ 夏都沉声说道,而话音刚落,杰克脸色大变! 夏都疯了吗?他在说什么?那瞎子才是红月的主人?开什么玩笑,红月创建的时候那家伙才多大?一个孩子,何德何能?他凭什么领导整个红月? 自己费这么多心思才爬上来,结果你告诉我,一切都要听一个孩子的意思…… 杰克感觉自己要崩溃了,但心里却又存在一丝侥幸。他看向夏都,想听见夏都说刚才那些都是开玩笑的,但这反应也在夏都意料之中,夏都无奈地笑道: “多年来一直如此。从他还是孩子,设计杀死黑鲨后,红月成立,一直如此。“ “当时他能胜任,现在就依旧能胜任。“ “你说红月毫无胜算,但他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猎物自以为要胜利时给予迎头痛击。“ 夏都给出这样的保证。但不论如何,这样的说法都没办法让一个人的理性因此屈服。 杰克不可能像夏都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饰非并且接受这个赌局:“那可是800哥分的差距,老大,就算对方让我们一个回合,我们都未必能追上。“ “就算他有办法,他哪来的资源弄到钱投入奖金池?老大,万事都要讲究基本逻辑……” 杰克说道,而身后的红月众人们纷纷期待地看向夏都希望老大能回心转意。现实能浇灭理想主义,而桑尼作为对手,必须要为猛烈燃烧的烈火浇上一罐热油才算称职。 “看来我们的夏都老大还是固执己见啊,真可惜,杰克。” “我还以为我们今晚可以坐在一起享受晚饭把酒言欢呢,但有人不愿意看见这种场面出现。” “夏都,你在亲手埋葬自己的心血,盘口明晚截止,你们输定了。” 话音刚落,桑尼身后的柑橘哄堂大笑。大多数时候,理想主义都是贬义词,并将和不自量力画上等号。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能对现实做出最合乎实际的判断,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尽在掌握。但现实果真如此? “砰——”就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这引得夏都和桑尼同时看去,然后,他们都看见了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的爱丽丝以及在其身后赔笑的安德森。 两人走出来,注意到气氛剑拔弩张的两派。安德森自然知道两边的冲突,监狱有两派制衡是他愿意看见的局面,所以他平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情况不同,要是在警司小姐面前发生火拼,那可就是恶性事件。 “干什么呢?赶紧散了!”安德森挥手做驱赶状。但旁边的爱丽丝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迎着桑尼走过去。 她娇滴滴地说道:“下午好,桑尼先生。“ “额,下午好,爱丽丝小姐。“桑尼对小美女的亲切感到意外,但秉承西西里男人对女士一贯的浪漫和礼仪,他很快回礼。 “乐透还顺利吗?“对方又问。 “顺利,当然顺利,托爱丽丝小姐的福,我们现在遥遥领先。”这女人是柑橘的财神,所以尽管桑尼脑海里已经无数次将这个漂亮姑娘压在床上狠狠蹂躏,但他回答问题时还是相当顺从。 他赔笑的表情和安德森很相似。女孩见后却也笑的开心,甚至伸出手指,在桑尼鼻尖挑逗地擦了一下:“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正确的事情。我不喜欢一边倒,所以听见桑尼先生可能会落于下风后就跃跃欲试啦。” “是是是,我保证爱丽丝小姐做出的是正确的投资。我以及所有柑橘成员都会感谢您的雪中送炭。” “感谢的话还是留给梅利副官,是他给我的建议。“爱丽丝用手指向审讯室,梅利还留在里面。她的视线随即一转,看向对面站着的大个子黑人。女孩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同样向红月打招呼。 “夏都先生,对吗?红月的首领。“ “我是夏都……”这是第一次直接接触这位警司,夏都表现的很警惕。 但他低估了爱丽丝的厚脸皮,女孩马上抛下桑尼,走过来握住夏都宽厚的手掌。 “我刚才在里面和饰非聊了一会儿,他对你评价很高哦。” “聊?等等,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夏都注意到这个细节,不禁惊叫出声。随后,女孩的脸上很快浮现红晕,爱丽丝·伊莎贝尔的娇羞模样,绝不多见。 “我和他玩了一个游戏,很遗憾,结果来看是我输了,所以我要履行约定。” “我有意向在红月这边也投资一笔钱,但是否投出有一个前提条件。” “今晚,双方会再公示一轮奖金池对吗?只比较双方奖金池的增量部分,如果红月能在这部分超过柑橘,我就会追加投资。” “我解释的够清楚吗?”小红帽说话的间隙转头看向身后的桑尼。只见桑尼的表情瞬间变的煞白,她就明白,她已经成功将这群囚犯耍的团团转。 “爱……爱丽丝小姐?”桑尼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 爱丽丝回以礼貌的微笑,再次重复一遍:“满足条件后,我也要投资红月的盘口哦,也就是所谓的双边下注,这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说在柑橘的规则里,赌客不允许双边下注?” “不不不,我们当然没有这种规矩……”桑尼自然不敢回应。事实上,这次赌注有相当一部分赌客就是双边下注的,如果真的推出这种规矩,势必会让柑橘这边少一大截奖池。也会让赌客扫兴。 但此时,若双边下注的赌客变成了这位小红帽……桑尼怎么想都不是滋味,也只能试着反驳道:“但这是否有些不合礼数?您不是很看好我们的前景吗?“ “是,我很看好柑橘乐透的前景。“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我看好你们,不代表我也要贬低另外一方呀,在我看来,两边都很有投资价值,只不过对于红月,我要多思考一些,所以目前还在观望状态。“ “而且,您刚才说,不合礼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决定投资哪边会冒犯到桑尼先生吗?“爱丽丝是微笑着说的,但毫无疑问,在场的人都能听出,这番话带有一些威胁的意味。 而果然,此刻的桑尼根本不敢发声,他只能在心底咆哮道:“这娘们,在耍他们?“ 她既然知道奖金池公示,那她肯定知道双方的赌注。她不蠢,所以她肯定下注前就知道她给予的800哥分是柑橘用来压死红月的稻草。 她亲手帮柑橘铸造优势,现在又要将双方的差距抹平?她图什么?“ 【我不喜欢一边倒】。这句先前听见的话在耳边响起,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这女人得意的声音。 桑尼脸色难看,稳操胜券时被搞了这么一手,的确打的他有些措不及防。然后,他看向审讯室内,眯起眼睛,似乎意识到什么。如毒蛇般狠厉的目光里透露出杀气。 “别担心,桑尼先生,我知道你的顾虑,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既然我先投资了你们,那我也会帮你们继续维持一些领先。这位领先是你们应得的。“爱丽丝似乎注意到桑尼的目光变化,所以立刻又补充道。 “追加给红月的投资并非800哥分,而是只有500哥分。况且能不能拿到这500哥分,也要看今晚的奖金池变化,不是吗?“ 这倒是个好消息。就算追加,两派间的差距也还有实打实的300哥分。第一轮下注结束,会在第二轮加注的人不会太多。 想靠这群人累积到300哥分的翻盘,同样不容易。更不用说,上午的那次公示已经将红月给打颓了,监狱里大多数人都有投资眼光,知道谁的盘口大,钱往哪儿流赚的更多。 只要今晚公示时,红月增量比不过柑橘,他连这500哥分的投资都拿不到! 这个结果,桑尼倒是可以接受,所以脸色倒是缓和了一些,但他的目光仍旧阴沉。他还是看着审讯室里面,若有所思。 “老大,我们是不是有机会翻盘了?“米克斯向来不懂气氛。此时他跳出来抓住夏都的手臂,显的有些高兴。 然后,他耀武扬威地看向红月的人,如果说,在刚才这些人眼中赌局胜负已经板上钉钉,那爱丽丝的话无疑撬起了这棺材上的一枚钉子。 如果真有500哥分的投资,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等等,更关键的是什么……众人意识到,在操场上的时候,那小子似乎就说过,他有办法拉拢那位警司小姐……而当时他们不信,反倒是继续围攻了饰非。 想到这里,众人脸上,尤其是杰克,他的表情变的扭曲又苦涩…… “所以我才说,杰克,你判断错了。“夏都沉声说道,杰克却咬紧嘴唇,显的不太情愿。 “我们还没赢呢,老大……别太早放松了,警司小姐提的要求,没那么容易。“杰克试图辩解。看到这里,夏都也是摇头,他再次回头,看向红月时,态度更加坚决。 “我还是那句话,红月要玩到底。对红月没信心的,现在走,我不怪你们。“ 人群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动。 但很快,终究有人不愿意冒险,将自己监狱生活的幸福赌在一场荒谬的赌局上。第一个人站出来,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有领头羊之后,后面的人不再有顾及。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一半…… 夏都看着这些选择留下的人,然后又凝视着那些正走远的背影,长舒一口气。 至少,还剩下一些…… “杰克……你不走?“夏都向身旁的人问道。 杰克沉思,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让我再想想……” 夏都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他转回到爱丽丝那边,他有话想对爱丽丝说。对方对此似乎也早有预料,安静等候在原地:“我有个请求,警司小姐。“ “您说。“ “能安排我和饰非见一面吗?或者,至少告诉我他的情况……” 处于审讯中的犯人不能随意探视,除非你也是证人,接到了传讯。这是规矩,但如果有警司小姐在牵线搭桥,规矩自然可以操作安排。夏都想尝试一下。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而应该询问安德森典狱长。他如果觉得没问题,自然可以。”爱丽丝礼貌地回答道,但很快,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他的情况,我觉得很糟糕哦,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就会被处以死刑。” 夏都听后脸色变的难看,只能立刻用目光询问安德森。安德森是什么人精,虽然小红帽将选择权交过来,但毕竟她刚才对红月表现出了亲近之意,这时他肯定觉察到这是对方在递台阶。 他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我来安排,在下一轮审讯前,应该可以争取到10分钟。” 他说完便带着夏都走向审讯室,爱丽丝目送两人离开,但她并没有要先走的意思,反而等候在原地,这引起司马宣的好奇。 司马宣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声询问:“警司小姐还要继续等在这里?” “当然,毕竟我还要抓壮丁,看你还不错,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啊?“司马宣张大嘴,有些惊讶。爱丽丝见后,不禁笑出声。 “走,就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探探路。“ 第56章 一个房间 审讯室内—— 夏都没坐,他站在饰非对面,忧心忡忡。对方却依然在微笑,全然没有被囚禁的自觉。他甚至还有闲心挥手,向单向玻璃那边郁闷无比的梅利挥手打招呼。 他在感谢梅利的慷慨,也是,就算梅利不情愿他也做不了主。先是一位警司,然后又是一位典狱长,这审讯室的混蛋格外引人注目,总能让大人物为他忙前忙后。 安德森向夏都点头后就退出审讯室,偌大的房间里,独留饰非和夏都两人。 这次,饰非没办法用东国语来掩盖自己在说什么,夏都是联邦人,会的也只有哥伦比亚语。 “看来你见到杰克了?”他说。夏都点头,却刻意避开视线,在这个问题上他很心虚。 “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当初你推举他的理由是什么?” “他还算有能力,我以为我走后他能成为你的助力。” “但你应该很清楚,我需要的不是有能力的人。”饰非在笑。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但夏都又怎会不明白他言外之意是什么,他不需要有能力的人,因为整个红月,乃至整个威尔顿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精通谋算的人。能力在他这里毫无用处,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且能信任的帮手。 “米克斯都比他更适合成为首领。“饰非说道。换以前,夏都或许还会调侃,但现在夏都没法反驳。他也只能看向单向玻璃,尽管知道没用,他还是刻意压低声音。 “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救出来?“ 这才是夏都要进来探视的目的。不仅仅是道歉,更关键的,他想帮饰非脱困。如果什么都不做,饰非一定会被处以死刑。 单向玻璃外的狱警自然听见夏都的打算,他走上前,想通过麦克风制止夏都,但却被梅利叫停了。梅利皱眉,盯着饰非,他同样也想从对方口里听见答案。 而某个瞬间,他注意到饰非的目光朝他看来。单向玻璃好像完全无法阻挡这男人的视线,能精准找到梅利位置。 “夏都,我先问你,你相信是我杀了那个人吗?“饰非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夏都一时间却有些犹豫,但片刻后,他肯定地说道:“不是你,如果是你,你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那是你干的。“ “你的手段没有拙劣到那种地步。“夏都说完,饰非发出轻笑声。夏都说了个不错的笑话。 “连不善谋略的你都觉得这手段拙劣?有意思。那你猜猜是谁干的?那个杀了人还将一切栽赃给我的罪魁祸首。“ 梅利的心跳在加快。他知道对方没有证据,但不知为何,在注视那只义眼时会不由自主想要退却。 就在梅利浑身不适,想要转过头去时,饰非却又适时将视线收了回去,他重新看向夏都:“这就是你们现在能帮我的事,夏都,帮我找出那个凶手。” “相关线索我已经交付出去,你所要做的就是协助好那个人。”饰非没有明说要协助谁,夏都却若有所思,陷入沉默。 很快,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紧接着,他向饰非说出下一件事:“你的那份赌约我重新签字了,现在是红月会和柑橘赌到底。” “警司小姐也承诺了,只要今晚增量超过柑橘,就会为我们追加500哥分的投资。” “她这样保证的?”饰非问。 “亲口所言。”夏都肯定地答道。饰非听后长舒一口气,罕见的,他似乎有块石头落地。 “她在向我示好,证明她会提前支付报酬。所以我才说我欣赏这女孩儿嘛,她是那种罕见的连我都看不透的家伙,很少按常理出牌。”饰非说道。 “那我们能赢吗?饰非,增量赢下柑橘也不容易,更不用说,即便拿下投资,也还有300哥分的差距。”夏都犹豫片刻后问道。 饰非却哑然失笑:“你明明都答应了赌局,却还是这么不自信?” “毕竟我不能在那群软脚虾面前丢了红月的气势。但你要是问我打算怎么赢,我确实没那种手段。” “正因如此,我才一直将希望寄托于你啊,饰非,你定下的赌局,你肯定不会输。”夏都坦然承认。 饰非低头,像在沉思。许久后,才重新抬头,笑着向夏都承诺:“我们不会输。” “夏都,出去后我需要你通过红月向外传播一个消息。让监狱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抓进了审讯室,并且即将要执行死刑。” “另外,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交代过那位警司小姐了,如果警司小姐那边有确认到老亨利和卡梅伦失踪,也将这个消息一并散播出去。” “以上这些,和警司小姐分别给柑橘和我们投资了哥分的情况一起传出,在晚饭前能做到吗?” “直接向囚犯们说,警司小姐给我们投资了?饰非,这会不会不太好?”夏都有顾虑。作为首领他重视帮派信誉。还没拿到投资就对外宣布这件事是会被抓住把柄的。 但饰非对这种东西向来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定位向来明确,他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那500哥分迟早进我们的口袋,那就是我们的东西。” “不用担心,夏都,毕竟只做到这种地步还不足以奠定我们的胜局,我还有一样麻烦的事情需要你做。” “是什么?”夏都问道。 饰非顿了顿,再次转头看向单向玻璃。终于,他站起来,在单向玻璃上呵出一口热气。 指尖滑动,他透过热气在玻璃上留下一个图案。那是一个符文,符文由上面的圆形和下面的十字组成,该符文起源于南大陆,是象形符文中名为圣书体的一个分支。其常被用作代表【子宫】,【生命】,【复活】还有…… ——女性。 …… …… 小红帽哼唱昨晚晚会上的摇滚曲。正是老鹰兄弟那首《杀死犹大》,见多识广的她并未嫌弃这首歌歌词的拙劣,反而用她甜美的声音将其转化为儿歌般俏皮的歌谣。 她心情不错,因为饰非,安德森现在还留在审讯室无暇顾及她。来到威尔顿后,她头一次有了这样自由的活动时间。 小红帽的卧室在整栋男子监狱楼的顶层,狱警们的宿舍则通常在第三层和第四层。她现在就站在第三层的走廊上,用手摆弄头上的红色贝雷帽。而她身后,则跟着一个有些拘谨的男人。 司马宣表情困惑,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目送眼前女孩雀跃的背影一路到走廊尽头,然后,他看着女孩转身。 “你在思考,为什么他会让你跟着我?”爱丽丝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在正式敲门进入房间前,她终于偏过头看向司马宣。 司马宣点头,他确认无法揣测饰非的安排。但这些小姐却一点都不惊讶,她轻笑道,靠在墙壁上打量这个同样拥有东国血统和相貌的男人。 “我在里面问过他,如果我需要一个帮手,红月里他推荐谁。” “在经过非常纠结的思考后,他勉为其难说出了你的名字。所以我估计他选中你有这样一层考虑,你现在觉得自己还算聪明吗?”爱丽丝接着问。 司马宣沉默,然后他上前。在一位警司面前,他出奇地表现的没有那么怯懦,反倒主动握住门把手。 “没他厉害,我承认这点。”话音刚落,他按下门把手,而几乎在推门的瞬间,不论是他还是爱丽丝,都闻到一股格外浓烈刺鼻的硫磺气味。 门缓缓拉开,阴暗的房间被这缕光衬的更阴沉了,司马宣皱眉。 “里面没人?” “也可能不久前这里还躲着个倒霉蛋。”爱丽丝抢先说。她探头进来,试图看清房间全貌。 这是间简洁无比的宿舍,房间主人刚搬来不久,以至于房间里的生活痕迹也不算多。墙壁整洁,地上也没有杂物垃圾,角落里堆着贴胶布的纸箱,其中一些甚至没开封。 一张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几乎是房间内的全部摆设。爱丽丝走进去,然后那双漂亮的眸子将一切一览无遗。 司马宣随后进入,他将手指按在床上,轻抚被单上的人印。 “刚离开不久啊,这是……” “符合期望。“小红帽笑道,辗转来到书桌旁,她伸手将上面的相框拿起,相片里是个一脸严肃的男孩。 “不太可爱。”小红帽抱怨道。同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尖锐的摩擦声。 回头时,她发现司马宣已经拿着一柄小刀将角落里贴着胶带的箱子全部剖开,男人动作利索,不一会儿,封存的东西重见天日。 “囚犯可以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小红帽并不害怕和一个持刀的犯人共处一室,反而打趣道,司马宣不置可否,耸肩道: “监狱里总得有自保手段啊。” “箱子里有什么?” “一些古怪玩意儿。”司马宣一边说一边将箱子里的东西排列出来。黑色的小型铜质熏香炉,一串刻意作成十字架的银器,一盏有年头的烛台,正是教会修道院里用到的款式。一封有着蛛网状火漆,已经被打开的信封纸,以及标有密斯卡托尼克学院校徽的论文报告。 司马宣一样样拿出来,目光在那信封上多停留一会儿,但很快挪开,最后定格在论文报告上。他注意到论文上的关键信息被涂黑,很难继续辨认。 《xxx家系及其生态报告》。论文作者:阿·迪斯塔特。司马宣顺势翻开论文,很快发现更多的墨块将整份论文改的面目全非。 “奇怪,按照我看过的狱警名单来看,这房间的主人不该是一位宗教徒才对。“ 爱丽丝在摆弄烛台,发出困惑的声音。箱子里装的东西大部分是宗教和仪式用具,和名单信息相悖。 卡梅伦·诺兰应该是一位对宗教以及神秘学,巫术这种东西极为抗拒反感的人,但他却暗地里有收集这些东西,为什么? 爱丽丝继续翻找,他们似乎有所遗漏。很快,又从里面翻出一样东西。爱丽丝弯腰取出来,借着门外射进来的光线才勉强能看清。 一份笔记,纸页发黄,能看见最近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笔记封皮落了一层灰尘,需要将其吹开,才不至于翻阅时弄脏手指。 顺势翻开第一页,然后她瞥见最上方的日期落款——1970年,2月, 笔记写于六年前,但后面写有具体日期的墨渍已经晕开,无法辨认,所以小红帽继续阅读。她瞥见一行极为潦草的哥伦比亚文: 【我做过尝试,但我失败了。】 【祂的血没有选中我,难道这具身体果真如此卑劣?】 【圣母在上,您的奴仆,卡梅伦·诺兰渴求一个能亲自侍奉您的机会。】 【我将乘上战车,宣扬国王的伟绩,而您将让世界溺入尘与血,在战车碾过的车辙上散步瘟疫和恐惧。】 第57章 笔记 除去遍布世界的尘埃教会的教堂外,这个世界还存在诸多隐秘信仰。 乡土盛传的邪魔,水中的恶鬼,无知的人们将它们送上祭坛,奉上祭品,顶礼膜拜。 若在搜寻某个邪教徒的住宅时翻出这样的笔记或许爱丽丝并不会惊讶,但问题恰恰在于,在迄今为止所有的记录和档案里,卡梅伦·诺兰这个男人都对宗教,神秘,祭祀一类的东西表现出极端的厌恶。 甚至其履历里还有记录,在上一间监狱任职期间,他醉酒后袭击过信仰尘埃教会的同事。 而正是这样的人,居然曾写下过这样的东西? 耐人寻味…… 爱丽丝继续翻阅,很快,笔记的时间戳来到更早之前。依然是1970年,但时间来到年初,日期并未被晕开,清楚地标注了1月10日。 【密城是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天一定会下雪,足足四英寸厚的大雪。】 【在先生的指引下,我在雪中见到了她,一颗完美无瑕的黑珍珠。】 【夜色朦胧里,先生让她向我走来,并“亲吻”了我。】 “这莫非是情书?”爱丽丝向来对八卦感兴趣,所以即便在调查状态,她依然会心一笑。但很快,她注意到这笔记上的【亲吻】二字用引号着重强调。这是为何? 笔记本的夹缝中掉落了一样东西,爱丽丝将其捡起,展开后看见这是半张相片。仅仅瞥了一眼,爱丽丝就认出这相片的地点是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相片中央是学院的标志性建筑,一座螺旋结构的高塔。 高塔同时作为办公设施和图书馆使用,收录有超过100万本藏书和5000件标本。高塔下是学院的着名情侣圣地,莱耶桥。 卡梅伦站在桥上,表情严肃,非常拘谨。与之合影的另一位应该在遗失的另一半相片上,爱丽丝看不见那位合影者,但其敏锐地注意到卡梅伦肩上那只手掌的颜色。 “长指甲,黑皮肤?黑人女孩?这就是你笔记里写的那位黑珍珠吗?” 爱丽丝举着相片又将笔记翻过一页。她想看看关于这张合照,后面的笔记是否有记述。 但很奇怪,卡梅伦的笔记到下一页就已经是最后一段记录,而时间并非是在1月10日之前更早的记录,而是来到了1月15号。 “全是胡乱涂写的字符。”爱丽丝皱眉。她继续往下看,1月16,1月17,1月18连续三天,都是涂鸦般的符号。 卡梅伦在这几天像是丧失了语言和文字的编写能力,只能以最原始最愚蠢的方式尝试记录。直到1月19,整整四天后,他写下的文字才恢复正常。 记录很短,寥寥数笔:【她救了我。】 【将我从疯狂中拉了出来,但在那恍惚又可怕的梦里,我看见了什么?】 【——影子,一道红色的,巨大的影子,它不仅穿行在我们的国家里,还穿行在世界和历史中。】 【先生,那究竟是什么?】 字迹戛然而止。笔记上不再有其他东西。爱丽丝合上笔记本,将其放回去后,看向地上的仪式用具,眯起眼。 “看起来,卡梅伦先生隐藏了一些我们不曾知晓的过去。出身修道院的他,似乎一开始对神秘主义没有那么排斥,他甚至还尝试过进行这些可怕的仪式。” “但在这一活动中,他有了特殊的遭遇,这遭遇彻底改变了他,让他变成现如今的反神秘主义者。” “他攻击教众同事的时间是四年前,这一点也能吻合。” “那问题在于,在这笔记所记录的1月15之后的四天,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又是谁让他挣脱出来,那段时间他精神非常不稳定,甚至连书写记录都做不到。” 爱丽丝分析现状。然后,她看向一直在旁边阅读论文的司马宣。她挪过去,在司马宣身后看这份论文:“这么晦涩难懂的东西,你看的懂?” “我在尽力。” “那么尽力先生有什么发现?” “这个……”司马宣指向论文的作者名字。阿·迪斯塔特,一个明显是南大陆风格的女性名。 “你说,这个人是黑人还是白人?“ 爱丽丝刚才是将笔记念出来的。司马宣自然记得笔记上写过什么。爱丽丝看着名字略微琢磨,然后给出回答:“南大陆上也不全是黑人,在其北部还是存在一些白色与棕色人种的。” “但这毕竟是个数学问题,按比例,这名字的主人确实大概率是位黑人。“爱丽丝掰着手指说道。然后,眼角笑成漂亮的月牙。“你有所怀疑?” “不是怀疑,而是预感。”司马宣回忆道。“我昨天在走廊上遇见过诸葛饰非。” “他不像往常走在去图书室工作的地方,而是在靠近二楼廊桥的位置徘徊,似乎在做观察。你知道吗?廊桥能通往女监。” “而恰好,前几天我听米克斯说过,夏都在到处打听一个女性囚犯……他明确描述过,那是一位黑人女囚。” “你是警司,那你难道没听说过前几年,在密斯卡托尼克学院发生的大新闻吗?”司马宣问。爱丽丝沉思一会儿,心领神会,她记忆力还算不错,很快能索引到对应信息。 ——密城悬案,五年前,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的图书馆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 没有任何目击者,留下的只有当天早上,涂满图书室墙壁的鲜血和四位教授的尸体。该案震惊整个密城,爱丽丝自然看过相关案宗。她依稀记得,当时和那些鲜血与尸体一起挂墙上的,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的信息因证物保护条例全部进行涂抹,但爱丽丝仍然能确认一个信息。那是一位黑人女性。“ 来自密城的黑珍珠;卡梅伦携带的论文报告;一位出现在学院杀人案现场的黑人女性。 “原来你在这儿呢。这才是卡梅伦前不久要调来这座监狱的真相,也是那位骗子先生真正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他说的没错,我应该去的是女监,而非男监。” 爱丽丝恍然大悟。但其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叩击声。两人反应都很快,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同时看见一位狱警,狱警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你会注意到他的眼框有明显向内凹陷。 “两位,这里是私人区域,需要帮助吗?”他探头问道。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司马宣手里那叠论文。司马宣沉默,对不速之客显然缺乏应对经验。 但爱丽丝的反应要更快一些,她向对方微笑:“只是在闲逛,先生。看见这扇门没锁敞开着就进来看看情况。“ 对方探出身体,来到门前。他的身材比预想中要矮小,因为年纪,背也是佝偻的。 半边脸沉入阴影中,他笑道:“警司小姐如果没事,还请尽快回房间。“ “我们都欢迎您的到来,但擅闯房间这种事传出去终究不太好,对吗?“ “老先生说的是。“爱丽丝顺从地说道。然后,她招呼起司马宣,让他跟在身后。等到了走廊时,她回头向对方笑笑。 “老先生,这房间的主人去哪儿了?我看见房门敞开,里面也很空,还以为是杂物间呢。” 老狱警笑而不语。爱丽丝接着问:“他出去忙了?“ 依然没有应答。女孩识趣,带着司马宣向楼梯走。司马宣似乎仍然在意,在来到转角后,他回头看了眼老狱警的位置。他没把论文带出来,毕竟有人盯着。 “就这么离开?那个叫卡梅伦的狱警的下落还没找到,你是警司,用权限调查房间应该没问题。“ “不用找了,想找也大概率找不到。你要是犯错会让别人逮到尾巴?”爱丽丝表情轻松,显的并不在意。“而且,你没闻到那老先生身上的硫磺气味吗?和房间里残留的一模一样,继续逗留,恐怕会有危险哦。” 她视线未曾逗留一眼,而是从窗户一路到另一栋建筑。 “我们抓紧时间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有那么好混?” “当然需要动用一些手段,这就要麻烦你了。”爱丽丝俏皮地眨眼。 “麻烦我?我要做什么?” “我答应了那家伙,如果拿到有用的线索就要保他活过今晚,你来负责。”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将一柄钥匙交过来。钥匙上贴心地标注了能开启的房门编号,那编号是四楼的房间,在这层楼上。 “时间在今晚乐透奖金池公示之后,他交代过。“ 爱丽丝眨眨眼,便跳上台阶。她要上楼回房,但在逐渐阴沉的光线落幕后,谁也不知道,她会在阴影里转向何方。如夜色里起舞的精灵,女孩一如既往,捉摸不透。 …… …… 晚饭时分,相比以往,食堂今天更热闹了。原因无它,夏都早按吩咐将今晚再次公示奖金池的消息散步出去,这自然引得无数人来看。 结果能决定两大帮派的生死,囚犯里甚至有这样的传闻。米克斯穿行其中,很快便听见囚犯间的对话。 “觉得谁赢?“ “红月,瘦死骆驼比马大,以前大家都投红月盘口。“ “孤陋寡闻了,没看早上的公示?柑橘现在可领先了红月整整800哥分!“ “还有这种事?“ “你没见过,我在监狱里蹲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要我说,红月这次还真要翻车了,不过也是,之前他们利用盘口买通狱警,利益享受了太久,该变天了。“ 人群不乏这种说法。想来之前小脚的背刺对红月确实损失惨重。米克斯尽力不听这些负面言论,加快脚步。 “但你听说了吗?上次中头奖的狱警失踪了……” “老亨利?哼,老财迷平常和红月走的近,现在倒霉也是活该。“ “他身边那徒弟也失踪了,而且我还听说现在有个红月成员在审讯室里接受典狱长和狱警的问询呢。” “你说,会不会出事了?” “听不见,都听不见……”米克斯再次加快步子。这些话听来刺耳。 终于,他走到食堂窗口,刚想看今晚供应的餐食时,食堂的老伯却也向他打招呼:“米克斯,怎么样,红月能赢吗?“ “我可听说了,你信誓旦旦说红月没赢就把自己屁股交出去,你没忘。“ 老伯问这个问题倒并非出于嘲讽目的。他笑的乐呵。毕竟两派互斗是监狱难得的热闹。米克斯苦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只能低声重复有机会,但听上去没什么底气。 尽管声音很小,但这句话终究被后面的人听见了,很快人群里就有声音叫嚷道:“还有机会?米克斯,你真傻了?800哥分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 “你今晚就可以在浴室等着了,兄弟们在排队呢!“ 人群哄笑,米克斯尴尬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却发现对方是柑橘的人。他火气一下上涌,对骂道:“他妈的你柑橘的起什么哄,我也没说我的屁股能让柑橘的用。“ “有什么关系,你们迟早会被柑橘吞掉,到时候还分什么彼此?“ 又是一阵哄笑,米克斯忍不了,想冲上去理论,但忽然间,哄笑声被压低一个音度,像是有谁在走进众人视野里。 桑尼拄着拐杖,身后跟了文森。再搭上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他走过食堂时非常有气势。 柑橘的人比之前变多了,米克斯定睛看去,竟发现有几个红月的人混在里面。桑尼也注意到被人群嘲笑的米克斯,他没多说什么,只朝文森吩咐道: “开始统计,不然夜长梦多。“ “我想快点把红月埋进土里。“ 第58章 第二次公示 柑橘将收集赌金的纸箱放桌子上。箱子里只放了今天的增量赌金,这也是为了方便管理。不要将所有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对西西里的黑手党来说,这也是经验之谈。 昨天柑橘创下了一日两千哥分的壮举,而在桑尼的计算里,由于盘口自带的那份大锅饭属性,今天被高额奖金池吸引的人肯定远超预期。 这是个雪球,从山顶滚落,越滚越大,当你意识到这个雪球时,一切都将形成雪崩之势。 食堂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的是另一批人。夏都神色匆匆,进来后便走到桑尼对面,其身后跟着杰克和其他选择留下的红月成员。 尽管在场的人选择留下,但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们。他们自己都没底气,选择留下更多是念在和夏都的多年情谊,而非对盘口充满信心。 有事一起扛,那才是义气。杰克左顾右盼,然后他看见对面的纸箱里不断有哥币拿出来,神情严峻:“老大,他们在统计了。” 夏都也看向对面,像是在计算对方的赌金池规模,然后他沉声道:“先等他们统计完。” 他让出先攻权,站在原地等待。文森是柑橘那边负责清点的人,桑尼很谨慎,柑橘里除了文森,他谁都不信任。在奖金池核算时他要考虑是否会有对面安插进来的人动手脚。 当然,为了信息公开,双方在清点时其实也会派人监督以免虚报。只不过,红月那边的人在文森面前的气势实在太弱了。以至于其被淹没在文森的杀气里,毫不起眼。 纸箱里的哥币被分成三等份,第一批投入的哥币已经清点完成。 “180哥分。”还不错的成绩,假如之后每一份都能和这个成绩持平,那今天柑橘又将有超过500哥分的奖金池入账。 要知道,平常红月举办乐透,总奖金大概在1200到1600哥分徘徊,而今天已经是第二轮下注,这样还能齐平红月将近半数,成绩已经足够亮眼。 桑尼对夏都微笑,但夏都依然板着脸。他目光盯着公示的数字不放。 “继续死撑,夏都,这才刚开始。”桑尼轻声说道。 紧接着,第二批奖金池也统计完成。 文森将粉笔交到红月的监督者手里,而此刻,监督者接过笔,手却在微微发抖。 看了眼红月,又盯着文森高大的身材看了许久,他吞咽唾沫,咬牙写下一个数字。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原因无他,从他的角度,他能率先看见那个数字的数目。 “260?真的假的?” 有人提出质疑,但随后似乎是想到了写下数字的不是别人,正是柑橘的对手后,这数字的可信度一下就上去了。 两轮统计结束,奖金池440哥分?这可还有一轮统计呢,就已经逼近500,看来这轮柑橘又是大丰收啊。 有人开始为红月捏把汗,还有人试图为这次公示盖棺定论。这不怪他们自信,毕竟,这数字骇人听闻! 一般而言,加注环节能到第一轮的四分之一就已经是个亮眼的成绩。该下注的在第一轮就早早结束。能忍住诱惑,先持观望态度的人自然不多。 能到这个地步,说明有人第一轮下注后又进行了补注。他们对柑橘信心满满,想拿到更多收益。 “老大,这……”米克斯脸色难看,数字出来时,他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他试探性向夏都询问,但夏都依然没有表情。杰克则皱起眉头,他显的很不自在。 压力陡增……这就是让出先攻的劣势…… 伴随对方公示的越来越多,这边的心理压力常人难以想象。整个过程会极为煎熬,像是把你放在火上炙烤。 周围有怜悯的视线,这种差距,不是用运气就能抹平的。加起来接近2500哥分,就算刨除警司小姐给予的800投资,也说明,整个男监有超过60的人给柑橘下注。 这怎么赢?想赢,恐怕只有发生奇迹…… 桑尼笑的更不掩饰了,他紧接着看向在统计第三批哥币的人员。显然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这是压死你的最后一根稻草,夏都。“ “——270哥分。“ 统计完成,监管者用颤抖的声音报出数字。然后他浑身瘫软,不自觉想坐在地上。 更高了……比之前两轮都高!绝望的数字…… 桑尼适时上前,轻轻拍这位监管者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没忘了做出邀请:“如果你愿意,现在可以退出红月,加入柑橘。” 柑橘,第二轮加注,总注710哥分!骇人听闻的成绩,在第一轮打破红月记录,拿下两千哥分后,他在加注环节再次打破以往成绩。红月以往加注的最好成绩是400哥分,这也是因为那次奖金池足够大,才吸引了更多人出手。 但这一次,加注710哥分?新王换旧王,威尔顿所有囚犯都清楚意识到这点。 ——或许,真要变天了。 “夏都老大,是不是可以提前恭喜你要输掉红月了?”人群此时展露獠牙。起哄声响起,而其中,不乏下午那些退出红月的人。 落井下石是每个人都喜欢做的事。囚犯向来没有道德观念,他们追逐利益。 米克斯看着这群人自然是恨的牙痒,要不是他本身不像文森那么能打,他应该已经冲出去和这群家伙扭打成一团。 “早让你投降了,还一意孤行。” “搞不懂,自己要出狱,就拉着兄弟们垫背送死,真是神经病。” “老大……要不我们还是……”杰克在夏都身后,犹豫许久后还是想提出意见。 以他的视角来看,确实没有希望。既然如此,何必死磕到底?不管如何,终究是保下红月为重啊。 夏都没说话,但他终于睁开眼。他看着人群中那些朝自己发起诋毁的昔日红月成员,此时,这些人在他眼中和蝼蛄无异。 他叹口气,看向杰克:“我们也开始统计,别让他们等太久。“ “统计?可是老大……”杰克大惊,不明白夏都的一意孤行。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但这个男人依旧骄傲的像头野兽。 “我说,开始统计。”夏都声音沉重,带着几分不可置疑。桑尼也亲自来到红月这边,他自己就是监督人。 “投降还来得及,夏都。”他走到夏都身边,笑着说道。“如果你愿意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考虑给你面子放过红月。” “你这么肯定你已经赢了?” “红月举办乐透十年,你自己清楚,这个监狱的盘口规模最大是多少。”桑尼笑出声,仿佛夏都说了个笑话。“光是比增量你们都难以企及,更何况后面的总数,你拿什么和我斗?” 桑尼贴在夏都耳边耳语。夏都却发出叹息,转过头看向桑尼毒蛇般的眼睛:“所有人都觉得柑橘赢定了,包括你自己,桑尼。” “但你知道吗?有个人自始至终都没觉得你们能赢。” “你说那瞎子?我承认他是麻烦,但现在他被关在审讯室,马上要被处决,他帮不了你。”桑尼坦然,以现在的情况而言,他没有害怕的必要。 夏都听他说完后,随即报出一组数据:“威尔顿现存男囚犯487人。参加乐透的人数大概在50到60之间,取平均值后,乐透参与者视为268人,柑橘盘口每注10哥分,假设其全部投注,总奖金池将达到2680哥分。“ “目前柑橘总奖金池2710哥分,但这需要刨除警司小姐给予的800哥分,也就是说,你实际笼络到的为1910哥分,191注,即191个人。” “下注柑橘的大概在200人左右,即便刨除单人重复加注,也有超过半数的人选择柑橘。” “以上,全部都是我进入审讯室时他告诉我的。” 数据计算是一门复杂的工作。而夏都做的,是刨除所有复杂计算后将最显而易见的结果告诉桑尼。桑尼表情有所变化,这其中的数据他自然也计算过,但不知为何,当得知这些东西全部是从那个被关注的瞎子嘴里说出来后,他后背感到一阵发凉。 即便不直接干涉,他依然了如指掌?他好像被丢进一张网里了,数字是塑造网的丝线,逐渐缠身,动弹不得。 “放松,他是报幕员,能算出来很正常。”桑尼试图说服自己。他将注意力转回此刻的赌局,故意笑道:“所以呢?他能算出这些显而易见的数据,意味着什么?” “这没办法帮他逃离死刑,也没办法让红月起死回生。如他计算的结果,夏都,超过半数囚犯选择了柑橘,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别急啊,桑尼,我还没告诉你,他后面计算的结果呢。还是说,你统计数据后,只算到了这一步?”夏都淡然说道,同时,他示意桑尼该监督第一轮公示了。 和柑橘一样,赌金分为三份,三轮公示完成。而此刻,桑尼看过去,亲眼看着杰克和其他红月的人将哥分清点出来,然后得到一个他确信可以没有出错的数字。 “160哥分。”他讥讽道。“只有这个水平,对吗夏都?” “还不如我们第一轮的180,这可不能帮你翻盘。” 人群同样哄笑,160哥分在平常算一个看的过去的成绩,但今天,的确不够看。 他们要面临的难关是必须超过柑橘的710哥分才能拿到爱丽丝的追加投资,要是那笔钱都拿不下来,最后的结果已经盖棺定论。 还剩550哥分,在之后仅仅两轮,这可能吗? 杰克脸色铁青,不解地看向夏都,但夏都仍然示意继续第二轮公示。 “红月这边的三轮,分别代表今天上午奖金池公示后,中午午休和晚饭之前的投资金额,所以这只意味我们出师不利,桑尼。” “徒劳的挣扎,难不成夏都你真觉得有奇迹?” “或许呢?” “——220哥分!”夏都话音刚落,杰克那边有了答案。相比早上稍好一些,但仍解决不了问题。 两轮相加380,距离目标差之甚远。杰克绝望地闭眼,他不太想继续清点第三轮了,人群的哄笑声更大,桑尼的笑声也混在这堆声音里。 “这就是你所指望的奇迹?夏都?” “老大,我扛不住了。”杰克双手捂面,声音很痛苦。他从清点的位置走出来,想离开食堂,但他离开的必经之路现在被夏都堵着,夏都平静地看着他,说道:“继续,杰克。” “这没意义,老大,我们输了!” “我们拿不到那笔投资,我们甚至连这轮加注都赢不了!你在坚持什么?你自己也清楚的,这赌局已经结束了!都结束了!“ 杰克大声嚷到,他为之前相信夏都的自己感到愚蠢。他以为夏都能找到转机,但现在看来,夏都已经跟关在审讯室里的那瞎子一样,都疯掉了! 他们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还试图拉所有人一起下水,好变的和他们一样疯狂。 “浪费时间……”杰克咕哝道。走过夏都身边。但走过时,他听见夏都在叹气,他在感叹:“你还是没选对,杰克。” “我不知道怎么选才对,我只知道自己不能跟着疯子一起当无头苍蝇。” “老大,诸葛饰非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听信他话的你,马上也没救了。” “叮叮——“ 杰克说道,耳边却传来硬币声。似乎是负责清点的人没把硬币拿稳,导致其掉在地上。 真可怜,想必想到结局,也在懊恼……杰克这样想,他不想回头看那个连钱都拿不稳的可怜虫。但紧接着,在他走到门口时,他听见人群里传来惊呼。 那并非嘲笑,而是更极端,更纯粹的——惊叹! “430哥分。”夏都的声音。 红月的领袖亲自捡起硬币,用振聋发聩的声音向全场宣告胜利。 第59章 棋手 “柑橘第一轮下注实际金额1200哥分,120注,换算出来自然是120位候选人平分奖金。” “当然,柑橘提供了四个选项进一步将候选人分流,实际比例看,真正能分钱的数量是四分之一,30人。” “每人投入10哥分,预期收益40哥分,四倍回报,还算丰厚的收益。在维持低投入的同时,产出还算能接受,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吸引到大量赌客。” “当然,前提是,那位小红帽没有出来搅局。” “她不求回报,在盘口里投入800哥分,桑尼,还没反应过来吗?那并非是在帮你,而是在害你,她知道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在下注后的第二天就来找我要奖励。” 饰非坐在审讯室内,他当然听不见食堂的嘈杂,但他闭眼,思绪里,有双无形的手正在行棋:“800哥分投入奖金池,每人预期收益预计上涨至66哥分,超过6倍收益。” “这是逼近红月大奖的赔率,自然吸引了整个监狱。” “巨量利益加持下,没人能忍住诱惑,自然都想来分大锅饭。按剩下还在观望的人的比例,追加投资不会超过800哥分,即最多还有80人要来参与分成。“ “按选项概率分流,最后结果会是50人瓜分2800哥分,这是,我们的奖励赔率变成了多少呢?“ “56注,56倍,当更多人参与进来,相比最开始的高额收益,反而少了10注。“ “这是显而易见的数学计算,囚犯们的小额加注无法撼动小红帽的大额筹码,被那800哥分吸引而来的人越多,每位囚犯的预期收益却在逐渐递减。“ “当然,桑尼你可以认为,对于这个递减囚犯们可以接受,但你是不是也忘了另外一件事。我在帮你计算注码时是按所有选项公平选择的结果来的。那是没有场外因素干扰的理想情况,但好好想想,你的乐透,那四个选项真的是公平的25分流吗?“ “要不要猜猜看,我为什么要在小脚暴露的情况下,还要让老亨利公然拿走那份头奖。“ “你仔细算过吗?盘口里,按上一轮我的引导,再次选择下注狱警获得最终奖励的人究竟有多少?“ 饰非看向单向玻璃外。玻璃外有狱警在值班。梅利在等待电话,只要那通电话响起,他就会将这瞎子送去地狱。 但梅利并不知道的是,正因为他将饰非送进了审讯室,此刻,外面那些下注的赌客们思维才如此容易掌握和预测。 红月有必须和狱警交易的理由,否则,他们的人会死在狱警手里。是的,当饰非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消息公然传出去后,所有人都这样想。 “至少60,这是我的预测,桑尼。“ “实际下注狱警兑奖的人,会达到总下注者的60,而这点,只要赌客们互相通过气,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点,他们会发现彼此下注的是同一选项,就算中奖,也是一起。“ “因此,现在柑橘乐透的预期收益应当为,120人平分2800哥分。每人实际收益23哥分,仅仅23倍收益。“ 蝇头小利,如果最开始你没让他们看到那么可怕的赔率的话,或许心理落差不会那么明显。但问题恰恰在于,你必须要让他们看见,你要让这个赔率成为乐透的卖点。“ “你骑虎难下了,囚犯都是贪婪的恶徒,本来还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在心理预期里,他们也会将其当作所有物。” “所以,他们会对急剧下跌的收益感到不满,好像有人正抢走自己钱包里的钱。” “他们当然会急切地想从其他地方找补,那么如果他们在晚饭前听见警司小姐在双边下注,为红月也追加500哥分后,他们会怎么做?“ “噢,原来能双边下注,红月奖金池得到500哥分的补充后,也是客观的数字,如果能中奖,虽然拿不到一等奖,但即便是最低的三等奖也是不错的数字。况且,这次去红月下注的人不算多,中奖率应该不低。“ “他们就这样被驱使着慢慢走向红月,挤出最后的一点赌金,想要买个希望。“ “而且,他们不会公开说这种事,他们不希望别人知道这额外的牟利手段来拉低中奖率。” “直到开奖那一刻,真相大白。“ “——将军了,桑尼。” 饰非双手被手铐锁住,但不妨碍他举起双手,虚空中做出落下国际象棋棋子的动作。他看着桌子对面空空如也的椅子,闭上眼,哼出歌谣。 “——南加州从不下雨,这里一直都是大雨倾盆。” …… …… 食堂嘈杂,众人皆目光诧异。 夏都用力地在黑板上写下三轮相加后的奖池数字——810哥分。 相比柑橘那710哥分的成绩,居然还要足足多了100哥分。这怎么可能,明明前两轮公示柑橘都遥遥领先,怎么可能一瞬间被逆转到这种程度。 “假的……”人群在私语。没人注意到,相当一部分家伙低下头,没参与进讨论。 他们都是为红月下注的投机者,人们都以为只有自己微不足道的加注无法撬动天平,但信息不对称的乐趣恰恰在于,你不知道竞争者们是否会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 桑尼在原地动弹不得。但随后,他快速冲到夏都面前,清点起哥分。 他不信……绝对不信,眼间能大功告成将红月彻底压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差错? 作弊?夏都作弊了,他虚报数额……桑尼这样想,但越清点,手指越发麻。他重新点完一次了,所得的数字不多不少,仍是那惊掉人下巴的430。 他猛抬头,看向夏都。而门口的杰克也一样,张大嘴看着那数字说不出话来。 “那瞎子究竟怎么做到的?“杰克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夏都却轻描淡写,仿佛没有任何意外。 “现在红月稍微追回来一些了,对吗桑尼?加上警司小姐承诺的500哥分,我们之间的差距仅仅只有不到200哥分了。“ “你做了什么,夏都?“桑尼强行压制住情绪问道。毕竟是首领,人前要控制好表情。 “我们什么都没做,这结果只是正常发展。“ “少来!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如果真什么都没做,你们不可能凭空掏出430哥分的巨款!等等……等等,我明白了,你把自己的钱也押进奖池里了,对?“ “被我猜中了,你们为了拖延时间,把整个红月的老本都砸了进去!“人若认定某件事,在看到证伪的证据前就很难说服他。 夏都懒得多做反驳,只是觉得桑尼不可理喻:“你不够了解监狱,也不够了解囚犯们,桑尼。“ “少说教了,夏都,你还没赢呢,就算今天你们能苟延残喘,但别忘了,那依然有200哥分的差距。“ “两轮加注已经结束,明天就公示最后结果,这个监狱已经没有赌资了,你怎么填这个窟窿?“桑尼恶狠狠地说道。 尽管表情狼狈,但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就算今天红月稍逊一筹,剩下这200哥分依然是天堑。整个监狱的流动资金几乎都被榨干,还想筹措,就要想另外的办法。 天平依然倾斜,甚至比之前还要不可撼动。夏都不多做回应,仅仅只是说了句不劳费心。 “我不费心,夏都,我只是为你惋惜。“ “你蠢到无可救药,你也不用指望那瞎子继续出谋划策,因为他很快要闭上他的烂嘴。“ 桑尼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哥分按在桌面,哥分被投进奖金池里,成为赌金的一部分。他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文森上前,将其护住。 “赏你们的。“他挥手,带着一行人朝食堂外走去。文森似乎担心他的状态,但被桑尼察觉到,他轻轻摇头:”不用担心我,文森。“ “我们的确有所疏忽,但打败我们的不是红月和夏都。“ “去趟审讯室,我想最后见那瞎子一面。“他说道,文森立刻点头,上前开道。 柑橘一行人离开食堂后,食堂一下落的冷清。夏都目送其离开,无视身后米克斯在和人庆祝。他视线转向窗外,那河水中的幻影依然站在他身后,也在注视窗外的雨幕。 他神色凝重,全然没有胜利的感觉:“剩下的,就看你了,饰非。“ …… …… 饰非平静地看着眼前来客。他不意外,按时间估算,对方确实该来一次。 房间里人不多,桑尼,文森以及饰非,至于柑橘其他人,全被梅利拦在外面。 饰非微笑,但桑尼不想寒暄,他单刀直入,问出问题:“我不明白,你马上要死了,还能这么淡定。“ “——你难道不怕死吗?“ “害怕一件事的前提是它真的会发生,而我很确信的一点是,桑尼,仅仅凭借你和你的柑橘,你还杀不死我。“ “那狱警呢?你觉得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你说他们?“饰非挑眉,他抬起手腕上的灵摆。进审讯室后,灵摆一直以中幅度摇晃。 他仅仅只确认了一眼灵摆的情况,便继续笑道:“你认为他们很强大,但其实他们不值一提,只是见不得光的虫子。“ “你该不会认为,他们是群强大的术士。“饰非笑道,言语带着讥讽。 他知道何种手段最能挑衅桑尼——一个出身术士世家,却没继承血系的人,他会在术士这身份上格外敏感。尤其是,饰非还说他害怕术士, 这更是一柄尖刀插进心底。 桑尼脸色微变,他想发作,但他明白这种行为在对方面前毫无意义。 他只能强忍下去,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术士,但他们很强大,这毋庸置疑!“ “放屁,他们不堪一击。“饰非轻蔑地说道。桑尼表情一顿,一时间有些落寞。 “所以对术士来说,这才是常态是吗?“ “要什么东西都不需要花费力气,力量强大所以应有尽有,外面社会的人被蒙在鼓里,他们以为这是文明社会,但其实,这和数万年前刀耕火种没有任何区别。“ “拳头大才是真理,这点从未改变。“ “我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点,桑尼,老实说,如果你不是三番五次找茬,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毕竟你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办不到就去找帮手,知道会有危险就暂避锋芒,相比杰克,我其实更看好你。”饰非依然戏谑道,尽管得到了对手的夸赞,但桑尼却开心不起来。 他沉声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我倒底遗漏了哪儿?能让你即便被关起来也算无遗策,我输在哪儿了?“他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最纠结挣扎的问题。他以为自己封锁了诸葛饰非插手的途径,但实际上,他并不用亲自出手,照样呼风唤雨。 这一刻,桑尼正视起这个对手,他很可怕,这男人深不见底。 饰非慵懒地伸懒腰,然后,他看向单向玻璃,似乎自始至终,他在意的只有那边:“你没输,桑尼,我从没觉得自己在对付你。“ “换句话说,我们之间的对抗根本不对等,你的对手也不是我。“ 此言一出,桑尼的自尊彻底被踩在脚底。他愣在原地,想反驳,但好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过来本来有另外一个目的,他认为自己可以以对方的生命为筹码,询问他是否愿意归到柑橘麾下。但现在看,没必要了,这男人自始至终没觉得自己身处险境。 你的对手,不是我? 桑尼低头沉思,但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梅利走进来。他看了眼饰非又看了眼桑尼,然后,他说道:“诺兰典狱长那边来消息了。“ “诸葛饰非,死刑,即刻执行。“ 第60章 一群疯子 房间内的视线全部看向饰非。桑尼反应最快,他马上意识到梅利那番话的意思。 “看样子我没必要在这里和你多费口舌了。” “你要死了,诸葛饰非,不管如何否认,你都要死了。”桑尼站起来,文森上前想搀扶但被他拒绝。他不喜欢在外人面前示弱,所以,他要自己走出房间。 饰非笑容如旧,仿佛梅利的审判宣言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他目送桑尼到门口:“我和你看法相反,桑尼。”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就在乐透最后公示结果时,如何?” 桑尼驻足,梅利自然想发作嘲讽饰非,但话到嘴边,他放弃了没意义的挑衅。只是在桑尼走出房间后,示意外面的狱警进来。 饰非顺从地没动,在等文森离开前,他对这个大块头轻笑:“侍奉一个比自己能力差的主子,其实是件很憋屈的事,对。” “你在那家族的地位本应该更高一些。”话音刚落,文森猛地回过头,像是要确认这话是否出自饰非之口,但很快,他没那个机会继续确认了,他被狱警强行带出房间。 “现在你应该笑不出来了。”梅利走来说道。他和其他狱警靠近饰非,确保这家伙没有任何逃跑路线。 威尔顿最常用的死刑方式是电椅。相比静脉注射的昂贵毒物和子弹申请手续的麻烦,电椅只用数分钟,就能以最经济最方便的方式致人死地。 但电椅室距离这审讯室还有一段距离,梅利不想夜长梦多,果断掏出配枪。 枪决,这就是他选择的死刑。 窗外的雨一时间变的更大,这几天晚上都是这般,白天细雨胧雾,晚上则暴雨倾盆。房间内包括梅利一共三位狱警,狱警们将饰非环在中间,梅利则为枪械上膛。 “怎么不出声了?吓尿了?”梅利讥讽道。 他倒不担心饰非在这里暴力挣脱,在场三位体内都能够碾压他,只要能察觉到动起来的瞬间,就能将其制服。 饰非回头看向房间墙壁,仿佛能听见墙外的雨水声:“何必这么麻烦,梅利。” “三位都有口器,那用口器为我注射毒液不就能完成死刑吗?何必还要浪费一颗子弹?” “你害怕了?”梅利眉头轻挑,他将枪顶在饰非头上。“你这杂种可不配接受【亲吻】,我们也不想尝东国人的血。” “也就是说,你们的食性居然对血还很挑剔?” “啧。和你说这个你肯定不懂,我们不挑食,但东国人的血尝起来有一种杂质的味道,尝起来像是发苦的铁锈。” “一般人的血都有清晰可闻的甘甜味道,但东国人没有。,那股铁锈味真的很恶心。“ “这就是挑食,梅利,那你们最喜欢的是黑人的血?“饰非继续问。 梅利难得不抗拒回答,他思索后答道:“不,白人的血才是最好的,有特殊的坚果的香味——只有没自主意识的食血鬼才无法分辨血的细微区别,那意味着低等和无能。“ 梅利说完昂起头,对自己的这项能力感到满意,饰非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所以,你们确实无法感知东国人的血,更无法通过血的气味确认猎物所在,对。“ “你这是什么意思??“梅利有些警惕,他皱起眉头。他没能从饰非身上感知到任何可疑的迹象,”我们能用来捕猎的途径有很多种,血气寻猎是其中最普通的方式。“ “一片黑暗里,眼镜比鼻子有用。“ “嗯,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让你们的眼镜派上用场。“饰非说完,便忽然一个起身,他主动将额头贴在了梅利手枪的枪口,然后,戴着镣铐的手按住枪头。 梅利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扳机扣下,但他注意到,这瞎子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而后,他的手下移,按在扳机口。 “明明迫不及待,却还是在开枪时犹豫,梅利,你没我想的那么勇敢。“ 话音刚落,时间卡的刚好,这瞎子顺势将扳机扣了下去。他的额头明明就顶在枪口!但他依然义无反顾,扣下扳机! 子弹会出膛的啊……会打穿他的额头,搅动他的脑浆。一道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在梅利闻来,那就像是一团铁锈在鼻尖前爆开! “操……操他妈的!“ 满手都是粘稠的血渍。梅利距离这疯子最近,因此被溅了一身血!他敏锐的舌尖尝到了东国人那恶心的血的味道。他不断往旁干呕,并发出难听的叫骂声。 这瞎子……不,是这个疯子……这疯子居然敢这么做?他没给梅利处决自己的机会,他在梅利眼前扣下扳机,他自杀了?! 就算是梅利,也从没见过疯到这种地步的人,他瞪大眼镜看向已经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为食血鬼那敏锐的感知能察觉到这具尸体正在丧失体温。 “他娘的,这疯子真死了?!“有一种不真实感,梅利用脚去踢那具尸体,但感知到的却是一阵瘫软。他再去试探脉搏和鼻息,最终,再次确认了这一结果。 死了……而且死透了。那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脑袋。 真是一场闹剧……花费了那么多功夫,甚至不惜走正当流程的手续,来处死这个疯子。但他却像是毫不在乎一般,自己扣下了扳机…… 想到这家伙临死前的笑容,梅利总有一种后背发毛的感觉。他对东国人的血也不感兴趣,只是立刻吩咐着周围的狱警赶紧处理掉这具尸体。 “咚——“ 但就在此时,整个审讯室内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原本明亮的白炽灯忽然熄灭了。让房间陷入长久又窒息的黑暗里。 一般人面对黑暗会恐慌,但这房间里聚集的毕竟是三只食血鬼,它们那极具辨识度的血红色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得以在黑暗中视物。 “什么情况?“梅利问道,他急忙确认饰非的尸体情况。还好,尸体还在,没像恐怖故事那样动起来。地上的也的确是那小子的尸体,没有出错。 “好像整个监狱都停电了,梅利副官。“一位狱警看向门外,顺势答道。 只是技术原因的话,梅利反而懒得多询问,他挥了挥手,做驱赶状催促两位狱警。 “那赶紧处理,趁黑反而好行动。“ “给他丢到仓库那边的废弃垃圾场,明天会有垃圾船出海,到时候给他丢进海里。“ 他做出安排。两位狱警领命后立刻点头,一人拖着尸体的一只手脚就出了门。 审讯室的血腥依然浓郁的挥不开,梅利在房间里独自站了许久之后,重重地摔门离去。 …… …… 陷入黑暗的并非只有男监。男监此时一片骚动,威尔顿是孤岛,没有霓虹,没有月光,监狱的黑暗此时是化不开的墨,搭配晚间的雨雾,能见度不足两米。 相比之下,同样停电,女监却无比寂静。犯人们早早被收进牢房,整个监狱陷入沉睡,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被察觉。 女孩哼歌,唱着那首《杀死犹大》,这已经成为她近期最爱的歌谣。停电的骚乱迫使廊桥上的看守们必须回储藏室寻找备用的强光手电,趁这个间隙,提前等候在桥边的爱丽丝有了可乘之机。 潜入轻而易举,她按照记忆里提前看过的监狱地图位置,来到一扇房门前。 礼貌地叩响门扉,然后她发现门并未关紧。敲门后,门被自然推开,露出一道细小缝隙。 爱丽丝推门走进牢房中,她看见了正坐在床上,好似在等她的阿·迪斯塔特。女人在抚摸自己怀孕的小腹,满身伤口相比昨天更触目惊心。 “前几天是个奇术师,而现在,又是一名术士?你们这群人轮番光顾,真让我受宠若惊。”迪斯塔特轻轻说道,却连看一眼爱丽丝的兴趣都没有。而爱丽丝在进门之初挂着的笑容转瞬即逝,被对方一眼点破了身份后,哪怕是她也要严肃起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歪头打量对方,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对方的小腹上。“我们应该第一次见面才对。” 迪斯塔特则发出冷哼,似乎爱丽丝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她抬头,看着萦绕在爱丽丝身边的灵性丝线:“你这不是都没去伪装吗?” “是不是太小瞧这监狱了?一般术士也不像你这样张扬,不动用术式的情况下居然还往外释放灵性。” “这是身不由己啦,我也不想没事就这样往外散发魅力。”爱丽丝笑道。但她一席话说完后,却引起了迪斯塔特的注意。对方抬起视线,打量了她一番后,叹息道: “身不由己……不论是术士,还是奇术师,你们有几个人能随心所欲?” “不过都沉浸在了这盛大的舞台上,一场七幕剧越往下演便陷的越深,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到最后,你们自己也不清哪个是戏,哪个是现实。” “——你扮演什么身份?”迪斯塔特向爱丽丝确认。这样的问题毕竟事关一个术士的底牌,一般人面对这种提问或许会觉得冒犯,但爱丽丝毕竟性格和大部分人不同,面对问询,她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道: “我扮演的是【检票员】哦,至于主题,我是第二幕的【发明家】。” “检票员?那你是记忆图书馆的人?”迪斯塔特再次确认道,但爱丽丝摇头,所以她转而试探另一个:“那就是黄金俱乐部。” 爱丽丝依然否定,她没让迪斯塔特继续猜下去,而是直接给予解答:“我的确在术士联盟工作,但我没有图书馆的职位,我不喜欢那群文邹邹的老学究,但俱乐部的风气对我来说又太混乱了,他们太追逐利益。” “所以我托了关系,在联盟内的一个新部门工作,我来自奇术司。顾名思义,我们监管并收容奇术灾害,灵媒,奇术师,诅咒,乃至幻想生物,这些都在我们的工作范畴内。” 女孩一边解释一边向前走了一步,她忽然压低声音:“我有预感,迪斯塔特小姐,你就是我的工作范畴。” 迪斯塔特默不作声,她看向小腹,然后,她停下抚摸小腹的动作,就像是为了回应爱丽丝,她将手自然垂在两边。而后,那雪白的囚服上骤然多出两道血红色的手印。 手印由内而外,从迪斯塔特的肚皮内向外凸起并在腹部蔓延。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密密麻麻铺满视线。 “奇术司?我听过你们的名字。” “据说是六年前,一位新晋【议员】提议的,那位议员同时提议将奇术师作为新身份加入七幕剧体系中。” “你们会雇佣零散术士,利用他们的术式帮助收容和监管奇术灾害和诅咒。” “某种意义上,你们算联盟的编外成员,是类似于雇佣兵一样不受监管的存在,对吗?”迪斯塔特说出自己知道的内容,爱丽丝并不反驳,反而满意地点头。 “不愧是学院出来的人,哪怕在监狱里待了五年,也还是对一些东西了如指掌。明明你入狱时,有关奇术司的提案才刚提交上去。“ “迪斯塔特小姐,当时的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那么迫切地想了解一个刚打算成立尚处于萌芽阶段的联盟机构呢?“ 爱丽丝的目光变的狡黠,她是小狐狸,喜欢咬住猎物弱点不松口。 迪斯塔特却闭上眼睛,重新按住小腹:“人总想自救,但只有尝试过才明白,这是个愚蠢的想法,如果真能自救,又怎么会沦落到无药可救?“ “你尝试过向我们寻求帮助,但不确定我们是否值得信任?“爱丽丝读懂言外之意。这句话却像是挑逗起迪斯塔特的神经,让其紧紧攥住被单。 “你们不值得相信,我确信这点,你们,包括联盟内的所有人,都是一群衣冠楚楚的疯子——当然,我也不例外。“ “奇术司,美其名曰,监管收容奇术灾害。但你们真正在乎的其实也只有和奇术,诅咒相关的东西,不是吗?只要能将灾害控制在安全范围,你们可以不在乎任何代价,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相比之下,你们比共研会的垃圾还要恶心。他们从不掩饰目的和恶臭,但你们,喜欢冠冕堂皇。“ 话音落下,两人陷入一阵尴尬又难忍的沉默。迪斯塔特的胸脯剧烈起伏,说出刚才那番话废了不少力气。 许久后,窗外的雨势变大,足以在头顶天窗敲出如鼓点般的音乐。 爱丽丝重新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们直接些?“ “——那我可开门见山了哦,有人告诉我,能从你这里拿到有关这座监狱的不错的情报。” “几只恶心的会吸血的虫子,你对这些东西有印象吗?“爱丽丝维持微笑,但声音听上去没有温度。彬彬有礼,这样的女孩让人觉得相当有距离。 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迪斯塔特看着她明白到这点,她叹气,然后不自觉发出叫骂:“就知道那男人不愿意善罢甘休。” “他是条疯狗,谁咬他,他就要咬回去。某种意义上,你也是他利用的工具。” “我心甘情愿的啦,我们各取所需,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而且,谁利用谁不是还不一定吗?”爱丽丝并不在意。 迪斯塔特却回头,看向墙壁。视线仿佛洞穿了厚实的混凝土,看着户外: “他应该已经查到了那个仓库,但我不知道,他具体查到哪一步就被迫踩进了那拙劣的陷阱。” “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进那个仓库,毁了里面的东西,对于作为术士的你来说,这不算难。” 第61章 风暴中 户外大雨倾盆—— 两位狱警抬着尸体,穿过泥泞,路走的格外艰难。这场停电比预料中的还要久,本就黑暗的夜晚让他们看不清路,更遑论观察周围的情况了。 他们只能祈祷能赶紧到达目的地,这种天气,在外面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冻僵了。 “就这儿!”其中一人吆喝道。他已经看到了远处仓库在夜色中的影子。前方是垃圾堆,每天清晨会有专人来打包后,将这些垃圾送上离岛的垃圾船。垃圾船会就近开往附近的海域进行垃圾倾倒,当然,对于一些不太能处理的垃圾,则会送到岛屿附近,就近填埋。 按梅利的吩咐,这具尸体显然是要丢进大海喂鱼的。这意味着,他们明天早上还要来一次,确保尸体被送进海里。 但现在,他们只是随意地往旁边一扔,便快步来一旁的棚屋中躲雨。 雨势太大了……相比来时还要大。一瞬间就会浸润裤腿,让厚重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瘙痒难耐。狱警想要点燃烟,但口袋里的火柴已经被淋湿,导致没办法点火。另一位狱警看了,无奈地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打火机。 “早让你用这个了,偏偏还要用火柴。“ 一点火星在黑暗中点燃,烟草得以散发出尼古丁的香味。两人一起吸一根烟,看着眼前的雨幕不说话。 吸完这支烟就赶紧离开,没人知道这场暴风雨什么时候会结束。 两人抱着这样的想法,没一会儿,香烟燃尽,狱警将烟头在脚下踩灭,想招呼同伴,却看见同伴回头,表情有些困惑。 “怎么了?“ “你记得我们来的时候,那扇门是关着的吗?“那人用手指了指后方。整个垃圾处理区是用铁丝网单独隔离开的一片区域。只有一扇门可以通过,他记得来时两人双手都抬着尸体,因此没空将门掩上,但现在,那扇门已经紧闭着了。 “风吹的,这场风暴的风可不小。“觉得同伴多虑,狱警这样说道。然后,他披上身上雨衣的兜帽,打算冒着雨往前走,这个时候,他却似乎也注意到什么,步子落在半空,忽然驻足。 “怎么了?“同伴在身后问道,然后,他顺着对方的视线也看向那个位置。 他们看向的是刚才丢弃尸体的垃圾堆,而此时,恰好一道雷鸣在鹈鹕岛的上方划过,短暂将停电的监狱照的宛如白昼。 “不见了……”狱警说道。声音有一丝不确定。而后,他在雨中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他再次得到确认。 真不见了……那具尸体呢?他很确信刚才就随意地将尸体丢在垃圾堆的最上方,但现在,不过抽了一根烟的功夫,那尸体就消失不见…… 活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难不成那尸体还能自己站起来跑了不成? “滴答——“又是一道雷鸣,雷鸣间隙,还伴随着这样的轻微声响。仿佛是觉察到了这一律不和谐的杂音,狱警飞快地往杂音的位置看。 他的眼睛在此时变成了猩红色,但不过是回头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的无比迟钝。 他看见了什么?一只怀表?一只正在摆动的怀表……可举着怀表的人又是谁? 他想要抬头看,将视线从怀表中挪开,但他却发现,那怀表就像是黑洞,在将他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周围的雨幕正在褪色……他的世界什么都不剩。只有一片刹那的血红。 “真是稀奇,原来你们这样的食血鬼也会做梦。“饰非靠在铁丝网上,轻轻摇动怀表。他也同样注视着怀表,但这次却和在盥洗室时不同,即便他并没有服用摩纳克的眼泪,他周围的世界也尚未褪色。 不,应该说,噩梦正在努力侵蚀他,但却始终被一缕淡淡的红色的丝线给压制住。 那丝线来自于那只义眼,而饰非很确信,他此刻分的清哪边是现实,那边是噩梦。他 额头上还有那枚致命的弹孔……噩梦已经控制住一位狱警,而另一位,此时则惊恐地看着他。 “鬼……你是鬼还是恶灵?“ 一边说着,他的眼睛一边变成红色,而后,只见他的下颚开始分裂,并从中探出口器。食血鬼的本相在此时显现,但饰非轻描淡写,他从手套里抽出了一把枪。 “你们还具有基本的恐惧的本能……” “果然,你们和一般的食血鬼很不一样,畜生可不会害怕鬼和恶灵,它们会如飞蛾扑火,冲上去送死。“ 饰非想到昨晚也是在这个仓库的场景。而后,他扣下扳机。没等那口器完全显现出来,剧毒的子弹就贯穿了他的喉咙。 一道血雾在雨幕中升起,随后,以弹孔为中心,食血鬼的整具身体开始腐烂消散! 饰非如法炮制,同样也给身处噩梦中的那只食血鬼一发子弹。两只食血鬼瞬间消弭,化为黑色的尘埃混杂在泥泞的雨水里。 他在雨幕中淋雨,雨水顺着他额头上的弹孔流淌。像是感觉到吃疼,他抬起手,捂住那枚弹孔,稍微缓了缓后,再次将手放下。 这次,弹孔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说过什么,梅利,你还是不够谨慎,你给了我机会。” “仅仅凭借这种手段,你怎么杀的死我?” 话音刚落,他回头看向铁丝网外的黑暗中,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影表情诧异,尤其是看见那还剩一部分没消弭完的狱警尸体,他张大了嘴巴 “麻烦了,阿宣。”饰非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饰非老大,你算的真准。”东国男人勉强挤出笑容,他还是无法理解刚才看见的两具尸体的情况,所以张开嘴,想问问题。 “那是食血鬼,是这座监狱里最大的危险。几乎所有的女监狱警都已经变成了这种玩意儿。所以我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还多加小心,你都一个人杀完了,我怎么小心…… 司马宣在心中腹诽,但表面上还是继续挤出笑容,然后过来为饰非拉开铁丝网的大门。 “原来老大你早就料到这点,才给了我电机房的钥匙去破坏电闸的吗?” “刚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宝贝,我就看见你对着狱警们摇了摇,他就动弹不得了。”司马宣眼里有好奇的光,饰非用义眼打量了他一会儿后,笑道: “你有兴趣?” “有,当然有!要真能拥有这种宝贝谁不愿意?”司马宣立刻答道,对于自己的憧憬毫不掩饰。这倒也是人之常情,饰非并不觉得冒犯,反倒打趣道: “你可想好,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学了这东西的人,最后可都成了疯子。” “疯子?”司马宣脸上有一丝为难,但仅仅只是犹豫片刻后,他就点了点头,“那也还是要学啊……这东西能保命,疯了也就疯了,总比丢掉性命要好。” “而且,饰非老大你现在不也挺正常的?”他试图用饰非作为例子来安慰自己。 但饰非却因此笑的更加大声了:“你别搞错了,我就是个疯子。不是疯子的人会想要袭警越狱吗?” “额,倒也是……”一席话堵住司马宣的嘴。司马宣不得不承认,饰非的话总能切中要害。但他脑筋转的很快,话锋随之一转,想知道饰非接下来的打算: “那我们接下来干嘛?饰非老大你杀了两个狱警,要是让监狱那边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到处找你的,你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们寻找我也需要时间,而我们,用这段时间将他们一网打尽。“饰非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做到这种事情,只是随手之举。”那位警司小姐,已经去女监了吗?“ “是的,她让我来破坏电闸,她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司马宣承认道。 饰非听后,表情玩味,他随即走向铁丝门口,并招呼起司马宣:“那你跟着我来,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去找帮手,另外,我们还需要找到老亨利在哪儿。“ “老亨利?我以为他跟卡梅伦狱警一起失踪了呢。“司马宣诧异地说道,但饰非肯定的摇头,表示不应该如此。 “卡梅伦应该已经死了,但老亨利还有希望活下来。在这群畜生行动起来前,老亨利还在食堂堵我,想继续通灵呢。“ “但那之后他就失踪了不是吗?“司马宣说道,他跟过警司小姐行动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两位狱警都不知所踪。 饰非却回头看了一眼司马宣,然后笑出声道:“不,我肯定他还没有被抓住。“ “为什么?“ “那老头的嘴可没办法为我保守秘密,要是他真的被抓住,梅利不会在我面前表现的那么忌惮。“ “我想,他应该是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呢。“ 饰非说完就要朝前方走,司马宣快步跟上,却一边走一边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第62章 瓶中闪电 饰非与司马宣来到死牢—— 停电导致监狱陷入黑暗,囚犯比以往更吵闹。这要花费狱警更多精力维持秩序。 司马宣弄停电闸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他并不清楚饰非具体需要多久的停电时间,所以,他干脆拉下电闸后,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断了电闸周围的连接线。 更换整个线路,如果是密城与金斯波特这样的城市里,算不上是大事故。 但威尔顿在海岛,所有东西与外面隔绝,对物资的战略储备自然不如城市,新电路调配需要时间,今晚注定是无光之夜。 为了照明,走廊与楼梯都点了蜡烛。但烛光范围有限,饰非和司马宣只需小心前进,就不会被巡逻预警发现。 两人来到地下室,司马宣第一次来,还感到有些新奇。他四处张望,饰非则找机会来到尽头的牢房前。 叩响门扉,三重三轻,房门内很快传出鬼谷子的声音:“饰非?” “师傅,遇到点麻烦。”饰非不打算掩饰,自然说出请求。司马宣听见饰非对对方的称呼后,转过头,投来困惑的目光。 老大的师傅就在这死牢里?之前可从没听过这种事,说到底,这师傅又能教老大什么? 他在身后探头探脑,鬼谷子则将房门敞开一道缝隙。他警惕地在门缝中露出一只眼,向外观察,而后,看见司马宣的脸后,他皱眉:“这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小子是谁?” “红月的人,多亏他帮忙我才能逃出来。”饰非说道。 “逃?你小子失手了?”鬼谷子注意到言外之意,饰非只能苦笑。 “进去说,师傅。” 鬼谷子随即将牢门缝隙开的大一些,刚好容纳一人通过,他看见远处的司马宣跃跃欲试,立刻发声制止:“没礼貌的小子就在外面等着。” “哦……哦,好的,师傅……”司马宣没注意措辞,用了和饰非一样的称呼。鬼谷子眉头锁的更紧,不给面子,砰的一声就将门锁上。 回头,他发现饰非已经走到房中央的奇术法阵旁,他往坩埚里看,像在确认仪式的准备情况。 “还要一段时间呢。“看见饰非时,鬼谷子表情才有所缓和。他笑着向饰非解释,饰非没多嘴,只是点头。 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刺鼻气味,这里杂物本来就多,一时间,你也很难找到气味来源。鬼谷子席地而坐,看向饰非:“说说,都发生什么事了。“ “食血鬼们坐不住了,已经开始动手。“ “坐不住?那群畜生能有什么坐不住的?它们还能光明正大对你发起袭击不成?“鬼谷子不解,饰非则当即向鬼谷子说明自己在盥洗室内遇袭的情况以及后续的审判。 他着重说了在食血鬼的皮肤下发现还有人脸的事,鬼谷子脸色越听越凝重。 “你的意思是,除却本身就是幻想生物的原生食血鬼外,这里的食血鬼还能将人也转化为同类?“ “按那副官的意思,很可能就是这样。“饰非肯定道。 鬼谷子发出叫骂:“天方夜谭,就算之前对食血鬼研究甚少,也从没传出过这样的事情!被食血鬼咬到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于失血症。“ 食血鬼不是稀有幻想生物,尤其是南大陆,它们的野外种群不少。就算是弗拉德这种针对特定人种的转化现象也相当少见,更不用说,是现在饰非所见到的成功率极高的无差别转化。 的确不排除部分种群的毒液有变异性,但要是这种变异得到普及,那食血鬼这种生物的危害性不可想象。 鬼谷子也不是联盟的人,他不担心毒液流入社会后会造成何种影响。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以及徒弟的状况,这毕竟才刚刚被对方设计过呢。 “你打算怎么做?“鬼谷子眯眼问道。饰非倒不紧张,环顾周围堆成山的材料后,回答道:”我有办法处理,但需要师傅借我一点东西。“ “你莫非又想借大丽花?不是我说你,饰非,诅咒这种东西……”鬼谷子又要说教,倒不是他小气,而是诅咒的代价确实非常人能忍。 但出乎意料的是,饰非打断了说教,用手指向一旁的材料堆:“对付一群畜生还不需要恶灵小姐来出手,我从里面挑些材料就够了。” “材料?”鬼谷子惊讶,但见到饰非胸有成竹的表情后,他也只觉得无奈。 这徒弟好是好,就是太聪明了……让他这个师傅的担心每次都显的多余。他摆手,示意饰非随意挑选,饰非很快起身,翻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需要我帮忙炼制吗?仪式的准备我基本做完了,抽空帮你弄小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师傅,我现在回不了牢房,能让我待在这里把东西炼出来就已经帮大忙了,况且,我也是奇术师,总要自己练习。“ 饰非回绝,理由合情合理,他开始咬破手指,并在地上绘制阵法。鬼谷子扫了眼饰非挑出来的东西,很快就明白饰非要炼制什么,他看向四周若有所思。 “师傅要真觉得过意不去,那要不再帮我做件事?“饰非注意到鬼谷子的不自在,所以笑着补充道。 “你说……” “老亨利你知道,那个经常帮我做事的狱警,他现在失踪了。“ “师傅能帮我弄清楚他的具体位置吗?我有事找他。“饰非一边说一边指向手上的灵摆。 奇术师的灵摆除却能预测危险外,更多时候,是沟通灵性的工具。通过这种沟通,奇术师能做到占卜,预测并获取一些大致信息。 奇术师越强,通过灵摆与灵性建立的沟通效果就越好,饰非喜欢伪装成通灵师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奇术师大多掌握通灵与占卜技巧,当然,相比报幕员那样的专业人士,肯定还是不够看。 鬼谷子能力比自己强,所以占卜位置这种工作交给师傅做自然刚好。而徒弟既然有所请求,师傅自然不好推辞。鬼谷子露出满口黄牙,答应下来。 “你忙炼制,找人的工作,我来。“ …… ……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昨晚,金斯波特港外的云团从胚胎级成长为风暴级,风眼中心半径一百海里,预计港外三百海里的区域都将受到风暴影响,形成风暴潮。 金斯波特市政府已禁止渔民出海,请各位闭锁门窗,做好防潮准备。 东国贸易使团已提前抵达大都会,张氏财团张震宇先生已于大都会机场等候并接待。 距离世纪月全食,还有两天…… 熟悉的电台声音并非出自监狱广播,而是来自于某位狱警的便携性收音机。这种小型收音机依赖电池驱动,哪怕监狱断电,也依然能工作。 电台这种形式的娱乐媒介流行于十年前,当时在新英格兰甚至还一度兴起名为海盗电台的风潮。年轻人们自诩自由的海盗,追求所谓朋克精神。他们对刚成立不久的新英格兰政府不满,并通过电台播放叛逆的歌谣试图表达心中定义的自由。 得益于此,朋克,摇滚,爵士,这些新时代的音乐形式通过电台媒介得到发展。时至今日,这三类乐曲都声名远扬,并在联邦西海岸,专攻娱乐业的好莱坞那里占据一席之地。 狱警中仍有沉醉过去的消极分子保留有定期收听电台的习惯,他们听着电台的歌谣,好像自己也能回到过去,回到穿金属片与喇叭裤,佩戴红色头巾的叛逆年代。 人喜欢缅怀过去,但时代列车从不等待,一路向前。 当下,尤其是发达的大都会及周边区域,电视已经取代电台,成为新的娱乐方式。不曾有人再注意电台的声音,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死牢门重新推开,饰非看见门边已经睡着的司马宣。因为风暴,威尔顿夜间的温度会降到十度以下,这种寒冷的环境里,司马宣若想安稳度过一晚,必然要蜷缩在角落里,用外套裹住自己。 好在他们身处地底,相比地面温度本身要高一些。一晚下来司马宣也只是在睡梦中感到凉意,并未因此冻坏身子。 饰非踢他一脚,司马宣才揉开惺忪睡眼。他抬头,看向饰非,又看向后面烟雾缭绕的房间,嘟囔道:“弄完了?“ “嗯,准备都完成了,接下来就剩实际操作。“ “我们该做什么?“ 饰非神秘地眨眼,微笑道:“先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有意思……”司马宣不太明白,摇晃着身体站起,然后,他目光没忍住,又多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脸上有缝合痕的老头此时走出来,没有看司马宣,只是将一样东西递给饰非。司马宣注意到,那是一张字条。 “你要的位置,我弄好了,饰非。”鬼谷子说道,他也是一夜未眠。老人年纪大,熬夜这方面确实比不过年轻人。哪怕一整夜没睡,进行炼制,饰非依然有精神。 接过字条,饰非没有急着打开看。他向饰非行礼,在东国礼仪中,这是最隆重的谢意。 “小心点,另外别忘了时间,别陷进去,忘了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鬼谷子交代道。然后,错开身,让饰非看见房间里的坩埚。 饰非有所领会,点头后带着司马宣离开,司马宣视线还放在坩埚上,哪怕被强行带走,也不自觉想回头看个究竟。 显然,他对这东西挺感兴趣的,鬼谷子一直目送两个年轻人走出死牢,小老头最后的微笑,凝滞在司马宣的视线里。 …… …… “昨晚冷死我了,老大你都干什么了?“走出死牢,司马宣抖抖身子。试图暖和起来。看的出来,时间尚早,因为停电和风暴,天色不像清晨,更接近日落。 饰非思索一番后,戴上手套。将指尖轻按在虚空,然后,他轻轻一招,一只玻璃瓶子落在手里。 对饰非变戏法的手段感到惊奇,司马宣张大嘴。在他看来,老大这戏法变的可比百老汇那些戏子要精湛多了。但紧接着,他又听见周围传来刺耳声音,寻找一番,他往瓶子里瞥了一眼,浑身汗毛立刻倒立。 “你可以叫它,【瓶中闪电】。“饰非解释道。随后将闪电拿到司马宣跟前,哪怕隔着容器,司马宣也能感受到瓶子里那团闪光的跳脱。 那是一道青色的球形电光,并不安分,一刻不停在瓶中闪烁,它撞击瓶壁,每次撞击都会迸发电火花,像星星一样璀璨夺目。 你必须赞叹,那是件完美艺术品。这种赞叹还仅仅局限在你不了解它的本质,只看见其外表的情况。 对饰非,对奇术师来说,这是杀人的利器,是比子弹还要凶猛的存在。 核心材料是一种叫做电光萤的生物的尾腹。这是一种常见的绿型-1级生物,栖息地在西部的海岸山脉,它们是大型萤虫,出没于夜间,尾腹自带数对电极,能瞬间对极小的一块区域发动高压电击。 萤虫是肉食性虫类,它们依靠这种手段击毙猎物,享用美食。 尾腹的电击对小型昆虫来说是致命的,但对人类而言,由于体型差距,电击效果并不明显,难以造成危害,这也是它们被归类为绿型的原因。 但奇术师恰恰擅长扬长避短,饰非往瓶中加入了捕虫手的信息素,即之前鬼谷子在噬金魔药中也用到的材料。他成功将数十只电光萤的尾腹电流聚合,完成聚合的电流也不是昙花一现的花火,而是成为了真正的高压闪电。 闪电被拘束在特殊处理后的容器里,想挣脱束缚,释放能量。 虽然受制于电光萤的等级,瓶中闪电只是低级灵媒,但鉴于其一次性的消耗用法以及短时间释放的大量电能,单论破坏性看,或许一般中级灵媒也不一定比的过它。 司马宣看着电流出神,饰非则轻轻摇晃瓶子, 将其收回。 “以后能看到更多。“他说道,不知算不算一种承诺。 司马宣顺从地点头,他知趣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视线后发现,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 巨大的探照灯此时无法工作,天空短暂停歇,并未下雨。司马宣注意到有人已经等候在操场,他有些意外,但饰非却笑着解释: “她很准时,我让夏都约的就是这个时间。“ 第63章 老鼠 萨曼罗是提前半小时来到操场的。除廊桥外,这里是两个监狱唯一共通的地方。 停电加上连夜的大雨,导致监狱内的看守现在有些懈怠,萨曼罗起了大早,趁狱警们都没有清醒,绕路来到操场。 她会这么做的原因无关其他,只因昨天在男监记录有关那瞎子和尸体的证言时,有个黑鬼走过来对她说了句话。 【那瞎子知道你妹妹的下落,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在第二天清晨赶到操场。】 瞎子……东国人……萨曼罗的脑海里浮现起那人和他的义眼,她又想起那已经确定宣判的死刑,她不禁嘲笑自己: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死了的疯子?他昨晚已被判刑,现在八成尸体都已经凉了。” “一个自身难保的人,我在期待什么?”萨曼罗想完就抬头看,目光却忽然凝滞。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她皱起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她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死人?那瞎子带着另一个囚犯光明正大出现在操场上。 “你很准时,萨曼罗小姐。”对方正看着自己微笑。 萨曼罗摇头,但当她确信这家伙没死后,表情拧成一团:“你怎么逃出来的?” “这不合理,你落在梅利手里,而他居然能活着让你走出审讯室?”女人发出怪叫,饰非则非常享受这份惊叹。彬彬有礼,平静注视对方。 “或许正因如此,我才能让你信服。让你相信,我远比那群蠢货狱警更有手段。” “如果我没展现出应有的实力,你也肯定不愿意和我合作,你将金发帮的存续看的比任何事都重要,为此,你甚至可以牺牲妹妹。” 饰非往前踏出一步,而现在,刚才还因为距离稍显朦胧的饰非的长相如此清晰可见。 记忆浮现,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在更早之前,自己就与这个东国人有一面之缘——在操场上,这家伙穿着一身警服出来为迪斯塔特出头。 金发帮在那次受到莫大的侮辱,萨曼罗甚至不惜为此踩断了喀秋莎的双腿,只为了讨好这个冒泡狱警。若非如此,他们姐妹又怎会产生嫌隙?没有嫌隙,喀秋莎自然不会出走,更不会不知所踪! 都是这家伙害的……火气上涌,她平常或许还算能控制情绪,但事关妹妹,又压抑这么久,这一瞬间,她居然冲昏了头脑,吼叫着朝饰非冲来。 司马宣满脸警惕,从身上摸出小刀来想招架,但饰非却抬手拦下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枪举起:“我喜欢更和平的谈判方式,当然有时候,我也不得不接受如野人间的互殴。” 所有的撒泼打滚都需建立在一个事实上,你的拳头比对方更大。一旦武力对比产生崩坏,弱小的一方必定丧失话语权。 萨曼罗停下来,她不傻,没信心去躲子弹。但她看向这东国人 的表情更惊异了,她紧盯那黑洞般的枪口。 他有枪……不仅从梅利眼皮底下逃出来,他还有枪?这监狱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萨曼罗沉默了,饰非则对此很满意。将枪旋转出漂亮的弧度,他将其再次收进魔术手。司马宣从刚才开始就盯着饰非的动作,然后他再次确信,他无法参透这戏法的精妙之处。 “能谈谈了?”饰非说道。 萨曼罗尽管停下,但火气未消,她咬牙切齿道:“你骗了我,你还杀了诺娃!” 诺娃是盥洗室内从食血鬼皮中扒出来的女孩的名字,大概两周前,她失踪了,然后其尸体被发现与饰非共处一室。 对于这份指控,饰非不急着否认。因为某种意义上,那女孩也的确是他杀死的。他耸肩道:“你确定她还是你认识的那个金发帮成员?”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我杀死的是个怪物,并非人类,我把那怪物的皮剥开后,才看见了里面女孩的脸,这点上,我也被蒙在鼓里。”饰非不打算遮掩,告知真相。 怪物,人皮,这些话放外面让其他人听恐怕都觉得饰非是个疯子,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和疯言疯语。 没人相信这样的狡辩,但饰非看着萨曼罗,有恃无恐。 这女人会相信的,作为金发帮的首领,她知道的理应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而果不其然,饰非在女人脸上看到了自己想看见的变化。起初虽是怀疑,但很快,她想起什么,表情逐渐扭成一团,无比难看。 “诺兰典狱长和梅利……”她说出两人的名字,然后喉头滚动,胃中翻滚出一些东西,让她弯腰开始剧烈呕吐。 眼前浮现出一只只皮肤惨白的不明生物,生物包围了她,用血色的眼睛窥视。她甚至能嗅闻到空气中浓烈的硫磺味道。 “我以为那只是他们用巫术圈养的怪物,但你告诉我,那都是披着一层皮的人?“萨曼罗在怀疑眼前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意识之中,有一根极细极细的线紧绷中,萨曼罗感觉到它就快要断了。 匪夷所思……未知生物虽然可怕,但尚且能欺骗自己给一个合理解释。但要是知道那些东西的皮下装着什么,整个世界瞬间就要被倾覆! 女人揉乱头发,试图理清思绪。但尝试很快失败,思绪成为乱麻,她只能无助地看向饰非以便求证。 “并不全是,但我可以肯定,怪物里有不少是金发帮失踪的女孩。“ “或许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您失踪的妹妹也是其中一员,对吗?“饰非说道,但这显然是谎言。 喀秋莎的尸体被他亲手送给鬼谷子,她肯定不在食血鬼的皮套里。但这有何妨?这位姐姐需要一个答案,饰非给了她答案。至于真假,只要饰非能让她相信,便已经足够。 萨曼罗呆滞在原地,脑海里浮现起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画面,她闭上眼,嘴唇止不住发抖。 “那你想怎么做?瞎子?“ “——你神通广大,那你能把她救出来吗?“ 萨曼罗和喀秋莎形影不离,这是两人从小就有的意识。上学,睡觉,甚至酒中的工作,两人从不分离,于她们而言,彼此就是唯一。 这一共识是后来悲剧的开始,得益于某个契机,萨曼罗发现父母试图以50哥分的价格将喀秋莎贩售到中部德克萨斯州的农场。那农场里住着一位屠户,屠户喜欢用屠刀霍霍待宰的猪猡。 萨曼罗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潜入父母房间并偷偷将餐刀插入两人的胸膛的。她只记得当时喀秋莎站在门口,将一切看在眼里。 然后,这疯丫头走了进来,也拿了把刀。她嘴上一边说着姐姐我们是一起的,紧接着,她就嬉笑着将刀按进父母的喉头。 彼此,唯一,这些东西刻进了萨曼罗的骨髓里。她无法坐视不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变成怪物。所以,她此刻的挣扎是什么? 除了相信这东国人,帮他达成目的外,她别无选择。 目光逐渐平静,她明白这是一场谈判。而谈判主动权握在对方手里,他拥有绝对议价权。而不出所料,这男人嘴角勾起惹人生厌的笑容。 一切在他掌握,萨曼罗讨厌被一个男人这样把握。 “你和诺兰典狱长走的很近,是吗?“ “我能见他。“萨曼罗利落地答道。饰非抽出一张纸条,递给萨曼罗: “那替我找到他,然后按照字条上规定的时间,想办法在那期间拖住他。” “——无论如何,别让他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萨曼罗按照吩咐确认了一下时间,将其收好,她有些困惑:“你要做什么?” “攻破那群畜生的巢,你能明白吗?” “这样就能救我妹妹?”巢这个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萨曼罗控制住表情,补充问道。 “我无法保证,毕竟已经很多天了,当然存在她已经被转化完成的可能。我只能让你相信,在我将那位典狱长的根基连根拔起时,如果她活着,我会救她,这就是交易条件。” 饰非从不退让,哪怕他手握虚无的筹码,他依然煞有介事。 萨曼罗也不会无理取闹,他她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女人。沉思片刻后,她咬牙道:“我要追加一个条件。” “——如果那时候她已经不是喀秋莎了,那帮我杀了她。”萨曼罗目光落在饰非手中的枪上。这是对方实力的象征。 饰非对这个提议倒不意外,如他先前所言,这女人没有看上去那么重情重义,在妹妹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就像她杀死父母,并非是为了喀秋莎……当时的她仅仅只是害怕自己也会落得和喀秋莎一样的命运——在某个没人在意的午后,被装上运往中部荒漠的卡车,然后在一个破旧的农场里,和满身猪骚味的男人一起度过余生。 她觉得害怕,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至于在她之前被贩售的喀秋莎会遭遇什么,她从未想过。 一个已经成了怪物的妹妹,对她而言,毫无意义。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消失。 每个人活着,就是在出演一部戏剧。我们都沉溺进名为人生的剧本里,为了某个虚假的信念,无法自拔。 我们以为自己应该以某种方式和轨迹行动,但却截然不知,我们演出的,在观众眼里,却是另一幕截然不同的戏剧。 饰非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点头同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接下来追加议价的筹码,在追加之前,他要卖对方人情。 他拿出一张新的纸条,将这张纸条也送进萨曼罗手里后,他拉着司马宣转身准备离开。萨曼罗在身后展开纸条,司马宣似乎还想知道那纸条上写了什么,要回头张望。 但这被饰非打断了:“别看了阿宣,从这个角度,你看不见字条上的内容。” “老大,那上面写了什么?“ “当然还有其他事需要她帮忙,她是奇兵,能打的人措手不及。“ 饰非微笑道,司马宣此时才发现,两人并非往监狱楼走去。这也正常,饰非在监狱看来应该已经死了,他无处可去。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司马宣问道。 饰非用手指向远处的围墙:“带你去个好地方,我们去外面兜风。“ …… …… 监狱里现在乱成一团,停电导致日常工作无法运转,很难想象,在电力尚未普及的时代,人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狱警们的巡逻变的更多了,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和这些人相比,爱丽丝着实显眼,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哼唱歌谣。 她还能享受难得的清晨时光,心情不错。走到窗边,女孩站定,她向窗外看去,一眼另一头成排的仓库。就这样观察一会儿,她察觉到身后有人经过。 “爱丽丝小姐……” 她转过头,惊奇地发现来者是那天舞台上赶来扶起她的副官。她立刻用甜美的声音打招呼道:“早上好,梅利副官。” “您看上去心情不错?有什么愉快的事情吗?” 梅利在微笑,今天对于他来说当然是愉快的早晨。那瞎子已经铲除,这监狱里已经不剩什么能阻拦他。所以他摆摆手,示意道:“除掉了惹人烦的蚊子,昨天终于睡了好觉。” “海岛上也会有蚊子吗?我似乎并没有遇见过。每一天,叫醒我的是打在窗台上悦耳的雨声,我喜欢这海岛上的雨,总让我觉得回到了家乡,回到了不列颠尼亚。”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看向窗外,她小声说道:“那位危害监狱安全的囚犯先生已经被处决掉了,对吗?” “当然!” “真可惜,威尔顿这么多年从没出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这可不能算是有意思,爱丽丝小姐,他所作的事情毫无疑问能被称为暴行。“ “什么算作暴行?梅利先生?威尔顿坐落在鹈鹕岛上,三十年来从没人能逃出监狱,外面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更不用说,海面上正在涌动的风暴潮,这是一个封闭的王国,而狱警们,你们,还有我,是这个领土的国王。“ “我的祖母喜欢给我讲童话故事,而在这些故事中,国王们总以为自己能对领土内的一切了如指掌,却总是忽视脚边那只弱小的老鼠。” “梅利先生,你说,那些人聚在仓库的垃圾处理场那边是在干什么?“ 爱丽丝将手掌按在窗户玻璃上,留下掌印。梅利听后脸色微变,他也来到窗户边,顺着视线看过去。 他是食血鬼,视力要远比爱丽丝更加出色。他很快看清那群聚集在铁丝网边的狱警,以及他们正在注视着的,已经被毒素腐蚀的只剩下白骨和残躯的两位狱警的尸体。 那正是昨晚他派出去处理尸体的人,而现在,他们成了尸体。 发生了什么……梅利诧异又惊恐地看向爱丽丝。爱丽丝变化指尖动作,轻轻敲击窗户。 “国王不知道,众臣也不知道,无人注意的老鼠它在挖洞,它挖呀挖,挖呀挖,一不留神,就挖进了国王的王座,然后它开始啃咬,在万众瞩目的国王的加冕仪式上,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时,王座倒了,国王也倒了,一只老鼠足以让整个王国轰然倒塌。“ “从来没有人能杀死老鼠,梅利先生。从来没有。“ 第64章 雷光 悬崖—— 司马宣张大嘴,似乎从跟着饰非老大一起行动后,他这十几个小时看见的东西比之前几个月加起来还要精彩刺激。 他是怎么知道监狱楼后方围墙上有那么一个刚好能供人通过的洞口的?他又是怎么知道,这威尔顿的外面居然是这么一片悬崖和大海的绝境? 风暴前的大海平静,远处的天空暗沉,司马宣聆听海浪拍击礁石,思绪万千:“饰非老大,我们打算从这里逃走?” “你为什么这样想?”饰非环视周围,他用手摆弄植物枝叶,像是在确认这些枝条的强度。他漫不经心,只像是在闲聊。 “因为只要在这里跳进大海,就不用继续待在监狱了,我们能越狱……” 大海和自由拥有诱惑力。这种诱惑力促使司马宣说出这样的话,饰非轻笑,脚上稍稍用力,将一块石子踢下去。 “你想直接跳?那就请便,我不拦你。“ “这个嘛……“司马宣看着下面翻涌的浪潮发怵。一时间不敢前进。 饰非不难为他,只是咬破手指,开始在地上绘制阵法:“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逃的。“ “——是要把那群畜生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可老大,他们是狱警,他们还有……”话说一半,司马宣却将想说的全憋回去。是啊,狱警们有枪?那又如何?老大手里不也有枪? 除此以外,还有更多东西,那只可怕的怀表,以及瓶子里跳脱的电光……就算真要打,好像也不是没有希望。 司马宣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为饰非操心,他要想的,是怎么在双方的枪林弹雨里活下来。 饰非不在意司马宣在想什么,绘制完新法阵后,他在阵眼点下一枚符文。犹如软体动物的爬行痕迹,符文是螺湮文无误。 画完阵法后,他才回到悬崖边,看着下面数量纷杂的漩涡。 漩涡在记忆里让人熟悉,饰非思考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摩纳克的毒鳍粉。第一次炼制的粉末除去已经装进子弹的那部分外,剩余的全部封装在这里。 而此刻,饰非一点不心疼,他打开瓶塞,一股脑将粉末倒进那些漩涡中。而与此同时,身后的螺湮文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激活。 …… …… 鹈鹕岛占地约364公顷,是座小型岛屿。岛上地形和一般海岛并无二致,岛心山峰正是全岛最高点,能俯瞰周遭海域。 威尔顿建立在岛心山峰最顶端,只留有一条事先开辟的道路与岛屿港口相连,监狱四面是悬崖,一旦坠落,便粉身碎骨。 梅利脸色阴沉,看着眼前的密林。从监狱里出来后,他脸色阴沉,尤其是看见那两具狱警尸体后,他便越发的怒不可遏。 该死的……那该死的瞎子……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梅利亲眼看着他被子弹射穿,尸体都凉透了才让人去处理,但仅仅过去一晚,他的尸体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两位同伴的尸体。 梅利下令封锁了那唯一能联通港口的道路。他很确信那家伙还在岛上,然后,他和其他狱警在监狱周围开展地毯式搜查,他随之注意到围墙上能供人通过的洞口,也看见了雨后泥泞中留下的脚印。 他得以确信,那只老鼠就躲在这片树林里。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尝试在港口道路上找他,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所以他会用一切手段隐藏自己,你要找的并非逃生路线,而是他能藏起来的地方。】 【你觉得监狱附近的悬崖如何?那边没人巡逻,是绝佳之所。】 这是梅利离开前,那位警司小姐提供的忠告。分毫不差,让人火大……这警司小姐又是何方神圣?仅仅一句随口推测居然能到这种地步。梅利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但紧接着,他进入工作状态,身为食血鬼的敏锐的鼻息中似乎已经闻到悬崖边的血腥。 他身边窜出一道魔影,天空本就阴沉,被林荫遮蔽后,树林里光线越发昏暗。那是一道惨白色的魔影,浑身皮肤肿胀,掠过树梢时,还会留下刺鼻的硫磺味。 保险起见,梅利没有通知认为一位男监狱警。他带的都是心腹。 这些人此刻已经都舍弃了人皮,以最原本的怪物模样示人。水蛭一样的舌头在舔舐泥泞里的脚印,它们的舌头很敏锐,能感知到其中残留的微量气味。 然后,食血鬼们都看向一个方向,猩红色的眼睛里带着一分警惕。 “在那儿?“梅利不急着往前走,而是先给左轮上好膛。他不在乎枪械管理条例,只要能击毙那个瞎子,用什么方式都可以。 脚踩在树枝上,促使其断裂发出清脆声响,而后,林中一阵叟动,饰非的声音从中传来:“来的比我预料的要快啊。“ “我还以为你会傻乎乎地等在去港口的路上。“饰非的声音听来刺耳。毕竟要是没有那位警司小姐的提醒,他真的会去守港口。更令人火大的是,这一点也被对方预料到,饰非笑完后就接着说道:”你去找那位警司小姐求助了?“ “她肯定像是恶作剧一样,施舍给你答案,告诉你应该来哪里找我。“ “你就像个找妈妈撑腰的宝宝,真可爱,梅利。“ 在哥伦比亚语的语境中,宝宝可算不上是褒义词。尤其是将其拿来形容一位成年男性,那真是最讽刺,最刺耳的咒骂。 梅利表情扭曲,他四处张望,希望能定位到饰非的位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诸葛饰非?“ “你总能占据上风,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在我面前假扮成尸体的,我只知道,这次你真的会成为一具尸体!“ 话音刚落,他眼中荡漾出一道猩红色。眼前场景改变,不再是一道道灌木从,而是成为了不同颜色的灵性物质。 万物有灵,每种事物灵性不同,而他只需在千篇一律的灌木从的灵性中找到最特殊的那缕颜色就能索敌。 很快,他发现了目标,诸葛饰非就躲在一块岩石后,距离自己仅仅不到三十英尺! “胆子真大,敢靠这么近。“他下出指令,命令身边食血鬼开始包围岩石。不动声色,食血鬼动作收敛,其重量极轻,哪怕踩在灌木上也不会发出断裂声。 包围完成了,然后,开始收缩。梅利盯住那团淡蓝色的灵性,然后,他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这小子怎么突然不动了?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更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包围无路可逃。就算在岩石后面,至少这种距离下,他也会尝试移动。 不……不对,总觉得哪里很诡异,梅利翻找思绪,然后他想到昨晚,在那个疯子亲手扣下扳机射穿自己的头颅前,他问过一个问题。 “你们食血鬼,能通过气味或者血找出我们东国人的位置吗?“ 东国人,他是东国人……该死的,这疯子是个东国人! 梅利意识到了,他意识到在那该死的思维惯性之外,有一件格外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根本不应该看见诸葛饰非的灵性,食血鬼厌恶东国人的血,它们天生对此抵触!那既然如此,他此刻眼中倒映着的淡蓝色的灵性是什么? 梅利惊叫出声,而就是同时,他听见饰非的声音响在耳边。 “请欣赏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 “boo~” 如恶魔般的低语,而后,梅利猩红色的眼睛被光所覆盖。一共四瓶瓶中闪电,被放置在岩石后,然后,仅仅只是轻微的碰撞所导致的瓶身开裂,便足以让一场雷暴席卷整片悬崖! 梅利汗毛倒立,与此同时,难以忍受的瘙痒出现在皮肤上。满眼都是电流,逃窜的电流。电光麻痹肌肉,电火花又点燃了灌木丛。 雷光是纷飞的精灵,跳起死亡的旋舞。 瓶中闪电这件灵媒拥有古老历史。早在十世纪前,炼金术士们第一次尝试绘制奇术法阵,并以此探索奇术奥秘时,它的配方便应运而生。它是第一批被总结发现的灵媒。 材料常见,山区里电光萤如地上的草垛一样常见。取材安全,其尾腹在特殊处理前很难对人类构成威胁,这甚至导致它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和普通萤虫做区分,更没有被划分到幻想生物的分类中。 直到名为林奈的学者对昆虫生物进行详尽研究与分类后,电光萤才被发现无法划分进任何一个昆虫子目,从而让它作为幻想生物重回术士和奇术师的视野。 按鬼谷子的说法,瓶中闪电几乎是每个奇术师的必修课。容易量产,炼制简单,取材容易,很多奇术师步入学徒,选择炼制的第一个灵媒正是它。 而且,它威力巨大,瓶中闪电的威力与炼制时间和拘束容器相关,容器拘束力越强,威力逃逸越弱,使用越早,能量损耗越小。某种意义上,它类似魔药。使用后就要重新炼制。 但对饰非而言,现在没有比它更完美的杀伤性武器了。仅仅只是看着这刹那的雷光,感受到你倒立的寒毛,你都能对它的威力感同身受。 四只瓶中闪电的威力同一时间产生叠加。它们以可怕的速度吞噬接触到的一切。空气中有焦糊味,这味道甚至掩盖了食血鬼散发的刺鼻硫磺味,让人觉得恶心。 梅利因为没有靠近岩石而逃过一劫,但这种近距离下,警服的半边袖子已经化成飞灰,电流充斥在肌肉里,到处乱窜。 他喘息着,不堪重负,单膝跪倒。 没了……一瞬间,全没了?他带来十只食血鬼,刚才过去包围的有七只,而仅仅只是一个照面,这东国人就用他的手段让七只食血鬼全部化作雷光下的焦炭。 面目全非,梅利抬头,看着食血鬼们的尸体,它们美丽的白色皮肤已经炭化,你从其身边路过只会觉得这是被雷劈过的枯焦树枝。 何等可怕的手段……这家伙在监狱里,怎么能拿出拥有这种威力的武器的。 不,或许那不是武器,那是术式!这家伙根本不是其所自称的报幕员,他是个【演员】!拥有最可怕,最狂暴,最具攻击性的术式的疯子! 意识到这点,梅利竟在一瞬间显露退意。面对报幕员或是替身之类缺乏攻击性的术士,他有自信凭借速度和力量将其击垮。但一旦意识到对方的术式拥有这种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他就变的没那么胸有成竹了。 他往四处张望,然后,他终于看见那家伙。他倚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一脸笑意。 “诸葛饰非……“梅利咬牙挤出他的名字,身旁剩下的三只食血鬼全部进入警戒姿态。 “你好像开始害怕我了?“饰非从树上离开,他拿出左轮,开始往里面装填子弹。视线顺势抬起,扫过梅利全身,感受到那只义眼的视线,梅利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放心,我不是术士。“他看穿梅利的顾虑,所以他直接点穿。此举引得梅利皱眉,他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等待时机。 只见饰非枪口抬起,瞄准:“不攻过来?都说了不是术士,还是说,你只有这种胆量?“ “你们平时面对普通人,也不是这样磨磨蹭蹭就能喝到血。“ “精准地一口咬住猎物脖子,这不应该才是常态?“ 饰非的挑衅让梅利面红耳赤,他终于踏出一步,口腔里的巨大口器跃跃欲试,但随即,刚才的爆炸画面浮现在脑海,如一瓢冷水,将他从头浇到尾。 “你在诱使我上钩?又想用这种拙劣的陷阱攻击?“ “别开玩笑了,监狱里材料可不好弄,哪有那么多陷阱能让我布置,快过来,我们堂堂正正较量一下。“饰非撇嘴,脸上看不出表情。 梅利却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恍然大悟后笑道:“你被我说中了!哈哈,你终于掩饰不住了。“ “你之前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呼吸加快,诸葛饰非。你应该不知道我们食血鬼还有这种本事,我们动态视觉极佳。“ “这是个陷阱,你那个可怕的术式必须用这种方式触发?“ 饰非皱眉,梅利却认定自己已经抓住他的把柄。对术士来说,术式的原理一旦被看破就会丧失主动。梅利也看的出来,这家伙煞费苦心,想准备那种陷阱肯定也不容易,若不然,他没必要提早藏在这里做出布置。 这是一个有缺陷的【术式】,而只要抓住破绽,就算面对演员,他也有一战之力。 梅利抬手,选中两只食血鬼当作送死的炮灰,梅利的表情极为狰狞。食血鬼是依靠家系和血缘维持种群的生物,当比自己地位高的梅利下令时,它们根本无法反抗。 食血鬼和饰非距离缩近,只有不到20英尺,梅利设想,它们只要再往前几步,就会触发刚才的陷阱。而触发后,梅利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会展露口器,趁着陷阱被食血鬼们浪费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这东国人身边,然后将毒液注入他的血管。那一刻,尘埃落定,胜负即分! “你死定了,诸葛饰非。“梅利想道。 但饰非却像是能听见他心里的话,只见这东国人在他对面微笑,然后,一句话传入梅利耳旁:“我想,要死的人是你,梅利。“ “刺啦——“ 电流声噼啪作响,梅利回头看,便见一只被打开封装的瓶中闪电划过眼前。 将其投掷出来的是司马宣,司马宣站在梅利身后,他维持投掷的动作。但看其表情,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仍处于状况之外。 “啪——“瓶子落在男人身上。 随后,转眼间,雷光漫天,覆盖住梅利的身体。 这个男人……不,应该说这只食血鬼,发出如恶鬼般凄厉的惨叫。 第65章 射杀 操场—— 和那男人聊完之后,萨曼罗并不急着离开。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将手中的纸条展开又看了一眼,而后,她下定决心,往女监方向走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即将要走出操场时,她迎面撞上一个人。一个和失魂落魄的她完全不同,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 女孩子间总会攀比,当有人比你更光彩夺目时,落差感会被成倍放大。必须要承认,即便萨曼罗自诩有些姿色,在这姑娘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提。 萨曼罗立刻挪开视线,以免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注视并不礼貌。自卑的丑小鸭总是如此,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打招呼:“萨曼罗小姐?” 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碍于身份差距,萨曼罗必须微笑回应:“警司小姐?早上好。“ 但她显然沉浸在对方知道自己名字的惊讶中,她记的很清楚,在此之前,两个人素未谋面。 “您这是要回女监?“问候来的恰到时候,理所当然,不像是初见,爱丽丝像老友一般寒暄。 萨曼罗一下有些措手不及,只能顺从地点头,感到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要离开: “失敬,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忙。“她加快脚步,埋下头。 但没走几步,便听见按动快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又回头看去,却看见警司小姐正对着她举起相机。 “你应该不介意我为你拍张照片。“ “我有个坏习惯,看见喜欢的,想亲近的人就总想为她留下些什么——留下她存在过的痕迹。“ “唔……不介意。“萨曼罗犹豫地说道。却看见对方已经将底片取出,正在确认上面留下的影像:”代我向诺兰典狱长问好,告诉他,很可惜我没办法亲自上门拜访。“ 相片确认无误,爱丽丝点头打算满意离开。但临走前,她留了这句话给萨曼罗。 就这一瞬间,萨曼罗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头到脚将她席卷了个遍。她时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去找谁? 这家伙是什么人……她想干嘛?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但萨曼罗已经失去了询问的机会。当她回过神时,那位警司小姐已经消失不见。 她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人便无影无踪,就像凭空从眼前被抹掉了。 “见鬼,这监狱究竟在发生什么?“萨曼罗咒骂道。她揉乱头发,快步从操场离开。 …… …… 爱丽丝·伊莎贝尔向来目标明确。从操场经过遇见萨曼罗仅仅时插曲,她真正的目的地在于后面的那几间仓库。 不论是骗子先生,还是昨天去到女监见到的囚犯小姐,都提到了这个地方。爱丽丝很有兴趣,想知道这里藏了什么东西。 她从萨曼罗那里得到了确认,骗子先生的安排正在推进,那位诺兰典狱长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临时起意来到仓库。爱丽丝自然会给予友善的骗子先生回礼,那位讨厌的黑人副官正是被她一点一点,引诱着,去到已经设下重重埋伏的悬崖的。至于之后的事,她根本不会管。 检查相机,确保其能工作,然后,像是为自己打气,她拍拍脸颊:“你可以的,爱丽丝。” 她很快嗅闻到仓库里隐约飘来的刺鼻气味,那是血腥味和硫磺味的混合,一般人要没做准备就闻见这味道,马上就会被呛出眼泪,但爱丽丝却早早就在摩挲手上佩戴的戒指。 那是一枚有着迷迭香纹样的戒指,戒指上镶有宝石,宝石十色五光,但定睛看,却似乎能看见中央有液体在流动。 液体散发流光,流光在其身边涌动,然后,一道清新又沁入肺腑的香气以女孩为中心展开。闻上去就是雨后泥土混杂着柑橘的芬芳,在香气的末尾,还带着一点龙舌兰的雅调。爱丽丝深呼吸,对香气非常满意。 “这味道才好闻呀。“她走向仓库,摸索能通过的入口。然后,她到了仓库侧方,看见上锁的侧门。 这难不倒她,她伸手,戴着戒指的右手按在门把手上,很快,身边萦绕的香味流转变化,从芬芳变化为淡淡的腐臭。 腐化……那只被她握住的门把手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金属生出铁锈,然后不堪一击,一次触碰,门把手碎成细渣。 将香味切换回去,她拉开门。侧门链接的是条长廊,长廊里,血腥味更浓。长廊两侧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只是随意地堆叠了杂物。 漫不经心,她从杂物旁走过,与此同时,她哼唱歌谣:“杀死那位犹大,他已无药可救。” “杀死那位犹大,我已对他无法自拔。” 长廊狭窄,女孩的歌声在四壁回荡。爱丽丝确信自己在走廊尽头听见了某种声音,所以,她站在原地,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在等,在等什么?女孩面带微笑,歌声不歇。而忽然间,身后那扇敞开的侧门不知是被风吹动,还是被某人有意带上,长廊之中陷入黑暗。 黑暗里有更多的窃窃私语。那是某种蠕动的,黏湿的声音。好像有东西在泥浆中滑行,头顶有滴水声不断。 “不能有点新意吗?这样不就和西海岸的三流恐怖电影一个样了?”爱丽丝叹气,听上去很失望。然后,黑暗中忽现一道火光,照亮漆黑。 刺鼻的烈火威士忌的香调,女孩身边弥散出的气味再次变化,然后,一道火环环绕在其身边,将她漂亮的脸蛋照的通红。 “想用这种手段吓退我可还差了点意思唉。”爱丽丝无聊地撇嘴,然后,她指挥着身边的火环朝天花板上旋转飞去。 火环速度极快,瞬间就击中了某物,黑暗中随之传来惨叫声。 焦糊的肉香混合身边弥漫的威士忌的酒香,让人口舌生津。爱丽丝看向前方正在燃烧的地面,确认正在接受烧烤的是一只惨白色的食血鬼。 一个照面就被烧焦了。烧的面目全非,之前它还在扮演猎手,在天花板上窥视,等待出手机会,但这女孩居然仅仅凭借其散发的硫磺气味就在一片黑暗中锁定了它的位置。 火环继续收缩缠绕,只见那食血鬼的身体被烧的绽裂,很快,一身惨白的肿胀皮肤剥落,露出里面隐藏在烂肉下的脸皮。 女孩定睛一看那张脸,露出可惜的表情。然后,没有恐惧,她嘴角反而勾起微笑。 “我喜欢你原来的脸,但也只有这样,事情才会变的有意思呀。” 没有驻足停留,她快步向正前方走廊尽头的门走去。 …… …… 悬崖—— 瓶中闪电作用范围并不大,开启封装后,雷光将于05秒内爆发,将覆盖周遭半径20英尺的区域。正因为生效范围被限制,攻击效果才得以集中,一柄由雷光组成的锋利的矛,瞬间凿开梅利强悍的身体,在其腹部开出一个大洞! 血流满地,地上散落着成团的肉渣和碎絮。他大口呼吸,额头上都是冷汗。 “你的确比你的同伴要强一些。” “我的调配比例应该没有出错,刚才的攻击本应直接击毙你才对,但你却扛了下来。” 饰非略显惊讶,淡淡地说道。距离卡的刚好,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刚才的雷光波及,这也在计算之中。 而发现雷光并没起到预料的效果后,他也并不惊慌,而是从手套里抽出怀表,与此同时,他举起手中的枪,对准梅利:“但你还能动吗?梅利副官?” “就算能抗下瓶中闪电,你又有多少把握能躲开我接下来的子弹?” “别……太嚣张了,诸葛饰非!”剧烈的疼痛牵引神经。梅利说话断断续续的。但他仍发出了低吼声,与此同时,他不再伪装,伸出那根畸形的口器。 和其他食血鬼都有所不同,他的口器并不存放在口腔或舌床上,而是从喉头的中部探出。形似水蛭的口器将他的脖颈皮肤剖开,然后,像是一颗畸形的兽头,昂首而立。 他的口器并不只有一根,显露出来的那根粗壮的口器前端有十字形的利齿绽开,然后,从口器中央的孔洞里,又弹出另一根体型更小更细,但结构一致的口器。 两条口器互相嵌套,这让它的长度比其他食血鬼要长了近一倍。饰非光是目测,都能估算到其已经接近八英尺长。梅利将这两根口器舞动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肉虫正在蠕动。 “你这模样真适合去西海岸拍电影,都不需要化妆。”饰非讥讽道,开始尝试摇动怀表。 但梅利却对此早有提防。他根本没有注视怀表,而是动了起来,带着和那巨大口器极不相符的可怕速度,空气中掀起血气,那是他移动后残留的气味! 一道残影,然后口器就像鞭子般朝饰非抽来。普通人来招架的话,这一击没可能躲过去,司马宣在一旁露出担心的目光,饰非却悠闲地闭上右眼,用义眼视物。 世界变了……所有的干扰消失,只留下代表灵性的丝线,丝线具有预测性,所以,饰非根本不在乎你的速度有多快。 他只需瞄准丝线延伸的尽头即可,他举枪,然后扣下扳机。 而在旁人看来,饰非所做的事情匪夷所思,司马宣发出了惊呼,他不敢相信,饰非朝着空地开了一枪,本人毫无防备! 这样会死的啊……主动打空一枪的空档已经足够梅利杀到面前贯穿胸膛了!饰非老大在想什么?这种局面谁先出击谁输,他会想不明白? 然而,下一秒,司马宣又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画面…… ——在饰非对着开枪的那片空地处,梅利的身形忽然出现,梅利也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家伙敢开枪,为什么他能预测到自己行动后的位置。 我的速度明明要碾压你……你应该应接不暇才对!速度压制不下来,他来不及思考,想规避子弹。但这种距离下的子弹速度,就算是幻想生物也无计可施! 命中,然后贯穿右臂,冲击力带着梅利的身体倒栽,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等撞击在身后的木桩后才停下。 一阵晕眩感随之袭来,他来不及查看周围,一道剧烈的疼痛便自右臂蔓延。 定睛看去,梅利看见一道淡淡的黑紫色网纹从弹孔处向外晕开。 “这是……” “和你们一样的蓝型生物,摩纳克的毒素,喜欢吗?“饰非弯腰行礼,像是刚完成一场表演的魔术师。与此同时,他检查左轮,确保里面仍装有一枚子弹。 摩纳克的名字对梅利来说相当陌生,他有些困惑。饰非看穿这个表情笑道: “看样子,你们对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了解。”他随之从手套里抽出一根鱼鳍,向梅利展示:“在盥洗室里,你安排的那只食血鬼也是死在这种毒素下。” “毒发到身亡,仅仅只用了不到三十秒,梅利,你觉得你能扛多久?” 梅利听完,表情有变。他朝鱼鳍看去,然后,看见上面散发的黑色灵性,他觉察到对方所言非虚,那是足够有威胁的存在。 先是腹部被闪电炸穿,然后动作被看破,结结实实挨了一发子弹。不知为何,梅利在这男人面前有一种无力感,他总觉得自己的一身本领都使不出来。处处受限,每走一步都被算计,而他到现在甚至都没亲眼看见这个人的术式。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术士,也没有血系那种东西。我所能仰赖的也只能是这些不能败露的诡计而已。” “我是个奇术师,梅利。一名【学徒】。“ “学徒?“梅利呢喃道。脸上无奈的表情一转即逝,他手臂上的黑色蔓延极快,眼见就要侵入心脏,他却扭动口器,直接将中毒的手臂切下来。 手臂落在地上,很快被黑色完全污染,它散发出因坏死而导致的恶臭。 “用这种手法硬扛?“饰非笑道,然后摇头:”或许能拖延,但没有任何作用。“ “全身坏死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梅利喘息着,背靠树干。他缓缓站起,用怨毒的红眼睛看着饰非。 ——他看着这个男人的一切。他的义眼,他讨厌的表情,他若有若无的微笑,他游刃有余的态度,所有东西都被梅利看在眼里,而每一样单拿出来都足以让梅利产生愤恨。 “你觉得你赢定了,是吗?诸葛饰非。” “和那婊子警司通气,让她引我来悬崖,而你早在此设伏,歼灭我的部队。再之后,你通过你的布置压制我,等子弹射中,我必死无疑,你确信自己胜券在握,计划里的一切按部就班。” “——你是不是这样想的?”梅利说完露出狞笑。 饰非说的没错,切下手臂只是多争取一点时间,他身体其他部分也在坏死,毒早已流遍全身。饰非并不回答问题,他表情平静,看着这只披了人皮的食血鬼,然后,他看着对方歇斯底里,并因为毒素导致身体抽搐,开始甩动口器。 “他妈的,你赢不了!诸葛饰非,你赢不了!” “你没有任何赢面,你的设计和你的挣扎都让我觉得可笑。” “你不知道我们如何诞生,如何走向死亡,你更不知道你擅自把那女人送进仓库会让她遭遇什么!” “你一无所知,蠢货,你猜我为什么要明知那女人不对劲还听信其指证来悬崖找你?” “我的作用只有一个,诸葛饰非,在这里拖住你,浪费你的时间,就算死了也不要紧。就像你昨晚为我表演的那个愚蠢的死亡戏法一样……“ “诸葛饰非,死亡对我们来说,仅仅只是开始!” “砰——”男人疯狂的声音被饰非接下来的一枪打断了。他举起左轮,干脆利落地将一枚子弹送入头颅。 毒素污染大脑,那是绝对的致命伤。食血鬼的叫声因此戛然而止,他瞪眼,脸上却还染着疯狂的笑意。 司马宣在身后有些不安,他不明白刚才梅利想说的那些东西代表什么意思。 仓库里又有什么?那位警司小姐又会遭遇什么?就连饰非老大都没预料到的东西,那又是什么? 他看向饰非,饰非又在装填子弹,面无表情:“没必要听一个怪物的胡说八道,阿宣。” “别担心,我会解决一切。”他完成装填,回头向监狱的方向走去。“现在,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第66章 术式发动 仓库常常用来存放食堂储备的粮食。大多是面粉和罐头制品之类的东西。里面摆放有木架和橱柜,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好后再存放上去。 对爱丽丝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的视野因为这些木架而受限,唯一能感受到的也就只有空气中越发浓烈的血气。 女孩皱眉,这点出乎意料。她再次改变周身的香氛,而这次,散发出的香味是午后在阳光下晒过的被子的香味。以她为中心,散发出柔和的光,风暴之前阴沉的天空导致室内光线极暗,女孩需要一个照明方式。 而当光洒出去时,她发现了蛛丝马迹——在成排的架子上,除了罐头和面粉外,还有其他东西。 那正是她此行来鹈鹕岛的原因,用罐子封装好的,一截截人类的手指。 “真恶心,我还以为这是学校的生物教室呢,这是已经做成了标本?” 爱丽丝将罐子拿在手里,表情嫌恶。类似的东西在架子上还有很多,她没有一一去看,只是注意到房间的地面上似乎还有血迹。 血迹在地面上拖出轨迹,延伸到另一个方向。 从入口到深处,这自然值得联想。爱丽丝脚步未停,继续向前来到房间中心,却发现,在道路中央挡了一只屏风,屏风上有绘制东西,她定睛看去。 那上面居然全是一只只皮肤惨白的食血鬼。不,准确的说,更像是食血鬼的尸体。尸体堆积如山,将屏风上的山河与道路全部填满。 一百只?不,起码是一千只,不大的屏风上,挤满了怪物,密密麻麻,让人汗毛倒立。 千鬼之图?爱丽丝一时间有些顿住了,她注意到屏风右上角,千只食血鬼的视线都在盯着这个角落。 它们在看什么?爱丽丝走近,刚想将那东西看的仔细一些,身后却传来响动。 女孩叹气,有些失望地让手指转圈,那道炽热的火环再次出现在身边。 “要打扰别人至少要事先打招呼,这是基本利益哦。” 她说完,火环便再度射出,速度相比之前还要快,其击中木架上的一只标本,里面的手指瞬间焚烧成灰。 “哦?”女孩惊讶,似乎是不理解为何攻击会落空。 她转身,环视四周,切换为火环后,照明的范围就变的有限了,因此,她格外警惕,她刚才没有听错,身后肯定有东西。 此刻,那声音再次响起,转眼间,潜伏的东西就到了爱丽丝身后,要发动袭击。 她抬手,火环向外扩张,这要比之前的攻击形式范围更大,瞬间便焚毁了好几只木架。但她依然没找到目标,反而是声音越发靠近了。 “有完没完……”爱丽丝有些不耐烦。她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因此,她向旁边转移,索性来到屏风后。但那声音也逼近,仿佛要贴近后脖颈。 距离相当近,几乎不用怀疑,这距离可以出手。但忽然间,女孩身边的香味变了,从刺鼻的威士忌芳香转化为难以忍受的腐臭。黑暗中的确有东西趁此机会攻来,但在其接触到女孩身边的腐臭时,立刻发出痛苦的嚎叫,仿佛有东西在其身体内蔓延! 机会……爱丽丝得以确认了那东西的位置。耀眼的火环不在其身边绽开,而是直接落在目标位置。而后,火环向内收缩! 大火升起,一个人形的存在被淹没在大火之中。距离爱丽丝不过八英尺,他们距离极近。 那东西扭动身躯,跪倒,然后嚎叫,忽然间,成倍的血气从其身上释放,也带动身体开始膨胀。 “这好像和刚才的食血鬼不一样……”爱丽丝看出端倪,困惑道。 她看清火中怪物的身形。和之前不同,因身体膨胀,它的体型前所未有的庞大,圆鼓鼓的身体四周分布有数对手臂和脚,让它看上去像只巨型蜘蛛。 同时有四根口器从身体两侧弹出,口器挥舞,口器上的十字利齿划过地面时甚至会迸射火花。 有人精心为它们的关节部位嵌上钢板。钢板将不同的身体部位链接,予以保护。 爱丽丝向上看,她发现这怪物居然没有眼睛,更没有能称之为头部的东西。身型肿胀,在它们身体顶端的依然是口器! 那是由三根口器纠缠蠕动而成的一颗巨大肉球,肉球上还分布有类似水蛭的节环,节环正往外渗出粘液。 “这我之前可没见过。”爱丽丝苦笑,不论是之前的人生,还是那个奇术司的资料里,都没有这样的幻想生物。 不,说到底,这东西真能算生物吗? 思考的时候,怪物有新动作。它适应了火焰,发现了火焰对自己的杀伤力没那么高,它在地面翻滚,用老土的方式熄灭身上的火焰。然后,所有口器向外嗅探,找到爱丽丝的位置。 “你似乎不瞎。”爱丽丝叹气道。话音刚落,怪物也动起来。 速度倒不快,但一个庞然大物挥舞口器向你冲来,你还是会觉得一阵恶寒、怪物发出意味不明的吼声,口器蠕动,只用了一击,周围阻碍行动的木架就全部化为齑粉! 室内空间不大,但因为怪物的出现而显的更加狭小。 先前还被爱丽丝嫌弃的木架成为她此时最大的依仗,女孩身形灵活,游曳在木架间,但身后的怪物却比野兽更狂暴,一路摧毁沿途杂物,碾碎能接触的一切。 爱丽丝收束火环,如法炮制,想用火焰烧灼它,但怪物裸露在外的表皮经历过一轮炙烤后更厚实了,一般火焰击不穿它的皮肤! 口器卷来,甚至在喷洒毒液。爱丽丝躲开口器攻击后,衣服不小心被毒液溅到,冒出一层白烟。 “腐蚀?”女孩看着衣服被毒液迅速炭化,变成一道黑渍。她不满地嘟囔道:“我还挺喜欢这件制服外套的,要重新申请流程可要走很久呢。” “找你赔衣服也不现实?”怪物听不懂抱怨,身体两侧口器也开始横扫。 房间中央被它清理出一片空地,爱丽丝要想继续用木架当掩体,就只能被逼到房间边缘。但到了边缘就会没危险吗? 她视线扫过角落,很快否定这个想法。 怪物攻击范围极广,要是任由它的节奏来,等被逼到角落就真的逃不出来了。它只用它庞大身躯一站,就意味着所有口器都能攻击爱丽丝。 想到这,爱丽丝不退反进,再次躲过一轮横扫后,她翻身一跃,跳到怪物右侧,于此同时,她整个人失去木架的保护,暴露在口器的攻击范围内。 火环扩张,爆发出灼眼火光。口器被火光吸引,随之扫来。 她没退,也没躲,她举起双手,用双手拇指与食指组合出一个方框,将方框抬起,她将中心点对准正在发狂的巨兽。 “拍照时,要记得微笑。”她说道。 而就在这句话话音刚落间,女孩眼中的世界被定格了。 怪物高速挥舞的口器被诡异地定在原地,距离女孩漂亮的脸蛋一步之遥。不用怀疑,如果十字利齿这样顺势撕裂脸蛋的话,这监狱里会有无数男人伤心。 但此刻,一切静止,所有东西,在那方框组成的镜头画面中动弹不得。 ——除却女孩本人。 “好险好险,要是不动用术式,似乎真的会被你打中呢。”女孩目测完那口器和自己的距离后,笑眯眯地说道。 然后,她将手按在一直挂在脖颈的相机上,她轻触快门,确保其能工作后,打开镜头盖,举起相机。 “那么现在,相中反转。”她挪出一个身位,打出响指。响指清脆的声音伴随怪物狂暴的吼声一起落地,口器恢复行动,但明明必中的局面却挥了个空。 女孩像在瞬移,出现在口器瞄准的侧方,口器砸在地上,她利用这个机会将镜头对准怪物,再次按下快门。 “术式——”她在微笑。身旁的灵性此时肉眼可见,那是旖旎的粉色。灵性聚焦在镜头,然后伴随快门的声音一起,某个瞬间得以定格。 一张底片从相机底端探出来,她将底片握在手里。底片浮空,开始旋转。怪物没理智思考女孩在做什么,只是再次挥动口器,要抓住女孩的动作。 但它才刚挥出口器,女孩就握紧了底片。一瞬间,好像命运的节点也被她握在手里。怪物身体一顿,原本已经挥出的口器在以诡异的动作回弹。 “——相中世界。”女孩终于说出自己术式的后半段。 轻描淡写,口器以极快速度回弹后,竟反而击中怪物本身。身体失去平衡,怪物跌倒在地,于此同时,它头顶忽然传来极为恐怖的灼热,灼热从天而降,顺势将身体点燃! 火势依旧,火环……那又是一道火环。 爱丽丝这次没有切换身边的香调,香味依然是腐臭的,但那火环却凭空出现! “我是处于第二幕的术士,所以我的术式能展现出两种形态。“爱丽丝向前走,口器回弹后,锋利的利齿在其表皮上撕开口子,火环加重伤势,高温侵入将伤口周围烧的皮开肉绽。 效果显着,同样的攻击前后却有明显差别。怪物在火中挣扎,爱丽丝则在安全位置站定。 “这是第二个术式,通过相片记录下某个区域,然后,我能让被记录的区域以极快的速度在现实世界中短暂回溯。“ “位置,状态,全部都能回溯到我记录时的节点。“ “当然,术士自己的等级高低会影响回溯的效果,但我注意到你所有攻击都建立在强悍的体魄上,所以,哪怕我只是处于第二幕,我也能确保将你所有的攻击以物理形式回溯。“ “真吓人,如果你也会术式,那我就没办法用这招了,我回溯不了你的术式。“ 女孩拍拍丰满的胸口,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脸上看不见任何担心。怪物不打算罢休,还想挥动口器。 但爱丽丝只需再次发动记录好的底片,攻击就再次被回溯,反而在身体上留下划伤。 火环落下,更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怪物体内传来。爱丽丝变本加厉,火环落下的频率和速度越来越快,她在享受焚烧秽物,发出欢快的笑声。 这样烧下去,她肯定能活生生将这怪物烧死。但忽然间,在火环第十次落下时,耳边又出现声音。这声音不慌不忙,还有节奏。 那不是鬼鬼祟祟的声音,而是某人的掌声、 爱丽丝发觉后,立刻朝那方位看去,然后,她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房间角落,他有一双血色的眼睛,在注视爱丽丝。 他一边鼓掌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非常麻烦的术式,爱丽丝小姐。“ “一对一时,可以对敌人起到强大的限制效果,如果我没猜错,您是一位【检票员】对吗?“ 爱丽丝皱眉,默不作声,对方继续说道: “检票员的术式往往擅长利用知识和篡改规则,从而让周遭世界呈现出反常理的状态。“ “好险,我没在最开始露面,不然我就会成为您术式的实验品。“ “我很好奇,都说高阶检票员能以区域为单位发动术式,但仅仅只是第二幕的您,也有这种能力吗?“ “在需要发动术式的目标多到应接不暇时,您是否还能这么从容?“ 他说完,血色的眼睛就盯着爱丽丝看。在其身后,更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爱丽丝看去,那赫然是一群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怪物。 第67章 怪物回归 女监—— 萨曼罗穿梭在监狱楼中,按那男人的吩咐,她需要拖住诺兰典狱长足足半个小时,不让他去往仓库。 她并不知道这安排的用意是为何,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敢断定,诺兰典狱长接下来的安排是后勤区。只是,既然作为交易条件被提出来,她也没办法提出异议。 每次来这里,都会让萨曼罗倍感压力。原因无他,因为她知道,这房门后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犹豫间,她敲响门扉。门内有人,对方发出咳嗽声,示意萨曼罗可以进来。 女人推门,走进位于监狱楼顶层的办公室,办公室的装修风格与男监完全不同,四周都有红色壁纸,办公桌后方,悬挂着某个生物的头骨,头骨巨大,正张着嘴,向门口发出威吓。 萨曼罗进门后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看见房间天花板的中央悬挂的那只巨大的铁钩,铁钩非常显眼,萨曼罗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钩子,然后,她嗅闻到房间里除却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外,还有一道浓烈的香水味。 “诺兰典狱长,别来无恙。“萨曼罗不去多想,她收回视线,向办公桌后的男人寒暄。 对方也微微点头,回应道:“你居然主动来找我,这是稀奇事,萨曼罗。“ “我估摸着每个月的固定时间快到了,如果没有姑娘来服侍您,典狱长您也会等的难受。“萨曼罗故意用娇媚的声音说道。笑容带着魅意,她挪动莲步,坐到办公室用来接待客人的沙发上。 她故意将衣服领口敞开一些,露出里面的沟壑:“您多久没来找过我了?莫非是有了别的女人?“ “这监狱里所有女人都在你的监管下,你觉得我有办法绕过你去和别人接触?“对方笑道,于此同时,办公桌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他起身,来到沙发旁。然后,他非常自然地在萨曼罗身旁坐下。 萨曼罗因此身体紧绷,但她压制的很好,没有将情绪表现出来。她用更谄媚的声音埋怨道:“谁知道您会不会金屋藏娇?“ “就拍我被蒙在鼓里,被抛弃后才后知后觉。“她故意这样说。而那男人已经将手游曳在她的皮肤上。然后,指尖轻轻拂过每一根寒毛。 指尖又拂过脚背,一路向上,抵达双腿之间。男人的鼻息喷在萨曼罗脖颈上,他喘息粗重,喘息里还带有一些连香水都压制不了的硫磺味。 萨曼罗皱眉,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她吞咽唾沫:“您也忍的很难受?” “没关系,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这也是交易的一环,对吗?” “萨曼罗,我不记得你之前有对我这么百依百顺,我每次靠近你,你都会露出很厌恶的表情。”对方轻声说道,嘴唇却已经按在女人的脖颈上。他用牙齿轻轻撕咬萨曼罗的皮肤,萨曼罗因疼痛而眉头皱的更紧。 “我说了,这是交易,先生,您要是哪天不愿意了,我还会觉得难办呢。”萨曼罗聪明地不去反驳,而是顺着对方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男人思索一番,轻声道:“这样啊,是交易。“ “那我,确实可以对你做任何事,对吗?” ——哗啦。一串清脆的摩擦声在他手中响起他刚才还放在萨曼罗大腿间的手指已经抽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缠绕在萨曼罗身上的锁链。 动作熟练,他起身将锁链扔上天花板。锁链挂接在天花板上的铁钩后,他再次用力,萨曼罗被倒吊起来,彻底悬空。 萨曼罗发出惊叫,对着男人的动作感到意外。但随即,她也叹了口气,她说这男人是个变态,并非空穴来风。 ——和一般狱警不同,他有非常特别的癖好。 他没有那方面的欲望,他只是喜欢将女人吊起来,然后看着血从伤口处一点一点析出,血会落在下方的高脚杯里,然后,他会像品红酒一样,将血全部喝进肚子里。 金发帮的姑娘虽然平时与狱警交易时会有怨言,但终归不会表现的抗拒。唯独,在处理诺兰这个需求时,她们无一例外,全都被吓坏了。她们在事后会向萨曼罗表示,宁愿去死也不愿意靠近这个男人。 萨曼罗为此很头疼,而她想出来的办法也终归只有自己披挂上阵。 她不清楚那东国男人的信息来源是哪儿,但他猜的不错,若想为某种目的拖住诺兰,只有萨曼罗可以做到。 萨曼罗的惊叫只是出于突然被吊起时的下意识反应。她回过神,便立马安静,等待典狱长的下一步动作。 诺兰回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包。他打开,从里面挑选出保养的最好的手术刀,将其贴在萨曼罗的脚踝上。 “你真是我可爱的羊羔,萨曼罗,你总是这么贴心。” 萨曼罗对此只是微笑,但感受到那把手术刀贴在皮肤上的冰凉后,她的心脏砰砰乱跳。知道自己马上要被一把刀子切开皮肤,这终归让人觉得不舒服。 但出乎意料,这次诺兰并不急着切开她好享受鲜血,他只是沉醉地将手抚过萨曼罗的皮肤,然后,突然间,他将手指伸进萨曼罗的嘴里,按住她的舌头。 “但你能答应我吗?对其他男人可不要这么贴心……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会吃醋的,到时候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唔……”被手塞住嘴巴,萨曼罗发不出声音。她瞪大眼睛,有些困惑。 而此时,诺兰低头,看着萨曼罗,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你的表情,莫非是被我说中了?“ “唔……唔……”萨曼罗想出声,但舌头被按的更紧。她声音含糊不清,对方则趁此机会盖棺定论。 “真遗憾,萨曼罗,你服侍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已经被驯化成了听话的猪猡。” “但他还真没说错,猪猡就是猪猡,它们永远学不会乖巧。” “他?”萨曼罗心中惊叫道,她不明白诺兰口中的【他】是指谁。而似乎是看穿萨曼罗的疑惑,他笑容变的更狰狞了,他终于将手术刀从脚踝挪到萨曼罗的脖颈,然后耳语道: “那男人是不是以为你只要在这里拖住我,那位警司小姐就能畅通无阻?” “但真可惜,这次他算错了,这个种群的弗拉德可不是我。” 话音刚落,刀子便在萨曼罗的脖颈处划开。他事先放好高脚杯,血从动脉中冲出来,杯子瞬间溢满。 他举起杯子,轻轻摇晃,观察其在杯子上的挂壁后,他抬起头,用力将这口血气吸入。 一杯血,瞬间被一饮而尽。 …… …… “饰非老大,这地方……”司马宣跟着饰非走在楼梯上。楼梯螺旋向上,居然看不到头。 这又是一处司马宣没想到的去处,狭窄,阴暗,但不可否认,这里很有安全感,一般人根本不会想来这里。 司马宣依稀记得,这是座废弃塔楼。是威尔顿以前在夜间监视犯人的地方。塔楼顶部有弃之不用的探照灯,灯光能射到很远,将岛内一览无遗。 司马宣不明白他们来这里干嘛,饰非却只将一张纸条递过来。纸条上用东国文字写了一个地点,看位置,正是此刻所在。 “师傅算出来的。”饰非笑道,然后补充了一句:“老亨利藏在这里。” “算?”司马宣不在意躲藏的人是谁,他在意的只有饰非提到的这个字眼。怎么算?难不成这世界上真有人能凭空知道他人的秘密和去向? 司马宣满腹疑惑,他抬头,看着饰非的背影,对方还在往顶部走:“我之前就想问了,饰非老大……” “你究竟是什么人?“用尽力气,才将这句话问出来。饰非停住步子,回头看他。 像是害怕对方误会,司马宣又补充道:“能存在瓶子里的闪电,让人坠入噩梦的怀表,瞬间将肢体坏死的子弹,还有狱警们变成的那些怪物……” “我只是心里有些没底,老大。“他小声嘟囔,却刻意避开饰非那只义眼的注视。 饰非笑着回答道:“之前没见过这些,是吗?” “当然,正常人哪有机会看见这种东西……” “那不是挺好?这些新奇的东西,你就当是在看电影,我听新来的犯人说,西海岸最近很流行拍这样的电影。“ “但这不是现实吗?现实怎么能当成电影?一个不留神就会死掉的。” 司马宣不解,进行辩驳。但饰非叹了一口气,声音听上去很无奈:“谁能知道,我们的现实在某些人眼里不是一场戏剧呢?” “——每时每刻,你都在扮演属于你的角色。” 两人到了顶层。雨天阴冷的风在高处更加刺骨。司马宣不禁裹紧单薄的囚服,他不知所措地张望,然后他看见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老头。 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纸条上的内容得以确认,老亨利确实在这里。 “阿宣,我是个奇术师。顾名思义,擅长变戏法,能让一切不可能的奇迹变为现实的术士。“饰非在身旁说道。算是回答刚才的问题, 他走上前,来到老亨利面前,老头已经昏死过去,昏迷原因不知是过度惊吓还是饥寒交迫,饰非试探他的脉搏,还好,他还活着,饰非检查一遍,也没发现他身上有伤口。 他用力拍了拍老头的脸,将其唤醒。老亨利眼皮挣扎一下,然后,饰非的相貌得以倒映在那双浑浊的眸子里。 老人起初看的不太清,但当意识恢复,视线逐渐清晰后,他看见饰非的脸一时间无法压抑情绪:“饰非?“ 饰非不去回应,等老头自己确认。等老头彻底看清后,他声音立刻泛上沙哑。 “真的是你?“ “没事,老亨利。“饰非笑道,然后,他示意司马宣脱下外套,给老头披上。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司马宣还是照做了,老亨利立刻裹紧囚服,浑身发抖,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像在确认什么:“周围没危险……” “我确认过了,除了我们,塔楼里没有其他人。“ “那就好……那就好……“老头相信饰非的判断,既然饰非说安全,那他确实可以放心。 但紧接着,当这股安心感出现后,他的记忆里,有一个无比血腥的画面浮上来,他胃部翻滚,觉得恶心:饰非你怎么找到我的?“ “通灵,你知道我的手段。”饰非答道。但紧接着他察觉到老亨利异样的警惕,问道:“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卡梅伦死了,你知道吗?” 这早在饰非预料之中,司马宣也确认过那位狱警的失踪情况,所以两人表情都没太变化。老亨利发现后,也是苦笑: “看来你应该知道了。” “他的失踪是起因,正是因为他失踪了,我才意识到你的处境很危险。”饰非解释道。 “我之前劝过你收手退休,监狱里的浑水是你不能想象的,老亨利。” “我知道……我知道……饰非,我只是没想到,我会看见那种东西。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老亨利抬头,看着饰非的义眼。饰非沉默,老亨利则略微回忆。 然后当他想起那双红色的眼睛和眼睛主人的相貌后,他面露痛苦。 “十年前,饰非你刚进威尔顿,那时我也刚调来不久。我经历了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期,还记得吗?“ 老亨利将手按在腹部,那里留有一道伤疤。伤疤不会再疼了,但记忆仍刻在骨子里。 他咬牙,和饰非一起看向这塔楼的周围:“当初多亏饰非你的设计,才将那恶魔引到塔楼,他被我亲手推下去,这种高度,他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但我可没想到,当初的恶念竟会招致今天的报应。“ “老亨利捂头,那张脸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然后迎面扑来,像是恶兽在咆哮。 “他记得我,他也肯定记得你。” “饰非,那条鲨鱼,他没死,他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回来了。” 第68章 风暴 仓库—— 猩红的眼睛盯着爱丽丝,视线从其曼妙的身体上游移,仿佛仅凭这种方式,他就能将爱丽丝身上的衣服一片片剥下来,露出胴体。 哪怕是爱丽丝,面对这种极富侵略性的视线也会感到恶寒。她后退一步,极为警惕。 她此时将这突然出现的家伙的相貌收入眼底:一双猩红眼睛,毫无疑问,这是这群恶心怪物的标志性特征,他维持人类的形态,没有展现出如水蛭般的口器,一身黑色皮肤, 体格强壮,身高尤其凸显,达到了七英尺。 他此时身穿的是监狱的工作服,这和后勤人员的制服颜色相似。爱丽丝思考,然后,她礼貌地微笑:“我想,你应该不是诺兰典狱长。” “何以见得,爱丽丝小姐,你从没见过他。”对方笑道。 “你是黑人,而据我所知,诺兰典狱长的侄子是个纯血的白人,那他也应该是白人才对。” “这样就解答了我来之前的疑惑了,我一直很好奇,诺兰一个白人真有资格成为你们种群的【弗拉德】吗?现在看来,和我预料的一样,他还不够格。” 爱丽丝坦然说出推测,而对方却因这个推测略显惊讶。 “竟然知道【弗拉德】的字样,你肯定也不是小小的警司。“对方称赞,然后血眸里露出凶光:”联盟的人?“ “准确的说,是奇术司。“ 爱丽丝不避讳出身,但对方对这个机构不甚了解,他沉默了,还在思索,然后,身边走出一只巨兽,巨兽的体格比爱丽丝先前应付的那只还要巨大。 空气中散发出更刺鼻的硫磺味,就连环绕爱丽丝的香氛都难以压制。 “能告诉我您来这座监狱的目的吗?如果可以,我不太想惊动联盟,我也没认为我的种群能强大到抗衡高阶术士。“深思熟虑后,对方似乎有所忌惮。 在让巨兽胁迫的同时,他对爱丽丝进行试探。爱丽丝听后,也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她摇头道:“你似乎不太了解我们奇术司;奇术,诅咒,幻想生物,这些都算在我们的管辖范畴。“ “控制奇术灾害,保护人类社会与幻想生物的界限,收容诅咒实体,这就是我们的日常工作。“ “你不觉得你的种群过界了吗?我之前可从没见过像你们一样能无差别转化人类的食血鬼种群,如果将在威尔顿的发现上报联盟,就连食血鬼在幻想生物分类学中的等级都会被刷新。“ “能以人类形态,完美融入社会,并具有主动威胁的意识和能力。毫无疑问呢的蓝型-3级生物,只要露面就要进行管制。“ 爱丽丝说道,她时刻注意自己和巨兽的距离。她在被对方步步紧逼。话音刚落,她注意到对方的视线里流露出遗憾,他叹气道:“这样说,我们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咯?“ “恐怕没有。“ “真可惜,那我只能不让你将这件事上报联盟了。“对方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意思是你不打算怜香惜玉?“爱丽丝故意发出委屈的声音,而回答她的却是巨兽的咆哮声。所有巨兽此刻全部走出阴影,一共三只,每只都长有四根以上的口器。 口器在喷溅毒液,稍微沾染,强烈的腐蚀都会让你感到穿透骨髓的刺痛。爱丽丝下意识要抬起相机发动术式以便对局面进行控制,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一件事…… “面对复数目标时,就不知道该往哪儿发动术式了,是吗?“男人笑道。 他先前预料的一点没错,爱丽丝是第二幕的【检票员】,而高阶检票员的确擅长以区域为单位改写规则,发动术式,但尚处于初阶的爱丽丝显然还没有将术式掌握到那种地步。 她用相机发动术式,术式的目标也仅仅局限在一个个体,针对复数个体的回溯会相当吃力。而此时,三只巨兽,一共十二根口器同时发动攻击,几乎可以预见,一旦她尝试发动术式,在控制住其中一只巨兽的瞬间,另外两只的攻击就会在同一时间撕裂她的身体! 那男人封锁了术式的发动条件……当看见爱丽丝犹豫时,他发出笑声。 他得意地说道:“我曾经也认为诡计在力量面前不值一提,但后来,我栽了个大跟头,差点死于非命。“ “那场变故教会我要考虑这些东西,一条鲨鱼不仅要凶猛,还要学会狡猾,所以小姐您看,我学的还不错,是吗?“ “用精巧的诡计向那个曾意图置我于死地的家伙复仇,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 “我叫黑鲨,我是这个种群的弗拉德。“他笑着宣言,然后,他同时控制三只巨兽发动攻击。这是杀招,只要有任何口器咬到女人,坏血毒液就会注入其中让其死于失血症。 这夹击是其得意之作,他计算并预测女人的反抗手段,而所有手段现在都被封锁。 ——换句话,这女人必死无疑。 “你好吵,说的好像我死定了一样。你这么确定我用光我的底牌了?“在宣言和咆哮声中,传来爱丽丝的埋怨声。 她仍然站在原地,没有打算发动术式。但她也不打算跑到其他地方规避攻击。仅仅只是站在原地,皱眉用责怪的目光看着这位【弗拉德】。 然后,黑鲨注意到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女孩像在耍杂技,将匕首抛向半空,然后,这完全封闭的仓库内居然刮起一道充斥寒意的冷风。 “这才是杀招,黑鲨先生。“女孩说道。 话音刚落,匕首落在半空中悬浮,刀身环绕气流,让其高速旋转, “诅咒,岚间樱。“女孩说道。 瞬息间,半空中的匕首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耀眼的血色! ——一只巨兽的皮肤被撕裂开,房间内,瞬时间鲜血四溅! …… …… “怪物?“塔楼上,饰非听完老亨利的话,陷入沉思。 当那两个字被提起时,他的记忆仿佛跟着回到十年前,尚是个孩子的他站在塔楼上,冷眼看着那个黑人。 当时的饰非认为,这家伙到死都不明白自己输在哪儿,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只是孩子的犯人能掀翻他对监狱的绝对统治。在他想明白这些前,他被逼到绝境,来到塔楼。然后,在老亨利亲手推动下,他坠向地面,粉身碎骨。 没人关心那家伙的尸体在哪儿,因为没人觉得从50英尺高的塔楼上坠落还能活命。 但假如,从那时起,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呢?想到这里,饰非目光阴沉,他再次向老亨利确认:“你肯定是他?” “我不会认错的,饰非,我做梦都忘不了那张脸。” “我看着他在卡梅伦的房间,像个野兽一样,咬断了卡梅隆的脖颈。我的天……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能做到那种事情。” 光是想想都心有余悸,老亨利发出惊呼,然后他试探性向饰非询问想要答案。但饰非扫了他一眼,显然,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你被他看见了?” “我不确定,但既然他没有追出来,就说明,他没那么在意我……” “毕竟天色阴沉,他不一定看清了我的脸。“ “不,老亨利,既然他从塔楼坠落都能生还,那当时的他肯定看清了你的脸。”饰非说的斩钉截铁,然后,他眯眼,想到那男人的黑色皮肤。 “看来,我的确出现了一丝失误,我们找错了【弗拉德】。也就是说,那位警司小姐此刻并不安全。“ “——饰非老大……”司马宣露出担心的表情,想询问该怎么办。但饰非却抬起手挡住他。 “老亨利,想活下去吗?” “想,饰非我,当然想活下去!”老头激动地说道。 饰非露出满意的微笑,所以,他用手指向远处:“那你应该听我的,马上准备退休。” “不,退休手续也别办了,现在就去港口,找艘船,赶在风暴前,回金斯波特。”饰非安排好后路,但老头愣在原地,他明白,饰非的这个安排意味着什么。 他想到某件事,有些为难,他试探着问道:“能不能……” “你知道答案,老亨利。“饰非打断道。老头表情瞬间就很沮丧,叹了口气后,也只能接受现实。 “行,我听你的,饰非……但我跑了,你该怎么办?当时在塔楼上,你的脸肯定也被他看见了,他会来找你的。” “如果他真有那个本事,我很期待,但事实是……”饰非起身,当着老亨利的面,他摸出那把手枪。将里面的子弹取出,他拿出几乎空了的瓶子,瓶子里残留了最后一点毒鳍粉,他将粉末灌进子弹。 一颗子弹,一次开枪机会,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活不了太久。“饰非平静地说道。然后他拍了拍老亨利的肩膀,算是和这位一直在监狱里照顾自己的小老头道别。 “记住,别办手续,直接去港口,别让风暴追上你,老亨利。“ “嗯,我知道,但饰非……”饰非转过身准备带着司马宣离开,但临走前被老亨利叫住。老头的目光困惑:“你怎么知道附近有港口的?威尔顿在孤岛上,这种事,你应该不知道才对。” 饰非回头,微笑道:“等我们在监狱外见面时,我再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 …… 仓库里的一切来的如此之快,不过一个照面,最靠近爱丽丝的怪物已经被开膛破肚。 女孩动作从容,周遭掀起锐利的风,风渐停,匕首再次出现,悬浮半空,保持高速旋转。 黑鲨明显表情惊讶,他想到女孩刚才说出的那个词——诅咒。 “很惊讶对吗?我一个术士,用来攻击的手段居然不是术式,而是借助外力。“ “这正是奇术司的优势啊,相比其他机构,我们有额外手段保护自己。“ “拥有攻击性能力的术士往往集中于几个特定身份,像我们这样的术士自然也需要自保手段。“ “——诅咒,【弗拉德】先生,承受代价,就能获取可怕的破坏性的武器。您对此有所预料吗?“话音刚落,爱丽丝身侧的匕首便再次旋转。你能听见空气被划破后发出的啸叫声,而后,风撕裂怪物身体,带出一阵惨叫。 地形狭窄,巨兽们哪有空间规避如此高速的攻击?它们才刚挪动身体就会被划过的刀刃切断,留下一地血浆。 时间推移,刀伤越来越多。与之相对的,黑鲨脸色越发难看,这倒真的出乎他的预料了。 对付术士的思维惯性一定是想方设法限制他们发动术式,但谁能想到,这家伙仰赖的是一个诅咒? 而且,还是如此具有攻击性的诅咒……刀刃在空中调转方向,再次穿过怪物胸膛,这一击居然在其腹部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爱丽丝用手指操控刀锋,然后,将其对准黑鲨。 “岚间樱的攻击力来自于它的速度,而其速度始终和当地风速保持一致。“ “黑鲨先生,鹈鹕岛正处于一场风暴中,你觉得这个风速是多少?“手指绕动,飞刀旋转,爱丽丝露出狡诈的笑,瞄准,蓄势,然后,她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处风暴的时速为72英里,如果我们身处风暴中心,这个数字还能提高。“ “那么,准备好迎接风暴了吗?“ 第69章 废弃区 “砰——” 整个仓库区发出如雷鸣的爆声。得益于大停电,所有人都在监狱内部抢修电路,在附近的人并不多,但即便如此,这一巨大声响还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并在此之后,所有人都被掀起的风暴驱赶,撤离出这片区域。 风暴正面袭击了威尔顿,这是他们认为的现状。但只有风暴中心的始作俑者,才知道一切真相。 “怎么了?黑鲨先生?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就在逃窜?”爱丽丝发出笑声。名为岚间樱的诅咒竟直接将仓库墙壁的混凝土层破开,让她得以走出狭窄的室内空间。 不,与其说是她走出来,倒不如承认,她追逐着黑鲨逃窜的足迹一路走来。 就算是巨兽也觉得室内施展不开,如果一直限制在里面,它们马上会被如风暴般迅猛的匕首撕碎。 黑鲨躲进一旁的掩体,他还算聪明,不会和一个可怕的诅咒正面对抗。但他仍在操控巨兽,一只巨兽死于刀下,但还有两只,它们尚有一战之力。 巨兽顶着压力,朝爱丽丝发起冲锋,但女孩轻描淡写,继续操控飞刀,刀锋拉出银光,连续挥舞间,将两头巨兽都压制的喘不过气。 巨兽伸出口器,试图骚扰,但蠕动的器官才刚暴露,就被爱丽丝敏锐地捕捉到,然后,术式发动。 用刀刃维持对一只巨兽的压制,另一只则马上被相机的镜头锁定。 巨兽弹射口器,爱丽丝攥紧底片,这些口器马上被诡异地回溯,刀刃反转,顺势从源头切断那口器的根部。 一连四次,女孩用这种方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废掉一只巨兽所有的口器。巨兽应声倒地,然后,匕首回到她身边,维持旋转。 “食血鬼的口器是攻击器官,也是重要的感知系统。” “通过口器上的嗅孔,你们能分辨出极细微的气味差别,同时,口器联通肌肉,能让嗅觉的探测以最快速度反馈到行动,带动速度。” “一旦口器被切掉,你们就会全身瘫痪,像被阉割的小狗。” “就算这些巨兽是变异的食血鬼,但这种方面也一样,只要将四根口器全部切断,它们就动弹不得。” “让人好奇,我忽然很想看看,你这位弗拉德的口器长什么样子。” 女孩说着,刀刃转开,她能确认黑鲨的位置,所以刀刃立刻飞去。但在刀刃即将加速时,女孩的动作却忽然停住,因为她发觉到黑鲨主动从掩体中走了出来。 自从拿出诅咒后,狡猾的弗拉德就四处躲避,没给爱丽丝直接攻击的机会,他明白自己一旦被攻击,整个种群就会失控。但这样大摇大摆出现在视野里,还身处诅咒的攻击范围里,爱丽丝见后自然有所警惕,这太反常了。 他要干什么?女孩想道……黑鲨身边随之弥漫出许多灵性物质,黑鲨操控它们,往某个地方蔓延。 察觉到异样,爱丽丝立刻往某个方向看去,那是另一处仓库,然后,爱丽丝惊奇地看见一根口器从仓库门口伸出来。 不止一处……像刚才那样,藏着巨兽的仓库不止一处? 女孩惊异,打算发动诅咒,但紧接着,仓库里伸出更多口器,数量极多,足有数十根!它们如蠕虫般在地面上蔓延。 “你不是想看看我的口器吗?”爱丽丝小姐。“黑鲨开口,一根口器蔓延到他的身体,将其缠绕。 于此同时,其余口器也以相同姿势缠绕被诅咒切碎的食血鬼尸体碎片,它们将碎片生吞进去,然后,碎片被重新组合,杂糅成一颗新的肉团。肉团如心脏跳动,发出肌肉搏动的声音。 它们在被塑形,像是一颗颗卵,有东西正在破卵而出。 惨白皮肤,肿胀身体,新生的食血鬼,此刻睁开眼,看向这被雨幕遮蔽的世界。 “原来如此,这就是弗拉德…”爱丽丝面露难色,于此同时,她向后退一步,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巨兽进行屠杀时,男人没有半分心疼,只顾自己逃窜了。 对一位弗拉德来说,低等级食血鬼一文不值,它们居然能以这种方式重塑食血鬼的尸块。 她对巨兽有了错误的低估,它们并非更高等级的食血鬼,恰恰相反,它们更卑劣,是只具有攻击本能的食血鬼行尸! “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黑鲨笑道。 他操纵起行尸们,在共同血缘的约束下,它们无法反抗一位弗拉德的命令,并齐刷刷将视线转向爱丽丝。 同一时间被这么多怪物盯着,你心里会发怵。即便是爱丽丝,淡然也消失了,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操纵诅咒。 杀再多也是浪费时间,只要弗拉德还活着,他就能用口器重塑新的行尸。 满场都是血腥味与硫磺味,食血鬼们口器粘稠的蠕动声,响在耳边,挠动心肝。 …… …… 女子监狱楼,狱长办公室—— 血腥味尚存,被倒吊着,放空血的萨曼罗的尸体悬在半空,如钟摆摇动。 诺兰深深嗅闻空气中的刺鼻气味,然后,他脸上的皮肤竟开始蠕动,他脱胎换骨,完全变成一位老者的模样。 如果司马宣就在办公室,他肯定会惊呼出声。老者的相貌他并不陌生,和爱丽丝搜查卡梅伦的房间时,他就是被这老者提醒才走出来的。 老者将杯中剩余的鲜血一饮而尽,然后忽然间,他觉察到有人在门外。他警惕地看向大门。门口如预料般传来敲门声,三重三轻的节奏,他听后,紧皱的眉头舒展,走上前,将门开启。 看见来者,他张开双臂,亲密地拥抱上去:“等你很久了,老朋友。” “那位弗拉德正在和术士小姐僵持,我想我们可以开启计划的下一步了,对。” …… …… 猎人猎物两极反转。最开始逃窜的是弗拉德,但现在,一群不死不灭的食血鬼怪物让爱丽丝成为猎物。 女孩反应极快,意识到僵持下去毫无意义后,她就以最快的速度发动术士,制服距离最近的食血鬼。然后,操控岚间樱,匕首化作风暴,她硬生生从食血鬼的包围中撕开一条出路,以便撤离。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黑鲨在原地顿了半晌。但随后,他发出愉悦的笑声,他将此认定为一场有趣的追猎游戏。 食血鬼倾巢而出,密密麻麻,数量粗略估算竟有数百之多。天空下起大雨,无人在户外,借着雨幕,食血鬼越发肆无忌惮,大摇大摆穿过监狱的道路。 或许有人从窗户窥见它们的身影,但一切转瞬即逝,囚犯们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而不会去怀疑,是否真有这些怪物存在。 它们径直来到监狱后方,威尔顿在过去三十年间只有一次大型修缮,在那次修缮中,原本的监狱楼被废弃,现在的两栋楼宇都是新建的。 废弃楼栋暂未拆除,而是作为弃置区,暂时搁置。和前面的楼栋相比,这里充斥着死寂的气息,黑鲨带着他的大军来到此地,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蠕动并向外蔓延的口器。 这些器官似乎能向外延伸,从仓库一路至此,黑鲨和口器保持连接。 “挑了个不错的地方玩捉迷藏哦。”雨声敲击耳侧,他向前方的空地嚷着。 无人回应,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感受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用多说,他知道那是警司小姐的气味。 人们总觉得自己没留下任何足迹,但实际上,他们漏洞百出。黑鲨残忍地笑,他往前踏一步,食血鬼随之而动,循着气味扑向角落。 角落通向另一条狭窄的小路,食血鬼发了狂,不顾一切想从小路中挤出去。被雨水浸润的空气忽然变的燥热,烈火威士忌的香味传进嗅觉中,然后,火环从天而降。 狭窄的地方,如此回火无法规避,用来探路的食血鬼灰飞烟灭,黑鲨依然不在意,任由口器衍生,然后,他用口器探进巷子。 食血鬼的尸块被收集,新的食血鬼又在酝酿。 “来多少次都一样,我的甜心。只要你不解决我,低等级的怪物要多少有多少。” “你还剩多少力气能发动术式?终归要到头的,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反抗?” “不,换句话说,就算你懂得周旋,能和我打持久战,但你又怎么阻止我的口器蔓延?” “你发觉到了,这东西能一直延伸,等它覆盖整个废墟,你无所遁形。” 黑鲨的笑意掩饰不住,笑声混杂在雨幕中。又有两只食血鬼出列,他不着急,有大把时间玩弄这只调皮的小猫咪。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游戏里最需要的素质是耐心。 循着气味,两只食血鬼一路冲进被废弃的男子监狱楼,它们灵活地在楼宇中穿梭,扫荡整个楼层。 然后,它们停留在监狱的顶层,也就是原先典狱长的办公室。 它们放慢步子,来到门外,口器伸缩,嗅探,当在门内捕捉到极为微弱的气味时,它们察觉到什么,一爪子拍上去。 突袭,用最快的速度冲入办公室,两对眸子环视房间,视线被定格在摆办公桌的地方。 “嘀嗒……嘀嗒……” 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鲜红的血,顺着办公桌的凹痕缓缓流淌。然后一点一点将地面染红。血腥扑鼻,一具尸体被倒挂在房间内,死状凄惨,死不瞑目。 这正是桑尼一直想找但都找不到的小脚的尸体,脑袋上的致命弹孔清晰可见。 尸体里的血早流干了,那现在流在地面上的血又是谁的? 暴雨和风声顺着破碎的玻璃一起刮进房间里,气流推动尸体摇晃,也带动挂在脖子上的怀表一起摇动、 食血鬼的注意力被吸引,然后忽然间,身后响起脚步声。 “睡觉时间到了。怪物们。” 轻柔的声音响起,然后便是一阵鼓掌声,食血鬼的动作在怀表催动下变的极为迟钝,而男人注视怀表,相安无事。 两只食血鬼应声倒下,男人走向破碎的窗户处,看向楼下。他确认了那位黑皮肤的弗拉德,也看清了他的相貌。 他轻轻说道:“好久不见,黑鲨。”然后,他手中涌出白光,一杯带着恶心的绿色,宛如凝胶般的液体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他打开杯子的封装,没有犹豫,他从高处倾倒液体。 倾倒的东西只是和雨水接触的瞬间,凝胶状的液体便以诡异的速度膨胀!黑鲨在楼下,他看见了这抹绿色,起初他并不在意,但很快,当他发觉到那绿色转眼间膨胀的一发不可收拾时,他瞪大了眼睛,无比惊讶。 这是什么?这东西可没见那小姐用过……心里刚浮现想法,巨大的凝胶便落地了,像团果冻,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但也因此,飞溅的凝胶颗粒融进雨水里,让它们能辐散的范围变的更大。 铺天盖地,绿色凝胶和雨水交融,化作巨大的网朝食血鬼们盖过来。 根本没有逃窜的机会,食血鬼被淹进凝胶,凝胶束缚行动,像绿色沼泽,越是挣扎就陷的越深。 “海中的摩纳克面对这凝胶魔药都无计可施,只能上岸。” “你这条鲨鱼又如何?”男人轻笑道。他俯瞰下方被凝胶染成绿色的大地,胜券在握。 第70章 到访 “坏女人小姐,如果独自去那仓库,你会遇到危险。” “如果我说我能独自摆平呢?” “总有你摆不平的状况,所以你需要做好二手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做?我能指望你吗?我的大骗子?” 女孩摄魂夺魄的眸子盯着饰非看,这是两人在审讯室时的对话,完全使用东国语,即便梅利在旁边旁观,他也不知道两人正在密谋什么。 饰非叹息,然后他说出一个地点:“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就来这里,我卖你人情,救你一命,如何?” “居然是卖人情?我还以为你优惠酬宾,打包送呢。” “我们小本买卖,可送不起人命这么贵重的东西。” “但骗子先生你真的这么有把握?可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爱丽丝说完环视四周,她向玻璃外的梅利微笑。 饰非懒得去看那边,继续说道:“所以,我现在正指望你呢,只有你能替我拖延时间,也只有拖延时间后,我才有后手准备。” “这是交易,坏女人小姐,若是这次合作愉快,我们可以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 饰非说完看向灵摆,当他将灵摆举向爱丽丝时,灵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晃动。 …… …… “是笔愉快的交易,钓到了意料外的大鱼,坏女人小姐。” 饰非看着楼下的绿色浸染视线,凝胶扩张极快,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主动顺着雨水流淌。 凝胶竟也能成为大潮,推波助澜,挤向黑鲨。 黑鲨一时间竟也被逼的有些慌乱,他飞快操纵起周围的食血鬼,让它们在身前铸成人墙。 潮水冲击,人墙摇摇欲坠。凝胶侵入每一丝缝隙,将分散的食血鬼们粘合在一起。一堵巨大的,由凝胶和食血鬼构成的墙体,墙体倒是能阻挡随后的潮水,没有继续胁迫黑鲨。 潮水持续数分钟,在此之后,才逐渐平息。而此时,地上,墙上,到处挂着凝胶,每走一步都要思考,是否会不小心误入沼泽。 黑鲨一时间动弹不得。他花了一番力气才从面前堆砌的凝胶中找到路绕出来。但他迈开步子不久,仅仅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察到有股凉意从头到尾扫过身体。 他不会认错……他怎么可能认错?那张脸,那张困扰了他十年的相貌,还有那只让人生厌的假眼,这家伙的一切都还和十年前一样,除去长高一些,所有都让人印象深刻。 他的表情演变成一个狞笑,没克制住自己,他笑出声来。然后,他一个不慎,踩进了一旁的凝胶中,小腿深陷进去。 “是你……是你啊,又是你!”他重复道,身旁灵性极不稳定。 饰非对这家伙的疯癫倒是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他十年前也是这样。他掏出手枪。 黑鲨加大了挣扎力度,他硬生生将小腿从凝胶中拔出来,然后,身形化作虚影,开始在场地中闪现。 他停留在距离饰非只有不到五英尺的砖块上,眼中透着兴奋:“记得我吗?东国来的小子?” 口器随着他的移动蔓延,在他身后是,三根口器同时举起,做出攻击动作。饰非旋转弹舱,他给予黑鲨的回答仅仅是用枪口瞄准他。 他不说话,但黑鲨的表情全是兴奋,很快,这兴奋又转化为一阵狂笑! “你居然愚蠢到了试图用一把枪瞄准我?” “你没看见我的速度?你觉得那是你能靠扣动扳机就反应的了的?”说罢,他再次开始游曳,他转而出现在另一处砖块上,然后,身旁的口器刺穿他的皮肤,他像一只多足软体动物,趴在绿色海洋中的一块礁石上。 “你喜欢算计,但你有算过这点吗?有些东西,不论你如何计算,都是没办法越过的天堑!就像虫子和鸟,大鱼和小鱼,人与野兽,两者性质截然不同时,算计就显的可笑!“ 口器扩张,发出咆哮。这咆哮声终于引得饰非注意,他露出遗憾的表情:“你在仓库算计那位小姐时,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终于有了长进。“ “但似乎我在这件事上对你有了错误的预期,你还是蠢的无可救药。“饰非说完撇嘴,显的不太耐烦。 这句话是个导火索,黑鲨的情绪一点就着,他浑身上下开始膨胀!食血鬼可怕的速度再次施展开,猩红的影子在场边掠过,时不时会擦过饰非身边,示威般地进行挑衅。 但饰非对其连张望的欲望都没有,他闭上右眼,只用义眼视物。 ——世界黑暗,只留下交织的,红色的网。 “没明白吗?我为什么要在暴雨中倒下凝胶魔药,让其铺满场地。“ “这些凝胶对于弗拉德来说,或许可以通过强横的肉体力量强行挣脱,但一旦接触终归会造成麻烦导致速度受限,对。“ “食血鬼的主要攻击手段除了附带毒液的口器,就是那恐怖的反应和速度。“ “但当你需要顾及遍地都是的凝胶时,速度其实也没那么值得骄傲了。“ “不想减速,所以要规避凝胶,而凝胶间的空隙,却是条确切的,可以通过观察得知的轨迹。你的行动路线将和这条轨迹重合。” “换而言之,我为什么要瞄准高速移动的你?我要做的,仅仅只是……” 饰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他举起枪,将枪口对准空无一物的角落。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但他没有犹豫,他扣下扳机,而那红色的身形也在同一时间闪现出来。 “分毫不差,我只需要等在轨迹上,在你经过时开枪。“ “就和十年前一样,戏弄你轻而易举,黑鲨。“ 子弹呼啸,并非子弹击中那红色身影,而是它撞上去的!因为惯性,它无法停下,它被子弹带飞出去,一头扎进凝胶中。 只能在凝胶中挣扎一番,一阵难忍的疼痛袭来。黑鲨抬手,惊恐地看着被子弹击中后开始蔓延出黑色网状纹路的肩膀。 毫无疑问,他被击中了,被这个东国人击中了…… …… …… 黑鲨原名弗萨·沙克。人们叫他鲨鱼,是因为他的姓在哥伦比亚语中与【鲨鱼】的发音相似。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的一身黑皮就令人忌惮,等到了青年时期,他更是凶名远扬,哪怕是隔壁的小镇,也能时不时听说他的事迹。 他以最小的年纪成为了当地黑帮的首脑,用的方法也很简单,精湛的搏击技术以及一些小小的背叛。 他亲手将前任首领浇筑进水泥,然后看着他沉入密斯卡托尼克河。 他用极短的时间整合当地零散势力,并在短短几年间,让其发展成一个主营黄金叶业务的庞然大物。 他没将当地的警察放在眼里,就算入狱,狱警也奈何不了他,只要服刑期够,他再出去,又能东山再起。 就是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想过这种事情吗?他……弗萨·沙克,一个足以让所有帮派成员和狱警都忌惮不已的名字,最后会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监狱里忽然出现了一种新型娱乐活动,机制类似于买彩票,中奖的人能获得一笔在监狱中挥霍很长时间的财富。 财富对他本身毫无意义,他享受中奖的愉悦和众人的追捧。所以略施手段,他成功让那位活动负责人将头奖名额留给他。 一天的公示期内,他的名字传遍监狱,每个人见到他都点头哈腰,说出恭喜。 说起来,种子是那个时候埋下的? 他发现有东西不见了,询问后,跟随引导,他来到塔楼上。有许多人出现在塔楼,又有许多人离开。他还记得的只有在被推下去前最后瞥到的那一眼凶手的相貌。 一个东国孩子,他印象深刻,一切的始作俑者,在下坠的风声里,他听见有人在说就是他设计出了那个游戏。 坠落地面,粉身碎骨,肋骨碎成碎片,骨头插入肌肉和内脏,他喘不过气。 他想复仇,他想复仇……最后的欲望,在这欲望驱使下,他最后一口气始终不消,直到等来那双猩红的眼睛。他感觉到有东西依附在脖子上,又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正在被抽空。他从未觉得…… ——如此舒畅。 “今天开始,你来做弗拉德……” …… …… “搞定了?”从身后鬼鬼祟祟摸出来,爱丽丝不发动术式时,就是个娇俏的少女。她蹑手蹑脚走到饰非身后,探出脑袋观察已经倒地不起的黑鲨。 “应该没问题了。”饰非转身,无奈地看着女孩:“你不觉得你应该向我解释一下?” “——术士,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 “我觉得不用唉,毕竟你也对我有所隐瞒呀,奇术师,诸葛饰非先生。” 两人对彼此的手段心知肚明,在将身份前缀加上去后,气氛一时间变的有些诡异。饰非并没忘记鬼谷子交代过的事,师傅正是被术士追赶,才被迫来到威尔顿避险,术士敌视奇术师,这在外面的世界中是条定律。 就算到现在为止,自己和小红帽相处的不错,也不足以让饰非放下警惕。这女人喜怒无常,饰非猜不透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想和我聊聊?”像是看透了饰非的想法,爱丽丝微笑。她举起双手,示意手中没有武器,但饰非能嗅闻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威士忌的味道。 “我先确认一点,你现在对我没有杀心。“饰非保持戒备。 爱丽丝发出玩味的声音,她弓腰看着饰非的脸:“你怕了?” “没有。” “你就是在害怕。”爱丽丝不接受反驳,她认定这个判断。“如果你没害怕,今晚来我房间?” 爱丽丝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提议听上去实在大胆。 “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聊聊,奇术师。” 饰非有些犹豫,一个女孩邀请你去闺房,对男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但面对术士时你却必须多留心眼。尤其,她还是个狡猾的术士。 饰非不回答,但忽然间,他看见爱丽丝的脸色有所变化。以这姑娘的性格来说,她肯定不会因为自己拒绝就感到委屈。 既然如此,能让她脸色大变的事情……心脏有一刻停跳了,饰非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然后,他看见一根巨大的口器剖开黑鲨的肚子,挺立在自己面前。 本应被毒素侵蚀的黑鲨再次站起,饰非不解。 这可不对,毒鳍粉能对食血鬼造成致命杀伤,这在梅利身上已经得到应验。但为什么,明明应该被毒死的黑鲨还能站起来? 等等……死?之前爱丽丝也杀死了一些食血鬼,但他们在口器的重塑下化为行尸。 莫非……饰非意识到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他浑身寒毛倒立。但此刻的黑鲨不给他机会,口器飞扑,如一只长虫,张开十字利齿。 …… …… 女监,诺兰用老头的相貌走下楼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们轻车熟路,找到目的地,然后,目光在牢房归属的名牌前多停留一会儿,注意到其中被关着的女人的名字。 【阿·迪斯塔特】,南大陆风格的名字。在联邦,没人愿意顶着这么奇怪又拗口的名字生活。毕竟这种风格的名字大多属于曾经的奴隶。 老头哼歌,那是最近要在百老汇特别演出的东戏的曲调,然后,他笑着回头,向身后的人打招呼:“梅花8,你的行动总是出人预料。“ “红心7,你就别客气了,要说最会伪装的人不正是你吗?“ 老头并不否认,发出笑声,然后牢门应声而开。迪斯塔特坐在床上,双手指尖不停在小腹敲打。她早有预料,冷漠地看着门口两人。 目光径直越过门口的老头,看向老头身后的家伙——那同样是张苍老的脸,一条缝合痕自嘴角一直延伸到脑后,相貌骇人。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她轻轻说道。”——共研会的奇术师。“ 第71章 新娘 鬼谷子站在原地,似乎对这女人能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感到愕然。他将手按在嘴角的缝合痕上,向一旁老者问道:“我们看上去有这么好辨认吗?红心7?” “对一般人和术士来说,我们和普通民众没区别,但梅花8,你应该没忘记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她是一位【新娘】,货真价实的【新娘】。从一堆杂碎中,将我们这样的人渣挑出来并不奇怪。”被称作红心7的诺兰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笑着安慰鬼谷子。 与此同时,他脸皮变化,切换回诺兰典狱长的中年人相貌。 “还是年轻人的脸皮更好用。” “你可别沉进去了,你这张脸皮所需要的代价你自己清楚。”鬼谷子皱眉,但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走进房间内,向这位女士问好:“你好,迪斯塔特小姐。我叫鬼谷子,如你所见,是个奇术师,也是来自共研会的梅花8。“ “你在第几幕了?“迪斯塔特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一个照面间就让鬼谷子措手不及,但随即他还是老实交代道:“奇术师的第四幕,我是一名【作家】。“ “第四幕?数字牌就能到第四幕了?那你们的人头牌能到什么程度?“ “——这些年,共研会发展的相当不错了。” “时代在前进,共研会也在前进。但在我看来,共研会内仍有许多问题,而我也想解决它们。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迪斯塔特小姐。”鬼谷子说完,向前紧逼。他站的位置刚好隔绝迪斯塔特所有能逃出房间的方位。 迪斯塔特看后只是叹息道:“我是个囚犯,我能帮你什么?” “你不仅仅是囚犯,你还是被祂选中的新娘。”鬼谷子说完便回头看向红心7,红心7微笑示意,他再次转头,脱口而出那段颂歌: “是古老与现代间的矛盾,亦是本应长眠的原始野性。” “祂用七重阴翳蒙蔽血与尘,祂的终末是被诸神与其子民背弃。” “七印为权柄,七位新娘为其藏品,七矛虽将其撕裂,但七神之陨使其回归。” “弃王,血系之主,诅咒之王,祂拥无数尊名,但子民惶惶,无人敢呼其名。” “共研会自历史的伊始追随祂的神谕,并将在历史的终末为其寻回权柄。迪斯塔特小姐,作为新娘的你正是其中之一。” 鬼谷子陈词激昂,他向迪斯塔特伸手,做出邀请。迪斯塔特安静地看着这位奇术师的表演,许久后,她发出刺耳的冷哼声:“你让我跟你走?跟你一起离开鹈鹕岛?” “这正是此行的目的,红心7在此潜伏多年,掌握情报后由我接手任务,负责将您带出去。我想你也见过我的徒弟了,对吗?”他前几日来找您讨要血液样品,我通过那样品确认了你的身份。“ “——【荒芜】的新娘,阿·迪斯塔特。“ “他知道这件事吗?你的徒弟,他似乎对你来找我不抱期待。“迪斯塔特问道。 鬼谷子听后只是摇头:“这件事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都没信任过他,他连拿回那份血液样品是要干嘛的都不知道。“ “你不会带他出狱,也不会带他回共研会。“ 迪斯塔特点穿鬼谷子的意图,鬼谷子并不否认。她因此垂下视线,看向小腹。抚摸小腹的动作终于停下,叹息声更沉重了。 “你们这些人从来不肯向外人交付信任,既然如此,又怎么说服我来相信你们?“ “说你们是群疯子都是在抬举,看看你们自己,和野兽有几分区别?“ 迪斯塔特站起。眼神淡漠,她向鬼谷子走去,与此同时,不知何时,房间的缝隙里钻出几根如触手般蠕动的东西。 口器,那都是食血鬼的口器……鬼谷子皱眉,招手做出传唤,很快,他身旁闪现出一个皮肤惨白的身影。 是个女孩,女孩原本的金发已经掉光,浑身赤裸,肿胀的皮肤让本该香艳的画面没有任何美感。她像蠕动的肉块,也从嘴里释放出口器。 口器很快和周围的那些交织在一起,迪斯塔特看着她,有些疑惑:“你能控制她?“ “用了些小手段。“鬼谷子沉声说道,”她本该是你的子民对吗?“ 迪斯塔特沉默,然后她看向四周蠕动的阴影。许久后,她长舒一口气,抬起视线:“你在向我示威,向我证明你有能力解决我的麻烦。“ “和你那个徒弟如出一辙,他也总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让人无法拒绝他的无理要求。“ “行,跟你走,可以,但前提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杀死我,你做的到吗?“迪斯塔特挑衅地昂头,她暂时压制住周围蠢蠢欲动的口器,没让它们进一步向两位奇术师的位置逼近。 鬼谷子听后,略显惊讶。但很快他不打算多做深究。 他礼貌地退出房间,重新为迪斯塔特关上房门,然后,迪斯塔特听见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们今晚就启程,到时候红心7会来接你。“ 门外,两人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两人来到另一处走廊转角后,才默契地同时停下。红心7看着鬼谷子,笑的不加掩饰: “你没说实话,梅花8。” “你没打算带那姑娘回共研会,你心里明白,答应了那任务,其实你已经回不去了。” “背着共研会掳走一位新娘,你究竟想干什么?” 红心7揣测道。他倒不抱希望对方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出乎意料,鬼谷子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你觉得,那姑娘的能力如何?” “你在开玩笑吗?你让我评价一个新娘的能力?那可是真正的【荒芜】新娘,梅花8,你看看被她影响的这群食血鬼,这能力还不夸张吗?” “那你觉得,有这种能力的人,能对付那群人头牌吗?”鬼谷子又问,但红心7这次沉默了。鬼谷子笑道:“你和我一样,红心7,从来到这监狱的那一刻起,你就回不了共研会了,所以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们年纪大了,追赶不上那群真正的天才,还想要改变这个共研会的现状,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找可能。” “你了解我,老朋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 …… …… 饰非意识到一件事,既然普通的食血鬼可以被更高阶的弗拉德塑造成行尸,那是不是也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弗拉德也能被某种更高阶的存在塑造成行尸。 但弗拉德明明就应该是整个食血鬼种群的最高领导者啊,这是早就确定的事情。来自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的学者,那位女囚犯迪斯塔特亲口确认了这点,她说在东西战争里,正是弗拉德从中作祟,带着食血鬼阻碍联军进攻。 种群里不应该有比弗拉德等级更高的统治者,但自己看见的又是什么? 意识到这个矛盾后,饰非瞳孔骤缩,他的义眼能看见整个废弃区的灵性都在向黑鲨的位置聚拢。 他察觉了,因此他咬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笑容带着几分无奈: “被你摆了一道啊,黑鬼。” 他想起那女人一直以来淡然的态度以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然后,在重重叠嶂的食血鬼种群之后,那女人站在尸山上。 饰非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没出错,一位弗拉德正在被重塑,既然如此,留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说谎的另有其人。 “比弗拉德更可怕的存在是你,这个监狱的食血鬼种群的根源也是你……” “——阿·迪斯塔特。“ 得出结论,饰非再看向正在重组的尸块,他头一次感到一阵无力。毒鳍粉已经用光,瓶中闪电的储备也消耗殆尽。他身边能用的灵媒只剩下那只怀表。 可怀表能对一堆尸块起作用吗?饰非思考,身旁忽然传来女孩俏丽的声音:“想什么呢?骗子先生。” 爱丽丝背手站在身后,面对眼前数十根蠕动的口器,她似乎并没有恐惧,而是轻轻拍饰非的背:“不抓紧时间,我们可都会没命的。” “坏女人小姐,这可不是光抓紧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如你所见,我的灵媒所剩无几,就算还有富足,问题的根源在于我们如何制止一位弗拉德的重塑。” 饰非摊手,以为能从女孩脸上看到失望。但出乎意料,爱丽丝听后目光非但没有落寞,反而更亮了:“换句话说,只要能解决掉让弗拉德重生的根源就行了,对吗?” 让人意想不到的回答,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只要能解决根源就行,但谁知道,这之后要做多少事情。这位小姐和初见一样捉摸不透。 “我留在这里拖住它一会儿,能麻烦骗子先生去个地方吗?” “在你让我去的仓库那里,这些蔓延的口器都是从仓库里出来的,换句话说,只要你能将口器全部切断,解决这件事就并不算麻烦。” “做的到吗?”女孩歪头,提议道。动作可爱得让饰非发笑,他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能否做到的问题,根源在于你,坏女人小姐,你有多大把握从这堆行尸手里拿到时间?”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啦。”爱丽丝说道。胸有成竹。 饰非见此,也不多说什么,他思考片刻后,转身面向仓库的方向:“那交给你了。” 他说完就跑开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爱丽丝看上去有些失望,但随后,身后的那团尸块已经传来咆哮声。 她侧目,看向被重新组装起来,已经完全没了人样的弗拉德,目光随之变的冷冽:“很吵哦,女孩子郁闷的时候,你最好安静一下。“ 话音刚落,她身边的灵性便像是忽然失去了约束。灵性像一场海啸,向外释放。 那灵性的规模,比先前饰非用义眼所见的要庞大数倍不止! …… …… 司马宣等在外围接应,当他看见饰非出现时,脸上的担忧消失,换上笑容。 但很快,他发现那位小姐没跟在饰非身后,他意识到不对劲,立刻问道:“老大,警司小姐呢?问题,应该都解决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饰非从身旁跑过,他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去。两人穿过小道,绕过监狱楼,大雨仍在持续,因此无人围观。 雨水将满地蠕动的口器淋湿,它们看上去比往日更湿滑粘稠。司马宣看着这些恶心的器官皱眉,他格外讨厌这种东西,这些蠕动的东西总能让他产生不好的联想。 饰非则满不在乎地踩过去。一路上,只有越来越浓的血腥和硫磺味让他色变。 两人到了仓库区入口,饰非停下,司马宣刚想问是不是到目的地了,但却被饰非压下脑袋,做出噤声的动作。 ——敌人不傻,自然知道扭转局面的关键是什么。 10?50?不!这数量足足上百!小红帽离开后,这个仓库区域已经彻底被徘徊的食血鬼行尸们填满! “饰非老大,这……” 司马宣露出难色,饰非眯起眼,略微思考后,转头看向司马宣:“你跑的快吗?阿宣。” “跑的快?应该还好,我还跑的动……”男人说着说着沉默了,他注意到饰非表情的变化,一时间有些害怕。 “老大……你想干嘛?“他说道。 回答他的却只是饰非的一脚。这脚力气极大,司马宣猝不及防被踢出掩体。一瞬间,他暴露在雨幕中,也暴露在那些行尸的眼里。 行尸就像荒野上的恶狼,司马宣被注视时,从头到脚都感到凉意。慌忙中,他看向躲着的饰非,而饰非正用口型对他说什么。 【跑!】 一个简单的音节,却是最直接的指令。食血鬼释放出口器,刺鼻的硫磺味立刻钻进鼻腔。 司马宣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赶紧跑!他什么也顾不得,慌不择路朝路口跑去。而在他身后,行尸们成群结队,从饰非身边疾驰而过。 第72章 心脏 食血鬼成群结队走过后,这里一时间有些空旷。饰非站上路口,看了一眼司马宣离开的方向后,若有所思,然后他走进去,顺着地上的脉络找到爱丽丝口中那间仓库。 一路顺利,没有阻碍,他来到仓库后一眼看见爱丽丝用【诅咒】在墙上开出的大洞。 他弯腰进去,一到室内,硫磺味便扑面而来。 “扑通——扑通——” 某种有节奏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饰非循着声音张望,然后,在黑暗的室内他瞥见忽明忽暗的红光。 那是由灵性物质组成的红光,但灵性的流转方向和饰非之前所见的任何一种都截然不同。一般灵性由幻想生物或是术士的身体里由内向外释放,但这团东西,它像是个漩涡,贪婪地将四周食血鬼尸体内的灵性抽取,进行吞并。 灵性有三态,正位,湮灭与逆位。 正位灵让物质呈现大众普遍认知的常态,逆位灵则截然相反,让其呈现出与正位相对的表现,而湮灭灵,它们没有属性,能与任何一种其他灵性融合,产生新的正位灵。 饰非靠近后,得以看的更加清楚。那团东西像颗心脏,心脏上有盘根错节的口器,向外蠕动时,它将尸体上产生的湮灭灵尽数吸收,重组成新的正位灵——这正是那些食血鬼的行尸。 “这东西就是根源?”饰非皱眉,拿起一旁散落的钢管。钢管锈迹斑斑,毕竟威尔顿在海岛,充足的水汽早将水管结构腐蚀,饰非试着挥舞一下,然后快步上前,趁蠕动的口器没来得及反应,他将钢管刺向心脏。 钢管刺出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像是捅在肉里,而像打在鼓面上。 这颗心脏的表皮似乎有一层极厚极硬的筋膜,这让整颗心脏呈现出一种铁青色。钢管不足以将其刺穿,反而是因自身硬度不够,裂成两截。 心脏受了刺激,急剧收缩。周围的口器立刻被带动着快速蠕动! 口器上的利齿划来,擦过饰非侧脸。还好他反应够快,没让那利齿划伤。要是沾到了这东西的坏血毒液,哪怕只是一道划伤也会血流不止。 饰非跳开,退到安全距离。大概几分钟后,这心脏才结束应激,周围的口器渐渐消停。 “一般的东西刺不穿啊。”饰非又看向其他没生锈的钢管,摇了摇头,放弃继续尝试。从刚才那一击的手感就能有所感知,恐怕那层筋膜的硬度就比钢铁还强悍。 核心的确不可能不做保护,饰非无奈,只能发动手套。 一只样貌奇特,像骨头一样的黑色锥形物体被握在手里,他小心避开锥子上所有的倒刺,唯恐其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 试试是否趁手,饰非再看向心脏。要是这东西也刺不穿,那他就真没辙了,这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厉害的东西。 ——摩纳克鱼鳍,附带猛毒,食血鬼对这些毒素没有抗性,接触的瞬间,组织和肌肉就会坏死。饰非握着鱼鳍往前,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鱼鳍上散发的危险灵性,原本缓缓蠕动的口器忽然向内收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一阵响动。一道劲风向他袭来,他下意识躲开,便看见一根口器擦过面门划破衣服。 “口器……食血鬼?哪来的?”饰非惊异,立刻朝攻击方向看去。天花板上此时有只身形瘦小满身肿胀的小型食血鬼趴在上面,窥视饰非。 它窥探的时间一定很长了,整个天花板上都有它爬行的痕迹。而就在刚刚,那道劲风是它找到的不错的攻击机会。 口器伸缩,如利箭一般,口器带着呼啸的风声,向饰非发起穿刺。饰非下意识将鱼鳍横在胸前,但对方也反应极快,口器当即就在空中变向,绕到饰非身后。 饰非闭眼,用义眼的灵性视觉捕捉口器的高速移动轨迹。他能勉强跟上,原地转身,继续用鱼鳍招架。 但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的食血鬼动起来了,它直接落地发起飞扑,速度骇人! 这正是幻想生物令人恼火之处,它们的口器致命,有可怕的毒液,但它们自身速度与力量都不弱,与人类正面交锋时不会落于下风。 这种双面夹击饰非怎么可能招架的过来,他被食血鬼扑倒在地,连续几圈挣脱无果后,他被牢牢压制在对方的身下。 怪物枯槁的手指按住饰非的头,它收回口器,扩张利齿,顺势埋下脑袋,利齿就像铡刀,要落向饰非的脖颈。 饰非只能凭借看见的灵性流动作反应,他强行将被食血鬼按住的手臂抽出来,手臂因此发出脱臼的声音,但值得庆幸的是,那根致命的鱼鳍一同被抽出来了。 换另一只手握持鱼鳍,将其挡在利齿的攻击路径上。利齿再次被挡住,食血鬼摇晃脑袋,想换角度发起攻击。 义眼能帮饰非预判怪物的攻击意图,提前做出反应。但这种僵持能持续多久? 先不说,废弃区的爱丽丝能否在行尸们的进攻下撑这么久,单看饰非自己,他还剩多少体力? 他可不是练家子,本就弱不禁风的体力在面对怪物如潮水般的速攻时越发捉襟见肘。饰非开始手软,他好像真的拿不出其他手段了,只能看着那十字利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砰—— 一团劲风从身旁擦过。饰非感觉到压制身体的力量随之一轻,一道温热的血滴在脸上,饰非只看见这食血鬼的脑袋上凭空多出了一把小刀。小刀穿刺它的额头,一击毙命。 “饰非老大……”司马宣唯唯诺诺的声音在饰非进来的那个洞口响起。他探头想看清里面的情况。显然,刚才刺穿了食血鬼的那把刀子正是他平常带在身边的那把,这小子准头不错。 饰非顾不得应他,立刻将身上压着的食血鬼尸体给掀开。然后,他拖起鱼鳍,挪到心脏旁。趁着口器没反应,他举起鱼鳍就往下刺。 心脏瞬间被贯穿,毫无阻碍! …… …… “干的不错,奇术师。“ 迪斯塔特离开床榻。抬头看向观察窗。她凝视雨幕,不断从房檐倾落。 女人在低语,小腹上,手印形状的凸起再次出现,囚服因此再度被留下了血手印。她看向牢房外,巡视的狱警正好经过,然后,忽然间,他们一齐失去身体的平衡,栽倒在一旁。 等迪斯塔特走近后便发现他们已经断了气。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转化为枯瘪又苍白的丑相。迪斯塔特闭眼,不多看,她指尖清晰感觉到腹中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但这还远远不够,奇术师。和你的师傅比,你太过弱小了。” “你拯救不了任何人,也包括你自己。” 迪斯塔特哼唱歌谣,那是联邦内家喻户晓的摇篮曲。和这歌声一起响起的是若有若无的蠕动声。 女监很快回归平静,只留下满地狱警的尸体。 …… …… 废弃区,爱丽丝被逼到角落。平常光鲜亮丽的她此刻也有些狼狈。 发丝自然垂在眼侧,面前是成群结队的食血鬼,她想继续让空中的诅咒动起来,但实在疲惫,手使不上力气。 她强颜欢笑,犹豫要不要再次强行发动术式,但她忽然发现,这些行尸的动作在某一刻全部停下来了。 地面上的口器在以可怕的速度枯萎,一团无形的火在顺着蔓延路径燃烧。 所过之处,全是灰烬。 行尸本就是提线木偶,失去了操控,它们动弹不得。爱丽丝长叹一口气,看向飘雨的天空,她如释重负发出声音道:“这不是很轻松就做到了吗?骗子先生。” “你真的,比我预期的还要厉害呢。” 身体放松下来,女孩靠在墙上,暴雨下,冷风吹过,她不由得裹紧衣服,然后,视线却落在监狱方向,嘴角的笑有些玩味: “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的休假时间好像真到头咯。要准备干正事了。“ …… …… “饰非老大,结束了?“司马宣诧异地看着周围快速化灰的口器,刚才那种反胃的环境现在荡然无存。若非亲眼见到,他断然不相信还有这种事情。 饰非用毒鳍支撑身体不倒下,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脱臼的手臂,心里盘算不知何时能痊愈。但好在事情解决了,那颗心脏对毒素也没有抗性,毒素侵入,自然会破坏其中的组织结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摧毁心脏后,口器和它的食血鬼自然没有反抗余地。 只是……饰非看向枯萎中的心脏,他很清楚地记得,之前有关食血鬼的情报上从没提过这种事情。 这颗心脏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是自然生成的?还是说,将它放在这里的另有其人…… 饰非现在不会相信那个黑鬼,因此,他的心思放在小红帽那里。对方是个术士,或许对这颗核心会有所了解。 看来一切结束后,和那位小姐的确有必要长谈一次。饰非决定好,但没放松警惕。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记得鬼谷子的话。 ——奇术师和术士间的关系可并不融洽。 “结束了,阿宣。“饰非回答司马宣的问题。司马宣这才敢一路小跑进来捡回刚才掷出去的刀子。他将其收回囚服,饰非的视线在刀上多停留一会儿,然后他难得微笑:”掷的不错,没想到你能丢这么准。“ “嘿嘿,在东国的时候,下地之前跟着一位老师傅学了几天杂技,这是基本功。“司马宣赔笑,紧接着,他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监狱那边能回去了吗?“ “只要把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典狱长,或许……” “你是傻瓜吗?你要给典狱长看什么?满地黑灰?还是仓库上的大洞?“饰非否定道,随即用手示意周围的环境。 司马宣回过神,向四处张望。这才发现,那些食血鬼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如饰非所说,它们化成黑灰,融进泥泞的雨水里。 一想到自己踩着的泥浆里混着怪物的尸体,司马宣就觉得恶寒。他哭丧着脸问道:“回不去,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没说回不去,只是需要让警司小姐额外帮忙。让人来顶包。” “顶包?谁来做这种憋屈事?” 回答司马宣的是饰非的轻笑声,他走出去,站在屋檐下,小心让自己不淋到雨水,然后,他看向监狱楼:“和柑橘的盘口公示,是今晚,对吗?” …… …… 夏都一天都心神不宁,停电一天,电路没修好,食堂光线极为昏暗,只能点起蜡烛。 饰非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音讯,警司小姐与司马宣也不见了。这引得安德森相当着急。一位警司要是出事,他的位置肯定不保。 典狱长在食堂踱步,对面的桑尼又何尝不是?他在椅子上用手指敲击桌面,然后,他看向文森试探性问道:“还没消息?” “联系不上梅利副官。”文森说道,紧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也联系不到诺兰典狱长。” “整个女监的狱警我现在都联系不上。” “该死,这群家伙不会真的对付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瞎子。”桑尼发出咒骂。他现在只能将视线放在乐透的奖金箱里,他咬牙道:“乐透会有问题吗?” “不,这个倒不会,今天让人盯梢了红月的盘口,下注的人不多,我们预测没错,两轮后,囚犯的存款已经被榨干了。”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优势。”这番话稍微让人安心了一些。桑尼看看时间,估摸差不多后站起身准备主持乐透。 但忽然间,食堂大门被人推开,溜进来一道冷风。 食堂内的人都往大门那边看,而第一个长舒一口气放心下来的是安德森。 “爱丽丝小姐,我的小祖宗,您可算出现了。这一天可急坏我了,您究竟去哪儿了?“ 安德森迎上前,爱丽丝已经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那个漂亮又狡黠的姑娘再次站在台前。 她双手合十,向典狱长做出抱歉的表情,然后她简单解释了自己到废弃区后随便转悠并迷路的故事。 完成交代后,她看向夏都,快步上前,她掏出一叠钞票:“夏都先生,这是答应红月的投资。“ “您可以清点一下,然后准备开始公示乐透的结果。“爱丽丝说完向夏都眨眼,动作俏皮可爱,”我很期待哦,这场赌局的结果。“ 第73章 夜莺与稻草 夏都接过那沉甸甸的500哥分,表情讶异。爱丽丝则说完便整理了一下头顶的红色贝雷帽,转身打算离开。 但夏都忽然抬头,叫住她:“爱丽丝小姐,请问您有见到饰非吗?” 爱丽丝驻足,回头看向夏都,露出微笑:“公示乐透。” 她没回答问题,而是催促道。夏都注视她的背影皱眉,然后,他走回红月,将500哥分投进奖池。 时间已到,公示开始。流程与先前两轮没区别,红月这边派人去柑橘的乐透核验。 第三轮的下注金额并不多,统计很快就完成了——2750哥分,这是柑橘最后的成绩。即便最后刨除掉爱丽丝投入的800哥分,这依然极其夸张。刷新了十年来监狱所有乐透的最高奖池,超过半数的囚犯都进行了下注。这个盘口的潜力可见一斑。 结果不在桑尼的预料之外,他早有预期。他关心的只有另一件事,在柑橘完成统计后,他立刻拄拐来到红月。 “你有自信吗?夏都。“ 桑尼出奇地没有嘲讽,只是平静的询问结果。夏都皱眉,仅仅只是将第二轮公示的结果拿出来。红月在此之前共筹集到2010哥分的奖金。在没有投资的情况下,这个奖金池同样夸张。而现在,加入投资与第三轮合计后,奖金池应当是…… “2560哥分,桑尼。“夏都抬头,平静地说出数字。 这次,没有奇迹了。 昨晚得益于饰非的设计,红月才能扭转胜负,但在双方的盘口几乎将整个监狱掏空的情况下,再发生一次奇迹的几率的确不高。 夏都咬紧嘴唇,他再次确认无误,然后,他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似乎是红月输了,桑尼,按赌约,你来接手红月的盘口。“这番话由夏都亲自说出来着实困难,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桑尼的表情变的非常怪异。 那先是一种质疑,然后,这质疑很快转变成歇斯底里的疯狂! 我赢了?我赢了红月,赢了那个东国人? 嘴角难以抑制,终于,这些疯狂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我赢了,是我赢了!“他大声叫嚷道。笑声根本止不住,整个食堂都能听见桑尼的声音。他甚至丢弃了随身的拐杖,一瘸一拐,拖着残疾的步伐在监狱内振臂欢呼: “文森,你看见了吗?我们赢了!赢了一个术士!“ “他们没那么全能,也没那么不可战胜!我们不是废物,更不是被逐出家门的丧家之犬!” 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眼中噙满泪水,直到抬头深吸一口气后,他才用双手将所有的眼泪捂回去。 他再次回头看向夏都,终于,平日里那个傲慢又狡黠的毒蛇重新回来,他淡然道:“你出局了,夏都” “你玩不过我,那小子也玩不过我,你终归相信了一个没用的家伙。“ “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很快要出狱,留在监狱受苦受难,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只会是你的红月兄弟们。“ “啧……”这才是夏都熟悉的桑尼·柯里昂,那条毒蛇。 他的一切惹人生厌,他的言行举止让人害怕,但现在夏都处于下风,在盘口这件事上他无计可施,毕竟,红月输给了他。 夏都不自觉捏起了拳头,他看见桑尼站在食堂中央,而文森尚有一段距离。换言之,如果自己现在上前,他能赶在文森前,将桑尼揍个半死。 唯一的问题是,安德森典狱长现在也在,如果让典狱长看见囚犯间斗殴,那自己的出狱机会…… 【你在犹豫什么?】背后忽然起了一层凉意。那个梦魇 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他挣扎着回过头去,他看见那个梦魇再次站在波涛汹涌的河中,凝视着他:“你不是一直如此吗?你这个只顾自己,自私自利的小人。” “不……不是这样的……”夏都捂住头挣扎,他想到刚才桑尼说过的话,又想到他犯错的后果。 【他可以走,但饰非呢,红月其他人呢?身后这群还留下来的人呢?即便自己如此意气用事,他们依然选择了相信自己……】 【我真的可以一走了之吗?】 夏都闭上眼,似乎做好了决定。他快步上前,眨眼间接近了桑尼。然后,他抬起一拳,砸在桑尼脸上。 桑尼吃疼,感到晕眩,文森下意识就要去给他解围,但忽然间,他身前闪现出一个人。 那位警司,她拦在文森面前,笑着询问道:“文森·柯里昂先生,对吗?“ “让开。“文森举拳,他不会顾及伤害一位警司的后果。典狱长惊诧的视线转过来,一时间,他不知道在文森与夏都之间,他的视线应该如何抉择。 但爱丽丝面对文森的体型和拳头也没有表现出惧意,凭借回忆,她吐出一连串信息: “和桑尼·柯里昂一样,你们来自阿斯蒂亚公国,隶属于柯里昂家族。“ “两人被家族外派联邦,做香水业务。但不甘于被流放的你们却在联邦暗中发展势力,企图有天能重返西西里。势力中有家族眼线,因此事情很快败露,古老的家族不容忍叛徒,因此他们向联邦举报了你们的消息,并在司法审判上提出对你们重判。“ “这便是你们在威尔顿的原因,但似乎你们在这里也不安分,依然想发展势力。“ “滚开!“夏都依然在施暴。就算爱丽丝说的分毫不差,文森还是将其推开,快步上前。再有几步,他就能抓住夏都,将这黑鬼的骨头拧断后丢出食堂。 但才踏出几步后,那女人的声音不依不饶,继续在其身后响起:“哦,我的确有遗漏。“ “你似乎是被牵连的,在家族的举报信息中,并没有提到文森·柯里昂的名字,他们放过了你,只打算让桑尼下地狱。“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打手值得被家族放过?又是因为什么,导致没有被举报的你也跟着一起入狱。“ 爱丽丝露出那对可爱的虎牙,声音中带着笑意:“他干的,对吗?他向警方举报了你,让你不得不跟着他一起下地狱。“ 爱丽丝看向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桑尼,文森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波澜。 “他羡慕你,一直以来,都羡慕的不行。也是,毕竟柯里昂家族看重的血系没在他身上,而是在你这里。“ “你是个术士,文森。处于第一幕的【化妆师】——【夜莺】。“ …… …… 柯里昂家族是西西里地区首屈一指的家族。家族势力遍布公国全境。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你对家族是否能有贡献,将决定那位教父对你的态度。 作为直系后代,却没能继承那可怕的血系的桑尼·柯里昂,毫无疑问是家族弃子。而对家族毫无贡献的人会被流放,这是铁律。 但谁能想到,在一个废物身边,一位随侍的侍从却有机会窥探到血系的秘密? 文森闭眼,他沉默很久。久到他甚至无视了此刻老板在被夏都蹂躏而发出的惨叫声。 他重新睁眼,眼睛的一半已经变成竖着的蛇瞳,与此同时,他皮肤微微变色,覆盖上一层蛇鳞。 “如果我说我是,你能如何?“他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嘶“声,像蛇在吐信子。 这就是术式,属于柯里昂家族的【化妆师】们的术式。他们让自己变的跟怪物一样,以此获取力量。但小红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微笑道: “你知道吗?所有术士入境都需要通过联盟审查。而我拿到的文件上写的很清楚,你是以普通人身份入境并被投入大牢的。“ “如果我上报联盟,等待着你的就会是被遣送回国。这样你必须和你心爱的老板分开。“ “还是说,你意识到这点后还想强闯?不是我自夸哦,我是第二幕的【发明家】,想压制第一幕的【夜莺】轻而易举。“ “——【以此身起誓,以此生践行,并以此声赐福】。你们这群披着人皮的怪物的表演主题总是让人肉麻的掉一身鸡皮疙瘩。“ “说是夜莺,但这不就是忠犬吗?“爱丽丝没忘了讥讽一句。文森的拳头却松开了。 “你想要什么?“他询问道。面对没把握的对手,他会保持沉默,并不轻举妄动。小红帽笑的不加掩饰。 “就在原地,你不动,我不动,就这么简单。“ “你这么高贵的术士,却在帮红月做事?“ “不,受人之托,他答应我,只要帮他稳定现场,就会把我想要的东西送到眼前。“ “——咚咚咚。“话音刚落,食堂门口传来敲门声。一时间,食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敲门的声音吸引。 爱丽丝将视线从文森身上挪开,她看向门口,而门随后被推开小缝。进来的是个女人,她没有头发,不,应该说,她浑身的毛发都已经脱落,皮肤惨白,带着肿胀,眼睛鲜红,其中不见一点神彩。 她手中捧着一只小盒子,众目睽睽下,她走近,将盒子放在地上。盒子被踢过来,滑行数十英尺才停下。众人都看向盒子,而看见盒子上写好的字条后,众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女监下注:红月。 字条简单,寥寥数语,但众人读完后,纷纷惊惶无比。耐心差的人立刻扑上去打开盒子,然后,他们见到一枚枚铜币躺在其中。 一枚一枚,仔细清点,这么多人注视下,你别想虚报数额。很快,数额结果核算完成,不多不少,刚好200哥分。 而后,似乎是有人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纷纷看向公示牌。公示牌上,红月的奖金池是2560,本来相比柑橘的2750还有一段距离。 但如果,加上这新加注的200哥分呢? “2760比2750,赢的是红月!“米克斯反应最快,距离公示牌也最近。他飞快地修改上面的数字,然后,他看着新的数字,呆立在原地。 “赢了……居然真的……赢了?!“ 他的屁股保住了,但刚才那女人怎么回事,纸条上写的下注来自女监,为什么女监的人要来玩这盘乐透? 米克斯刚想回头问那个女人,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人群中随后爆发出欢呼声,欢呼自然都来自红月,而被夏都压在地上的桑尼此时看着那变化的数字,长久说不出话来。 “女监?居然是女监?“ “最后的200哥分,居然是从女监那边找出来的……” “而且,偏偏是10哥分?“桑尼回忆起昨天自己在红月盘口为了羞辱对方丢下的那枚硬币。那枚硬币面值是10哥分,自然放进了奖池里。 而现在,它居然成了压垮柑橘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胜负手……何等讽刺! 桑尼咬牙,用嘶哑的声音向夏都询问道:“这也是他干的?不多不少,只赢10哥分?他亲手将这根稻草压在我的身上?“ “我……不清楚……”夏都惊讶的不知如何作答。但桑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捂住脸,用痛苦的声音说道: “又输了,又输给了一个术士……”这嗫嚅转变为一阵咆哮,即便在食堂外也能听见。 鬼谷子此时就站在暴雨中,他看着远处的食堂,然后,视线挪到监狱外,他身后是鹈鹕岛的港口,港口里有一艘摇曳着灯火的渔船。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饰非,你做的交代,我都帮你完成了。” “跟着我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 “——剩下的,祝你好运。“鬼谷子说完,压低头戴的帽子。身上的囚服已经换下,他穿上新西装,手举黑伞,在道路尽头,有两人的身影正在出现。 船发出鸣笛声,显然,打算在暴风中启航。 …… …… “你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文森先生。”爱丽丝拿出发带。熟练地将头发扎成马尾,这让她的气质变的干练了不少。她似乎并不打算在这里和文森多做僵持,文森有些困惑。 “毕竟我要去做正事了嘛。” “那位骗子先生信守诺言,已经将我要的线索送到我面前。”女孩指着刚才那模样怪异的女人出现的位置,然后,忽然间她身旁卷起一阵特别的香味。 她转眼间消失不见。 第74章 红月 “饰非老大,我们不回去没问题吗?”司马宣在饰非身后,天色渐晚,此时楼梯间完全处于黑暗。司马宣看不见饰非回头的动作,只是从黑暗中传来了饰非的声音: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现在必须回红月?” “乐透结果不是要公布了?我们还差了柑橘200哥分呢,老大你不回去救场的话,那不是……”司马宣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饰非那边传来轻笑。 “这点不用担心,阿宣。“ “唉?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去找那位女监的首领吗?考考你,在整个男监都被乐透榨干口袋的情况下,我们还想拿到投资应该去哪儿寻求帮助?“ 司马宣愕然,他恍然大悟,饰非的想法总是这样出人意料。当一个篮子里的鸡蛋全被拿空后,你再想继续取得优势,自然是换个篮子继续取用鸡蛋。女监就是第二个篮子,从没谁规定,乐透的下注只能在男监不是吗? 司马宣想到这里,表情怪异,他不知该以何种眼光看待这位老大。 “老大你早算好的?”他只能这样询问。“从乐透一开始你就在想如何利用女监。” “准确的说,其实是在被投入审讯室后,我才确定这个想法,当我看见那位萨曼罗首领的表情时,我就明白,她一定无法拒绝我的要求。” “女监与男监不同,女人们处于金发帮的高压统治下,因此,只要萨曼罗点头,这种程度的资金很容易汇拢。” “这就是当时提出的额外交易条件,但可惜,她并不知道,答应交易后,自己就会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司马宣对这词感到敏感。而此时,饰非已经停在一扇门前,门内有烛光,司马宣得以看见饰非的表情。 淡定……淡定到让人觉得害怕的微笑。他面无表情陈述一个人的死亡。 “这是另外的委托,有人委托我为她复仇,所以我将萨曼罗推入必死之局。她不会活着走出那位典狱长的办公室。“ “当然,事后来看,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她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她比这监狱里任何人都要强大。“ 饰非说完,自嘲地笑笑,他推开门走入房间。 整个死牢中,饰非唯一会这样进入的只有鬼谷子的房间。难得的是,房间里现在并没有人,各种材料散落一地,胡乱堆叠,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刺鼻的硫磺味。饰非走向房间中央,看向正煮的冒泡的坩埚 坩埚旁有一张羊皮卷,饰非将羊皮卷拿起,司马宣此时站在门口门口,探头探脑:“师傅不在?“ “似乎是出去了。“ 司马宣有些遗憾:“关在死牢的人还能随意出入?我以为他一直在里面呢。” “怎么可能,这监狱都关不住他,不过既然他不在,就说明他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到食堂了。”饰非一边说一边嗅闻坩埚里的东西,他闻不出来其中放了哪些材料,只是耳边被沸腾的声音吵的实在聒噪。 “他往食堂送东西?” 饰非点头:“萨曼罗去了办公室必死,那总有人得去拿女监的资金。我让她提前放在一个地方等我去取。“ “你也知道,我们和食血鬼浪费了太多时间,因此,这种事只能让他代劳。“ “这样啊……”司马宣似懂非懂。他的注意力落在饰非手里的羊皮卷上,好奇道:“上面写了什么?” “一些材料,以及……”饰非欲言又止,因为他在那一长条材料清单下,又看见一行小字。 并非是现代的哥伦比亚文,而是来自于更古老的时代,更古老的土地的文字。 研究楔形符文时,饰非曾见过它们,当然,这文字本身晦涩难懂,若非是因为小字下还有批注,饰非也很难辨认它们。 是希伯来文,来自于西奈半岛的文字。那里的人们创造过最强大的沙漠和游牧文明,神秘习俗由来已久。 那行小字的内容在批注下倒清晰易懂,它很简单: 【将我的血,我的未来,伴随这场暴雨,献给红色可汗。】 【愤怒,隐匿,荒芜,缺失,渴望,统治,希望。】 【七印,七位新娘,尽数进献,诅咒之王!】 不知为何,当饰非看见那诅咒之王的字眼时,顿时觉得有些扎眼。他皱眉开始扫视上面的材料清单。 很快,他发现有所不对,眉头皱的更紧了。 “怎么了,饰非老大?”司马宣注意到他的表情,饰非再次扫了一眼清单,然后,其手指停留在一种名为【粪石】的材料上。 这是一种取自每年第七次新月出生的黑山羊羊羔的材料,洁白如玉,质地坚硬。 它的特殊之处在饰非第一次听见它时就印象深刻。在奇术学中,粪石并非是特性材料或基液材料,它本身不具任何特性,唯一的效果是检验一个物体是否具有灵性。 除此之外,它还有种非常麻烦的特性,其对样品进行检验后,会让样品完全失活。因此,奇术师使用它往往只会对部分材料进行局部样本检验。 饰非看向坩埚,突然意识到什么——坩埚中的东西,如果是为仪式准备,会需要往其中加入粪石吗? 手指拂过坩埚,他感受其中的热气,然后,他咬牙道:“这不是仪式,而是一场检测。” “他在检测那个人的血是否符合他的预期。” …… …… 海上风暴越发狂涌,啸叫的风正将渔船前悬挂的灯火吹的摇曳。海浪起伏,远处的阴影是数十米高的大浪,大浪不知正向何处推挤,让人喘不过气。 单凭雨伞规避雨水在这种级别的风暴面前显的不自量力。而远处,道路尽头的两人披着黑色雨衣,他们快步走来,露出雨衣下的面孔。 “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梅花8,我们这不是还没启程吗?” “我原以为你会在启程后再动手。”雨衣下的是一张蠕动的,不定型的脸。这样的脸忽然出现必定将对方吓的不知所措。但鬼谷子表情淡定,招呼对方上船。 迪斯塔特在红心7身后,她保持沉默,依然在抚摸小腹。鬼谷子注意到她后,询问了一句:“东西都带齐了?迪斯塔特小姐。” 对方不回应,红心7却显然对这场暴雨耿耿于怀,他戳了一下鬼谷子的腰部。 “别戳了,红心7,我的确还没动手呢。” “这场暴雨只是仪式的前奏,真正的祂还没对这个孤岛投下注视。“鬼谷子为自己换上雨衣,站上甲板。 在船上才会感受到浪的颠簸,鬼谷子看向甲板上提前画好的阵法,庆幸自己提前做好准备。要是临场绘制阵法,他肯定会因为大浪而手抖不停。 他再次来到迪斯塔特身边:“我想您已经按我说的,在监狱中留好仪式的药引。“ “通过这药引和其所导致的这场风暴,您可以一窥祂的力量。“ 迪斯塔特伴随浪涌晃动,晃动间隙,雨衣下束缚双手的镣铐露出,她深邃的黑眸望着大海,然后一言不发走进舷室。 鬼谷子并不在意这种无礼行径,只是耸肩后,收起船锚。 走到阵法中心,他咬破手指,他将一滴血滴在阵法上,几乎就是同时,天空劈开一道雷光。雷光落在远处的海面,卷起漩涡。 雨势更大了,更让人觉得害怕的是,云层也像漩涡般被搅动。一枚风眼正在成形。 鬼谷子抬头,虔诚地看向风眼。他在甲板上俯身,做出跪拜: “我的血,我的未来,伴随这场暴雨,尽献诅咒之王!” …… …… 高跟鞋声回荡在走廊,爱丽丝步伐不快不慢,保持固定的节奏跟在那淡淡的硫磺味后。风暴将窗户吹的嘎吱作响,很难让不让人怀疑,它们随时都有能力将这栋楼掀翻。 惨白的身影等在走廊尽头,爱丽丝见后,露出微笑: “都是女孩子就没必要为难彼此。这样,我不攻击你,你带我去见你的主人,如何?” 女孩提议道,但对方显然不明白这个意思,转而露出尖牙和口器。 爱丽丝叹气,她拿出戒指,开始切换周围的香调。烈火威士忌的酒香再次弥漫:“骗子先生告诉我,他师傅会帮他送东西来扭转盘口间的胜负。” “我本以为我能在那里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奇术师呢,但显然,他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做这种事并不亲力亲为。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不是我危言耸听哦,他可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你和他厮混在一起可不会有好下场。“ 香调切换,爱丽丝身边出现两枚火环。 上级灵媒,迷迭香,女孩手上的戒指此时被火光照的锃亮。而走廊尽头,那惨白的身影舒展口器,和之前所有的食血鬼都不同,伴随口器一起被释放的并非毒液,而是一道猩红色的血雾。 “这是……”爱丽丝察觉到迷雾中的刺鼻气味,她被熏的睁不开眼。于此同时,身边劲风划过。 ——烈火回环!爱丽丝反应极快,操纵两道火环往回牵引发动攻击。但烈火焚烧过后,那道劲风也随之偏转,竟带动火环向一旁的墙壁砸去。 墙壁直接被烧出一个大洞,趁此机会,对方穿过洞口,转到相邻的走廊上。 爱丽丝被烟雾呛的不行,一时间竟来不及发动术式将对方拉回来。她只能转过身看向那条新走廊,然后,忽然间,她顿在原地。 这是什么? 爱丽丝惊叫出声,她看向这条走廊的墙壁,而墙壁上此刻全是密密麻麻的,如心脏一般排布跳动的肉团。肉团里伸出蠕动的口器,让人反胃。 什么时候成这样的?这座建筑…… 爱丽丝皱眉,顺着口器延伸的方向看去,她很快发现,这些东西的根源来自于女监的方向。一具来自女监的狱警的尸体正被口器缠绕,口器将其缓缓容纳进肉壁当中,然后,墙面上结出新的心脏。 一发不可收拾,这些口器和心脏,就像是病毒,在对整座监狱发生浸染! “呜——” 远处传来鸣笛声,爱丽丝敏锐地看向窗外。她注意到风暴中,有一团灯火在摇曳,她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渔船用来照亮航线的渔灯! 他们要启航?现在启航?!根本不顾及这场暴风雨? 走廊上的惨白身影再次动起来,她没多看爱丽丝一眼,便用口器打碎了一旁的窗户。 风暴鱼贯而入,穿过走廊,整个室内的温度以肉体可感知的速度下降! 对方一个闪身便从窗户跳了出去,爱丽丝来不及追赶,只能愣在原地感受窗户外飘进来的细碎雨点。 渐渐的,渐渐的,打在脸上的雨点从冰冷变成滚烫。爱丽丝因温度变化感到吃疼,她侧过视线,看向远处。 ——她呆立在原地,此刻,眼前的天空让她陌生。 一片红色,一片如血一般,比晚霞还鲜艳的红色。一轮银月从螺旋的风眼中露出华彩,然后,血红色从月亮的一角缓缓蔓延,将其浸染。 风暴,红月,黑夜,三者交织。 ——漫天雨水也变的滚烫,灼痛皮肤。 第75章 黑波 未身处暴雨中的人,不曾知晓暴雨的嘈杂。 食堂中的人声鼎沸很快淹没了外面的雨点声,米克斯偶尔会转身看向窗外,但很快又将视线挪开。 红月难得的大获全胜,柑橘众人鸦雀无声,有好事者则开始大声驱逐柑橘,桑尼脸色铁青,但迫于那无法扭转的胜负,他无法发声。 “老大,我们要不现在就兑奖?“米克斯对夏都说道。 他难得机灵一回,红月现在兑奖能将此次获胜的影响扩到最大,同时也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奖项兑现后,没人在意这次赌约中间的波折,只会全神贯注那巨额奖金花落谁家。 夏都运营多年,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他思考后便点头,同意米克斯的提议。 奖项公布事宜相比奖金池公示要做的准备就少的多了,只要将所有写了中奖号码的纸条投进纸箱中,然后按顺序抽出即可。 按约定,柑橘盘口现在也被红月接手,有关这部分的奖池公示还需在最终大奖兑现之后。食堂秩序一下就变的井然,毕竟这次下注人数极多,每个人都关注自己的利益。 三等奖很快公布,紧接着就是二等奖。食堂中不断传来欢呼和哀嚎,这些声音很快又被淹没在外面的雨水里。被逐渐缭绕的水蒸气掩盖。 气氛被炒热到顶点,夏都抽出一连串数字后,便明白,接下来要公示最后的大奖。 在公示后的一天时限内,围绕这大奖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抢夺,诡计,从乐透设计之初,这些行为就被允许,也是这项活动能在监狱经久不衰的原因。 每到此时,夏都就格外佩服那个人,那个还在孩童时期,就能心狠手辣,将一项活动设计到这种地步的家伙…… “败给你了。“更多雨点敲上窗台,整个窗户都蒙上一层雾气。你难以看清外面的夜景。 夏都深吸一口气,将手伸进箱子,他在众多号码中摸索,然后,从中挑选出最顶层的那张。众目睽睽下,他将字条展开,说出其中的号码。 “七号。“他沉声宣布,而这次,食堂内统一响起了失望的声音。 …… …… 并非仪式,而是检验。当得出这一条结论后,饰非再看向房间里的一切就感觉到十足诡异。它似乎不再是自己初次接触奇术时那个安全的小空间了,这里的每处角落都藏着阴影,阴影中又渗透着让人发冷的寒意。 饰非看着咕嘟冒泡的坩埚,然后,他一脚将其踢翻。手套上银光一闪,他将所有材料全收进去,然后他深呼吸数次,保持沉默。 “饰非老大?“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诸葛饰非,司马宣有些畏缩,他看着一地基液,无所适从。等待许久后,他见饰非转身,对方微笑: “阿宣,你被人背叛过吗?“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老大……” “一时兴起,想要了解一下。“ “唔……下地的时候,被同伴仍在下面,花了一番力气才从里面爬出来,算吗?“司马宣思索一番后说道。 饰非表情变的柔和,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你当时对此有提前察觉吗?当他们想把你一个人丢在墓里,弃之不理的时候。” “没有,我完全没发觉,等意识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饰非用羡慕的语气回应道:“那你很幸运,不至于太过难受。” “阿宣,比被人背叛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是,你明知他会背叛,但你依然尝试相信他,结局最终演变成双方鱼死网破,而你无能为力。” “饰非老大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我又不是神明,自然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地下室中空气潮湿,气温极低,饰非叹气时,呼出一道白气。 他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补充道:“我们这样的人能对这种事做出什么补救吗?“ “没有啊,阿宣,我们什么都补救不了,我们只能防患于未然,报复那些背叛我们的人,扼杀那些还来不及背叛的人。“ “真是遗憾,那声师傅,我明明还是叫的心甘情愿的。“ 长发垂下眼帘,即便是司马宣,在他的位置也看不清饰非此刻的表情。 …… …… 舷窗上都是水雾,滚烫的雨点打在甲板上,将甲板的木质结构烧的焦黑。 鬼谷子回到舷室,按计划好的,他来掌舵。红心7提前绘制了海图,只要按照海图的既定路线航线,只要一个小时,他们就能抵达金斯波特。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赶在这场暴风雨愈演愈烈之前,鬼谷子提前计算过,在暴风雨真正到来前,他只有五分钟来驶离港口。 目视前方,他在等待,红心7则有些不耐烦,开始催促道:“还不走?梅花8,我不想变成被煮熟的死鱼。“ 鬼谷子没回答,保持沉默,数十秒后,他看见道路尽头闪现出一个惨白的身影后,他眉头才舒展一些。发动引擎,等那身影攀上甲板,他开始转动船舵。 船被发动,发出鸣笛声,此时,船头开始调转方向,对准前方黑压压的大海和漩涡。 再次核查海图,鬼谷子发动油门。机械引擎推动船底的螺旋桨,开始搅动水波。但忽然间,红心7似乎在舷窗外发现了什么,他发出惊呼。鬼谷子被他的惊呼声吸引,也不由得往外多看一眼。 在不远处的海面之下,有一道巨大的阴影。阴影正在上浮,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渔船之下! 阴影很快将渔船下方彻底侵占,然后一瞬间,一道大浪掀起,数十米高的浪花和从天而降的雨幕连成一片。 一声悲鸣,从海中响起,只见一只巨大的鱼尾和尾背上锋利的鱼鳍在浪花中翻涌而过,这只渔船就消失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不知所踪。 …… …… “饰非老大,我们还是不要这么悲观……”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没关系,我陪你,你把担心的事情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 察觉到饰非的状态不对,司马宣尝试安慰。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进门之前,他所看见的那个疯狂的笑容又在饰非的脸上出现了。 不……这次的笑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心情很好,阿宣,我刚除掉一个背叛我的家伙,我心情怎么能不好。“ “除掉?可是老大,你人就在这儿,你哪儿也没去。“ “我不用去,恰恰相反,只要他去了港口,那他肯定会和那东西迎面撞上。“ “东西……”司马宣在意饰非口中的词,饰非在房间中徘徊一圈,然后,他在房间墙面上找到那枚被使用过的特殊符文。 ——那枚螺湮文。 “记不记得我们埋伏梅利前,去过海边的悬崖。” “记得,当时老大你往海里洒了什么东西,我还以为,那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对付梅利还用不上,但对付背叛者就是另一回事。” “我参照了老头之前在悬崖上的仪式,用毒鳍粉作引子将其扩散到鹈鹕岛的周围海域,会有某种东西被召唤而来,并在一定时期内环伺在海域附近。” “这是个保险,阿宣,确保这段时间内没人能逃出这座岛的保险。”饰非的手指在螺湮文上擦过。在他的预期内,哪怕只有几只摩纳克被吸引而来,都足以对这座孤岛形成封锁。 它们潜藏在海中唱歌,没有任何手段能打断它们。而听到这句话的司马宣用力吞咽唾沫,看向饰非的目光不禁有些害怕。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老大,你不希望有人离开这座岛?” “纠正一下,阿宣,是不希望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试图对我弃之不理。就和你曾经在墓里的时候一样。”当被这样点明,司马宣似乎能理解了,他目光动摇,但依然不敢靠近饰非。 “他说他通过监狱里的其他帮手拿到了摩纳克仪式需要的祭品时,我就很好奇。” “被关在死牢,监狱里他还能接触谁,现在看来,他应该是那时就已经和诺兰典狱长建立了联系。” “或许他以为我还没察觉,兴冲冲就想出海,然后忽然一下,丧身鱼腹。” “你自己说过的,如果是术士,想跨越辽阔的大海或许还有办法,但我们是人类,面对风暴和海洋,我们无计可施。”饰非叹气,将视线从螺湮文上收回,然后,他重新看向司马宣,笑容捉摸不透。 “先不说这些晦气事了,今天的事,我要谢谢你,阿宣。” “谢我?不,老大,你没必要感谢我。” “怎么能这么说?你帮我逃出了审讯室,又陪我解决那群食血鬼,更关键的是,你还在我处理那颗心脏遇到麻烦时帮我解围,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饰非诚恳地说道,这样来算,司马宣确实是个合格的助手,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 “你有什么想要的?如果力所能及,我可以帮你。”饰非说道。 司马宣起初想拒绝,紧接着,他看见饰非那只泛着浅绯色的义眼,他有些犹豫,但随后,还是鼓起勇气提出要求: “我想跟着老大你学这些东西,是叫做奇术,我想学这个……” “哦?“饰非很意外,“为什么,我应该说过,学这些的都是疯子。” “我想自保啊。”司马宣思索,然后又补充道:“我觉得使用奇术的老大很厉害,所以我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可以吗?“他试探着问。 另一头的男人陷入沉思,这期间,司马宣始终看着他的义眼,好像试图从义眼里看穿这男人的心思。 这自然是徒劳,别说是义眼,就连饰非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容我拒绝,阿宣,我觉得你不适合学习奇术,但作为补偿,我会给你另外一份奖励,你觉得一笔价值数千哥分的财富如何?” “啊?”知道饰非不按常理出牌,但长考过后得到的是一个拒绝的答案终归让司马宣觉得难以接受。但他反应很快,他注意到饰非提到的那笔钱,他皱眉,只见饰非用手指向他的囚服口袋,然后,他按照指示,将手伸进囚服。 他摸到一张号码牌,将其取出,他发现上面写着一个数字。 ——数字【7】。而于此同时,地下室的上层,囚犯们穿行而过,一边奔跑一遍高呼他们在食堂中看见的乐透终极大奖的数字。 “是7,是7!谁有7的号码牌?还有一天,我们赶紧抓到那个幸运儿,然后把号码牌抢过来。” 声音清晰,司马宣能听见。几乎同一时间,他后背起了层冷汗,看向眼前的男人,他觉得那张脸很陌生。 “你干的?饰非老大……” “亲手送你一份大奖,如何?喜欢吗?这监狱里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大奖不是意味着……” “嗯,在这一天时间内,你会被监狱里所有图谋不轨的人追杀,理所当然,这种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威尔顿中上演。“ “说起来,上一个被我亲手发号码牌的人是小脚,他已经死了。” “如果你现在赶回自己的房间,应该能见到他的尸体,在老亨利离开前,我交代过,让他将尸体挪到对应的位置。“ “至于现在,正有一封信送到桑尼那边,他只要拆开就会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小脚。“ “该怎么办?阿宣,文森那家伙可比预料中的可怕,要是被他盯上……” 饰非刻意不把话说完,他笑着盯住眼前惊慌的东国人,司马宣则无比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饰非要这么做。 “为什么,饰非老大……”他不禁问道。 饰非却撇撇嘴,轻声说道:“防患于未然,杀死背叛的人,扼杀可能背叛的人。我刚才告诉过你。“ “你有事情瞒着我,阿宣。“ “你这个家伙,远比看上去危险的多。“ 第76章 月食 食堂中没有桑尼的容身之所,所以乐透开奖时他已经离开回到牢房。 出乎意料,床上并非空无一物,有人来过,并在床上留下一张白色信封。耐人寻味,桑尼将信封拆开,展信,阅读,这是一封用拉丁文写下的信,而他看后,眉头紧皱。 文森在身后等候,等桑尼转过头时,文森看见他目光凶狠:“小脚的信。他已经死了。” “而杀了他的人并非诸葛饰非,而是另有其人,你怎么看?” “我们的日记肯定也落在了那个人手里,他也肯定看过里面的内容。” “我可以肯定,家族不希望那个人知道日记里面的东西,那些额外的,不应该被记述的内容……” 桑尼在原地,表情难以平静。但文森思索片刻,摇头道:“这可能是个烟雾弹,有人试图利用我们。” “但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假如信里小脚说的都是真的呢?”欲言又止,而仅仅是桑尼的这个态度,文森就已经明白许多。 桑尼补充道:“仅仅只是可能性我们都要扼杀,否则日记真的败露,即便我们在监狱里,家族的术士都不会善罢甘休。” “你在害怕他们?“ “我们赢不了他们,文森,永远赢不了,刚才已经证明了这点。“桑尼的叹息沉重无比,他放弃抵抗。 文森沉默,然后,蛇瞳展现,一身皮肤如鳞片倒立,嘶嘶的吐气声再次响在房间里:“我明白了,我来解决。“ 话音刚落,他身体便宛如游蛇,速度极快,他出了房间。桑尼没有回头去看,只是表情阴晴不定。 “术士……术士……” “所有术士,都应该去死!“房间里响起他咬牙的声音。 …… …… 死牢—— 司马宣呆立在原地,他不解地看着饰非,仔细咀嚼这男人刚才说的话。他想解释什么,但根本来不及说出口,便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什么东西。 “来的很快嘛,怎么办?你没时间咯。“ “往哪边逃?被一条毒蛇穷追不舍,还是被另一群追逐利益的小人狠狠折磨,似乎哪条路都不好走啊。“饰非说道。 时间紧凑,司马宣顾不得其他,他转身,推开房门,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阴风扑来,司马宣注意到地下室的天花板上有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游过。 蛇在做好准备前绝对不贸然发动攻击。司马宣咬牙,一个闪身躲到一侧,然后,他贴墙向楼梯方向摸去。 黑暗里,吐气声不断,司马宣后背起了层冷汗,他来到楼梯入口,上面的烛火暂时能在黑暗中照明,一般而言,有光的地方总让人有安全感,但此刻显然并非如此。 一团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团光就是个活靶子,所有敌人都藏在阴影里,只有你暴露在外。 “嘶嘶——“ 吐气声又接近了,司马宣拿出小刀,不得已试图招架。 左右顾盼,他一边举刀一边后退到楼梯,他被步步紧逼,不知道黑暗中的那个家伙会从什么角度发起攻击。 后背永远最危险,现在他也没有能托付后背的人。而恰在此时,后方响起一连串脚步,刚才食堂里跑过的乌合之众们现在又折返回来,然后,他们看见了司马宣,脸上洋溢着兴奋。 “他果然在这里!“ “喂,东国人,7号牌在你手里对!“ 人们向他叫嚷,司马宣惊讶,他检查了一遍,确认号码牌还躺在口袋里,应该没有暴露才对。但此时,脚步从黑暗中传来,饰非站在楼梯下,淡定地看着他。 他忽然就意识到,这家伙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既然已经大费周章让自己拿了奖,那他想让人知道是谁获奖也轻而易举! 在威尔顿的这么多年,这男人正是一次次用这种手段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祝你好运。“司马宣能看见他在动嘴,而口型毫无疑问是用东国语说出的这句话,话音刚落,乌合之众已经围过来。他哪还顾得上诸葛饰非,慌不择路,拔腿就跑,他狂奔在监狱的走廊里。 一场猎杀,将持续一整晚。一起追上去的还有那条黑暗中的毒蛇,只是,当那道阴风从旁经过时,饰非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用视线打量自己。 他不在意,只是等所有噪音都消失后,他才叹了口气,缓缓上去。 来到一层,饰非站在窗边,异常浓厚的水雾让窗外的夜景变的朦胧,任凭你如何擦拭,这些水雾都是顽渍,死死黏在窗外。 饰非放弃看夜景的想法,转而来到食堂。食堂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热闹,也是,毕竟乐透结果已经公布,接下来够他们忙的。 但终归有人不在意乐透结果,那个男人还等在这里。当饰非出现后,他先是惊讶,然后,惊讶又转变为极度的惊喜! “饰非!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夏都迎来,给了饰非一个熊抱。 饰非露出微笑,接受了夏都的热情,数十秒后,两人才分开,饰非笑道:“一切还顺利吗?乐透。“ “嗯,我们大获全胜!“夏都向饰非汇报结果,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又补充一句:”还是多亏有你的帮忙。“ 夏都声音低下来,饰非察觉,皱眉道:“有心事?” “啊……没,没有。” “多少年了,夏都,你知道的,这种事瞒不了我。我现在也不希望连你也对我有所隐瞒。”饰非坚持,夏都陷入沉思。 他坐回座位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你不总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吗?饰非。“ “不,没关系,你不用回答,没关系的,你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你。“见饰非打算解释,夏都制止,然后,他笑了笑,将双手枕在脑后。 “只是,经历过刚才的乐透后,我开始想一件事情。“ “我真的需要这个出狱机会吗?饰非。“夏都看向饰非的义眼,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什么意思,夏都?“ 对夏都的话有所警觉,饰非问道。他靠在食堂的墙壁边,阴影遮蔽了面容。夏都低头,手足无措:“当我以为桑尼要赢了的时候,我才发觉到这件事。“ “红月没做好准备,我也没做好准备,假如我真出狱了,你们怎么办?“ “桑尼之所以一直有恃无恐,正是因为他认为我想出去,他觉得这段时间我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他失策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在即将要丢掉红月的那一刻我居然会失控。“ “我不顾一切地上前揍他,这么多天了,我从没觉得这么爽过。“ “所以我想,饰非,或许我自己也没那么想出去,我想留在监狱里,至少这样兄弟们就不会担惊受怕。“ 夏都说完,挤出笑容,而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饰非的脸色变的阴沉:“你想好了,夏都?“ “我觉得我想好了。“ “【我觉得】并不能算是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饰非指出这点,但紧接着,他看向别处,“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夏都,我没那个权力。” “我还以为你会表现的高兴一些呢,你看,老大哥愿意留下来,你也不用站到台前,不是很好吗?” “你果然在担心这种事?这次乐透和审讯让你担心我太引人注目从而暴露自己?” “——这监狱里没人能杀死我,夏都,我向你保证过。”饰非的语速不由得加快,有些事,两人心知肚明,没必要敞开说。 夏都难得保持沉默,不知是无法反驳,还是就此默认。 许久后,饰非往前走,外面雨声更大了,更多的水雾弥漫在食堂外:“想知道如果我是你会怎么选吗?” “你怎么选?” “毫不犹豫冲出去,绝对不要留在这个监狱里。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在外面,对于某人来说那就是一个落脚点,这也是个约定,夏都。” 饰非从阴影中走出来,居高临下,审视椅子上的夏都,夏都表情愣住,他很意外,他意外的是他说过的话,这男人全部记得。 是啊,约定……不论如何,我都等你,在你了结那些烂事之后,我等你回家。 夏都没等到基廷回家,他也因此放弃了那小小船长的梦想,但这次呢?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一直淹没在水中的梦魇,他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雨声夹在两人之间发酵,更多噪音涌来,厚重的混凝土和压抑的黑暗都难以对其抑制。 夏都眨眼,然后他抬头,就在他打算开口时,忽然,食堂门口传来巨大的噪音。 众人都忙着抢夺号码牌,所以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闲逛,饰非和夏都同时看去,他们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前,那人显然也在看他们。 “米克斯?”饰非认出来者,说出他的名字。 但米克斯难得地没有咋咋呼呼,他还是站在原地,身形有些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情况有些不对?饰非往前走,但走了没几步,他感受到一阵极为炽热的热流扑面而来! 耳边都是暴雨的声音,不,应该说,不像是雨声,更像是水流! 水流?食堂外?!饰非脸色变的难看,他小心翼翼避开热流,快步走到米克斯的位置,然后,他诧异地发现——米克斯已经断气了。 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尸体。 尸体浑身红肿,皮肤上有不少水泡。部分部位发白,尤其是脖颈处,皮肤开裂,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 这就是死因,致命伤,饰非飞速查验尸体,但他想不明白这家伙身体上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伤口。不像是活物撕咬的,更像是他不小心出了事故弄出来的。 从遇难到死亡时间非常短,尸体新鲜的令人发指,即刻下锅都能称为鲜活。 “下锅……”饰非脚边有被浸润的感觉,他挪动步子,然后,他听到水声。 他随即看向地面,不知何时,食堂的地面已经被水铺满,水流源源不断从外涌来,速度极快! 更诡异的是,在这寒冷的夜里,饰非所接触的这些积水并非冰凉刺骨……温热,脚趾泡在水中,有几分温暖。 “夏都?“饰非招呼道,夏都起身,有些不解。显然,积水并未蔓延到他那边,他没发现异样。食堂在一楼,地势低洼,如果建筑内发生积水,第一个淹没的就是这里。 “我们要抓紧离开。“饰非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也来不及去管米克斯的尸体,他穿过积水,打开食堂对面的另一扇门,那边还很干燥,从那里能上二楼楼梯,直达图书室。 夏都疑惑地来到饰非身边,他还在在意米克斯,刚想说什么却被饰非打断了。 “他死了。我们速度最好也快点,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听见这消息,夏都瞳孔猛缩,他看了眼米克斯的尸体,然后,他点头来到食堂外的走廊。饰非在后面,此刻,更多积水涌入,速度极快,食堂彻底被一层温水铺满。 水温适宜,可以让人在里面舒舒服服洗一个热水澡、但饰非没有闲暇享受这种事,他咬牙,用了全身力气才将大门关上。 伴随大门紧闭的一声闷响,饰非闭眼,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老头狰狞的相貌。 “被你摆了一道,师傅。原来你还是准备了仪式的,只不过根本不是明天,而是今天。“ 饰非抬头,看向窗外,此刻,他终于透过雾霭看清诡异的血色天空和天上那巨大风眼里的红色月亮。 血色化作月环,将月亮缓缓吞噬。 ——这是一场月食,一场血色月食。 第77章 暖雨 “呼呼呼——” 司马宣在走廊上一路狂奔,身后不断有脚步声响起,他正在被追猎,整个监狱的人都是猎人,而他是猎物。 慌不择路的逃跑当然是下策,如此大规模的围杀,你必须想破脑袋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但他能怎么办?他看向通往廊桥的走道,因为暴雨,廊桥上空无一人,男监和女监的通路完全敞开,等待男人们粗暴地进入。 司马宣冲过去,身形一闪而过,而紧随其后的囚犯们追着他也来到廊桥前,却有些犯难。 “他过去了,还追吗?”廊桥外雨声轰鸣,不知为何,今天的雨格外的大,还带着缭绕的水雾。 囚犯中为首的人看着对面,犹豫一番后,点头道:“到手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追!让别人抢先了就等着悔青肠子!” 他一声令下,其他人早有准备,囚犯们顾不得其他,也冲进雨幕里,只是他们很快发现这雨幕的奇怪,打在身上的雨水并不冷,反倒像洗澡水一样温暖。 暖意先席卷全身,等他们抵达对岸,浑身被淋湿后的刺骨凉意又从脚底升起,众人跺脚,想借助这种方式暖和一些。 抬头,众人一齐看向黑暗的走道。两栋楼虽然建筑结构一样,但对这些男人们来说,到女监还是头一遭。 “喂,别躲了。”他们试探着往前叫嚷一声。“一晚上这么长,你能躲到哪儿?” “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也不为难你,如何?” 叫嚷没有回应,有人胆子稍大,步子也迈的大些。他打头阵走在前面,然后,他忽然察觉到自己一脚踩进某种类似泥泞的东西里。 感觉不适,他尝试从泥泞中抽脚,但一股更强的吸力从中迸发,让他失去平衡险些摔倒在地。 “喂,搭把手!”他招呼同伴,想让同伴帮忙。有人赶来后,看见这副场景,也是一边叫骂一边按住他的肩膀。 这蠢蛋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要是司马宣趁他被困住的时候溜走该怎么办?同伴对蠢货自然没好脸色,但手上也没闲着,反复尝试,结果却一样。陷进去的那只脚根本拔不出来。 “点蜡烛看看?”被困住的人提议道,表情尴尬。 有人随身带了火柴,今天大停电,出来找人总需要照明。火柴是从食堂顺走的,不消片刻,一道火星闪过,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 将火光凑近,然后,他们发现了异样。 ——这哪是什么泥泞啊!想想也是,这是建筑,不是丛林,建筑里怎么可能有沼泽? 那正吸附住男人脚的是个肉团,一个正在蠕动的肉团,肉团四周蔓延出血肉脉络和几根口器,肉团在不断收缩,每次收缩都将男人的脚吸的更紧。 疼痛袭来,男人发出惨叫:“它在吃我,在吃我的脚!” 他慌乱地挥舞手臂,惊慌失措。身体因为疼痛开始抽搐,他又尝试了好几次,脚依然抽出不来,同伴们都被他的话给吓坏了,众人一齐扑上去,想要解围,但数十秒后,他们都尝试未果,还是等到那肉团主动放松吸附后,他才得以脱身。 已经是一截白骨了……一截被抽干血,挖空肉,只有皮包着骨头的脚…… 和西海岸的电影中拍摄的干尸一模一样,上面滴着黏液,男人看着面目全非的肢体发出更凄厉的惨叫声。 一道白光忽然划过,他很快就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蠕动的口器盘旋在上方,口器上的十字利齿已然咬住他的脑袋。 ——只有脑袋,至于脖颈,平整的断面正在往外迸血。 “发生什么了?”囚犯们不明所以,窒息又恐慌的气氛正在弥漫。人多也无济于事,毕竟一位同伴才刚刚惨死在他们眼前。 手里的火柴也在此刻熄灭了,不知是因为燃尽还是别的原因,环境陷入黑暗后,原始的恐惧越发弥散。 更浓烈,更可怕的血腥传进鼻腔,黑暗的走道满是惨叫,就连外面暴雨的雨幕也无法遮蔽。 “何必呢?”司马宣望着前面的黑暗叹气。他早就提前绕了一圈,回到女监的入口。像是早就对这边的情况有所预知,他一路上完美地绕过了所有埋伏的肉团,但其他囚犯没有这种能力和运气,只能被困在黑暗里,等待被怪物围杀。 司马宣耸肩,不打算多管闲事去拯救这群人渣,说到底,还是他们咎由自取。 他转身装作听不见身后的惨叫,打算回男监,但忽然间,他耳边响起嘶嘶声,他皱眉,抬头看去。 一个蛇形的影子趴在天花板上,发出嘶吼声的正是文森。 文森的体型比之前任何一次见他都要巨大,那足足超过了三米,他浑身鳞片倒立,蛇瞳往外散发杀意。 他的舌头变成了蛇的分叉,不断往外嗅探,获取环境信息。雨水打在鳞片上时会蹦出清脆的声音,他做出攻击姿态,司马宣满脸无奈。 “我都忘了你才是大头……不能饶过我?我可不记得我惹过你们柑橘。” 文森沉默,不予回应,但他瞥见司马宣用手指头顶,指向的正是这连天的雨幕。 “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真的好吗?你之前明明都和你老板形影不离,现在真到麻烦的时候你却不在他身边。” “会死的哦,文森,要是没你帮忙,他的那对瘸腿肯定会死在这场雨里。” 话音刚落,打在皮肤的雨点温度又提高了几分,刚开始还是洗澡水般让人觉得舒适的温暖,但现在,雨点有了几分刺痛,开始让人觉得不适。 雨水正在变的滚烫…… 文森抬起蛇眸看向雨水,蛇瞳中难免蒙上一层雾霭。 …… …… 饰非,我们去哪儿?“夏都跟在身后,他对此刻状况没太多感知。知道的也就只有一楼已经被暴雨淹没。 但这并不奇怪呀,在以往,威尔顿也并非没有遭遇过特大暴雨,监狱排水设施落后,水管结构老化。这种天气内涝不可避免,没关系,暴风雨总会过去,积水自然能消退。 夏都不理解饰非为何神经紧张,饰非也没精力顾及夏都的想法。 他只有一个念头……往上,往上! ——这雨水极不正常,假如这暴风雨出自老头的仪式,那它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暴风雨从晚上开始,到淹没一楼食堂,不过区区数个小时,降雨量大的惊人,但更令饰非在意的是…… 这雨水的温度,雨水是温暖的……该死,它怎么能是暖的呢? 思考在这里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饰非揉乱头发,目光转向窗外。和以往任何一次暴雨都不同,这次风暴的云层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意味着本应该被云层遮蔽的天空现在清晰可见。 完全被血色染红的天空,还有正在被绯色侵蚀的月亮。月亮如同一只眼眸,眼眸正在对整个威尔顿投下注视! 一股似曾相识的,不好的预感从背后升起,忽然间,饰非的脑内响起一道低语:“快跑啊,饰非……” “快跑,不要回头。千万不要被祂抓到。“ 一阵战栗,饰非抓紧囚服衣角,他试图将衣服裹的更紧,他立刻开门走进图书室。然后,在夏都的注视下,他将一排排书架推倒,堵在门前。 图书室有一前一后两个门可以进入,但现在,其中一扇已经被饰非堵死了。他将散落一地的书本平铺在缝隙里,生怕有遗漏。 速度很快,确保堵住了所有缝隙。但他撕开书本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木讷。夏都在身后看着他,一段时间后,他叹气,招呼道:“饰非,饰非?” 饰非没理会,继续撕书。夏都上前,将手按在他肩膀上,他才慌乱地四处张望。他抬头看向夏都,而头一次,夏都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见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夏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个眼神,但至少,他能感觉出来,那眼神中夹杂着恐惧,而且是刻印在骨头中,无法忘怀的恐惧。 自看见那红色的月亮后,饰非便一直如此。他行动僵硬,难见往日的聪慧。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夏都沉默数秒,眼中多有不忍,他揉揉饰非的头发,试图安抚。 饰非深呼吸,很久,用了很长时间,他才平复情绪。他放下书,对夏都说道:“监狱里很危险,夏都。” “狱警中混进来一些怪物,会吃人的怪物,一旦被抓到,必死无疑。” “这场暴雨也不正常,暴雨会摧毁整个监狱,而我们被困在这里,外面到处都是他们的爪牙。” 饰非尽量用简短的语言描述,夏都听后,眉头紧皱。这也正常,毕竟任谁听了这些都不会有好心情。饰非无奈,又想动手撕书。 但此时,夏都忽然长叹一口气:“这就是你最近一直在忙的事,对吗?” “既要处理赌约,又要和怪物们周旋,累坏了,你说狱警里混进来的怪物,就是那个来自女监的副官梅利?” 夏都坐在他身边,也帮着开始撕书。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顺着饰非的话题继续。 饰非抬眼,眼中困惑:“你不怀疑我说的?这种事对你这个普通人来说应该匪夷所思。” “是很匪夷所思,能要人命的暴雨,披着人皮的怪物,这都是放在故事里才有的东西,但饰非,对我而言……” “——这是你的故事,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我相信你,再说,你一直都让我很惊讶,不是吗?你那所谓的通灵。”夏都说完指指饰非手腕上的灵摆。饰非看着灵摆的晃动幅度。 夏都起身,伸手要拉饰非一把:“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就这点程度。” “很简单啊,饰非,你说那暴雨会死人,那我们躲的远远的,赶紧离开这里。走,我跟你一起。” 夏都催促道,但忽然间,饰非抬起手,打断了夏都。他示意夏都噤声,这样他才能听见门外细微的响动。 他听见了某种东西蠕动的声音,它划过地板,地板上的积水因为其蠕动而发出震荡。然后,悄无声息,它来到门外。 “饰非?”夏都不解,饰非看着灵摆,灵摆头一次以夸张的幅度摇晃,预示的东西不言而喻。 “逃,夏都……”饰非发出催促。而几乎同一时间,图书室的大门被凿开一个大洞!走廊上的风暴从洞口鱼贯而入,夏都感觉到凉意。 他不由自主朝洞口看去,然后,他看见的东西让他不由自主浑身震颤! 一只眼球?一只人类眼球?!夏都确信自己没看错,眼球在洞口环视一圈,开始旋转,它的视线落在是非的位置。 “找到你了,诸葛饰非!“声音令人头皮发麻,灵摆的速度已经看不清,饰非自然不会听错,这声音的主人他先前见过。 ——正是梅利,如他所说,死亡对他们而言,仅仅只是开始! 同时有四根口器凿破门面,饰非后退一步,洞口被扩大,他得以看清外面的情况。 并非是梅利真的复活找到这里,在门外徘徊的,是个巨大的肉团!口器从肉团中伸出,挥舞间,门板就被切割。 这是头彻头彻尾的怪物,饰非抽出手枪,将枪口对准它:“往上跑,夏都!“ “高处才不会被水淹没,所以,往楼上跑!”话音刚落,被书架堵死的门被怪物切开,口器如触手蠕动,肉团缓缓爬进来。 肉团上有无数眼球,而此刻每只眼球的视线都落在饰非身上。同一时间,它们露出诡计得逞的狡黠笑意。 “我-回-来-了,诸葛饰非。”一字一顿,它如此宣告道。 第78章 一同坠梦 “砰——” 饰非被扔出图书室,撞击在走廊的承重柱上。他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四根口器就已经缠上他的手脚,这是戏弄,并非出自杀死他的目的,而是抱着玩乐和虐杀的心态。 他又从地上被吊起,身形晃动间便被扔出数十英尺。他被砸在地上,衣服被完全浸湿,饰非这才发现,温热的积水已经不满足于局限在一楼,而是顺着楼梯一路漫上了二楼。 速度极快,比之前的漫灌还要快。水流源源不断涌入,温度还在升高! 这不再是舒适的温水,饰非觉得自己被泡在一锅热汤里。他挣扎着爬起,而那肉团也蠕动而来。见到饰非还能行动后,它非但不失望,反而越发亢奋。 梅利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口器加快蠕动,它很兴奋:“诸葛饰非,诸葛饰非!“ “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还能回来找你?如何,现在成了丧家之犬的人是谁?“眼球中露出讥讽之意,一根口器同步射出。口器擦着饰非面门而过,带走几根发丝。 饰非举枪,尝试威吓,但让他讶异的是,梅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吓唬谁呢?” “你那枪里要真还有子弹,之前对付心脏时就不会被一只普通食血鬼逼入绝境。” “杀死我的那种子弹,你早已经打空了,不是吗?”口器横扫而出,敲在枪头,饰非瞄准的方向被打歪,他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梅利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心脏那边的处境的?那时候他已经死了!不应该能对此有所感知才对。 “你们这个种族的思维是共享的?”饰非忽然意识到这个可能。梅利的笑声此时听上去更刺耳了。 “你没想到?你不觉得,食血鬼将血缘看的太重了吗?” “家族必须一起生活,家族的一切都靠血缘维持,家族内部等级森严。血缘带来高度监视和管控,这种条件下,家族内一切没有任何秘密。” “每只食血鬼的眼睛就是家族的眼睛,它们看到的一切正是家族所见。” “我们拥有你无法想象的情报能力,诸葛饰非。”肉团在逼近,梅利很享受这种将仇人一步步逼入绝境的感觉。没什么是比这样的复仇更让他觉得爽快的了。 这小子不可一世的表情现在露不出来了,对吗?肉团上的眼球眯起眼,然后四根口器向外扩张,封锁饰非的逃跑路线。 “你逃不了了,诸葛饰非。” “果真如此?”饰非咬牙,他的手套上再次亮出一道异光。他手里忽然出现了一只玻璃瓶,而瓶子里,装着某种金色液体。 他趁口器还在活动,便顺势将杯中的液体泼出去。很快,液体沾在天花板的墙面,顺着被口器划出的痕迹渗透进墙体! 梅利的动作忽然顿住,有些警惕饰非的这个举动。但很快,他想到这小子之前拿出来的那些层出不穷的道具,他立刻加快速度。口器从向外扩张转为收缩包围圈,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肉团向前,和饰非的距离极速拉近。 “喀拉——” 某种细微的声音被肉团的蠕动声给淹没了,梅利没察觉到这点,但看着正在迫近的肉团,饰非露出得逞的微笑。 义眼通过灵性视觉锁定肉团和口器接下来的位置,而他的陷阱,正设在那落点上! “轰——” 一阵轰鸣,头顶被石灰和砖块倾泻砸下,梅利没察觉到的时候,天花板已经蔓延出数道巨大的裂缝!而伴随口器进一步划过,裂缝不堪重负,成为难以无视的大洞! 洞中的建筑材料全部化作武器向落点倾泻,梅利的声音瞬间就淹没在材料中,动弹不得! ——蚀金魔药,饰非刚才泼洒出去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鬼谷子炼制后的蚀金魔药!老头留在死牢的东西都被饰非收了起来,而这种情况下,饰非无法现场炼制,自然只能从自己了解的灵媒里入手。 运气不错,魔药侵蚀了天花板里的承重钢筋,这时,口器再稍微撬动,很快溃不成军。 夏都已经走到楼上,此时因为地板上忽然出现的坑洞往下探头,饰非抬头看他,催促道:“别停下来,夏都,继续跑!” 话音刚落,小腿便感到热流,饰非低头看去,才发现那水已经漫到自己的裤腿位置。 水中行动不便,饰非索性踩在刚才坠落的那堆碎石上,用双手扒开坑洞边缘,想借机攀上去。但他的半身才刚刚探出坑洞,就感到脚踝上传来拉扯感。 是口器……一根口器从废墟中伸出来,然后其锋利的十字利齿死死咬住饰非脚踝。饰非吃疼,然后,他明显感觉到某种液体正在注入自己的身体。 “该死,这家伙在给我注射毒液?”饰非一惊,双脚连蹬,想甩开口器。片刻后,那口器果然松开了,他抓紧时间爬到上层。 在上层蹲下查看伤口,脚踝上有十字形的切割伤。伤口血肉模糊,血流像蠕动的虫子,顺着流淌在地上。 一旦被食血鬼咬中,伤口是无法愈合的。它们的毒液会引发严重的坏血症。 以威尔顿现在的情况,想治疗这种坏血症几乎不可能,这伤口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饰非疼的龇牙,他强行将囚服衣角撕下来,然后进行包扎。紧急处理后,饰非才拖着麻木的腿往前继续走。 此时,那只口器又动了起来。数根口器同时探出,在口器的末端冒出一只眼球,将走廊收入眼底。 血从砖石废墟中流出来,这些血很快和砖石融合,然后被包裹进血肉体内。 更大,更狰狞的肉团出现了,它蠕动着,顺着洞口也往上爬了一层。雨水漫灌,向洞口逼近,蠕动的声音继续在走廊中回响,穷追不舍。 …… …… “伦敦大桥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 “伦敦大桥垮下来,我美丽的女士~” 轻轻哼唱家喻户晓的童谣,血肉的蠕动声裹挟着歌声,与外面的暴雨声混杂在一起。 肉团向前,全身的眼球都在旋转。它察觉到什么,看着地上遗漏的血迹,露出笑意。 “你能逃到几时?诸葛饰非。被注入坏血毒液,伤口血流不止,这些血迹会暴露你的位置。” “要撑不住了,是吗?坏血症的第一个特征是意识变模糊,全身失力。你晕倒在地,原本机灵的脑袋会运转迟缓。“ “再之后,你会觉得冷,血流走时会带走体温,同时引发肌肉痉挛。“ “你会尝试裹紧自己,但不论如何,都驱散不了那阵寒意,这之后,幻觉,头晕,耳鸣,呕吐,一系列症状纷至沓来。最终引发内脏系统崩溃,成为内部大出血。“ “那时你就玩完了,无药可治。“ “你要不主动走出来,我直接杀死你?从初步症状到最后的崩溃非常漫长,这是慢性死亡,是一种缓缓滑入深渊的绝望。” “我给你一个解脱,不收取任何费用,多公道的交易。” 梅利的声音响在走廊。但肉团里有其他声音在哼唱刚才的童谣。两种声音一起出现时,整个走廊格外诡异。 梅利继续追踪血迹,它听见响动,因此它笑的更开心了。它知道那家伙被注入毒液后跑不了太久,很快会露出马脚。 肉团蠕动,来到声音传出的位置,不出所料,诸葛饰非倒在地上。 他前所未有的狼狈,发丝凌乱,包扎伤口的布片已经完全被血染红,想想也是,如此简单的处理怎么可能对食血鬼造成的伤口起作用。 他不停喘息,如梅利所说,他努力用囚服裹紧身体,梅利笑出声,他从未觉得这男人如此顺眼:“你也有今天啊,诸葛饰非。” “如何?在地上动弹不得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感觉。“肉团用口器缠住饰非的身体,确保他无法再使用灵媒。梅利很小心,饰非却声若游丝:够了,杀了我。” “我听不清哦。”梅利将口器贴在饰非的皮肤上。再次留下几道伤口。 “我说,杀了我。” “你家人没教过你,提出请求要更诚恳一些吗?” “杀了我!”这一声用尽所有力气,饰非发出低吼。梅利听后,起初还顿在原地,但很快,它的停顿演变成一道无法讶异也根本不用抑制的狂喜。 “杀了你……杀了你……诸葛饰非,我终于听见你说这句话了。” “原来你也会束手无策,你也会求饶……” “如果我说不呢?我要慢慢品尝你的绝望,你本就必死无疑,我为何要动手?“ “诸葛饰非,我要一片一片将你身上的肉剥下来,我要看着它们腐烂,坏死!” 走廊回荡他的狂笑,他赢了,大获全胜!没有道具和那些把戏,这男人什么都不是! 奇术师永远只是观众,他们无法站在聚光灯下接受喝彩! 鬼谷子教导的奇术师准则是至理名言,饰非发出喘息声,脖颈被口器勒紧,他眼睛微眯,看着眼前的肉团怪物但出乎梅利预料的是,他听见这男人发出轻蔑的咂嘴声。 他在笑?他凭什么笑?死到临头,梅利要听见他绝望的哭喊而非嬉皮笑脸! “你笑什么,小子?!”口器逼近,贴在要害。再往前一步,饰非一命呜呼。但饰非面不改色,笑容更不加以掩饰。 “我在笑原来你也杀不死我。” “——真可惜。” 梅利困惑,而此时,身后卷起一道劲风。一个黑影朝肉团扑去,梅利反应很快,口器调转,向后方招架突袭! 一声脆响,利齿和某种东西产生碰撞,口器再轻轻一卷,那身影便被卷到墙边! 梅利这时看清了袭击的人是谁,是那个提前跑开的黑鬼,他手里拿了一截黑色锥形武器,刚才想把那东西刺进自己体内。 “你想用杀死心脏的方式杀死我?”梅利意识到什么,问道。 但在转身时,它的动作忽然一凝,它的视线此时下意识地看向饰非,而出乎意料,视线落点,除去饰非瘫软成烂泥的身体外,还有一样多余的东西。 一只怀表,正在缓缓摇动。 指针一顿一顿向前走,它的视线试图从怀表上挪开,但却撞上饰非的微笑,饰非眼睛向下看去,将怀表放进自己的视线里。 “我说过,你没机会了。” “直接偷袭你你会有所准备,但像这样先施加控制呢?结果会变的如何?” “和我一起入梦,梅利。就算我死于坏血症,你也别想独活。” “我们一起坠入这场噩梦!” 第79章 走入雨幕 入梦,如镜花水月。 红色的月亮,暴雨,黑夜,紧随其后的道铃声。饰非在雨幕中,这次他没有逃。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身处于一场梦境里。他抬头,看向红月,他看着月亮如眼球般转动,随意窥探整个世界。 “快逃,饰非。” “一直逃下去,别让他抓到你。”低语伴随道铃同时而至。饰非仍站在原地,任凭穿红色道袍的男人到他身边。然后,他顺势穿过他的身体。 他伸出一只手,接住雨点,感受雨点的温度,他喃喃自语:“我记起来了,原来那天也是这样。” “红色的月亮,怎么下都下不完的大雨,还有……”饰非低头看向触及雨点的指尖,他长叹一口气。然后他看向那红袍道人,他站在原地,头一次回应了那道低语: “我不逃,我不仅不逃,我还要追上去。“ “终有一天,我会让他明白,他才是猎物。“话音刚落,整个世界陷入震颤,一恐惧和梦魇都成了碎裂的水波和明镜,一切转瞬即逝。 耳边依然传来雨声,饰非睁眼,他看见夏都,男人似乎吓坏了,表情阴晴不定。 但他的确有好好完成任务,趁刚才入梦的间隙,黑色的鱼鳍被刺进了肉团里。口器已经停止了活动,夏都则剧烈的喘息着,他看向饰非,饰非也看着他,许久后,他勉强挤出微笑。 “还好吗?夏都。你明明不是第一次杀人,却还像个孩子。”饰非调侃的自然是夏都入狱的事。夏都却扑过来,检查他的伤口。 他看见了饰非脚踝上血流不止的切痕,毒液依然在饰非体内循环。 夏都撕扯起囚服的布料,他试图包扎,但这是徒劳,饰非制止道:“没用的,夏都,在找到对应的解毒剂前,我没救。” “总有办法的,饰非……” 饰非满脸无奈,他看向窗外:“那位警司小姐或许会有办法,但现在这种情况,你想带着我去找她?“ 话还没说完,夏都便将饰非扛在肩上。两个人一步步向走廊外挪去。饰非看见这样的夏都表情有些诧异,然后,他亲眼看着夏都目睹外面连天的暴雨。男人似乎想起什么,他原本坚定的步子不由一顿。 饰非察觉到了,所以,他略微思考后,拍拍夏都的背:“你刚才也看见怀表了,夏都。” 夏都默然,但沉默也是答案。饰非了然于心,这男人的过去,他的恐惧,他的梦魇,皆源于一场暴雨。 “基廷肯定不希望哥哥一直踌躇不前,他也不想看见曾经那么向往成为船长的你到最后却惧怕一场暴风雨。“ “夏都,出去后,我们一起回一趟你的家乡,南加州?“ “去看看那条河,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在河边待上一整天。“ 饰非提议道,夏都在原地思考,而此时,饰非忽然哼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谣:“南加州从不下雨,女孩,他们难道没告诉你吗?“ “这里从来都是大雨倾盆,大雨倾盆!“ 民谣的风格向来轻快,跳动的音符和窗外雨点的节奏相配,夏都沉默向前,然后,他忽然停下来看向饰非:“我答应你,饰非。“ “出狱后,我回南加州。然后,不管你之后要做什么,当你想来找我了,你去那边就能找到我。“ 夏都的眼睛放着亮光,仿佛在幻想中看见了什么。饰非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又看了一眼脚踝上的伤口后哑然失笑。 “嗯,这是约定。“ ”——那位警司小姐肯定已经在上层了,她那么聪明,还没有愚蠢到让自己落魄地泡在水里。” “那我们也往上走,你的伤口也不能沾水,泡在水里受了感染就完蛋了。“夏都贴心地说道,说完后,他继续带着饰非往楼上走。 水的确已经漫上来,已经淹没二楼向三楼进发。临到楼梯上时,夏都忽然听见三楼的走廊处传来某种响动声。 他回头看去,却看见一只口器,口器里裹着一枚眼球,正向走廊外探视。 口器动作迟缓,夏都注意到那口器出来的方向正是他们刚才诱杀梅利的位置。夏都皱眉,口器似乎还没发现他们的去向,饰非也敏锐地注意到夏都表情不对,他刚想回头却被夏都按住了。 “我们走,饰非。”他没让饰非看见那只奄奄一息的口器,夏都自然也没注意到,更多的口器在建筑内蔓延,很快织成一只巨大的网。 这个建筑不仅仅是在被雨水淹没,也在被这些血肉吞噬。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只通体赤红色的心脏被安置在复杂的阵法中。 饰非不曾见过这法阵上的符文,他也没机会再见。 夏都已经带着他快步走上楼梯,在不回头的情况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顶楼。 顶楼是天台,而通往天台需要打开 一扇门,夏都暂时将饰非安置到旁边,他上前检查门,然后他懊恼地发现那扇门已经被锁上了。 他试着踹了一脚,但门纹丝不动,也是,毕竟门把手缠着重达十几斤锁链。监狱害怕犯人无法忍受监狱生活,寻求自我了断,总会在这种地方严防死守。但现在,这种严防显然堵死了夏都和饰非的生路。 夏都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他能听见下方越来越近的水声,还有怪物们的蠕动声。 他不知道监狱里其他人状况如何,只是看向饰非,这个精明的男人已经因为严重失血开始意识恍惚。 饰非只觉得眼皮重,想沉沉睡去。夏都上前来,摇摇他的身体,没有回应。 他咬牙,知道一般手段现在可能起不了效果,他转而揪住饰非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快醒醒,饰非!“ ”你不醒的话,我可要把你丢回去了!“ “那群肉团要寻仇的对象是你,把你交出去后,它们就不会为难我。” “喂,我真能干出这种事的哦,你知道吗?我当时是有机会救回基廷的。” “那道大浪打过来时,他没有立即被淹没在浪潮里,他在最后关头用一只手抓住略微的衣角,当时他哭着对我说……” “——哥哥,救救我。“ 男人身后,一直待在水中的梦魇站起身,轻语道。夏都惊恐地转过身去,而那梦魇似乎是不希望夏都装作听不见,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救救我,哥哥。” “我当时就是这么哭喊的。” …… …… 夏都不曾告诉过任何人,那件事情的真相。哪怕是刚经历的噩梦里,他所看见的都是被粉饰后,他让所有人包括自己已经完全相信的虚假的故事。 基廷不是被一道大浪卷进河中消失不见的。常年在河边玩耍,基廷自然不是不谙水性的愣头青。他危急中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他相信哥哥能拉他上去。 兄弟二人都趴在那艘木筏边缘,夏都被基廷带的险些滑入水中,只有他还抓住木筏,而基廷半身泡在水里。 弟弟高声哭喊:“哥哥,救我!” 但一个孩子,能有那种体力支撑两个人的求生吗? 什么是一步步滑入深渊,这就是。夏都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一点点滑进水中的。他害怕极了,所以,他会怎么选? “对不起,基廷。”唤醒饰非的举动变成回忆往事的歇斯底里。夏都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基廷,对不起,饰非……” 没人知道夏都在想什么,只是他道歉的对象又多了一个。饰非彻底陷入昏迷,无法回应他。水声在逼近,他稍稍回头看,便能看见三层已经彻底淹没,留下的空间并不多。 夏都害怕流水,害怕大雨。只是浸泡水中,都能让他回忆起当时的恐惧。 没入狱时,他看过心理医生,但医生说这样的问题很难治疗,最终要取决于夏都自己。 怪物蠕动声逼近,夏都又听见那首可怕的童谣。与此同时,身后的梦魇依然在蛊惑他: ”把他交出去……把他交出去,交出去,你就能活命。“ ”一个人活下去总比两个人死在这里好。“ 无形的梅菲斯特在低语,夏都的歇斯底里更加疯狂。他看着饰非,露出挣扎,然后他咬牙起身。 他守在楼梯口,不知下方的水流何时上来。他也不知道潜藏在水中的怪物什么时候冲出来。夏都什么也没做,只是守在这里,看着暴雨倾盆。 直到他的耳边传来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他回头看去,看见一只小巧的玻璃瓶从饰非怀中滚落。 男人没醒,只是身体倒下的惯性导致玻璃瓶从怀中滑出。瓶子里还有一些金色液体,分量不多,区区几毫克,夏都看着这些液体愣神,然后,他忽然想起楼下的那个大洞。 那大洞正是这瓶子里的东西弄出来的,如果连那么坚实的天花板都能腐蚀,那这扇门…… 夏都脸色微变,捡起瓶子。他咬牙拔出瓶塞,然后,几乎是不管不顾,他闭眼将液体泼到门上。 他没能听见任何声音,耳边萦绕的只有雨声和蠕动。水波在远处荡漾,什么东西在逼近,饰非也没醒,整个世界只有夏都一人。 他不由自主有些失望,他 看向饰非,有些遗憾地说道: ”我们死定了,饰非……找不到警司小姐,也出不了这个门,我们……” 话到一半,夏都忽然顿住。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他不能理解的画面。 ——他看见了互相堆叠在一起的金色颗粒,颗粒拥挤在门把手,像是无数黄金甲虫,涌动间,门把手就变的残缺了。 速度极快,不消片刻,门把手被吃的一干二净。只在门上留下一个空洞。天台的风从空洞中灌进来,夏都伸手推开这扇门,水蒸气和风暴同时袭上面门。 “开了……”他惊讶地说道。然后,他转头看向饰非。喜悦掩盖惊讶,他跑过去,将饰非扛在肩上。 ”能出去了,饰非,再撑一会儿,我把你送到安全位置就去找警司小姐想办法。“ ”求求你,千万别死。“ 两人慢慢挪到天台,一走出门外,更喧嚣的雨声便在耳边啸叫。 天台的屋檐处还不会被雨水淋到,夏都将饰非安置在这里,然后,他环顾四周,思考那位警司小姐的去向。 警司小姐离开食堂后就不知所踪,想要一个个地点进行排查并不现实。监狱中大部分地方已经被水淹没,能藏身的地方不剩多少。 夏都忽然看向天台外的风景,这里是整个监狱的最高点,可以将整个监狱一览无遗。如果能站到天台喊话的话,监狱里的任何地方都能听见。 要做的事并不难,他只要走出去,扯起嗓门用最大的声音呼唤警司小姐的名字即可。只要她还活着,她肯定能听见。 夏都起身,正准备行动,但他又看见了外面的大雨。走出去,大雨会浸湿他的身体,他不由抱紧自己,身后的梦魇则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哥哥,你做不到。”梦魇说道。惨白的,被水泡发的脸庞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越发恐怖。夏都后退几步,他回头看,看着饰非几秒后,他攥紧了拳头。 “我不能再逃了……”他说道,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前方水中的基廷。“基廷,你是我的遗憾,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所以,我不能再给自己平添遗憾了。”他说完,步子便迈出去。 脚步坦荡,没有犹豫。他走进雨幕中,雨幕瞬间也包裹住他。 蒸腾的水蒸气瞬间遮蔽他的身形,雨声盖住了所有的呼喊和惨叫声。 无所听,亦无所见。 第80章 暴雨骄阳 不知过了多久,饰非才被暴雨声惊醒。他发现自己已经半身浸泡在温水里。 即便因为坐在地上的缘故,会让人感觉水位稍高,但就算站起来,水也已经没过小腿。 这可是五楼的天台,整个监狱的最高点,雨水既然漫到此处,那这栋楼之外的地方会是何种模样? 饰非思考后想要起身,但他只觉得身上有几处地方格外的疼。疼到他感到虚脱。 那是被食血鬼咬过的伤口,被注射毒液的事并非一场噩梦,而是切实发生过的灾难。哪怕抬手都要用尽全力,饰非喘息着向四处张望。 积水并不冰冷,让人觉得像在泡热水澡——温水煮青蛙,饰非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青蛙。积水中带着淤泥,饰非知道,自己的伤口在被这些污秽感染。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他就要死了…… 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没人能救他,四周听不见声音,饰非想起那张黑脸,不由用尽力气,向外张望。 然后,他看见一样东西,一样漂浮在水面的东西。 黑白条纹,那是威尔顿的囚服,囚服外,是黑色的皮肤,但现在,它已经皮开肉绽,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血肉被泡的发白,像是一截枯木,它无所凭依地在水面游荡,顺着水流,它向饰非飘来,并轻轻撞了一下饰非的身体。 触感冰冷,和周围温暖的水流格格不入。饰非得以看清那东西的全貌以及它面目全非的脸。 “夏都……“饰非说出他的名字,然后,像是还不敢相信,他试着碰了一下那具浮尸。浮尸受力,被推出去,但因此也翻了身,将半张在水里被完全煮熟变的通红的烂脸暴露在饰非面前。 饰非顿住了,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然后,他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坠回水中,沉默中掀起一道涟漪。 夏都死了,千真万确。死因饰非也有推论。 伤口,加上周围的积水,他是被活活煮死的。青蛙起初在温暖的锅中毫不自知,等到水温上升时,他无路可逃。 饰非沉默许久,抬头看向头顶红色的月亮。月光将天空映照的血红,血色阴影已经完全吞噬银月,只在四周留下银色的光圈。 月全食……完成了……一场血色月食,一个血色夜晚。 饰非闭眼,他又想起一些事,想到那天的大雨和红袍道人。他感受着周围的水温,叹了口气。 那天的积水如此,温暖舒适,那天大雨亦如此,滚烫沸腾。 ——一场沸雨,同样的,头顶的月亮也是血色。 重新睁眼,饰非的义眼中流转出一道绯色的光,他用手轻敲这只义眼,呢喃道:“羽化仙,羽化仙……” “都说得道登高,羽化而登仙,那所谓仙人才有这种烦恼吗?“ “夏都啊,你真是个十足的蠢货,明明那么害怕暴雨,但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往雨里走?” “我早就告诉过你,没什么东西能杀死我,我死不了……倒不如说,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能杀了我,我还要感谢它。” “——只有这样我才能从噩梦中解脱啊。” 话音刚落,饰非吃力地站起身,他周围的积水已经被流出的血染成红色,他扶住墙壁,一步一步,挪出边缘。 他看着漫天大雨,感受雨点拂过面门时,因为炽热的温度而带来的瘙痒。他知道,夏都走进雨幕之前,也能感受到这些。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义无反顾。 当时他在想什么,饰非不得而知。所以,饰非深吸一口气,然后也往前踏出一步,沸腾的雨瞬间淋遍全身,难以忍受的疼痛从每个角落传来,开始撕裂他的身体。 他身处于地狱的沸汤之锅中,他被烹煮,被融化。然后,他在四分五裂中,溺于水中。 …… …… 曾经的那个噩夜,血月之下—— 饰非捂住被掏空的左眼,看着男人将眼球在脚底踩碎。男人将自己左眼眶中的假眼球拿出来,然后,饰非被按倒在地,强行将眼球塞进饰非的体内。 孩子在试图挣扎,但毫无效果。周围流淌满地的血生成了某种荆棘,荆棘将他缠绕,只要稍微反抗便会被勒出更多血痕。 眼球塞进去后,道人的脸上难得绽放出一丝笑容。饰非注意到,那是解脱的笑。 “这样一来,加诸我身的诅咒便被交换出去了。” “饰非,这是祂给你的一份礼物,同时,也是一个诅咒。” “这份祝福会让你变的前所未有的强大,你将不再是这场戏剧的观众,而将真正站在舞台中心,接受所有人的注目。” “但同时,因为这份诅咒,你将彻底失去人的身份。你是祂的孩子,是不死不灭的污秽之物。” “生命从此不属于自己,就算想要解脱也不被允许。无论多少次,无论何时,当你试图死去时,心中抱有一丝遗憾,反抗或是解脱之意,你都会失败。” “羽化仙,羽化而登仙,仙人不死不灭,但仙人从未自由也从未体会人间冷暖。” 所以逃,饰非,带着这份枷锁,一直逃下去。只要你还活着,就一直逃跑。所有人都注视你,所有人都觊觎这个诅咒。“ “你可以失败,可以被图谋不轨的人加害,但永远,永远……” “永远别给祂机会,让祂抓住你。“ “记好祂的颂歌与尊名,孩子。“ “血系之主,诅咒之王,祂的名字,是弃王。“ “当天空变成血色,银月染上绯红,沸雨降临之时,祂会俯瞰大地,搜寻你的身影。” …… …… “编号:0-007,诅咒:地狱汤。” “收容等级:0级。” “描述:0-007是一种无法被收容的自然现象,其通常表现为覆盖某个区域数小时的一场暴雨,但和一般暴雨天气有显着不同,0-007降下的雨水呈现极端高温,在高峰时段甚至能达到沸腾状态。” “雨量极大,数小时能将一整片区域覆盖淹没,任何直接接触雨水的生物实体都会在短时间内被活活煮死。长时间接触积水,也会因暴雨不断注入而导致水温升高,形成不同程度的烫伤。” “目前并未发现直接接触暴雨后仍能生还的幸存者。” “0-007没有固定出现规律,从可考的文献中能发现,早在史前诺亚时期,其便与那场灭世洪水有所关联。至于近代,在联盟成立后,距离最近的两次和0-007相关的事件则为不列颠尼亚境内的【xxx】事件和联邦境内的【xxx】事件(此部分已数据删除,若有疑问可咨询奇术司)。” “值得注意的是,在不列颠尼亚境内的【xxx】事件中,联盟发现大量来自共研会的奇术师尸体,当时联盟正致力于在此区域收容诅咒【xxxx】,该实体现已被奇术司控制,危害性仍在评估。” “大量出现的奇术师尸体在当时将研究结果导向针对诅咒【xxxx】的危害性评估,并未与0-007做关联。” “但尸检报告显示,这些遗体的致命伤均为烫伤,联系到0-007的特性,有理由申请对【xxx】区域进行二次调查,但该调查因目前国际关系紧张,暂时搁置。” “建议收容措施:0-007无确切实体,无法进行收容,但考虑到其身为0级诅咒的危害性,有必要建立一整套应急机制,提前对0-007覆盖的区域居民进行疏散。” “该机制目前仍处于研究阶段,通过追踪部分共研会高层成员或许能拿到有效线索(备注者,vii)。” “警告,任何奇术司成员不得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在0-007覆盖区域自由行动。” “0级诅咒远超想象,它们是世界的癌症,能令影响的区域彻底坏死。” “附录:1956-1966年,大都会犯罪案宗;康沃尔郡生态调查报告。” …… …… 某人将手中的文件收进随身的袋子里。那是相当小巧的储物袋,文件明明体积比储物袋更大,但刚接触袋口,就被吸进去。 这样的储物袋在外面并不稀奇,不论术士或是奇术师,几乎人手一个。 他转头,看向雨水褪去的天台,他要找的男人躺在地面上,毫发无损。 和监狱里到处都是尸体的惨状相比,这男人健康的有些过分。看不见伤口,呼吸平缓,像是暂时睡了过去。所以,他想了想,又拿出文件,在文件的备注里留了一段笔记: 【1976年,鹈鹕岛事件,0-007危害发生后,发现幸存者一名。】 不知是不是因为笔尖的摩擦声太刺耳,躺在地上的饰非眼皮蠕动。他睁开眼,入眼的首先是天空中微微翻起的阳光和白色。 风暴后,天空总是格外清澈,暴雨后也一定有骄阳。 他抬手确认四肢,疼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左眼中传来的火辣的灼烧感和满身疲劳。 他没死掉,他还活着,这就是诅咒。 他视线偏过一侧,他还是能看见夏都的尸体。即便潮水褪去,那尸体也像垃圾一样弃置。 被诅咒的人只有他,至于夏都,自然看不见暴雨后的骄阳。 眼中涌现出浓浓的疲倦,饰非刚想合眼,就注意到另一侧,有人在注视自己,出于礼貌,他翻身看向对方。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饰非说道。 “我也以为你会死。”对方回应。 “被囚犯们追赶,在黑暗里撞见食血怪物,然后又经历了一场沸腾的暴雨,这些都杀不死你?”饰非声音变大了,然后,他补充了一句:“你究竟是什么人?” “司马宣,这个名字是真的。”司马宣答道。紧接着身后楼梯处传来娇俏的女声,饰非对此不陌生,这是警司小姐的声音。 “司马老大,你交代的事我办好咯,联系到联盟了,离开岛的直升机马上就到。”女孩兴奋地说道,但很快,他注意到正在对视的司马宣和诸葛饰非,她的表情难得收敛,试探着询问:“我来的不是时候?” “下去等我们,伊莎贝尔。”司马宣说道,女孩顺从地点头。这和饰非印象中的爱丽丝大相径庭,他苦笑道:”她叫你老大? “我也叫你老大。” “我可担不起。” “我还挺真情实感的,你的手段我很佩服,我在监狱里时间不长,但学到很多。”司马宣耸肩说道。 饰非停止兜圈子,直接问道:“你也是奇术司的?“ “没错,某种意义上,算伊莎贝尔的上级?鹈鹕岛事件是我的任务,只是我进来后发觉情况不对才联系了正在休假的她。“ “你的目的是什么?“ “鬼谷子,你那位师傅。“对方坦荡地说出答案。饰非沉默。见饰非不应,司马宣继续说道:”他在共研会的代号是梅花8,是一个第四幕的【作家】。“ “多年前,他在大都会的塞西利尔酒店附近策划了一系列杀人案,目的是为了制作诅咒。因为这件事,他在联盟的通缉名单上。“ “我接到消息,他在威尔顿里面,所以才混进来找寻机会。但很可惜,他很狡猾,真的很狡猾,看到我跟你去了一次死牢后,他就意识到我的身份,并提前开启了暴雨。“ “夏都的死,我很遗憾,饰非。“司马宣自然看见了一旁夏都的尸体,他沉声说道。 饰非也沉默,但良久后,他摇头道:“不,他应该早有打算。“ “从你上岛时,他就察觉到监狱里有个术士了,所以他加快了行动的速度,并早在监狱内设好接应,方便撤离。“ “奇术司什么都没发现?你们这些术士就这样被一个奇术师耍的团团转?“ 饰非质问道,但司马宣久久没有开口。 “饰非啊,就算是术士,也是这舞台的一员,我们都按照既定的剧本前进,浑身受缚,哪有那么强大。“ “饰非,我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你在监狱里和他接触最多,所以你身上肯定有他的线索。“ “他不应该丧身鱼腹了吗?我和你说过,我在海岛周围做好了布置,只要有人试图离开……” “我检查了整片海域,很可惜,没发现他的尸体,他不知所踪。” “检查整片海域?可是……这怎么做的到?” “我是个报幕员,这样说,你能理解了吗?”司马宣身上披了一件大衣,他居高临下俯视饰非。脚下全是玻璃碎片,而此刻,饰非的目光瞥过去,竟惊讶地发现那碎片中的倒影并非是天台的镜像,而是鹈鹕岛每个角落的实时监控! 全方位,无死角。 意识到这点,饰非低头轻声说道:“看样子,我没得选?” 话音刚落,司马宣身后响起一阵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一架巨大的直升机从楼宇下升空,来到天台边缘,爱丽丝在里面向两人招手。 司马宣看着饰非的义眼露出狡黠的微笑:“我想是的,饰非。“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本卷完 第1章 司马宣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昨日,一场风暴席卷了金斯波特港及附近海域,联邦监狱威尔顿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并正面受到风暴袭击。” “据现场受灾情况报告,目前监狱内并未发现幸存者,监狱两位典狱长之一,安德森典狱长的尸体被发现时已浸泡在水中多时,至于另一位诺兰典狱长,目前不知所踪。” “遇难人士共568名,联邦内多位教派人士声称,这是上帝对罪犯降下的责难。” “在风暴发生时,世纪性月全食也于昨晚提前发生。天文学家称此次天象提前前所未有,但尽管在计划之外,联邦各地依然能清晰地观察到这次天象变化。” “从金斯波特前往大都会的列车专线已于昨晚竣工。今日举行发车仪式并正式通车。” 哪里的警察都一样,清晨时分,收听哥伦比亚广播电台的新闻,亲手泡壶咖啡,然后悠哉游哉,在椅子上享受开工前的短暂闲暇。 新闻结束后,广播中开始播放最近流行的歌曲。那是风格明显的蓝调爵士,毫无疑问,演唱者是一位黑人,黑人们标志性的不羁嗓音才可以如此高声歌唱: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 …… 审讯室中央,饰非用义眼审视眼前跟随广播哼唱的警察。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审讯室,但他确实是头一遭遇见态度如此温和的警察。 警察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然后,他放下咖啡,打开笔记本:“暴风雨把你吓坏了,没关系,别担心。” “这里是敦威治警局,你已经安全了,没人能伤害你。”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做一点小小的笔录你就可以出去了,我们现在开始?”警察询问道。 饰非还是有些不适应,他皱眉后顺从点头道:“您随意。” “那么,姓名?” “诸葛饰非。” “东国人?有意思,看你留的长发,我还以为你来自神奈川。那边还在锁国,所以很多地方,唔……你明白,他们比较原始。”警察很健谈,饰非只是说出名字他就能接一大段话。 但饰非兴致不高,他见此也只能耸肩道:“年龄?” “24” “正值壮年,你这样的年轻人会是联邦未来的希望。那么,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警局吗?” “我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这么迷茫。从直升机上下来,我就被一路扭送到这里。”饰非露出苦笑,然后看向一旁的单向玻璃。 他知道外面有人在看,而审讯室的门在他扭头不久后就被敲响了。司马宣从门外探头,他向坐在里面的警察打招呼:“理查德,辛苦了,接下来由我接手。“ “嘿,司马!好久不见!听说你都调去密城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也就这种时候才想到找老同事帮忙是吗?”被叫做理查德的警察看见司马宣后心情大好,他起身打招呼。 司马宣回了他一个拥抱:“我每个月都会回一次敦威治,毕竟你懂的……” 司马宣声音无奈,但饰非没从这无奈中感受到任何的厌烦。 他似乎乐在其中?理查德倒是很快理解,哈哈大笑道:“我当然懂,都是已婚男人,这方面我再了解不过。“ “樱最近怎么样?“ “临产期在三个月后,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回敦威治。“ “那太好了,我过来找你喝酒,你知道吗?街口那家新开的酒调制的马丁尼棒极了!”理查德拍了拍司马宣的后背,走出房间。 司马宣笑着目送他,然后,他转身看向饰非时发现饰非表情怪异。 拉开椅子,他坐在饰非对面,但饰非的速度比他更快:“你住在这里?敦威治?“ “我不常住,但我妻子喜欢这个地方,毕竟这是我们初遇的地点。托她的福,我每个月要开车从密城赶回来陪她过周末。女人,很麻烦?“ 司马宣说这些的时候,饰非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个戴红色贝雷帽的女孩的脸。他很快感同身受:“嗯,她们确实很麻烦。“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据我所知,距离鹈鹕岛最近的港口城市应该是金斯波特。“ 这问题似乎让司马宣犯难,他表情尴尬,索性玩弄起理查德刚才用过的笔记本:“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规矩,而小地方有小地方的人情世故。“ “我加入奇术司之前正是在这里做一名警察,你囚犯的身份敏感,想在司法系统外操作将你带出去,需要学会掩人耳目。“ 话音刚落,审判室的门被敲响,理查德探头进来笑道:“司马,你同伴说这家伙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你们随时可以带他出去。“ “真羡慕你,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和你同行的女伴也是个可爱的姑娘。“理查德露出羡慕的表情。司马宣笑而不语,理查德领会后也只是把门带上。 “你看,就像这样,在小地方,只需要打声招呼,很多手续在几分钟内就能签字完成流转。但如果在金斯波特,战线会拉到很长,说不定一个月后,你都会滞留在警局。“ “你听上去对司法和警务系统非常了解?奇术司的人都这样?喜欢假扮警察?”饰非问道。在他看来,不论是小红帽还是司马宣,似乎都能披着一身警服作威作福,司马宣也明白饰非的想法。他能理解这种想法的成因。 “你们奇术师总喜欢伪装成普通人,隐藏在人群后操纵灵媒,散布诅咒。” “所以奇术司对此的方针是以毒攻毒,既然你们喜欢隐藏,那我们也融入人群。每个奇术司成员对外都有一个公开身份,而对我和伊莎贝尔而言,警察与警司是相对方便的伪装。” “你们真是恶趣味,在奇术司,她要听你的,而在外面,她却是你的顶头上司。” “这是她故意选的,她的性格我也没办法。”司马宣无奈。饰非却又想到什么。 他问道:“但总有人找不到这种伪装身份的,不是吗?性格,能力,诸多原因,他或许能胜任奇术司的工作,但对外面的事情一窍不通。” “这时你们怎么办?”饰非的问题在司马宣的意料中,司马宣从怀中掏出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戴上,似乎这才是他本来的着装相貌。 “奇术司对外也有统一伪装身份,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人,我们会用这个身份对他进行包装。” “什么身份?”饰非困惑,司马宣却勾起嘴角,像是渔夫。 “你感兴趣?那要不然,你和我去一趟奇术司如何?我将你的情况报告给了司长,他对你很感兴趣,所以就鬼谷子的事情而言,他决定亲自对你问话。“ “抱歉,饰非,恐怕你还要当一段时间的囚犯。“ “你毕竟是一位【学徒】,而且和共研会联系颇深,就算是奇术司内部可以公正,但联盟内部对于奇术师总有一些偏见。“ “司长的问询结果将决定你是否能被安全释放。“ 司马宣阐明情况。饰非微微皱眉,他看向司马宣的眼睛,从里面看不出说谎的意味。 所以他很快放弃挣扎,整个人往后躺倒,他举手,看向手腕上摇晃的灵摆:“随你安排,司马老大。“ …… …… 这个时间点,警局忙的不可开交。你随处都能听见接线员的声音与刺耳的电话铃,被逮捕的混混和囚犯不断被送进来,此起彼伏的叫骂与呕吐声,有时甚至能盖过铃声,充斥你耳边。 警局刚将一个酗酒滋事的人送进临时牢房。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不占少数。失业,穷困,寸步难行,当这些压上来时,你唯一的慰藉就是酒精。 警局地面上还有他的呕吐物,对于没吃早饭的饰非来说,这呕吐物的气味实在强烈,让他不禁干呕。 司马宣在他旁边为他披上外套,饰非身上穿着的还是威尔顿的囚服,这身衣服在警局里也很显眼,司马宣不想节外生枝。 理查德还在和年轻的接线员小姐沟通案情,看见司马宣出来后,他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快步迎来。 “准备走了?“他问道。 司马宣点头,然后怀念地看了一眼警局环境:“这里一点没变。“ “——早上会送进来宿醉的醉汉,要到中午才有片刻闲暇,等到下午又要去镇子上巡视,如果顺利,那就是平安的一天,但一旦发现异常,等着的可能就是好几天连轴转的加班。“ “当初一起搭档的日子,我很快乐,理查德。“司马宣笑着说道。 理查德听后也是大笑:”这时代一直没变,司马,所以我们也变不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它一直都是这么操蛋。“ 理查德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他看向四周,将司马宣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不是我说你哦,司马,偶尔你也要多关心一下樱。“ “我已经努力每个月都回来一次了。“ “这种频率可不够,你知道吗?最近几天,接线员小妹都能接到相关的报案,说镇子上来了一群陌生人,就在西区。“ “那是你家的方向,这种情况还只留樱一个人在家……”理查德没把话说完,但表情已经说明了很多。司马宣若有所思,他拍拍老搭档的肩膀,轻声道: “麻烦你多照顾一些,忙完这段时间我就休长假。” “我说你啊……”理查德双手叉腰,还想说什么,但他看见司马宣的表情,也是无奈,他只能补充道:”我会给上面说,尽量把我巡逻区域放在西区。“ “——我只能帮这些了。“ “足够了,理查德。“司马宣说完,耳边却传来一阵骚乱。虽说咒骂和争吵在上午的警局并不少见,但那声音极近,还是让司马宣觉得意外。 他扭头便看见饰非已经被那位醉汉隔着铁笼揪住衣领,饰非身体瘦弱,被整个举起,那醉汉看样子打算用拳头给他好看。 “小子,你他妈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老婆和别人睡不是你的错,失业也不是你主动的,你没必要一直买醉,自暴自弃。“ “草你妈的!“ 饰非话音刚落,那人的拳头就落下来。还好理查德反应快,他一步上前,接住拳头。 “穆罗,这里是警局,伤人的话和宿醉闹事可就不一样了,你要想好结果。“理查德沉声说道。那醉汉听后眼中露出一丝挣扎,他愤愤地收回拳头,习惯性想去摸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 但他忽然想到刚才饰非说的话,他不禁又看了一眼那东国人:“那小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饰非神情淡漠。好像刚才要被人揍的并不是他。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竭尽你的全力,让他们生不如死。“ “好,好……你说的很有道理。“穆罗听后,一连应了好几声。他索性将手里的酒壶摔在墙上,警局一下就变的安静了。 司马宣有些诧异地看着饰非,然后,他向理查德表示抱歉,将饰非带出门外。 昨天刚经历过暴风雨,今早温度很低,站在路边时,清风会穿过衣袖,寒意笼罩。饰非双手有手铐,没法自由行动,他站在路边,司马宣就在他身边。 “我提到过这点吗?你是个天生的犯罪教唆者。“ “监狱的那个游戏,不仅仅是为了铲除异己,你只是轻轻推动,犯人们的欲望就无限放大,坠入深渊。他们都是你的猎犬,而你似乎也乐在其中。“ 饰非不置可否,保持沉默。冷风吹进司马宣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干涩。他叹气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那老头选中,成为他的徒弟和助手。” “你是个天生的奇术师苗子,饰非,这样的天赋正是奇术师所需要的。但你知道为何奇术师在联盟内会有那样的偏见吗?“ “说说看?“饰非转头看向司马宣。司马宣则斟酌一番用词后才说道: “术士们都自命不凡,认为自己的血系和术式能让自己高人一等。事实也正是如此,在现今社会,大多数的术士背后都站着一整个家族,他们是天生贵族。” “但出身低贱的奇术师却通过灵媒和诅咒窃取了这种力量,明明是底层的蝼蚁,却也拥有了和上层的贵族叫板的权力。” “这是底层对高层发起的冲锋,术士们要维护地位,自然抱成一团。” “奇术师和术士之间的矛盾并非是两种身份的对立,饰非,这其实是两种阶级的对立,大规模的绞杀下,奇术师们习惯了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反抗方式。” “我不否认这是一种必要的自保措施,但有些时候,这种措施也有不应应用的场合。你想看着刚才那醉汉变成一个真正的罪犯?”司马宣沉声问道。 饰非仰头,这个角度,司马宣看不见他的表情。 “谁知道呢?”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只知道,我不会逆来顺受,沉醉酒精。” “司马老大,难道在社会中的摸爬滚打让你学会了忍气吞声?”饰非声音中带着一些挑衅。 他的义眼搭配他的表情,司马宣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受,毫无疑问,他觉得饰非此刻就是那歌剧院的故事中所歌颂的那位恶魔梅菲斯特。 司马宣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自嘲道:“我成了浮士德,我亲手打开了匣子,放出了一个魔鬼。” 第2章 坏女人 “滴滴——” 两人说话的间隙,远处传来按汽车喇叭的声音。爱丽丝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将半身探出车窗外。她在向两人挥手,动作危险,但女孩车技精湛,汽车在飞速行驶。 “专车来咯!”她模仿喇叭的声音,将车停在两人面前。一辆标准的林肯轿车,女孩做了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然后主动打开车门。 饰非看向轿车后座皱起眉头,有两个意料之外的熟人坐在里面:“桑尼·柯里昂?” “还有……”他看向瘸子身旁更魁梧的身影,然后,他看见披着一身蛇鳞的壮汉。 文森正坐在车内,抬起蛇瞳,吐着信子,看向他。 这是意料之外的见面,见到的也是意料之外的人。饰非看向司马宣的脸上露出玩味,司马宣却看穿了他的心思:“联盟有规定,有关术士,尤其是他国术士,必须上报并谨慎处理。” “上次战争后,国际关系一直相当紧绷,如果只是桑尼倒无所谓,但文森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们以普通人身份非法入境联邦,后续处理需要等待联邦将他们遣送回西西里。” “出于这层原因,我们必须顺手搭救。”司马宣向饰非解释联邦的规矩,饰非听后微微点头,看向车内。 桑尼在下车,文森披了一身袍子遮住蛇鳞。他的眼睛依然如此,被盯视时,让人感到紧张。 “真好呀,桑尼,托文森的福,捡回一条狗命。不然你这条瘸腿无论如何都没法从这场暴雨中逃脱。“饰非说道。 桑尼听后也抬起头,他出奇地没有因为饰非的挑衅而愤怒,反而用更戏谑的声音回答:“比夏都的运气是好了那么一些。“ “诸葛饰非,原来即便你有那么多办法,最后也救不了他。“ “你在挑衅我?“桑尼不置可否。他摇头,从饰非身边经过。按照安排,他和文森要在敦威治警局等待司马宣和爱丽丝的其他同事前来接应。 他们将直接前往大都会,而非密城奇术司。但就在经过饰非的身边时,他听见了饰非的一句耳语,就那一瞬间,他因为这句耳语浑身紧绷:“我会杀了你。桑尼。“ “就算你逃回了西西里,我也迟早有天会追过去杀了你。“ “到时候,就连你的家族和那位蛇父也会对此束手无策。“桑尼猛地回头,此时,他已经看见饰非坐进车中。他在路边看着这个男人久久说不出话,直到警局内有人出来接应,视线才被遮蔽。 “后面那句话不用说哦。“司马宣满脸无奈。饰非不予回答,司马宣只能将对象转向爱丽丝。女孩不慌不忙踩下油门,她哼唱歌,只是这次歌的旋律从之前那首蹩脚的《杀死犹大》换成了和理查德在警局里哼唱的类似的旋律。 显然,女孩也才听完晨间新闻,她下意识哼唱那首蓝调爵士。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 …… 相比金斯波特,敦威治毫无疑问是个小镇子,镇上最大的建筑为中心教堂,其隶属于尘埃教会,教会为信奉的八位从君立下雕塑,进行供奉。 八位从君的雕塑都没有具体形象,在饰非看来那无非就是八根不同材质,并缠绕了锁链的石柱,每根石柱上又雕刻有不同的铭文。 “教会人员总会避免在其言语与文字中描述神明形象,不可妄评诸神之相,这条戒律就写在教会的教宗里。“爱丽丝看着从君们的石柱说道。 饰非在威尔顿待了十年,对他来说,外面的世界毫无疑问相当陌生,就连这种孩子都知道的常识也需要人来帮忙告知。 爱丽丝特意在教堂附近开车绕了一圈,等广场上等待被行人喂食的白鸽都被汽车惊动,全部飞走后,女孩才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那般发出咯咯的笑声,向对面的另一条马路开去。 一座城镇被中央教堂分为两部分,东边是商业区和部分公职人员的工作区,西区才集中分布住宅和民用建筑。 敦威治是典型的联邦城镇,联邦中的大部分小镇也遵循这种城建结构。这个习惯承袭自联邦最早的殖民者不列颠尼亚,时至今日,在联邦北部的新英格兰南部,那边的城镇也遵循这个传统。 当然,若是再往北走,那边的规矩就不那么传统了,不列颠尼亚从旧大陆迁徙到新英格兰,内部仍有许多问题等待解决。 这部分的内容爱丽丝在接下来的车程上给饰非进行了补充,拥有不列颠尼亚血统,女孩在这方面格外在行。 上午的居民区相当安静,工作的人们早在更早的时间出发,这条街上空荡荡的,可以直接看见城镇北方的沃特雷山谷。 该山谷因其中的沃特雷瀑布得名,传言阴雨天时,山谷中总会传出诡异的吼叫声,这在敦威治当地是有名的传闻。 敦威治南部便和金斯波特相接,从鹈鹕岛出发的直升机越过了城市来到这座小城镇。从这里出发前往金斯波特大概需要三个小时车程,这中间大多为山路,路段崎岖。 爱丽丝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敦威治,她对这里的路线相当熟悉。甚至于抄了几个近路后,司马宣就发现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 ——司马宣的家就在这里,是座独栋房屋,栅栏与篱笆将房屋后一片空间隔离,变成还算不错的私家花园。 驶入这条道路时,车内三人都发现屋前的草坪上站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女人的打扮在联邦格格不入,但对其所属的国家文化而言,这身衣服与妆容正是传统。 即便不开口说话,饰非也知道这女人来自于神奈川。神奈川与东国接壤,隔海相望,两个国家间的文化在很多地方保持一致。包括女人的那身衣服,那改进自东国古代的传统服饰,流入神奈川境内后,加入神奈川的文化理解,逐渐演变成今日的模样。 “你娶了个神奈川人?“饰非问道,这问题并不礼貌。司马宣表情无奈,看着草坪上的女人: “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在东国文化中,尤其是东国的老人而言,这或许有些不能接受。” “这种事,也与他们无关。”司马宣回答的干脆。草坪上的女人也显然注意到这边的车辆。她放下花洒,迈着小碎步向路边走来。 “阿宣!”她用甜美的声音招呼道。声音美妙的像唱歌,就连爱丽丝在这方面也自愧不如。 都说美女相见会分外眼红,但爱丽丝却意外的主动,她甚至先于司马宣前面打招呼。 “樱姐,好久不见。”女孩用力挥手,想要引起女人的注意。对方看见后露出惊喜的表情,捂嘴掩饰笑容,向爱丽丝深鞠一躬。 这是神奈川人的礼仪,在表达愉快心情的同时,又相当得体不会冒犯。司马宣笑着看向妻子,等妻子和爱丽丝打完招呼后,他才指向身后: “樱,这位是诸葛饰非,也是东国人。他等下和我们一起回密城。” “饰非,这是我妻子,来自神奈川,风间一族,风间樱。” 女人再次深鞠躬,对这个民族来说,鞠躬是什么时候使用都很合适的打招呼方式。她开口时的哥伦比亚语在饰非听来其实算不上流利,甚至还带了一些口音。 “阿宣承蒙您照顾了,诸葛先生。” 饰非脸色微变,看向司马宣,但很快她发现这家伙只是微笑,他也就不打算多嘴。 司马宣转而从副驾驶底下拿出来一袋礼物,与此同时,他打开车门,准备下车:“饰非和伊莎贝尔还要在敦威治转转,所以我们下午出发去密城。” “樱能帮我找些旧衣服出来吗?饰非昨天刚经历了一场暴雨,需要一些换洗衣服以作备用。“ “好的,我这就安排。“女人点头。司马宣顺势关上车门,向爱丽丝使了个眼色后就向家中走去。爱丽丝等到目送这对夫妻走进家后,表情才松懈下来。 “司马老大就喜欢打发人,我又不是坏人,还想和樱姐多聊会儿呢。“ “你和那女人很熟?“饰非在后座问道。爱丽丝沉默不答,只是拍拍副驾驶的位置,示意饰非往前坐。 “没必要,后座很宽敞,我很喜欢。“ “我可不是你的司机,副驾驶没人就优先坐副驾驶,这是礼仪。“ “你们不列颠尼亚人就喜欢揪着这种细枝末节?“ “是我喜欢讲究,你快点!“爱丽丝催促道。饰非犹豫片刻后,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能勉强用戴着手铐的手打开车门,换到副驾驶。 爱丽丝对此很满意,她重新发动引擎: “我和樱姐见面次数不多,但她是很讨喜的人。“她踩下油门,开始按照司马宣所说的,带饰非到处转转。“总能在派对上准备合适分量的点心,狂欢后,她又能在大家醒酒前将满地狼藉收拾妥当。“ “她很注重每个人的情绪,一旦注意到某个话题引起某人不适,她立马会出来打圆场,制止冲突和矛盾。“ “就像是截然相反的我对吗?我一直风风火火,但樱姐可以守着那片草坪和独栋安安静静生活。有时我很羡慕她哦,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向她学习。毕竟我家里一直期望我能做一个大家闺秀。” 爱丽丝说着嘴角露出苦笑。饰非在旁边,看她看了很久,才嫌弃地说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坏女人小姐。” “啧,被看穿了。”爱丽丝咂嘴道。语气相当抱怨。“跟你和司马老大说话真没意思,其他男人都能被耍的团团转,就你两不容易上套。” 但紧接着,似乎是害怕饰非误会,她补充了一句:“但对樱姐的称赞是真的哦,就算不喜欢,但也肯定讨厌不起来,女孩发自内心地称赞另一个女孩可是很困难的。” “你很了解他们夫妇?” “马马虎虎,我进奇术司的时候,司马老大就已经在了,这几年因为任务也来过几次敦威治,受到樱姐不少照顾。你在向我打探敌情?“ “我只是在好奇,奇术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们又是群什么样的家伙。“ “你知道,我要接受你们司长的问询,而他的问讯结果将决定我后面的去留。“饰非向爱丽丝提醒道,”要是被一群疯子审判结局,恐怕我很难接受。“ “疯子,这就是你对我们的印象?“说话的功夫,爱丽丝已经开车回到教堂,再一次,她在教堂前绕了一圈。 饰非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爱丽丝忍不住了,将车开上另一条马路:“好像还真给你蒙对了。“ “你说的对,奇术司就是一群疯子和怪人聚集的地方。“ “司马老大是个胸无大志的家伙,明明有晋升到联盟内部的机会,但就是要留在司里,说这里的工作比较适合他。“ “司里的另一个前辈则是个小孩,年纪不大,说话却老气横秋,整天抱着只黑猫神神叨叨。“ “司长是个喜欢吸黄金叶的变态。哦,还有个处理杂务的编外人员,我严重怀疑他的性取向,他对我前面提过的那个小姑娘特别殷勤。“ “怎么,被这群怪人决定命运让你觉得害怕?“小红帽问道。他们此时已经驶离教堂,回到警局后的一条道路。 这里有不算大的商业街,爱丽丝找到地方停好车,将饰非给踹下车去。 饰非依旧披着警局的那身外套,束缚双手的镣铐被隐藏在外套下,他看向商业街前方,闻到其中传来些许食物的香味,一时间,恍如隔世。 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鹈鹕岛的悬崖上看海,而现在,他在监狱外,尽管仍有镣铐,但他确确实实站在哥伦比亚联邦的土地上。 他莞尔一笑:“一群疯子,听上去和威尔顿也没多大区别。“ “也就是说,我只是从一个监狱转移到另一个监狱。“ “嘶,听上去好像确实是这样哦,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喂!我们奇术司可没有暴露狂整天追着我让我看他的鸟哦。“ 爱丽丝的声音不禁大了些,还好,周围没有过路的人,自然没有引起围观。 饰非无奈,爱丽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上也涌现一道绯红,她转身,试图转移话题:“好饿,想吃什么,我请客!“ “从监狱出来久违的第一顿正常人该吃的饭,你被关在里面那么久,舌头肯定都要坏掉了。“ 饰非站在车旁看着前面的热狗摊。两片烤到酥脆的面包中间夹一根热乎的香肠,再挤上黄芥末和番茄酱,搭配一些香味扑鼻的炒洋葱和番茄粒。 爱丽丝眼睛放光,但她没注意到,自始至终,饰非的目光都不在热狗上。这男人在盯着她:“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奇术司聚集的都是疯子和怪人,那你呢,坏女人小姐。“ “我啊,如同你对我的那个称呼一般,我是个道德低下,底线灵活,行事从不考虑后果也毫无立场的混蛋哦。“ “——我是个坏女人。“ 第3章 白鸽 哥伦比亚联邦作为一个从殖民地发展而来的国家,历史其实并不算长。由历史而孕育出的本土美食文化更是相当贫瘠。 在战争发生前的旧大陆上,曾有过这样一个笑话针对联邦。 当一个人想吃汉堡时,他应该去帝国,想吃炸鸡和薯条他应该去不列颠尼亚。想吃香喷喷的热狗,他应该去以糕点,面包以及精细烹饪闻名的莱因。既然如此,我为何要穿过整片亚特兰蒂斯海,去联邦吃这些东西? 联邦的本土美食的确受人诟病,但这并不代表在这里你吃不到任何好东西。 事实上,在一份权威美食旅游杂志的评选中就提到过,联邦拥有全世界最多的高级餐厅,由于联邦内部民族众多,联邦内部能享用的美食风格也多种多样。 对这个国家来说,种族过多既是幸事也是坏事。万事不可只观一面,就如女人不可只观其表。 饰非看着眼前捧着热狗狼吞虎咽的女孩,想到这句话,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在监狱时他没见过爱丽丝和犯人们一起用餐,现在,或许他明白了个中缘由。 “你吃相一直这么难看?”饰非用勺子舀了一勺蘑菇奶油浓汤,入口的时候他就能尝出来这是罐头制品。威尔顿以前也用这个品牌的罐头浓汤,但好在这里的罐头都还算新鲜,不至于入口发酸。 食品工艺发展至今,就算是罐头,只要新鲜,味道依然不错。 “一直这样哦。”女孩嘴里填满食物,尽管口齿不清,但饰非依然能听明白她的意思。他从旁抽出纸巾,顺势替爱丽丝将嘴角的芥末酱擦干净。假如他不这么做,这家伙会很快用手背去随意擦抹,导致场面弄的更加糟糕。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出狱的是你呢。” “我确实刚出狱啊,和你们这群家伙在里面待几天就觉得要发霉了,你怎么能在里面坚持十年的?” “十年其实过的还挺快,只要你不去想你在服刑。” “我不行,完全不行!”爱丽丝摇头,飞快地解决完手上的热狗后,她又盯上饰非手里那只。饰非还没开始用餐,所以她眼疾手快,飞速将其抢来掰开后,只留下一半给饰非。 “你当时为什么进去?十年刑期,还是在威尔顿,你犯的不算小罪。” “杀了人就要赎罪,这不是天经地义吗?”饰非说道。 “杀人?十年前你多大?十三?还是十四?” “我当时还是个孩子。” “孩子也能杀人?”爱丽丝娇嗔地拍了一下饰非的肩膀。饰非沉默,用勺子将浓汤搅拌出一个漩涡。他透过漩涡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那位法官是这样说的,他说我杀了人。” “法官?”爱丽丝从饰非的话中察觉到异样。饰非故意垂下长发,好遮掩表情。 两人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住,显然,在吃饭时谈论一位少年的杀人经历,并不算是好话题。 “我去结账。”爱丽丝一声不响地将半只热狗吃完,见饰非也没有要将另外半只吃掉的意思,她就拿着它走向收银台,要求打包。 两份浓汤,两只热狗,一共15哥分。这顿饭相当普通,但对于两个刚从监狱出来的人来说,也没那么平庸。 爱丽丝买完单后,和漂亮的收银小姐告别,当然,在转身时,她没忘了咒骂一句这个婊子。她亲眼所见,在自己去结账前,收银员小姐在忙着和一个中年男人调情,而那男人的妻子正坐在餐厅的另一头等他。 爱丽丝也以为饰非会乖乖在座位上等待自己,但显然,她低估了这男人的麻烦程度。当她回到座位上时,左顾右盼,她并没有看见饰非的身影。 …… …… 饰非站在餐厅外,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镣铐,冷哼一声后便从口袋里抽出了手套。将手套轻轻一抖,一枚钥匙落在手里,他轻松打开手铐,双手重新恢复自由。 回头看了一眼餐厅,在祈祷那位小姐没来得及发现自己后,他飞快走出商业街。来时他特意记过路,从这里穿出去,便能抵达中心教堂。 教堂附近的人是最多的,他可以顺势隐藏进人流中,就此消失。虽然这种做法听上去对不起坏女人小姐,但至少他不用接受一群疯子的审判,现在就可以获得自由。 他埋头忙着赶路,经过一家花店时,他听到旁人对自己评头论足:“又是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也不稀奇,最近来敦威治的人不少,都是从北边的大城市过来的。” “他们都来干嘛的?” “谁知道,遵纪守法,别给镇子惹出麻烦就好。”饰非将头压的更低了。他走回广场,一不小心惊动了一群在等待喂食的白鸽。 “啊——”耳边传来惊叫声,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声音听上去相当失望,饰非看去,便见一个孩子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这孩子打扮的像洋娃娃,一身传统款式的白色蕾丝边洋裙,宽大的裙摆看上去行动不是太方便,脚踩黑色皮鞋,漂亮的金发齐腰,眼睛是如宝石般的水蓝色。 洋裙本身的宽袖裁剪让她的体格显的更娇小可爱了,她手里拿着面包屑,看样子,刚才她在喂鸽子。 注意到饰非的视线,她鼓起脸颊,似乎有些生气:“都怪大哥哥,大哥哥把鸽子们都吓跑了。” “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不是故意的,大哥哥也应该向阿比赔礼道歉不是吗?” “阿比?”饰非不解。只见女孩张开双臂,原地旋转一圈,她用展示商品的动作在展示自己。 “就是我,小阿比盖尔·威廉姆斯。大哥哥应该要向阿比道歉,也要向受到惊吓的鸽子先生们道歉。” 小阿比盖尔笑着说道。与此同时,广场上所有的白鸽似乎都聚集过来,围在两人身边。鸽子们齐齐站成一排,用那双血红的眸子看着饰非。 虽然长的可爱,但真是一个古怪的小姑娘。饰非心里想道。 他忙着赶路隐藏自己,自然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一群鸽子浪费时间。他怀疑地多看了一眼女孩,然后便头也不回,打算往前走。 围在身边的那群鸽子并没有拦路,反而是自觉让开了一条通道。这有些出乎饰非的预料,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落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小姑娘的微笑。 笑容让人觉得发怵,饰非不由加快脚步。按照记忆,他只需要绕过前面的广场,就能走进居民区。那边的建筑相比商业区更加密集,就算是爱丽丝真的找到司马宣去发动术式寻找自己,也需要一些时间。 饰非这样想着,步子也变成了一路小跑。他走下台阶,绕过广场上教会代表八大从君的石柱,然后再穿过一段林荫小道。 最终,他来到一片开阔地带,这似乎是个广场,广场上,站着一群并排的白鸽和一个穿着漂亮的小姑娘。 “这是……”饰非走过来时,那群鸽子的视线又齐刷刷地看向他。小阿比盖尔站在鸽子中笑而不语,只是冲他歪了歪脑袋。 饰非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他再次不做理会,向前走去。这一次他变换了路线,没有顺着广场的道路去顺行,而是直接穿过草坪,确保自己走的是一条直线。 然后,不出所料,五分钟后,他再一次回到广场。广场上聚集的鸽子似乎更多了,小阿比盖尔正坐在鸽子中间,向它们投喂面包屑。 “你在搞什么鬼?”饰非终于上前去,向女孩问道。 女孩头也不抬,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金色的发丝:“阿比和鸽子先生只想要一个道歉。” “——这并不难,大哥哥。” 一只鸽子跳上她的手背,轻轻啄走一块面包屑。饰非看着女孩,眉头锁了更紧,几分钟后,他似乎是放弃了,长叹一口气: “好,我赶时间,你赢了。” “我向你以及你的鸽子先生们道歉,阿比小姐。” 饰非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的非常低,就好像连他自己也对此没什么底气。这场景的确很怪异,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和一群古怪的鸽子,他话音刚落,鸽子们就齐刷刷扑腾翅膀,朝着饰非拍打。 小阿比盖尔见了后,兴奋地怪叫到:“不对啦!不对啦!你在向谁道歉呢?大哥哥?” “什么叫鸽子先生们?鸽子先生就是鸽子先生,全世界只有一个鸽子先生呀。” 白色的鸽羽飘落一地。饰非试图用手驱散它们,但却被围的更紧。一些胆大的鸽子甚至开始用嘴啄他,让他感到一阵生疼。 “我不明白,阿比小姐,谁是鸽子先生?”他不禁问道。 女孩听了之后却发出玩味的声音。针对鸽子们发起的攻击,她一直冷眼旁观:“好问题,究竟谁才是鸽子先生呢?” “大哥哥,世界上有两种鸽子,黑鸽子和白鸽子,白鸽子们数量众多,建立起自己的王国,黑鸽子也想加入其中,所以它和一只白鸽子交了朋友。” “它原以为只要成为朋友,就也有加入王国的机会,但它没想到从一开始,这个王国就只属于白鸽子,任何黑色的鸽子只要胆敢踏足,就会被白鸽子们找出来,予以驱逐。” “她不得已只能给自己粘上白色的鸽羽,它伪装成了一只白鸽子,只为了能在王国中,一直逃下去。” “但它逃的出去吗?这王国到处都是白鸽子们的爪牙,就算它藏的再好,也还是会露出蛛丝马迹。” “鸽子先生只有一位,大哥哥,如果你,你会怎么抓它?” 小阿比盖尔打出一个响指。响指声落,那群鸽子就乖乖离开了饰非身边,环绕在她身旁。她坐在地上,宽大的裙摆摊开像一朵盛放的白花。 小阿比盖尔的笑容就倒映在这群鸽子们的血瞳里,她发出欢快的声音:“大哥哥,找找看?” “究竟谁才是鸽子先生?是这只?是这只?又或者,还是这只?”她用唱歌般的语调唱了起来。这首歌谣的旋律似乎随处可见,饰非感到熟悉。但若真要回想,却又感觉脑海中蒙了一层雾,始终无法突破桎梏。 小阿比盖尔每唱一句,便用手指向一只鸽子。歌谣的旋律似乎可以无限延续,而广场上的鸽子数量也茫茫的多。 数不完的……这些鸽子是数不完的…… 饰非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在这里浪费了多久时间,又经过了多久的思考了,他只是抬起手,看向手腕上系着的灵摆。 灵摆在微微晃动,这代表附近有危险。他将灵摆依次对准广场上的鸽子,观察灵摆的变化幅度。 而几乎就保持这个动作,转了一整圈,扫视了一圈所有的白鸽子后,他忽然转过来,将灵摆对准了小阿比盖尔。 就是这一瞬间,灵摆以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姿态开始绕着手腕旋转。 小阿比盖尔见了后,从地上站起来,她踮踮脚,表现的很期待。饰非虽然诧异于灵摆的反应,但同时,他咬牙,用颤抖的声音指向女孩,摇摇头:“不是你,是你怀里那只。“ “答对啦,大哥哥。我和鸽子先生接受你的道歉。“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将裙子掀开一角。只见一只纯黑色的鸽子从裙摆下露出头,正不停转动脖子,找寻角度去看饰非。 这样的露面几乎转瞬即逝,只见女孩飞速地将鸽子的脑袋按回去,她快步走向饰非:“虽然很想再和大哥哥一起玩游戏,但时间不允许啦。等下次你回敦威治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玩。” “另外,要提醒大哥哥一句哦,不要尝试偷偷逃跑。” “偷偷逃跑的都是坏孩子,不会受到命运眷顾的。” 女孩在饰非耳边耳语。她后退半步,挥挥手,周围的鸽子便瞬间伴随她挥手的动作向上腾飞。白色的鸽羽遮蔽了视线,等羽毛落下后,饰非依然保持刚才用灵摆指认鸽子先生的动作,只是,他发现自己指着的并非那位小阿比盖尔的脸,而是爱丽丝气鼓鼓的表情。 “走,逃犯先生,我们回车上。”爱丽丝举起被饰非丢弃的手铐。将饰非的双手重新束缚住。她不想听饰非的借口,她只关心能不能将这家伙顺利押送回去。 就在爱丽丝忙着戴手铐的时候,几位路过教堂的游客从两人旁边经过。饰非从这些游客的嘴里听见了几句话: “学姐,这里真有可能是塞勒姆吗?那个【凭空消失的塞勒姆】?就这么一个小镇子?” “当时的塞勒姆在发生那件举世震惊的【消失】事件前也只是一个穷乡僻壤,这没有什么冲突。” “但我印象里总觉得塞勒姆应该更有神秘氛围一些,现在这样子,感觉和密城也没多大区别。” “所以我们这不是来求证了吗?别忘了你的论文选题,教授交代过,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们尽量取材。” “好~”年轻的学妹拖长了音调,有些沮丧。学姐则一如既往。 …… …… “阿宣,这些衣服可以吗?”樱将整理好的衣服平铺在床上。司马宣被招呼后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女人便利落地将其叠好,只留出一套衣物,其余全部装进行李箱。 司马宣走近,从后面环抱住妻子。他将鼻尖顶在樱的发丝中,贪婪地吮吸其中的香气。 “抱歉,最近太忙了,抽不出时间陪你。” “是奇术司那边的工作?还是说,家族那边的人又开始逼你了呀。”樱笑着说道,并没有要埋怨丈夫的意思。她顺从地让司马宣抱住自己。 司马宣沉默片刻,小声说道:“司里一切都很好。” “所以,还是家族那边?他们依然不死心?” “数千年来,司马家都从未死心。” “所以我才说,希望你和我回神奈川呀,虽然那边还在锁国,但至少,家族的手伸不过去。在联邦就算有联盟庇护,也终究不太安全。” “我的家族会站在我们身后,阿宣。”樱转身,钻进司马宣怀里。但女人的话并未让司马宣心情舒缓太多。 “樱,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他们牵扯到风间一族。司马家的人都是一群疯子,哪怕是神奈川,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女人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司马宣打断了。他抚摸樱的小腹,安慰道: “没事的,我现在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这次回密城,可以一劳永逸,全部解决。“ 丈夫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樱作为妻子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神奈川人的骨子里对于家庭和感情,都是这样含蓄的。 她握住司马宣的手,与此同时,她开始哼唱如摇篮曲一般的童谣。这是一首敦威治当地的童谣,当地的父母都学过如何哼唱。 “邪恶的女巫就躲在人群里,智慧的村民们点起了火把~“ “他们誓要找出那黑色的女巫,将她驱逐,将她净化~” “究竟谁才是女巫呢?” “是她吗?是她吗?又或者,还是她?” 第4章 新衣装 “你刚才为什么要指着我说【是这只】?”两人上车,爱丽丝先发动引擎,然后回过头饰非问道。饰非自上车后便是一言不发,他看了一眼灵摆,又看向前方的广场。 广场上现在一只鸽子都没有了,似乎是忽然之间,它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刚才没看见吗?坏女人小姐。“ “看见?我应该看见什么?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站在广场上发呆,然后忽然就转头用手指我,你知道吗?用手指一位淑女是很不礼貌的!“爱丽丝抱怨道。饰非却因为猜想证实而长叹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并非是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 在鹈鹕岛上亲眼目睹那位大丽花小姐的情况后,他可以确信,灵性反转,这个世界存在恶灵这样的东西。那是与人截然相反的存在形式,是灵性的逆位,各路江湖郎中,通灵师,驱魔者,他们所应付的麻烦也大多出自于此。 这样的话,刚才那女孩是这样的东西?她在外人眼中不可见,但对于被她影响的人而言,她无所不能。 饰非忽然想到刚才灵摆的状态,由此,后背的那身冷汗更加刺骨了。 ——那女孩很危险,比自己至今所遇见的任何一个诅咒,怪物,奇术师,甚至是术士都要危险!她说等下次来敦威治的时候再来找自己玩耍,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只能在这座城市出没? 爱丽丝察觉到饰非的状态。但见对方不肯多说,她就算想问也找不到切入的方向。汽车只能启动,再一次,绕过教堂一圈后,向司马宣的家驶去。 路过那座尘埃教会的教堂时,饰非看着教堂前矗立的八根石柱,他忽然向爱丽丝问道:“教会内部有术士吗?“ “为什么问这个?“ “确认一下他们的实力,一般来说,逆位状态的恶灵会躲着教堂走的,对。“ “居然还知道逆位恶灵,骗子先生你也不像表面那么懵懂嘛。“爱丽丝笑道,然后她思考片刻,补充道:”教会内部当然有术士。“ “不,应该这样说,迄今为止,除术士联盟之外,拥有术士的数量最多最强大的术士组织正是尘埃教会。“ “教会总部原本位于不列颠尼亚,它们的实力也在那场战争之前达到了顶峰,而即便在战争后,不列颠尼亚败走新大陆重新建立新英格兰,教会的实力储备也依然不容小觑。“ “联盟是由多个不同的术士组织联合起来的庞然大物,在【一心净土】南大陆的开罗市,多位组织首领在此签订《开罗协议》,最终才决定建立这样的组织规范术士的行为与大众社会的关系。“ “尘埃教会就是首批牵头的三个组织之一,他们率先联合了南大陆的长生庭与联邦的记忆图书馆,教会的术士也一直是联盟的中流砥柱。“ 这些东西算不上是秘密。只要加入联盟的术士都会知道这段历史。爱丽丝会说这么多还是因为饰非这小子太特殊了,他在监狱里待了太久,知道的事情全部和外界脱节。 而听完后,饰非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向教堂的目光变的更凝重了。他们正在驶离教堂,看着这座尖顶建筑被抛在身后。 “那就是说,每个教堂里都会为了守备而驻守术士,对吗?“ “当然,这是教会的规矩,联盟内部在地方遇见麻烦也会优先前往当地教堂,寻求驻守术士们的力量支持。“ “据我所知,驻守在敦威治的应该是一位第三幕的中阶术士。“爱丽丝消息灵通,她却没注意到饰非阴沉的脸色。 饰非将视线从后视镜挪开,不禁想道: ——一个第三幕的术士都没发觉到的恶灵,等下次见面,自己真的有能力驱散她吗? 还好,他们并不会在敦威治逗留太久,等下他们就会驱车离开。大不了,以后再也不回敦威治就是了。 饰非这样说服自己,爱丽丝看着他,却发出几声不满的嘟囔:“这才出来多久就对我有秘密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有秘密的男人才更值得女人喜欢,不是吗?” 这不是爱丽丝喜欢的回答,她鼓起一边的脸颊,佯装生气:“那我还是喜欢你在我面前一丝不挂,没有秘密。你应该不在乎我等下告诉司马老大你试图逃跑的事情。你的手铐呢?自己戴好!“ “你应该知道,那种东西对我派不上用场,我随时可以把它打开。“饰非晃了晃突然在掌心出现的手铐。但尽管是这样回答的,在到达司马宣家门口时,他还是用手铐将自己铐了起来。 司马宣已经提前在家中的草坪上等候了,等车驶过来后,他向车内的饰非招呼道:“把这几件衣换换,是时候脱下囚服了。“ 他丢过来一堆衣服,同时,他用钥匙将饰非刚戴好的手铐打开。饰非回头对爱丽丝耸肩后就被樱领着进屋。等外面只剩司马宣和爱丽丝后,司马宣走过去询问情况: “如何?带他出去兜风感觉还好吗?“ 爱丽丝本想报复饰非,将他逃跑的事情说出来,但话在嘴边,她犹豫了一下,终归没有告密:“吃了热狗,去教堂看鸽子,还不错哦,就是觉得有点古怪。“ “什么古怪?“ “敦威治最近的游客是不是太多了?比我之前任何一次来都要多,而且他们看上去都很年轻,还是学生。“ 爱丽丝询问,司马宣露出苦笑,他对此的确知道一些缘由:“他们都是密斯卡托尼克学院的学生,多亏一篇论文,现在敦威治在学院那边炙手可热。“ “你知道那起传闻,【迷失之庭塞勒姆】,那个明明在联邦历史中有明确记载,却在臭名昭着的女巫审判后,一夜间彻底消失的城市。“ “塞勒姆的消失大概发生在三百年前,历史虽然久远,但事迹太过知名,所以奇术司和联盟都对此保持过关注。一直有人提出一项理论,认为或许是某个诅咒作祟,导致整座城市崩溃。” “学院那边的研究也是如此,他们按地理位置推算出当时的塞勒姆很可能就在敦威治附近。所以现在忙着过来寻找证据。” 司马宣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在爱丽丝面前,他没有要隐瞒的必要。但爱丽丝听后却有些不满:“找证据?找到证据后他们要做什么?难不成打算收容那个诅咒?司马老大,我都不用给司里汇报我就能知道,一个能让整个城市彻底隐秘的诅咒,它至少是0级诅咒!“ “学院不仅仅是一个学校,在术式和奇术的研究上,他们可不比任何一个术士组织差。“司马宣对此也很无奈,”并非所有人都将诅咒视为危险品,总有人忍不住诱惑,想尝试利用诅咒的力量。“ “我们都知道各个组织的内部都私藏有诅咒,但阻止他们收容诅咒并非我们的工作,伊莎贝尔。“ “——赶在他们之前进行收容,并控制这些诅咒造成的奇术灾害才是。“ “敦威治的事情我已经报告给司长了,后面会有其他人来跟进处理的,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 …… 饰非所站的房间里摆着一面一人多高的穿衣镜。他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齐肩的长发是乱糟糟的,看上去邋遢又狼狈。身上披着司马宣的衣服并不合身,当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条纹囚服时,他又格外显眼。 叹了口气,饰非脱下囚服。身材瘦弱,在监狱这么多年,他的确算不上强壮。 司马宣为他准备了一件白衬衫,衬衫要一粒粒扣扣子,饰非没觉得麻烦,而是故意留下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脖颈下的白皙皮肤得以露出。 他接着拿起一旁提前备好的针织衫,针织衫是v领,穿上后衬衫的白色恰到好处显露。 “你看上去就像学院的学生。“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透过镜子看见了饰非,她走上前为饰非整理好衣领和衣角。细心地将一些角落抹平,如此一来,饰非看上去更规矩了。 “看上去还算不错,至少不算狼狈。“她说道。饰非点头但有些疑惑。 “这似乎不是他的衣服?” “是他堂弟的,他的体格对你来说会太紧绷了。”樱说的轻描淡写,不打算隐瞒,“堂弟在大都会,距离密城不算远,你们这次过去说不定也有机会见面。” 饰非点头,不再多问。他继续端详镜子,很快发现了在意的地方。他用手撩起头发,露出被遮住的义眼,然后,任由发丝垂下,将其掩盖。 “你很在意你那只眼睛?”樱很细心,发现了饰非的动作。 饰非不置可否:“我总不由自主想遮住它,毕竟你看,它很丑对吗?” “我不这么想,诸葛先生您本身容貌条件相当不错,是会讨女生喜欢的类型。”樱笑道。然后她环顾四周,走到一旁的衣架上,从那里取下一只礼帽。拿到帽子后,她思索片刻,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枚发环。 “要是实在在意,试着用这两样东西如何?” “发环能束缚头发,担心头发遮不住眼睛的话,就用帽子遮掩。” 樱提议道,将东西递给饰非。饰非接过来先是愣神,但随后,在樱鼓励的目光下,他开始用发环梳理头发。 将脑后的发丝拢起来,饰非将其梳成马尾,他的头发本就笔直,因此这部分的打理不花费太多时间。将发环从马尾的辫尾套入,再用手指往上轻轻推,确认推不动后,再按住卡扣将辫子定型。 长发被整理到后面后,饰非清秀的面部轮廓立刻显露,他特意留了一部分长发搭在额前作为刘海,但即便如此,头发的长度也不足以遮住眼睛。 这时你就要感叹樱小姐的准备周到了,樱此时走上前,亲手为饰非戴上了那顶礼帽。 ——就像古代王族的加冕仪式,戴上帽子后,饰非对着镜子继续微调。他顺手按住帽檐,由此帽子佩戴的位置有些偏挪,但帽檐这样能刚好挡住左眼。 “非常完美,诸葛先生。”樱由衷地笑道。 她又从床上拿起那件重新熨好的长西装外套,外套底角刚好盖过腰臀,饰非将衣袖的扣子也一一整理好后,此时镜中的他焕然一新。 威尔顿的囚犯已经远去,穿上这身衣装的他和所有同龄人一般,潇洒中带着几分灵气。 樱送他离开房间,两人推开门重新回到屋外的草坪时,爱丽丝原本喋喋不休的嘴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她看着饰非,挪不开视线。紧接着,她看了看樱,发出尖叫:“你怎么做到的,樱姐!” “他之前明明是个邋遢鬼。” “诸葛先生底子非常不错,只要稍微打理一下,什么衣服都很适合他。”樱保持平淡的笑容,饰非往台阶下走,回到司马宣和爱丽丝身边。 “麻烦了,樱。”司马宣显然也对这身行头很满意,他向妻子道谢。 樱不多说,只是挥手。整理完行头,自然是到三人出发的时间,樱向来懂规矩,也知道对丈夫最大的支持正是站在他身后。 饰非向她行礼道谢,然后坐在轿车后座,爱丽丝这次也挤过来,回密城的行程是司马宣开车。女孩的眼睛在饰非身上扫来扫去,然后,她伸手按了一下饰非的帽子,看见隐藏在帽檐下的假眼: “你这么在意这只眼睛被人看见?” “如果你脸上贴了膏药你会不想遮住它?“ “如果是那样,我不会出门哦,在伤好之前我都不会出门!“爱丽丝飞快地摇头,但随后,她似乎想到什么,“但用这种取巧的方式隐藏,似乎也还不错。” 爱丽丝伸了个懒腰,完美的身材一览无遗。司马宣将行李装进后备箱后坐进驾驶室,他再次向樱挥手告别后,递过来一样东西。 “戴好这个,饰非。” 饰非看见了那副手铐,微微皱眉,司马宣知道饰非的想法,所以解释道: “谨记,在到达密城接受司长的问询前,你都是一名囚犯。” 汽车引擎开始发动。司马宣打开车内电台。电台开始播放今天的金曲,这就是生活~ 再一次听见那位歌手如是唱道,车缓缓向前,向离开敦威治的方向驶去。 第5章 抛锚 现在从敦威治去往密城有两条路线可以选择。向北长途驱车,在漫长的山路中穿行五个小时以上抵达印斯茅斯,然后绕道301公路,在公路上行驶三小时后可以抵达密城。 这条路线能领会联邦的乡野风光,在州内大部分旅游杂志上也会作此推荐。数月之前,这也是密城往返敦威治唯一的选择,司马宣相当熟悉这条路线,他每个月都会这样开车往返。 但今天情况有变,从金斯波特开往大都会的列车今日开通,只需从敦威治往南行驶两个小时就能到金斯波特,乘上列车后北上,在车厢中享受不到三小时的悠闲时光,便可以抵达密城。 这条路线也实际连通了密城和大都会,两座城市驱车距离倒是不远,相比以前也算缩短了一个小时的车程。 司马宣自然选择了这条路线。若非因为要处理饰非的身份问题,他们本可以在金斯波特上岸,无需特意绕道敦威治。 和一路往北去往印斯茅斯的公路一样,这条路也修建在乡野,道路崎岖。 好在司马宣驾驶技术不错,尽管颠簸,但整体还算舒适。 “印斯茅斯是个怎样的地方?”饰非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玉米田忽然问道。爱丽丝原本在跟着车内电台哼唱,听见饰非的问题,她停下来,试探性看了一眼司马宣。 司马宣直接从后视镜中看着饰非:“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只是好奇。”饰非有自己的理由。监狱里,鬼谷子给自己看过一种特殊的如软体动物爬行痕迹的符文,按他的说法,正是出自印斯茅斯。 所以如果让饰非来选,或许直接北上的路线更受青睐,他对这个有螺湮文的镇子非常感兴趣。但可惜司马宣赶时间,这不是一场闲暇的旅途,而是押送,身为囚犯的饰非没有选择权。 车内一时间陷入沉默,司马宣继续从后视镜中看饰非。片刻后他开口道:“印斯茅斯的规模和敦威治差不多,但因为在东北部,所以会与敦威治的山谷地形有所区别,它们有一片独自的临海海滨。” “渔业与造船业是这里的传统,我也只去过一次那个地方,是个安静的小镇。” “安静?”饰非注意到用词,司马宣点头,肯定道: “没有比这个词更适合描述印斯茅斯的了,镇子上没有宵禁的规矩,但临到晚上八点,所有商店歇业,镇子上不会看见任何人。” “每家每户都熄灭灯火,在床上等待入睡。甚至是圣诞节和独立日这样的大日子,这里也看不见庆典,夜幕降临后,城市就会陷入如摇篮般静谧的氛围。” “这样的生活也太无聊了。”爱丽丝抱怨道。显然,这座城市不对她的胃口。 司马宣苦笑摇头,继续回忆:“但我记得当时接待我的那户人家说过,在一年中的某个时候,镇子上也会举办庆典。” “不是圣诞节,也不是独立日,而是只属于镇子自己的节庆。我一时间想象不出来那地方会举办庆典的模样,只依稀记得,他们称呼那节庆日为黑潮日。” “当印斯茅斯于一年中第八次迎来漆黑之潮时,我们会走向大海,成为祂的孩子。” “听上去好恶心。”爱丽丝嫌弃道。但紧接着,她似乎想到什么,问道:“这镇子没问题吗?司马老大。” “司里有调查过这地方吗?” “从印斯茅斯纳入联邦管理后的百年间,这镇子都没有出过一起恶性治安事故。对周边区域来说,也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城镇。” “你要以什么理由来对这样的城市申请调查令?” “就说很可疑不就好了吗?”爱丽丝嘟囔道。司马宣就知道会这样,叹气道: “有这种功夫调查莫须有的事,为什么不将更多精力放在已经确定的奇术灾害上。” “老大你说的也是。”爱丽丝似乎被司马宣说服,学着饰非的模样,向座位后躺倒。她拉过来一边的毯子给自己盖上。 距离金斯波特还有一段距离,趁这个时间舒舒服服睡一觉或许是不错的选择。她昨天在监狱忙的够呛,今早又连轴转,淑女要是缺乏睡眠,皮肤就会大打折扣,那样一来,不论用多少化妆品和保养品,都会让美丽大打折扣。 爱丽丝闭眼,想象自己身处深夜的南瓜马车。车轮在乡野的道路颠簸,一摇一晃,困意涌上脑海。爱丽丝又开始想象自己穿着透明的水晶鞋,她一蹦一跳来到树洞前,好奇地看着树洞之下。 树洞里还有一个世界。她眨眼,想跳下去。但忽然间,她的手臂被人拉住,阻止了她的冒险。她回头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帽匠。帽匠的帽子戴的并不规矩,而是刻意用帽子遮住半张脸。 爱丽丝好奇,伸手掀开他的帽檐。很快,祂看见了帽檐下的假眼。 假眼以畸形的姿态镶嵌在对方的眼框中,眼中涌现绯红流光,他一字一顿,向自己说些什么。 “——快——逃!” “砰!” 耳边传来爆鸣声。白色的光和无数飘飞的树叶拍打爱丽丝的脸庞。她感到剧烈的颠簸,而后,人因为惯性向侧方倾倒扑入某人的怀里。 对方也摔在车窗上,车窗发出闷响,那是饰非的头撞上去的声音。他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呻吟,而后,勉强扶正帽子,借着打开的车灯看向车外。 太阳落山了,爱丽丝以为自己才刚刚入睡,但车外已然是一片夜色。 “抛锚了。“司马宣在驾驶位说道。这段路格外难走,他花了不少功夫才不至于因为急刹导致车子侧翻。 他在试着重新发动引擎,但只能听见引擎的空转声,车子纹丝未动。 “能修好吗?“爱丽丝还扑在饰非的怀里,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探头问司马宣,司马宣摇摇头。 “还不清楚具体问题,得找专业的修车工来看看。“他说完,看了一眼车外。车恰好停在一片玉米田的沟渠旁,显然,这里并非无人区,而是一个村庄的附近。 ——卡尔科萨村,不远处的标牌这样写道,村庄里有星星点点的炊烟从烟囱中升起,而在村庄的路口,有一个老头正诧异地看向这辆抛锚的车子。 …… …… “唉,你说你们,怎么不早说自己是当官的呀?你们要是早点拿出证件我不就不会闹出这种笑话吗?” 老头手里拿着一只草叉,但另一只手此时被司马宣牢牢束缚着,动弹不得。他被铐了手铐,在确保安全前,司马宣都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 刚才见面的一瞬间,他就举着草叉朝车里三人冲过来。也亏得司马宣反应快,一手拿着自己警察身份的证件,一手用手铐制服了他。 老头这时倒是知错了,连忙向司马宣求饶:“我说,警察老爷,你先放了我,我纯良民啊。从来没犯法过的,你抓我干什么。“ “良民会见面就对陌生人发起攻击?“ “我只是被吓到了,我还以为你要开车撞死我呢!“老头发出怪叫。把一个人押着在村子的路上这样走也确实不太好,司马宣想了想后,先是将老头手里的草叉挑开,然后才解开老头的手铐。 饰非和爱丽丝也下了车,两人就站在司马宣的身后窃窃私语: “你刚才在做噩梦?“ “才没有。“ “那你往我怀里躲什么。“饰非皱眉,”我认识不少做噩梦的人,他们都和你一样嘴硬。“ “都说了没有,你好讨厌。“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往饰非的帽子上瞥。 她一时间看的失神,直到饰非发出抱怨声她才清醒:“如果没做噩梦能松开我的手吗?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我牵女孩手的时候戴了手铐。“ 饰非话音刚落,爱丽丝发出触电般的惊叫声,她看了一眼和饰非十指相握的手,将其飞快甩开后,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 司马宣回头,有些疑惑,但见两人都没事后,他又去和老头交涉:“老伯,我可以不追究你袭警的事,但你得帮我们把车子的问题给搞定了。“ “这村子里有能修车的人吗?“ “修车的?这你可能得去找老杰洛,他修拖拉机是专业的!“老头给了一个推荐。司马宣挠头,看向整个村子。 村子规模不大,一共就一条主干道,其余村民的房子就依次排列在这条主干道的两侧。在主干道的尽头矗立了一座教堂,显然,即便是这种偏僻之地,教会也能俘虏人心。 “我姓关,老爷叫我老关就好,我们卡尔科萨村一共五十二户人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话说你们开车是要去哪儿的?“老头介绍自己,司马宣这才注意到,这老头的相貌特征让自己非常熟悉,显然是和自己与饰非一样的东国血统。 “去金斯波特,真奇怪,我之前从来没听过敦威治附近有这样的村子。“他疑惑地问道。 “联邦这么大,老爷哪可能记得所有村子?“老头笑,”您肯定也不知道,这附近以前还有个叫杀猪村的地方,那里的人全是屠户。“ “这倒确实……”司马宣的语气变的不确定。只见那老关头走上了旁边一间屋子的台阶,然后,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屋子的门。 “我等下带老爷你去找老杰洛,你们可以先把东西放在我家,坐坐休息一下。”老关头话音刚落,他打开的那扇门就被冷风吹的嘎吱作响。 饰非此时就站在台阶下,他抬头看向木屋里面,恰好,他看见木屋的墙壁上挂满了东西。 ——那面墙上全是面具,各种各样,颜色各异的成百上千个面具。 第6章 面具 老头的房子并不大,只要一进屋就能一眼望穿。入户的位置算是客厅,壁炉正对了一只沙发,而沙发后便是饰非在屋外所看见的那面挂满面具的墙壁。 大门正对面有一条走廊延伸至屋内,整个屋子里一共只有两个房间,而其中一扇房门还紧闭着,似乎是上了锁。 屋内陈设简单,一些简单的家具,以及,一套工具台。 “这工具台平常做什么的?”司马宣问。饰非却已经走到墙边去观察起那些面具。 老头笑,不假思索答道:“这村子里代代都是手艺人,我们赖以维生的产业就是这些面具。” “你肯定看出来了我是东国人对?我做的就是东戏里要用的面具,在东戏中,面具是重要道具,戏子们用名为变脸的手法,博得满堂喝彩。” 老头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边,他取下一块面具戴上,面具是标准的椭圆形,面具上绘制有漂亮鲜艳的油彩。他戴上面具后,似乎就连他唯唯诺诺的气质也有了几分变化。 司马宣点头表示会意,在他的记忆里,东戏在东国历史悠久,优秀的东戏表演者甚至被不少家族奉为上宾,在家族重要的祭祀活动中出现。 但这仍不能打消他的疑虑:“大爷,这里是联邦,按理说,东戏的面具应该不好卖。” “之前确实卖不出去,但你没听新闻?大都会最近可把咱们东戏炒的很热,所以倒也有一些起色了。” “实不相瞒,我孙子就在大都会那个叫老头乐的地方唱戏,到时候他肯定能用他的变脸手法给洋人们露一手。” 老头说完咧嘴就笑,司马宣则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老头说的老头乐实际上指的是大都会享誉全球的大剧院——百老汇。 百老汇最近的确在筹备有关东戏的演出不假,但司马宣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甚至会影响到南部这样一个边陲小村庄。大都会人要是知道他们最骄傲的剧院在这边的乡野村夫口中是这种糟糕的称呼,肯定也会气到爆炸。 “就算那老头乐不炒我们东戏,其实也不用担心大家的生计。” “那传统戏剧里不还有从西西里那边传过来的威尼斯喜剧吗?他们的面具订单也还挺多的。”老头从桌上一边端出几杯茶水一边说道,然后,他抬手指了指窗外: “老爷您是现在就跟我过去找老杰洛修车?” “嗯,越快越好。”司马宣应道,老头却表示等他换身衣服,就先进了里屋。司马宣端起老头送来的那杯茶水,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将茶送入口中。 他回头看向饰非:“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这些面具啊。” “唔……”饰非抿嘴,视线再次扫过面具墙,”据我所知,东戏用到的所有面具都出自已有的戏本。“ “面具的作用是将观众心目中对某个角色的印象具象化,刻板化,当演员戴上面具时,就意味着他在扮演该名角色,如此一来,一目了然。“ ““这种表演方式能让观众第一时间就印象深刻,即便对演员不熟悉,也能很快入戏。” “但相比西方的莎氏戏剧,东戏的这种做法也有诸多问题,它的角色固定,面具样式其实也不会相差太多,即便每家在面具的细节绘制上有差别,但关键特征一定有所保留。” “武圣的红脸,奸臣的蓝面,这都是约定俗成的印象。” “但挂在这面墙上的面具我却找不到这些特征,换句话说,即便看了好几遍,我也没找到我认识的角色。” 饰非回头,看着司马宣皱眉。片刻后,司马宣尝试解释道:“或许是入乡随俗?” “既然在联邦表演,剧本还是一成不变的话对于联邦人来说也会水土不服,根据联邦的实际情况新增故事情节和角色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但……”饰非还想反驳,但最后,他只是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叹了口气:”太多了,这里的面具太多了。“ 客厅一时间陷入沉默,爱丽丝难得地没出声。司马宣盯着饰非看了一会儿后,才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你还懂东戏。“ “年少的时候跟着父亲看了几次,当时学了一点皮毛。“饰非说道。 这个回答却让司马宣更意外了:“这似乎时你第一次和人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就算在监狱里和夏都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主动提起过。“ “你怎么知道我没提?“ “你忘了,我的【身份】。“司马宣说道,然后他随手拿起工作台上的一把雕刻刀,看着刀面的倒影。那些倒影开始融化,转化成另一幅画面。饰非注意到那正是外面的卡尔科萨村,司马宣正在发动术式,不知从何处俯瞰整个村子。 “我是个报幕员,饰非,难得的不是长生庭的出身,我使用的是司马家的血系,【狼顾】。” “术士想使用术式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你获得家族特有的血系。血系跟随血缘继承,家族血系能帮你确定你的术士身份,决定你拥有何种类型的能力。“ “就像文森,柯里昂家族的人也大多是化妆师,他们的术式往往集中在肉体强化这一项能力上。” “当然,有时也有例外,总有怪胎觉醒的血系和家族中大部分人的身份格格不入,这部分人很极端,要么被当成天才,倾尽资源培养,要么沦为废物,地位猪狗不如。” 司马宣说到这表情无奈,紧接着,他举起第二根手指: “确定了血系与身份后,发动术式还需要第二个必备条件——媒介。一片树叶,一滴水,一把刀,或是一种行为,什么都行,只要确定有存在意义的实体,它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术式媒介。” “媒介因人而异,它决定的是一位术士的作战方式和能力的具体表现。也因为媒介的存在,哪怕是同一身份的术士,所表现的能力也会截然不同。” “以我和伊莎贝尔为例,伊莎贝尔的媒介是她拍摄的相片。有了相片,她作为检票员才能确定或更改某个区域的规则,而我的媒介是镜子,使用镜子,我才能动用报幕员的能力对一个地区发动监视。” 司马宣一边说,一边在刀面上一抹,刀面上的图画立刻改变。变成了另一个角度的卡尔科萨村。这都是他在进村时就留意到的镜面角度。 在鹈鹕岛他也是用这种手段来搜寻鬼谷子的下落。只可惜,狡猾的老头这方面格外谨慎,即便面对一位报幕员的监视,也能找到可乘之机逃之夭夭。 “媒介和血系,这两样东西共同组成了我们的术式。”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饰非不解。 “只是觉得你应该对我们术士有些基本的了解。饰非,外面的世界不再是威尔顿了,奇术师无法只手遮天,你要了解你潜在敌人们的特点。” “潜在敌人?我以为我们就是敌人,联盟内的术士对奇术师抱有敌意,你亲口说的,还记得吗?”饰非笑,司马宣却摇头。 “不,不完全是,联盟主要针对的,是来自共研会的那群疯子。在联盟其他地方我或许无法保证,但在奇术司,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样,饰非。” “仅凭几句话就打消你的疑虑的确不现实,你那师傅以共研会的立场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但至少,我希望你能跟着我回奇术司亲眼看看,亲眼确认这个世界究竟如何。” 司马宣的态度很陈恳,但饰非没有回应他。爱丽丝偷偷跑到司马宣身后,用手戳戳他的后背:“你是不是知道这家伙今天在尝试逃跑?” “我是报幕员,敦威治又是我的地盘,你说呢?”司马宣无奈道。得到这个回答后,爱丽丝跳脚。 “你有手段还让我去盯梢?我都困死了!” “我以为你会享受这场约会。至少在监狱里你两处的不错,不是吗?”爱丽丝对此倒不否认,司马宣顿了顿后小声说道: “我的确想顺利带他回奇术司,这也是司长的想法。” “啧,他是老狐狸,你跟着他也学坏了。”爱丽丝晃了晃头,就想逃到另一边。但此时,老关头重新推开了房间的门,走出来看着司马宣。 刚才在外面他穿的是下玉米田的衣服,那衣服满身都是灰,而现在,他已经换了另一件干净的黑色衣服。 他咧嘴朝司马宣笑,同时也打开了屋子的门:“老爷,我们走?” “至于其他两位老爷,你们可以趁这功夫在村子里随意转转,时间上不打紧的,能买点面具支持一下大家的事业就更好了。” 老头一笑就咧出一嘴黄牙,这样子看上去可一点不讨喜。 …… …… 饰非和爱丽丝走在整个卡尔科萨村的主干道上时,才发觉到这村子其实一点都不萧条。你甚至能在路上看见几位得闲的游客,正在路边的摊位挑选面具。 游客人不多,但也算是增添了一点人烟的气息。爱丽丝急忙就拉着饰非往摊位那边赶,似乎也对那些面具感兴趣。 “骗子先生,你看这块面具怎么样?”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色彩鲜艳的面具放在脸上。这块面具设计特别,它仅仅只遮住了戴面具者的眼框附近,由此爱丽丝那可爱的樱桃唇与高挑的鼻子都得以在外展露。 面具四周佐以艳丽的鸟类羽毛,以工艺品来说,做工倒是精细,让人感叹漂亮。饰非再瞄了眼旁边的价格,发现其仅仅只售15哥分后,便越发肯定它的价值。 “非常漂亮,坏女人小姐,但我认为你不会想买它。” “为什么?我喜欢漂亮的东西。”爱丽丝从面具后探出半个脑袋,表情困惑。饰非则用手去把玩面具上的鸟羽,笑着说道: “因为这面具的名字叫科伦比娜(loba),在威尼斯喜剧中,它代表的角色是少女。” “像白鸽一般,无忧无虑,可以自由飞翔在天际的梦幻般少女。”饰非一边说道一边将爱丽丝手中的面具拿过来放回摊位,然后,他在摊位上扫视一圈,看中了另一块面具。 相比科伦比娜那漂亮的造型,饰非选中的这块面具显然更带了一份滑稽色彩。面具有只巨大的鹰钩鼻,虽然同样有艳丽的鸟羽做装饰,但得益于其怒目圆睁的表情,呈现出来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布拉提诺(burrato),同样是出自威尼斯喜剧的面具,而它代表的角色…… “你这是意思?是说我不适合当一个少女吗?“爱丽丝佯装出生气的模样,她刻意鼓起脸颊。她倒不至于因为一块面具就和饰非翻脸,只是一如既往的出于捉弄的目的才这样做。 但饰非却飞快地摇头,他将手中那块【布拉提诺】放在爱丽丝的脸上。 “你是一个可爱的少女,也可以是一个梦幻般的少女,但你唯独不是如飞鸟白鸽一般,自由翱翔的少女。“ “你满身枷锁,受尽束缚。“ “坏女人小姐你啊,是一个如木偶傀儡般,精致的美丽少女。“饰非用双手替女孩戴上面具。他轻轻说,女孩静静听。 直到一阵风吹过,他才紧接着对那卖面具的村民说道:“面具很适合这位小姐,打包。” “——记得是她买单。” 第7章 餐厅 村庄里除却村民们的居所房屋之外,还有一间小型餐厅。外乡人们几乎都会选择在餐厅中逗留吃饭,餐厅还提供有住宿服务,能方便一些无法当天完成往返的客人们。 饰非和爱丽丝早就坐在了餐厅的桌子上。两人面前分别摆着一份黄油面包,饰非没有去吃东西的心思,爱丽丝却在大快朵颐。 “你是什么意思,骗子先生?” “凭什么你送我东西却要让我来买单?”爱丽丝手边的位置放着刚才挑选的面具。女孩最后买下的自然还是饰非所推荐的那块,但她显然有所不满,因为这个狡猾的家伙在送礼物这方面只给出了意见,没有给出实际的行动支持。 饰非似乎对此并无所谓,他辩解道:“心意到了不就行了?” “才不是,这其中的区别可太大了。”爱丽丝不满地嘟囔道,“我不管,下次你要给我补一份礼物。” “出于什么原因才要给你送礼物?” “就当是庆祝你出狱?” “那也应该是你送我礼物才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爱丽丝狠狠咬下黄油面包的一角,与此同时她开始扫视这餐厅里的一切。 坐在餐厅角落的那一家人毫无疑问是外乡来客。光是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能和其他的村民做出区别。男人身穿笔挺的西装,似乎有些拘谨,反倒是身边的孩子和妻子对此非常适应,正在忙着处理盘中的食物。 餐厅门口坐着的则是一个穿着朴素服装的中年妇女。侍者正在向她打招呼,并称呼她为莉亚小姐:“莉亚小姐,今天也是来要一人份的面包打包走的吗?” “当然,卡尔。一切照旧。” 侍者领会小姐的意思,便匆匆忙前往厨房下单。此时,又有一群带着农具的男人走进餐厅,他们向侍者要了酒,便一屁股坐在那桌外乡人的对面。 “村民的确不少哦。”爱丽丝撇嘴感叹道。 除去他们之外,这餐厅里一共只有五个外乡人,那一家三口,以及在外面的面具摊位上撞见的一对老年夫妇。 那对夫妇显然也发现了饰非和爱丽丝,正惊喜地向两人挥舞手中买下的面具,算是在打招呼。 爱丽丝回了一个礼,便看向饰非:“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在想今天早上的事情。” “早上?早上你还关在警局呢!能发生什么?” “不是有一件值得我在意的事情吗?你是怎么把文森和桑尼救出来的?”饰非问道。他想到了早上坐在车里,浑身还都是鳞片的文森。 爱丽丝听了之后也是顿了顿,而后,似乎是觉得饰非有所误会,她微笑道:“你想错了,不是我把他俩救出来的。” “在0-007的覆盖时间内,就算是我们奇术司成员也被严令禁止不可以随意行动,因此在暴雨的高峰时段,我是躲在自己的术式里。” “我没有那个能力能在暴雨降临时还兼顾别人,我一直躲到暴雨将近结束才从术式中出来去寻找司马老大。“ “而出乎我预料的是,我是在已经被水淹没的二层区域发现的他们。发现时,司马老大就和桑尼先生与文森先生在一起。“ “老大出乎预料的狼狈,显然,身为几乎没有正面战斗能力的报幕员,老大在暴雨中的处境比我还要狼狈一些。但他既然能幸运地活下来,想必就有其他原因。” 爱丽丝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犹豫片刻后,她说出了下一句话: “——文森,据老大所言,是文森挡下了那些高温的积水。” “我发现他们时文森就倒在地上。而诡异的是,当时的文森先生并不像人,应该怎么说呢……” “满身鳞片,无首无脚,他看上去,真的就像一条在开水中被烫死的蛇……我原以为他已经死了,但没想到他生命力那么顽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凭借本能向我发出求救。” “化妆师真是一个身体力量夸张到可怕的身份,他甚至只是一个第一幕的【夜莺】,换做其他术士来,必定没有活路。“爱丽丝说话的间隙,她加点的一份腌火腿也送上来了。 女孩的吃相和之前吃热狗时一样难看,火腿上残留的盐粒都挂在她嘴角,让饰非不得不拿出纸巾为她擦拭。她也对此并不抗拒,主动伸过脸来方便饰非作业。 “或许,也可能只是文森那个家伙比较特殊呢?“饰非一边擦拭一边说道。他瞄了一眼储物的手套。从桑尼房间里偷来的日记就在里面。 爱丽丝对此并不否认,毕竟那个柯里昂家族的名声不仅仅是名扬西西里,就连联邦也多有耳闻。 “你和他不对付,是?“意识到这点,爱丽丝露出坏笑。 饰非不置可否,只能以耸肩作为回答。 “你担心,审判如果是回到西西里才能进行,会让他们顺利活下来?柯里昂家族有能力在自己的地盘保下必死的犯人。“ “的确有这个顾虑,但他们是被流放者,是家族弃子。“饰非反驳,而后,就像觉得这种说法说服力不够,他补充道:”大不了,一辈子不去西西里不就行了吗?“ “想看威尼斯喜剧,就算在联邦也能看到。“他看向桌子旁边的面具。面具似乎在对他发出无声的嘲笑。 就在此时,侍者从厨房的后台走了出来。他手中拿了一袋面包,递给坐在门边的莉亚小姐。莉亚小姐起身接过面包,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从旁边拿了一把黑色的伞出来。 饰非看着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明明记得暴风雨已经过去,今天一整天都是晴朗天气才对。从餐厅走出去,应该没有打伞的必要。 但女人就直接在餐厅室内打开了那把黑伞。伞沿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饰非只看见那女人的嘴角残留着淡淡的微笑。 尽管身穿朴素的农家长裙,但饰非依然注意到,这女人的嘴唇上有浓艳的口红颜色。她化了淡妆。 “告辞。“她轻轻说道,不知是不是在向侍者告别。她推开门,在门口稍微驻足片刻,然后,轻轻感叹道:”今晚似乎有雾。“ “——遮天蔽日,掩盖一切的迷雾。“ …… …… 饰非和爱丽丝一直在餐厅消磨时间。两人甚至无聊到玩起了用手指做算数对决的游戏。用两根手指分别从1开始计算,每次和对方手指代表的数字碰撞后就完成相加,当有一方的两根手指经过相加后都刚好为10后,完成胜利。 爱丽丝已经连续输了二十一场了。当第二十二场的胜利盖棺定论后,女孩趴在桌子上,发出抱怨的声音。 “不玩了不玩了!你是不是在作弊?不然为什么我一场没赢的?“ “傻瓜才需要作弊,坏女人小姐,我又不是傻瓜。“饰非无奈地笑道。他放下双手,将盘子里最后一块黄油面包放进嘴里。然后,他再环顾四周。 太阳已经落山了,显然,外面的天空已经被夜色笼罩。那对老年夫妇已经在餐厅里要了一间客房,似乎是今天打算留宿,坐在角落的农夫们喝光了酒,在大概十五分钟前,已经从餐厅离开回家。 餐厅里剩下的只有那一家三口和饰非他们,而此时,那一家三口中的丈夫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小声向自己的夫人说道: “我去看看他们把车修好了没……” “修车?“饰非同样听见了这句话,他发出困惑的声音。这声音被男人所察觉,他诧异地回过头,看着饰非。 “难道你们的车也坏了吗?” “真巧,在村门口半路抛锚,我们老大去找修车师傅了,现在也没回来。” “我们也是在路过这附近的时候抛锚了才进到这村子里求助的。”听见有人与自己有相似的经历,男人的眉眼顿时舒展开。 他走过来,向饰非介绍自己:“我是诺亚·扎克斯。这次是趁着周末才从金斯波特去敦威治度假的,但没想到返程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你们找的那位修车师傅是?” “——老杰诺,领我们进村的那个老头是这样说的。” “噢,那就是同一个修车师傅,我们一起过去找他?”男人向饰非发出邀约。饰非在这方面可没有独立做主的权利,他只能看向爱丽丝,询问对方的意见。 但诺亚·扎克斯显然以为饰非在是顾及女友,露出会意的笑容:“让女人们待在餐厅里就好,她们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不好意思,诺亚先生,我必须得跟过去哦。”他话音刚落,这边的爱丽丝就抢答道。 这不在饰非的意料之外,他所接触到认知到的坏女人小姐正是这么一个不能容许别人忽视她的家伙。 诺亚·扎克斯露出尴尬的表情,他向饰非耸肩,表示无奈。爱丽丝则从位置上站起来,然后一把抱住饰非的手臂。近距离接触下,饰非能嗅闻到女孩身上的香味。 “我可不放心我家这位大晚上的出去鬼混呢。” “那……好?我们三个人一起过去?“男人表情尴尬地说道。然后他没忘了向自己的夫人做出交代:”看好小皮利亚,金妮。“ 餐桌前的女人点点头,便算是答应了丈夫。 并非所有女人都和爱丽丝拥有一样的性格,对于大多数来说,在这个时代,她们默认,她们点头。 第8章 生灵禁行 “起雾了。”爱丽丝一走出餐厅便感受到一阵凉意。她环顾四周说道。 敦威治及其周遭地区都是山谷地形,这极易形成空气沉积导致夜晚迷雾笼罩。诺亚·扎克斯所生活的金斯波特则是标准的海岸平原,那边的夜晚灯火通明,难见这种景象。 迷雾能见度不足十米,这算是大雾。站在餐厅门口,诺亚·扎克斯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前进,还是饰非去向餐厅借了一盏油灯,才算勉强能看清前面哪里有路。 三人向前走,饰非提着油灯领路,爱丽丝依然亲昵地在旁抱住他的手臂。倒是诺亚·扎克斯此时显的畏畏缩缩的,躲在爱丽丝身后。 “我们应该去哪里找那位老杰洛?”走在村子的主干道上时,饰非回头问道。 所有卖面具的摊位都已经收摊了,村子里现在空无一人,四处静谧。你只能从迷雾中偶尔瞥见旁边房屋里有灯火摇曳,证明里面有人居住。 “他住在教堂的后面。”诺亚·扎克斯凭借记忆指路。但他环顾四周,却忽然发现在迷雾的笼罩下,他居然看不见村子中央那座巨大的尘埃教会教堂。 人在陌生的地方是根据记忆中的参照物来记忆路线的,在参照物缺失的情况下,迷路自然屡见不鲜。 饰非叹了口气,他同样无法看见那座教堂,因此也就只能照着印象在迷雾中向前走。 村子只有一条主干道,教堂既然在主干道的尽头,那就说明,只要沿着这条主干道一直前进就行。 饰非的印象中,主干道应该并不长才对,当时的目测应该不过300英尺。正常行走,五分钟内走完绰绰有余。 但三个人就这样提着油灯,缓缓地在迷雾中摸索,饰非很确信,他们已经行走超过十五分钟,迷雾中的道路却依旧看不见尽头。 “搞什么,这村子有这么大?”爱丽丝疑惑道。好看的眉头皱起。饰非同样困惑,他看向旁边两侧的房屋,房屋内依旧有灯火,这证明他们还在村子中。 “要不问问路。”饰非提议。这项工作当然由擅长交际的爱丽丝来执行。 爱丽丝轻跳着步子,跳上了前往屋子的台阶,她来到门前,举起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屋子里传出一道惨叫声。 撕心裂肺,仿佛声带都要被撕裂了一般。爱丽丝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她飞速地敲响门。 台阶下的两个男人自然也听见了那声音,这种环境下,诺亚·扎克斯的神经本就高度紧绷,被那叫声一激就显的更敏感了,倒是饰非,他眯起了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有人吗?”爱丽丝一连敲了十几下门,但都没有人回应。房间中间歇性又有几道惨叫声传来,这让爱丽丝更心急如焚了。她也顾不得诺亚·扎克斯在一旁,抬起手就准备激活手中的迷迭香戒指。 但就在酒香刚刚弥漫出来之时,眼前的房门忽然敞开一道缝隙。一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老妇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有什么事吗?”她看着爱丽丝,小声试探道。爱丽丝一时间表情诧异,等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想要往门缝中探,以此看清屋内的情况。 老妇人的力气自然架不住爱丽丝大,门瞬间被拉开,房间一览无遗。老妇人想说什么,却被爱丽丝紧接着拿出来的警司证件给堵了回去。 “”这房间里就你一个人?“爱丽丝问。 老妇人楚楚可怜地点头,看见了爱丽丝的证件,她也不敢擅作阻拦。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听见了那个惨叫声。你们也听到了对?“爱丽丝回头向两个男人问道,诺亚·扎克斯飞快地点头,饰非则是默认。 爱丽丝再回头看去,却发现这个房间非常整洁,没有争吵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其他的陈设,房间的一切一目了然。自然也是这老妇独自居住。 “房间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警官。“老妇糯糯地说道。显然对于爱丽丝擅自闯入还是有一丝不满的。 爱丽丝不太服气,但没有证据的时候也的确不好多说什么,她退出房间时多看了老妇人一眼,只能问道:“我们想去教堂,婆婆你知道应该怎么走吗?“ “教堂啊,只要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看见了。走大概五分钟。“老妇说道。 “可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雾太大,一直看不见头。” “一直走就行。”老妇人强调了一遍。爱丽丝来不及多说什么,对方便关上了门。而门一闭合,爱丽丝就听见屋子里传出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砸东西。 她又想敲门探个究竟,但手举到半空又停下来,她走到窗户边,想往里面窥视,看见的却也只是屋子里有一道柔和的烛光。 “我们走,坏女人小姐。”饰非在下面催促道。 “可是……” “我们先按那婆婆说的,继续往前走。“饰非又强调了一遍。爱丽丝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他,也只能悻悻地摆手,走下台阶。 “继续往前走,一切等找到那教堂再说。”爱丽丝回到身边后,他小声对女孩说道。 但临走时,他没忘了回头,用义眼扫了一遍那间屋子。 …… …… 餐厅之内—— 金妮·扎克斯是一名家庭主妇。在遇见诺亚之前,她曾在一间小型公司担任秘书文员,但她在那边工作的并不如意,所以之后选择辞职去了家小型花店任职。 她正是在花店遇见了诺亚,并最终决定了自己一生的伴侣。成立家庭后,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维系这个小家。小皮利亚是他们的孩子,孩子上个月刚满六岁,正是调皮的时候。 想要拴住这样一匹脱缰的小野马并不容易,但金妮总有自己的诀窍。 小皮利亚喜欢一种名叫魔方的益智玩具,该玩具在两年前由旧大陆西奈王国的一名学者发明,并迅速风靡世界。只要手中拿到魔方,小皮利亚就会全身心投入进去,不哭不闹,做个乖孩子。 维系家庭对金妮这样的妇女来说同样也是工作。结婚后,金妮发现,似乎相比起在那个小公司做文员的日子,现在这样的生活反而更辛苦,更疲惫。 但外出在外的男人们并不懂得这样的辛苦,在这个时代,不,或者应该说,在这之前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如此。 女人们保持沉默,女人们的发声亦不被允许。 金妮用一只手托住下巴,静静看着自己的孩子。但忽然间,她听见一旁餐厅的楼梯处传来些许的嘈杂声,这让她不得不抬起视线。 “老板,203的隔壁房间是怎么回事?”刚才坐在餐厅的那对年轻情侣走了下来。两人身上裹了御寒的毯子,但表情不快。 这显然是一场投诉,需要餐厅老板给一个妥善的解释。但老板哼唱着歌,依然在台前,似乎连头都未抬起来。 “喂,我和你说话呢。” “你知道吗?那房间里一直传来刺耳的齿轮转动声和金属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造武器!这可让人没法睡觉!” 男人年轻气盛,冲上前就要揪住老板的衣领,但老板却以一个灵活的闪身躲开了他,他继续擦拭手中的玻璃杯。 “麻烦将就一晚,先生,这是正常情况。” “正常情况?这可是扰民啊!你不能上前去沟通一下吗?“ “我说过了这是正常情况,如果您无法接受的话,大可以现在退房走人。“老板坚持自己的看法,但话音刚落,他的表情就变的有些狡黠,金妮看见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但就现在而言,我其实并不建议您走出餐厅去村子里寻找新的住宿地。“ “今天有大雾,先生,稍不注意就会迷路的。“ 餐厅老板轻声说道。但年轻男人显然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他拉起女友的手,便要往门外冲,但才刚刚走到门口,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 在金妮听来,那敲击声就像有人在用棍棒敲击房屋外的金属水管,每次敲击频率固定,中间也夹杂了一些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齿轮声非常细微,不仔细听很难察觉。 男人脸色大变,他急忙回头指着餐厅的老板说道:“你听见了吗?就是这个声音!“ “我当然听见了,先生,但我也说过,这是正常现象。“ “卡尔科萨村的每一晚都是如此,所以您现在应该回到客房锁好门窗,这中间不论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离开温暖的被窝。“ “铛铛档——“ 外面的敲击声变的更加急促了。随之而来的,那敲击声也越来越近,甚至到了餐厅的门前!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每一次敲门都让门面在震动! 金妮被这异动给吓到了,她护着小皮利亚往里缩,孩子还沉浸在魔方游戏里,对于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年轻的情侣动弹不得,唯独老板露出了意料中的微笑。 “这忠告我也要说给那边的女士听。”老板转头对金妮笑道,“马上就要到八点了,村子准备开始宵禁。“ “宵禁期间,户外不允许有人继续闲逛。“ “可我先生还在……” “这是村子的规矩,女士。“老板走上前来,将一把钥匙放在金妮面前。”今晚您最好选择留宿。“ “夜间的卡尔科萨村,生灵禁行。“ 第9章 迷雾观火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又在户外行进了将近十分钟。但路上依然没能看见那座巨大的教堂。爱丽丝的表情已经满不耐烦,至于诺亚·扎克斯,他脸色大变,只能唯唯诺诺地跟在饰非身后,不时向后张望,试图寻找归路。 但显然,现在他连如何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大雾的能见度已经不足五米,几乎是走过路面后,迷雾就会将刚才的路笼罩。 除了四周房屋内的烛火,迷雾中什么都看不见。饰非这十分钟内一直一言不发,直到三人又走到一个路口,他停下来,看着面前的地面。 “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回到哪儿了?”爱丽丝困惑。然后她看见饰非面前的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只空的玻璃烧瓶,瓶子里还残留了一些绿色的液体。 饰非半蹲,将瓶子拿起来收进手套。诺亚·扎克斯很确信自己一直盯着这男人看,但他没看透这家伙是怎么将瓶子在手中变消失的。 一时间,他看向饰非的目光也变的有些怀疑,饰非不做理会,向爱丽丝解释:”回到那个婆婆的屋子附近了。“ “我们离开前我刻意把魔药的瓶子留了下来。现在它重新出现,就说明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 “绕圈?可我们明明一直在沿着这条路走直线啊!怎么可能兜圈子都没发觉。“爱丽丝叫出声。饰非摇头,看向一旁雾中的烛火。 “等再问过那老婆婆一次或许会有眉目。你来还是我来?”饰非说道。 爱丽丝皱眉,但随后还是决定相信这个骗子。 “我来。”她走上台阶,这次因为雾更大,导致速度更慢。 当她来到那屋子门前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忽然间,屋子内又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铛-铛-铛-” 金属的敲击声,清脆又富有节奏感,爱丽丝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很确信那声音来自于门内。 这老婆婆在房间里搞什么呢?第一次来是莫名的惨叫,这次,却又是这样的敲击声…… 一整个晚上都不休息,就关在家里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爱丽丝被弄的有些不耐烦,她抬起手敲响门。但出乎预料的是,她才刚刚对门用力,便发现那门压根没锁,而是敞开了一道缝隙。 “可以进去?“爱丽丝疑惑,那”铛铛“的金属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门随之被推到能供一人进去的程度,房间内的摆设也清晰可见。 房间结构和饰非在老关头那边看见的差不多,同样的两室一厅,客厅墙面上挂满各式各样的面具。唯一的区别或许在于,老关头那边的面具都是东国式样,而这个房间里的面具却都是白色。 纯白的,只用红色油彩勾勒出简单的表情的面具。 饰非跟在爱丽丝身后走进屋子,他从墙上取下一枚画有笑容的面具。不知为何,只是看向那面具的笑容你就会觉得后背发凉,那笑容也并不和善,反而带有一分诡计得逞的狡诈。 “婆婆不见了?“他转头问爱丽丝。爱丽丝已经将其他的两个房间都转了一圈,确认道: “根本不见人。“说完,她又补充道:”也没看见刚才发出敲击声的东西……”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耳边却同时传来一阵声音。那声音如雷贯耳,如暴雨一般从头到脚,将两人浇了个遍。 “铛——” “铛——” 又来了……又来了……那如金属敲击一般的清脆声响,只不过,这次并非是响在这个屋子之内,而是来自于屋外的迷雾之中! 爱丽丝反应极快,她冲出了屋子,大雾的确让整个村子的视野极其受限,但至少,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她可以判断出声音来源。 空灵的敲击声起初来源于四面八方……仿佛这迷雾中的每个角落都有类似的存在发起敲击。但很快,敲击声开始进行收束,在极短的间隙内,这些声音收束成一条线,在迷雾中指引出一个确切的方位。 爱丽丝看去,然后她的瞳孔骤缩。她不理解自己所看见的东西,她看见一团火光,起初由极小的一个光点,瞬间点燃放大成了一团星辰! 星辰如尘埃,紧接着,成为了烛光,再然后,由烛光连成一线,化作熊熊燃烧的高耸大火!某个建筑物正在被其猛烈的燃烧着,燃烧的烈火在迷雾中勾勒出其微妙的轮廓。 教堂……是那座教堂啊!教堂正在燃烧!冲天而起的火光甚至将黑夜照成了短暂的白昼。 但迷雾依旧,即便能感受到大火扑面的热量,在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的情况下,爱丽丝却始终只能看清那教堂大致的方位和轮廓。 饰非也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他同样看见了这景象。诺亚·扎克斯已经被吓坏了,他躲在屋子里只敢窥视,不敢露头。 “铛铛——” 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饰非得以确认那敲击声究竟是什么。那是教堂的钟声,标志又一个准点的开始。 卡尔科萨村的夜晚如期而至。爱丽丝看着那熊熊大火,仿佛忽然想到什么…… “司马老大还在那教堂附近对?”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想往那教堂的方向走,但还没来得及下台阶,便被饰非给拦住了。 饰非用手指向街对面的另一处屋子,得益于此刻教堂冲天的火光,迷雾的遮蔽效果也减弱了一些,可以勉强看清街对面的情况。 那间屋子的门也被打开了,情况和这边如出一辙,屋子里没人。 卡尔科萨村的每一间屋子此刻都是这样,饰非举起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他示意爱丽丝仔细去听,去听来自迷雾中的声音。 “嘎吱——” “嘎吱——” 不再是金属敲击的清脆声音,而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就像是两个无法咬合的齿轮,在努力使自己转动! “这个村子所有人的都凭空消失了,这里空无一人。“ 饰非说道。背景的嘎吱声却更加刺耳。 …… …… 村子里负责修机器的老杰洛的工坊就在教堂附近。村子里大大小小的机器都会交到他这边来修理。老杰洛没有自己的家,等到晚上都会住在教堂内。 司马宣在教堂里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老关头把他带进教堂就去了教堂的后庭。他说他去叫老杰洛,却一直没有回信。 “铛铛——“ 教堂的钟声在教堂内听来格外震耳。他从祷告的位置站起来,看向这座教堂。 尘埃教会信仰代表世间八大元素的八位从君,其内部也根据信仰的从君不同分有八个派系。除去各个大城市的主教堂会同时有八位从君的分殿外,像敦威治那样的小城镇,其教会一般只在教堂内部设有本派系的从君铸像。 虽然外部依然会树立八位从君的石柱,但信仰却只服务于本派系。 司马宣记得敦威治那座教堂便属于八个派系中的沉没教派,他们信仰八大从君中掌控水的【深潜沉渊之物】。沉没教派行事一直低调,即便教会内部也存在诸多争端,但他们基本不会主动插手干预。 那这座卡尔科萨村的教堂又属于哪一个教派?心中涌出这个问题,司马宣只需要看一眼教堂中央的石柱铸像便可以确认。 他向前走,来到祷告位的前方,神父平常就会站在这个位置,引导信徒们进行每日的礼拜和祈祷。 他抬头看,开始寻找这根石柱的铭文。每位从君的铭文即便各不相同,但对于司马宣来说,辨认倒并非难事。 但寻找一圈后,他皱起眉头。他并没能在这根石柱上找到任何铭文,柱子光秃秃的,上面什么也没有。 “这怎么可能?“他有些错愕。要知道即便是教会中规模最小的污秽教派也会毕恭毕敬供奉神柱。一根没有铭文的柱子,就不具备任何象征意义,那这座教堂每天都在向什么东西进行祷告? 他一边思考,一边绕到石柱的侧面,他再次抬头看,这次却发现了些许端倪。 他似乎看见了不应该在教堂里看见的东西…… 那是……一张人面?司马宣诧异。要知道尘埃教会中有一条公知的教义正是不可妄评诸神之相。正因为这条教义,所有教派供奉的石柱都是只有指代效果的铭文,而没有从君们的相貌的。 而现在,教堂内的石柱上居然出现了一张脸?这真是匪夷所思! 司马宣眯起眼睛,试图将那石柱上的脸看的更清楚一些,他注意到那是一张哭泣的脸,相貌具有西方人种的特征。他被这张石面盯的有些发怵,他继续围绕石柱绕圈,却发现,在石柱背面的阴影处,存在更多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脸。 来自于东方人种的笑面,来自于南大陆的忧伤之面,甚至还有新大陆之前的土着,印玛人的面具! 粗略一数,这石柱上的人面竟有数百之多!且每一张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它不像是石柱,而像是一株挂满了面具的大树,树上的人面都居高临下俯视一个方位,司马宣感觉到它们都在盯着自己。 他终于看清了石柱下方的一行铭文。眯起眼,他试图去对铭文进行辨识,但很快他发现,这和现有的卢恩符文亦或是楔形与象形符文不同,两者根本不是同一类文字。 他不由得后退一步,却很快感觉到后背被某个东西给顶住。回头看去,他发现一张桌台,桌台上放有一只转盘电话。而没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忽然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叮铃铃——“ 教堂空旷,铃声能回荡很久。司马宣似乎被吓的不轻,他一时间往后连跳几步,等了十几秒后,才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能接电话,他重新靠近。 犹豫一会儿,他伸出手,拿起了电话听筒。他试探性地向听筒中“喂“了一声,却很快因为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导致后背的汗毛倒立。 “抬头……抬头向前看……来救我……” 司马宣向前看去,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教堂的窗户。而窗户外,他看见玻璃中倒映出的场景犹如地狱! 一道烈火,燃烧了整个卡尔科萨村……村子的每一间房屋都在燃烧。而窗户上又有一道身影垂落。 身影如钟摆,无力地从高空坠落,然后因悬挂在脖颈的绳索而左右摇晃。 司马宣看清了,那是老关头的尸体。老关头瞪大眼睛,被绞绳悬挂着从窗外看着司马宣。 “来救我……”电话中,老头的声音气若游丝。伴随着烈火导致某物爆裂的声音,再次重复回响着。 ”老爷,来救我。“ 第10章 内外 这样的夜晚相当令人不安。 即便已经在餐厅二楼拿到了一个房间,但金妮·扎克斯依然无法入眠。她为小皮利亚整理好被角后,独自走到窗边。 窗外迷雾弥漫,依然无法看清街道。只是,金妮注意到,对面房子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在黑暗中像是星辰。 ——卡尔科萨村实行宵禁,一到夜晚,生灵禁行。 那位老板当时说完这句话后离开了大堂,将决定的权力留给金妮自己。尽管金妮选择走进房间,但心里终归在担心丈夫。 在这样的夜晚,诺亚跟着那对年轻人出去后会怎样?为什么他还没回来? 难免会抱有这样的想法,她表情不安,看了一眼窗外后,又犹豫地回头看向小皮利亚。孩子在熟睡。对于母亲的担心丝毫不知。金妮叹气,想走过去,却在这时听见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像是试探。尽管因为突然响起而让金妮吓了一跳,但缓过神来后,她还是诧异地看向门口,缓缓走过去。 将门敞开一道缝隙,她向门外应答:“是谁?” “是我,夫人。” 金妮熟悉这个声音,她记得正是先前在大堂里向老板讨要说法的年轻人。金妮将门拉开,随后便看见那年轻男人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女友。 男人压低了声音:“夫人,我叫亚瑟,这是我女友潘妮。” “我猜您还没睡,所以冒昧来打扰……”他犹豫了一番后,试探着说道,而后,他让开身子,用手指向二楼走廊的尽头。 金妮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一扇紧闭的房门,而房门之内此时正传出若有若无的金属敲击声。 “那声音还是响个不停,夫人,我和潘妮觉得这村子实在是太古怪了……所以我们想离开这个村子,您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男人咬牙,像是在心里做出这个决定需要下很大的决心。他向金妮发出了邀请,金妮却因此皱眉。 她自认为倒不算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行走在外,遇见陌生人主动发来的邀请她肯定要掂量。换作平常,她会毫不犹豫拒绝。 但今天,确实情况特殊,对方的那份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金妮又瞄了一眼那房间的尽头,听着里面传来的“铛铛“声,她小声向亚瑟问道:”为什么要特地来邀请我一起走?“ “这个嘛……“亚瑟露出为难的表情,但随后,他知道金妮在顾忌什么,也就不好继续隐瞒,”人多一起走能壮胆……而且,我和潘妮是来附近的山野漫步的,我们先是乘坐城际公交抵达附近站点,然后徒步来的这个村子。“ “这个时间点,徒步可没法回去,所以想搭您的便车。“ 男人说完表情尴尬,觉得这样说话不太有面子。但金妮听完后眉眼却舒展开了,她的心反而变的踏实了一些。 陌生人对你有需求才是好事……总比来路不明更让人放心。 金妮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小皮利亚,片刻后点头道:“我家的汽车也是抛锚了……我先生先前不正是去找那修车的人了吗?“ “就算要走,我们也要先找到我先生。“ “那好办,我们现在就去,是教堂那边对吗?“ 男人听完就要动身出发,他实在难以忍受那个传出敲击声的房门,只要能不靠近那个房间,他现在可以做任何事情。 他招呼起金妮就打算要出发,但金妮还有顾虑。 “可老板不是说这村子宵禁吗?我们现在真能出去?” “现在哪顾得上他说的话,再说,要是老板是骗人的怎么办?你看那个房间,如果真正有危险的是室内呢?” 亚瑟急切地说道。金妮听后略微思考,似乎也是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从房间里拿起了那把钥匙。 从餐厅出发,去往教堂应该最多十五分钟的路程,这期间如果有危险,最好还是不要带上小皮利亚冒险。她将房门反锁,长叹一口气,而后,她便跟在亚瑟身后来到餐厅一楼。 餐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四下都静悄悄的……亚瑟上前,看了一圈确认那老板不在后,打开了餐厅的门。 夜晚大雾的凉意瞬间浸润了三人的后背。金妮不禁打了个寒颤,四下看看,想要确认方向,但雾实在太大了,她发现站在这种地方根本找不到教堂的方向。 “我们要不先找一个村民问问路?”她这样提议道。 亚瑟眉头紧皱,他不希望和这个古怪村子里的任何人再有交集,但雾实在太大了,所以,尽管有些不情愿,似乎也只能妥协。 他向前走,朝着迷雾中的那抹烛火走去。上了台阶,他去敲响餐厅对面那户人家的门。亚瑟能听见门中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响动,但紧接着,马上又没了声音。 他有些不耐烦,打算继续敲门,但才刚敲了第一声,便听见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宵禁了,请回。” “我们只想问路,想知道怎么前往教堂。”亚瑟说道。 屋内沉默片刻,便又传来一样的声音:“宵禁了,请回。” 亚瑟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上来就是一个闭门羹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他回头看向金妮,金妮也是无奈。 “去找下一家。”女人选择妥协。 一行三人回头向台阶下走,但谁都没注意到此时,那紧闭的房门内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宵禁了,请回。” “宵禁了,请回。” “宵-禁-了,请-回-。”起初的两声都和最开始一模一样,一样的语调,一样的节奏,但到了第三声的时候,这声音却像是忽然卡壳了一般,停顿开始被拉长,停顿里还夹杂着混乱的杂音。 房间里的声音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哪怕门外无人,依旧如此。 “宵——禁——了——请——回——。” …… …… “人都消失了?“爱丽丝露出诧异的表情,显然不太理解饰非的这句话。 饰非的视线却转而扫视了周围一圈,他能感觉到迷雾中的那些“嘎吱“的声音正在靠近。 这个世界万物有灵,只要是存活着的实体,体内就一定会有灵性。这些实体移动的时候,灵性也会跟着一起划出相同轨迹,而饰非之前能用义眼捕捉到高速移动的敌人就是利用了这个特性。 义眼能直接看见灵性,也能在黑暗中确认这些灵性的位置。但就在刚刚,他尝试着用义眼确认黑暗中灵性的位置,却惊讶地发现,黑暗里,迷雾里,乃至于整个村子里,他的义眼所见都是空虚一片。 一个灵性也没有,这就证明,这个村子里此时没有活着的实体……既然如此,这些嘎吱声和钟楼的敲钟声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变的耐人寻味,饰非将爱丽丝拉进屋子。而听见饰非说的话,诺亚·扎克斯已经躲在屋子的角落里不敢出来。 “你是奇术司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有经验做出判断。“ “在你看来,一个本来人丁兴旺的村子,忽然之间就荒废成一个无人的鬼村,这会是什么原因?“ 饰非压低了声音,避免诺亚·扎克斯听见两人的谈话。爱丽丝听后一时间也保持沉默。她按照自己的理解,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只是一瞬间完成这样的转换的话,我的术式也能做到。“ “检票员是一类善于利用规则和篡改规则的术士,但我们的术式作用范围往往局限在一个有限空间内,无法在现实世界无限延展。“ “这个有限的术式空间被我们称之为结界,而结界一旦建立,现实世界和结界内的世界就会被完全隔绝,成为独立的两部分。“ “结界内外,彼此无法进行观测,也无法进行影响,换言之,只要我们在结界的一端看另一端,就能感知到原本应该有人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爱丽丝这样解释,同时她拿了一张胶片来演示其中原理。她将胶片放在自己和饰非的视线之间,这胶片就是结界的边界。被结界所阻挡,即便两人身处同一处空间内,也无法看见彼此。 “所以,你认为我们现在就身处在一层结界之内?还会有其他的手段做到这种事情吗?” 饰非力求严谨,但爱丽丝却摇了摇头。 “术式,灵媒,幻想生物,只要想做到这种事情,就必然涉及到结界,不会有其他手段。” “那结界应该如何破除?” 饰非追问,爱丽丝却面露难色。显然,作为一个检票员,向另一个男人讲述应该如何破除结界是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 “最简单,也是最常见的方法,自然是去找联盟的【白兔子】们,他们使用一种名为【斯克兰顿锚】的灵媒,灵媒聚集起庞大的灵性直接从外部撕裂结界的边界。” “至于置身在结界里面的人,想要破除结界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个,找到释放结界的源头,术士也好,幻想生物也罢,你把释放结界的那个人打倒,解除术式之后自然就能出去了。“ “但一些鸡贼的术士会让自己躲在结界之外,这就导致,结界内想使用这个方法破除根本无迹可寻。” “由此,才衍生出了第二个保底的破除方法,也是三种方法中最困难的一种……” “结界内部一定存在一个奇点,那个奇点是结界展开的起始位置,也是整个结界存在的根基。“ “在结界内找到奇点后破坏它,结界自然能解除。” 爱丽丝肯定地说道,但话音刚落,屋子外忽然传出一阵暴鸣声。全屋所有的窗户玻璃同时破碎!饰非抬头向窗外看去。 义眼视觉里忽然出现了数道闪烁的灵性,这些灵性在窗外的迷雾中穿行,速度极快。 与此同时,饰非还听见了迷雾中越发庞大的“嘎吱”声,他终于得以确认,那是什么声音。 ——齿轮的转动声,与机括间的摩擦声,他看见一道人形从迷雾中涌现,而后火光喷涌! 一颗子弹,射穿了窗户,擦过他的面门! 第11章 开刃 同一时间,教堂内的窗户同时碎裂! 司马宣根本来不及靠近悬挂在窗边的老关头的尸体,便感知到教堂内的烛火全部熄灭! 整个教堂瞬间陷入沉寂的黑暗,哪怕窗外正火光冲天,但教堂周围仿佛蒙了一层黑布,火光无法穿透黑布,自然也无法帮助司马宣看清整个教堂内的情况。 他飞速地闪身进一旁的座位之后,以免被窗户破碎的玻璃碎屑刺伤。就是在这个时候,司马宣听见黑暗中传来某种东西蠕动的声音,而蠕动声的间隙中还混杂着齿轮的转动声! 有东西正在靠近!而且似乎是某种庞然大物! 司马宣向四周张望,忽然间,他感受到前方的黑暗中扫来一阵劲风,那劲风推着他的身体就直接砸在墙壁上! 好快!司马宣浑身吃疼,不由感叹道。紧接着,他感觉到黑暗中又有数道劲风扫来,要是任由着再被进行直接攻击,恐怕他会去了半条命!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黄色纸符,符咒在东国是最常见的灵媒,不同符咒在不同人手中也能发挥出诸多功效。 而至于司马宣手中的这枚符咒……司马宣凝神静气,尽管人还在陷在半空的凹坑中,却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符咒在面前展开,然后双指轻点符咒中心! “招雷引命!“ 符咒的激活需要念出相应的敕令,而司马宣话音刚落,以那枚符咒为中心,就瞬间爆发出数道黄色的巨大雷光! 雷光分为数缕,如网一般交织,那黑暗中的巨物似乎无所恐惧,即便雷光已经在瞬间成形,它的攻击依然还在继续! 一根巨大的,带有环节的如尾之物在整个教堂内发起横扫! 而这次,在雷光的照明下,司马宣得以看清从黑暗中袭来的庞然大物的细节!那像是琉璃材质的,琉璃的表面反射着漫天的雷光,而后,这巨大的尾巴从高空拍打而下,与雷光碰触的一瞬间,便发生纠缠! 天雷如网!这枚【招雷引命符】正具备将雷光化作天网的能力!雷光本身无比坚固,在琉璃尾横扫而来的瞬间,就全部缠上去,束缚尾巴的行动! 碰触招致更加剧烈的爆炸,这一刻,雷光炸开,将整个教堂内部照的宛如白昼! “从教堂外伸进来的……”司马宣看清了尾巴的来源。他看见那尾巴的根部将教堂的一处窗户给填满,而看其延伸的趋势,尾巴的真正所有者似乎还在教堂上方。正盘踞在教堂的钟楼塔顶。 爆发的雷光不仅仅是极具破坏力,还能瞬间对敌人产生麻痹效果。在司马宣的预期内,就算这天网不能完全挡住对方的攻击也至少能用麻痹让其行动受限。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次扫尾攻击未成,那尾巴的动作根本不停歇,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扫尾接踵而至。 雷光几乎瞬间就在这如潮水般的攻击中消泯而去,整个教堂内的光线也再次黯淡。 扫尾击中了教堂的承重柱,带起砖石垮塌。司马宣不得不移动位置,否则刚才这一个照面间他就会被砖石活埋了。 “这他妈究竟什么东西……”他不由得咒骂道。 然后,他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缕灵性。那些溅落在四周的窗户玻璃碎片上倒映的幻影瞬间就被切换了,其上倒映的景象错综复杂,仔细看去,你会发现那几乎将整个教堂内部全方位无死角的照亮! 储物袋中闪过一抹亮光,司马宣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在监狱时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但此时,他没有将其握紧,反而是随意地将其抛向半空。 灵性灌注其中,不知何处涌来一道气流,气流将匕首托住,使其悬浮。那匕首正不停高速旋转,四处找寻能攻击的目标。 ——诅咒,编号:4-143,岚间樱。 收容等级:4级。 描述:4-143是一种具备金属性质的实体,其原始形态取自位于神奈川境内的【xxx】实体的花瓣。该花瓣呈现出极佳的延展性与刚性,能以特定方式被塑造成不同形态的利器。 匕首,苦无,刀片,在神奈川境内的【xxx】地区,4-143通常被用作极佳的锻刀材料,广泛利用在【xxx】武装中。 4-143被驱动时,能以所处区域的风速发动攻击。这意味着它本身具有极其不俗的攻击性,另外,在现有实验结果中发现,根据使用者使用4-143的熟练度区别,4-143会在不同情境下产生自我分裂。 分裂的个体能与原始个体一同被使用者操作,呈现出成倍的攻击力增长。 神奈川内部将这种现象描述为【开刃】,根据目前已有的记载,4-143的开刃极限为【五刃】,即一次分裂出五个单独的实体,并被同一人进行精细操控。该记录由【xxxx】实现。 收容建议:作为4级诅咒,4-143的本身性质相当稳定,但考虑到其攻击力与不可控性与当地风速挂钩,尽管我们建议在适当的风雨天气下对它进行使用以增强攻击力,但仍需注意当风速超过某个阈值时,4-143将发生自我解体。 其自我解体的粉尘如刀片锋利,能在随气流四散的过程中造成相当严重的奇术灾害,请避免此类失误。 附录:《1853年联邦黑船往神奈川纪要》。 ——摄像集:《神木》。 4-143,岚间樱,这是爱丽丝在监狱中对付弗拉德时使用过的诅咒。当时女孩对匕首的控制并不精细,以至于在其发动攻击时往往是横冲直撞,借助暴风雨天气下的风速发动粗暴的直线穿击。 这很容易被敌人找到破绽规避,也正因此,她后面才需要前往废弃区寻求饰非的帮助。 但假若当时控制诅咒的人并非是爱丽丝,而是由司马宣亲自操刀的话,或许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原因无它,爱丽丝手中的诅咒并不属于她,她是临时借来使用以备不时之需的。这把诅咒的真正主人正是司马宣。爱丽丝在监狱中使用的,一直是由司马宣开刃后的复制品。 【二刃】,岚间樱的开刃控制远比想象中困难的多,强如司马宣,也只能将其操控到【二刃】的地步。 岚间樱每开一次刃,对多出来的那把刀刃就要付出成倍的精力进行精细操控,但与之相对的回报是,每多出一个这样分裂的复制体,攻击力相比单体就会成倍增加。 报幕员本身正面战斗能力不强,所以越发需要外界的补足。诅咒是个合适的选择,这也是司马宣最大的倚赖。 雷光消泯,整个教堂内再度归于黑暗当中。那庞然的琉璃尾却可以不在乎黑暗,因为它本身足够巨大,在发动攻击时就能对整个教堂进行覆盖! 真是毫不讲理又霸道,司马宣对此感到无奈,与此同时,他眼中的灵性再次发动,这次,在他身旁悬浮的那柄刀刃上,浮现出了一个位置。 司马宣注意到,这正是那根琉璃尾链接的关节环,他发出轻蔑的笑容。 “你千不该万不该,将这座教堂内的玻璃全部打碎。” “对于我的术式来说,这些玻璃碎片全都会成为我的眼睛,即便在黑暗里,你的位置也无所遁形。” 话音刚落,他用手指轻轻推了身旁的匕首一把。在不到一毫秒的瞬间中,那匕首便在身旁卷起了一道风暴。 风暴在整个教堂内席卷,匕首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抵达就位。 在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中,所有的碎屑都同时反射着同一个画面。 ——一柄正在高速移动的匕首,正不费吹灰之力,刺穿了那根琉璃尾的关节环。切刀断流水,匕首飞舞之间,一根琉璃尾便应声落地! 司马宣提前到了琉璃尾会落下的位置等待,面前因为巨尾砸落,掀起一道粉尘。 用手挥开弥漫的尘土,司马宣缓步来到琉璃尾前面。他蹲下,查看断口的切面,而就看了这一眼,他就眉头紧皱,脸色难看。 “这是……” 出乎意料,这根尾巴的切面的确出乎他的意料。早在切下这根尾巴之前,他就从镜子里看见了它的样貌。琉璃材质与明显的关节环,这让司马宣起初以为它是纯粹的机械造物,切出的切面里也应该是精巧的机括结构才对。 但现实结果却完全不是如此……司马宣用指尖触碰切面,然后,他的手指感知到一阵粘腻,那并非是关节与齿轮间的润滑油,而是粘稠的如血一般的存在。 肌肉……神经,还有血管…… 这根琉璃尾的内部是实打实的血肉……血肉中镶嵌着齿轮,齿轮转动,正好构成了司马宣一直能在教堂中听见的杂音。 “同时具有生物的肌肉结构和机械的齿轮构造?“ “这种东西……” 司马宣皱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意识到这种东西,他并非生平第一次遇见。在还小的时候,在还生活在无际海彼岸的另一个国度的时候,他就亲眼在家族里看见过这些东西。 “术偶?“ “联邦为什么会出现来自东方的术偶?“他诧异地说道。 第12章 术偶 术偶,顾名思义,是被术式驱动的人偶。其品级为上级灵媒,不动用任何现代机械动力,只凭借单纯的机括结构和刻印术式提供运转能量。 在东方大陆,术偶一直被研究用来投入古时战争当中。将人员的损耗降低到极限,本身也具备不俗的攻击力,这样的工具是绝佳的战争机器。而即便到了和平年代,术偶也被各大家族用来干些并不光彩的,诸如刺杀之类的脏活 其最明显的特征正是在机械的外表之下,充斥着类似血肉的内在结构。就算出自不同家族的术式,这一点也会保持统一。 现如今,术偶的技术发展的最先进的地方除去东国之外,还有与之相邻的神奈川,那边甚至衍生出了名为操偶师的职业。在联邦记录中,操偶师作为奇术师的分支而存在,但他们只精通术偶这一种灵媒,不会使用其他灵媒道具。 联邦这边有时的确也会有术偶的目击报告,但多为一些拙劣仿制的灵媒产品,像这样精巧而巨大的术偶结构,即便是司马宣也是第一次见到…… 就算在东国,也不一定能见到这种品级的术偶……而东国和联邦中间可隔着一整片无际海呢! 村子里有个术偶?匪夷所思……而既然存在术偶,那这里也应该存在对应的操偶师才对,术偶可没办法独立运作! 想到这里,司马宣忽然便想到了应对之法。在明确了敌人之后,他的反应极为迅速。 ——术式全开,他的术式几乎瞬间就完全覆盖了整座教堂。操偶师在操控术偶时会利用灵性塑造成偶线,通过偶线传导灵性,从而让术偶完成对应的动作。 而既然存在这样的一根偶线,那就证明,操偶师在操纵时必然是不可能距离术偶太远的。 换句话说,这是敌袭,而且敌人就在教堂之内! “看我把你找出来……”司马宣全神贯注放在术式上。,但就在此时,他还来不及细看玻璃中反射出的教堂各个角落,四周的彩窗却同时传来破碎的声音! 四根……同时有四根琉璃尾进入了教堂!相比先前只有一根的情况,现在教堂之内显的格外拥挤! 司马宣抬头看去,只觉遮天蔽日,四根尾巴同时扫过头顶的时候,他都要觉得自己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了。 其中一根距离他极近,几乎是扫着面门过去的。他无暇再去看刀刃上倒映的画面,只能再拿出符咒,以作招架! “招雷引命!“雷网在身边迸射而开,雷光缠绕住距离最近的那根尾巴,让其动弹不得。 这能暂时保证自己的安全,但同时,他的位置在黑暗中也暴露无疑。原本其余三根尾巴只能继续无差别扫尾发动攻击,但现在,它们像是找准了目标,同时一齐朝着司马宣的位置攻来。 “是诱饵……”司马宣咒骂。与此同时,他手中出现了一枚新的符咒。符咒展开,教堂四周的地砖便开始化作流动的泥浆,向上翻涌! “移山改命!”新的敕令,泥浆在司马宣身后化作一条游龙,龙张开嘴在咆哮,一口咬住那三根同时攻来的琉璃尾! 同一时间,雷符再次发动,更庞大的雷光在整个教堂中迸发,将所有的彩窗全部震碎! …… …… “敌袭!” 子弹被义眼捕捉到的瞬间,饰非反应极快,在发出那阵惊呼之后,他就按住爱丽丝的头,将女孩压在身下。 那颗子弹擦着他的背部而过,将背部带起一阵火燎一般的刺痛,诺亚·扎克斯整个人直接藏在了屋子的沙发后,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大脑空白。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次简单的度假旅行会忽然发展成这种地步,他明明只是在这个村子歇脚的,但现在,他却在遭受弹雨的洗礼! 外面的持枪者明显不止一位,子弹从迷雾的四面八方射过来,将整个屋子射成了筛子。饰非按住爱丽丝,让女孩不能动弹,女孩惊异地听着周围玻璃的破碎声,花了一番功夫才明白过来自己此时的处境。 “该死,不能被他们这样压着打。”爱丽丝显然是个有个性的姑娘,而这姑娘的个性火爆有时也的确让饰非感到头疼。 在遭受这种攻击的前提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反击,她的身边弥漫出刺鼻的威士忌香味,而后,一道火环在饰非上方升起,以极快的速度砸向屋外! 屋外传出一阵爆炎的爆炸声,弹雨骤然停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爱丽丝见攻击有效,自然还想扔出几枚火环,但这动作立刻被饰非制止了,饰非按住她的手,从窗户探出视线,借助屋内的烛火,他看见迷雾中有无数像海潮一样的阴影在涌动着。 “数量不明,位置不明,对方的手段也不明……” “你要是在找到办法之前就把灵性用光,我们只能等死。“ 饰非说出自己的理由,爱丽丝却极为不满:“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压制,不也是等死吗?”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饰非无奈地说道。然后他开始在脑海中搜寻自己现在拥有的手段。对方数量众多,迷雾遮挡也看不清具体位置,愚人钟在这种场合肯定派不上用场。 毒鳍子弹早在鹈鹕岛上的时候就被他给打空了,现在手里那把左轮的弹夹是空的。 那魔药呢?魔药还剩多少? 饰非搜寻自己的库存,却发现不论是嗜金魔药还是凝胶魔药,都已经见了底。他现在弹尽粮绝,那场暴风雨和死而复生的梅利消耗完了他所有的手段。 奇术师若是没有灵媒和诅咒,便只是一个普通人……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鬼谷子一直给他的告诫,唯独这种时候,饰非会觉得老头这个师傅当的太称职了,身为奇术师他真的要拥有自己的底牌。 脸色略微有些难看,饰非转而又看了一眼窗外,他咬着牙对爱丽丝说道: “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你该不会想撇下我自己逃跑,骗子先生。“ 该说是女人的直觉吗,爱丽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饰非心中咯噔了一下,但他掩饰的很好,摆摆手,然后指向躲在沙发后的诺亚·扎克斯。 “这里可是有平民的,身为奇术司成员,你肯定也不希望平民被卷进这种事情里。”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想独自逃跑?”爱丽丝很执拗,固执地想要个答案。饰非摇头,说道: “不是逃跑,是去搬救兵!” “这种情况肯定是找到司马老大才更好应对不是吗?” “我们这么办,你先出面去拖住外面那群家伙,我带着诺亚·扎克斯去教堂,找到司马老大回来支援。” 饰非是这么说的,爱丽丝却显然不愿意对这个骗子给予信任。她满脸都是怀疑,但此时,外面迷雾外的齿轮转动声更加刺耳了,他们仿佛又接近了。 “遇到你真是算我倒霉。怎么会有男人想躲在女人后面的。“ 爱丽丝不耐烦地揉乱了头发,而后,她举起自己的相机。按下相机快门,她得到了外面的一张底片,而后,她顺势便将灵性灌注进底片内,饰非便亲眼看着她的身体在被灵性吞没,逐渐变的不可见。 结界……这正是爱丽丝先前所说的,检票员发动术式时会率先展开的结界。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而爱丽丝的身形在完全消弭之前,她揪住饰非的衣领说道: “我就信你这一回,大骗子!” “我会把外面那群家伙都拖进我的结界里,你趁这个功夫去找司马老大。” “但是你找完之后别直接带回来找我,你们进不了我的结界,回来了也帮不上忙。” “你和司马老大要去找的是覆盖这个村子的结界的奇点,然后破坏它,记住了,奇点周围一定会有灵性紊乱,就算我们看不见灵性,也能感知到它。” “你要是失败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爱丽丝一边说着就一边在饰非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而后,女孩的身形彻底消失不见,连带着外面的齿轮转动声也跟着一起减弱了。 饰非被爱丽丝咬的吃疼,但女孩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没给他挣脱的机会。他看着手臂上留下的牙印,再抬起头去看窗外,此刻,迷雾中仿佛忽然就安静了,饰非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略作思考,转而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地说道: “恐怕你赌错了,坏女人小姐。” “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找到司马老大的……按照你所说,我们先前就在这个覆盖村子的结界里一直绕圈,到不了教堂。” “那就说明,教堂本身和村子也在结界的两端,彼此无法触及不可见。恐怕,在那教堂的位置还有一层结界阻挡我们过去。” “对于破除奇点这件事情,司马老大帮不上任何忙。”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他此刻只用义眼视物。环顾外面的迷雾一周后,他苦笑道:“我的义眼也看不出来这村子里的灵性流动方向,更不用说找到那个灵性紊乱的奇点。” “坏女人小姐,恐怕我们真的找不出破除这个结界的方法。”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那枚白色的面具覆盖在脸上。面具上是一个笑容。 ——一个诡异的,狡诈的笑面 第13章 诅咒之村 “宵禁了,请回。” 金妮·扎克斯,亚瑟还有他的女友潘妮一同站在一户人家门前。这已经是他们敲响的第五户了,但和前面四户的回答一样,门内传出的依然是那机械的回应声。 仿佛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亚瑟愤愤地踢开路边的石头,他走下台阶,来到另一户人家门前,不耐烦地说道:“要是他们再这样回答我就要直接砸门了。” “明明只是想问去教堂的路而已,为什么会变的这么麻烦!”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手,但没等他敲开门,这次却听见屋内传出说话的声音: “今天买的面具还喜欢吗?”一个男人在问道。 “嗯,当然喜欢。”回答的显然是个女人。 “下次再来这边?” “可以呀,你有时间就行。”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出一阵窸窣的响动,而后,这响动也很快平复,彻底陷入平静 亚瑟敲门的动作忽然顿住,他表情诧异,回头,他想向潘妮确认什么,但潘妮站的位置距离他很远,似乎并没有听见刚才屋子里传出的声音。 “怎么了吗?亚瑟先生。”金妮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摇摇头,敲响了门。 “谁?“屋子里传出回应声。但听上去并不是刚才亚瑟听到的男人的声音,而换成了一道更苍老低沉的声线。 这让亚瑟的表情更惊异了,他花了一点时间缓过来,向对方询问: “您好,先生。我们是来这里旅游的外乡人,我们想去教堂那边,请问应该怎么走?“ 他的措辞还算礼貌,尽管从出门后就一直吃瘪,但作为绅士的礼仪亚瑟倒是有遵守到位。 门内那位老者听完后却明显有些疑惑:“教堂?现在?” “先生,我想您应该知道,现在是宵禁时间。” 对方依然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和亚瑟交谈。对方倒是没有机械性地重复那一句【宵禁请回】,这让亚瑟略感欣慰。 ——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沟通的村民了。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必须在今晚赶回金斯波特,但我们的车留在教堂那边,等到了教堂我们才能驱车离开。您放心,我们不会多做逗留,也不会在宵禁时间打搅到各位。” 一番措辞倒也算诚恳,亚瑟向老先生说明自己的处境。门内沉默片刻,然后,亚瑟忽然听见门内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声。那就像是桌椅被挪动的声音。 “外面现在正在起大雾是吗?“ “唔……是的……”亚瑟不太明白,这是通过房间的窗户就能看见的情况,应该不需要特地和他确认才对。 门后的老先生听完却又沉默了,这次的沉默更久,足足有数分钟。 “先生?”这沉默久到亚瑟都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他试探着向门内询问了一声。但他听见对方忽然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可奈何: “卡尔科萨村夜晚的大雾是被诅咒过的。它遮天蔽日,让人迷失其中,永远找不到方向。” “正因如此,卡尔科萨村才要实行宵禁,人一旦在晚上进了那雾,便会一直在其中绕圈子,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 “诅咒?”这样的字眼在金斯波特那样的大城市并不多见。但在联邦其他的乡野村落中,部分古老的习俗依然被保留下来。那里的人们对这个东西的接受程度也要更高一些。 亚瑟听的满腹怀疑,但回想起他们出来后,一直在雾中找不到路的情况,他又不由得感到害怕。 “那我们应该怎么走,先生。”他再次向对方询问。 对方立刻回答道:“往反方向走。” “雾中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是相反的,你们其实记得去教堂的路对吗?按照记忆,朝截然相反的方向寻路,自然能到达目的地。” 说完后,房间里便没了其他声音。亚瑟又敲了敲门,屋内却再没有回应。他困惑地走下楼,将听见的东西说给金妮和女友听,金妮听后多看了一眼前方,迷雾将道路笼罩,的确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要按照那老先生说的去做吗?”她向亚瑟确认道。 亚瑟迟疑,但看向周边弥漫的雾气,似乎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继续找村民问路似乎也不会再有结果,他们剩下的选择本就不多。 “就按那位老先生说的做。金妮小姐您先回餐厅接孩子,我和潘妮去教堂找您的丈夫。” 他做出安排,这是最节省时间的方案。金妮对此没有异议,便先一步回头朝着餐厅的方向去走。 等到金妮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潘妮绕到了亚瑟的身边,她看向男友,似乎很困惑。 “你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看,是发生什么了吗?” “那个老先生朝你回话的时候,你也过了半天才有反应……” 女友一脸担忧,亚瑟见此时没有外人,也是终于没忍住,一把抓住了潘妮的手。 “你知道我刚到那屋子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了什么吗?” “你不是说那屋子里住着一位老头吗?那除了他的声音,还能有谁?“潘妮不理解。但亚瑟随之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男人的身体在颤抖,回头看向那亮光的屋子,瞳孔皱缩。 “不是,当然不是!“ “在那老先生回应我之前,我确信我在那房间里听见了另外的说话声……” “——那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还有……”亚瑟迟疑着看向潘妮,然后,他脱口而出:“还有你的声音……” “怎么可能,你听错了!“潘妮否认道。但亚瑟却变的更加歇斯底里,显然,他越是回想就越是深陷其中。 “不,我不可能听错的,我自己的声音我还能听错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抬头看向那窗子,而这次,在窗子边他看见的并非是烛火的亮光,而是一道一闪而过的人影。 他看着那道影子,觉得心脏要停跳了……毫无疑问,他在那一瞬间瞥见了那人影的相貌。 “我?“他颤抖着发出声音。潘妮并没反应过来,但亚瑟拉着她拔腿就跑。 “我们立刻去教堂……去完教堂也不等那女人了。“ “我们马上走,马上离开这里!“ 他一路狂奔进迷雾中。而就在迷雾将两人的身影吞噬的一瞬间,周遭的雾气里,同时传出嘎吱作响的齿轮转动声。 除去这些声音之外,还有一阵阵诡异的笑声。那笑声犹如金属的摩擦爆鸣,分外刺耳。 此刻,所有屋子的门都被打开了。笑声从门内传出,响彻四周。 “无路可逃,无路可逃……” “就算想尽办法,这迷城中,你依旧无路可逃~“ 笑声如歌,淹没一切。 …… …… 小皮利亚一般习惯在夜间九点入睡。孩子的睡眠质量总是很高,通常来说,他能一觉睡到天亮,中间不会惊醒。 但今天,不知为何,当他揉着睡眼从床上起身时,看了一眼屋内的时钟。指针正好指向了十二点的整点,他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窗外的雾气将所有景色全部笼罩,什么也看不清。 他爬下床,想去找妈妈。但环顾了房间一圈,却都没能发现母亲的影子。孩子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走向门边,此时,他忽然听见走廊外传出有节奏的声音。 “铛——铛——“ 金属的敲击声,就算隔了一层墙壁依然扰人清梦。小皮利亚惦脚转动房间的门锁,然后忽然间,本应被反锁好的门应声而开了。 他推门走向走廊,很快,他聪明地发现,这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的来源。 那来自于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门紧闭,但声音却越来越大,中间还不断伴随着门撞动门框的声音。 孩子似乎并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只是一步一步,缓缓向门前走去。他站定在门口,抬头看向晃动的门。 忽然间,像是感应到门外有人,那门撞动的动作忽然就停止了,金属敲击声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门内传出的类似于女人抽泣的嘤嘤声。 “妈妈?”小皮利亚试探着向门内问道。 那门内的抽泣声似乎也在回应他,变的越发刺耳。他再次踮脚,按住门把手。 这扇门并没有锁住,只要门内的人想,也同样可以从房间里将其推开。 ——小皮利亚将门打开了。不费吹灰之力。房间里没有任何灯光,外面的雾气也格外浓郁,一点光都投不进来。 里面一片漆黑,孩子站在门口,想要往里探头,却忽然间,看见面前出现了什么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人的双腿,腿呈现出明显的琉璃白色,大腿与小腿之间带有明显的连接关节。那双腿动作僵硬,但确实是在向外走。 小皮利亚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孩子此时才抬头向上看去,他看清了这双腿主人的相貌。 他发出惊喜的声音,立刻就扑上前,抱住它。 他呼喊着它的名字,他叫它: “——妈妈!” 第14章 冒牌货 饰非给自己戴上了面具,身后的诺亚·扎克斯却依然在瑟瑟发抖。 直到饰非走到门口时,他才发觉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待帮助,他回头看向诺亚·扎克斯,诺亚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却又往后缩了缩。 “你不跟着我一起走吗?诺亚先生。“饰非这样问道。 诺亚·扎克斯试探着抬头,然后,他望向外面暂时安全的迷雾:“外面现在确认安全吗?” “坏女人小姐利用结界将附近的敌人都拖进去了,我的义眼也看不见外面那些东西的灵性,所以我想,暂时安全。“ 他露出微笑,但因为面具的遮挡,诺亚看见的依然是面具上诡异的狡笑。诺亚·扎克斯自然听不懂结界,义眼以及灵性之类的名词,他只能粗略地将其理解为,现在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他从沙发后出来,用手揉乱头发,经历过刚才那些吓人的东西,他整个人的脸色都憔悴了一圈。 “这个村子究竟是怎么了?” “一直绕不出去的路,忽然就消失的村民们,还有那些雾中看不见的东西……”男人心有余悸,然后他忽然想到妻儿,立刻就抬头往餐厅所在的方向看。但可惜,迷雾笼罩,他什么都看不见。 “别急,诺亚先生。“饰非制止他想要进入迷雾的动作,雾气弥漫,等他进去后,说不定马上就会迷路。饰非的声音带着笑意,”现在并不是完全安全。“ “想要去管其他人,至少也要等坏女人小姐把结界里那群敌人全部解决了才行。“ “解决?怎么解决?“ “我明明听见你刚才说……”诺亚想要复述饰非刚才说的话,但一下想不起来,饰非领会,倒是顺着他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教堂内也有结界,所以我们永远无法触及教堂去找帮手。内部结界的灵性则无法看破,我们也找不到这个结界的奇点予以破除。换句话说,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对……就是这样……”诺亚点头示意,尽管听的似懂非懂,但他还是能听出来处境不妙。 饰非的笑意更明显了,他拍拍诺亚·扎克斯的背,说道:“即便如此,我们也应该有暂时保证自己安全的方法。“ “跟我来,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坏女人小姐为我们拖延的宝贵时间。“ 饰非试图让面具在自己脸上挂的更牢靠一些,他紧接着便走出了屋子,看向迷雾的其中一个方向。 示意诺亚·扎克斯紧跟自己,他向前继续走。刚触碰到迷雾时,周遭的雾气似乎就像是在畏惧什么,在向一旁退开。 行进的距离并不算远,大概只有不到二十米。饰非在原地站定。诺亚·扎克斯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站住之后,他才探出头来,想看清在前方的是什么。 然后,他瞳孔骤缩,像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饰非,又看向前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有意思,原来我戴上面具之后看见的灵性来源就是你吗?“饰非笑道。 这是他早就发觉到的事情,在仅用义眼视物的时候,他在迷雾中的确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一旦戴上这枚面具,他立刻就发现,有一根灵性丝线自面具上延伸而出,一直伸到迷雾的内部。 灵性丝线的另一头是一团闪烁的灵性,饰非就是为了确认这灵性是什么才在明知道无法抵达教堂的情况下哄骗坏女人小姐开启结界。 他创造了一个暂时安全的空间为他找到这个东西。 他将面具取下一半,看着前方,视线始终注视那东西的面部,看着它僵硬木讷的表情。 “先……先生?“诺亚扎克斯被吓的不轻,他连续回头,就像是要确认什么,但他实在是分不清,因此只能开口向饰非询问。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你?“ 他的左右眼眸同时将那东西和饰非倒映在视线中,他看的的确不错,迷雾中的那个东西,拥有着和眼前这个东国年轻人一模一样的相貌和穿着。唯独有些区别的是,在迷雾中站着的那位脸上没有那只骇人的义眼,这让他的脸整体看上去顺眼不少。 就像是在照镜子,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骇人了……你在世界上忽然发现有人和你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看着那张脸的瞬间你都觉得毛骨悚然。 诺亚·扎克斯不由得往后退,他下意识地离两个饰非都远一些。而就在此时,站在迷雾中的那位饰非开始动了,他的动作是诡异地机械转动,诺亚·扎克斯看见他的脖子旋转了将近一百二十度,直勾勾地盯过来。 “现在明白谁是冒牌货了吗?诺亚先生。” “说不定这迷雾中还有一个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存在呢。”饰非笑的还算从容。但就在此时,那冒牌货忽然趴在地上,浑身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 这正是一直以来迷雾中散发出的噪音,与之伴随的还有他手臂开始出现关节的扭动,他的身体被扭成一个怪异的形状,而后,他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饰非爬过来! “先生!”诺亚扎克斯被吓的惊叫出声。他急忙就要躲在饰非的身后。饰非手上抹开一道亮光,而后,只见他从中抽出来一根纯黑色的尖刺样的东西。 一个照面之间,那黑色的尖刺就贯穿了对方的身体,饰非顺势将其挑起,然后,将脸上的面具盖在那东西的脸上。 那是摩纳克的鱼鳍,饰非身上唯一还存在攻击性的材料,灵性同一时间向外弥漫,饰非的义眼中亲眼看见无数的灵性丝线正在从面具中逸散出来,缠绕其上。 他将其放下,顺势再将尖刺抵的更深一些,这样一来,它绝对无法挣扎。 “和我想的一样,你似乎找错了有样学样的对象。” “现在的我,比诺亚先生这样的普通人还弱呢。”他笑道,脸上带着诡计得逞的狡诈。 …… …… 金妮·扎克斯在路上一路狂奔,直到她穿进迷雾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既然按那老先生所说的,人在迷雾中会迷失方向,那她一个人又要怎么回餐厅呢? 想到这里,再想到那位亚瑟先生催促她赶紧回去时的表情,她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一层凉意。或许那位亚瑟先生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让她迷路,好给他们争取时间赶到教堂。 女人在迷雾弥漫的街道上一直兜圈子。反复辗转之后,她还是找不到回餐厅的路。 再一想到那餐厅之内神秘的响声和独自留在房间的小皮利亚,她更害怕了。或许她不应该随便听信别人,就留在那餐厅里。 “求主保佑……”她拿出了一枚十字架。她是虔诚的尘埃教会的信徒,信仰的是沉没教派。这种时候,人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信仰之上,她无力地坐在街边,试图祈祷。 而忽然之间,她听见周围的迷雾中传来一些齿轮转动的声音。她害怕的牙齿打颤。 从进入迷雾的伊始她就听过这些动静,而现在,它们似乎变的更近了,仿佛在迷雾中呼之欲出。 她颤抖着抬头,看着迷雾中涌现出的阴影们。一,二,三,四…… 那阴影足足有七个之多!它们呈现出了一个包围圈,的确在缓缓向金妮靠近。女人慌乱地只能举起脖子上的十字架。她不停念诵祷词,想要获得力量。 “仁慈的深渊之父……请您用潮涌轻抚您的子民。“ “威严的深渊之父,请您用怒涛击溃您的敌人。“ 祷词不断,但无法打断那些阴影前进的动作。金妮绝望地看着它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她看着它们全部走出了迷雾,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全是她……她所看见的潜藏在迷雾中的那些怪物,全部拥有着和她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衣装。金妮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绝望地哭出了声。 这些怪物们手中都拿着刀刃,她们以诡异又机械的动作挥动刀刃,继续向金妮靠近。 会死吗?心中浮现的这个问题似乎不用任何人来回答。金妮绝望地闭上眼睛。她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刀刃上的寒气正在掠过她的皮肤和寒毛。 她一时间连祷告都忘记了,只能缩成一团,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她对一切充耳不闻,彻底溺亡在恐惧里! “就算是【深潜沉渊之物】也没办法在其他旧君主的地盘多管闲事,沉睡着的祂从来也不会有闲暇去庇佑自己的信徒。” “女士,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在这个村子起雾的夜晚,不要随意在外闲逛。” 身旁忽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强硬地将笼罩金妮的恐惧撕开了一道缝隙。 金妮慌张地抬头看去,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另一个人,那人打着一把精致的黑伞,身穿的却是朴素的农妇的长裙。 金妮记得自己见过她,在餐厅时见过,尚且还有印象,她在餐厅打包过面包,名字应该是…… “这里的人叫我莉亚小姐。“像是看穿了金妮的疑惑,那人笑道,但随即她补充道:”当然,这是一个假名。“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黑伞爆发出了一道华彩。像是感应到了这人身上的危险气息,同一时间,七个“金妮“同时提刀朝两人所在的方位爬过来。 但没等她们靠的太近,黑伞上爆发的华彩就在两人面前筑起一道无形的幕墙。 金妮惊异地注意到,所有弥漫在这面黑伞附近的雾气并非平移靠近,而是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涌动,而那无形的幕墙伴着华彩向外释放,瞬间就将“金妮“们全数覆盖。 “金妮“们浮空了,和那雾气一样,在被华彩覆盖后,不受控制地向上漂浮。 “诅咒,【伊卡洛斯】。”女人发出轻笑。看着金妮们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表演。 第15章 迈进 浓雾在逆流…… 以那黑伞为中心,其灵性所覆盖的全部区域都在以诡异的状态向上倒流! 迷雾,地上的石子,又或者,是那些扭曲的“金妮”们,重力在它们的身上全部失效,它们无所凭依,只能像自由的鸟儿一般,飘向天空。 但天空上又是什么呢? 金妮抬头看去,却看见一轮巨大的黑日正悬挂在天幕上。这天幕极低,仿佛抬头就能触及。黑日正不断向外逸散出可见的红黑色的灵性。 金妮这才意识到,不是那些东西丧失了引力的控制,而是有某种东西正在以更为强硬的姿态撕裂引力,用更强横的力量将它们吸纳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轮黑日,就是源泉…… 黑日是从黑伞上释放出来的,而黑伞的灵性覆盖区域,正是黑日的结界。 “小姐,你知道吗?这个村子里其实没有一个活人。” “这是个术偶之村,你们白天所见到的所有村民,都是术偶。” 莉亚小姐举着伞在迷雾中漫步,她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头顶那轮黑日的影响。 不……当金妮细细看去的时候,她忽然间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身处在结界中的莉亚小姐并非是没有受到影响……失控的引力将她长裙的裙摆部分掀起,金妮看见有一道脚链就挂在她双腿的脚踝之间。 那脚链还带有一个看上去极为沉重的实心球,实心球稳如泰山,任凭黑日的引力在撕裂周遭,依然岿然不动。 “我是个奇术师,奇术师若想要利用诅咒,就要想办法收容诅咒带给自己的影响。”莉亚意识到了金妮的视线,所以她笑着向对方解释。金妮自然是露出困惑的表情,莉亚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个村子的术偶们都是无主之物。没操偶师来收容它们,它们就会按照最原始的本能进行行动。“ “而它们最引人入胜的一点正是,它们会模仿进到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的相貌,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分辨,它们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覆盖村子的迷雾的确是结界,结界读取其中存活的人们,再让术偶们加以模仿。“ “只有成功杀死了真品的赝品才能顶替真品的位置,术偶通过这种方式诱杀旅者,从而在白天的村子成为村民的一员。” “你们白天见到的每一个村民,都是这样的牺牲品。“ “而小姐,你们也正在成为这个村子的祭品。”莉亚一步一步挪过来,然后,她用手捧起了金妮的脸蛋。她垂下面容,轻吻金妮的额头,金妮不敢喘息,自始至终她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和自己有一模一样容貌的术偶们被吸进天空中那轮巨大的黑日里,然后被粉碎 成碎片。 “村子的宵禁制度不是为了保护村民,而是为了保护旅者。” “只要不置身迷雾,就不会遭受发疯的无主术偶们的攻击。这是那些已经顶替了位置的冒牌货们定下的规矩,它们深知一直无止境地扩张下去会让联盟注意到这里,所以一直在有意识地控制这片区域术偶们的数量。“ “和一般的术偶相比,真是聪明的过头了,也是,毕竟它们是祂的杰作,总要有些过人之处。“ “但它们这次似乎找错了攻击的对象?今天来到这里的旅者可有几个身份并不简单。“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教堂。她像是知道教堂里有谁在那儿,发出一阵轻笑。 “恐怕联盟马上就会注意到这里了。那无聊的木偶模仿戏也终将落幕。” 她收起了黑伞,就那一瞬间,周遭扩散出去的灵性以几何倍数的速度向内收缩,头顶的黑日坍缩,化作一个巨大的奇点,所有的灵性都被挤压在这个奇点之内,而后,灵性无法抑制,向外扩张为风暴。 风暴暴力地将迷雾撕开了一条裂缝!空间中的东西都在扭曲…… 视界,岩石,房屋,乃至于整片天空。 金妮恐惧地抬头,她看见天空上出现无数的缝隙,而缝隙中正垂下那些可见的灵性丝线,每一根丝线的尽头都连接着一具莉亚小姐口中所说的术偶。 “这究竟是什么?”她情不自禁地问道。 莉亚小姐走过她的身边,每走一步,她脚踝上的锁链都在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这个村子现在有三层结界,小姐。“ “你所处的第一层,您丈夫所处的第二层,以及,教堂那边的第三层。三层结界互相嵌套,互不影响。“ “这种结构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结界的边界最大限度掩盖奇点所散发出的灵性紊乱,从而让内部难以破除结界。“ “但现在,我用最强硬的手段撕开了一层结界,恐怕其他两层结界里的人很快就会意识灵性的紊乱流动,并抓住这个机会。” “毕竟我很胆小呢,并不希望联盟注意到我在这个区域徘徊。所以,这次就先顺水推舟送他们一个人情。” 莉亚小姐继续向前走,似乎不打算再管金妮。金妮看着那巨大的黑日将周遭的迷雾吞噬殆尽,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回头,向那位女士询问道: “女士,您刚才说莉亚是一个假名,那您真正的名字是……” 莉亚顿足,她停下来,思考片刻。然后,她转过身,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她让一张扑克牌旋转飞出,飞进了金妮的手里。 “这是个秘密,名字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早已经毫无意义。所以你可以用这个称呼我,小姐。“ 金妮拿起手中的扑克,将其翻转之后细细察看。她注意到那扑克牌上绘制了一个穿着艳丽的皇后,皇后正举着一柄黑伞,行走在王国的大道上。 扑克牌的右上角,有一个标识,这代表了这张牌的花色。 ——方块q,这是一张人头牌。 …… …… 爱丽丝身处在自己的结界内,对于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把玩手中的底片,然后抬头看向周围,她似乎仍身处在那屋子里,但周遭的一切实体就像是褪色了一般,是泛着浅灰的银白色。 她的术式并不能凭空创造出一个单独的结界空间,而是以现有所处的区域为原型,构造结界,这便造成了结界里的障碍物和建筑都是一比一复刻,而那些被她拉进结界的怪物此时失去了迷雾的遮挡,也在屋外现出原型。 术偶……在看见那些关节和诡异的扭曲动作的时候,爱丽丝就意识到它们是什么东西。 唯独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些术偶都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这让爱丽丝觉得非常不爽。她转动底片,而后周围沁出一道酒香, 炽热的火环以她为中心爆开,但忽然间,爱丽丝察觉到屋外也传来灼热的热流,她探头看去,惊讶地发现,同样的火环在每具术偶身边都有爆开。 “模仿?不仅是模仿相貌,就连现有的灵媒和术式都能模仿吗?“她对此有些诧异,下一秒,没给她更多反应时间,那火环便砸了下来,开始燃烧她所处的房屋。 因为需要维持术式,她没办法通过快速开启关闭结界来达成高速移动。同时有数十个火环攻击过来的时候,她身边的那道火环反而相形见绌。 她只能狼狈地从窗子跳出去,刚一个闪身,火环便在屋内引起巨大的爆炸,她被爆炸气流推出一段距离,在地上翻滚。 术偶们向前行动,新的火环正在生成。爱丽丝从地上爬起身咬牙看向前方,她很快就意识到,同样的手段下,自己寡不敌众。 该怎么办? 她翻转底片,底片上倒映着的画面似乎变了。不再是屋子周围的结构,而是倒映着那群嚣张的术偶们。 她皱眉,像在犹豫,她忽然间想起在监狱里做过的一项尝试,她试探着,捏起手指,对着底片打出一道弹指。 “啪——“底片弹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忽然间,那群术偶中的其中一具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牵扯住,左半身向后歪斜。 这逃不过爱丽丝的眼睛,她意识到这点后,惊喜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底片。而后,她也不再迟疑,而是将底片放在掌心,另一只手,飞快地合上去! “迈进为第二幕【发明家】的表演主题是,将掌握的知识与血融合,开始尝试利用规则。” “低阶术士的表演主题往往还算好理解,所以我一年前就已经迈进到第二幕,但中间这一年,我遇到了瓶颈,直到去鹈鹕岛之前,这瓶颈都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我其实早知道迈进第三幕的表演主题是什么,但我百思不得其解。不得要领。“ “——这世间,能进行谈判和说服的不仅仅是人。” “检票员的第三幕是【谈判家】,而这个表演主题……”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蹂躏手中的底片,而伴随着她的动作,那群术偶所在的空间的边界开始变的扭曲。 它们的身体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动,手臂,腿脚,旋转一百八十度,甚至是直接拆卸! 而一切的缘由都来自于爱丽丝正在对这张底片做的事情。 她的第三个术式,对底片施加灵性,这之后,对底片所做的动作都将等比反馈到被底片拍摄的对象身上。 是的,【这世间能被谈判的不仅仅是人,还有规则】。在一个结界术式中同时利用并统一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光影成像,力学触动……在爱丽丝的结界里,两种基础融合为一。 爱丽丝将手中的底片撕碎了,而相对应的,在那些术偶的身上,它们的关节正在毫无预兆地被拆卸,变的支离破碎! 爱丽丝感觉很棒,她感觉从未如此地美妙! ——她知道,她迈进了。她已经是一名第三幕的谈判家。 第16章 黑日与龙 教堂之内—— 雷符被一路引爆,在雷光的间隙,还有数道气流与刀光一同涌现。司马宣在间隙中穿梭,此时此刻,从四面八方的彩窗中,正有无数的琉璃尾刺进来, 这些东西似乎怎么都砍不完,司马宣只是粗略计数,都已经用岚间樱砍掉了数十根了。 整个教堂的大厅都已经变成废墟,司马宣不得不试图转移到后庭,暂时规避这些琉璃尾的攻击。 但忽然之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站在通往后庭的入口,诧异地向彩窗外看去。 彩窗碎裂,镜面全都是他用来观察外界的媒介。而就在刚刚,本来是一片迷雾的镜面中现出了一缕红黑色的华彩! 他的眉梢在颤动,显然是无法理解此刻所看见的东西。 ——一轮黑日出现在了迷雾当中,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周遭的一切吞噬进去! 世界在破碎,连带着整个教堂都在轰隆作响! 只是眨眼的瞬间,周围的迷雾就被驱散了,而司马宣刚才所看见的那个着火的卡尔科萨村此时已经归于虚无的静夜。 “结界……”司马宣意识到刚才自己身处在怎样的术式里。但他依然对于此时的景象感到惊异。那轮黑日依然存在,它在同一时间撕裂了足足三层结界之后,仍然在静谧地旋转! 他察觉到那黑日同样是一个术式,一个远比迷雾更加可怕,更加致命的术式! 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出符咒进行应对,但是就在下一秒,倒映在镜面中的黑日开始以反方向螺旋。 无数的灵性以风暴之姿从它的中心被推出来,刹那间,司马宣被压制的不能动弹! 那黑日泼洒的灵性是向他来的?不……不对,攻击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 他瞬间抬头看去,看着那些遍布彩窗的巨大的琉璃尾。灵性泼出的位置偏上,目标明显,它要攻击的,正是盘踞在这教堂之上的某物! 灵性风暴瞬间抵达,与之一同响起的,是整个教堂中弥漫而起的刺耳的齿轮转动声。 司马宣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撕裂了,他捂住双耳,顺势被灵性推动,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意识陷入一阵恍惚,晕眩感袭上脑海,在最后的视线里,他抬头看着已经开始碎裂的教堂,在阴影中,他终于得以一窥那教堂上盘踞的巨大存在。 ——一条龙?一条巨大的,有着数百根龙尾的巨大术偶…… 司马宣试图睁眼看的更清楚一些,但最后的黑暗袭上来,他彻底晕倒在教堂当中。 建筑化作废墟,世界四分五裂。 …… …… 底片反转,迈进为第三幕后,爱丽丝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解决完了结界中的术偶。术偶的关节散落一地,一旦被底片捕捉,它们就变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招的确很管用,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于灵性的消耗实在可怕,以至于到后面,这结界都是因为爱丽丝实在无法维持才强行解除的。 女孩从结界中出来的时候,气喘吁吁,因为脱力只能跪坐在地上。 她强打精神,试图环视四周,但周围静悄悄的,连个虫鸣的声音都听不见。 “骗子先生呢?“她困惑道。 按照约定,对方应该去教堂寻找司马宣一起破除结界才对,但为什么,自己出来之后,这结界里的迷雾依然还存在着。 这骗子不会真的又在骗自己偷偷跑路…… 一时间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女孩嘟嘴抱怨道。她用颤抖的双腿强行从地上起身,想要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找去教堂的路。 但刚一抬头,她就注意到路中央除了那些术偶的零件之外还多了些什么东西。 那看上去,就像…… 爱丽丝皱眉,她意识到不对,心脏怦怦狂跳,毫无疑问,那不是岩石或是别的废弃物之类的东西,那应该是尸体,属于人类的尸体…… 她慌忙小跑过去,便看见数把尖刀插在尸体的心脏上,尸体一共两具,一男一女,爱丽丝还有印象,那似乎正是之前在餐厅里见到过的年轻情侣。 他们死了?爱丽丝有些诧异…… 她再伸手去抚摸两人的脉搏,在感受到这两具尸体居然还有余温后,她的表情立刻变的无比警惕。 “刚死不久,这就说明……” “嘎吱——“ 身后传来了齿轮转动的声音,爱丽丝诧异地向身后看,便看见一具术偶拿着一把黑色的尖刺,正站在身后。 它用机械的动作一步一步朝着爱丽丝走过来,女孩如临大敌,她立刻抬起相机为这术偶拍摄下一枚底片,然后,她攥住底片想要发动术式。 但灵性才刚刚向外弥散,还没来得及凝聚就破碎开了。剧烈的晕眩感涌上她的脑海,让她再次跪倒在地。 灵性耗尽,术式处于被封锁的状态。意识到这点后,她抬起手,想强行催动手上那枚戒指灵媒释放火环,但在这个刹那间,那术偶忽然动了起来。 速度极快,几乎是一道黑色的魅影。那术偶提着黑色尖刺闪现到了爱丽丝的前方,趁着火环都来不及凝聚时,将尖刺刺向爱丽丝的胸口。 尖刺在爱丽丝的眼中放大,她能感觉到那东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已经来不及使用其他手段进行规避了,下意识的,恐惧让她闭上双眼。 “啪——“ 某种东西被刺穿的声音,声音很清脆,带动了一阵齿轮的清脆爆鸣声。 爱丽丝被这刺耳的齿轮声惊醒,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被刺穿胸膛的人并不是她。 她睁开眼,看着那具术偶站在眼前。距离很近,但尖刺直接越过了她的肩膀,刺向身后。她此时回头,便看见另一具术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那术偶高举着一把尖刀,正要切割她的喉咙。 “你真是累坏了,居然连有东西距离你这么近都察觉不到。“旁边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爱丽丝诧异地看过去,第一眼便看见那个诡异的白色笑面,她的视线随后挪移,看见了那身熟悉的西装外套。 这身装束和眼前的术偶一模一样,术偶也同样带着笑面,只是相比之下动作更机械化。 但刚才它爆发出的速度可说不了假,爱丽丝心有余悸,她很确信,就算是再来一次,不做准备的情况下,就算是灵性充足的她也来不及反应释放术式。 站在旁边的男人此时脱下面具,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庞。他在冲爱丽丝笑,笑的相当狡黠。而另一边,那个名为诺亚·扎克斯的男人探出头来,显的有些畏缩。 “危险解决了吗?先生?“ “你可以出来了,诺亚先生。“饰非向男人招呼道。他一边招呼一边向爱丽丝走过去,很快,他的胸口被女孩砸了一拳。 “不是都说了让你去找司马老大破除结界吗?怎么这结界还在?“ “你认真的?我要是过去了你刚才可死定了。“饰非用戏谑的声音说道。但随后,他用双手接住爱丽丝,爱丽丝不由自主朝着他的胸口躺过去。 “而且,你别忘了,我只是个奇术师,你让我去找结界里的灵性紊乱,我可不在行。“ “这里有好几层结界,释放术式的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走出去。“他耐心地向爱丽丝解释,但女孩已经因为脱力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相比起吃相而言,这姑娘的睡相就要可爱多了。她不自觉往饰非的胸口拱了拱,像只慵懒的小猫。 饰非无奈地苦笑,正想要把爱丽丝先带到旁边一间空的屋子时,他忽然注意到一旁的诺亚·扎克斯表情呆滞。 “怎么了,诺亚先生?“他开口询问道。 诺亚·扎克斯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用颤抖的声音询问:“那是什么东西,先生?“ 饰非抬头看去,一瞬间,他的义眼感觉到一阵刺痛。他注意到,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一片红黑色,而在这红黑色的中心,义眼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灵性漩涡,正在以堪称疯狂的速度向内旋转。 一切都变的静谧了,而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在远处,那村子中心的教堂终于从迷雾中露出一角。 不,出现在视线里的不仅仅是教堂,还有…… ——一条巨龙?那巨龙长有数百根巨大的龙尾,身上还挂满了和饰非手上那块面具类似的白色笑面。 巨龙满身都是类似术偶的关节,它仰起头,朝着那巨大的灵性漩涡发起龙吼。 吼叫声入耳,这一次,终于就连饰非都坚持不下去,他将爱丽丝护在怀中,晕死过去。 第17章 谜之村 山谷的夜晚往往要比城市要更冷一些。尤其是,今夜还下起了细雨。 当被花叶上滴落的雨水打湿头发后,饰非从噩梦中惊醒。他大口喘息着坐起来,像是刚经历过一场长跑,心脏怦怦直跳。 在刚才的梦中,他再次直面那轮红月。但这次也不仅仅只有红月,他清楚地记得,在梦中世界的天空里,一轮新的黑日悬挂而上,黑日中隐约透着一个巨大的龙影。 龙吼声仿佛依然响在耳旁。他感受到后背浸润的一层冷汗。他似乎又同时察觉到某个视线,所以向一旁看去,他发现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更早醒来,正和一身狼狈的司马宣站在一起,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你做噩梦了?”爱丽丝问道。 饰非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看向司马宣:“什么时候从教堂那边回来的?那边应该有结界……” 话说到一半,他却顿在原地,他忽然意识到他所处的环境是个什么情况。 司马宣无奈地摇头,他看向四周,四周都是沉沉的夜色,而夜色下,是植被茂盛的山谷,显然,根本看不见有人居住过的村落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饰非追问。爱丽丝则走过来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平时那么厉害你看不出来?” “我和司马老大醒来的时候,结界解除就这样了,那个村子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饰非看见他们来时抛锚的车就停在山谷道路的中间,司马宣正在尝试给车点火,然后轻而易举,那辆车被启动了。 在附近还停有好几辆车,饰非看见了那位诺亚·扎克斯先生,他脸上惊魂未定,正忙着招呼自己的妻儿上车,想连夜逃离这个地方。 “该死的,难不成我们之前看见的东西都是假的吗?“爱丽丝难得地不顾淑女风范,发出叫骂。而此时饰非恰好低头,他看向手中拿着的东西。 ——那块白色的,狡诈的笑面。面具并未消失,而是留在了他的储物手套里。 “是真是假,任何结果都有可能,坏女人小姐。“饰非转头,走向正在检查汽车的司马宣。 司马宣则反复确认,确认汽车没有任何差错后,也从后视镜中看向饰非,深吸一口气,他向爱丽丝招呼道: “上车,伊莎贝尔。“ …… …… 显然,从那诡异的山谷中出来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一路上,一车人一言不发。 这个时间点,最后一班开往密城的列车早就已经发走。就算现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金斯波特也会滞留在城市里。 爱丽丝正在车内摆弄一堆案宗。储物灵媒最大的好处正是可以在不影响行动的前提下随身携带大量资料。 这些资料覆盖的区域不仅仅包括两人所辖的密城,靠近密城的各个城市的调查报告同样也有副本。这能方便诸位奇术司成员在不前往当地联盟档案馆的情况下也可以进行调查。 而此时,爱丽丝看的正是敦威治区域的案宗,那份文件上还有敦威治警局的标志。 “帅哥们,我们似乎不是第一批经历这种事情的游客呀。“爱丽丝将文档拆成两份,一份放在驾驶座旁,方便司马宣抽空查阅,另一份放在她和饰非之间,饰非瞄了一眼,看清那段冗长的报告文字。 都是失踪案的案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敦威治及附近村庄区域都有过类似的失踪报告。饰非很容易就找到这堆报告的开始时间,大概是二十三年前,开始陆续有这种事情发生。 其中一些失踪案已经销案,这说明失踪者要么确认行踪要么已经死亡。而通过留下的备注标记饰非确认到,这些失踪人口无一例外,全部死亡。 他皱起眉头,浏览起其中一份口供笔录。这份笔录出自一个名叫桑查的工人,他来自金斯波特,在港口工作。其父母居住在敦威治,因此他常往返两地探亲。 而在其中一次探亲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从笔录时间来看,他在探亲途中度过了三天时间,但他却坚信他绝对没有逗留超过半天。 【你坚持认为自己迷路了,对吗?】 【是的,警官先生。】 【那你记得你从哪儿开始迷路的吗?】 【从敦威治往南,大概三十英里的一个村庄附近,警官,我的车子抛锚了。】 备注:此地已实地调查,并未发现任何村庄或是城镇。 【所以你前往村庄寻求帮助?】 【是的,村子的人很热心,他们帮我修好了车,还想邀请我共进晚餐。】 【你同意了?】 【不,当然不,我修好车子后就马上启程出发。但刚离开村子不久我就遇见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雾。】 【我不敢在雾中开车,所以一直等到雾散开后才敢继续驾驶。而我来警局想说的是,我似乎在那雾中看见了一些诡异的东西……】 【我好像在那雾中看见了长的和自己一样的人,他在雾中朝我招手,想让我也跟着一起走过去。】 【我当时吓坏了……】 备注:对桑查先生进行了毒理和药理的检测,所有检测结果均显示桑查先生并没有服用任何致幻药物成分。 【桑查先生你知道你的父母在大概三天前向当地敦威治警局进行了报案吗?】 备注:当事人沉默。 【他们说您在三天前就已经离开敦威治,而这三天,不论是敦威治,还是金斯波特,您不知所踪。】 备注:当事人继续沉默,但大概五分钟后,他陷入歇斯底里,调查中断。 【xxxxx】 笔录的最后是一段用乱码字符掩盖的记录,饰非似乎是第一次看这种文档,因此对这种乱码表现的相当困惑,而爱丽丝见后却是格外恼火,显然,她对这种粗暴的方式积怨已久。 “数据删除,怎么又是数据删除,我们奇术司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一份不被数据删除的完整报告?“ “这也没办法,毕竟涉及到奇术灾害的东西往往需要提防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司马宣在前面说道。显然,他也一直在用余光扫这份报告。 这份报告上写的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算是一个不错的都市传说故事,就像是集会上某个喜欢博人眼球的家伙会大声讲述的那种。但此刻,对于车里的两位术士和一位奇术师而言,报告除了猎奇,其本身还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我想,金斯波特的档案馆里会有更完整的报告查阅。“司马宣小声说道。 爱丽丝却将头发揉的更乱:“我不理解,既然已经有了调查报告,为什么那片区域就那样搁置而没有进行封锁和收容管制。“ “我们刚才遇见的那些事情对于大众来说是超乎认知和理解的,那村子如果放任不管恐怕会很麻烦。“ “那伊莎贝尔,我再问你,现在你觉得那个村子在哪儿?“ 司马宣轻声问道,爱丽丝正想抢着回答,却忽然间顿在原地,似乎是意识到一件事情。 是啊,那村子在哪儿?这问题的确给爱丽丝难住了,就连他们这种刚从村子里逃出来的的人都不知道答案,更遑论那些在城市里的奇术司同事呢? “现有的奇术灾害主要有两种收容方式。“ “第一种,奇术师们会通过其他的诅咒或是灵媒,来尽可能减少诅咒对自己的作用,从而达到利用的目的。“ “第二种,奇术司通过研究诅咒,设计专门的设施或是收容手段,用庞大的资金和人力来封锁诅咒的影响。“ “两种方式都没办法覆盖所有的诅咒,现如今仍然有相当一部分的诅咒无法构成收容,从而形成奇术灾害。“ “伊莎贝尔,这份工作有些时候就是令人沮丧又无奈,不是吗?“ 司马宣用一只手撑住侧脸。他目视前方,眼中却已经倒映出远方桥梁后,一座巨型城市的点点灯火。 ——显然,那座城市就是金斯波特,整个联邦东部最大的海港城市。亚特兰蒂斯海的海水在此处涌入港湾,环抱着整座城市入眠。 “我们明天在金斯波特逗留一天,我去一趟联盟,向金斯波特奇术司报告那座村子的事情。“ “伊莎贝尔,你可以带着饰非自由行动,如果要去档案馆查阅资料,那就自便。“ 司马宣做出了安排,轿车驶上国王港大桥,向城中的旅馆缓缓行去。 饰非闭上了眼睛,在车上颠簸着,他也能听见拥抱这座港口城市的海浪声。 第18章 金斯波特 清晨,金斯波特的一间旅馆内—— 黑皮肤的女人坐在房间的扶手椅里,她用双手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房间窗帘被拉的很紧,也因此,光线昏暗,难以看清女人的相貌。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她没去回应。但数秒后,这扇门被敲门者以暴力形式推开,一位穿西装的老者站在门外,其脸上有道可怕的,蔓延到耳后的缝合痕。他刻意用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以免吓到过路人。 他扫视房间一圈,直到看见安静坐在扶手椅中的女人时,他的表情才略微舒缓,他随即打招呼道:“我们该走了。” “你们的事办完了?”女人抬头,看向老者。老者顺势点头,拿出一只已经空掉的玻璃牛奶瓶。 “拭目以待,我们都很好奇你的能力会为金斯波特带来何种影响。” “我从未期待过这种事,奇术师。”女人摇头,老者却走进房间,他同时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对此有所顾忌,但我不同,我是个疯子。”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女人的头发,“我光是想象都激动的浑身发抖,你可是一位【新娘】,一位属于祂的【新娘】,你的能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祂的权能。” “我只是别无选择,被逼上绝路的可怜虫。”女人用手扇开老头的手臂,然后,她站起身。她没有任何随身行李,因此即便要离开,也不需要提前做准备。 她径直向门前走去,但在经过老者身边时,她回头说道:“你想借这个机会确认我的能力我没有意见,但我想,你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也要有能力处理好烂摊子。” “我们要忙的已经够多了,别告诉我你没发觉,我们用尽全力,好不容易才使用你同伴的灵媒上岸金斯波特后,那港口里有其他的眼睛看着我们。” “——你有义务处理掉那些眼睛,有人在追猎我们,你应该明白。” 老者的脸色在这番话下变的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女人提到追猎者时,他不由得低头沉默。许久后,他才重新抬头,向女人承诺:“一群奇术司的傻瓜,他们能翻起什么风浪?” “我会随手将他们处理掉。” “他们最好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愚蠢,你也最好别忘了在岛上答应过我的事情。” “——利用我达成目的后,你要杀了我。”女人目光平静,说完后便顺着旅馆的楼梯往下走。提前换上了一副新脸皮的同伴在门外探头,他好奇房间里老者的情况。 “该走咯,梅花8,我听到些风声,鹈鹕岛的暴风雨后,人头牌们察觉到了异样,恐怕他们很快就会对我们采取措施。” “哼,由他们去,人头牌们早忘记了祂的神谕,不过是群披着虎皮的骗子。” “等我们篡夺了【新娘】的力量,他们不值一提。红心7,对我们而言,现在最紧迫的事情是去找港口那双目击了我们的眼睛。” “新娘说的很对,我们要处理掉他,不能再节外生枝。” …… …… 一个双人间,一个单人间,饰非他们运气不错,即便昨天抵达金斯波特时已经过了午夜,旅馆依然有空余房间接纳他们。 大城市的好处恰在于此,不论多晚,你都能找到容身之所。这在敦威治那样的小型城镇中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金斯波特是整个联邦最忙碌的港口,作为造船中心,这里每天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上千条船只航行通过。船只将远道而来的货物运进港口,然后,这些东西又会从港口流转到联邦各地。 这座城市毗邻亚特兰蒂斯海,历史记载,金斯波特是旧大陆的殖民者们来到新大陆时第一批登陆的驻地之一。这里人口众多,自然,城市化水平也靠近大都会。 金斯波特的标志性地区是位于城市中心的浪道。亚特兰蒂斯海的海水从数条河道逆流入城,金斯波特人则在这些搁浅的海水之上建造街道。 商业中心和市政厅同样坐落于浪道上。海水包围了金斯波特人的生活。金斯波特人热爱这片大海,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每个周末,金斯波特人都会前往城市西边,那边有全联邦最好的海滨浴场之一,和西海岸的银色沙滩齐名。至于城东,那是一片低洼的山谷,山谷中有一座悬崖,悬崖上建有来自十六世纪的空屋,如今,那空屋已作为奇观列入城市旅游手册。 饰非正是坐在床上,看着旅馆分发的旅游手册了解到这些信息的。他还从手册里拿到了一张金斯波特的地图,地图上可以清楚地看见,港口南面海洋中的鹈鹕岛。 他默默将地图收进口袋,恰在此时,司马宣推门进来,招呼道:“爱丽丝说她化好妆了。我们可以准备出门。” 等女人出门永远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饰非会无聊到翻阅这座城市的旅游手册。他跟着司马宣下楼,爱丽丝正站在前台,似乎正有男人向她搭讪。 “美丽的小姐,有兴趣跟我一起前往新英格兰来一场浪漫之旅吗?”男人单膝下跪,向爱丽丝询问。 爱丽丝正笑眯眯地打量这个凯尔特男人,然后她注意到饰非正在下楼。她立刻就小跑着过去,抱住饰非的手臂,娇嗔道:“如果您提议前往的是西西里,或许我会很动心哦,帅气的先生。” “但现在恐怕不行,我不喜欢新英格兰,我丈夫也不喜欢新英格兰。” “丈夫?”男人表情惊讶,然后他张大嘴看向饰非。他注意到男人刻意戴的歪斜的帽子以及显眼的东国面孔,便不由得翻出白眼咒骂道:“该死的东国人。” 他骂完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旅馆,全然没有之前的彬彬有礼。饰非无辜地向爱丽丝眨眼,爱丽丝也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向他放电。 必须要承认,今天的爱丽丝格外光彩照人。不穿那件警司外套时,她的美丽程度要上升好几个等级。 她用了红白格子衫作为打底,外面又加了一件红色的针织外套。为了不让海港的风太过寒冷,她特意裹了一件茶色的风衣外套。头上依然顶着那只红色贝雷帽,帽子的点缀相当出色,让本该显的成熟的着衣风格平增几分女孩的俏皮。 难怪那位先生会来搭讪,就这一会儿时间,不顾身边女伴盯着爱丽丝的男人就不在少数,当然,他们没少在心中咒骂饰非。 ——一个东国人何德何能能受到这样美丽的小姐的青睐,真是走了狗屎运! “我不记得我和你上过床,坏女人小姐。” “你说话好直接,骗子先生。”这样的说法被爱丽丝嫌弃,爱丽丝娇嗔着拍饰非的头,“我们这叫柏拉图式的恋爱,是精神伴侣。” “那更没道理了,和你在一起只会让我劳力伤神,我没觉得我精神受到慰藉。” 司马宣付清三人昨晚的房费,一共50哥分,金斯波特虽然物价还没到大都会那种地步,但其实也相当接近。三人再次坐进车里,爱丽丝松开挽着饰非的手,对着车窗整理头发。 “我也不觉得,骗子先生。我一直要花力气和时间看住你不逃跑,这也很麻烦的。” “——所以,就当是给我一点补偿,成为我的挡箭牌?” “这种事很常发生?我看你应对从容。” “从小到大,总有自我良好的男人来卖弄他们可怜到所剩无几的魅力,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毕竟男人啊,就是这种笨拙又可爱的动物嘛。” “伊莎贝尔,我要提醒你,车里现在正坐着两个男人,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动物】。”司马宣发动引擎,插嘴道。 爱丽丝撇嘴,视线却转回饰非:“你觉得被我冒犯到了?” “我无所谓。”饰非耸肩,爱丽丝得到答案便得意地向司马宣做出胜者姿态,示意司马宣可以继续开车了。 司马宣只能照做,名义上他虽然是这女孩的上司,但很多时候,他对这丫头也毫无办法。她总有办法在让你不讨厌她的情况下做出捉弄,让人又爱又恨。 汽车开始行入金斯波特的主干道。今天是工作日,但三人出发时间稍晚,并没有受到早高峰的影响。 城市中四处都是忙碌的人,对这座城市,这个时代而言,人只不过是机器中的一枚小小齿轮,齿轮旋转,才能构成整个社会的运作。 “等下怎么安排?”爱丽丝将头发调整到满意状态,虽然在饰非看来,这和最开始没有什么区别。车此时正好穿过国王港大街,马上就要抵达浪道的环岛。 司马宣一边留意路况一边回答:“我去汇报卡尔科萨村的事情,所以我们先去金斯波特的联盟分部。汇报完后,我去国王港车站买票,看看今天最快开往密城的列车是什么时间。” “这中间你和饰非可以自由安排,不论是想去档案馆继续查卡尔科萨村的事又或者单纯在城市闲逛都随便你们,伊莎贝尔,车子我会交给你使用。” “报告会花很长时间吗?“ “午饭前搞定,毕竟涉及到笔录。“司马宣回忆报告的程序,给了推测时间。 爱丽丝听后眉梢轻挑,然后她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了一叠文档——这个化妆包正是她的储物灵媒。 “正好,我有个联合任务就在金斯波特,我今天顺便去处理。“ “那任务做完了?“ “收尾工作,金斯波特的是一位在逃的逃犯,需要缉拿。“ “你打算带着饰非去做任务?“司马宣诧异道。爱丽丝却满不在乎。 “只是个第一幕的术士,无所谓的。“ “唔……”司马宣用来回答爱丽丝的是一阵沉默,两人进入工作状态后的确默契,一问一答,中间鲜有停顿。但面对爱丽丝的这个答案,司马宣终究也是无奈。 车减速驶上一个上坡,然后,缓缓停在一栋建筑前。司马宣飞快地解开安全带后,就要推开车门出去: “有问题就联系金斯波特的奇术司,他们会找到我。” 司马宣留下这句话就一路小跑走进建筑,饰非目送他离开,爱丽丝则无奈地推开门,坐进驾驶室。 这个路段不能长期停车,后面已经开始有车排队按喇叭催促。爱丽丝必须去停车场将车停好,才能去联盟里的档案馆。 在车子掉头的间隙,饰非从车窗里看见这栋建筑的全貌。那是古朴的地中海式风格建筑,以巨大的三角形作为门楣支撑,下方用雕花石柱承重。 供人通行的玻璃门就镶嵌在石柱中,透过玻璃可以窥见那建筑里一片忙碌。 饰非在旅游手册上见过这栋建筑,这里不是别处,正是金斯波特运转的核心,位于浪道的金斯波特市政厅。 第19章 术士联盟 浪道是一条由三横三纵的河道交错成九宫格的大型街区。河道中流淌的都是从国王湾外逆涌进来的海水。这些海水会绕浪道徘徊一圈,然后从城市另一头回归大海。 浪道所有建筑都围绕这六条河道修建,因此,也形成了有海浪穿过城市中心的奇观。逢潮汐泛滥之时,河道内还会产生巨大的漩涡。每个金斯波特市民都能近距离感受海洋的美妙。 当然,这种建筑结构是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西西里地区的水都威尼斯的,威尼斯是座彻底拥抱海洋的城市,而金斯波特尚且只有浪道地区如此,城市内附近依然存在山谷与山崖。 金斯波特市政厅恰恰位于整个浪道九宫格的中心地区,该市政厅始建于上世纪,历经一百多年的岁月后,依然光彩夺目。就在前不久,它甚至入选了联邦历史文化建筑名单,几乎每天都有建筑爱好者前来观光。 爱丽丝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好能停车的地方,一边停车她还一边抱怨司马老大肯定早想到这些,所以才中途下车,将这种苦差事交给她干。 她抱怨的时间已经足够饰非复习一遍旅游手册上有关市政厅的部分,而此刻,跟随爱丽丝走出停车场再次来到市政厅大门前时,他心怀疑问: “我们来市政厅干嘛?” “车上不就说了?老大回联盟报告,我也要去档案馆查阅那村子的文件,以及处理接下来那任务的收尾工作。”爱丽丝漫不经心地答,饰非却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爱丽丝此时才后知后觉,这小子一直在监狱,对于这种事情毫不知情…… “抱歉,骗子先生,忘记你身份特殊了。你对外面的事情不太了解,所以跟我过来。”她眨眼表达歉意,然后,她带头进入市政厅,走到厅内漂亮的环形大厅。 从环形大厅延伸出六条不同的道路,每条道路都通往市政厅的一个部门。爱丽丝站在正中,从怀中摸出一只怀表,饰非注意到那怀表上有七根指针。让那六根指针对准某个方位 七根指针,有六根是完全不动的,爱丽丝正在手动调试,让那六根指针对准某个方位。等调完后,饰非注意到,此时那六根指针对准的,正是市政厅的六条道路。 他忽然想到旅游手册上写的一句话:在联邦内部大部分地区,市政厅的大堂都是环形大厅。从大厅会有六条路出发,前往对应部门。 思考这句话的含义的间隙,饰非又看着爱丽丝在调试表上第七根指针。就在女孩碰触到调试开关的一瞬间,那根指针在表盘上飞速旋转。 饰非有些诧异,看那指针转个不停。其旋转了将近30秒才缓缓停下,而此刻,它已经指向大厅其中一条通路,让爱丽丝满意地吹起口哨。 “找到路了,骗子先生。”她说完就带头向前走。女孩在前进时数着走廊中路过的房间,在抵达位于左边的第七扇门时,她象征性地敲敲门,便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这丫头就不怕里面有人吗?饰非抱着这种想法也跟在她身后。但走进去后,他的表情更惊讶了。 ——这是一间盥洗室,房间的最里面摆了一只浴缸。爱丽丝示意饰非进来关门,等饰非将门带上后,他环视四周,还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不明白为何在政府部门的一个房间内会设置浴缸这种东西。 爱丽丝对此早已心领神会,她不需要回答什么,因为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就是答案。 她上前拧开浴缸的喷头,而出乎意料的是,喷头中喷出的并非是温热的水流,而是一丝一丝粘稠的银白色不明物质。饰非用义眼倒是看的清楚,这些物质内部富含灵性。而接下来更匪夷所思的事情是,这些物质正在拼凑组装成一个确切的实体。 ——一个电话听筒。爱丽丝拿起它,按照左七圈右七圈的规律转动淋浴喷头的温度调节旋钮,很快,饰非听见听筒里传出一道冰冷的女声。 “欢迎来到金斯波特术士联盟,请登记您的身份与来意。” “密城奇术司,爱丽丝·伊莎贝尔,有一项c级联合任务需要去往档案馆获取信息。” “了解,请稍等,正在核实身份与登记信息。身份通过,伊莎贝尔小姐,出门后右转乘坐电梯到地下六层,在那里您能找到分部档案馆。” 那女声说完后就挂断了通讯。而爱丽丝手中的听筒很快化作那些银白色的流体物质,消弭在浴缸的漏水口中。 爱丽丝从浴缸中走出来看向饰非:“你应该也听见了才对,出门右转,乘坐电梯。” 她说完就推了门,而此时饰非发现,门外已经不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走道了。那是另一个金碧辉煌,有着浓烈巴洛克装潢风格的金色大厅。 大厅中不断有门在闪现而出,从门中走出来的则是一群群行色匆匆,穿西装和风衣外套的人。 “精巧的空间折叠术式,一个城市的术士联盟往往和当地市政厅建在一起。在分部工作的人有捷径通道,外部访客则必须通过刚才的方式登记后才能放行。” “欢迎来到术士联盟,骗子先生。” 爱丽丝倚靠在门边,话音刚落,她便拉着饰非的手向外走。身后的门很快消失,饰非此时注意到,和上面的市政大厅一样,这金色大厅附近的通道数也是六个。 “术士联盟是战争后,由各国术士组织联合建立的,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术士组织。” “你应该有所耳闻,联盟最早由南大陆的【长生庭】,迁移到新英格兰的【尘埃教会】以及哥伦比亚联邦的【记忆图书馆】牵头。到如今,联盟已经得到诸如【天国】,【黄金俱乐部】,【天使投资公司】,【喧嚣马戏团】等诸多组织的响应。” “联盟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同时保护术士群体和一般民众。毕竟在那场席卷世界的大战中,大量术士被投入战场,不论术士还是一般人,都死伤惨重。” “避免术士过多干涉社会秩序,谋求术士与一般民众的共存是联盟的纲领,联盟当前在联邦内各个主要城市都设有分部,分部辐射周边区域,处理零散事务的同时,向上由联盟统一管理。” “其下设七大部门,其中规模最大,历史最悠久的正是负责维护秩序,镇压极端术士的【十字军】。该部门由尘埃教会始创,作为武装部门,其中成员各个都是精英。【十字军】不仅会自己出动执行任务,也会发布赏金委托,顺带一提,这次我接取的这个联合任务正是由十字军发布的。” 爱丽丝说着便要带饰非往右边的走道过去。走过去时,饰非有注意到路边的指示牌上写着【档案馆】三个字。爱丽丝当然也对此有所察觉,她继续解释: “我们今天来联盟一是为了查阅那村子被数据删除的完整文档,二是为了任务,这种查阅文档和资料的地方就要去【档案馆】。” “分部的档案馆往往由一位报幕员负责,该部门负责汇总分部所在区域内的情报和异常资料,一般十字军完成任务后的文档报告也会送到这里进行备份。” “他们是活着的历史,这地区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档案馆的记录。” “听描述就能知道,始创这一部门的组织自然是长生庭,对吗?”饰非询问,爱丽丝微笑,两人走进电梯,按照之前电话里的指示,按下-6的按钮。 电梯缓缓向下,饰非却若有所思,他不禁向爱丽丝询问道:“既然如此,那奇术司呢?“ “奇术司也是联盟的下属部门,它也在这金斯波特市政厅内?奇术司又是哪个组织始创的?” 第20章 档案馆 饰非会问出这些问题并非没有理由。他此行的终点是密城奇术司,既然如此,他就更应该对这个地方更有了解。按照在金斯波特的联盟所见来推测,在密城市政厅的底下,很可能也存在这么一个建筑,奇术司既然作为联盟所属的部门,那有很大的可能工作地点也位于其中。 爱丽丝明白饰非的心思,她若有所思,停顿片刻。这让饰非站在电梯中有些茫然。 “联盟设置的所有部门,都围绕着一个核心来运转,那就是联盟日常的工作内容。” “负责事前调查和事后总结的【档案馆】,负责控制镇压的【十字军】,都不过是这个工作流的其中一环。” “其他的四个部门也遵循这种规矩,这也是为什么全国大多数的市政厅内部都只设置了六条通道。” “——因为与之折叠重合的术士联盟,在设立之初,也是只有六个部门在维持运转。”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五年前,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托共研会的福,你们奇术师在联盟内部一直都被认为是极端术士的一种。一旦出现就会遭到镇压,而时至今日,这种偏见也没有完全消失。“ “骗子先生,事实上,你能像今天这样,大摇大摆出入联盟要好好对一个人表示感谢。“ “一位新议员的加入改变了奇术师的命运,通过议员提案,她成功让奇术师作为第七种血系纳入七幕剧体系中,也让奇术司这种没有任何组织背景,只针对诅咒和奇术的特化部门成立有了可能。“ “议员?“饰非略有察觉,在爱丽丝的描述中,这位由【她】所代指的议员似乎在整个奇术司的奠基工作中居功至伟。 爱丽丝看着饰非诧异的表情露出苦笑,她无奈说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了解啊,就连议员们的名号也不曾听过?“ “监狱里的人可没这种渠道。“饰非答道。 “联盟与联邦一样,市政厅下设六部门,联盟则下设七部门。但这么多部门不可能各自为政,它们必须听从另一个最高权力机构的指示行事。“ “对于哥伦比亚联邦而言,这个最高机构是颁布政策的国会,能干涉国会决定的人,被大众称呼为参议员。“ “而在术士联盟,这个最高权力机构的名字是圆桌议会。议会中持有席位,能做决定的人,被称呼为议员。“ “每位议员都是当世最具影响力的术士之一,议会现有议员十三席,不论对外还是对内,他们的称呼都往往只是个代表席位的数字或是数字后所对应的代号。“ “而据我所知,创立奇术司的那位女士,她的代号是【调查员】。“爱丽丝将这些信息和盘托出。到算不上是什么机密,这种程度的消息只要在联盟中花时间转上一圈,总能打听到。 电梯在此时到达了目标楼层。爱丽丝带着饰非走出电梯,电梯的正前方是一扇紧闭的门。 “密城和金斯波特不同,密城是全联邦最早设立奇术司的两个城市之一,当时联盟的内部也没有空余地方给我们办公。“ “所以,我们将密城奇术司设立在了市政厅附近,而非市政厅里面。密城奇术司就位于久负盛名的密斯卡托尼克学院附近。” “这反倒是好事哦,我们是新部门,联盟内部意见不一,对我们抱有微词的人也不算少,再加上我们是由一位议员直接成立,而非背靠术士组织,和那群老江湖们搅合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被吃干抹净了。” “相比正规军们,我们要自由的多。”爱丽丝说完回头冲着饰非笑。她一边说,一边叩响前面的门,而让饰非惊讶的是,回应敲门声的并非门内传出的人声,这门上只是在爱丽丝敲门后忽然溢出了一些像是泥浆的东西。 泥浆粘稠,很快覆盖整个门面。泥浆的中心被漩涡捏出一个完美的球形,而球体中又很快有什么东西浮出来。 ——那是一个泛着幽蓝色光芒的眼球,眼球硕大,看着骇人。 “身份。”眼球言简意赅,盯着爱丽丝看。 爱丽丝觉得不太舒服,但还是报了自己的全名。眼球沉默片刻,像在思索,但很快,门后传来一阵“咔哒”的声响,解开了重重桎梏。 “通过,欢迎。”眼球语气冰冷,得到许可后,爱丽丝飞快推门,不想多看这眼球一眼。 她带着饰非走进门后一条异常狭长的走道里。走道才刚好容纳一人通过,爱丽丝在前,饰非在后,女孩不禁抱怨:“等哪天我一定要发起上诉。” “每次来档案馆我都觉得我的胸口要被挤炸了。”女孩现在的确很狼狈,有些格外狭窄的地方需要侧身通过,但碍于爱丽丝傲人的身材,侧身与否其实差距不大,反倒让她喘不过气。 “每次?”饰非前进的也不容易,他喘着粗气,“其他地区的档案馆也这样?” “对,天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路设置的这么窄!难道他们上下班的时候走的不难受吗?” 这种折磨体验持续了足足一分钟。一分钟后,爱丽丝在道路尽头看见出口,出口也不大,需要人弯腰通行。 从出口出来后,便是一间石屋,一间完全封闭的石屋。饰非走进来时,满目疑惑。 “这就是档案馆?“他问道,”为什么……我没看见报幕员和资料?“ “轰——“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饰非觉得脚下的地面在摇晃,他回头看去,便看见来时的入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石屋的墙壁上蒙上一层光幕,而光幕外的场景在飞速旋转变换。 大概五秒后,晃动停止,光幕平静下来。等光幕像是雾气一般飘散后,光幕后的景象落入饰非的视野。 “欢迎,两位。“有人在说话,声音和之前在门外听见的来自那眼球的声音类似,都是清冷的女声。但在饰非想象中,这种声音的主人应当是一位戴面纱,手持水晶球的成熟女性,或许还有其他可能,但他绝对想不到看见的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模样。 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浑身都被写满符文的绷带所束缚,被裹成虫茧一般钉死在石屋的墙上。饰非能勉强辨认出这些符文都是来自南大陆的象形符文,女人的容貌,皮肤,所有能活动的关节都被绷带缠绕遮蔽,却唯独露出了一只蓝色的眼睛向外窥视。 她在用眼睛和两位外来者对视。仔细查看后,饰非得以确认,这只眼睛正是先前出现在门上淤泥中的那枚。 眼睛是这女人的术式?饰非不由得露出警惕的表情。爱丽丝叹了口气,看见对方后,目光忌惮。 “这小小的档案馆很久没有贵客光临了,尊贵的伊莎贝尔小姐。或许您会有空帮我为那位伊莎贝尔女士带个口信?“女人像是没看见两人的表情,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笑意。”为何您会做出这样的表情?我还以为您的身份已经见惯了我这种人。“ “我是在觉得意外呢。我向联盟要求的应该只是查阅一个c级联合任务的相关文档,可没想到会是金斯波特档案馆的负责人亲自来接待。是我面子太大还是你们金斯波特人喜欢小题大做?” “明明让一个普通的报幕员来接待不就好了吗?万加女士。”爱丽丝说完,也不得不向对方行礼。她难得表现出与她气质极不相符的礼仪和得体,原因无它,只因为这忽然出现在石屋里,像是个怪物的女人,她所拥有的能力和地位值得这联邦里任何人都引起重视。 金斯波特是联邦大型城市,有能力坐镇在此,并负责一整个部门工作的术士怎么可能会是等闲之辈? 巴巴莉娅·万加。出身于长生庭内的鹰之一族,拥有最纯正的血系的报幕员。哪怕是在大洋彼岸的南大陆,她也拥有赫赫威名,受到南大陆万民敬仰与信任。 爱丽丝了解这点…… ——这个女人,她是一位已经处于第五幕的术士。 一位【渡鸦】,一位,货真价实的先知。 第21章 万加女士 “第五幕的……术士……”饰非看着眼前被钉死在墙上的女人,不由得吞咽一口唾沫。 他此时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面前一丝不挂,其视线能洞穿单薄的衣物,甚至直视饰非藏在帽檐下的义眼。 他被盯住了,显然,即便她在和爱丽丝打招呼,但对方依然在注视自己。 ——这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他并非身处于一个房间中,而是被关在这个人的眼睛里。 呼吸一时间变的急促,万加女士却发出了冷哼。冷哼后,饰非身上被锁定的不适感才逐渐消失,她用那虚幻朦胧的声音向爱丽丝说道: “您带了一个奇术师过来,难怪他会对我的注视感到不适。“ “别开玩笑了,万加女士,你就算是让一位第四幕的术士来被您直视都会觉得不舒服,就不要难为我们这群低阶的打工人了。“ 爱丽丝表情不耐烦,万加女士的声音因此转变成一道笑意。她再次看向饰非,像是这句话对饰非所说: “年轻人,我老了,所抱有的成见以及好斗之心都不及年轻之时,我可以对你没兴趣,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对所有术士都掏心掏肺。” “谨小慎微处,亦须多加留意,你要小心的也绝不仅仅是术士,奇术师或是普通人,亦当如是。”她说完这些后,才看向爱丽丝。 “伊莎贝尔小姐倒是继承了您家族一贯的牙尖嘴利。”她这句话针对的显然是爱丽丝先前对档案馆的抱怨,以及对她现身的那句感叹。 面对一位第五幕的术士的挖苦,换一般人或许会唯唯诺诺,但爱丽丝听后表情多有不悦,她行了个屈膝礼:“我姓伊莎贝尔,万加女士。” “无妨,我对所谓家族的琐事并不感兴趣。“万加女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玩味。 爱丽丝却咄咄逼人,反倒调侃起这位先知:“对一位先知来说,生活变成了既定的天命,毫无乐趣,这不本就是一场苦修?站在【不朽者】的肩膀上,这世上自然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引起先知们的侧目。对?“ 面对这句话,万加女士出奇地沉默了。她唯一从绷带中暴露出来的眼睛此刻不知在看向何方。 直到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打算结束和爱丽丝的话题:“爱丽丝·伊莎贝尔,你是个注定遭遇不幸的人,但也定是一个能获得幸福的人。“ “我送你的忠告只有这句,幸福与不幸,两者之间,一步之遥。“说出了这句预言后,万加女士紧接着话锋一转,“你来档案馆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个无聊的c级任务的,对?你真正感兴趣的其实在于你们昨晚的经历。“ 此言一出,饰非略微张嘴。直到此刻,或许他才真正对一个能被冠以先知之名的人拥有多强的实力有确切的实感。 “你在监视我们?“爱丽丝挑眉。 “并非是我,而是不朽者在瞥视整个世界。“话音刚落,万加女士的视线转向爱丽丝身后的一面石墙上,在被她注视之后,墙壁上忽然涌出粘稠的泥浆,泥浆塑形,成为新的门,不用爱丽丝上前,门便自己打开了。 “您不用觉得冒犯,祂从不在乎某个确切之人,祂只是在确保整个世界行进在应有的命运上。“ “那村子的确早在联邦记录中,而时至今日,我们认为它依然在可控可收容的范围内。” “是否处于收容状态的评判可不是让你们这群行外人来做的,要是你们能做,还需要奇术司干嘛?“爱丽丝对此不满,立马表示抗议。 “理解,我们当然理解奇术司的工作。”万加女士发出笑声,然后那门上的淤泥再次变换,它们成为了一个数字,数字在向后走,饰非意识到那是一个倒计时。 “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我相信,在您看完有关那个村子的文档后,依然会从专业角度做出和我们一样的判断。” “您需要的东西都在这房间里,请随意取用,您一共有三十分钟时间查阅。” 万加女士说完,那淤泥变换的数字正好跳到了三十。三十开始向前走,代表时间在流逝。 爱丽丝向门内多看了一眼,她注意到房间内同样非常狭窄,只容得下一人坐在里面。她不得不无奈地看向饰非,示意他留在原地。 饰非对此无法表示抗议,毕竟他的身份还是囚犯。他目送爱丽丝走进房间,门重新被淤泥封闭上,房间内外被隔绝。 此时,饰非的注意力再次转向这钉在墙上的古怪女人身上,有了爱丽丝的前车之鉴,他倒是没那么忐忑了,至少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这位先知心态平和,并不容易被激怒。 “您是第一次来联盟?年轻人?”先知在墙上,仍未离开,她主动开口向饰非搭话。 “可以这么说,事实上,直到昨天,我都被关在一所监狱里。” “你是一名囚犯?” “显然,我是。”饰非向对方展示自己手上的手铐痕迹,他找了个墙角想要靠过去,但没等身体靠稳,万加女士接下来的话让他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从你身上我看不出身为一名囚犯或是赎罪者的自觉。”万加女士无法自由行动,只能用视线的变化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你不觉得自己犯下了错。“ 饰非紧皱眉头,但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正是因为没有这种自觉,所以此刻好不容易走出囚笼的你,才迫切地想要追寻当时的真相。“ “你想复仇是吗?向那个将你送进监狱的凶手复仇?这复仇的欲望甚至远远盖过了你其他的心境,真是不可思议,您看上去这么年轻,却能将这些怒涛全部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 先知对饰非发出了赞叹。饰非却放弃了靠墙角的动作,他直起背,沉默许久。然后,他在先知面前抬起了自己的帽檐,露出那只义眼看向先知。 “您不应该称作先知,而应该被称作读心者。“ “家族中的确有人这样说过我,他说我不应该继承【不朽者】的血系,而应该去试着成为一名【替身演员】。“ “那既然您有着先知之名,那身份也好,目的也罢,为什么您方才问我的那些话全都是疑问句呢?您心中不应该早有确认才对吗?“饰非正色道,他着重强调了【先知】二字。 在先前,他本来打算将帽檐压的更低,但此时,既然知道已经被那双蓝色的眼睛锁定,他就无法遮掩任何东西。 真是不可思议,此刻的场景要是让外人看见一定会惊掉下巴。一位尚处于第一幕【学徒】的奇术师,敢于主动质问第五幕的【渡鸦】,且气势丝毫不落下风。这奇术师是个疯子,一个不知死活,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疯子。 两人对峙了大概数分钟有余,直到那石墙上的倒计时已经走了一半之后,似乎是万加女士这边率先败下阵来,她发出了一句无比沉重的叹息声,在弱者面前感叹自己的无能。 “很遗憾,我不能。“ 女士将答案脱口而出。而一抹难以掩饰的失望从饰非脸上闪过。他听见周围有更多的泥浆在涌出,房间光线昏暗,他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但他能意识到,这些泥浆在作画。 “您不能?这是什么意思,您可是先知。“ “我能有荣幸被冠以这名号,是因为我继承自家族的术式【荷鲁斯】。” “【荷鲁斯】是一种罕见的双生术式,具有两种媒介,两种表现能力。” “它以施术者的双眼为媒介,左眼是其一,其名为月,右眼是其二,其名为日。月亮带来死亡,曜日则迎接新生。“ 万加女士说话时,饰非注意到她露出的那只眼恰好是左眼,眼中的幽蓝如月光,静谧又温柔。她的声音将一切娓娓道来: “尽管在古籍中被记录为双生术式,但在鹰之一族现有的族人中,从未有人能同时拥有太阳和月亮。“ “报幕员的第五幕【渡鸦】,其表演主题是成为命运的代言人,亲眼见证终末。” “哪怕被冠以先知之名,我亦如尘埃,与蝼蚁无异。如你所见,我所拥有的正是月亮的术式,而我通过术式所能预见的,也仅仅只是人们的死亡。” “但你是个例外,年轻人,我在你身上不曾看见任何形式的死亡。“ 周围的泥浆喷涌速度加快了,甚至已经蔓延到饰非脚下,饰非环视四周,发现泥浆早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退路都给堵死。 “也就是说,你无法从我身上预见任何信息,更不用说帮我知道我要复仇的那个人是谁咯。“意识到这点,饰非长叹一口气。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问到想要的答案,反倒会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这才是你现身的原因,不是因为坏女人小姐,也不是因为那个村子,只是因为我?” 一个高阶术士亲自出来接待,你究竟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饰非提前准备好了手套。他多往侧方看了一眼,爱丽丝所在的房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显然,房间内外的联系已经被这位【渡鸦】以某种手段切断了。 真是绝望,饰非从没想象过直面一位第五幕的术士会是何种场景,只知道,在鬼谷子那为数不多的描述中,这样的经历格外可怕。 他是不是运气太差了一些?这才出狱第二天呢,就遇见这种事情。 周围的泥浆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被塑造出了一尊巨大的雕像。饰非谨慎地看着泥浆堆叠,心里在犹豫愚人钟是否能对这女人的眼睛起到效果。 但忽然间,就在那巨型雕像即将不堪重负要砸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泥浆的喷涌停止了,被注视的惴惴不安感也没有缠在后背。饰非看着那尊巨型雕塑忽然散开,化作流动的泥水蔓延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就一瞬间,他被卷了进去,他被关进了泥浆塑造的茧里。茧密不透风,饰非试着敲了敲,纹丝不动。 此时,万加女士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她缠着绷带的身体消失了,只在茧的内部留下一只巨大无比的蓝色眼球。 “我说过,我年纪大了,所抱有的成见与好斗之心都不及年轻之时。“ “先生,请谅解,我对您并无恶意,只是这毕竟是在联盟内部,而非长生庭,所以我需要动用一些手段来屏蔽外界有可能对这个房间进行的渗透和窃听。“ “您的猜测没错,我是为了您而来的。而我过来的目的也仅仅只是向您提出一个请求。” “——这不是强权,先生,您拥有拒绝的权力。” “我想看看您的眼睛,您那只被帽子遮起来的左眼。” 第22章 命咒 这是一种心脏被直接击穿的感觉。奇术师的身份,囚徒的经历,这些东西的曝光在饰非看来不值一提。若有人有心搜寻,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但唯独有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他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这只义眼,这只【羽化仙】所附带的能力和秘密,就连他本人都尚处于一团迷雾之中,更遑论他人? 饰非心中冒出警觉,但在面对一位第五幕的术士时,他的反抗也不过是拿出准备已久的愚人钟,顾不得是否会生效,他全力以赴,试图摇动灵媒。 但四周蔓延而出的灰色泥浆立刻将他的想法掐死了,泥浆延伸,塑形为一双巨大的手臂,手臂拦在那只蓝色眼球和饰非之间,手掌张开,试图抓握饰非的身体。 铺天盖地的灰泥将怀表的摇动遮的严严实实,饰非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我说过,先生,我对您并无恶意,您自然也有拒绝的权力。” “我只是在秉持关心的态度才提出刚才的意见,若您对此有所不满,我自然可以退让,但请谨记一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以奇术师的身份在联盟的地盘试图引起奇术灾害。” “你们奇术师能争取到今天生存的夹缝并不容易,不要埋没了前辈们的努力。” 万加的声音从手臂后传来,没等饰非有所反应,巨大的泥浆手臂便覆盖过饰非的头顶。这并非攻击,它在轻抚饰非的头发,然后,它缓缓收回,只留下饰非诧异地留在原地。 如果这位先知愿意的话,刚才这一瞬间,战斗就结束了。 毫无反抗之力,这是饰非的处境,等泥浆完全消退之后,饰非才有机会站在原地喘息,喘息声不加掩饰,其中又弥漫着浓烈的恐惧。 先知说她没有恶意?饰非尝试在恐惧下思考,但紧接着,他意识到先知先前的告诫,他不应当盲目相信任何术士,奇术师或是普通人。 他的所有遭遇都应该放在理性的角度下去审视,他一边喘息一边压住帽檐,他的后背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中完全被冷汗浸湿。 失去力气,饰非不得不瘫坐在地上:“恕我不能从命,万加女士。” “我根本就没有左眼,我是半个瞎子。”饰非咬牙,强迫自己说道。却根本没有抬起帽檐给对方证实的意思。 他盯住那头顶巨大的蓝色眼球,而对方陷入沉默。 显然,这就是饰非对她请求的答案,而直到许久之后,饰非才察觉到,施加在周遭环境中,密度高到可怕的灵性开始消散,淤泥退却,那间狭窄的石屋重回视野。 那只巨大的蓝色眼球也重新出现在被钉在墙上的万加女士身上,而非穹顶。 “如果这就是你的回答,我当然没意见。” “但我仍有告诫,先生,不要随意卖弄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力量,那会让您万劫不复。” “若是您改变主意,希望我提出意见,我就在这间档案馆,我相信,我们会再次见面。”淤泥聚拢在其眼球附近,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运气不错,先知信守诺言,她不打算继续攻击或是直接强迫饰非。饰非有了喘息空间,他赌对了…… 从种种迹象可见,这位先知并非是激进派。她来拜访的目的也更多是出于好奇,出于一种看见未曾所见之物的困惑。 饰非起身,向先知行礼。但他的目光却依然留在淤泥上,有些在意。淤泥的强势让他印象深刻,但报幕员本应该没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和压迫感才对。 况且,先知本人也被困在墙上,未曾亲自下场……她怎么做到的? “你在意我的血契?”万加女士留意到饰非。 “血契?您是说【合奏家】?“饰非对这个身份有所印象,鹈鹕岛上,鬼谷子曾针对入侵术士的身份是否能操作食血鬼有过猜测,“这些淤泥是您身为【合奏家】的使魔?” 合奏家是只有第四幕及以上的术士才能拥有的第二种特殊身份。合奏家与各种对象签订血契,发布号令,让其为己所用。 “是的,它们是我的血契对象,幻象生物,堕落渊薮。” “相比其他术士,报幕员的攻击力要远低一头,低阶报幕员只能像你们奇术师一样依靠灵媒和诅咒,但到了我这种层次,就能开始依靠契约。” 先知证实了饰非的说法,而在说话的间隙,饰非看见淤泥再次化作手臂,它们向四周摸索,在全身受缚的情况下,淤泥已经取代了万加女士的肢体。 不论术式或是血契,这都是一位术士的底牌手段。万加愿意说这些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饰非不会不识抬举。 出于礼貌,他自然不能继续追问这个堕落渊薮的具体能力,他随即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而这才是他在血契之外真正觉得困惑的事情。 ——为什么万加女士需要用这种形式一直使用血契,为什么,她会以这种可怕的姿态被钉在墙上。 说实话,初见这位先知的印象,她浑身裹满绷带,在墙上动弹不得,那模样可不像是受人景仰的先知,倒更像是需要被封印的恶鬼。 “那您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饰非问的直接,倒也不打算隐瞒意图。面对一位先知的时候你本就做不到隐瞒秘密,对方对此也不恼怒,倒不如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能理解为何饰非会有这种想法。 而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其他术士来说也不算是一种秘密。 “我想你一定听过,报幕员最显着的特征是什么。“ “不是神乎其神的预知能力和观察能力,也不是受人尊敬和景仰的先知地位,这些都是未曾接触过术式的普通人对我们的第一印象。“ “而在术士界,众所周知,如果你说自己是一个报幕员,那你一定会被下意识地认为,是一个残疾人。“ “残疾人?“饰非讶异。但随即,他就想到在鹈鹕岛上时,鬼谷子让自己在桑尼面前伪装成报幕员去进行威吓的理由。 他瞎了一只眼睛,他也是个残疾人。桑尼正是一直在忌惮自己的瞎眼,才始终举棋不定。鬼谷子也曾反复强调过,饰非必须要向桑尼展示自己的身体缺陷才能让他信服。 “每个报幕员身患残疾?“饰非问道。 这问题太过直接,以至于万加女士再次沉默。片刻之后,她才重新回应:“是,但又不是。报幕员的残疾并不局限于单纯的身体状态,更准确地说,这种状态应该被称作残缺。” “相比正常人,他们一定缺少什么东西。就像是我,我因为缺少全身的皮肤,所以只能困死在墙壁上,注定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你们这般在阳光下行走。” “这叫做【命咒】,年轻人。与身份和血系绑定,与生俱来,加诸于身的诅咒。” “它是【不朽者】对于我们这群僭越之人试图窥探秘密的惩罚,也是天妒的束缚。” “一个报幕员的天赋越是强大,其被加诸的命咒自然也越发难以挣脱。” “你为何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万加女士临末了没忘记问道。但此时的饰非陷入沉思。 他问这个问题并非空穴来风,目睹到万加女士的情况,再加上自己曾经也假扮过报幕员的经历,这让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他想到那个将自己从鹈鹕岛里带出来的男人,他的身体完好无缺,使用术式时也没有什么禁忌。既然如此…… “司马老大,你的命咒又是什么?“ …… …… “阿嚏——“司马宣打了个喷嚏。稍微缓一会儿后,才将手中写好的报告文件递交到对面。他和对面的人似乎并不陌生,交付文档后,他向对方笑笑。 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男人。男人戴厚重的方框眼镜,身材消瘦。他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接过司马宣交付的文档,稍微整理后,将其放进文件袋中,很快,这份文件袋就会被交付到金斯波特奇术司,和十字军一同联合评判其中报告内容的危险性。 后面的内容就不再是司马宣的工作了,上报,交付文档,要做的就这么简单。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克里夫先生。“ “你怎么没在密城照顾多萝西?“他向穿西装的男人打招呼。男人很拘谨,飞快就垂下脑袋。他天生性格内向,不擅长和人搭话。哪怕他原本的工作地点就是在密城奇术司,尽管他和司马宣已经相识好几年,双方已经非常熟悉。 “她最近在生我的气,司马先生。“ “为什么?“ “前几日轮到她执行任务和交付文档,但她却沉迷《芝麻街》,不肯离开房间。我想,我当时的语气稍微重了一些。“ “她就是被你给惯坏了,克里夫先生,但孩子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司马宣思索一番后安慰道,”那任务后面怎么样了?“ “依然搁置着,恐怕司长也在为此发愁呢,那任务在大都会,听上去并不算简单。” “司长认为我和多萝西之间应该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所以就让我先来这边帮工一个星期,我这周末就回密城,司马先生。“ 男人说完,从桌下翻出一只手偶。正是当下最热门的儿童木偶剧《芝麻街》里的角色——艾摩。艾摩是一只浑身长满红色毛发的毛怪,在成年人看来或许长相怪异,但异常讨孩子们喜欢。 “司马先生您是今晚回密城?那能麻烦帮我把这个带给多罗茜吗?告诉她,我觉得很抱歉。” “当然,愿意效劳,克里夫先生。”司马宣接过手偶,将其放进储物灵媒,但随后,他还想说什么,张张嘴:“我这样说,可能有些不合适,克里夫先生。” “但您应该明白,多罗茜并不是您女儿,很多方面,您也没有您想的那么有经验。” “所以,尽管作为司里专员的助手有义务安排每个专员的任务和生活,但我不建议您过多进行干涉。” “多罗茜要十三岁了,她会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小姑娘。”司马宣说完拍拍克里夫的肩,克里夫思索片刻,对司马宣表示感谢。 说话时,男人的眼镜颤巍巍的,视线都隐藏在厚重的镜片之后。 “谢谢安慰,司马先生,去了趟鹈鹕岛,您似乎变的比之前更开朗一些了。” “——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个嘛……”司马宣思索,然后眨眨眼道:”遇见一个有趣的家伙,等这周末你回密城自然能看见他。“ “看来你们的相处很愉快,那伊莎贝尔小姐呢?我听说她也在休假期间去了鹈鹕岛。“克里夫问起另一个同事。 对此没必要隐瞒,司马宣当即将爱丽丝接取了金斯波特联合任务的事情告诉克里夫,但克里夫听后皱眉,他在文件袋中翻找,然后拿出一份文档。 “金斯波特目前和其他地区奇术司的联合任务,应该只有这个才对。“ “可这个任务……”克里夫欲言又止,他从克里夫手中接过文档翻看。而仅仅只是翻看几页,他脸色凝重,向克里夫确认: “这几份报告是什么时候交来的?” “今早,所以没来得及送往档案馆。” “该死,也就是说,她和档案馆那边的人肯定都不知道……”司马宣发出咒骂,文档丢在桌面上,来不及收拾便跑出去。 第23章 另一面 “我这边结束咯,骗子先生。”爱丽丝从房间中走出来,看的出来,先知给的时间限制相当精准,房间的倒计时所剩无几。 她翻阅自己做好的笔记,毕竟她这趟来不仅仅是来调查卡尔科萨村的资料的,她也需要为接下来那个联合任务做好准备。很快,她选中下一个目的地: “卡尔科萨村的具体事情我等下给你说,我们等下一起去一趟国王港。” “在车上吃午饭你会介意吗?” “无所谓,我是个囚犯,一切听你安排。”饰非耸肩道。这家伙如此顺从倒是一件少见的事情,爱丽丝皱眉,看了看饰非,又回头看向先知,她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是和万加女士聊了一些什么东西?” “并没有,先知只是告知了我一些有关报幕员的事情,你知道的,有关术士的知识我相当欠缺。”饰非有所隐瞒,万加女士却也保持缄默。 爱丽丝半信半疑,但她并不多问,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先知: “有关那村子的事情我这次可以不追究,但我的同伴马上会向联盟递交一份新的资料和申请,希望到时候,档案馆将其归纳时能予以重视。”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万加女士。奇术司在有些地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旦引起奇术灾害的话,我们不会坐视不理。“ 说完,她没给先知回答的机会就牵起饰非的手往档案馆狭长的通道走出去。她没有再向万加女士行礼,而档案馆很快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直到许久之后,房间角落里钻出来一位棕色皮肤的女孩,女孩向外探头,确认石屋内没有人后,才抬头看向墙上的先知。 “万加大人,都结束了吗?” “嗯,你可以回来继续值班了,坦娅。” 淤泥开始包裹万加的身体,但显然,它们具有某种穿透的性质,能带着万加穿过身后厚重的石墙。 被唤作坦娅的女孩却像是生怕先知马上消失一般,她连忙往前迈了几步: “大人,我能问问您为何要特意露面来等那位先生吗?” 淤泥涌动的速度停顿片刻,万加沉思,随后,缓缓回答道:“坦娅,你知道,上一位让我的眼睛都无法窥探其死亡之人是谁吗?” “是谁?” “是我们那位已经失踪的庭主大人——整个长生庭的领袖,南大陆的君王。”话音刚落,万加便随着淤泥,彻底消失在石屋内。 …… …… 饰非为自己的午餐选择了一份烟熏火腿三明治。这份散发着浓郁烟火香气的美味源自一间路边的餐车,爱丽丝带着饰非去买午饭时正是高峰期,他们甚至排了将近十分钟的队伍才拿到这份午餐。 在联邦,这样的餐车随处可见。他们出没于饭点,为饥肠辘辘的上班族们带来胃口的慰藉。两片面包,一份新鲜生菜,四片烟熏炙烤过的火腿片,再加上浓郁的蜂蜜芥末酱,这样一份午餐仅仅只需五哥分,无比实惠。 联邦平均月薪水为1500哥分,但实际上,大部分联邦人都到不了这个水平。平均值总会受到上层那些富裕的资本家们的扰动,其存在意义在于粉饰财务报表,让数字变的好看,意义仅止于此。 这个国家有豪掷千金,花费数万哥分只为了讨一个女孩欢心的富翁,但更多的,却是连价值五哥分的三明治都无法负担的穷鬼。 饰非的目光放在那些在街上游荡,衣衫褴褛的小孩们身上,他们望着餐车,眼中放光。 所以饰非挥手招呼了一下他们,等他们怯生生跑来,饰非从车窗将手中的三明治递给他们。孩子们觉得很意外,惊喜之余,连连对饰非微笑,以表谢意。 “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爱丽丝一边启动引擎一边说道,她已经解决完自己那份午餐,吃相还是那么难看,嘴角沾满黄色的蜂蜜芥末酱。 饰非抽出纸巾,很自然地替爱丽丝擦掉那些酱汁,同时说道:“真不像吗?” “你像那种会在食物中投毒,然后一路尾随孩子们等他中毒晕倒的坏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动手脚?” 饰非的话让爱丽丝一愣,她转头诧异地看着饰非,显然,她一时间也确定不了。 “你真那么做了?” “三明治里塞了张纸条,告诉他们,下次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食物。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那张纸条被他们狼吞虎咽,一并吞进肚子里。” 饰非用手撑住侧脸,光影打在脸上,衬出的只是阴影。 “外面的城市和我想的有诸多不同,坏女人小姐。” “对许多人来说,金斯波特有两副面孔,而作为游客的我们只能看到它光鲜亮丽的一面,真希望你告诉我,密城和大都会能与这里有所不同。” 爱丽丝一言不发,开始将车驶入一条街道。街道旁全是密集排布的集装箱。 “这世界哪都一样,骗子先生。” “不,倒不如说,这个时代一直如此。”爱丽丝双手攥紧方向盘,油门踩到底,“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再追究那个村子的事情吗?” 饰非不语,他知道坏女人小姐会自己告诉他答案。而果不其然,爱丽丝深吸一口气,一个急转弯拐入了另一条街道。 “现行的收容诅咒和奇术灾害的方法主要有两种。“ “其一,奇术师通过各种手段将诅咒收容为自己的武器,确保诅咒的影响在可控范围内。” “这种方法是目前最安全最可靠的收容方法,但唯一的问题在于,诅咒被收容后,是否能继续造成奇术灾害的评判依据在于奇术师本身,因此,需要对奇术师进行额外的约束。“ “奇术司正是这种方法的推行者之一,这也是奇术司目前在麾下大量招揽值得信赖的奇术师的原因。” “但目前广为联盟所知,并且所接受的收容方法却并非如此……” “动用大量资金,针对诅咒特性建立专门的收容设施和结界,对诅咒实行隔绝化管理。联盟对待诅咒一向这样大动干戈。“ “而想要建立这样的收容设施就必然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地位的支持,这就不可避免地会造成一个问题。“ “设施与诅咒的管辖权会落进幕后的金主手里,是吗?“饰非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轻描淡写地说道。 几乎是在听见两种收容方法的区别瞬间他就有所意识,而果不其然,一旁的爱丽丝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 “盯着诅咒,想利用诅咒的不仅仅是我们奇术司。就算是底蕴深厚的术士大家族和组织,也同样忍不住诱惑,会对这个力量有所追寻。“ “诅咒编号,2-264,谜之村卡尔科萨。它是个已经受到收容管制的诅咒,根本没有奇术司插手的余地。“ 汽车一路行驶,已经能看到港口外翻涌的海浪。暴风雨才停歇不久,今天的浪依然很大。 “管制?既然已经是被收容的诅咒,那为什么我们还会误闯进去?还有那些游客们,都已经有收容措施了,不应该对普通人严格保密吗?“饰非有些困惑。 爱丽丝却冷哼一声,回答道:“这正是奇术司一直以来不支持传统收容方法的原因。“ “试想一下,当你手上拥有一个你不完全了解能力的诅咒的时候,你会试图怎么做?“ “当然是先弄明白诅咒的能力和适用范围。“饰非回答的理所当然,但很快,他意识到问题,动作一顿。 “这就是他们研究的手段。在很多时候,收容诅咒的设施并非是一个安全的封闭地带,而是一个屠宰场。“ “罪犯,流浪者,仇人,在很多时候,人不一定是人,而和猪猡无异。“ “家族和组织们会收集这些丧失人权的家伙,然后一股脑作为实验素材投入进收容措施中,测试诅咒能力。“ “卡尔科萨村是这万千悲剧中的一个意外,文档中描述,这里之前发生过一起收容失效事故,事故影响深远,导致卡尔科萨村的收容结界无法稳定。“ “在部分及其罕见的时刻,它会示现,并吸引无辜者进入其中。“ “这种不稳定状态不可逆,不可修复,所以,联盟方以影响甚微,在可接受范畴之内默许了这种失误。“ “你对此怎么看?骗子先生?“忽然,爱丽丝回头看向饰非。她的油门依旧踩到底,而在饰非眼中,他们毫无疑问正在冲向道路尽头,朝着海底深渊一路奔去。 换做一般人,或许这种时候已经吓坏了。这个漂亮的女人在某些时候就是会这样表现出与她的外表极其不相符的疯狂。 但饰非对此仅仅只是做起皱眉,思考片刻后,他回答了爱丽丝的问题。 “我认为那并非是不可为之,而是故意而为。“ “滋——“ 女孩一脚将刹车踩死。然后她猛打方向盘,让车子在路上做出将近一百八十度的漂移。车子不偏不倚刚刚好,停留在距离落下海中一步之遥的位置。 饰非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无垠的海面长舒一口气。许久后,他才看向爱丽丝,而爱丽丝靠在方向盘上,长发垂下,暂时遮住她的表情。 “你说的对,故意为之。“ “并非是不可修复,而是不愿修复,因为这样,才能拿到更多有关那个诅咒的研究资料。” “骗子先生,这就是术士。是一群漠视一切,傲慢又疯狂的家伙。“ 第24章 国王港 爱丽丝重新将车掉头,这次,她将行驶速度放缓。车重新行在港口靠海的公路上,从这里已经能看见港口内密布堆叠的集装箱。 国王港是金斯波特最大最忙碌的港口,也是整个联邦的海运枢纽。这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吨的货物从大洋运输进来,等待分装后,再送往联邦各地。 港口同时也是金斯波特最大的临时工人聚集地,道路左右两旁分布着棚屋,工人们用废弃的集装箱做家,这些巨大的铁盒子成了他们忙碌一天后,最后的归宿。 路边的垃圾桶都是空掉的酒瓶。流浪猫在其中翻找食物,但它显然找错了地方,能吃的东西都被比它聪明的人类给捡走了,偶尔能从垃圾中翻出被啃的干净的鱼骨都算运气不错。 “这样的人在整个联邦中占比达到百分之七十,尤其是在几年前的金融危机后,这个比例还在上涨。” “这里也是术士们的猎场,除去我先前提过的那些被大家族们盯上的用作诅咒的猪猡外,其他的术士也会来这边狩猎。” “狩猎?”饰非困惑,爱丽丝这次却从储物灵媒中翻找出了一沓资料。饰非翻看起文档,然后皱起眉头。 这正是这次爱丽丝要完成的任务的资料,文档上显示,爱丽丝在追查的是一名术士。该术士在近一个月内已经造成超过八人死伤,甚至在联盟的追猎过程中,他都是一边逃窜一边犯案。 “部分极端术士会以猎杀平民为乐,也正是因此,联盟才能将他的位置锁定在这里。“ “真是讽刺不是吗?明明联盟自己有时候也干着差不多的事情,但却还要打着这种冠冕堂皇的幌子。“ “不,倒不如说,正因为他们熟悉所以才能抓到这种惯犯的蛛丝马迹。“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厌恶的表情。显然,在这两件事情的叠加之下,她的心情并不愉快。饰非却显的对爱丽丝的表情并不在乎,他翻了一遍文档之后,撇嘴说道: “没看见这个人的术式信息。“ “因为没有术式相关的目击记录,但通过勘测现场遗留下来的灵性痕迹,联盟发现了很活跃的元素灵性。“ “——所以,联盟觉得他的身份应该是个【演员】。“ “演员?“饰非投出问问题的目光,爱丽丝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 “一类擅长攻击性术式的家伙,尤其擅长元素术式。经过统计,这个身份的术士在整个术士群体中占比也是最多的。“ “和演员相关的术式调研会变的相当麻烦,风,火,水,土,雷电,金属,植物,以及以太。能用作驱使术式的元素一共八种,数量太多,确认他们的术式是何种元素就变的很不容易。” “但如果是你的话……”爱丽丝欲言又止,然后,她扭头向饰非询问,”你会怎么看?“ 饰非瞄了一眼文档中附带的国王港区域地图。略作思考后,他回答道: “低阶术士应该做不到凭空生成没有的元素这种事情。“ “既然如此,如果我是他,在同时需要狩猎和防备联盟追捕的情况下,我一定会选择对我来说使用术式最有利,也是术式元素最富集的地方来隐藏。“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用手指轻点其中一个区域,爱丽丝瞄了一眼后保持沉默,女孩一声不响,再次将油门踩满。 …… …… 说实话,如果让饰非来评判的话,爱丽丝这样的女孩会出现在脏乱的棚屋区这件事情本身就极为违和。就下车的这一会儿功夫,棚屋区的男人们就已经投来咄咄逼人的目光。 爱丽丝对此不作回应,只是牵起饰非的手就往前走,很快,这些目光就变成妒忌的怒火,让饰非感觉如芒在背。 “你这件事情做的可不厚道。“饰非抱怨道。但也表现的极为顺从。 金斯波特的城市管理者显然极有智慧,他们知道如何对症下药,治理这个城市的病结。他们将国王港的地区警所设置在这棚屋区内,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里一天的报案量就已经足够比的上市中心浪道一周的工作量。 “欢迎,两位……”爱丽丝推门进入警所。门上的风铃声叮叮作响。值班的警员显然之前正在午休,此时他慌忙站起来想摆出营业姿态,但他一眼就看见爱丽丝事先拿在手里的警司徽章。 作为警司系统的人,他自然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一时间他如临大敌,向里招呼所长。但当那位秃头所长走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徽章同样大惊失色。 “警……警司……”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结巴,但他很快便开始试图调整状态,”您好……警司小姐,我是这间警所的所长,我叫瓦格纳。“ 他年纪明显比爱丽丝大的多,但他毕恭毕敬地伸出手,试图和爱丽丝打招呼。 若是换作平常,爱丽丝或许会摆出营业性的笑容对其笑脸相迎,就像她在监狱里做的一样,但今天的女孩心情并不好,饰非站在一旁为这位老所长感到遗憾。 爱丽丝从口袋中抽出一张资料,没有去和老所长寒暄。她仅仅只是将资料拍在警所的接待台上,气势凌人。 “瓦格纳所长,警司局在找一个人,我们的情报显示他躲在这片辖区,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爱丽丝拿出的是那位被追猎的术士的照片与基本信息。瓦格纳所长哪敢怠慢,立刻就上前瞄了一眼,他看见了这术士的名字。 “鲁道夫·耶格,帝国人?“瓦格纳低声念叨。 耶格是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姓氏,联邦是殖民国家,而全国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殖民都来自于旧时的不列颠尼亚,凯尔特人中并没有耶格这样的姓氏,反倒是在大洋另一头,盘踞整个旧大陆的帝国,该姓氏非常常见。 联邦中帝国人稀少,爱丽丝对于瓦格纳所长的猜测不置可否。事实上,这也正是这次任务会成为联合任务受到重视的原因。 一名帝国术士混进了联邦,这已经是不小的疏忽。一般而言,对于他国术士,联盟会考虑遣返至本国联盟再予以制裁,就像是文森和桑尼那样,但以现在哥伦比亚联邦和帝国的关系而言,即便帝国术士组织同样是联盟一员,联邦也不会善罢甘休。 战争后,帝国是世界上唯一能和联邦抗衡的国家。两者之间关系一直紧张。 照片中的鲁道夫·耶格留着板寸头,满脸伤疤,看的出来,他生活应当非常拮据,其着装邋遢,丝毫不讲究。 作为在棚屋区待久的人,瓦格纳所长非常理解这名罪犯会选择国王港作为藏身之地的原因。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他混在里面毫无违和感。 但也正是因此,他在脑海中扫了一遍后,发现从来没在棚屋区见过这位鲁道夫先生。作为警所所长,他有这个自信。 “我没见过他,警司小姐。“瓦格纳所长将文档推回来。摇头道。爱丽丝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一位被通缉的术士要是能随便被人目击抓住行踪,那他一定不合格。 千年之前,自那场文艺复兴之后,术士们就学会了如何在大众面前隐藏自己。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知晓,在表层社会的浪花下,还隐藏了一个世界。 伪装,易容,或是动用术式,术士们有无数种方法藏好自己。 爱丽丝收好照片,瓦格纳所长的回答不代表她要就此放弃,她转而询问道: “我换个问题,一个月之内,有值得注意的报案吗?“ “值得注意?唔……这个片区情况复杂,其实每天的报案量都居高不下。“ “但真要算起来的话,能算的上是事情的也没几个,无非就是酒后斗殴和一些其他的闹事分子……“ “唔……”瓦格纳所长一边说却一边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捅自己。他回头看去,因为被打断所以表情有些不耐烦。 “有工作的话等下再汇报,希林,没看见我正在配合警司小姐的工作吗?” “呃,所长,奇怪的事情不是有一个吗?我们上午还在讨论来着……”说话的是最开始负责接待的那位年轻警察,显然,在一位警司和所长的面前,他缺少话语权所以显的唯唯诺诺。 “我们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接到匿名的报警电话吗?“ “那些匿名电话都是打来了不说话,只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人的呼吸声的……” 第25章 肥皂泡 “匿名电话?”爱丽丝听见之后明显来了兴致。一般而言,会匿名报警的人无非出于两种目的。 一,他与嫌疑人关系紧密,所以害怕泄露身份遭遇不测。 二,他本人便身份敏感,即便面对警察也不希望泄露行踪。 那在这次事件中,打出了匿名电话的人属于哪一种呢?爱丽丝用目光示意瓦格纳所长,所长自然心领神会。他先是用责怪的目光多看了一眼那位名叫希林的年轻狱警,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从桌子下拿出报案的记录本。 按照印象,他很快找到当天的笔录文字。 “是暴风雨那天晚上?”饰非瞥了一眼,注意到日期和时间,多嘴问了一句。 希林立刻点头回答:“是的,就因为是暴风雨,所以我才对这通匿名电话格外印象深刻。” “电话里说了什么吗?”问这个问题的是爱丽丝。 “不……有关这个……”希林有些犯难。 瓦格纳所长在此时找到了对应的笔录,然后将文本推向爱丽丝:“电话里什么也没有说,警司小姐。希林当时汇报说只在电话中听见了风声和人的喘息声。“ “既然如此,不是有可能只是恶作剧电话吗?“爱丽丝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这个动作让年轻的狱警感到措手不及。他一下就很慌乱。 “不……不不不,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恶作剧……” “你为什么能做出这种判断?“爱丽丝见他态度笃定,便追问道。”你既然在接待台工作,就应该不是第一次……” 话没说完,就在此时,一道刺耳的声音将爱丽丝的话给打断了。 放置在接待台后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爱丽丝和饰非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希林却看了一眼一旁的挂钟确认时间,然后,他如临大敌。 “就是这个时间点……它又来了。” “又来了,这是什么意思?”爱丽丝问道,希林却直接将电话推了过来,示意由爱丽丝接这通电话。 爱丽丝有些迟疑,但她终究拿起了听筒,将听筒放在耳边后,她试探性地向那头“喂”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听筒那头是一阵沉默。爱丽丝刚想问希林这电话是不是坏了,但忽然间,她从听筒当中听见了一阵极细微,极不容易察觉到的呼吸声。 呼吸声伴随着风声,爱丽丝满耳都是嘈杂,很快,没等她问出下一句,电话被挂断了。 “这算什么?”爱丽丝看着听筒,陷入沉思。 希林则懦懦地说道:“最近两天,大概每隔两个小时都会有这样一通电话打过来。” “电话打过来后对方并不会说话,只是沉默一段时间后就会自己挂断电话。” “——和暴风雨那天晚上的匿名报警电话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恶作剧吗?“爱丽丝皱眉,不由得下意识地判断道。但她下意识说出的这句话却被饰非抬起的手给硬憋了回去。 “倒也不能这么下判断,坏女人小姐。“ “对于在逃亡的人来说,会有很多种不能说话的理由。而既然有理由,我们就不能无视这个可能性。” “我们正在追查的这位鲁道夫·耶格是个连环杀人犯,他还有过在逃亡路程中作案的前科,既然情报显示现在他大概率藏在国王港,那他就有可能在这段时期抓住机会对国王港的平民们发起狩猎。” “这个电话,有可能就是在向警察发起求救也说不定呢?” 饰非在试图说服爱丽丝,而瓦格纳所长和希林听后脸色也变的极为难看。就算国王港警所平常处理的报案事件非常多,但那些也多是民事纠纷和处理闹事人员,眼下,听见这男人说可能撞上连环杀人犯,一时间,他们必然反应不过来。 小打小闹的混混们和会杀人的罪犯那是两码事……希林的表情变的更畏缩了,他试探性向饰非询问道: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国王港警所现阶段应该协助我们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你们需要将最近一个月该片区内失踪人口事件的案宗整理好交付给我们。我们会从这些失踪人口中挑选出值得注意的东西,看看能否和本案并案调查。“ “第二件事,你们应该能拿到国王港片区内,所有公用电话亭的根号码。“饰非思考了一下之后,向瓦格纳所长确认道。 在联邦,使用公用电话亭报警是不需要投硬币的。相对应的,每个公用电话亭都会对应一个五位数的独有的根号码,以便进行识别。同一片区的根号码,其前三位数字相同,只用后两位数字来进行区分,前三位数字能索引到对应片区的警局,方便最快速度出警。 确认这件事情对于警所来说并不难,倒不如说,他们本来就应该对此有所确认,只有拿到根号码,他们才能赶到报案地点附近。 瓦格纳所长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饰非很快笑道: “麻烦你们把这两天接到的所有匿名报警的电话亭地点在地图上标出来,尽快给到我和警司小姐。“ “尤其是刚才这一次报警,我们需要实地调查。“ “唉?所有吗?“希林诧异道。两天以来,这样的电话他粗略算一下也有十几通,想要全部跑一遍,那可不是像饭后散步那么轻松的事情。 饰非对此不置可否,再次说道:“是的,所有地点。但刚才那一通电话我需要你们立刻进行确认。” 希林和瓦格纳所长面面相觑。而后,不知为何,他们的身体下意识动了起来。他们有一种潜意识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比那位警司小姐更加难缠,如果不顺应他的心意的话,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两位警察都动起来后,饰非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待。这个时候,爱丽丝走来,皱着眉头问饰非: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惩恶扬善,保护弱小,当然,还有帮你完成这次任务。” “”我问你这个了吗?还有,你这个骗子哪有这么光明伟岸?“爱丽丝双手叉腰,显然对饰非的回答有所不满,”你为什么这么自然,这么主动就把这任务的主导权接手过去了?而且还说的那么笃定,就好像那通电话真的和我们要找的人有关一样。“ “你这么擅作主张,要是调查错了方向浪费时间怎么办?你应该没忘记,我们只在金斯波特逗留一天,没时间耗着玩捉迷藏。在我们找错方向的时候,随时都可能有人遇害。” “那么现阶段,坏女人小姐你还有更好的调查方向吗?“面对爱丽丝的一连串追问,饰非却只用了一句话便堵住了女孩的嘴。 爱丽丝一时间答不上来,本来还想狡辩,却被饰非换了个姿势给打断。 男人将双手叠放在下巴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无所谓,作为悬赏任务而言,就算我们找错了方向,任务失败,你也不会遭受惩罚。顶多只让那杀人犯继续逍遥法外一段时间。” “我说过了,逍遥法外就是很严重的后果!“爱丽丝显然有些生气,她辩驳道。“这里居民们的处境会变的不安全。” 饰非态度不变:“不,这并不严重,在我们找不到方向浪费时间的时候,他同样逍遥法外,依然可能有人遇害,就结果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坏女人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些误解?” “你应该明白,在来这里之前,我在车上说的那句【故意而为】并不代表我对联盟的做法有任何反对意见。” “——我也是你口中所说的疯子,可以为了某种更大的利益做出牺牲的决定。” 爱丽丝听完这句话后一时间怔住了,她诧异地看向饰非,然后沉默无言。 直到许久后,她才无奈地苦笑:“是啊,我知道。” “坏女人小姐你有自己的追求,但我见过的恶徒太多,我不在乎罪犯会做什么事。一般而言,我也不喜欢插手别人的工作,更不喜欢抛头露面多管闲事。” “我这次会出手,并非因为我在乎,只是因为这次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 “司马老大……”饰非轻声说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张嘴咬住大拇指的指甲,像在思考。 “从今早分开以后,我一直在困惑一件事,为什么他会让身为囚犯的我,跟着你一起出来执行这次任务。” “他到底怀抱着什么目的?” …… …… 国王港警所的工作效率并不能说高效,当饰非拿到上个匿名电话的电话亭地址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瓦格纳所长似乎也明白这方面他们有所失误,所以他赔着笑,表示要亲自给饰非带路。 “那地方不远。“所长站在门前弯腰说道。 饰非重新戴好了帽子,注意用帽檐遮住左眼后,他看向爱丽丝。女孩像是在和他闹脾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笔录文本。 他叹了口气,也不做招呼,向瓦格纳所长说道:“我们先过去。“ 这是难得的独处时光,坏女人小姐不会纠缠在自己身边,司马老大也不在。从鹈鹕岛出来后,他头一次拥有了自由。 当然,如果身边没有跟着一个秃头的大叔的话,或许他会更加享受这段时间。 国王港整个片区被划分为三个部分。警所所在的最上层为a区,这里能俯瞰港口,也是唯一和外界联通的地区。这里的棚屋区和集装箱都不算密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住在警察旁边。 从警所正对面的楼梯一路向下走,绕过一个巨大的排污水口后就会到达国王港的b区。 这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棚屋密集地带。临时工人,流浪者,在这里扎堆成群。 集装箱能提供宽敞的空间和私密环境,哪怕降温下雪的天气,也能给这群食不果腹的人一个温暖的居所。 警所曾做过统计,住在棚屋区的底层劳工一共人,而这部分人在金斯波特所有底层人的群体中,甚至占了不到百分之1 “他们也不是天生就注定住集装箱的。” “他们中的很多人曾经也和先生您一样出入于街上各栋楼宇,拥有还算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十年前的那次金融危机把一切都给毁了,从天堂掉进地狱,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瓦格纳所长路过集装箱时多有感慨。他不加掩饰,说出想法。 饰非听在耳中,却也只能露出自嘲的笑:“幸福美满的家庭吗?真是荒唐。” 一群孩子此时从棚屋区中跑出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弹珠,然后孩子们就近在地上玩起打弹珠的游戏。 用你的弹珠将对手的弹珠打出界外,然后,你就能将对方的弹珠收入囊中。规则简单易懂,孩子们围成一圈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警司小姐她……应该没问题,我看她似乎心情不太好?你们之间有分歧?”瓦格纳在路过孩子们时,忽然问起这个问题。而后,他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非常失礼,连忙捂嘴。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已经再也收不回来了。饰非停下脚步,他在孩子们身边驻足,然后,他笑着向其中一位年纪稍小的孩子示意,让他也给自己一枚弹珠。 “不,我不觉得我和坏女人小姐之间有分歧,瓦格纳所长。“ “我是个卑鄙的人,我虽然不会贯彻执行,但我也不反对她的观点,她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家伙,终有一天,她能得偿所愿。” “但在此之前呢?在孩童们羽翼未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时,总有人要遵守【现实】的游戏规则。“ “妥协,狡辩,不择手段……” “在亲眼看见美丽的肥皂泡破灭后,卑鄙之人的世界就只留下这些。看清这些后,你若仍想改变现状?可以,但你要先学会遵守现有规则,才有资格加入牌桌。“ “理想主义的呐喊不过是纸空谈,手中什么都握不住的人,自然也无法握住未来。” “弱肉强食很不公平,但它却又绝对公平。“饰非说完,将手中弹珠弹出去,一个照面间,弹珠在场内旋转一圈,将在场所有弹珠全部弹出场外。 孩子们发出失望的嘘声。但愿赌服输,他们心甘情愿地将出局的弹珠交到饰非手里。 但很快,他们又振作起来,张罗着要再开一局。 第26章 实地调查 警所查到打出上一个匿名电话的地点是在国王港的c区。c区位于整个国王港的最下层,是集中安放集装箱的地方。 国王港会按照各个公司的地域对集装箱进行划分,每个公司的货物集中存放。这会导致集装箱之间除去必要的通路外就鲜有能供人通行的余地,集装箱之间尤其狭窄,其互相堆叠,走在其中,宛如置身迷宫。 瓦格纳身为警所所长对于这片地域还算熟悉,但他担心饰非不能跟上节奏。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回头等待饰非跟上。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年轻人即便对这里的路线并不熟悉,却依旧跟他跟的很紧。 “莫非先生您以前来过国王港?”瓦格纳不禁出言问道。 饰非摇头,予以否定:“我第一次来。”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的后半段答案——他在依靠义眼辨别方向。万物有灵,任何生物的行动都会通过灵性留下微弱的痕迹。一条荒废的道路和一条长年累月有人使用的道路,在灵性的视觉中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是在让人迷失的迷宫中,饰非也能通过灵性,来确认哪条路线有人走过。 这是一般人或是术士都无法具备的能力。除却某些特殊的术式,灵性在常态下无法显现,这是术式的常识。 “我们就快到了。“瓦格纳所长指着一旁的一条小路告诉饰非。两人往小路中走了大概二十英尺就到了尽头,饰非随即看见一个红色的电话亭出现在路中央。 饰非走上前去,先是在电话亭四周转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后,他开门走进去拿起电话听筒。电话能正常工作,没有恶意损坏的痕迹。饰非随即看向四周,皱起眉头。 “距离这里最近的集装箱仓库有多远?“ “我想想,应该要走差不多五分钟?“瓦格纳所长有问必答。 “五分钟?那也就是说,电话亭距离仓库其实很近?“四周都是集装箱,饰非即便能通过灵性辨别会经常使用的路线,但也无法准确感知位置。现在听瓦格纳所长这么说,他忽然意识到这里的位置关系比想象中近很多。 “电话亭是方便工人们使用的……自然不会放在太偏的地方。要是跑很远才能打一通电话,不就本末倒置了吗?“瓦格纳所长笑着解释,临末了没忘了补充道,”国王港所有电话亭都遵循这个规律,仓库,棚屋区都不例外。“ “这么近的话,若是有人使用电话亭,应该马上就会有工人目击到才对。“饰非思考片刻,很快得出这个结论。然后,他看向瓦格纳所长,问道:“警局这两天都没有派人来问过吗?” 瓦格纳所长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他一边感叹这个男人的思维敏捷一边应声道:”我这就去找人问。“ “最近的仓库属于橡果物流,如果有人在不久前使用过电话亭的话,那边的安保员应该能目击到。” 瓦格纳所长说完就向窄道外小跑而去,留下饰非一个人在电话亭里。饰非将电话反复取下又放回去,他做出沉思的表情。 “频繁的匿名报警,背景里只有嘈杂的风声却无人说话……” “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我漏掉了什么的感觉……” …… …… 国王港警所—— 警所内总要有人值班,所长不在,这个重任自然落在了希林的身上。 尽管对于希林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能和漂亮的警司小姐共处一室是一件美事,但警司小姐的心情若是不好,希林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 他在接待台后泡好了一杯速溶咖啡,犹豫了很久之后才敢端上来。靠近时,他注意到警司小姐依然在翻阅最近的案宗,不敢多言,他放下咖啡后就打算离开。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没等走几步,希林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他诧异地回头,看见警司小姐正用严肃的目光审视自己。 心里不禁打起退堂鼓,他吞咽唾沫,试探着问:“您说。“ “这里最靠近海的棚屋区在哪儿?“ “唔,我想,应该是在在西边的f区。那边停靠着一些渔船,部分人也会受雇于渔民一起出海捕鱼。“ “f区……”爱丽丝沉思片刻,然后,她看向一旁墙壁上挂着的警所辖区地图,像是在确认。 大概三十秒后,爱丽丝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起刚才希林给她倒的咖啡。 “我出去一趟。如果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中途回来了告诉他来f区找我。”爱丽丝说完,便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她径直走出门去,没再给希林说话的机会。 …… …… 老尤金是橡果物流仓库的看管者。老头年纪大概在六十岁上下,浑身上下最醒目的特征就是那又红又肿的酒糟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港口边吹了太多海风的缘故,饰非总觉得他的皱纹比一般老头更深。这直接导致饰非在初次见面时,将其年纪预估到了八十岁,还在纳闷为什么这样的老头还要出来拼命工作。 “不工作就没饭吃,你这种年轻小子肯定不懂我这种人的处境。”老尤金说话并不客气,老头两眼一瞪就在对饰非说教。 他打了一辈子光棍,在明白自己将孤独终老后,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样的人在整个国王港也不只有他一个,老头们唯一的慰藉也就是抱团取暖,在冰冷的海边一起吹海风喝酒。 “老先生哪里的话,我尊重每个劳动者。”饰非以得体的语气说道。 哪知道老头根本不吃这一套,继续瞪大眼睛:“少来了,你这种年轻小子我见多了,一个个自视甚高,我这种人你根本不会放在眼底。” “你们也就只会找有钱的家伙趋炎附势,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现实。说说,找我一个老头有什么事?“ 老头很有个性,饰非倒是不讨厌有个性的人。所以,他保持礼貌的微笑,用手指向一旁的电话亭:“想向您打听一下,三十分钟之前,有谁用过那台电话。“ 饰非问的时间节点自然是他在警局里接的那通电话。老头所看守的仓库就在进入这条巷子的要道旁。若是有人进来,他肯定第一时间能发现。 饰非认为老头应该立刻就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但他见老头眼珠子转了一圈后,脸却往旁边一扭:“给钱。” “钱?”饰非挑眉。这句话出乎他的意料。还是瓦格纳在这里混的久,更上道一些。 所长拿出了几枚硬币,放进老头手里,打点完后,他没忘了压低声音告诉饰非:“这是这里的规矩。出门在外带点硬币准没错。” “这倒是受教了,所长。”这也不能怪饰非迟钝,他刚出狱,手上身无分文,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自然无暇顾及这些底层者。 老头拿过硬币后将其放在嘴里用力咬了一口,感受到铜币独有的味道后,他很满意。 “我不知道。”他一本正经,回答饰非刚才的问题。 而这次,就算是作为老油条的瓦格纳一时间也有些无法控制表情。 不知道?这老头不知道也敢心安理得地收钱?瓦格纳感觉到被欺骗正想上前和老头理论,但老头很聪明,连忙往外跑了一段距离躲开瓦格纳后,才继续补充解释: “半个小时前正换班呢!我哪知道那时候的事情。” “换班?” 人又不是齿轮,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看守的工作又需要无缝衔接,那自然只能轮流来。“ “一人看十二个小时,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这里的仓库都这个规矩。” 老头说的理所当然,而瓦格纳被点醒后才恍然大悟。他居然把这茬给忘记了,这个规矩他当然是知道的,只需要稍微算一下时间就能明白,那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这里的仓库的确在换班。 因为这种事情交出铜币,这让瓦格纳很郁闷,这种事情可不值得他付钱。 “所长你也知道?”饰非在身旁问道。对于瓦格纳来说这是补刀,他更郁闷了,只能小声抱怨: “这里的工人都知道,只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能清楚,毕竟工人也遵循换班制的。” “总有货船会在凌晨驶进港口,货船又不等你休息,总得来卸货。” “既然如此,那说明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也可能是知道的咯。”饰非脸色一沉,瓦格纳瞬间就没底了。 “他刻意挑选了时间点,故意避开所有能目击到他的人才来打匿名电话。该死的,一个惊慌失措想要寻求帮助的人能考虑到这种地步吗?“饰非难得发出一阵叫骂声。 “坏女人小姐先前在所里提过会打匿名电话的人的特征,但她所提到的特征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 “——与嫌疑人关系亲密也好,害怕打电话的行径暴露也罢,这些猜测都建立在打电话是为了寻求帮助的前提上。这种情况下,报警者本身神经紧张,自然瞻前顾后。“ “但实际上,还有一种情况被她疏漏了,这种情况下,人是可以做到有条不紊,规避好所有不利条件后,从容地拨通警局号码的。” “只需要报警者本身就是犯罪者,打电话的目的并非求助,而是示威。“饰非挤出一个微笑。 “他已经动手将这里变成自己的猎场了,而他这几天一直在向警局挑衅,告诉你们我就在这里,而你们根本抓不到我。“ 第27章 战书 在联邦的历史上曾有多起臭名昭着的连环杀人案。被称作佐迪亚克的杀手每次杀完人后都会给警局寄去一封公开的恐吓信。信中写有无人能看懂的文字,对诸位愚笨的警察与专家们发出嘲笑。 被称作【七宗罪】杀手的罪犯则在这方面做的更加登峰造极。他不会寄信,但会将每一次凶杀现场都变为一场表演的舞台。舞台以受害者的尸体为素材,描绘地狱七种罪宗的故事。 饰非曾在监狱中阅读过一本名为《联邦悬案》的书,书中详细归纳了这些案件的经过和现有调查结果,而饰非对这本书印象最深刻的,还属那位作者对诸位罪犯们的评语。 罪犯们都是天生的表演者,表演者只对一件事情感到热衷。 ——他们希望有人来观看表演。 那如果打来的匿名电话是邀请入场观戏的门票的话,这场戏剧真正要表演的东西是什么呢? 饰非因这个问题而陷入沉思。随后,他看向一旁缓缓行驶而过的运送集装箱货物的卡车,他像是想起什么。 “对于公司的仓库而言,集装箱的位置应该每天都不一样,对吗?” “按理说是这样。集装箱都是放在货轮里统一运进港口的,港口的吊车会将集装箱分批放进各个公司的仓库里。为了节省时间,那自然是就近摆放。” “那群年轻人玩吊车就像是在玩积木,随意的很。”老尤金用戏谑的语气说道。而就在老头说话的时候,一辆吊车开过来,将一只集装箱扔了进去。 集装箱掉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同时也将部分视野给遮住,饰非看着吊车,若有所思。 …… …… 警所一时间变的相当空荡……希林忙着收拾警司小姐喝过的咖啡杯,没注意到警所的门口有人正在徘徊。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他站在国王港警局的门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事实上,他和爱丽丝擦肩而过,几乎在爱丽丝前脚离开之后,他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这里。 他的目光看向警所的标牌时目光懦弱,犹豫一番后,他低头看向身上破烂的衣服。 终于,他顾不得其他,他鼓起勇气推开警所的大门,此时希林刚好收拾完桌子,正诧异地回头看。看见老头肮脏的面容后,他先是一顿,随后,他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里是警所,可没面包给你哦。” “要是觉得肚子饿,出门右转,那里有社会救济站,每个人每天可以拿一个面包和一瓶水。”希林指完路后就打算回接待台后整理文档。 联邦是一个上下差距明显的国家,棚屋区的工人和浪道的都市精英们过的是两种生活。但至少,为了维系社会的稳定,联邦会选择给予一些微小的接济。如此一来,就算生活再不如意,这些底层的人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政府通过接济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们真的一无所有,甚至就连活着的权力都需要上层人的施舍。 棚屋区内像老头这样的人数不胜数,警所如果全部去管的话,是自讨苦头。希林会直接打发他走倒是也并不奇怪。 但老者听完后站着不动,他张了张嘴,尝试发出声音,但这声音含糊不清,隐约间还有些发颤。 希林这才注意到,这老头原来是个哑巴。他的舌头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割断了。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被切开的口子。 切口里暴露出鲜红的血肉,血肉又混合了雨后的泥浆,格外恶心。 希林皱眉,他能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处境比一般人更糟糕。但就算这样,他又能做什么? 逃离债务的人,畏罪潜逃的人,无家可归的人,作恶多端的人。国王港是一个熔炉,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不幸都被投进这巨大的熔炉之中,最终炼化出的,正是这一个个足以被称为悲剧的产物。 电视中的评论家们喜欢将这个时代称作【黄金的时代】。在他们看来,战后数十年来,社会从未如此稳定,这就是最好的时代。 但身处于这巨大的熔炉之中的人们呢? 在他们眼中,行于这时代的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这是最坏的时代。 “可怜的疯老头……”希林撇撇嘴,念叨着。他转身走进身后的休息室,一会儿后,他拿了一件属于自己的制服外套走出来。 他将外套披在老头身上,然后推着他走出警所的大门。 他用手向老头示意了一个方向,那方向的尽头正是他之前提过的救济站的位置。 “去那边拿点东西吃,累了就去棚屋区随便找个废弃的集装箱好好睡一觉,这里到处都是集装箱,没人和你抢。” “生活不易,但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努力活下去。” “欢迎来到国王港,老先生。”希林说完后,拍了拍老头的背,算是安慰。然后,他转身走回警所。 他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 …… “慢一点,慢一点!” 老尤金站在空地上指挥着一辆吊车。只要仔细看一下的话就能发现,正在开吊车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瓦格纳所长。 瓦格纳所长一脸不快,瞪着老尤金的酒糟鼻不放,老头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咂嘴声,开始了抱怨:“你说你啊,是不是办公室坐久了,连手都不利索了?” “开个吊车连吊钩都对不准,以后在床上你可怎么对准你老婆的洞?” “轰——”话音刚落,被吊着的集装箱掉落下来,就坠在老尤金的身旁。老头吓了一跳,一下连腿脚都灵活了,往旁跳了好几步。 “警长,我可要警告你,你这可是谋杀!”老头发出怪叫声。饰非从他身后走出来,完全不在意老头嘴里爆发出来的一连串污言秽语。 吊车已经将电话亭四周的集装箱都清理了个遍,而饰非此刻一眼扫去,便看见角落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他将帽檐微微往上抬,借此可以用义眼来观察那截手臂。 一截断肢,切口平整,伴有烧焦的痕迹。 像这样的人体部位在四周还有很多,它们就像是垃圾一样,被零散地丢弃在集装箱的各个角落。 利用新来的集装箱将其隐藏,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乱葬岗。饰非看着周遭的一切表情淡漠,而后,他回头,看向正从吊车上下来的瓦格纳所长。 所长看见这些尸体断肢后也是表情诧异,他一时间忘记去训斥老尤金,站在原地发愣。 “这究竟是……” “他下的战书,失踪了这么多人,警所却毫无发觉,瓦格纳所长,他在嘲笑你无能呢。” 饰非淡漠地嘲讽道,所长的脸色不太好看,只能低下头,片刻后,他用颤抖的声音向饰非试探:“那先生你说应该怎么办?” 就算国王港是一片秩序混乱的片区,但出现这种数量的尸体也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粗略算一下,这里出现的断肢数量意味着有多少受害者?四个?五个?不,远远不止,这数量绝对超过了十五人以上…… 连环凶杀,警所却失职毫无察觉……瓦格纳所长在发抖,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这警服有些不保,而这种时候,他能仰赖的也只有这跟着警司一起出现的男人。 他只有稳住警司,才有一线生机…… 饰非对他的问题不做回应。男人只是撇嘴,用义眼盯着那截断肢看。 在灵性视觉当中,这截断肢的意义要更加重大,原因无它,饰非在尸体上看见了缠绕着的灵性残留,这只能说明一点。 ——这具尸体在生前遭受到了术式的袭击。而这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那位术士的线索和证据…… 他蹲下来,用随手捡来的一块石头将断肢翻来覆去查看。而很快,他像是发现了一丝端倪,发出了困惑的“咦“声。 “不止一种术式……” 缠绕在断肢上的灵性残留不只有一种颜色,蓝红白,颜色一共三种。三种颜色互相交织着,缠成了一张网嵌在断肢的伤口中。 饰非看着断肢上的灵性皱眉,然后,他站起身,瓦格纳因为这男人的动作而受惊,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瓦格纳所长……” “是……您尽管吩咐……”所长现在只当饰非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根本不敢忤逆。他九十度鞠躬弯腰,态度尊敬。 饰非深吸一口气,向其问道:“你知道,整个国王港最靠近海岸的地方是哪儿吗?“ “知道,当然知道,在f区。“瓦格纳连忙回答,”我可以带路。“ “带我到那个片区附近,然后,你不用跟着一起进来。“ “啊?我不用进来支援吗?“ 瓦格纳有些诧异,但他看见饰非对他点头:“我进去后,你要马上带人疏散那片区域。记得用最快的速度。“ “——然后,记住一点,如果想活命,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你的人进来。“ “真要动手的话,我们可无暇顾及任何人的死活。“ 第28章 港口 “就在这里……” 爱丽丝看着眼前的一片棚屋区,原地停住步子。f区初看上去和和其他的片区并没有任何区别,能让人最有感受的还属空气中飘荡的咸腥的海风的气味。 毗邻港口,这个片区内聚集着大量的渔民。同时,海边也是棚屋区的孩子们最喜欢的游乐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爱丽丝已经看见好几批孩子从眼前跑过去。 她向前走。但没走几步,旁边便冲出一人,那人行色匆匆。他似乎没看见爱丽丝的位置,不小心撞了她一下。爱丽丝被撞的往后退了半步,但对方并不抬头,只是弓腰行礼后就继续赶路。爱丽丝回头多看了对方一眼,但想到这个片区的情况,终究没有多问。 当务之急,自然还是抓住那个术士。 她能找到这个片区的原因并不复杂,她将一切行动的前提都建立于那术士确实生活在国王港后,很容易就能得出结果。 相比普通人,术士们的行动逻辑有时候反而更加有迹可循。同为术士的爱丽丝对于这点再清楚不过。 ——术式,术式的基本组成单位为血系和媒介。血系与生俱来,决定能力的方向,媒介则灵活多变,决定其使用能力的方式。 一个受尽威胁,满地逃亡的术士为了生存不可能不考虑这点,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术式变的更加强大。 在警所时,她想到那位骗子先生的思考方式。演员的术式调研往往极为麻烦,因为他们能使用的元素方向极多,但那位骗子先生在来到国王港的瞬间就笃定了那位罪犯的术式元素是哪一种,原因为何? ——环境,还是环境。国王港是一个港口,在这样的环境中,哪种元素最富有优势自然不必多说。 而爱丽丝的思考所做的是站在这一基础上更进一步。她找的整个国王港中最靠近海的片区,也是国王港中该元素最富集的区域。 “毫无疑问,那家伙使用的是水的元素术式。” 爱丽丝下出结论,但就算是锁定了f区,这片区域依然很大,想在这种地方找一个人属于是海底捞针。 爱丽丝还需要更进一步缩小范围,她应该怎么做呢? 女孩径直来到港口。在这里,渔船成排停靠,不时会有稍大的浪涛拍在船侧,使船摇晃。 这里的孩子们更多了,打弹珠是整个国王港区域都风靡的游戏,显然,这里的孩子们也不例外。孩子们每天都会来这里,那自然,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是他们最清楚。 爱丽丝走过去,向孩子们搭话: “你们好呀。” “姐姐好,姐姐好漂亮!”爱丽丝的气质当然区别于生活在棚屋区的工人们。一众男孩子们眼睛都看直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有人看入了迷,一不小心弹珠失误,错失好局,他发出懊恼的声音,但即便如此,这时他还是不禁在偷瞄爱丽丝。 长的好看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特权,他们会天生让人想要接近。而爱丽丝显然极为擅长利用自己的这个技能,她从口袋里摸索一番,很快,数十个铜币被她拿出来分发给孩子们。 “拿这个去买点糖果……” 孩子们再次发出惊呼,一拥而上。他们是极其容易满足的生物,只要给一些好处,立刻就会对你亲近。 爱丽丝在这点上做的比饰非更加熟练,而孩子们拿到奖励后倒是也没有立刻散开,仍然围在她身边。 “姐姐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呀……”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略显警惕地问道。但他的手依旧攥住铜币不放手。 爱丽丝将其看在眼底,微笑道:“你们不用紧张,我给铜币是因为我希望你们今天能过的开心。” “当然,也希望你们能让我开心……” “我们怎么才能让姐姐开心呢?“ “姐姐啊,想向你们打听一些事情,这是只有你们才知道的事情哦。”爱丽丝忽然压低了声音,她示意孩子们都靠过来,好听清她接下来的问题。 孩子们表情更加紧张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但又不敢现在逃离这个漂亮的姐姐。 “姐姐想问你们有关这些渔船的事情……你们应该每天都来这个港口,对?” “对~”孩子们一齐回答道。 爱丽丝对此满意,继续问道:“那对于这些渔船你们会有觉得奇怪的地方吗?任何奇怪之处都可以……只要你们提出的可疑之处让我觉得满意,我会再奖励你们一些铜币。“ 爱丽丝说着,就又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铜币。这个数量要远比之前分发出去的更多,她在此时露出狡黠的坏笑: “当然,这些钱只会奖励给那一个好孩子。“ 此言一出,孩子们内部都开始躁动起来了。原因无他,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么多的铜币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不仅仅能让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过上非常舒服的好日子,也能让他成为孩子们注意的焦点。 孩子们是世界上最现实的群体。成年人或许会因为羁绊和情感关系而在意关系网络的维护,但孩子们不然,他们是最标准的慕强生物,谁更有力量,他们便跟随谁。 爱丽丝能注意到这群孩子们露出渴望的深情,但一时间,还是没人敢主动上前来回答问题。 还是那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他犹豫了许久后,试探着向爱丽丝询问:“姐姐你是来港口干什么的?“ “莫非姐姐是警察吗?来抓坏人的?“ 到不愧是能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哪怕眼睛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却还是会独有一份谨慎。 爱丽丝并不讨厌这份谨慎,倒不如说正因为此,她才会觉得接下来这些孩子们给到的情报具有可信度。 他们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才有胆量来拿这一份奖赏。 “我的确可以算是一位警察,准确地说,我的职位比警察还要更高一些,就算是警察犯了罪也要被我逮捕。“ 她拿出了警司的徽章给孩子们看。孩子们一齐发出赞叹声:“姐姐好厉害……” 唯独没有出声的是那个大孩子,他皱起眉头,看着爱丽丝不说话,爱丽丝当然注意到他的视线,她脸色微沉,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托纳……姐姐……” “托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唔……”孩子再次犹豫,但片刻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飞快迈上前,将爱丽丝摊开在掌心的铜币全部拿走,装进自己的腰包里。 他咬着牙,用手指向停靠在港口边缘的一艘船,轻声说道:“那艘船以前是我家的船……” “但它现在已经被我爸爸抵押出去了……它停靠在港口,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出海。“ 托纳说完后就沉默不语。爱丽丝转头看向那艘渔船,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 …… 一般而言,想要登上一艘船需要船上设置登陆板才能安全通行。船在靠岸停泊时,一般会和岸边相距大概15英尺的空隙,这是为了防止大浪冲击导致船舷与港口碰撞,使船只受损的安全距离。 这艘渔船没有设置登陆板,登船的入口距离岸边也有将近六英尺高。一般人望见这种情况想必会望而却步,放弃偷偷登船,但爱丽丝不是喜欢善罢甘休的人。 她找到船头的桅杆,而后,只是稍微试探一下,就向前高跳。 她弹跳力惊人,非常轻松就抓住了那只桅杆然后顺势往上爬。很快,她来到甲板上。半个月没有出海的渔船,按理说甲板应当非常肮脏,毕竟岸边灰尘和海底涌上来的浪涛都会让甲板变的泥泞不堪。更不用说,前天还发生过一场暴风雨,暴风雨后的甲板总是狼藉的。 但这里不是,显然有专人负责清理过这里的甲板,爱丽丝踩的位置非常整洁,未见堆叠的杂物,也没看见泥泞。 有人在定期维护这里……她心想到。然后继续向前走。她来到舷室,从这里能通往渔船的客厅。 渔船并不大,客厅会和船长室相连,方便海上作业时发现意外第一时间调转航向。 门没锁,爱丽丝轻轻一拉便将门打开了。客厅里的场景落入眼帘,而里面并没有人。 爱丽丝皱眉,向四周环视。客厅的陈设非常简单,除去一张沙发作为家具外,也就只有沙发前的一个案台了。 案台上摆了几根蜡烛,而爱丽丝此时注意到,被蜡烛拱卫着的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尊神像?” 爱丽丝诧异地说道,她定睛看去,注意到那神像的细节。 神像一共拥有七首七臂,数量繁多的手臂就像是孔雀开屏一般,在神像身后展开。七枚神首表情各异,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则表情平静。 体态畸形倒也并非是这神像最让人感觉不适的特点,毕竟在南大陆那边,也有类似的神像,那边的人信奉【多臂】这一特征代表神明威能强大,所以才予以供奉。 这尊神像最奇怪的点在于,他所有的神首和神臂,都是由不同的零部件进行拼接而成的。 在手臂和脖颈的连接部位,爱丽丝看见了明显的焊接痕迹,而这些身体部位显然也并不一致,呈现出一种不和谐的状态。 带利爪的,如狼一般的手臂,带蹼的,能在水中行动自如的手臂。 鹰的首,猫的首,人的首…… 这神像的七首七臂竟全然出自不同的生物。它是一个被拼凑起来的不和谐之物, 爱丽丝此时望向神像最中间那出自【人】的神首,神首怒目而视,好似在责怪她的无理拜访。 第29章 纵火犯 “联盟方面一直觉得有个术士组织很棘手……” “不同于任何一个官方性质的术士集团,该组织的术士背后没有任何家族支撑。“ “这很反常,因为对术士来说,血系传承必然伴随家族,现在流传下来的诸多血系也都是从千万年前一代代继承,演变至今。” “但回顾术士的历史,我们其实会发现,这世界上也有罕见的不依靠家族的术士……” “他们第一次出现是在那位大航海家哥伦布开拓新航路之后,尘埃教会通过他的航线在新大陆发展势力并进行开拓,由此,拓宽了【演员】这一身份的血系种类。” “最原始的演员只能掌握风火水土四种元素,掌握另外四种元素则是在此之后。” “教会通过血系的扩充在新大陆扩展了自己的教众群体,也正是由于这些新教众的大量出现,将血系与术式带入大众视野,造成历史上第一次术士的井喷式出现。” “散落在民间,没有家族支撑的独立术士们就是遗落的明珠,他们没有背景,力量自然也没有家族传承的术士强,但胜在数量庞大,极难进行统一管理。” “这一点,在那场世界大战后变的尤为明显,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战争陷入困境,跌入底层的人越来越绝望,到最后,被逼迫的走投无路的他们必然会走上极端。” 克里夫临时请假,来充当司马宣的司机,司马宣坐在副驾驶,翻阅文档。 将文档翻过一页,他看见那术士组织在联盟上登记的徽章,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被书面正式承认过的组织,但他们的力量到了今天却绝不容小觑。事实上,目前联邦中流窜的大多数极端术士案件都与这个组织相关联。 我们永远都没办法知道,这组织究竟有多少成员,又或者,有多少人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破碎公社。完全由独立的民间术士组成的术士联合。” “和尘埃教会所信仰的八大从君相对,破碎公社跟随一位独一神明,他们认为,神明为了救赎世人,破碎自身。当其变的再度完整之时,弥撒亚再次降临。” “但该信仰与公社成员的追求完全无关。作为底层术士,他们的诉求其实非常简单。” 司马宣看到这里不禁揉眉头,他与克里夫交谈之后,如此急切的想要告知爱丽丝并亲自赶来支援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组织的标志。 这并非一起简单的极端术士案件……换句话说,那位罪犯也不是孤立无援…… “他们只想活下去,在被家族高层术士所垄断的这个世界中得到一席之地和应有的待遇。” “自由,平等,对于大众来说,这样的口号从来不会过时。” “只需要稍加煽动,悲惨的人们就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不自觉加入这个组织,前仆后继。” 司马宣感叹道,克里夫却缄口不言。男人推了推眼镜镜框,沉默踩下油门,让车的速度达到最快。 …… …… 爱丽丝凝视眼前神像。从这尊神像上她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邪异感。 七臂七首,破碎之神。爱丽丝作为在奇术司中工作了好几年的老员工,自然还不至于像饰非一般对于这些东西一无所知。 她露出苦笑,而后,她察觉到身后有人出现。她回头看去。便看见一个留着板寸头,满脸伤疤的男人站在舷室的门口。 男人手中在把玩一枚弹珠,弹珠的材质和在港口那边孩子们把玩的一致。男人堵在门边,看了一眼爱丽丝,又看了一眼神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都躲到这种地方来了,你们有必要一路闻着气味追来吗?” “我明明只想安稳地在这艘船上过日子而已。” 爱丽丝看着他,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后,正色道:“你要是真的安分也不至于会让我来动手。“ “鲁道夫·耶格,于两个月前劫掠了金斯波特附近的一家小型银行,劫持过程中,通过术式摧毁保险库大门,造成一人死亡。劫持完成后,立刻开始逃亡,在联盟出动术士追捕的情况下,依然用残忍手段造成七人死伤。“ “你觉得自己的不幸还不够吗?还要让你的不幸波及到其他人。“ “在这座国王港你又要狩猎多少人?五个?十个?十五个?还是说,你打算连港口里的那群孩子也不放过?“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从舷窗外确认港口的情况。孩子们在听了她的劝后就全部离开港口了。现在这附近倒是没有其他无关的人在。 她不需要有所顾及……所以,她将手按在了自己脖子上的相机快门位置。这个动作没有被鲁道夫忽略,但他只是叹了口气。 “小姐,你一看就出身名门,所以我知道,我和你说这些是在对牛弹琴。“ “但我还是想声明一点,不打算放过我和那群孩子的人,是你们,一直都是你们。“ “银行家,有钱将资本放进银行运作的人……我杀的那群混蛋,都是罪有应得,小姐。“ “他们是这个时代的蛀虫,在每个像我这样的穷人身上敲骨吸髓。我因为出身异邦,所以在这个国家没有任何未来。但那群孩子们呢?” “他们又犯了什么罪,才要一辈子都被困在这肮脏破烂的港口里,永远抬不起头?” “狗被逼到死路了也是会咬人的……连这点都不明白,小姐你又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我可没觉得自己杀人杀错了,恰恰相反,我觉得自己杀少了,杀死的混球还不够多,所以这个社会依然病入膏肓!” 鲁道夫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狞笑。他似乎沉浸其中:“若非如此,那破碎之神为什么会赐我力量?“ “是神啊,小姐,是神降下了启示,让我去惩罚恶棍。我以神的名义发起制裁,小姐你又在以什么名义对我发起责难?“ 鲁道夫的后半句满是戏谑。爱丽丝安静地听他说完,但随后,女孩长叹了一口气。 仅仅只是从刚才这几句话中,她已经能明确这个人所在的层次。 术士就是如此,他们沉浸入戏,他们所处的每一幕都有明确的主题,而他们的人生就是在践行这样的主题。 “一个随心所欲的孩子……不计后果的使用力量,为整个世界带来伤痛。“ “鲁道夫·耶格,你只是个第一幕的【纵火犯】,你连应该如何使用这个力量都不明白。“ “所以呢?“被看破层次,鲁道夫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再次反问爱丽丝。爱丽丝已经从相机中抽出了一张底片,然后,她将底片翻转。 【检票员】的术式关键在于展开结界。只有在结界内部他们才能利用规则,篡改规则。 爱丽丝不打算废话,也不打算暴露结界的展开速度,将这个混球制服后,有的是时间来说这些话。 但出乎女孩意料的是,就在她的结界展开的瞬间,鲁道夫·耶格往前走了半步。他手中一直在把玩的那颗弹珠从掌心滚落到指尖,而后,爱丽丝看见他以一个诡异的动作将那枚弹珠从手中弹射出来。 空气中,水汽凝结,以弹珠为中心,聚合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滚动浪涛,劈头盖脸就朝着爱丽丝砸来! 好快!这是女孩的第一感受…… 相比她需要拍照后展开结界的术式以及司马宣寻找镜子才能展开的术式,这男人的术式释放速度显然要快了一截! 从弹珠射出到漩涡出现,前后不过一秒,而现在,因为在港口区域,那富集的水汽已经完全成了这男人的武器,由其磨刀霍霍向爱丽丝。 没有任何准备时间,攻击已经临到面门!更不用说,这还是破坏力极强的元素术式! ——这就是【演员】,在所有术士中,具有最强的攻击性的身份。 爱丽丝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时间通过结界来规避这个漩涡,漩涡将整个舷室内的家具和摆设都卷进去,恐怖的水流冲击力甚至撕碎了舷室的铁皮墙壁! 来不及展开结界,爱丽丝需要想另外的手段…… 女孩身边弥漫出一股浓烈的威士忌的酒香,而后,一道火环从其身边爆发开,和漩涡正面碰撞! 灵媒……只要灌注灵性就能激活的迷迭香戒指…… 因为仓促,火环向漩涡反攻的第一时间便有些招架不住,但好在爱丽丝调整的很快,在继续灌注灵性之后,烈火的温度上升,将奔涌的漩涡蒸发成白色的水雾! 一时间,整个舷室之内烟雾缭绕,爱丽丝向四周张望,要找寻那男人的位置。 “真是让人作呕……” “我们能利用的只有术式,而你们却能层出不穷,掏出这样的底牌。“男人在烟雾中发出叫骂声。爱丽丝立刻收束火环,在身边进行做出招架。 她打算趁此机会继续扩张结界,只要结界能够将那个男人覆盖,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身为第三幕的【谈判家】,她的结界对于第一幕的术士来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你觉得你能抓住我吗?” 烟雾当中又传来男人的声音,这次出现在身后。爱丽丝诧异地回头看去,就要扩张火环发动攻击,但忽然间,她感觉到自己控制火环的灵性变的极不稳定,一枚弹珠从烟雾中射了出来。 弹珠正好卡在火环的正中间,然后,它没有继续贯穿火环,而是悬浮在火环内部开始飞速旋转。 又是一道漩涡出现了……只不过,这漩涡吸引的是烈火的热量和温度,眨眼间,火焰的漩涡反逼到爱丽丝的面门! “第二种元素术式?”爱丽丝惊诧道。但随后,她立刻对其予以否定。 “这怎么可能?第一幕的【纵火犯】怎么可能掌握两种元素?” “一个【纵火犯】的确不可能,但如果,在这艘船上,有两个【纵火犯】呢?” 鲁道夫的声音再次从烟雾中传出来,这次,爱丽丝的视线穿透烟雾后勉强能看清他的身形。 有两个人……在鲁道夫的身旁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影子站着,而此刻,那影子正发出兴奋的声音: “成了成了!我的术式抢到她的火焰了……” “这娘们今天必死无疑!“ 第30章 水与火 第二个术士?这小小的船上居然还有第二个术士? 这完全打乱了爱丽丝的计划,一对一,爱丽丝有信心,只要展开结界,她能瞬间制服这个男人。尽管因为对方的术式速度而出了一些差池,但是通过迷迭香戒指来僵持,她的结界向外铺开只是时间问题。 但假如,她连拖时间都做不到呢? 奔涌的烈火漩涡几乎在一个照面之间就将迷迭香释放出的所有火环都抢夺过去,她引以为傲的火环在此刻并非是她手中的武器,而是敌人刺向自己胸膛的尖刀! ——“火焰的元素术式?”爱丽丝发出惊诧的声音。她的脑海中顿时回忆起自己曾经历过的一起案件。 一栋大楼被完全焚毁,死伤人数达到数百。当时奇术司赶到时已经满地狼藉。 奇术司之所以会去那栋大楼,是因为在接到最初的案件数据时将这种程度的灾害效果归咎于那大楼中可能存在潜在的诅咒,但经过其他部门的实地报告后,奇术司内部研判对于这起案件根本没有介入时机。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起案件中,根本没有诅咒,奇术师或者灵媒参与的迹象。 一栋大楼被焚烧成煤渣,原因很简单,始作俑者仅仅是一名术士。 ——一名【演员】,一名处于第一幕的【纵火犯】。 火焰术式在所有元素类的术式中属于破坏力最强的那一档,演员在低等级时无法通过术式凭空创生元素,只能利用环境中已有的元素。 环境中已有的元素,一般总量恒定,这直接决定该术士所展开的术式攻击性的上限。 鲁道夫·耶格之所以费劲心思躲藏在港口的渔船中,正是为了利用这点,使用水元素术式的他在港口附近所调用的水元素上限极高,速度也极快,这才让爱丽丝的结界都难以快速铺开。 但火焰术式与其他元素术式不同,它之所以被冠以破坏力最强的术式,正是在于其独有的特性…… ——火焰元素在一个环境中是几乎没有上限的……大海的水汽决定了水元素的上限,泥土的质地决定了土元素的攻击质量,但火焰……从一开始就是从无到有,一路焚烧直至将一切化为虚无。 火焰会持续扩散,不断扩充上限总量……由此而带来的效果正是,在与火焰术式的拥有者展开缠斗时,时间一旦被拉长,你就会感到极为吃力。 只是这么一小会儿思考的功夫,爱丽丝就明显感受到那可怕的火焰漩涡大了一圈,借助于迷迭香点燃的那微小的火种,就一瞬间,火焰已经成长到足以盖过鲁道夫·耶格的漩涡的程度。 要知道,这可是在港口啊,火焰的吞噬性与侵略性一览无遗! “也就是说,要速战速决吗?”爱丽丝露出苦笑,比拼速度本就不是检票员的强项。 相比起他们慢悠悠展开结界覆盖全场逐渐掌握战局的战斗作风,显然,演员们更乐于见到简单直接的正面强攻和速度对决。 只用结界覆盖到鲁道夫·耶格一个人,爱丽丝有自信能很快做到,但现在,忽然要多应付一个玩火的小鬼,她可就没那么有自信了。 既然如此…… 爱丽丝收起了继续往迷迭香中灌注灵性,展开火环正面对决的想法,火环瞬间收束,由此而带来的效果就是,外侧火焰漩涡的热量发了疯一样挤过来,要烧灼爱丽丝娇嫩的皮肤。 而后方,由庞大的水元素所构成的漩涡也在虎视眈眈,水流是可怕的铡刀,能轻而易举将渔船的铁皮给撕开。 她任由两种元素将其夹击,而释放火焰的那个术士显然是个年轻人,他此时发出疯狂又嚣张的叫声:“鲁道夫,这小妞疯了!” “什么措施都不做,她会被两种元素撕开的!” 他的声音的确令人生厌,那是一种近乎于嘲笑的声音,鲁道夫在原地按兵不动,爱丽丝却忽然发出一道冷哼。 的确,她无法同时用结界覆盖两个术士,但若是换个思路,同时覆盖两种元素,结果又将如何? 水流奔涌,烈火焚天,两种元素的攻击几乎是同一时间要接触到爱丽丝的身体。 爱丽丝速度极快,她在手中翻转底片,随后,黑白色的结界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展开! 结界的确无法赶在攻击撕裂爱丽丝之前覆盖两位术士,但若是同时覆盖到近在眼前的两种元素,则是一瞬间就能做到的事。 元素与结界接触的瞬间,速度就似乎变的极为缓慢,当结界内的规则开始影响事物时,爱丽丝拥有充足的操作空间。 ——术式展开,相中世界。 水火两种元素同时映照在爱丽丝的底片上,而后,爱丽丝所做的事情相当简单。她将底片进行对折,让底片上分别映着水元素和火元素的区域完全重合在一起。 成为【谈判家】后所获得的新术式,爱丽丝能够通过操纵底片,随意对相片中的事物施加影响。所施加的影响将以不同的比例投射在现实世界中。 改变位置,或是进行攻击…… 在结界中,爱丽丝随心所欲,而她在此时释放术式,所想要达成的目的也极为明确。 “砰——” 冰冷的水流和极热的炽焰被强行扭转位置,捏合在一起,一瞬间的反差会产生最猛烈的化学反应! 爆炸……而且是在船舱舷室这种极小空间内所产生的爆炸! 爆炸所产生的气流从原点炸开,爱丽丝反应极快地再次召唤出火环,护在自己身边。 她被气流径直推出了船舱……往后倒飞了数十英尺! 后背着地,女孩砸在地上,她感到一阵吃疼,漂亮的眉头紧皱,她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去看那艘渔船的情况。 但此时,她感到身后一紧,像是有什么人正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一般。她立刻回头看去,便看见一个身穿长西装外套,戴圆顶礼帽的男人。 男人的长发在脑后梳成短马尾,一只黑色的右眼正在帽檐之下审视爱丽丝。 爱丽丝表情诧异,男人却叹了口气,缓缓走过来。 “你不是说,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贸然行动会导致浪费时间,让整个棚屋区的人们置身于水深火热中吗?” 饰非将手按在爱丽丝的头上,轻抚女孩柔顺的发丝。然后,他用另外一只手将爱丽丝从地上搀扶起来,确认女孩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要是因为一场火灾和爆炸而毁容的话,恐怕很多男人会为此心疼。 爱丽丝听着他的话,先是沉默不语,然后,女孩侧过一边脸,像是在闹别扭一样鼓起脸颊:“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们确实不能干等着浪费时间。” “哪怕因此而找错方向导致错失机会,酿成大祸?”饰非勾起嘴角,带着笑意问道。 爱丽丝听后头放的更低了,难得见她用嗫嚅一般的声音小声说道: “这不是有你在外面调查吗?” “要是我们两个都找错了方向,那就证明,这次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像是因为爱丽丝声音太小导致没听清,饰非多问了一嘴,但回答他的是爱丽丝没礼貌的一推。 爱丽丝没有重复自己刚才说的话,只是接着问道: “你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那就说明你已经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了,对吗?“ “一个使用水元素的术士,和一个使用火元素的术士……”饰非转头,看向正在猛烈燃烧着的船舱,他已经明白自己在断肢上看见的灵性残留各自来源于哪儿。 “他们很危险哦,坏女人小姐。” “在仓库那边,我们发现了数量极多的断肢,恐怕都是他们的狩猎的牺牲品。” “数量极多?你估算一下大概有多少?“ “恐怕……数十有余。“饰非平静地说出答案,爱丽丝的眉头却一下蹙起,脸色极为难看。 数秒后,她从相机中取出了一枚新的底片,她开始展开结界,而与此同时,像是感应到她这边的灵性变化,从船舱中冒出的滚滚浓烟开始互相纠缠,从中冒出的烈火成了一条巨大的恶龙。 “帮我争取一下时间,骗子先生。“ “在我展开结界的时间内,别让那两个混球打扰到我。“ “我也要让他们尝尝四肢被揉碎的滋味。“ 第31章 救场 坏女人小姐的术式以相片作为媒介。检票员需要展开结界才能在结界内施展术式,而衡量坏女人小姐的结界覆盖范围的标准是她底片上映照出的现实世界的画面。 得到画面需要进行拍摄,这也正是她结界展开的难点。 倘若只是偷偷给一人拍照,爱丽丝有自信能独自解决,但倘若需要同时囊括进结界中的对象超过两名时,难度会呈现几何倍数的提升。 这也正是在鹈鹕岛上,黑鲨拿来对付爱丽丝的方法——人海战术。 对于尚未迈入高阶层次的检票员来说,结界的覆盖一直是共同的痛点。 “也就是说,我不仅要同时面对两名【演员】争取时间,还要想办法给你创造机会,让你同时拍到覆盖两人的照片,是吗?” 饰非表情无奈,他顿时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爱丽丝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他看向那渔船中由滚滚浓烟组成的,升腾而起的恶龙,恶龙浑身再次爆发出火焰,试图向外烧灼。 “这小妞还有个帮手,这可怎么办?鲁道夫?”操持火焰术式的年轻人笑着朝身旁的鲁道夫喊道。 鲁道夫倒是被刚才的爆炸波及的不轻,可以看见他的左手臂被烧出了一道黑痂。但他没往伤口上多看一眼,只是对着饰非眯起了眼。 他手中再次开始把玩弹珠,他将弹珠弹射到了船下的海水中,而后,数秒之间,海中的漩涡被他控制,同样升腾起一条水龙。 “杀了就是了。”他冷淡地说道,同时,身旁的年轻人摩拳擦掌,开始让火龙发出咆哮。 “术式……”饰非用义眼看见了两人身旁释放出的灵性丝线,他左手腕的灵摆此刻晃个不停,说明他的处境。 术式分为血系和媒介,饰非看见这两人的术式后有些诧异…… 这两个人的媒介居然出奇地一致,他们都仰赖那枚弹珠发动术式。 饰非来不及继续思考,热流已经从火龙身上扑到他的面门,他戴上手套,从手套中唤出了一样东西。 “面具?你把那村子里的面具带出来了?“在身后等待机会的爱丽丝第一个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女孩因此发出讶异的声音。 如她所言,饰非手里拿的的确是一块面具。 纯白色,仅用黑色油墨点缀出一只独眼和狡诈笑容的面具。饰非顺势将面具戴到脸上,独眼的位置是左眼,由此而让那只被帽檐遮住的义眼暴露出来。 “我带出来的可不仅仅是面具。“饰非轻轻说道。 然后,他打出一记响指,手套上又闪烁出一抹亮光,而就是这个瞬间,爱丽丝感受到周遭有一道阴影掠了出去。 那是……术偶?! 爱丽丝惊讶地看着那从身旁冲出去的身影,速度极快,但那个人形以及和饰非此刻类似的穿着,爱丽丝自然能够有所辨认。 这骗子什么时候从那村子里带出了一只术偶?她向饰非投以怀疑的目光,尽管饰非此刻背对着她,但依然能有所感受。 他对此不置可否,耸肩道:“我承认,这是我去到密城之前以备不时之需的底牌。” “所以你不应该对此感到内疚吗?坏女人小姐。“戴着面具的他用义眼回头瞥视了爱丽丝一眼,”你这次可是扒光了我的底裤。“ “唰——” 就这个说话的间隙,术偶已经冲到了渔船之上,显然,两位演员都没有做好迎接他的准备,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 “好快……”这是他们的第一反应,但随后,当术偶手中忽然出现一根黑色的尖刺时,他们便意识到这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嫁接。“饰非举起手套。这自然也是他的手笔。 为了让这两个术士放松警惕,他最开始都没让术偶携带武器,直到距离被拉近之后,他才通过手套将毒刺嫁接到术偶的手中。 在外人看来,那根毒刺显然是凭空出现的,而下一秒,它就要横扫而来,攻击鲁道夫的面门。 “瞄准的是我,而不是契诃夫?“鲁道夫对此相当意外。 在他的计算里,契诃夫的火焰术式显然更加夸张,更具有威胁。而自己这边的术式才刚刚展开呢,那条水龙的气势可远比不上正在喷火的恶龙! 但这术偶的攻击极为精准,在扫过面门,让他堪堪躲过之后,立刻就展开了下一步攻势。 只见那术偶调转手中毒刺的方向,他将其持握,要砸向鲁道夫的手臂。 “该死,这家伙知道我想干嘛!“鲁道夫发出咒骂声。为了躲避毒刺,他不得不往后连跳数步,退到船的甲板边缘。 那条尚未蓄势待发的水龙一时间就泄了气,没能凝结成形的水流重新落进大海中,同时,原本被水龙的身体遮盖着的大海下方得以显现。 一个巨大的正在飞速旋转的漩涡…… 刚才被鲁道夫丢进去的弹珠就在漩涡中心飞速旋转着。 “你的灵性全部集中在海面上,你根本就没打算用那条水龙发动攻击。“饰非在面具后发出冷笑,义眼将对方的灵性走向看的一清二楚。 要是让对方将那个巨大的漩涡完成,恐怕一时间足以在港口区域掀起大浪。到时候,就算是爱丽丝的结界展开也不可能挡的住。 攻敌必先攻击要害。场面既然僵持着,那就证明双方都在思考能够打破僵局的方法。 自己这边要创造机会让爱丽丝展开结界,那对方的倚仗又是什么? 这就是饰非的答案。 ——就算那火焰术式再狂暴,攻击力再凶猛,在港口区域终究比不过能调用大海的水元素术式,对方肯定将底牌压在鲁道夫身上。 “这家伙是个奇术师……”鲁道夫和术偶拉开距离之后看着术偶和饰非。他也不算孤陋寡闻,立刻识破了饰非的手段和身份。 但光是想到自己一个演员居然在刚才被奇术师给正面压制了他心里就窝了一团火。 他再次向外释放灵性,试图重新掌控那漩涡中的弹珠。 “别卖弄你那火龙了,契诃夫。” “对方只是个奇术师,你去近他的身,把他打的满地找牙。”鲁道夫对年轻人做出指示,契诃夫表情不屑,似乎并不把饰非放心上。 “不至于,鲁道夫,奇术师这种垃圾,敢正面露面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要是一直躲在幕后的确很烦,但正面强攻,他们就是普通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操控起那条火龙。火龙的头部正是他用来施术的那枚弹珠,他让火龙高昂起头,一时间,周遭的火柱也跟着一起升腾而起,居高临下俯视饰非。 他肯定不会把一个奇术师放在眼里,毕竟,他只要像这样,让这条火龙砸在地上,他就会招架不住了。 他那个术偶或许速度很快,能逃出火海,但他自己呢?他那条软弱无力的腿恐怕没等迈起来就会被焚烧成煤渣。 想到这里,契诃夫笑的更轻蔑了。他放松了对于那条火龙的束缚,开始让它坠落! “下辈子可学别人英雄救美了,就算要英雄救美也别当奇术师。” “奇术师就是一群废物。” “嗯?”正在嘲笑之际,透过火海,契诃夫忽然看见饰非在做什么动作。 他似乎正在从身后摸索一样东西,而片刻之后,他将那东西抽了出来,在手中略加把玩之后,他抬头,用那东西对准了契诃夫。 “那是……枪?”契诃夫视力不差,就算透过火海也看清了饰非手里拿了什么。 而很快,他脸上的讥笑变的更加难以控制了。 这家伙以为自己在哪儿?他拿一把枪,指着一个术士? 别的废物怕不怕枪契诃夫是不知道,但对他而言,枪是最没威胁的武器了。他拥有火焰术式,只要赶在那子弹出膛之前抽掉推动子弹前进的火花,那子弹就根本射不出来。 况且,就算射出来了又怎样?释放术式时他周围都是火焰,子弹恐怕刚刚碰触到火焰就被融化了,更不用说直接击中他。 这小子昏头了……契诃夫不打算抽掉他开枪的火力,他要让那发子弹打出来,由此才能让这个奇术师明白自己和术士之间的差距。 他摊开双手,示意饰非扣下扳机。而他的一切动作都被饰非的义眼看着,而义眼,同时又在勘测全场的灵性分布。 “老头这次倒是算漏了……” “我用熔岩蜗牛来当填充弹头用作防火材料的时候,他嗤之以鼻,认为这破不开术士的防御,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熔岩蜗牛的抗熔点在900度,而你的术式所能造成的高温取决于你释放的灵性。” “为了在子弹下活命,你几乎将所有的温度都集中于你身边,这的确能让我束手无策,但同时,你也忽略了另外一点。” “此时此刻,你用来攻击的火龙能防住我的子弹吗?” 饰非话音刚落,便在这一刻调转枪头,自始至终他所瞄准的都不是契诃夫,而是这条火龙的头部。 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嵌在头部中的作为施术媒介的弹珠。 子弹出膛,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那枚弹珠。 第32章 缠网 术士们释放术式的关键在于他们的媒介。就算是高阶的术士,让他们在没有媒介的情况下迎敌,他们也与虫豸无异。 术士的身份一共就那几种,但媒介却千变万化。几乎所有术士在迎敌时都有这样一个共识——破坏了媒介,便是赢得胜利! 一声枪响,子弹呼啸而过。前后误差不到一秒,饰非计算精准。 子弹正中那颗嵌在火龙头部的弹珠。子弹所带来的猛烈冲击力在一个照面之间便将弹珠撞歪,让整条火龙的头部不再垂直下落,而是朝着港口另一侧的集装箱卷过去。 “这怎么可能!“这一枪大大超出了契诃夫的预料。他站在原地发出惊呼。”一个奇术师,怎么可能破解我的术式?“ “那子弹怎么破开我的火焰的?“ 他满腹都是疑惑的时候,集装箱的铁皮已经在猛烈的燃烧下不堪一击,港口霎时间被点燃,一时间,恶火肆虐。 饰非无比从容,他在同一时间所作的事情自然不止这一件。 扣下扳机的瞬间,他就在同一时间操控术偶,让术偶手中的毒刺朝着鲁道夫横扫而出。 鲁道夫倒是时刻提防,他向后退了一步,勉强躲开术偶的毒刺后,他分神召来一道水波。 他让水波缠在手臂上,如此一来,他每次挥拳都会带起水波的冲击力,对着术偶发起猛攻! 事态到这一步,他看向这个奇术师和他的术偶的时候已经满眼都是忌惮了。 干扰媒介,这是每个术士都明白的作战核心。但真正能掌握方法在错综复杂的战局中成功的人有几个? 他不知道这个奇术师是怎么做到的,不仅撕开了火焰术式的防御,还在那么一条庞大的火龙中精准地找到了契诃夫的施术媒介…… 鲁道夫年纪更大,终究要谨慎一些,就从这奇术师刚才这一瞬间展现的手段而言,他能感到这个男人需要自己忌惮。 他这时已经不可能袖手旁观,让契诃夫赤手空拳继续为自己的术式争取时间了。要是他不出手,恐怕这术偶下一次用毒刺攻击的目标就会转向契诃夫,到时候,还没重新控制好媒介的契诃夫的下场绝对不好说。 形势反转,一瞬间,争取时间的反而成了鲁道夫……原本按部就班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他无暇去准备那致命的术式! 他只能咬着牙催促契诃夫那小子:“赶紧把媒介拿回来。“ 契诃夫还被刚才那一枪惊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又被鲁道夫提醒了,他连忙木讷地点头,想挪到甲板边缘。 术式一般都有范围限制,他要靠近甲板才能重新感应弹珠。但在他移动的间隙,他没忍住多看了那奇术师一眼。 他忽然发现那奇术师并没有全神灌注在对术偶的操控下,而是也在看他,眼中带着笑意。 “这家伙在看什么?“心里没有来由地升起一阵恐惧。 契诃夫顿在原地,脑海里只感觉到一样东西。 被看穿了……从刚才到现在,从弹珠被击中的那一刻起,他和鲁道夫的每一步行动都被这家伙看穿了。 他们行走在这个男人精心编制的蛛网中,越陷愈深,然后,动弹不得。 “坏女人小姐交给我的任务是为她争取释放术式的时间。“ “诚然,以她现在的水平而言,想要制造一个同时覆盖到你们两人的结界相当困难。“ “你们也一直很警惕,从来没有让彼此的距离近到能被纳入一个结界中,哪怕是现在这个时候也是如此。“ “是吃过检票员的亏?感受过他们在结界中的统治力,所以一直加以忌惮?“ “在你们的计划中,只要两人一直释放术式产生压制,就能赢下我们。但现在还做的到吗?当一方的术式暂时中断,另一方的术式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压制的无法分神的时候,你们还能将这个计划贯彻下去吗?” 饰非没有掩饰自己说话的动作,而是大方地让声音落在契诃夫的耳朵里。 他的声音的确带着笑意,此刻,他在收网,他亲眼看着作为猎物的契诃夫瞳孔骤缩,惊讶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们根本没必要用结界同时打败你们两个人。我们只要制作这一种情况就能获得胜利。” “结界展开,其中一人深陷其中,另一人也无法打断结界,这就足够了。” “一网打尽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以我个人而言,果然,我还是喜欢分而击破。“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后的爱丽丝。女孩手中攥着的底片此刻正悬浮在掌心中旋转着。 如饰非所言,结界已经完成了。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失去媒介,毫无抵抗之力的契诃夫。 ——术式展开,相中世界。 一个没有术式的术士,和一个身处结界中,已经是第三幕的【谈判家】,胜负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爱丽丝和契诃夫同时消失在饰非的视野中。这是两人被拖入结界中的表现。结界内外,互相不可视。也正是确认到这一点,饰非长叹一口气,像是安心下来。 他此时再看向甲板上的鲁道夫,操控术偶用一脚将男人踢开后,术偶也被鲁道夫释放出的水波给推到甲板边缘。 看的出来,这个男人身手不错,在有术式的加持下,居然可以在近身肉搏中和术偶纠缠许久。 但这毫无意义,只要等到坏女人小姐在结界中解决掉那年轻的术士之后,她出来再用同样的方法将这个人也拉到结界中,一切就结束了。 在此之前,他要做的事情就简单许多。让术偶保持距离,让这个男人时刻神经紧绷。 “你似乎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鲁道夫靠在甲板的栏杆上,胸口在剧烈的起伏。他已经没那么年轻了,在短时间内进行如此快节奏的近身肉搏对于其体力消耗相当之大。 而可笑的是,他的对手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术偶,这只术偶以速度见长,更不用说,还手持一样危险的利器。 鲁道夫本能地能从那根毒刺上感觉到危险,他可不敢让自己被那东西轻易扫中。 “难道不是吗?“相比于他的狼狈,饰非就表现的从容多了。他依然笑着回答,然后坦白此刻场上的局势。 “同伴被困,你无法准备术式,也无法突破术偶的纠缠。“ “这样拉锯下去,自然是我这个奇术师占优势,毕竟你看,我到现在为止,体力都没被消耗呢。“ “如何?你要不要乖乖束手就擒?毕竟我很怕麻烦。“饰非做出劝说,鲁道夫靠在船的铁皮上,表情无奈。 在被联盟追捕的时候,他自然有设想过自己会栽在怎样的术士手中。 他设想过被报幕员发现行踪,无路可逃,他也设想过被检票员困在结界,束手无策。他甚至想象过,会被一群演员围攻,然后当场惨死。 但唯独,现在这个情况是他没能预见的…… 奇术师……一个只能依靠灵媒的普通人……从这个男人现身的一瞬间,整个局势就已经被他牢牢控制住了,这种被设计的感觉,要比输给那个【谈判家】更不是滋味。 鲁道夫用手拍了拍脸,他重新站起来。 他似乎整理好了表情,那无奈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怎么办,我似乎也不是喜欢坐以待毙的人。“ 他给出回答,饰非挑眉。这个动作被隐藏在面具后,但相对应的,术偶的动作做出回应,术偶再次蓄势待发。 鲁道夫没有立刻动用水波去压制术偶,而是在这一刻,目光瞄向饰非。 饰非察觉到他在看什么……他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而后忽然间,他有所意识,他想要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该死的……”转头的瞬间,看见身后之物,他便发出咒骂声,他忽然意识到,从仓库一路赶到港口这里,他所感觉到的那种异样的不和谐感是从何而来的。 在仓库的断肢上,他用义眼看见了灵性,代表着火元素的红色灵性和代表着水元素的蓝色灵性,它们互相交织着缠绕在断肢上。 但这两种灵性都仅仅只是纠缠在断肢表面的伤口内部,它们并没有接触断肢的断面,不是将肢体从身上切割下来的主因…… 还有一种灵性……一道纯白色的灵性嵌在断肢的横截面里……那才是真正的凶手…… “那个灵性的主人,就是你吗?“饰非看向身后穿着一身警服的男人,他的笑有些无奈。“说起来,瓦格纳这个姓氏,也是来自于帝国呢,要是这样算的话,你和甲板上那个男人是同乡?” “瓦格纳所长,深藏不露。”饰非缓缓举起双手,向眼前的瓦格纳做出投降的姿势。 他注意到这位警察所长的手里也在把玩一颗弹珠,而这弹珠的周遭缠绕的尽是纯白色的灵性。 气流汇聚在弹珠上,化作切割的气刃,割破饰非的手指。 第33章 囚徒 瓦格纳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缠绕着灵性的弹珠在其指尖上下翻飞,不时就会逸散出气流,朝着饰非发起切割。 看目前这个样子,这奇术师倒是老实了……瓦格纳所长点点头,然后,操纵起一道气流束缚住饰非的双手。 “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 “那些断肢本来应该今天就处理掉的,只是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凑巧,打的我猝不及防。” “您这算是认罪了?“饰非的眉头在面具后轻轻挑起,他反问道。 瓦格纳对此相当大方,他既然已经在这里露面,那就没有继续掩饰的必要:“认罪?我犯了什么罪?“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岸边,在沿途,他手中弹珠刮起的气流在集装箱上留下满壁划痕。 在路过其中一个集装箱时,他手持弹珠挥出一道气刃,气刃将铁皮撕开口子,饰非得以借助港口的阳光窥探那集装箱里的黑暗一角。 ——他看见了一只满布血丝的眼睛。那眼睛像是很久没有接触到光线,在阳光射进去的刹那,他第一时间是躲闪。但他显然行动不便,集装箱内发出一阵挣扎的声音,很快,那眼睛里留下的,只有对缝隙外面的恐惧。 眼睛盯着瓦格纳……瓦格纳也在看着他。随后,男人的嘴角勾起轻浮的笑容,他顺势将缝隙撕的更大,饰非得以看清全貌。 那是一个四肢都被砍掉的衣衫褴褛的男人,男人像条蠕虫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发了疯一般想远离瓦格纳,远离外面的世界。 但他的算盘很快落空了,因为瓦格纳走进去,将他拖出来,曝晒在阳光下。 “先生,在这座港口里,到处都是见不得光的虫子。” “这些虫子躲在平常大家都看不见的阴影里,悄无声息蛀蚀着港口的地基。整个过程非常缓慢,平常根本看不出来问题。但一旦日积月累,这些虫子们带来的啃食会积少成多,为整个港口带来灭顶之灾。” “你看见的这个男人,他曾在港口内贩卖黄金叶,拜他所赐,整个e区的工人们都忘却了现实,拒绝工作,整日都只能在那些金色叶子燃烧产生的烟雾中,寻找来自梦境的欢愉。” “我再想想,你在仓库那边发现的那只手臂,那来自于一个喜好怪癖的犯人,他在今年年初来到港口,在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里,玷污了超过十五名女童。” “那边的集装箱,里面装着的是一个诈骗犯,他只对港口的老人们下手……” “这里,则是一个抢劫者,他会守在工人们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寻找机会。“ 瓦格纳所长如数家珍,每点到周围的一个集装箱的时候,他都能说出其中关押的犯人们的罪状。 而就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点出的集装箱已经遍布这个港口。饰非在此时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情。 ——这里并非港口,这里是一座监狱,一座只属于瓦格纳的监狱。 “啃食地基,敲骨吸髓,这些并非是蛀虫们做的最可恨的事情,先生。“ “蛀虫们对于港口最大的危害在于,他们繁殖的太快了,稍不小心,就会让其他还心存希望的人也变成蛀虫。“ “为此我能做什么呢?“瓦格纳站在阳光下,向饰非发起反问。 饰非保持沉默,他看着瓦格纳手中的弹珠继续翻飞,然后,一道气流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了风刃。 他弯腰,用手攥住那被砍去了四肢的男人的头发,他同时用一只脚踩住他的背,确保其无法挣扎。 男人吓坏了……眼中的血丝蔓延的更多,声音也在颤抖:“饶了我,警长……” “求求你,饶了我……”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的?快来人啊,有没有人能阻止一下这个疯子?“ 挣扎声到后面彻底成了惨叫,他的头继续被瓦格纳往上提,由此,暴露出他满是污垢的脖颈。瓦格纳的风刃悬停在其脖颈前,待到他发出最后一声惨叫后,风刃以极快的速度抹过去。 刹那间,人头落地,大量的动脉血从脖颈的断口中喷出来,染红瓦格纳身上的警服。 蛀虫的身体被切断成了两截,瓦格纳向饰非微笑,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那表情惊恐的人头,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我不是个警察,我是个杀虫工。“ “法律和犯罪针对的对象都是人,而我杀的都是蛀虫。从这一点出发,先生,我再问您一次,我犯了什么罪?“ 他将手中的人头顺势丢进一旁的大海里。海水的一片被人头的鲜血染的通红,但很快,伴随着下一道浪花打过来,血色就被深邃的海浪掩盖下去。 饰非耸肩,不置可否。此刻,他终于对鬼谷子曾说过的一句话深有感触: ——每个沉浸在这戏剧中的人都是无可救药的疯子。 先前他所接触的两位术士,不论是司马宣还是爱丽丝,虽然有些古怪,但还算在正常人范围内。但眼前这位瓦格纳所长,他沉浸的要远比两位奇术司专员更深。 坏女人小姐说的没错,他真的将这港口当作了猎场,而他自己就是这猎场的主人。 “那这个男人怎么算?”饰非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甲板,鲁道夫站在甲板上,警惕地望着他。“抢劫银行,滥杀无辜,你觉得这男人算是你口中的蛀虫吗?” 鲁道夫的视线因此而投向瓦格纳。他似乎有些紧张,真的在害怕警长顺着这男人的话头将他处理掉。 但同时出乎了饰非和鲁道夫的预料,瓦格纳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兀自笑出了声。 “滥杀无辜?“ “您因何而得出这个结论,先生?“ “国王港是一个巨大的港口,那难道你认为整个金斯波特就不是港口了吗?“ “港口越大,蛀虫越多,而趴在金斯波特这个庞然大物上敲骨吸髓的蛀虫们又是谁?“ 瓦格纳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那身染血的警服外套,外套下是一件白色衬衫,他将同样染了猩红的衬衫衣袖卷起,这样的他看起来能稍微整洁一些。 然后,他同样将那件外套也扔进了海里,此刻在男人脚下,整个港口的蚂蚁都嗅闻到血腥,蚂蚁们排着队,想在地上舔舐血迹。 “——是资本啊,先生,是那万恶的资本。“ “银行家,企业家,这些人是这座城市的蛀虫,他们敲开了底层者的脊梁,将其中的一切都吸的一干二净。“ “我是个杀虫工,你是要让我对这些蛀虫坐视不理?“ “神因破碎而完整,吾以极恶铸至善。破碎公社的作风一直如此,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们,先生,但请至少,不要成为阻碍。“ 话音刚落,瓦格纳的手中又出现了一样东西。饰非看的倒是清楚,那是第二枚弹珠。 相比于鲁道夫·耶格和契诃夫的一枚弹珠,瓦格纳手中掌握的用作施术的媒介居然有两个? 饰非有些诧异,但他看见那第二枚弹珠也已经掀起气流……这港口刮起的风暴要远比之前更加猛烈。 演员的第一幕,叫做纵火犯。如其主题所言,纵火犯就是一群未能长大的孩子,他们随心所欲使用自己的力量,为整个世界带来纷争和伤痛。 但在那之后呢?当余烬已熄,世界满目疮痍之后,这群纵火犯的心里又会剩下些什么? ——伤痛反噬,毫无退路。他们别无选择,将自己囚于心中的钢铁囚笼。 他们即将要为过错赎罪,执念渐深,背负罪责,行于地狱。 第二幕,囚徒。饰非明了,这正是瓦格纳所处的层次,他是执念的囚犯。 “看来你不打算妥协,那也就意味着谈判破裂了……”饰非叹了口气,语气遗憾,”你如果不出来做这样的表演,我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处理你那同伴的。“ “我和你没有直接矛盾,我也不对你的理念和做法做任何评价,瓦格纳所长。“ “我只要达成目的就行,其余的我不在乎。“饰非被气流锁住的双手此刻绽放出一道灵性,被束缚双手本身不妨碍他启动手套,从中取出某样东西。 锁链的声音在其指尖滑动,他抬起被束缚的双手,将一样东西举在眼前。这个动作能确保他和那样东西同时处在瓦格纳的视线里。 ——一只怀表,一只怀表正被饰非拿着,倒映在瓦格纳的眸子里。 “但相对应的你要是挡了我的路,不让我完成这次任务的话,我可就头疼了。“ “我可以不择手段,所以能请你让路吗?瓦格纳所长。带着你的理想,你的执念,暂时退到一边,别碍着我的眼。“ “——然后,就溺亡在那不切实际的幻想里。“饰非说完,怀表便摇动起来。 而伴随着怀表的动作,瓦格纳的世界,此刻,彻底停摆了。 第34章 未熄 愚人钟作为上级灵媒的效果实在是无比霸道。当你的视线中出现这块怀表时,你就已经触及到了噩梦的边缘,只要有人再将你往前轻轻推出一段距离,你就会万劫不复。 这灵媒唯一的问题在于,想要展开效果,就意味着奇术师本人也要注视怀表。这会带来诸多限制。 使用怀表时你要确保能控制住所有人,否则,只要遗漏一个,坠入梦境中的奇术师就会被对方的同伴杀死。 就算是在一对一的环境下,坠入梦境所带来的影响也会有诸多弊端。你无法控制自己从梦境中醒来的时间,若是对方先于你一步从梦境中醒来,那同样满盘皆输。 强大的奇术师会懂得如何规避自己灵媒和诅咒的弊端,而对于愚人钟这个出自鬼谷子之手的灵媒而言,他所给出的答案自然是服用摩纳克的眼泪,但眼泪终有一天会用完。就像现在,饰非站在红月之下的暴雨雨幕里,他迷茫地抬头看向天空。 当视线与血色月光交会之时,他那左边的义眼荡漾出一道灵性。 “梦,该醒了。” 像是夜月的呢喃,又如恶魔的蛊惑。当饰非的意识从注视愚人钟所带来的噩梦中抽离时,他看见,瓦格纳依然呆滞在原地。 他再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鲁道夫,显然,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这证明,他只在梦境中沉浸了极短的一段时间。 他捂住义眼,不禁发出轻笑:“总算不算是累赘了。” 饰非这边表现的倒是从容,但是对于鲁道夫而言,此刻他如临大敌。 他根本没看清这男人对警长做了什么事情,就一个照面之间,他们就攻守易变。 “该死的,这王八蛋究竟有几个灵媒?” 鲁道夫发出了咒骂声。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和奇术师打交道,但他可从来没见过正面这么难缠的奇术师。 一般的低级奇术师能掌握一个上级灵媒就已经算是不错的水平,他们更擅长的应当是躲在幕后用灵媒和魔药设下陷阱,然后等待敌人自己踏进去。 但这家伙呢?能够和演员近身缠斗甚至进行压制的术偶,能够贯穿火焰术式的子弹,以及,能够瞬间将一个第二幕的术士控制住的怀表? 手段层出不穷,已经是让鲁道夫有些汗流浃背了。奇术师不应该都是正面的软脚虾吗?从哪儿蹦出来的狠角色? 正在思考的时候,饰非此刻的目光忽然看向了甲板上的鲁道夫。 显然,在他的评估里,一个沉浸在噩梦中的囚徒的威胁性是比不过一个能自由活动的纵火犯的…… “我们继续?”饰非向他微笑道,“速战速决,我也不想夜长梦多,得赶在瓦格纳所长从梦境中醒来之前把你解决。” “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算你能暂时制住警长,但我也是一个术式……更不用说,这里还是大海,是我的术式最好发挥的地盘……” 鲁道夫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他重新操纵起弹珠。让一道浪潮包裹在高速旋转的弹珠之上, 同样停留在甲板上的术偶此刻蓄势待发,术偶将黑色的毒刺当作匕首横在胸前,做出一个持刀打算攻击的动作。 饰非见对方不肯就擒,也是摇头。他既然出了手,就肯定有所把握。 “谁告诉你是我要亲自解决你了?“ “正面的对决的确是你们术士的强项,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所以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你说对?”他话音刚落,便看向一旁。 一旁是空无一人的空地,但忽然间,鲁道夫的目光有所变化,像是察觉到了那团空气中律动的灵性。 一团黑白色的灵性此时竟能以肉眼可见,它在空气中飞速膨胀,展开,而后,有什么东西从中现身。 一只手臂……满是溃烂的疮口的手臂……手臂先从虚空中钻出,然后紧接着,是一个人踉跄的身体。 ——契诃夫,是契诃夫! 鲁道夫自然认得这个人,这不正是刚才被拉进了结界里的契诃夫吗? 他从结界里出来了?这意味着他在结界里搞定了那个小妞? 不!仅仅只是在扫视了一圈契诃夫的身体后,鲁道夫就意识到了这点。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要停跳了…… 如果契柯夫解决了那个小妞,那结界应该被强制破除。这个破除所造成的结果应当是两人同时离开结界。 而现在呢?契柯夫像是逃一般,先出了结界,而他出来后,第一时间也不是在宣告胜利,而是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在地上干呕。 鲁道夫看着他从嘴里不断吐出絮状物和鲜血……他的呼吸相当急促,然后数秒间,因为过度的喘息昏厥过去,彻底没了动静。 这个时候,爱丽丝才不慌不忙地从结界里出来,她忙着束头发,出来后,还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契柯夫。 “我还以为你应该已经把外面的事情都解决了。”这是爱丽丝出来后对饰非说的第一句话。 饰非耸肩,然后示意了一下站在对面呆滞着的瓦格纳,女孩皱起眉头:“看样子是出了意外。” “你身上是不是突然变臭了?”饰非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露出嫌恶的表情。 爱丽丝不做回答,飞快地就擦了擦右手的迷迭香戒指,很快,饰非闻到她身边的气味变成了刺激的烈火威士忌。 “迈进之后,我也是第一次用迷迭香戒指,它多给了我这个香味,我也没办法。” “——但是挺好用的不是吗?”爱丽丝一边说一边又瞥了一眼契柯夫身上的烂疮,显然,那都出自她手。“这叫尸香魔芋,尸体腐烂后的味道跟这个一样。” “离我远点……”饰非说着就要将爱丽丝推开,但是爱丽丝反手抽出一张新的底片,而这次,在没有术式干扰和需要忌惮其他人的情况下,她的结界展开速度快的惊人。 黑白色的结界瞬间就覆盖了包括饰非和鲁道夫在内的港口,当然,被囊括进结界的还有甲板上的鲁道夫。 在感受到结界中那冰冷的灵性时,鲁道夫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向四周看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抓住了。 他立刻想要用术式来操控波浪防身,但没等水流聚集起来,爱丽丝就将手中的底片折去一角。 那底片对应的位置恰好是他的弹珠,鲁道夫感觉到自己的灵性一阵失控,而后,原本悬浮在他附近的弹珠凭空消失了,下一秒,它出现在距离相当之远的一旁的海面上,以现在他的位置而言,想要不移动去继续发动术式显然不可能。 针对术式,就是针对媒介…… 饰非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奇术师都懂的道理,爱丽丝怎么可能不懂呢? 这也是她的结界最大的优势,只要结界覆盖的区域足够大,在结界中能任意操纵空间关系的她的术式就能发挥更大的效果。 术式覆盖距离对于大部分低等级的术士来说都是硬伤,就算这个地盘里有充足的可调动的元素,你无法催动媒介,就是徒劳。 在结界里,只需要这样一击就能杀死一个术士的希望。 饰非站在一旁挑眉,很知趣地保持沉默。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也在结界里,而一个检票员能在结界里拥有多少统治力,爱丽丝刚才已经展现过了。 “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在你面前听话一些?你生气起来还是蛮可怕的。”他轻言道。 而就在说话的功夫里,爱丽丝重新启动了迷迭香,让一道火环在鲁道夫的身边绽放开。 火光升腾而起,顺着鲁道夫的身体就直接爆开,男人在火中发出惨叫声,但爱丽丝却像是听不见这个声音。 她再次翻转底片,这次是回收结界。结界术式固然霸道,但其对于术士本人的体力消耗也是所有种类的术式中最大的。 就算已经迈进到第三幕,连续展开两次结界对于爱丽丝来说也是消耗不小。女孩丰满的胸脯有微微起伏,面对饰非的贫嘴,她也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干脆地吩咐道: “你抓紧时间去把那警长也处理了,回收他们的媒介,后面我会一起交到联盟那边算作任务完成的证据。“ 她说完就长舒一口气,挪到一旁想要找个位置坐下来休息一下。 但才刚走没两步,忽然间,她像是察觉到什么,诧异地看向甲板上,尸体仍在被燃烧的鲁道夫的位置。 她将火环控制的很好,火环收束在鲁道夫身边,没有波及到甲板。 但现在,那火焰的势头似乎有些不对,有几缕火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牵引了出来,不停扭动着,雀跃着,向某个位置探头。 火焰在向哪儿蔓延?爱丽丝在心底问道,然后,她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饰非的背影。 饰非正在缓步走向瓦格纳的位置,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爱丽丝张开嘴,正打算大声呼喊饰非,但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炎浪从她眼前划了过去,将饰非的背影给卷碎。 第35章 蝼蚁因何而亡 “火焰术式?”爱丽丝诧异道。但随后,她立刻下意识地想要否定这个可能性。“这怎么可能?” 那男人已经被尸香魔芋的香味给腐烂透了,胸口大面积的溃烂甚至能看见里面的内脏。在这种伤势之下,别说是催动术式了,就算是想要继续保持行动都是问题。 这火焰哪儿来的?是谁在进行操控? 正诧异着,爱丽丝不得不将目光放在那片火海之上。火焰几乎在一瞬间就连成了一片,然后继续向集装箱的位置扩散。 火势不容易停下,而被围困在火海中心的人就更不容易逃脱了。骗子先生刚才可是正面接了那一发火线的,既然如此,仅仅只是一个奇术师,正面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爱丽丝急着想要确认情况,而在火海之中,饰非也满脸诧异地看着贯穿了自己手腕和脚踝的伤口,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感正在浑身上下发酵。 他的肌腱和神经此时都被刚才那一发火焰给切断了,他根本用不出力气。 更加汹涌的如风暴一般的气流卷过他的脸庞,瞬间便划出了几道切口。 他意识到什么,立刻抬头看去,便看见一颗弹珠正悬停在他面前高速旋转,正在发动更加可怕的风暴术式。 不……这也不对……使用风暴术式的瓦格纳已经陷入梦中了,既然如此,这术式是怎么展开的? 饰非的视线终于越过风暴和火焰,抵达瓦格纳所站的位置。而仅仅只是对其瞥视了一眼,饰非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要停跳了。 ——四颗弹珠……居然同时有四颗弹珠悬停在瓦格纳的身边。 两颗属于他自己的风暴术式,一颗重新被控制而来的火焰术式,以及,原本落在了海里,现在也被他召回的波浪术式。 四颗弹珠,三种灵性……这不可能,他只是一个囚徒,第二幕的术士怎么可能同时控制这种数量的媒介? 饰非站在原地顿住,但他刚才的那一次瞥视成为了连锁反应。他看着灵性同时在四颗弹珠之上膨胀,而后,灵性们以夸张的速度在各自的区域卷动起对应的元素! 元素们在朝着饰非逼近,就要向他发动攻击!饰非没意识到自己需要规避这个攻击,他瞪大了眼睛,脚踝因为被切断肌腱动弹不得。 “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耳旁传来女孩的声音。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进了火海,用最快的速度将饰非抱在怀里。 同为术士,她倒是察觉到了对方所发动的术式,但作为第一发攻击的火线实在是太快了,就算是察觉也难以提醒。 她下一步做出的决策也只能是冲进火海以身犯险,而就这一个照面之间,由三种元素所构成的混合术式的攻击已经到了面门,凭借肉体根本无法躲过去! “砰——” 术式中蕴含的灵性互相挤压碰撞,然后,被压缩在极小的一片区域内彻底爆开。 术式所卷起的混合着燃烧火焰的海浪冲垮了集装箱,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风暴将整个港口夷为平地。 …… …… 瓦格纳站在噩梦中—— 他看着二十岁,第一次穿上警服的自己正在兴高采烈地整理警所的案宗,然后打算出去巡逻。 他自小在港口的棚屋区长大,成年后成为警察,所选择的辖区自然也是棚屋区。 这个社会欢迎年轻人,因为年轻人拥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对于当时的瓦格纳而言,他对于自己的工作和未来抱有何种想法呢? 他的父母都是偷渡的帝国人,而身负帝国血统的他在幼年自然无法离开这片棚屋区。 “那自然是将罪犯们缉拿归案,给棚屋区一个稳定的秩序。”年仅二十岁的瓦格纳当时是这样回答自己的前辈的。 他对这里有感情,而对于当时所有的世界只局限在这一个棚屋区的瓦格纳而言,他的梦想仅仅只有于此。 他和前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两个人都喜欢在饭后的黄昏蹲在地上看蚂蚁。 有些时候,蚂蚁喜欢在地上绕圈。蚂蚁大军会在地上旋成一个漩涡,它们不知疲倦,一直向前行走,直到筋疲力尽,彻底死去。 “蚂蚁为什么要这样?” “带头的行军蚁留下了错误的费洛蒙,而后面的蚂蚁别无选择,只能盲目相信费洛蒙里所携带的信息。” “蝼蚁因何而亡?“ “并不是因为行军蚁的错误引导,而是因为……” “蝼蚁们啊,总以为自己行在正确的路上。它们总觉得,只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就终有一天,可以回家。” 黄昏的阳光里,前辈点燃香烟的烟头忽明忽暗地闪烁。瓦格纳抬头,看着一批新的流浪汉入驻了棚屋区,而在不远处,也有一批新的蚂蚁开始行军。 …… …… “我说了多少次,那个仓库的事情不用管。”在封闭的审讯室里,前辈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他用手拍击面前的桌子,向瓦格纳发起呵斥。 但瓦格纳对此并不服气,他瞪大了眼睛,试图反驳道:“我们有证据,前辈。” “证据?什么证据?” “我拍到了帮派强迫流浪者和工人们帮他们在仓库里加工黄金叶!”瓦格纳拿出照片,一脸兴奋。 前辈用余光瞥视那些照片,照片上,交易的证据清晰可见。的确算的上是铁证。 前辈皱起眉头,将照片拿过来反复看了几遍,许久后,他长叹了一口气道:“这还不够,这只是物证,在法庭上起诉的时候,你还需要找到证人的证词。” “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我会和一个工人见面,他说他能为我们提供证词。”像是早有准备,瓦格纳眉飞色舞地说道。然后,他挥了挥拳头,做出胜利的手势,“这下我们终于能把扎根在棚屋区的这颗毒瘤给拔出来了。” “从那仓库里流出来的黄金叶不知道害了多少棚屋区的人。”年轻人兴奋地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而经验丰富的前辈却保持沉默,像是在思考对策。 终于,他起了身,按住瓦格纳的肩膀,将年轻人稳在这小小的审讯室里。 “告诉我,你今晚和证人见面的地点。我去收集证词,你在审讯室里准备起诉的材料。” “啊?只有前辈你去?” “你信的过我吗?” “当然……” “那就乖乖听话,沿着我给你安排好的路走。“前辈点点头,然后,再次沉重地叹息一声。 “这次,我去。” …… …… 今夜有雨,暴雨不息—— 瓦格纳慌张地在雨夜中狂奔,一路跑到港口之后,他嗅闻到空气中散发出的血腥味。他顺着血腥味继续跑,很快,在一艘渔船的甲板下,他看见了浑身都是血,伤口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泡的发白的男人。 男人还剩最后一口气,看着瓦格纳跑过来,他挤出一丝笑容。 “还好没让你过来。”这几乎是他用尽全力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瓦格纳要被这甲板下弥漫的血腥味给逼疯了,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但叫声很快被淹没到外面的暴雨里。 “谁干的?都他妈谁干的?是那群毒贩子吗?”他跑过去试图用手捂住前辈伤口中溢出来的血。但血早就流干了,他什么都没堵住。 他只能这样一遍遍地质问道,而男人气若游丝,他对瓦格纳笑:“不是他们……”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吗?蝼蚁因何而亡?“ “他们早就回不了头了,他们只能逼迫自己相信,他们就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哪怕这条路是有人故意给他们指错的,哪怕他们的前进毫无意义,只是在原地兜圈子,他们都相信,这是回家的路。” “若有人挡在这条路上,他们会先把那个人撕碎,然后再继续前进。”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可悲之处,年轻人。”前辈将手放在瓦格纳的脸颊上,然后,指尖在其脸庞留下一道醒目的血迹,“时代欢迎有想法的年轻人,但时代会拒绝与自己想法不同的年轻人。” “听我一句劝,别再查那个仓库了。” “就算蝼蚁们同意,你也取得不了任何结果。” “帮派,资本家,这些人都虎视眈眈站在一旁,他们都等着蚂蚁筋疲力尽,倒在地上成为美味的盘中餐。” 前辈说完这句话之后,手就彻底垂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在暴雨中小憩。 与此同时,一只行军蚁悄悄爬进一旁甲板的缝隙中,然后,它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死去了。 …… …… “蚂蚁……蚂蚁……蚂蚁……” 站在噩梦中的瓦格纳一直在重复这句话。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甲板,看着蚂蚁们在行军蚁的尸体附近围成一圈死亡螺旋,然后不知疲倦地向前行进。 一场注定没有尽头的行军……一件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 “蚂蚁……蚂蚁……蚂蚁……” 脑海中有碎裂的裂片在不断闪回。那都是些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他从某人手中接过了一枚弹珠…… 他血洗了一个仓库…… 资本家们大发雷霆,给警所下达压力,要求彻查滥杀无辜的罪犯…… 他们注定无功而返,因为始作俑者只是一只在不断前进的蚂蚁…… 他变本加厉…… 他要继续前进…… 他说服了几位同乡加入自己,其中有个秃顶的男人,名字叫鲁道夫…… 他们在城市周遭大肆猎杀,不顾一切向外释放伤痛与死亡。 由此,执念渐深,他做的到……如此下去,就算是那些等候在路旁的螳螂与黄雀,他都能将其撕裂! “蚂蚁……蚂蚁……蚂蚁。” “前进……前进……前进。” 瓦格纳抬起已经被血染红的双手,他迷茫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四周都是巨大的蚂蚁,它们围绕着自己,不断在绕圈前进。 他成了螺旋的中心——那只早应该已经死去的行军蚁。而此时,在他的脚下,仍有蚂蚁漩涡在前进。漩涡一层套着一层,在视线中无限延伸。 他逃不出去了……他被关在这无限的囚笼里,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我是一只蚂蚁……” “我要……不择手段的前进……“他发出低语呢喃道。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在这戏中……疯了。 第36章 血肉之相 焚烧的风卷过整个港口,爱丽丝只有在最小限度内维持结界,才能确保这些风在卷过身边时不造成伤害。 她将饰非护在身下,作为奇术师的饰非若是在没有任何手段准备的情况下接触到这些焚风,后果不堪设想。两人同时诧异地向后方看去,然后他们看见庞大的灵性正在从鲁道夫的血肉中向外溢出。 皮肤被一寸寸剥开,连带器官挪位,身体变形。 在世人眼中,鲁道夫已经不再是他。那位国王港的警长此时已死,留下的,是一个正在发出恐怖的咆哮声的怪物! 这种状态难以用言语去形容,不知是否有人曾到过屠宰场,那里满是待宰的猪猡。在将猪猡剥去猪皮之前,屠夫需要先用数根针管刺入猪猡的皮下,他们利用针管向猪猡体内鼓动空气,致使身体膨胀。 在膨胀的同时开始剥这些猪猡的皮,你就会见到类似的场景。 血肉因充斥气体而挤作一团,过于庞大的肉块会将身体中的其他器官挤离原本位置,形成触目惊心的挪位和变形。 整个人的身体只留下了一团红色血肉,血肉上血管脉络分布,硕大的眼球严丝合缝嵌在肉中间,密布血丝,盯着你看。 鲁道夫的身体膨胀了数倍,看上去像是座小山。多余的肉块又向外膨胀,形成多余的肢体,趴在地上。 这让他整个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蚂蚁。蚂蚁分为前后两个节肢,而此时的鲁道夫,却由四段肉块的节肢拼凑。 四段肉块分别将四枚弹珠收纳进去,然后弹珠取代了眼睛,它们卡在肉缝中,不断又游弋挪转,向四周探视。 身为新晋了第三幕的术士,爱丽丝居然从这家伙的身上感受到一阵心悸。 女孩立刻下意识地用迷迭香扩散火环,但火焰出现的瞬间,血肉中的其中一颗弹珠,不,应该说是眼睛,就同步点亮,将火环牵引过去。 ——火焰术式……真相大白,这种状态下的鲁道夫居然是能使用火焰术式的! 意识到这点后,爱丽丝暗自叫骂一声,她和饰非都明白为什么要率先解决契诃夫,因为只要他在,同样操使火焰作为攻击手段的爱丽丝就会极为受限。 她凭空点燃的火焰会成为对方术式的武器,而此刻,火环被牵引过去后重新塑形,转眼就变成了一只极为巨大的火球! 火球压迫过头顶,从天而降!径直朝着饰非和爱丽丝的方向砸过来。 爱丽丝必须展开结界,她攥紧早捏在手中的底片。 结界再次展开,只不过,这次爱丽丝已经没有精力使用消耗极大的空间位置嫁接了……她仅仅只是利用结界展开带来的间隙移动,以此调换自己和饰非的位置。 而带着饰非完成转移后,两人同时出现在三十英尺之外的集装箱后,同一时间,砸下来的火球已经将刚才两人站的位置化作一片火海。 不能靠近……绝对不能靠近…… 要是反应不快的话,刚才那一击之下他们就已经死了…… 爱丽丝心有余悸,但哪怕她有这样的意识,在接下来将注意力放在火海中心那团正在蠕动的血肉上时,她的表情也变的极为难看。 一个第二幕的术士身上究竟要发生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异变,以至于实力能暴涨到这种地步? “帮我掩护一下,坏女人小姐。”一旁的饰非忽然出声说道。 爱丽丝惊讶地回头,表示不解。奇术师的战斗局限在幕后设计和灵媒布置的陷阱上,他们擅长取得先机后的连续压制而非正面强攻。但现在他们遇到的情形已经让她一个第三幕的术士都觉得棘手,那饰非一个【学徒】又能做什么? 爱丽丝好奇,但很快,她的好奇转变为惊讶。她看见饰非在检查手中的左轮。 “你还有子弹?” “别忘了,我们才去过一趟警局,而警察都是有配枪的。“ 饰非的手套稍微往虚空中一招,然后,一枚子弹落在手里。“我从那个叫希林的年轻警察的配枪里偷了一枚子弹。” 一发备弹,子弹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最强大的武器之一。其贯穿力和杀伤力对世界上绝大多数生灵都有效果。 饰非闭眼,只用义眼视物。然后,他看见的世界中,笼罩着一片漆黑的,密密麻麻的灵性脉络。 追踪这些灵性脉络,你能找到某种根源的关键的东西…… “掩护一下,我知道应该对付哪儿才能解决掉那个大家伙。” “但在我瞄准的时候,别让他再用刚才那种大规模的术式。” “你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回想刚才的火球,爱丽丝有些迟疑,但饰非不听她的解释,而是已经转动左轮,开始瞄准,与此同时,他操纵着甲板上的术偶也动起来。 术偶速度极快,飞速接近血肉。当术偶踏进可以被术式攻击到的范围后,血肉同时发出可怕的咆哮声。 埋在肉里的另一只眼睛亮了起来,与此同时,火场内部的气流变的极为紊乱。 气流如钢刀,刮过术偶身侧,也不知道这术偶究竟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面对这样大规模的风暴术式的时候,外壳依然能抗住一段时间。 它的身形挪转,然后,毒刺探出。血肉意识到那把毒刺的威胁后,立刻再次启动火焰! 一时间,整个火场中的火都在向术偶的位置牵引! 鲁道夫在阻止术偶的攻击,这时候被交代的爱丽丝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了……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好,她也必须出手。 火环会成为对方的助力,她的手段受限。在不确定尸香魔芋的气味是否能足够快速地腐蚀这团血肉的情况下,她最稳妥的手段依然还是结界。 短时间内第四次发动结界了……爱丽丝的手指都在颤抖……但她的动作仍然果断,她飞快的拍摄好底片,然后,便用灵性将其笼罩。 ——谈判师的术式再次发动,血肉太巨大了,以至于爱丽丝的底片上只能容的下它,女孩迅速将底片揉皱,就在这一瞬间,术式展开。 血肉的动作一时间就跟卡了壳一样,伴随底片揉皱,浑身的血肉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旋扭! 霸道……结界之内的检票员力量实在是霸道…… 就算面对大体积敌人的效果受到削弱,爱丽丝此时的状态也极差,这个术式作为控制和掩护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趁着血肉被控制,真正的强攻还在后面…… 术偶精准地扭开附近跳动的火线,而后,它闪现在前,将毒刺径直刺进了血肉的体内。 术偶的速度进一步扩大了杀伤力,血肉立刻被毒刺撕开了一道口子! 饰非看的很清楚,一只眼睛就被埋在这豁口里,先前因为血肉膨胀,它被埋在里面,但用羽化仙来追踪灵性的话,它无所遁形。 饰非立刻举枪,先前过于靠近鲁道夫时吃下的那一根火线打穿了他手腕的肌腱,他现在抬枪也需要让爱丽丝帮忙。 但没关系,瞄准毕竟是一瞬间的事情,扣动扳机也只是一个动作。 “这就是你的弱点。“饰非说道,目光聚集在全场灵性汇拢的中心。 ——那颗弹珠,他扣下扳机,子弹呼啸飞驰,正中弹珠! 作为施术媒介的弹珠本身没有不寻常之处,术士们的媒介往往也不要求特指的某件东西,而是某种类型的东西。 家里代代相传的夜明宝珠也好,商店里随手买来的玻璃弹珠也罢,当手中实际握有能被成为【弹珠】这一概念的媒介时,就能满足术式发动的条件。 而显然,对于破碎公社的成员们来说,他们发动术式不至于用到硬度极高的珠宝。 饰非特意调整过角度,找到弹珠上最薄弱的点后,那颗子弹瞬间就对弹珠完成了贯穿。 弹珠破碎,涌开的是一团蔚蓝色的灵性能量。空气中的水分明显变多,但鲁道夫的血肉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消散或失去战斗力。 它同一时间发出更痛苦,更心碎的吼叫声。声音震的耳膜生疼,与此同时,位于头部的那枚用来释放火焰术式的红色弹珠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开始燃烧! 火场向外扩张,在场边甚至卷起了数道火焰龙卷! 火龙卷足足有十米之高,哪怕位于国王港的边缘,也能看见港口内的异象! 温度急剧上升,从四月让人舒适的二十度直接抵达炎热的夏日,然后,一路狂奔,来到炽热的戈壁! 饰非不耐烦地咂嘴,像是早有预期:“只打掉一颗媒介是不行的吗?“ “羽化仙一共看见了四个灵性汇聚的点,对应着这大家伙体内的四颗弹珠……” “如果不全部打掉,它的术式就不会停下……” 饰非旋开弹舱,看见弹夹已经彻底空了。巡警的配弹不会多,他只找到那多余的一枚。 而子弹打空,还想在安全距离击破弹珠就要有另外的手段,饰非看向术偶,在明确爱丽丝的火环被压制的情况下,他们仅剩的攻击手段只剩下它了。 但问题在于,那团血肉的再生速度太快了刚刚才被撕开的豁口已经痊愈,而羽化仙的视觉里,剩余的三枚弹珠同时转换位置,它们都藏进了血肉的更深处。让饰非没办法用简单的攻击将其暴露。 “还能控制它的动作吗?”饰非回头向爱丽丝问道。 第一张拍摄的底片在结界展开后就失效了,还想再如法炮制,需要爱丽丝再展开一次结界。 但饰非却看见爱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呼吸倒是还算平稳,看上去像是昏厥了过去。 “到极限了?”饰非苦笑。若是不控制住血肉再生的动作,接下来还想让术偶挖出那些弹珠来可就相当困难了。毒刺只是一根骨刺,不是称手的神兵利器,能瞬间贯穿对方的身体。 ——死局? 火场再次收缩,场边的火龙卷找到饰非的位置,同时涌来。皮肤已经能感受到高温的瘙痒,饰非看着那还在膨胀的血肉,感到束手无策。 灵媒的能力有限……这种时候……如果这种时候有诅咒的话…… 下意识的,饰非生出这种想法,他可以确信,诅咒能打破眼前的僵局,毕竟诅咒的攻击力能直接碾压灵媒! “——诅咒,岚间樱。“ 饰非有些意外,不知是不是因为想法太过强烈导致幻听,还是别的原因,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吟唱声。 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的烈风划过身边,再空中留下一道浅痕。 这里的气流被术式扰乱过,紊乱的气流带出极为恐怖的风速,甚至直逼风暴!这种环境对于此刻的这个诅咒来说,完美适配。 一把匕首裹挟了风暴,一头没入血肉中。 然后,两秒后,整团血肉被轰开一道半径五米的巨大豁口!直接贯穿,不留余地,速度快的瞠目结舌,射出去的飞刀仍在血肉的体内回转,同时试图打开更多豁口! 饰非惊讶地回头看去,正好看见司马宣站在一只集装箱上。司马宣正忙着操纵身边另一把开刃的岚间樱。 “需要打穿那些弹珠,对吗?“ “我来负责攻击,饰非你负责找出那些弹珠的位置。“他轻轻说道,与此同时,身边那把飞刀也射了出去。 但鲁道夫这次明显有所提防,就在飞刀动起来的瞬间,血肉展开术式,一时间,港口边的海浪被卷起,然后如瀑布一般垂落水幕! 视野被水幕遮蔽,试图干扰司马宣对诅咒的操控。但司马宣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他捏出手决,释放灵性。 “狼顾之相。” 报幕员的术式展开了……术式作用范围内,一切镜面都是司马宣的眼睛! 而在这港口之内,最大的镜面在哪儿?司马宣看向面前的水幕,水中倒影扭曲变换,然后湍急的水流就像是忽然透明一般,显露出水幕内部的情况。 两把岚间樱,术偶,还有鲁道夫,全部都一清二楚。 而在术式发动的瞬间,饰非也用义眼找出了其中一颗弹珠的位置,他操纵术偶朝一处血肉刺去,大喊道: “就是这里!“ 第37章 三准则 毒刺命中了血肉,伤口正是标记。 而此时此刻,置身于水幕中的瓦格纳被一个巨大的镜面照射着,它身体的一切细节在司马宣的眼中都无所遁形。 饰非做出标记的瞬间,司马宣的匕首就直接在它的身体上打开了一道豁口。与此同时,第二把匕首紧随其后,仅仅一个照面,那正在发动风暴术式的弹珠就已经被破坏掉了一颗。 场间狂暴的风速开始减弱,这同样会导致岚间樱的攻击速度有所削减,但这并不代表诅咒本身会丧失攻击性。 相比于灵媒,诅咒的可怕之处在此时彰显无遗。即便速度减弱,两把刀刃同时挪移的瞬间,还是精准地将瓦格纳的身体切成两半! 术偶的速度很快,岚间樱的切割位置都是术偶标记过的弹珠所在地。 豁口同时出现,最后的两枚弹珠就嵌在其中,第二颗风暴术式的弹珠和火焰术式的弹珠分别嵌在两侧。 毕竟是报幕员,司马宣在观察信息这点上做的太出色了。两把匕首几乎同时贯穿了其中的弹珠,庞大到让人感到压抑的灵性霎时间便从其中迸发! 瓦格纳在哀鸣……巨大的血肉肉团之中,不断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声。 这样的声音并不能打动饰非。隐藏在面具下的脸毫无表情,下一秒,术偶出现在血肉的正前方,用手中的毒刺对血肉完成了贯穿! 悬挂在周遭的瀑布水幕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瀑布化作了一场暴雨,从天而降,浸湿衣襟。 “不……我不能停下……” “我停下了……这个港口该怎么办?“瓦格纳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扭曲,那带着些许尖锐,如虫豸一般的嘶鸣。 他在蠕动?一边颤抖一边蠕动…… 在被破坏了四颗弹珠的媒介,全身都被切的支离破碎的情况下,它居然还能强行移动? 饰非控制术偶向前追过去,手中的毒刺再次举起,但那团血肉中忽然又现出一对眼睛,饰非警惕地以为那是另一对弹珠媒介,立刻就想要将其刺穿破坏。 但在下手之前,术偶的动作忽然顿了下来…… ——那对眼睛在痛哭流涕,那是瓦格纳自己的眼睛。 饰非忽然犹豫,但那团眼睛中包裹的灵性却像是一朵莲花一般瞬间绽放…… 烈火,海浪伴随着风暴,如一颗炸弹,在港口炸开! …… …… “鲁道夫·耶格,帝国人,十年前通过审批,以资深销售员的身份进入联邦。” “进入联邦头两年在大都会混迹,生活富足,但经济危机发生后,状况急转直下,因国籍身份和年龄原因无法继续工作,近年辗转金斯波特并加入破碎公社。” “契柯夫·阿布拉莫夫,罗曼诺夫王国灭国后出生在北境禁区,东西伯利亚,先后在东国,西奈半岛流浪,后跟随西西里的货运船偷渡入境金斯波特,多次在浪道区域犯下偷窃与抢劫罪,上了警方的通缉名单。“ “还有……汉斯·瓦格纳,父母均是帝国的偷渡犯,但因其在联邦出生,遵循联邦法律授予联邦国籍。在国王港的棚屋区长大,成年后参加警察系统的考试,成绩优异,成为警察。“ “但上面考虑到他的出身,并不会将其调往中心辖区,而是一直将其工作地点放在棚屋区。“ “多次在辖区内打击黑恶势力,多次联合执法,帮助解决了附近的帮派火并事件……” “真是漂亮的履历,但可惜……”克里夫站在国王港警所的门边,一边翻动手中的文档一边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他注意到在文档最下方有做一个标记,这个标记正是这次司马宣和他都会赶来支援的原因。 ——汉斯·瓦格纳,于十二年前加入破碎公社,中间一直秘密帮助公社吸纳成员,鲁道夫和契柯夫都是被他吸纳进组织的。 破碎公社虽然名义上为一个组织,但其内部管理极为混乱,作为极端术士而言,他们构成了全联邦接近百分之七十的极端术士危害事件。 港口远处此时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而后,一道冲天的火柱伴随滚滚浓烟在克里夫的眼镜倒影中升腾而起。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此时开始对港口区域产生横扫,尤其是那猛烈的风暴,它汇聚成龙卷,开始将集装箱全部卷上天空。 “该干活了……”克里夫叹了口气,像是对此早有预料,而就在此时,他身旁警所的大门里有一群穿黑西装,头顶却戴兔耳礼帽的人鱼贯而出。 这些人手中无一例外都拿着一根类似手杖的器具,他们在警所门口一字排开,然后,动作一致,他们将手杖立在地上,开始往手杖中灌注灵性。 一个规格巨大的术式正在被他们发动……以其所在地为圆心,灵性汇聚,然后向四周张开了一个光罩。光罩从内向外看就是团流光,会遮蔽外界视野,但假如换个角度,从外往里窥视,你所见到的,就只是伪装过后,风平浪静的国王港。 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这个光罩,显然是一个巨大的结界术式! 克里夫趁此机会瞄了一眼这些西装人胸口别着的徽章,和他们头顶戴着的兔耳礼帽一样,那是一只兔头剪影,硕大的兔耳作为徽章来说相当显眼,这些人又不约而同保持沉默,此刻场面有些诡异。 作为奇术司的专业后勤人员,这并非是克里夫第一次和他们合作。这些人来自于联盟的专业部门——【白兔子】。其背靠联邦中历史最悠久的术士组织——【记忆图书馆】。 【白兔子】擅长使用名为【斯克兰顿锚】的灵媒,即他们刚才手中所展示的那根手杖,该灵媒由伟大的检票员术士——斯克兰顿发明,其作用很简单,只有两种。 其一,汇聚庞大灵性,从外部强行破开某个结界。其二,如现在这般,汇聚灵性,施加庞大的空间阻断。联盟需要在大型城市中施工的时间并不少,只有施加空间阻断,才能保证术士们的术式不影响到光幕外部的正常社会。 对于这次任务来说,白兔子们已经算是迟到出勤。他们通常应该在任务开始前就赶到并施加阻断,而非过来给即将要产生的灵性失控擦屁股。 “千钧一发啊,司马先生。“克里夫看着光幕落下,从港口爆发出的那道风暴撞击到光幕后并没有继续向外产生逸散,他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他向港口眺望,表情困惑: “但你这次好像真的带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回来。就算爱丽丝小姐跟在旁边,能处理掉一个【堕落者】也绝不简单。“ …… …… 光幕落下的刚好,司马宣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团血肉中的灵性即将失控,但就在他打算提醒饰非不要太过靠近时,他注意到来自白兔子们的光幕已经落下。 如此一来,倒是能控制住那个爆炸的威力了…… 爆发出的火柱瞬间就被光幕钳制并收束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司马宣看着瓦格纳在被自己的火焰焚毁并发出惨痛的嚎叫声,而他此刻所能做的,只有脱下礼帽,为这位已经化作怪物的警长感到悲哀。 他明白这团血肉意味着什么东西……因为这就是术士的终末。 是每个术士都不可避免,最后会经历的滑下深渊的时刻。在术士界,这是不能说的,众人皆知的秘密。 每个人都对此恐惧,每个人都试图避免,但最后,每个人都无路可逃。 尘埃教会曾极富宗教性地给了这种状态一个名称——【堕落】,联盟沿用了这一传统,以此称呼所有不幸抵达这一步的术士。 “血系三准则之一,使用血系追求力量,若不对力量加以控制,过度使用必定疯狂,然后【堕落】。“ “血系三准则之二,追求血系是一条无法停下的道路,行至最后一幕,等待我们的仍是疯狂,然后【堕落】。“ “血系三准则之三,对以上两条准则的反抗必然失败,此路无法回头。失败的结果仍是疯狂,然后【堕落】。“ 司马宣看着被烈火焚烧的血肉,轻声呢喃在术士中人尽皆知的三大准则,每个术士在踏入七幕剧的那一天都会被告诫这三条准则,因为这三条准则已经昭示了他们的结局。 他们是一群命中注定的疯子,是一生都将沉浸在戏剧中,逃不出来的表演者。 瓦格纳发出更痛苦的惨叫声,而饰非此刻的脸被面具遮蔽了,没人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他只是继续操纵术偶向前走,然后,毒刺刺出。数秒后,这痛苦的嚎叫声也彻底停止了。 血肉中的那两只眼睛还在目视前方,瓦格纳的想法和愿望全部寄托在这道视线中。 蝼蚁看向何方?蝼蚁因何而亡? “真可悲,真不敢想象自己以后的【堕落】会变成何种情景……”司马宣在身后呢喃。 饰非此时终于回头,他抬头看向男人: “会没事的……” “这可难说,诸葛先生,毕竟当我们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就已经一去不返了。“ “我们停不下来,只能一直向前,但谁知道前面的是终点还是没有尽头的漩涡呢?” 司马宣收回两把岚间樱,确认两把诅咒合而为一后,他长舒一口气,他走过来,拍拍饰非的肩膀,他并没有注意到,在港口停靠的船的甲板之下,一群蚂蚁在围绕着一只行军蚁的尸体永无止境地绕圈。 “诸葛先生,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我希望我到时候能死的体面一点,不要像个狼狈的疯子。“ 第38章 善后部门 十分钟后—— “这次动静可真大啊,司马先生。”克里夫踮起脚,向着港口的远处眺望。他回头看向已经回到警所,正坐在台阶上休息的司马宣和饰非一行人,耸肩说道。 白兔子们已经赶赴港口,他们需要在事后缓慢收束结界,确保不让一丝灵性逃逸出去。 但除去他们之外,现在克里夫的身边还有其他人走过。 这些人都穿着昂贵的黑色西装,因为来自旧大陆的缘故,他们的装扮礼数要比源于新大陆的白兔子们规整的多。 这些人手里都提着一只手提箱,如克里夫所见,他们正四散着分布到国王港各处,然后从手提箱中拿出一根根用试管装好的透明药剂。 如果说白兔子们是联盟开展工作的先锋军,那毫无疑问,眼前这些人就是联盟的清扫工。 联盟部门【勿忘我】,全联盟中最神秘,也是最敏感的部门。它背靠的术士组织名叫【天使投资公司】,公司总部位于帝国首都新柏林,是战争时期发家的典范。 众所周知,哥伦比亚联邦与帝国处于冷战状态,关系紧张,但大众社会的规则尽管能影响到地方术士联盟的一些处事方法,却无法动摇联盟的结构根基。 联盟是世界性的术士组织,其成立目的是保障术士和一般群众的界限,这自然不能将帝国排斥在外。 而事实上,在负责联盟各项事宜的最高管理机构——圆桌议会中正有两席议员来自帝国。只要不涉及到社会和国家,联盟愿意为其提案做出表决。 天使投资公司及其麾下的【勿忘我】也的确在联盟的工作流程中做出了极大贡献。他们在善后流程中不可或缺。 所谓的善后即在最大限度内清除术士们的术式造成的影响。这包括两个层面。 物理意义上的重建毁坏区域,补偿波及平民,以及精神意义上的遮蔽术式痕迹,清除目击者对术士的印象。 前者尚且可以通过庞大的财力和势力运作完成,但后者,只能仰赖勿忘我手中掌握的秘密配方——遗忘魔药。 遗忘魔药的配方由天使投资公司掌握,通过控制魔药中不同材料的调配比例,遗忘魔药可以自由删除服用者不同时间段的记忆,并用另一段相对合理的记忆来填充这段时间的空白。 材料与调配方法作为核心机密保管在公司总部,而时至今日,来自联盟的订单与合作是公司最大的资金来源。 考虑到这次棚屋区和港口的目击者数量,想必公司可以大赚一笔。 克里夫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在道路尽头看见了一对穿着黑色长袍的女性。两位女性结伴而行,匆匆来到克里夫身边便站定。 克里夫注意到她们的脸上都戴着特制的面具,面具是鸟嘴,大小刚好遮住下半张脸。其中一位女性应该相当年轻,相比稳重的前辈,她睁大了一双可爱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克里夫。 “薰衣草二级专员,黛拉·卡米尔。” “我旁边这位是新晋的三级专员,米拉。”开口的是那位年长的女性,她介绍完自己后马上跟着介绍旁边眨眼的可爱新人,米拉朝克里夫挥挥手,算是打招呼。 “伤员在哪儿?”黛拉小姐经验丰富,省去寒暄后便切入了正题。克里夫连忙侧开身子,让两人看见身后坐着休息的一行人。 司马宣这次倒是没有受伤,爱丽丝强行使用结界术式用尽灵性之后便一直陷入昏迷状态,现在还没醒来。 黛拉小姐立刻走上前去查看爱丽丝的情况,快速检查一遍后,她叹了一口气,从旁边拿过来一张毯子给爱丽丝盖好。 “没有皮外伤,术式使用过度导致昏迷,应该一个小时之内就会醒。” “她是个检票员对?第几幕?用了几次结界?” 像是还有些不放心,黛拉小姐追问道。这种细节问题克里夫自然不知晓,因此他和一旁的司马宣同时将目光投向饰非。 黛拉小姐此时也看见了饰非,她皱起眉头,相比爱丽丝,他就要狼狈的多了。 双手的肌腱和脚踝都被火线打穿了,四个窟窿挂在饰非的身上让他那件白衬衫被血染的通红。风暴术式在那张清秀的脸上切割开了几道伤口,像是有些失血过多,饰非此时脸色煞白。 “第三幕,前后一共用了四次结界。”饰非如实回答道。 黛拉小姐听后眉头蹙的更紧了,刚才她的声音都是温声细语,但现在,显然添了几分怨气:“真是胡来。以结界术式的消耗而言,短时间内展开两次就已经到极限了。怎么能强行展开四次的!“ 怨气虽然不是冲着饰非来的,但饰非难得保持沉默不去撞枪口。又过了半晌,黛拉小姐打量饰非的伤口一圈,她再次叹息一声后,将旁边的米拉推出来,示意让她去解决饰非的伤势。 薰衣草,联盟的第五个部门。由术士组织【天堂】创办,其所司职责最为简单也最为特化。这项工作只有他们能干。 能加入薰衣草的所有术士都是化妆师,而且是专精白术式,通晓疗愈肉体的化妆师。他们都是医生,不仅会治疗受伤的联盟专员,也会对受到术式波及的普通人施以救济。 黛拉小姐安排好饰非的治疗后就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她有些诧异地问克里夫:“没有波及伤员?“ “没有,除去已经确认死亡的堕落者及同伙外,没有一般民众受伤。“克里夫回答。 黛拉小姐又扫了一眼这里排布密集的集装箱和棚屋区后,显然还是有些讶异: “不可思议,听见了堕落者的消息,还看见白兔子们落下那么大的结界,我还以为这次危害很严重呢。“ “让黛拉小姐失望真是不好意思。“ “不,没人受伤比什么都好。当然,要是那家伙野能安然无恙就更完美了。“黛拉小姐指的自然是坐在地上的饰非。 饰非向这位医生回以礼貌的微笑,然后他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的专员,显然,这位小姐很紧张,不断在手掌中画字母,然后将其吃下。 “请,米拉小姐。“ “啊,噢,是!“被饰非忽然叫到了名字,米拉反应有些应激。她立刻走过来蹲下查看饰非的伤口,这种距离下,饰非能清楚地嗅闻到女孩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橘子清香。 “不碍事,都是皮外伤。”她检查了一遍之后,似乎有了论断,”用最基础的缝合术式马上就能解决问题啦,不会痛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长袍中摸索,然后,饰非看见她从里面摸出来的是一只橘子。这东西似乎就是饰非嗅闻到的清香的来源。 “这是我的媒介。“米拉注意到饰非打量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低头。 她接连在橘子上画出几个手势,在继续检查伤口的同时,将缝合术式刻印进了媒介里。 但就在此时,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她不由得发出咦的一声。 “先生……你……” 她抬头,想要说话的时候视线撞上了饰非的那只义眼。义眼中正流转过绯色的流光,吓了她一跳,以至于她把想说的话都重新塞了回去。 她原本想说,这位先生似乎并不需要自己用术式帮助治疗。伤口的深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愈合。 饰非顿在原地,他看着这位医生小姐,留意到对方的视线后,他也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然后,他故意低头,隐藏义眼。 “能帮我一个忙吗?米拉小姐。”他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啊?您……您说……”女孩迟疑了一下,但随后便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别把你发现的东西说出去,包括黛拉小姐那边,也不要告知。“ “——按照你预定的方案,继续治疗。“饰非此时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听见这男人这样说,米拉打了个寒颤。 她飞速地点点头,也没等饰非继续再说什么她将手中的橘子递给饰非。 “你吃了这个就会没事了,术式我刻印好了。“她说完,飞快地起身。 身为医生,她见过的人很多,而有一点,她刚才很确信。 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杀意,在刹那间被释放出来,只针对她的杀意。要是周围没有其他人在的话,她刚才会怎样? 米拉不敢想了,这是个危险的男人,绝对不要扯上关系。就算自己的确对他那副能自我愈合的身体很感兴趣,也绝对不要多管闲事! 第39章 筹码 米拉一路小跑回到了黛拉小姐的身边。按照和饰非的约定,她的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保持沉默。黛拉小姐见下属已经处理完了现场,也不打算多做逗留,她再次和克里夫以及司马宣打了一句招呼之后,便带着米拉急匆匆离开了国王港。 薰衣草整个部门的人员配置在全联盟中都是最少的。毕竟要求是化妆师,还要是精通肉体疗愈的白术式,这样的限制框定了人才范围。她们的工作极为忙碌,每天都穿梭在城市中,忙着处理术士们的一地狼藉。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至少她们应该还能再做一单。司马宣目送两个人离开后,便走到饰非身边,拿过橘子,将其中一瓣塞进饰非的嘴里。 “你这次让我感到很意外,诸葛先生。” “哪里让你意外了?” “你居然会主动帮伊莎贝尔完成这次任务。”司马宣一边说,一边再次掰下一瓣橘子。他抬起头,用带着笑意的目光注视饰非,“你真的很聪明。” 饰非一顿,然后,他意识到司马宣意有所指,他沉默思考一段时间后,才开口回答: “这是你给我出的考题,对?“ “故意将我留下来和坏女人小姐一起行动,你想要看看我在应对一项联盟任务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我过关了吗?“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饰非似乎并不需要刻意隐瞒,所以他直言不讳。 而司马宣也很享受这种相处方式,他轻笑出声:“出色的超出我的预期。“ “老实说,诸葛先生,如果你在这次任务中表现的太过冷漠或是充满恶意的话,我可能不会考虑继续将你带回密城。“ “但你不仅主动插足,还将意料之外出现的堕落者应付的同样出色。“ “——这是满分的答卷。你自己给自己挣来了接下来在密城接受审判时可以打出的筹码。” 第三瓣橘子被司马宣递过来。饰非照吃不误。米拉小姐给的橘子相当甘甜,并没有任何涩味。饰非满足地将其吞下后,略作思考,转而向司马宣问道: “那既然我过关了,现在你能给我透露一下,我即将要接受的审判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出乎饰非的意料,在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司马宣站了起来。他看向港口的方向,目光意味深长。 “你刚才看见那位警长了,他其实来自于一个名叫破碎公社的组织。该组织所有成员都和你一样,是没有家族背景的民间术士。内部混乱,因此极其难以管理。” “长久以来,民间术士分散成各种团体,仰仗其术式,他们对正常的社会秩序发起攻击。” “联盟长期以来的工作内容正是处理他们带来的麻烦,也因此,联盟内部对于每一个新发现的民间术士都态度谨慎。” “他们要对所有这样的术士进行一次评估,术士范畴当然也包括奇术师。“ “术式,幻想生物,诅咒,灵媒,有太多东西需要对普罗大众保密了,联盟会对现有的术士进行登记,并确保所有登记术士都值得信任。” “诸葛先生,你在奇术司要经历的就是这样的一次评估过程。前来听证的也不仅仅是我们负责奇术师的奇术司,还有三位来自【领头羊】的审判官。” “领头羊?”听到新名词,饰非有些困惑。司马宣也不隐瞒,继续说道: “联盟由三大组织牵头成立,掌握了十字军的尘埃教会和负责档案馆的长生庭,两大组织都历史悠久,无比古老,拥有绝对号令的资历和威望。” “但唯独,剩下的这个组织,其诞生时间不过区区百年,却迅速积累实力足以与两大组织分庭抗礼。有传言,联盟的成立意见最初就是由其提出。 ”当世最强大的术士组织,也是最有权势的势力——黄金俱乐部,其成员全部出身名门望族,说是掌握了全世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财富也毫不过分。“ “他们一手创办了联盟最初的部门——领头羊,针对术士制定了联盟的法条并拥有修改权。这其中,自然也涵盖了司法权与督法权。“ “你作为一个奇术师,不,应该说是术士的价值会被他们进行考量与判断,并最终审判,你是否对当前的术士社会具有危害。“ “在联盟内获得认证和认可的奇术师虽然不在少数,但对于诸葛先生你来说情况特殊。“ “因为我的师傅是那个老头是吗?“饰非立刻领会到其中原因。司马宣微笑点头。 “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隐瞒的事情,毕竟你现在的一身本领的确是跟着来自共研会的梅花8学来的。“ “考虑到梅花8和共研会的前科,他们必须更慎重的思考衡量。“ “原来如此,虽然事前已经有所预料,但难怪你会说这是我自己挣来的筹码。“话说到这份上,饰非自然不会不明白。 是司马宣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必须要借这个机会向联盟证明,相比起他的出身,他的能力本身更有价值。 “但是……堕落者吗?“饰非也情不自禁看向港口的方向。瓦格纳的尸体还留在港口,他被烧成了一块焦炭,化作雕像立在原地。 扭曲蠕动的血肉形态在饰非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到司马宣来支援时说过的一句话。 【每个术士的终末都是这样,这是他们不可避免会落入的深渊。】 当术士沉浸在戏中,变成疯子的时候,他们就会堕落……既然如此,假如说奇术师向前迈进也是在逐渐沉入这七幕剧当中,到时候,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蚂蚁从旁边爬过。后面的蚁群经过,不知不觉间,它们又蜿蜒成了一个死亡的漩涡。 蚂蚁对此浑然不知,他们继续在前进。 “我会帮你的,诸葛先生……”司马宣忽然开口打断了饰非的思绪。饰非抬头看,看着司马宣将最后剩的一瓣橘子塞过来。 “我认为你这样的人对于这个世界非常有价值,所以我会帮你。“ 居高临下,司马宣向饰非伸手。饰非抬头看向司马宣的脸庞,这个男人一脸沉毅,表情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犹豫片刻后,伸出手接过最后一瓣橘子,然后,他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司马宣,从地上起身。 “那先帮我一个忙,带我去趟港口仓库。” “仓库?去那边干嘛?”司马宣不解,问道。 饰非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阴狠之意:“去拿我的第二个筹码……” “有一件事情从我来到国王港警所的时候就想确认了,现在正是时候。“ …… …… 汉斯·纳科夫是上个月加入的勿忘我,今天他初次出勤,所以显的有些紧绷。 他清点好要使用的遗忘魔药,来到了国王港的仓库区。然后,他敲响面前安保室的大门,向里面打招呼。 “老尤金在吗?” “在的在的,您有何贵干啊?”顶着酒糟鼻的老头从安保室里面探出头来。老头向汉斯礼貌地微笑,然后,他看着汉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政府人员的证件。 “这还真是稀奇事,刚送走两个警察呢,现在又迎来政府的人……这小小的国王港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从安保室里面走出来,顺便拿了一瓶水,递给汉斯。 “看打扮,您是帝国人?” “唔……”汉斯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回答。老尤金立刻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可不会认错,这种严肃古板的作风和我在这港口见过的帝国人一模一样……” “挺好,有你这样的帝国人能在联邦出人头地真是很少见。“这句话老头是用帝国的日耳曼语说的,汉斯表情诧异,对于老头说出的语言显然相当意外。 但很快,他想到了自己的工作,他从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中拿出了一管封装好的遗忘魔药。 “老先生,把这个喝了。” “嗯?这是什么?” “能帮助您忘记噩梦的宝贝,您看过我的证件了,我秉公执法,所以不要让我为难动用强迫手段,您能乖乖喝下去就是最好的。” 汉斯将手中的药管轻轻摇晃,里面盛装的魔药立刻散发出绿色的荧光。他不需要有所顾忌,因为只要服用魔药后,这位老先生就会连他们见过面的事情都忘记掉。 他什么都不会记得,关于今天下午,他只会记得自己在安保室的躺椅上舒服地睡了一觉。 “你想让我忘了那两个警察和刚才港口的大火?”老尤金表情微变,继续向汉斯确认。 汉斯不予回答,只是重复道:“喝了它,不会有事的。” 老尤金听后低下头,他仍然不去接魔药。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以至于汉斯开始考虑要不要对一个老人家强制执行的时候,老头忽然发出一阵轻笑声: “魔药的保质期不会太长,一般当天使用,很少会有魔药集中调配好之后,再经过长时间的运输送往异地使用。” “但你手中的这管魔药并没有现场进行调配,想想也是,如此大剂量的订单,现场一个个去调配比例怎么可能实现。” “那么问题,天使投资公司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让遗忘魔药的功效长久保持还方便携带?” “你们究竟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呀,我真的很好奇。”老尤金忽然抬起头,笑容变的捉摸不透。但他刚才说的话却原原本本灌进汉斯脑中,宛如一道惊雷炸开! 魔药,公司……这些东西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该知道的,眼前这老东西,他究竟是什么人? 心中涌现这个想法的瞬间,汉斯便亲眼看见这个老头的脸皮变成了一滩烂肉,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个老头的脸开始蠕动。 脸上像是长满了蛆虫,蛆虫蠕动爬行,重新排列组合,转眼间为老头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要是饰非站在这里,他一定会对这张脸惊叫出声——这是诺兰典狱长的脸。 “当我没问,你人在联邦,公司肯定不会告诉你这种级别的秘密。” “但我要感谢你提供的魔药样本,我一直对它很感兴趣。” 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红心7的扑克牌。他走过来,将其放进汉斯的西装口袋里。然后,他拍了拍汉斯的肩膀,就这个瞬间,汉斯失去了意识。 在汉斯最后的记忆里,他只注意到这个男人在将魔药灌进自己的嘴里。眼前蒙上黑幕,魔药生效极快。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记忆在退却。 他迷茫地看向四周,他注意到一群孩子悄悄从角落里探出头来,正紧张地向这边张望。 孩子们手里都拿着一颗弹珠,颜色各异的弹珠。 第40章 追猎 叮铃铃—— 鬼谷子提前将一辆车停在了电话亭边,他原本坐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而在其身后,迪斯塔特低着头,用轻柔的动作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电话亭里忽然响起的铃声无比刺耳,鬼谷子等待已久,所以,他睁眼后没和迪斯塔特打招呼就推开车门走下去,进入电话亭中。 拿起电话,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红心7熟悉的戏谑声。 “都搞定了。” “听你语气就知道应该是搞定了。” “也不看看我的花色是什么,梅花8,你不就是知道我擅长混淆视听才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吗?“ “说说具体情况。“鬼谷子不打算做太多寒暄,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红心7的声音越发得意,你能通过声音想象他压不住的嘴角:“他们完全沉浸在对那个堕落者的追捕中,根本无暇顾及这港口里发生的其他事情。“ “事实上,这次动静很大,甚至白兔子都为此过来落下了结界。整个金斯波特联盟的视线都聚焦在国王港。“ “所以,好消息,你暂时不用担心联盟的检查,可以肆无忌惮地带着我们的新娘出城。“ “这本来就在计划之中,红心7。联盟的人总是将当务之急看的更重,所以他们才会被我们奇术师耍的团团转。“ “——那么,他们会发现跟着我们的那根尾巴吗?他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几通电话?“鬼谷子想了想之后,继续询问。 红心7因此发出大笑,仿佛这是一件滑稽至极的事情。 “完全不会注意,当联盟的人循着那几通电话找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些断肢吸引了。“ “在一个极度危险的连环杀人案面前,谁还会在意可怜的隐藏在其中的求救?“ “鱼从一开始就咬钩了,梅花8。“红心7的声音忽然之间压低了,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把玩一把匕首,而匕首上还带着血迹。 “就算是那根尾巴还想要求救也没有关系,我割断了他的舌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事实上,在国王港这种地区,谁会相信一个疯老头的疯言疯语呢?“ 像是知道同伴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鬼谷子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对于之后的事情兴趣寥寥,只是多叮嘱了一句:“你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我和新娘之后出城,但你还在港口,可不算脱离危险。“ “你这是在担心我?“ “不,我情愿你现在就带着我们的所有秘密沉入大海。“鬼谷子回答的无比干脆,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红心7此时听后笑的有些无奈,他耸耸肩,再次压低声音。 “这些忠告我也同样要奉还给你,梅花8。我刚才说的都是好消息,但对于你而言,或许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进行提供。“ “是什么?“ “你猜猜看,我在港口易容成老头应付联盟和警察的时候,看见了谁?“红心7恢复了以往戏谑的声音,但鬼谷子显然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电话那头,红心7见鬼谷子不回答便自问自答。他一字一顿,将他要说的名字送进鬼谷子的耳朵里。 “他扛过了那场暴雨,他没死,梅花8。“ “他甚至还跟着那群联盟的猎犬一起,来到了金斯波特。“ …… …… 司马宣一路搀扶着饰非回到仓库区。饰非刻意将礼帽的帽檐往上抬了一些,如此一来,他可以将这仓库区的灵性看的更清楚一点。 他早就找好了其中一道灵性。示意司马宣带着自己跟灵性走,然后,两人来到一处被集装箱封闭的死胡同。 追踪的灵性在这里断绝,但饰非明白现实并非如此。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吊机,便用目光示意司马宣过去进行操纵。 从在警所听见了有关匿名电话的报告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疑惑…… 既然瓦格纳所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的话,他还会如最初的推理一般,是试图对警察进行挑衅才拨通的那些匿名电话吗? 不,不应当如此……他的目的是成为这个港口的秩序维护者,既然如此,他理应让自己的统治维持在地下层面。 揭发自己的行径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如此,打出那些电话的人究竟是谁?又怀抱着什么目的? 饰非想到了第一天,第一通匿名电话…… 那是一切的起源,而电话里,那位希林警官提到了一个疑点…… ——风声,那天从电话亭里打出来的电话,全是风的嘈杂声。操纵风暴术式的瓦格纳当时就在警所,显然不可能是他。 而饰非刚才在来时的路上比对了警所那边给到的资料,当时的第一通电话和今天的电话拨出的地点是一致的,都是在老尤金看守的那个仓库附近,即正是此处。 这里是死胡同……按理说,如果是风暴当晚,集装箱会将风拦在外侧,不会形成强大的对流。但假如,那天晚上,这里集装箱的摆放并非如此呢? 吊车将集装箱缓缓挪开。看的出来,司马宣操纵的并不熟练。 能开这种吊车的都是住在棚屋区的临时工人,他们每天清晨都聚集在港口外等待老板过来分发任务。时候一过,他们就会作鸟兽散, 能领到任务,就意味着一顿饱饭。没有任务,就回集装箱睡觉,晒一天太阳。这是他们的常态,但并非他们希望如此,而是现状逼得他们只能如此。 要是工作稳定,又何必住在棚屋里呢? 这个时间段,司马宣已经找不到工人,他勉强将吊钩对准集装箱,在一条死路中抬出一道缝隙。 而几乎就是在集装箱被抬起来的瞬间,饰非的瞳孔骤缩。他往前挪了几步,有些踉跄,但终归是挤进了集装箱被抬开后的缝隙里。 空气中有海水的咸腥味,饰非皱眉,目光沿着面前这狭窄的空间向前延伸。 眼前所见使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言不发。 “看见什么了?诸葛先生?“司马宣从吊车上下来,也挤过来拍拍饰非的肩膀。他表情困惑,身体颤抖无非两种原因,恐惧,亦或是兴奋? 但这个男人,他何曾对什么东西感到恐惧过呢? 司马宣上前,然后,他瞥见男人嘴角勾起的笑容。他继续扭头,然后,他也顿住了。 眼前的东西远超预料,他飞快环顾四周确保附近没有任何平民目击。 “我没看错。“ 司马宣再次确认道,但饰非已经有了判断。他走上前,用手触碰那瘫软在地上如一坨烂泥的东西,饰非视线移动,依次扫过黑色的锋利鱼鳍,满是褶皱的皮肤以及那根肥壮的舌头。 怎么会认错呢?饰非身上可是有好几件灵媒都出自于他啊…… ——一只摩纳克。 “幻想生物?金斯波特的城区每天都有人排查的。这东西怎么浑水摸鱼上岸的?“司马宣有些讶异。 对于金斯波特和大都会这样的大型城市而言,奇术司的工作相当忙碌,专员需要巡查,确保没有奇术灾害的隐患和幻想生物的入侵。 尤其是港口这类交通枢纽,联盟更是重视。若真有幻想生物试图登陆,会第一时间被拦截在港口之外。要知道,在西海岸的棕榈海滩外,可是有着绵延数千海里的结界,专门用来提防来自无际海的威胁。 对联盟而言,落单的蓝型-1级生物不算棘手。但问题在于,它突破防线的方式,这是潜在的安全漏洞。 “它并非自主上岸,司马老大。“ “满身伤痕,明显的搏斗痕迹,以及尸体的位置……”饰非向前看,他听见了海浪声,闻到了海水味,此刻的耳中尽是海风。 那大海的另一头是哪儿呢? “——鹈鹕岛,这只摩纳克被某人一路从鹈鹕岛带上了岸。“ 饰非从摩纳克的伤口中窥见了纯黑色的灵性。他对这灵性感觉到熟悉。来自于那只恶灵,那位名叫安·肖特·伊丽莎白的大丽花小姐。 摩纳克栖息深海,非主动接触下,它们和人类鲜有交集。这也是它们被划分到1级的原因。没有必要的仪式与祭品它们是不会出现的。 这也是饰非为何这么笃定,这只摩纳克来自于鹈鹕岛的原因。 完成仪式的人就是饰非,它正是饰非当初的后手,防止任何人试图离开鹈鹕岛。但可惜,在一名第四幕的奇术师面前,摩纳克并不够看。 “你在这里登陆过啊,师傅。“ “但你似乎运气不好被人目击了,那人慌忙想要报警,被你发现后,你就决定用破碎公社来当幌子掩盖这条信息。“ “你就在金斯波特对?应该还没逃远……” 第41章 作家 从午后到临近黄昏……饰非一行人在国王港待的时间比预期长很多。 这也难怪,毕竟原以为还算简单的收尾任务因为破碎公社的插手而变的棘手很多。演员的术式本身攻击力极强,又加上意料之外的堕落者,这次没有造成大规模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堕落者的尸体由随后赶到的十字军进行回收了。背靠尘埃教会那样的宗教组织,他们懂得如何利用宗教的优势安抚亡者,当然,这次任务作为悬赏任务,十字军也在确认完结果后将款项汇到了爱丽丝的账户上。财大气粗的教会从来不在这方面吝啬。 而至于最后在港口发现的那个意外之喜…… 饰非此刻站在原地,看着手里最新拿到的汇报案宗,这份案宗没有权限需求,因此即便以他的身份都能进行阅读。 案宗出自金斯波特档案馆,这是最新的调查报告——【并未在金斯波特的各个城市要道和交通枢纽发现共研会梅花8的踪迹。】 【但通过追踪在港口发现的摩纳克尸体上相似的灵性残余,我们有确切的把握证明该名罪犯已经不在金斯波特。】 “算计真不错,师傅。”饰非看完之后便将文档揉成一团,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他已经明白对方的诡计,自然,对于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奇术师是躲在幕后的观众……他们绝不现身于台前。在幕后安排一切,是他们最强大的生存技巧。 这一刻,饰非再次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爱丽丝和司马宣已经等候在前面,两人毕竟是奇术司的人,对于接下来国王港的善后处理,他们不会做太多的插手。部门之间彼此独立,互不干涉。 司马宣最在乎的终究还是这次旅程的本职工作,所以,在饰非靠近过来的时候,他递过来一张车票。 “这什么?” “回密城的单程票。” “我还以为你打算继续开车呢。” “要是这么打算我们就不会来金斯波特了。”他拍了拍饰非的背,饰非此刻低头看车票上标注的时间。 发车时间在晚饭时间,显然,今天的晚饭环节要放在列车上进行。 这让爱丽丝大为不满,毕竟此时此刻,在这个国王十字车站的门外,有大量的美食在散发香味。女孩刚使用过术式,正饥肠辘辘,此刻,她就盯着一家餐车里散发着油光的炸鸡,双眼充斥渴望。 “买一份上车?”饰非在她身旁提议道。 就这会儿功夫,司马宣已经将两人都推进了检票台。检查行李和登车手续一气呵成,等到爱丽丝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在月台,只能看着门外的炸鸡叹气。 “下次。”女孩可惜地说道,然后她一脸幽怨,气鼓鼓地看着旁边的司马宣。 那目光倒是炽热,仿佛要把司马宣整个人都丢进油锅里去煎炸。 三人的行李都不多,开来金斯波特的那辆林肯轿车会寄存在克里夫先生那边,他承诺,会将它完好地开回密城。 饰非的东西早就跟着暴风雨淹没在监狱里了,他现在身无分文,也两手空空。两只小巧的手提箱分别属于爱丽丝和司马宣,这是三人的全部家当。等进到列车的包厢里之后,手提箱放在架子上,显的格外空荡。 最新型号的柴油列车都是这样的布置。左侧为走廊,右侧为包厢。包厢共可容纳四人,既能分别售票,也能整个承包。 考虑到术士身份和饰非的特殊性,司马宣没有吝啬。即便会空出一个座位,他还是承包了整个包厢。 等到将行李整理完,看见爱丽丝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月台外的炸鸡时,他无奈地叹气: “我这是为你着想,伊莎贝尔。” “金斯波特的旅游手册上特意提到过,列车餐车供应的马德里火腿佐海鲈鱼是上品佳肴,甚至值得为了它专门坐一趟列车。” “你肚子里要是装满了炸鸡,等下还怎么去餐车享用晚餐呢?”两人互为搭档,自然是熟知彼此的脾性。司马宣稍微整理了一下箱子之后便坐在饰非身边。 爱丽丝的位置在对面,但显然,这个理由还不足以将她哄好。 “我可以全吃下去的,我的肚子装的下。” “但那样的话,你买的漂亮衣服就没那么合身了,你上个月就抱怨过的,你说被新买的礼服勒的喘不过气。” “那是那件礼服的问题,不是我的!我的身材难道还不完美吗?”爱丽丝说完就把引以为傲的胸口往外挺,饰非侧目,一秒后,飞速挪开,不动声色看向窗外。 爱丽丝总是相当任性,但至少关键时候她不会掉链子。司马宣也是知道这点,所以从来不对女孩做过多苛责,他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你下周就有舞会的,不是吗?薇儿小姐的生日舞会。” “啧……”听闻司马宣提起这个,爱丽丝的表情变的很嫌弃,她也跟着扭过头,看向车窗外,“我不知道小姨怎么想的,怎么今年就忽然想把生日舞会放在密城。” “明明往年都是我去大都会那边帮她庆祝……” “说不定是为了你安排的。“司马宣不动声色,开始摆弄包厢内提前准备好的茶杯。每个包厢都备有茶叶,只需要冲泡即可。 “你一直在联邦这边,不在新英格兰,家族那边恐怕会有意见。这些都会变成薇儿小姐的压力。“ “小姨她自己不也这样,我跟她学的。“爱丽丝伸了个懒腰,身材的完美曲线一览无遗。她随后仰望天花板,发出感叹: “谁知道她今年抱着什么心思呢?“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琢磨透她,司马老大你也明白,虽然我叫她小姨,跟着她屁颠屁颠跑到哥伦比亚联邦,也跟着她同姓伊莎贝尔,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有参加社交舞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的时间,还不如跟我们的骗子先生在路边的公园共舞一曲,你说对,骗子先生?“ 饰非被忽然叫到,他将视线从窗外挪回包厢内,看见爱丽丝像一只小狐狸狡黠地看着自己。他当即就意识到女孩意有所指。 她说的是鹈鹕岛上的那支舞,饰非当时非常不客气,毫无绅士风度地让一个可爱的少女当众出糗,而当时那支舞的伴奏,还是饰非身旁这个男人。 “我不是故意的。“饰非回了一句相当无力的反驳。但这说服不了爱丽丝。 女孩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我下次肯定要让你摔在地上!等着瞧。“ “很可能没有下次了,毕竟如你们所说,我要先经历审判。“饰非亮出手上的手铐,表情无奈。包厢内一时间陷入寂静,不管是爱丽丝还是司马宣,此时极为默契地保持沉默。 饰非见后,知趣地将手铐放回桌下。然后,他压低声音,同时向两人发起试探: “我有一个问题……” “老头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值得你们整个奇术司这么重视。“ “就算是共研会的奇术师,我似乎也没看见你们对其他人这么上心……” 饰非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在他看来,整个密城奇术司的成员都对鬼谷子极为上心,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 爱丽丝沉默,然后,她向司马宣投去询问的目光,饰非也看向司马宣,但他发现司马宣只是在回忆,像是在挖掘自己记忆深处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回想起来的事情。 ——那是一连串的碎尸和惨状…… “诸葛先生,你的师傅梅花8,不,这里我称呼他为鬼谷子,他是个极度危险的奇术师。” 这是司马宣思考许久之后说出的的一句话。他抬头看向饰非,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所犯下的罪行,是以往共研会的其他数字牌都望尘莫及的,甚至部分人头牌,都比不过他的恶贯满盈。” “他亲手策划了一个愚昧无知的村庄中的猎巫事件,将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送上了火刑架。” “他在印斯茅斯破坏了当地的海防结界,触发了极为可怕的幻想生物安全隐患。” “当然,他最为臭名昭着的罪行则是伪装成酒店侍者,在大都会塞西利尔酒店一手策划了持续一整个月的连环屠杀事件。一个月时间里,他残害超过一百名入住酒店的女性,将其碎尸后抛弃于大街。” “他正是在那次事件中完成了迈进,成为一名【作家】。” “诸葛先生,奇术师其他的迈进主题我或许不了解,但唯独这第四幕作家的主题在联盟之内人尽皆知。” “一个奇术师是否迈进到第四幕以及能否迈进到第四幕是衡量他危险性的关键因素。毕竟奇术师到了这一幕,其能力会产生质变。” “4-117,这是你师傅手中那件黑色大丽花诅咒的编号,也是他费劲心思,做出那么多恶行的原因。诅咒不仅仅有自然生成的,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被人为制造的,而制造诅咒的主力军,正是奇术师。” “——创造出本不应该存在的故事。这是那个表演主题。” “而这个主题所意味着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 司马宣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他沉声说道:“亲手创造一个诅咒。” 第42章 晚餐时间 诅咒和灵媒存在根本性的不同。灵媒通常可在一定程度上由使用者控制,灵媒的使用也不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但诅咒,其强大力量的根源在于,其释放的灵性往往无所顾忌,会连同使用者自身也一起包含进去,并为此索要无法负担的报酬。 诚然,在港口亲眼见识到岚间樱的力量后,饰非承认,在大多数时候,诅咒的力量都要远胜于灵媒,但相对应的,你也需要有那个资本去挥霍这份力量才行。 ——制作诅咒……制作那些根本控制不了,甚至难以捉摸的东西…… 这才是奇术师的本质。饰非低头看向被手铐束缚的双手,尽管在此之前,还在鹈鹕岛的时候,鬼谷子就给他提起过,奇术师将来会向制作诅咒这个方向迈进,但直到此刻,确切地听见迈进第四幕的条件正是制作诅咒时,他才有了实感。 他也忽然很理解为什么奇术司要对他进行审判,而司马宣也执意要给他戴上手铐。 这是一种向外释放的信号,代表饰非愿意配合联盟,而非和师傅一般和联盟作对。 司马宣读的懂饰非的心思,他向饰非解释完一切后,还是微笑着安慰道: “你师傅是你师傅,你是你……” “诸葛先生,只要你愿意将现在的状态维持下去,我可以保证,奇术司在审判时不会投反对票。“ “但我还是不喜欢这种命运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饰非回答道。 “学会习惯也是成长的过程。你已经是名【学徒】了,步入七幕剧的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我们会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主题中。” 司马宣说这句话当然意有所指,他想起下午的那个可怜虫。不论多少次,术士看见堕落者都会被触动,这是本能的恐惧。 列车此时开始缓缓开动了。车窗外,能看见月台上亮起灯光,并不断向后。 饰非意识到自己正在离开金斯波特,离开这座躺在大海怀抱中的城市。送别他们的是铁轨与车轮摩擦的吭哧声,饰非看不见铁轨前方,他只是透过一个微妙的角度,看向后方的车厢。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还会回到这座城市。 …… …… “你今天下午很反常。” 列车餐车的车厢里,爱丽丝正在兴致勃勃地翻菜单。女孩原本在主材的海鲈鱼和油煎鸭腿间举棋不定,对面的饰非却显然兴致寥寥,只是给侍者吩咐了一句和爱丽丝选择一样后便将菜单递回去。 爱丽丝不喜欢狭窄的包厢,所以在餐车开放的第一时间就牵着饰非来这里。 饰非不是很情愿,如果可以,他希望避免人流。司马宣对此秉持着和他一样的态度。他非常礼貌地拒绝爱丽丝共进晚餐的邀请后,就选择待在包厢里,继续写有关这段时间的文档报告。 换以前,爱丽丝倒是可以一个人出来玩乐,但饰非的到来给她一个次选,反正这个男人拒绝不了,作为玩伴倒也算合格。 爱丽丝用了大概十分钟才决定好要点哪道菜,她放弃了鸭腿和海鲈鱼,转而给自己要了份炖羔羊肉,但她没忘了在最后吩咐侍者一句,给饰非端上一盘海鲈鱼。 “我哪里反常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坏女人吗?” “难道不是对我的爱称?”爱丽丝手中把玩盐瓶,漫不经心地对饰非开起玩笑。 饰非摇头,然后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你是我见过,性格最恶劣的女人。” “如果可以,你可以借助任何手段,付出任何代价达成你自己的目的。在鹈鹕岛上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可以出卖色相,你可以将囚犯们耍的团团转,我为了自保向一个狱警出手,而你在明知一切的情况下选择放任我,坐视不理。只为了讨好我,从我这里撬出老头的秘密。” “你这样的人,今天忽然说要护住那些棚屋区的底层平民,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想?” 饰非说完之后,才坐回去,然后他用一只手撑住下巴,仔细打量起爱丽丝漂亮的脸蛋。 和以前一样,他是无法洞穿爱丽丝的表情的。女孩的嘴角一如既往勾起浅笑,哪怕是在此刻饰非质问他的情况下,依然如此。 “我就不能偶尔也良心发现,想做一点善事吗?” “你下午的表现不像是临时兴起,而像是有必须达成的目的。你有非保护那些平民不可的理由吗?”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讨厌把别人当作猎物,我也讨厌那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术士。” 用来佐餐的白葡萄酒先上。爱丽丝特意叮嘱侍者只来少许即可,所以侍者只在高脚杯的杯底倒了浅浅一层。 她的表情理所当然,仿佛饰非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侍者也为饰非倒上白葡萄酒,在没有特意叮嘱的情况下,标准的分量为三分之一高脚杯。 “我就把这个答案当作是你的回答好了。但我需要叮嘱你一句,坏女人小姐。” “理性比感性更加重要,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情况,别让情感吞没了你,做出后悔的决定。” “你这句话说的就像你是一个没有心的铁皮人一样……对于你而言,感情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东西,是吗?我下午明明只是稍微失态了一下而已,没必要揪着不放。” 爱丽丝发出抱怨的声音。然后,女孩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细细打量着饰非的脸庞。 就像是好奇的小猫,她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饰非藏在帽檐下的义眼,但却被饰非灵活地向后躲开了。 饰非皱眉,然后,他转移话题:“我们聊聊另外一件事情。密城是个怎样的地方?就和金斯波特一样?” 男人上钩了……爱丽丝咧嘴微笑。当你不希望在一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的时候,只需要触碰到对方最敏感的部位,他就会自己知难而退。 爱丽丝重新坐正,她拿起葡萄酒,抿了一口,白葡萄的甘甜在舌尖润开,等余韵荡漾完后,舌根才余留下一份属于酒精的厚重与辛辣。 列车用的是产自西西里的葡萄酒,最好的葡萄酒永远出自旧大陆的地中海沿岸,那里有最适应的温度和阳光。 饰非会问有关密城的问题同样也带有自己的目的,他在监狱里待了太久,对于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在前往另一座城市前,他希望能有一个初步印象。 佐餐酒之后,预先炖制过的羔羊肉端了上来,新鲜羊肉搭配浓郁的蔬菜酱汁,盘边点缀炸洋葱增加口感。列车的厨师很有水平,很短的时间内就能端出像样的菜品。 爱丽丝先是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当浓郁的肉香蔓延开后,她露出幸福的表情说道:“不是哦,密城和金斯波特是完全不一样的城市。” 嘴里的肉刚咽下,爱丽丝就匆忙拿起另一块,很没淑女风范地,她用手拿起一根炸洋葱,一起丢进嘴里。 这样的举动看的一旁的侍者皱眉,在其职业生涯里,从没见过这么不在乎形象的女客人。 侍者心中不禁有些惋惜,明明只看脸,这位小姐是一等一的美人,相比他服务过的上层名流的小姐们也毫不逊色。 饰非相比之下就适应多了,他自然地拿起餐巾,然后替爱丽丝擦干净嘴角的酱汁。女孩配合地将脸伸过来,慵懒地享受起来。 “继续说。”无事不献殷勤,饰非说道。 嘴角擦好,爱丽丝继续吃羊肉,饰非刚才的努力瞬间荡然无存。 “如果是金斯波特是以浪道和国王港为中心建造起来的标准现代海滨城市的话,那密城就应该代表着整个联邦,乃至整个新大陆最开始的模样。” “它其实只能算是一座小型城镇,城镇建筑风格是极具辨识度的哥特式尖顶,地标建筑为城镇中心的黑钟塔。钟塔高近三百英尺,在上面能俯瞰全城。” “金斯波特的市中心为浪道,所有城建都围绕浪道向外辐散,但对密城而言,让一切围绕其运转的核心却是一所学院。” “占地将近全城一半,在联邦中久负盛名,足以让全联邦的年轻人都趋之若鹜,视为梦想之地的学院——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 “当然,骗子先生,学院不仅仅对于大众社会来说地位弥足轻重,对于术士的世界而言,它同样不可或缺。” “它是全联邦唯一一所和联盟合作,有能力为联盟培养术士的学校。”爱丽丝说完便将最后一大块羊肉放进嘴里。 肉汁留在嘴角,伴随女孩的微笑勾起漂亮的弧度。 第43章 占卜之术 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 饰非听后若有所思,这并非是他第一次听见这所学院的名字。 还在监狱中时,他就对此有所耳闻。那位已经丧身在风暴中的安德森典狱长的女儿就在这所学院就读,在爱丽丝和典狱长的闲聊过程中,典狱长曾无比骄傲地提到过这一点。 当然,从当时典狱长的态度来看,他的女儿应该只是在学院的普通院系学习,和社会上的大部分学生不同,她并没有机会接触到任何术式或是和神秘相关的东西。 但在敦威治时,饰非从过路的人口中也对学院有所听闻……学院当时正派人在敦威治地区进行论文的调研。似乎是在开展某种研究。 而和学院相关的另一个人则足够饰非引起重视……阿·迪斯塔特。在饰非去女监和她进行的那次接触中,她亲口所述,她所做的食血鬼研究是在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进行的课题。师从的教授则是…… 有关那个名字,饰非闭上眼睛进行回想。而后,略显复杂的四字音节的姓浮现在脑海当中——莫里亚蒂。她说,她的课题教授是莫里亚蒂教授。饰非轻声重复这个名字,而爱丽丝则在忙着解决羊肉,顺便从饰非盘子里偷了一块海鲈鱼走。 解决完两块美味之后,她继续用汤勺舀起盘子中残留的酱汁。她用佐餐面包吸满了酱汁后,将其一口塞进嘴里。 “学院拥有全联邦最大规模的幻想生物标本馆,幻想生物分级与分类学更是在学院中起源,是学院的王牌专业。” “从这点出发,你一个奇术师如果有机会去学院看看的话或许好处会不少哦,毕竟你们的那些灵性材料全是要和幻想生物打交道的嘛。” “还有传言,说是七幕剧这一体系的提出者也曾在学院内做过挂名教授,这个传闻一举让学院在世界闻名,毕竟,七幕剧的影响力太大了,它彻底规范了现行的术士等级制度。” “要不是这种原因,以密城本身的规模和城建面积而言,怎么看都不会成为能与金斯波特和大都会平起平坐的知名城市。” “密城所有的一切都围绕学院运转,因此城市本身的经济条件可以说是萧条都不为过。这一点,就要仰赖它毗邻的联邦经济中心,大都会了。” “从密城城郊驱车去往大都会,仅仅只需不到一个小时,两城之间也有城际公交连接,有不少密城人的工作地点实际上是在大都会。” 将密城和学院的基本信息都说给饰非听,爱丽丝这顿吃的很高兴,她打算找侍者再多要一份羔羊肉。 但很快,她注意到饰非面前盘子里的海鲈鱼基本没动过后就打消了念头,转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饰非。 饰非领会,将盘子推过去,顺带,他又找侍者多要了一条餐巾,好帮女孩清理嘴角的狼藉。 “听上去有机会的话,的确要去学院看看。”饰非一边为爱丽丝擦嘴一边说道。爱丽丝听后表情玩味,女孩挑动眉梢: “难得看见你会什么东西表现出这种主动的兴趣。” “我只是听了你的描述,觉得学院会是一个比金斯波特更有趣的地方。” “那当然,你知道吗?现在是四月底,马上就要到五朔节了,到时候,学院会在整个密城举办盛大的节日典礼。” 爱丽丝说的倒是兴奋,但忽然,女孩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看着饰非用长袍藏起来的手臂,在其左手还挂着解开了一半的手铐。 “真可惜,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不过如果让我投票的话,我会在审判上投你无罪哦。“ “哪怕你知道我对无辜的平民狱警下手过,你也认为我无罪?我果然还是不相信你,坏女人小姐,你的性格真的很恶劣,绝非圣女善辈。“ 饰非试图旧事重提,但这次爱丽丝不接话了,她顺势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夜幕已经降临,列车呼啸着穿过平原,正驶入一条隧道。昏黄的侧灯将隧道内照亮,乘客们的耳边则尽是列车的鸣笛声。 “审判的最坏结果是什么?“ “司马老大一直对这个讳莫如深,所以,如果我被判有罪,下场会很惨吗?“ “这个我也无可奉告哦,骗子先生,毕竟我也没接受过审判。我出身是背靠家族的,虽然我并不想提起它,但它的确为我的术士身份提供了背书作为证明。“ 爱丽丝漫不经心地回答,但意识到自己这个答案对于饰非没有帮助后,她再次琢磨一下,补充道: “但我听说过,有人在审判后喝下了【勿忘我】提供的魔药,永久丧失了对自己术式的记忆。” “有的人被软禁,没得到联盟的允许前,不允许踏足外界。” “有人死了,有人成为了幻想生物的饲料……不过,这些都应该是罪大恶极的人,骗子先生你觉得自己到了那种程度吗?” 爱丽丝投来俏皮的视线,她注意到自己说的越多,饰非的脸色就越阴沉。 这女孩是故意的,她故意捉弄饰非。想到这里,饰非替女孩擦嘴的力气不由得变大了许多,女孩一时间吃疼,发出小猫般的呜呜声。头顶的红色贝雷帽因此歪斜,让她不得不用双手将其扶正。 女孩当然想发声制止饰非这种公报私仇的恶劣行为,但在她开口前,她突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表情瞬间就又变的狡黠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的话……我听说,你们奇术师都掌握了一些占卜的技巧,给自己的命运占卜一轮如何?” 爱丽丝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了饰非手腕上的灵摆。作为术士,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鹈鹕岛上时,她就注意到饰非多次利用这个东西进行占卜,但其中具体的原理她却不知。 现在提起这件事,显然是女孩对此有兴趣。饰非被提醒之后同样也是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灵摆。这灵摆出自鬼谷子之手,还算是两人结为师徒的证明。 再一联想到现在的处境,饰非哑然失笑。他示意侍者将被爱丽丝吃空的餐盘全部收下,餐桌上只留下葡萄酒杯,他在前面清理出一片空间,然后,小指沾酒,开始用酒液在餐桌上绘制什么。 “这是……”爱丽丝好奇地探出头来。 她原以为骗子先生会随便摆弄一下灵摆,象征性占卜一下就结束了。但看眼前这家伙搞出的阵仗,这似乎是一场正式的占卜? “我在定宫。”饰非轻声回答。然后,他分别用酒水在餐桌的八个方位画上了对应的卦象。他想了想,又将一把汤勺拿过来,放在餐桌中央。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占卜方法……”爱丽丝越看越奇怪,只能发出困惑声。 饰非听的倒是好笑。身为不列颠尼亚人的爱丽丝当然不会见过这种占卜方法。不论是新大陆还是旧大陆,其所惯用的占卜,都来自于西奈半岛的吉普赛人。 吉普赛人精通使用水晶球,灵摆,塔罗牌这样的媒介作为占卜素材。其形式自由,占卜时没有太多仪式感,更像是即兴而为。 这种占卜方法又被叫做快速占卜,方便在平常使用。因此才广为流传。 但这次的占卜毕竟是面对自己的审判,饰非不希望有任何闪失。所以,他还是要拿出一点真本事的。 定九宫以演化八卦,中位行炁以夺四象。 饰非回忆着记忆深处的那句口诀。那是他尚是一位孩童之时就牢记在心的东西,而现在,即便时隔多年再翻出来,依然记忆犹新。 他伸出手,将手指按在了餐桌中心的那只汤勺上。手指轻轻一推,汤勺便开始匀速转动。而就在转动的同时,饰非用另一只手沾了酒液,开始对餐桌其余方位的卦象进行调整。 “八卦之术?”一旁的走廊上似乎有人路过,而此人路过时恰好看见饰非正在做的事情,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惊呼。 饰非正专心在卦象上,无暇去看身旁。但爱丽丝还是有空闲能去招呼来者的。 女孩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秃顶的,脸上长了疖子的老头站在餐桌旁瞪大眼睛。 他大概六十岁出头,满脸都是皱纹,皱纹的缝隙中也夹了几颗疖子,以至于整张脸格外丑陋。 他一张嘴就露出沾满污垢的牙缝,但和他相貌格格不入的是,他身上穿了一件干净的道袍,手上正端着一块八角形的罗盘。 道袍正是东国的扮相,但老头却并非是东国人。他见爱丽丝投来视线,便立刻向这漂亮的女孩行了一礼,然后,他自我介绍道: “冒昧打扰了,小姐,但老身只是见到这列车上还有人会这八卦之术所以感到有些惊奇。” “我叫普洛,熟人都称呼我为普洛大师。” 第44章 大师 在学院的术士史这一学科中,现代术士的起源有诸多解释。 但最被广泛接受的一种说法是,现代术士脱胎于古代神秘学,炼金术士,占星师,塔罗师,道士,方士,祭祀等等与之相关的职业都是术士的雏形。 各个职业有各自的法器,演化到今天,便成为了术士们使用术式的媒介。 在久远之前的时代,术士们通过发动术式,观察灵性流转以预测吉凶侦测祸福,而这之中自然以长生庭的先知一脉最为鼎盛。 先知们早在千年前就在【一心净土】南大陆站稳脚跟,成为当地的贵族和王戚。 但在文艺复兴时期,因为尘埃教会的鼎盛,致使大量术式和神秘相关的知识通过教会信徒们流落民间,一些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在偶然间得以一窥这个世界的一角。 利用这些知识冒充术士,试图以此来尝试占卜和扮演先知谋取生计,这样的人自古至今都不在少数。也多亏这些庸者,在社会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反扑,致使术士今天成为了不被相信而隐秘起来的群体。 大师……略懂八卦之术?爱丽丝几乎在听见这几个字眼的瞬间,表情就变的微妙。她用玩味的目光看向老头,话语却是冲着饰非去的。 “怎么办?你好像遇见行家了哦。” “你是要相信你的半吊子功夫还是打算趁此机会找大师求个机缘?” 饰非听后停止变动八方卦象,他扫了一眼放在正中依然旋转个不停的汤匙,然后,耸耸肩,向这位普洛大师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便是让开了位置。 “麻烦大师赐教一下。” “这的确是八卦之术,但我仅仅只是了解皮毛,也想见识下真正的行家出手是什么水平。” “见识水平?哼,两个年轻人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对面走廊的餐桌上忽然传出讥讽声。 饰非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年轻的美艳妇人正向这边投来鄙夷的目光。妇人一身红色礼服装扮看上去价值不菲,尤其是压在胸口沟壑上的那枚红色宝石,更是一下就吸引住饰非的视线。 女人见饰非投来视线,也是立刻用随身携带的红扇子遮住半张脸,但翻起的白眼倒是没有掩饰,表露出厌恶。 饰非身上的外套看上去非常老旧,以这夫人的身份而言自然是觉得不值得在其身上浪费时间。虽然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有些气质,但终归是两个年轻人,不值一提。 贵妇身旁也还坐着其他的女人。这些女人年纪相仿,衣着和扮相却都是出奇地华贵。显然,那红衣贵妇正是这群夫人们的中心,一群女人簇拥着一个女王,叽叽喳喳地一下让餐车车厢变的吵闹了不少。 “恩雅夫人,只是指点一下,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还请您稍等片刻,好吗?”尽管主人家的态度相当傲慢,但普洛大师却还是保持从容地微笑。他向夫人欠了欠身,夫人明显有些不满,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处理好后,满脸疖子的普洛大师便凑上前来观察饰非用酒液定好的九宫和八卦。看了几眼后,他不禁失笑道: “小伙子你倒是没说谎,你这八卦和九宫的确是刚入门的水平。” “定宫定宫,我考考你,在八卦之术中,定宫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确定方位,演化卦象。” “嘿嘿,这倒是没说错,定宫的过程就是一个确定占卜对象的过程,而演化出的卦象则是占卜的结果,所谓八卦解数,解读的也就是这些卦象。” “但你可知道,就算是确定了占卜的目标,通过现有方位演化出的卦象也不是真正的占卜结果呢?” 老头继续说道,饰非听后却是皱起了眉头。然后,他看见老头同样用手指沾了酒液,开始随着中宫那汤匙的转动,依次修改卦象。 “人的命会随着时间的流动不断变化,因此,我们使用八卦之术进行占卜的时候,才需要加入三奇六仪。” “八卦九宫掌握地理空间的定位,三奇六仪则为时辰气节的流转。” “通过时空和数的流转来揭示中宫之人的命运和规律,以此达到预测吉凶祸福的目的,这便是八卦之术的基本原理。“ 老头说完,便已经用葡萄酒在饰非的卦象上补好了目前的三仪六奇对应的符号。然后,他按住中宫的罗盘,将其对准饰非之后,再次用力推动,使其旋转。 爱丽丝此刻看向老头的目光变的有些意外了。她愿以为老头应该和最常见的那些江湖骗子们类似,只是通过花言巧语来取得这些贵族妇人们的欢心,但现在,听了他对八卦之术的讲解之后,爱丽丝的印象有所改观。 占卜的本质是揭示占卜对象身边灵性的运转规律,而刚才那八卦之术的原理,的确和占卜的本质趋同。在占卜限定的阵法中,好的灵性涌动的越多越快,便代表占卜对象的状态不错。反之就是大凶之兆,需要驱祸避灾。 想到这里,爱丽丝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饰非,宫中的汤匙仍然在旋转,没有停下的迹象。 “那句东国话怎么说来着,你这次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三脚猫功夫撞上真正的行家的滋味如何?” “嘿嘿,互相交流心得,指点一下对八卦之术感兴趣的后辈倒是也不足挂齿。”老头这时谦逊地笑,他一笑起来就会露出带有黄垢的牙齿。“现在道上的占卜师们都讲究效率,用的也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快速占卜,能撞见静心研究八卦的人已经很少了,我也乐得指点一下。” “小伙子是想成为占卜师吗?”老头又追问了一句。而这下,一旁那位盛气凌人的恩雅夫人终于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普洛大师是曾经亲自去过东国圣雪山求道的圣人,他在雪山上苦修了八十一天才又有了如今的本领。” “他帮助过的贵族和名流可不在少数,能得到这种人的指点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夫人的话语倒是依然不乏嘲讽之意,但饰非显然是装作没听见,他看了看正在中宫旋转的汤匙,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正在跟随列车运动变换的景色。他勾起一抹浅笑,向老头欠了欠身。 “受教了,大师。“ “三仪六奇的卦象倒的确是让我开了眼。“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但小伙子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想学占卜?“大师还想继续问,但饰非沉默摇头,算作是回答。 大师见状后,便也不再纠缠,再次欠身行了个礼之后,便转身回到那群夫人簇拥的中间。 但在临离开之时,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当时他排布出的卦象,不由叹了口气: “小伙子你最近冲煞,会倒大霉。“ “要是处理不慎,当心一下就跌落深渊。”他说完这句话后,才真正回到了夫人们之中,看样子是打算帮她们一个个排卦解卦。 爱丽丝将自己杯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白葡萄酒喝完后又多看了一眼饰非的杯子。她想了想,终究是放弃了将这杯酒也抢过来据为己有的想法。 被饰非和老头的手指轮流沾过的酒怎么想都不能再喝了。 “他说你会倒霉哦,你怎么办?看样子,我们的审判不会太顺利。” 饰非还在盯着卦象看,爱丽丝没忍住,终究多问了一句。她原以为饰非听见那大师的解卦之后会有些惶恐,但她忽然发现,这家伙的嘴角还是挂着那抹惹人生厌的微笑。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一般。 “他说我倒霉我就会倒霉吗?” “那可是大师,你没听那个大妈说,他很准吗?”爱丽丝当然压低了声音,不然让恩雅夫人听见,恐怕会当场暴跳如雷。 饰非抬头,看向一脸坏笑的爱丽丝,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只有傻子才会将这占卜当真,我纯当那老头是在放屁。”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饰非在某些方面的确能跟上爱丽丝的节奏,并与其保持高度的默契。 但这句话实在有些过分了,就连爱丽丝听后都不由轻声叫了一句:“他可是大师!” “没听见吗?在圣雪山求道的大师!” “那也是在放屁。”不论爱丽丝怎么说,饰非都只反驳这一句。 桌上的汤匙还在转个不停,没有停下的意思。 第45章 波提雅夫人 “大师,您看,我最近应该往哪儿投资?” “大师大师,我下个月打算去南大陆,您帮我看看哪个日子出发比较好?” 两个年轻人离开之后,餐车的车厢依旧吵个不停。贵妇们都急于向普洛大师求证自己的近况,大师倒也被催的不恼,而是笑呵呵的一个个去帮夫人们看卦。 这都是他的贵人……毕竟占卜师的收入来源并不算稳定,如果有这么一群不缺钱的女人愿意相信你,那的确能衣食无忧。 南大陆的先知们走的也是这样的路子,他们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节点去往各地寺院,然后在寺院的大厅中,一个个接待香客。 香客们的香火钱是寺院的支撑,寺院的税收又是整个南大陆运转的根基。 “您最近在水上的运势不错,或许可以看看船造业和运输业,我听说,金斯波特的国王港正在进行新一轮的仓库和公司招标,您可以去尝试一下。” “唉呀,夫人,您下个月并不适合出行,所以,是否考虑一下重新安排时间呢?” 普洛大师依次解答疑问,恩雅夫人就坐在他的身边不动声色地品尝车厢提供的红酒。这些葡萄酒自然比不过她自家酒窖里的收藏,因此刚一入口,她便皱起了眉头。 “我真是糊涂,居然信了庶民们做的推荐。”她感叹道,然后放下酒杯,瞥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普洛大师后,她轻声说道,“大师,还记得我上车之前给您提过的一件不情之请吗?“ 老头忙碌排布卦象的动作顿住,他转头看了一眼恩雅夫人,像是有所领会,他拍了拍额头:“哦,对对对,好像您是提过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我帮忙。“ “那位夫人现在也在列车上吗?“他问道。 然后便看见恩雅夫人动了动下巴,示意一个方向。老头和夫人们同时往恩雅夫人示意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一个女人坐在角落里,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这女人的气质倒也算出众,身上装束不凡。看的出来,也是一位贵妇,只是可能因为性格原因,天生没有恩雅夫人那么张扬,而显的有些怯懦。但这反倒让她身上多了几分素雅之气,在一众夫人中,像是一朵莲花。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身边还跟了一位随身女仆。女仆的肤色倒是显眼,是纯黑色的。 “给大师说说看你遇到的问题,波提雅。“ “你找了那么多人才辗转联系上我,还跟着我们一起去了一趟金斯波特旅行,肯定不是为了现在坐在一旁看着的。“ 恩雅夫人一边说,嘴角一边勾起弧度,她能感觉到,眼前这朵如白莲般娇弱的女人可以被她随意掌握。 这是一种直觉,恩雅夫人多年来练就的直觉。 “米修斯家族的事情我略知一二,或许我们可以帮助你。你肯定也不希望你丈夫因为你的关系而丢掉家主的位置。“ 恩雅夫人说出这句话后,被称作波提雅的女人脸色微变。她站起身,向面前的夫人们和大师欠身行礼,一旁的女仆赶忙过来搀扶住她,扶着她往前走。 女人们配合着让开一条路,她顺利来到大师对面的位置坐下。原本喧闹的车厢一时间鸦雀无声。夫人们默契地保持安静。 “我想问个卦,大师。“ “我和我丈夫多年来都想要个孩子,但尝试了许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我们都去过医院检查,但检查结果显示,我们双方身体都没有任何问题,是能够进行生育的。“ “现代的医学给不了我答案,所以我只能来求助大师,您神机妙算,能帮我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问题吗?” 女人话音刚落,周围不少夫人的表情变的怪异了起来。显然,这是个相当隐私的问题,按理说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进行问卦。 女人们总是嘴碎,当你决心将这种隐私说出来的时候,就需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它们会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满城风雨。 “波提雅·米修斯?我知道你!你是米修斯家族的那位夫人?“ “我上个月还去过米修斯马戏团呢!那一晚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我听说,米修斯家族还建造了孤儿院收留流浪儿童们?如果他们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去往马戏团工作?“ 当你的家族姓氏暴露出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你的身份已经在这群人中变的透明。很快便有夫人提起一些有关家族的事情,波提雅夫人不作回应,仅仅只是保持微笑,并缄默不语。 她是在做好了这个觉悟的情况下才走上前来的,但此时,她依然咬紧了嘴唇。没有抬头去看大师。 恩雅夫人继续微笑,她显然对于波提雅夫人的回应相当满意,倒不如说,别人若是有求于她,她享受的正是此刻。 大师张嘴,表情讶异,然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恩雅夫人,似乎是在请示。 恩雅夫人点了点头,大师不由得叹气,然后,他开始在桌上排布卦象开始占卜。 “夫人,您的状况的确不对。”卦象排布才到一半,普洛大师便皱紧眉头,他一边继续排布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夫人,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夫人的身侧。 “卦象显示,您的气运被什么东西强行扭转了。” “医院方面的检查的确没有出错,您原本的气脉运转非常顺畅,您的一生应当风雨无阻,衣食无忧且身体健康。“ “但现在,有一样额外的东西挡在了您气脉运转的道路上,气脉因此而阻塞,长时间下来变成了淤堵。“ 大师的手法熟练,几分钟后,卦象已经成形。在最后,他的手指悬停在其中一个方向的卦象上,那是八门中的生门。 “气无法流动到对应的位置,即便身体健康也无法生育。“ “气堵塞的位置非常精准,夫人,不像是因为意外或是自然而形成的。“ “它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恕我冒昧,夫人,我能问一下,您身边有和我一样的人吗?“ “我的意思是精通这些神秘之术,亦或是诅咒的别有用心的人……” 老头说完,波提雅夫人的表情就变的格外难看。显然,大师的答案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她试着思考,但似乎是无法在脑中筛选出有嫌疑的对象。她摇了摇头。 普洛大师因此而叹了一口气,他向周围的夫人们欠身行礼,然后站起来,走到波提雅夫人身边。 居高临下,大师头一次对这个女人有了审视的态度,然后,他忽然转身,目光落在跟在波提雅夫人身边的那位女仆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大师问道,言语中却听的到一些戾气。 黑人女仆往后缩了缩,怯懦地回答道:“叫我卢旺达就好……大师。“ “你跟在波提雅夫人身边多久了?“ “唔……已经有八年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夫人将我从西海岸带到了这边。“女仆顺从地回答。但却见大师突然将手伸过去,他一把抓住女仆的手腕,将其手臂抬起。 很快,一阵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车厢众人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便见到女仆的手腕上系了一枚铜制的铃铛。 不,应当说,铃铛是系在另一样东西上面的。一枚小巧的,仅仅只有几英寸的骷髅头,其作为手链的挂饰悬在女仆的手腕下。 “你就是这么回报夫人对你的恩情的?“ “这是个法器,是可以用来施术的媒介,夫人之所以无法怀孕就是你干的,你这个拥有南大陆血统的【巫毒】。“ 大师厉声说道,一旁的波提雅夫人则表情诧异,似乎是不敢相信,她盯着自己的随身女仆投去困惑的目光。 第46章 车厢之中 列车的盥洗室前,波提雅·米修斯夫人有些无助地站在紧闭的门前,门中不断传来一个女人的啜泣声。 夫人被这哭声弄的有些无措,但又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只能用手敲敲盥洗室的门。 “卢旺达,你还好吗?”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夫人……”门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回应声,显然,那女人哭的正伤心,导致说话时喘息无法跟上。 对方有如此表现,夫人似乎也无法多言,只是再次发出一阵叹息: “你不是故意的,对吗?“ “是……是的,夫人……天啊,我怎么可能会故意害您呢?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丈夫留下的东西会有那种作用。“ 女仆说完后又开始嚎啕大哭,波提雅·米修斯夫人皱起眉头,她想到刚才车厢里普洛大师说的话。 大师说,那个骷髅头的材质是某种罕见植物的根茎,那是一个根雕。 发源自南大陆的【巫毒】们擅长使用这种根雕来对人施加恶咒,这些恶咒会对人的身体与命运产生某种难以言说的恶劣影响。佩戴了根雕的人,哪怕毫无意识,也会不自主影响到周围。佩戴者本身就是术式的一部分。 就算是根雕被拿走,佩戴了根雕的人也依然能发挥恶咒的作用,恶咒的影响是长久且无法逆转的。 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波提雅·米修斯倒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毕竟这件事情出自那位大师之口,她在质疑的时候本身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卢旺达贴身服侍她多年,她自然愿意信任这位心腹并无二心,但现在,因为那根雕的影响,不论如何都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情是…… “卢旺达……等下到达密城之后,我会……”夫人欲言又止。 盥洗室内的女仆却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的后背瞬间浸了一层冷汗。而后,恐惧发酵,变成了一股难以言表的尖叫。 “对不起,对不起,夫人……” “求您了……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卢旺达,你不用担心工作……莫托斯表叔这几年在西海岸那边发展家族生意,我想,他应该很愿意接纳你。我也会给他打好招呼……你好几年没回家了?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如何?” 夫人尝试着做出补偿,但显然,对于离开自己所侍奉的主人这件事情对于一个女仆来说,是相当无法接受的。 在他们这些隶属于联邦贵族的被雇佣者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长期雇佣者若是因非正常原因离开原本服侍的主人家,之后就算想辗转其他家族也相当难以被接受。 贵族注重名誉,贵族的附庸自然也是如此。 波提雅·米修斯当然也明白这点,但她又确实很为难,她有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 若是不这样做的话,米修斯家族内部…… 正在思考时,波提雅·米修斯像是察觉到什么,她微微抬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立刻回头看去,便见到一个身材消瘦,戴礼帽穿大衣外套的男人站在了车厢外的走廊上。 他似乎正在朝盥洗室走,但盥洗室现在正被卢旺达占着,他无法如愿以偿。 “抱歉,先生,能请您移步其他车厢吗?” “我们……正在处理一些事情……”同样是贵族,波提雅·米修斯怎么看都是属于相当有涵养的那一派。这句话若是让恩雅夫人来说的话,恐怕听上去就不会这么顺耳。 但对方的脚步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依然继续往前,然后等到距离波提雅夫人仅仅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下来,将礼帽的帽檐抬起一角。 “这边有些吵闹,是有人遇到麻烦了?“ “啊,是你。“波提雅夫人看见了藏在帽檐之下那只丑陋的义眼。她对这只眼睛当然有印象,毕竟前不久才在餐车车厢中注意到。 这是那位普洛大师指点了卜卦的东国男人…… 既然之前见过一面,波提雅夫人的表情倒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向对方点头示意,正准备说明情况,让对方去找其他车厢的盥洗室,但对方却在这时抢先一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那颗义眼的视线就像是剃刀一样锋利。让波提雅夫人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被洞穿了。她略微有些愣住,而这男人也丝毫不客气,顺势就是往上踏了一步,捏住夫人的手腕。 手腕被抬起,先前挂在卢旺达手腕上的那枚根雕出现在视线里。夫人因为这男人的动作而惊慌,立刻就又将手抽回去。 “这太无礼了,先生。”夫人微愠道。眉头皱成一团。 男人也似乎是后知后觉,此时才向夫人微微欠身行礼:“抱歉,夫人,只是这东西实在稀奇,我才有些冲动。“ “这是曼德拉草的根茎,可是相当稀有的幻想生物材料。“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像是在诉说某种秘密。 然后,他微微侧身,夫人此时才发现,一个漂亮的女孩正站在走廊上诧异地看着这边。 “您觉得我出多少钱您会愿意出售这株曼德拉草的根茎?“ “出售?可是……”夫人相当困惑。她有些不理解,这根雕明明应该是一个恶咒才对,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出钱买它。 “我不能卖它,它并不属于我,它是我们家女仆的东西。” “而且,先生,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想要它,刚才普洛大师鉴定过,他说这是一个来自巫毒的恶咒,会给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波提雅夫人实话实说。在她看来,有关这根雕的秘密显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原以为当听到普洛大师的名字时,眼前这个男人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知难而退,毕竟,他也才被大师指导过卜卦,明白大师的本事。 但出乎意料的,波提雅夫人话音刚落后便看见这男人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而后很快,这笑容不加以掩饰,变成一阵带着嘲讽意味的大笑。 “巫毒?恶咒?那位普洛大师是这样告诉您的?” “唔……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这态度实在失礼,但波提雅夫人的涵养并不会让她直接将抱怨口头表述出来。她只是继续试探询问,然后,便看见眼前这男人摇动起手中的根雕。 “制作恶咒也需要材料有对应的灵性才行,曼德拉草的灵性可不足以支撑那么重要的作用。” “毕竟,在幻想生物分级学中,它们仅仅只是绿型-1级的幻想生物,对于试图采摘它们的敌人而言,唯一的反抗手段也不过是出土那一瞬间足以让人昏厥的尖啸。” “使用一个耳塞就能完美避免,在南大陆,曼德拉草也是用来制作给予祝福的护身符的,它们被给予的寓意往往是生育和幸福。” “生育……和幸福?”这男人给出的答案和普洛大师口中的可谓是天差地别。波提雅夫人一时间相当困惑,像是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说法。 而这个表情似乎在男人的意料之中。 想要推翻人们对一个所谓权威的盲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有时候,也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 你只要用一件简单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层次也能接近那位权威,然后,你在用另外一件简单的事情证明那位权威在某方面说的是错误的就行。剩下的,怀疑会自己发酵。 “您找普洛大师是为了卜卦生育问题,对吗?” “您发现自己无法怀孕,所以来找大师求助。”男人用义眼扫过波提雅夫人全身,夫人感觉越发不舒服了。 但这份不适立刻又被刚才这句话带来的毛骨悚然给浸透。她停住了动作,看向这男人的目光先是警惕,然后,不可避免地,眼底深处泛出了恐惧。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你……” “在餐车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向诸位夫人们展示过我的身份了吗?”男人将帽檐彻底抬起,这次,他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义眼。 他脸上挂起了狡黠的笑容,他在夫人的耳边低语道: “我也能卜卦。“ “而且我很确信,我的卜卦之术远胜于那个老头。“ 第47章 天术 饰非对这个贵族女人露出了诡计得逞一般的狡黠表情。 而被告知这一事实的波提雅·米修斯却表情惊诧,仿佛这男人正在说的,是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 但很快,她陷入了被男人说破自己卜卦目的的震惊当中,在震惊之余,她怀疑地瞥了对方一眼,然后,一个她之前从未设想过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看着手中那枚根雕,几经犹豫之后,她将根雕递出去。随后,她说道:“先生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恩雅夫人应该告诉过您,普洛大师帮助过许多贵族,而您,似乎是在说他是一个骗子?” “骗子倒是不至于,我还不理解那位大师,所以我无法揣测他的人品。” “但是,就目前他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来看,毫无疑问,他学艺不精。” 饰非回答的相当从容,他从夫人手中接过根雕,然后拿着他,开始在列车的走廊中踱步。 他像是在用步子去画圈,但很快,波提雅夫人发现,那并非是毫无目的的画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将自己的大拇指给咬破了,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车厢的地毯上,然后,伴随着这个男人走路的轨迹,变成了一个特殊的阵法。 卦象……那八卦之术的卦象就出现在由血画成的阵法中。 然后,男人再调整了几次,那卦象又呈现出了与最开始截然不同的状态。 三仪六奇……代表时间的卦象也加入阵法之中,夫人忽然发现,这男人并非不会画代表时间的卦象,恰恰相反,这阵法之中,所有由血绘制的卦象都是一笔呵成,相比起先前在餐车车厢里见过的普洛大师的卦象,要流畅了不知道多少。 “他不是不会……普洛大师指导他的那些内容,他全都知道……” 波提雅·米修斯意识到这点,再看向这男人的表情就无比惊诧了。从相貌上来判断,他的年纪绝对不大,而在这种年纪,他在卦象上的造诣却远胜于已经古稀之年的普洛大师? 他是怎么做到的? 心中还抱有疑问之际,饰非忽然开口说话,这打断了夫人的思绪,强行将她的注意力从阵法拉到饰非身上: “八卦九宫定位空间,三奇六仪确认时间。“ “那老头的基本理论是没出错的,所谓八卦之术的原理的确如此,这也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和他对峙的原因。“ “他应该的确懂得一些皮毛,那所谓在东国圣雪山学道的经历也不假。“ “但他明白的也仅限于此了,这所谓的八卦卦象更精妙的地方,他应该是完全不知情。“ “而夫人你这次的占卜实际上是特殊情况,在这种特殊情况之下,他的卜卦结果将变的完全错误。“ “夫人,您好好往周围看看,我们现在身处在哪儿?“ 饰非摊开双手,示意波提雅·米修斯向四周观察。夫人站在原地,怀疑地扫了四周几眼,然后,她试探着回答道:“列车上?“ “我当然知道这是在列车上,但这并不是问题的答案。“饰非轻笑道,然后,他诱导提问,”您向窗外看看。“ 夫人的视线投向窗外。显然,列车已经驶过了山区的隧道,正在步入一片平原。平原的远处已经能看见点点灯火,似乎是靠近城镇了。 此时,车厢上方,刺耳的广播音声响起,乘务员小姐用最标准的哥伦比亚语报站:“我们还有十分钟就会抵达密城。“ 夫人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列车之外的地点?” “就是如此,夫人,您很聪慧。”饰非肯定道。然后,他将手中的根雕放在了阵法的中心,开始抬起帽檐,用义眼仔细观察卦象。 “八卦之术是正式占卜,需要绘制阵法,排演卦象,因此,他平常的应用场地,都是在不会变化的宅邸或是私密场所。” “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九宫才能确定,占卜对象也才能确定。” “但在不停运动的列车上,定宫这种事情是无法做到的,你始终只能定到列车前一秒所处的地点的宫位,而无法预测此刻。” “忽略了这点,自然而然,你所占卜出的结果就是错误的。”饰非说完,重新捡起地上的根雕,他再次将其交还给波提雅夫人。 “我确认了一下,这株曼德拉草的根茎没有问题。” “最平常的曼德拉草,曼德拉草的形状本身类似于人类,所以,在南大陆,他是代表生育祝福的护身符。” “真要说它的坏处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其【爱欲之药】的名头了,巫毒们会使用它作为原材料,制作成爱情魔药,男人服用后会发了疯地找女人寻欢。” “但这种魔药对于本身就想要占卜生育问题的夫人您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一种坏处,不是吗?” 饰非笑道。夫人的头立刻压低下去,像是试图掩饰脸上飞起的一抹绯红。 饰非随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波提雅夫人拉住他的手。夫人犹豫间,还是顺从地将手放在饰非的掌心,饰非做出吻手礼,然后,将夫人带到阵法中心。 他再次开始徘徊,与此同时,从手腕上流出的血依旧不止,卦象开始变化。 等到变幻完成之后,他用义眼直接观察波提雅夫人,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再次让夫人感到毛骨悚然,夫人本能地想往后退,但被饰非强硬地拉住,留在卦象的中心。 “普洛大师倒是有一点没说错,夫人您的的生育问题并非是自然形成的。” “的确有一股不好的灵性堵在您的小腹位置,而正是那股灵性妨碍了您的怀孕。” “有人刻意而为,而且,应该是您身边的人。” 饰非得出了和大师相似的结论,而夫人听后,则是惊恐地回头看向盥洗室紧闭的大门,显然,两位卜卦者的言论让她有了不好的联想。 她虽说不愿意揣测自己的人,但既然身处贵族的位置,就代表她也会有基本的防备之心。 饰非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他直接上前叩响了盥洗室的门。而门内的抽泣声此时已经消失了,数秒之后,门敞开一道缝隙从中探出来一张黑脸。 女仆卢旺达的脸上挂着泪痕,她警惕地看着饰非,而饰非也不催促,只是将身体侧到一旁,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卢旺达试探着将门推的更大一些,然后,她走出门外。 她主动站在了那阵法的中心,将自己暴露于饰非的视野之中。饰非也不多嘴,开始观察灵性,片刻之后,他转头向夫人笑道: “我可以确定,不是您这位女仆,夫人。” “她毫无这方面的资质,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饰非说完后,女仆卢旺达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立刻转头用那双泪眼看着波提雅夫人,夫人眉头紧皱,但数秒之后,她叹口气,走到女仆身边,挽住对方手臂。 “抱歉,卢旺达……但我只是……” “没关系,夫人。“女仆低声回应,打断了夫人的话语,但紧接着,她抬起头,看向饰非。“但既然如此,大师,对夫人动了手脚的人又是谁呢?” “这个我可不敢确定,毕竟,就算要占卜,我也首先要确定对象,这一点,在实际看过之前,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列车将于五分钟之后入站,请旅客们整理好行李,准备下车。” 饰非回答的时候,车厢内的广播声再次响起。身后的爱丽丝敲起了车窗,像是在催促他一般。 饰非只能欠身,算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遗憾后,他重新压低帽檐,遮住义眼,转身打算离开。 但走了没几步,身后,波提雅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有一个问题,先生。” “既然您说,在运动的列车上是没办法做到定宫和占卜的,刚才的那些卦象的结论,您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饰非停住步子。站在原地,他像是在思考。 列车正在入站,月台旁的灯光将车厢内照的光影斑斓,而这些碎成箔片的光影又全部贴在饰非的脸庞上。 等到列车停稳,他叹息一声,回答道: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无视时间与空间,用八卦卦象进行占卜。” “它的名字叫做奇门八卦,术士们不以占卜对象定中宫,而是始终将自己的位置作为中宫的宫位。身处在中宫中的术士可以随意更改周围实体的九宫与三奇六仪,从而做到随时随地,占卜一切。” “它是所谓八卦之术的根,现有的所有八卦推演都脱胎自这门术式。而在东国,它又被称作【天术】。古往今来,只有一个家族的成员能得到传承,熟练使用这门术式。” “我的姓是诸葛,夫人。我叫诸葛饰非。” 饰非说完后,再次欠身行礼,然后,他不再停留,走向车厢的出口。 第48章 到站 “诸葛先生!” 饰非跟在爱丽丝的身后走下列车。身后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来,看见那位名叫卢旺达的女仆正站在月台旁,向他招手。 他停步驻足,表情淡漠,女仆飞快地走上前来,将一样东西递给饰非。 饰非注意到,那是那株曼德拉草的根雕,根雕被女仆用手帕包住,勉强像是一份礼物。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您,但我听夫人说,您对这个感兴趣,所以,这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女仆毕恭毕敬地说道,说完后,她又将一张写了字的卡片放在饰非的手心里。 “夫人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来这里找她。”女仆犹豫了几秒之后,再次补充一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这句话说完后,她终于也是不再停留。遵循贵族礼仪,她同时向饰非和爱丽丝行礼,便算作是告别,转身回到正在远处等待的波提雅夫人身边。 司马宣已经走到前面把三人的车票递给检票员,在身边看住饰非的人只有爱丽丝。 爱丽丝看着饰非把玩根雕一圈后,将其收回到自己的储物手套里:“你在餐车里就动上坏心思了,对?” “为什么这么说?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坏心眼的人吗?” “不是吗?我一个大美女和你一起共进晚餐,但你在中途却一直在瞄那个夫人,你不会觉得我没发现。怎么,你觉得年长的对你更有吸引力?还是说,你喜欢黑的?“ 饰非撇撇嘴,对此不置可否,爱丽丝则忽然贴近他,压低了声音: “就是想要那个曼德拉草的根雕是?“ “我是个奇术师,碰见了罕见的材料动歪心思,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吗?” 饰非大大方方地承认,反正,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基本不需要掩饰。 他之所以会这么了解曼德拉草这种材料,还是因为在监狱里时,就从鬼谷子口中听过。 鬼谷子提供的绕过廊桥的方案其实有两套,其中一套已经实现了,通过摩纳克的舌头来控制住狱警们,从而出入监狱各处。 但这个方案实际上是备选方案,当时鬼谷子更多的还是希望就地取材,不要太过麻烦。 饰非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根雕,事实上,夏都的房间里也有一枚相似的。材质同样是曼德拉草,鬼谷子提议过将其偷出来炼制魔药,但这个提案被饰非否决了。 根雕作为护身符而言,对于夏都应该有重要的意义。当然,其实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曼德拉草炼制的爱情魔药没办法兼顾每个狱警,毕竟,饰非不可能一个个去偷偷下药。 这样想着,饰非的手肘忽然被爱丽丝戳了一下,女孩一边走一边绕到他身前,让他不得不减慢前进的速度。 “占卜的事情,你也是故意不和那老头争的?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夫人身上的问题了。” “你知道老头会给她错误的占卜结果,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提前等候在车厢的走廊里,然后适时出手帮助。” “到那个时候,你就能趁机索要报酬。” 爱丽丝说完,脸就向饰非凑近,像是在仔细观察饰非的表情有没有说谎。 饰非也的确没有必要说谎,他用手拨开了爱丽丝漂亮的脸蛋,觉得这女人就是个显眼包。 “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会相信,还是说,你对我趁火打劫的行为感到不齿?” “不,你好坏,我好爱。”爱丽丝双手捧在胸口,做出崇拜的表情。一般的男人被这个漂亮女孩这样恭维恐怕马上就会被冲晕头脑,但饰非不会,饰非太清楚这家伙的品性了。 “你真有自信啊,就那么认定,那位大师会算错吗?”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没那么确认,但如果在列车上,我就有百分百的把握。”饰非说完,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刚才画卦象的伤口。然后,他用仅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哥伦比亚联邦应该不会再有能用奇门八卦卜卦的人了。” “那如果普洛大师的占卜结果是错误的话,有关你这次审判的占卜,结果究竟是怎样的?”爱丽丝自然没听见饰非的低语,只是顺势问道。 饰非看了她一眼,然后装作没听见就扭过头去,女孩有些着急,顺势就上来要抓住饰非的手臂:“快告诉我!“ “波提雅夫人,你还没有按照大师的忠告解雇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仆吗?” 正纠缠之际,身后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声音。两人回头,看见恩雅夫人正站在月台旁对波提雅·米修斯微笑。 女仆卢旺达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却被波提雅夫人按住了肩膀,示意原地别动。她摇摇头,走上前去,向恩雅夫人和普洛大师同时行了一个礼: “我自己身边的人是否心肠歹毒我可能没那么清楚……但恩雅夫人您怀抱着什么心思我是明白的。” “有关那块土地的事宜,我们可以等到大都会的招标拍卖上再好好聊聊。希望您到时可以带上合理的诚意。” “另外,普洛大师……”波提雅夫人说完后,看向恩雅夫人身旁的老头。大师表情困惑,不知夫人意欲何为。 夫人上前,在其耳边低语了一句,从饰非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大师的脸上布满诧异的表情,然后立刻扭头看了一眼停靠在月台旁的列车。 饰非压低帽子,站在原地注视了片刻大师之后,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列车再次发出鸣笛的声音。它并不会在密城停靠太久,它很快就要驶入下一座城市。 …… …… 如爱丽丝所言,密城不是一座大型城市。和金斯波特的规模相比,它可能还不到其一半。 但它有自己的优势,它是距离大都会最近的城市,大都会是全联邦的经济中心,每一天,全国接近百分之八十的现金流会汇入这座庞然大物中,几经流转,又以数倍的金额喷吐而出,流往世界各地。 无数年轻人怀抱着所谓的联邦梦追寻这片梦想之地而来,但要不了多久,他们会被现实重创粉碎,化作城市中的一片浮萍,随波逐流到阴暗的角落。 大都会价格高昂的地皮不适合他们居住,能敞开怀抱接纳他们的,只有距离最近的密城。 每天清晨提前两个小时出发,准时在工作时间汇入通往大都会各个写字楼的车流,这就是密城大多数人的生活,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这个特权倒也并非是密城独有,在大都会附近,也存在有好几座小型城镇,那里的人过着同样的生活。 让密城真正变的与众不同,并且足以在全联邦闻名的,终归还是那建立在城市中心的存在。 “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志愿者!游客朋友若是需要帮助,请前往咨询台,我们将竭尽所能帮助您。“ 你只要刚走出车站,就会听见这样的声音。热情洋溢的研究院学生们是这座城市的名片,而古朴的哥特式建筑们则是城市的另一面。两者交融在一起,成为了一座古老又开放的象牙塔,共同构筑起外界对密城的印象。 学院坐落市中心,所有的城建结构围绕学院渐次铺开。这其中也包括了城市地标建筑,黑钟塔。 一座纯黑色的钟塔,塔顶足以俯瞰全城。钟塔隶属于学院,是学院的核心行政建筑。包括校长在内的多位院系主任都在其中办公。 在车站时,你就能看见这座钟塔。尽管夜幕已落,但游客们无一例外,都驻足片刻,观赏那钟塔的伟岸。 钟塔后是银月,月光无暇,如轻纱,裹满钟塔的大理石。 “在看什么?“司马宣忽然回头说道。 饰非摇头,什么也没说,他的双手重新被戴上手铐,被爱丽丝带着坐进车内。两人落座后排,依然由司马宣开车。 司马宣确认好车上事先有人留下的便条后,便发动引擎,驶上密城的环城公路。 “领头羊的人明早来参加审判,诸葛先生。“ “这意味着你今晚需要留宿奇术司。但别担心,看样子,司里已经准备好你的临时房间了。我和伊莎贝尔今晚也会留在司里。” 第49章 死者之家 密斯卡托尼克河从城市中央穿行而过,将城市一分为二。这条河流是密城名字的由来,它也是全联邦最大的河流,贯穿全国南北。 密城的南部是车站所处的外城区,基本所有的民用建筑,包括居所,商店都分布在这里,从外城区向内有三座桥梁向北跨越密斯卡托尼克河,它们分别被密城的市民称作【金】,【银】,【铜】。司马宣此刻正是选择从中央的银之桥向北行驶,这个时间,路上一路畅通,过河后,会来到密城北部的内城区,而这里,也正是学院的覆盖范围。 穿越两个城区,你最明显的感受就是,尖顶哥特风格的建筑更多了。建筑更为稠密,街道间常有昏暗的长巷,使人想入非非。 路边还能看见散落的报纸,在车减速转弯时,饰非借助义眼可以看清报纸上的标题。 ——《密斯卡托尼克公报》,这是报纸的名字,报纸上记载的多是地方新闻,这种报社在每个联邦城镇都随处可见,甚至就连敦威治那样的小城也有自己的报社。 某种意义上,所谓的时代杂志周刊也是大都会的地方报社,只不过人家相比之下做的更大一些,所拿到的消息也更多一些。 内城区只有一条主干道,所有的哥特式建筑都分布在主干道两侧。 这些建筑有一些已经被出租出去,学院的学生们会选择这些老旧的宅子作为自己寄宿的家,还有一些,会因为某种原因闲置,而鲜有人打扫问津。 从车里向前看,你会见到那座高塔的巨大影子。阴影矗立,仿佛将天地一分为二。 黑钟塔是整个密城唯一的高耸建筑,也只有它有资格修建成这样。 爱丽丝此时不经意地说道:“学院不设围墙,你只有在看见这些哥特式建筑,步入黑钟塔的阴影之下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学院了。” 饰非听后,继续向前看,他看见钟塔之下有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钟塔就矗立在环形建筑的中心,而似乎是为了故意和钟塔的黑色呼应,砌筑这座环形建筑的大理石全都选用的是纯白色的。建筑层高也不突出,不过三层。 “那是学生们用来上课的教室。”司马宣开口。说话间,他在驶入学院前的一个路口左转,转到一个下坡路。 继续保持行驶,五分钟后,车开始减速。饰非注意到他们停在了一片湖边,而湖的另一头,一栋独栋的尖顶建筑坐落湖滨。 “死者之家?“饰非看见了路边的指示牌,发现指引向那栋建筑的标牌上写着这样的字眼。 在接近五月的夜晚里,在黑暗的夜中看见这样的字,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司马宣漫不经心地点头,他同时将车给彻底熄火停下来:“还记得我当时对你提过,如果你不愿意自己去找一个伪装的身份,那奇术司会为所有人提供一个对外的伪装吗 ?“ “当然记得,所以司马老大你的意思是……” “死者之家就是奇术司的伪装。“司马宣拔掉车钥匙,顿了顿后,他补充了一句,”它是一间殡仪馆。全密城唯一的死者安葬地。“ 司马宣说完,便推开车门。爱丽丝也在一旁催促饰非下车,饰非原本还停留在听见殡仪馆三个字的惊讶中,此时忽然被爱丽丝给推了下来,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站在建筑前面的空地上,抬头看向这座宅邸的尖顶。这是他第一次来殡仪馆,从外面看,和路上见到的那些屋子没有太多区别。 同样的尖顶,同样的黑砖石,顶多面积更大一些,哦,还附赠了一片湖滨景观以及旁边还有一间类似花园的地块。 一只黑猫正趴在进屋的台阶旁,饰非的视线不自觉被它吸引过去,那黑猫的动作相当慵懒,看见饰非在瞄它时,它还有空闲打一个呵欠。 传闻中,黑猫是通晓灵性的生物,它们对于逆位的亡灵们尤其敏感。尤其是南大陆,它们甚至被当作死神使者得到崇拜。而不知为何,有墓地的地方也的确容易受到它们的青睐。 这样的猫,在这样的地方……气质倒是相配。 饰非想着,将视线从猫身上挪开。司马宣刚才说,这死者之家附近还有一片死者安葬地,也就是墓地……也不知道那地方会在哪儿…… 正这样想着,饰非忽然看见从一旁像是花园的地方飘出来一缕青紫色的绿火。他眉头微皱,看着那漂浮的火花一点点浮到湖面上空,然后,倏忽一下,坠入水里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里?这么近?“饰非一下就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也因此,他不太想靠那片花园太近。联邦的每个殡仪馆都承办葬礼,送别仪式过后,死者的遗体就会被送入墓地。而显然,密城的这个墓地规模并不算大,但要是想想,当你在晚上忽然看见这些升起的磷火出现在身边时,还是相当瘆人的。 居住在周围的人都不愿意靠近这里,甚至胆大妄为的学院学生们来这里探险前也要好好掂量一下。 毫无疑问,这是故意修的这么近的……这种选址和建筑结构都是有意设计过,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在学院附近得到这么大一块地皮。 做的很巧妙,既隐藏了自己,又住的舒适。当初挑这块地的人一定很精明。 抱着这样的想法,饰非走上通往屋内的台阶。司马宣先一步上前,推开死者之家的大门走进屋内。 屋内倒不是漆黑一片,四周有烛台,烛台上又有昏黄的烛光。哪怕是在这个有电力的时代,整个密城内城区的人也都钟爱这样的照明方式,刚才一路驱车走来,饰非就发现每家每户门前都摆有蜡烛。 “这是五朔节的传统,各家使用蜡烛,寓意春天的生灵之火。这是承袭自旧大陆的,最大规模的庆祝春天到来的节日。“ “正如你所见一般,密城很多地方都不像新大陆的联邦,反而接近旧大陆。“ “不论建筑,人文,甚至人们的习惯都是如此。“爱丽丝在旁边替饰非解释,然后,女孩注意到门前的蜡烛熄了一根,她就走上前,顺手将蜡烛点燃。 司马宣将行李放在正对大门的餐厅那边,然后,他继续为饰非带路,将他带到稍显气派的前厅。 前厅中有一座雕塑,想来应该不是奇术司的东西,而应该是伴随房子一起被留下来的老古董。雕塑是一尊人像,而这个人饰非并不认识,靠近后,能看见底座上的署名和铭文。 “谨以此纪念最伟大的冒险家,穿越世界的先驱,伦道夫·卡特先生。“ 铭文鎏金,饰非再抬头看雕像,雕像用手指向前方,像是在指引道路。雕像后,就是双排半环形楼梯,楼梯一直通到二楼的走廊,走廊并排分布了房间。 当然,一楼的雕像后也有房间,但司马宣介绍道,那里多是用来接待客人的办公室和厨房之类的功能性场所,而奇术司的成员们平时要是留宿,都会住在二楼。 格局不复杂,但无人的夜晚,大厅略显空旷。饰非继续站在原地打量,但忽然间,他的义眼在扫过二楼的扶手时,注意到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殷红的舌头,舌头在黑暗中吞吐,发出嘶嘶声。裂开的竖瞳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饰非看,然后,它的头部向前探。 一条蛇?饰非站在原地有些诧异,而此时,蛇扭动着柔软的身躯,在半空中将身体扭曲成s形,这似乎是蓄势攻击的动作。 “啊,是弗洛伊德先生!看样子司长注意到你了。“爱丽丝也看见了那条蛇,但和饰非表现出的警惕不同,她立刻惊喜地叫出声,便快步朝蛇走去。 蛇立刻蜷曲身体,向后缩,它游弋到一楼的侧道,算是避开了爱丽丝。但在入口处,它回头多看了饰非一眼,便消隐在黑暗中。 “看样子,司长在叫你了。“司马宣拍了拍饰非的背,然后示意道:”跟上它。弗洛伊德先生是司长的血契对象。它会为你引路。“ 听见这句话,饰非恍然大悟,义眼刚才在那条蛇的身上看见了庞大的灵性脉络,他原本还在疑惑那是什么原因,而现在听见血契便明了了。 只是,血契对象吗?饰非想到在金斯波特时,看见的那位万加女士操控的血契。掌握血契就证明,这奇术司的司长至少是一位第四幕的术士。 又是第四幕……饰非压力一时间有些陡增。但他现在无法后退。他只能继续跟着司马宣和那条蛇向前走。 走廊前方,烛光明灭,尽头只是一片漆黑。 第50章 刘易斯 死者之家的门内门外,所谓的神秘世界和正常世界只有一门之隔。 三个人顺着走道一路来到房屋的后厅,而后厅的尽头处,是一扇已经打开的门。银色的月光从门外洒进来,仅仅只照亮门前的一片区域。 门外正传来某个人轻轻的哼唱声,司马宣和爱丽丝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选择停住脚步,将饰非向前推了半步。 饰非明白这是何意,所以他独自走进月光。然后,他看着周围的景色,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后花园。春天的气息会浸染此处,花园里的植物们已经等不及绽放花苞,而还有一些,则仍在沉眠,等待一个苏醒的机会。 饰非看见一个男人背对自己站立,他拿着一只浇水壶,一边查看花苞一边为植物们浇水。他乐在其中,以至于就连饰非到了他都没有察觉。他在专注手上的事,饰非因此皱眉,打算询问,但那条叫弗洛伊德的蛇此时向前爬去,打断了饰非试图询问的想法。 蛇缓缓攀上那男人的肩膀,这个过程相当缓慢,对于饰非来说,那就像过了十几分钟一般难熬。而直到蛇爬到顶端,回头用那双裂开的竖瞳看向饰非后,那男人的哼歌声才停下来。 “您好,初次见面,诸葛先生。” “原谅我的冒犯,因为我不喜欢做事做一半被打断,所以才需要麻烦您在这里等候我一段时间。” 男人最终说出的是熟练的东国语,这让饰非有些诧异。他一边说,一边放下花洒,然后,他踱步到花园旁摆放的石桌前坐下。 这是个欧罗巴式的花园,但却有这么一个极具东国风格的石桌。 石桌上摆有一块东国围棋的棋盘,一盏茶壶,男人顺势将茶杯排布开,开始泡茶。 茶香很快飘散在空气里,而也是这个时候,饰非才得以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相貌。 不……那应该说是相貌吗?那分明是一个相貌狰狞的面具。一块完全由生铁浇筑,笼罩住他整个头部的面具。 卷发,高鼻梁,面具雕刻出的人脸是典型的旧大陆的人面,嘴巴张开成一个大洞,像是在因为极端的痛苦而呐喊着。但最诡异的地方在于,这块面具左右两边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人脸……它就像是两个人拼凑起来的产物,饰非此时看见的左面拥有旧大陆的人种特征,而隐藏在花园阴影之下的右面……饰非眯起眼睛仔细查看,然后,他得以确认。 那是一张东国人的脸,和他印象中的那些来自东国的人形陶俑的面部相似。 “真是有缘,我的身体里其实也流淌着来自东国的血。” “我是混血儿,父亲是东国人,母亲则出身联邦,因此,我的名字兼具东西两方的风格,这是令我自豪的一点。” “诸葛先生,我叫刘易斯,是这间死者之家,不,应该说,是密城奇术司的司长。” “在我面前你其实可以不需要那么拘谨,毕竟如你所见,我并不像那些术士那么危险。” “——诸葛先生,我和你一样,是一个离开了身外之物就手无缚鸡之力的奇术师。” 刘易斯的声音从面具中传出后显的有些沉闷,而话音刚落,饰非便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从石桌旁的棋盒中拿出了一枚棋子。 饰非看着那枚棋子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东西前所未见!竟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庞大灵性! 刘易斯在棋盘上落子,伴随棋子那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瞬间,黑白色的灵性在周遭环境中流转。然后,以潮涌的姿态包裹着他和饰非。 “诅咒,烂柯棋界。”男人轻轻说道,一个庞大的结界,悄然落下。 然后,他开始继续泡茶,一边转动茶杯中的茶叶,他一边向饰非解释道: “诅咒,2-002,烂柯棋界。” “这是一个能展开单独空间的结界型诅咒,结界展开后,结界内的对象会被随机分配到阴阳两种状态中。” “被施加阴阳状态的对象,其术式,诅咒以及灵媒,这种带有灵性的攻击都只能对持相反状态的目标生效。” “结界内的人当然有机会切换自身的阴阳状态,但前提是,他们击败了相反状态的对手。击败后,阴阳自动变转,且过程不可逆。” 刘易斯说完,手中便捏出了一枚黑色的棋子。在围棋中,黑子先行,而伴随着这结界落下,他已经先发制人。 饰非用义眼看见这男人的指尖同样挂着一抹黑色的灵性,而此时,在他的指尖也挂有一枚白色的灵性。 显然,这就是这位司长口中所说的能限制术式和灵媒作用范围的阴阳状态。 义眼可以看清这些灵性,由此能分辨出自己在结界中可以攻击的目标,而此时的结界中,饰非的攻击手段显然只能对刘易斯生效,而无法影响其他人。 饰非皱眉,但很快,他像是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他索性全身放松了下来,走到石桌前坐下,然后,随手拿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 “你不做点什么吗?你被笼罩在一个奇术师的诅咒结界里,而在这个结界里,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情。” “你如果真的想这样做的话,早就让你身上那条蛇动手了,我是个第一幕的学徒,我可没办法应付你的血契。” 刘易斯跟着落下黑子,饰非紧随其后,将第二颗白子落在旁边。他抬头,露出微笑:“落下这个诅咒,对你而言,只是在做出保险。你要确保我不是共研会的走狗,混进奇术司是为了发动自杀式袭击。” “手笔真大,使用诅咒明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你居然愿意为了这种事情就发动诅咒?”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感叹,他忽然想起在来密城之前,从爱丽丝嘴中听见的对奇术司众人的评价。 ——这里的人都是疯子……疯到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计代价。 饰非耸肩,对于这种事情似乎是觉得无奈。而刘易斯听后,也是发出呵呵的笑声,他落下一字。 “我这个诅咒的代价早就已经支付过了,时至今日我都在为它还债。所以,这种事情,不需要诸葛先生您多担心。” “您来奇术司见我,似乎并不紧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饰非从棋盒中拿出棋子,做出长考,但他还是很快回应道:“2-002,听编号,这应该是一个2级诅咒。” 饰非一路走来耳濡目染,倒是也听爱丽丝和司马宣说过一些判断诅咒分级的技巧。 “诅咒基本都是专攻于一个方向的东西,而您既然已经告诉我,这个诅咒的能力在于结界和限制,那我就可以判断,它没有太过可怕的攻击能力。“ “您主动告诉我这些,其实是在主动释放您的善意。“饰非终于落子,他抬头用义眼扫视刘易斯,男人没有说谎,饰非没有看见任何灵性。这代表这个人没有术式,真的是奇术师。 上次面对万加女士那样的高阶术士,即便对方是没有攻击能力的报幕员都让饰非压力十足,但奇术师不同,不管如何,奇术师的肉体都是凡人,这点上给到的压迫有限,饰非可以轻松不少。 刘易斯听完饰非刚才的解释,落子的手忽然顿住,他看着饰非,片刻之后,发出一阵轻笑声。 “有趣,您来之前,司马先生向我汇报,说他带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证人回来。“ “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您似乎很聪明,诸葛先生。“他再次落下一子,这次,他吃掉了饰非之前落下的一枚白子。 饰非对于这样的恭维一向是不予回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他这次落子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在刘易斯刚才那一手旁边下棋,同样吃掉了对方的一枚棋子。 “您说您是奇术师,那我能问问,您到了第几幕吗?“他问道。 目前为止,饰非见过的最强的奇术师是鬼谷子,至于其他人的水平,他没什么印象。 开门见山,这是属于年轻人的作风,刘易斯似乎是对此觉得意外,他摇摇头,发出无奈的笑声。 “反倒是让你先发制人,问起我问题来了。倒也无妨,我可以告诉你。” “我是第五幕的【音乐家】,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成为一个城市的奇术司司长必要的条件。” “司长需要有能抗衡那些人头牌的实力,如若不然,就会被虎视眈眈的大鱼吃掉。”轮到刘易斯落子。他的回击同样猛烈,这次,他堵住了饰非的气门,饰非的棋路一下就相当受限。 “那么轮到我问你问题了,你刚才问了我的等级,那你能告诉我,你师傅到了第几幕吗?” “你对他感兴趣?” “有点兴趣。” “那你应该去找联盟的报幕员询问能不能侦测,而不是问我。”刘易斯给饰非倒了一杯茶,饰非此时接过那杯茶,回答的也是不客气。一杯茶水入肚,他思考片刻后,又补充道: “他从没告诉过我他的确切阶级,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向我承认过,他亲手制作了黑色大丽花。” “按你们的评判标准,不就是第四幕的作家吗?司马老大也对此做出过判断。” 饰非解释道,但对面的人陷入沉默。这位奇术司的司长顿了顿,然后才叹了口气说道:“一般而言的确如此,能否制造诅咒是迈进第四幕的关键。“ “但诸葛先生,有一点您需要明白,人很多时候会对自己的情况有所隐瞒,对鬼谷子这个人来说,他告诉你的,往往只是他希望你知道的东西。“ “听上去,你和他很熟?“饰非皱眉,意识到什么。刘易斯不语,他自己的那杯茶水分毫未动,只是在此时,他忽然举起茶杯,将所有的茶水倒在地上。 “塞西利尔酒店的案子是我亲自负责的。他的通缉令也是我亲自颁布的。”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他,而他最忌惮谁,我想,他的答案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那个案子是一场过错,一场需要所有人为之赌上一生弥补的过错。” “正因如此,诸葛先生,我才要对你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我不希望出现第二起塞西利尔酒店事件,我也不想再看见一个奇术师坠进深渊。” 话音刚落,饰非便听见耳边传来嘶嘶声,他一时间分不清那究竟是刘易斯肩上那条蛇在吐气,还是从其他地方在传来噪音。 他觉得头部一阵晕眩,然后,他诧异地看向地上刘易斯泼出的茶痕。 他意识到一直以来让自己后背发毛的不适感是什么了……不是这漫天的诅咒烂柯棋界,也不是那个危险的血契生物,结界,血契,这些都是幌子,都是为了用更庞大,更夸张的灵性,遮掩住一个细小入微的东西。 ——那茶水中有灵性闪过,饰非双拳握紧,他看向刘易斯:“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 “吐真魔药。”刘易斯毫不掩饰,魔药入了身体,那就一定会发挥作用。 “那是一种当你试图说谎时,就会觉得头被千万根针刺痛的非常方便的审讯用具。” “鬼谷子的魔药学并不优秀,所以我想他应该没有教过你怎样在一众灵性中辨别魔药,这也是我选择使用它的原因。” “现在,诸葛先生……”弗洛伊德从刘易斯的肩上爬行而出,它来到饰非身边,蛇腹部的鳞片贴着饰非的皮肤前进,让人感到寒意。 “你只有一个选择,我问,你答。“ 第51章 半子 服用了魔药,饰非的头疼的厉害…… 这该死的吐真魔药让他全身都没力气,他必须将注意力全集中在眼前这戴面具的男人身上,才不至于因此刺痛陷入昏厥。 刘易斯的嘴型在蠕动的,然后,他彬彬有礼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鬼谷子教你学会了制作哪些东西?” “储物灵媒,摩纳克的毒鳍子弹,一只用摩纳克的舌头做成的催眠怀表,还有……” “——嘶,瓶中闪电……” 饰非几乎将自己所拥有的灵媒全说出去了,而这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说话并且试图阻止进行隐瞒的时候,脑海中的刺痛感越发明显。 他的脸拧成一团,不得不将额头砸在石桌上,试图以此缓解疼痛。 刘易斯假装没看见这点,他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笔记本,用笔记本记录饰非说的话,然后点头:“除却摩纳克之外,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东西。“ “那家伙原来真的有闲心在监狱里收一个徒弟?“ “但这只是第一个问题,还不能帮你开拓。诸葛先生,那么下一个问题,你可否使用过诅咒?“ “嘶……”饰非试图保持沉默,但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恨不得将额头钻进石桌的缝隙里,只为了将那刺痛的根源给挤爆。 但这种尝试当然是无果的,不过数秒,他就无法硬扛,只能再次不受控制地将答案说出来:“我用过……在鹈鹕岛上,我对一位狱警使用过黑色大丽花。” 刘易斯微微抬头,像是因为这句话察觉到什么。然后,他在笔记本上画出寥寥数笔,重复了一遍问题:“你用过那个诅咒?” “是的……我向老头借用过,那之后就还给他了。” 饰非能明显感觉到刘易斯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移,对方在试图从饰非痛苦的表情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但很快,这种寻找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他悻悻地说道:“这会是个很敏感的问题,诸葛先生。” “毕竟我很确信,明天的审判上,领头羊将会对此重点关注。” “当然,这是后话,你若是现在无法取得我的信任,你会连接受审判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来到第三个问题了。” “在0-007摧毁鹈鹕岛的那天晚上,你是否和鬼谷子有过联系?” “你留在监狱里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结果吗?”言简意赅,自见面以来刘易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从一开始,他让司马宣将饰非带回奇术司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他要追寻共研会的那位梅花8的下落,而现在,这个曾经和梅花8接触最深的徒弟就是线索。 无形的针刺的更深了……饰非迫不得已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他在扭动身体,试图抗拒魔药的影响。刘易斯还是那般,视若无睹,他保持记录。 终于,饰非在刺痛下妥协,他下意识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脱口而出:“不,没有……直到我重回他的牢房时我才意识到他真正想干的是什么。” “他想干什么?” “他带走了一个人……一个女性黑人……那个黑人的名字叫阿·迪斯塔特!” 回到到最后,饰非几乎是在呐喊。疼……疼的钻心,疼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捂住脑袋,在地上蜷缩。然后,他勉强抬起眼,偷窥刘易斯的反应。 这位奇术司的司长还是那般淡漠,任凭饰非如何挣扎,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同情。 他还在记录,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个名字。然后仔细品味。他追问道:“你认为,他特意去了一趟监狱,带走这个人,是为了什么目的?”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了……” 弗洛伊德徘徊在饰非的肩旁,用蛇瞳审视饰非。这一句回答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刘易斯停下了笔,让气氛默默地发酵。 终于,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饰非只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了,刘易斯才将笔帽盖上。他合上笔记本,双手放在下巴上,发出轻轻的笑声。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诸葛先生。“ “您能承诺,您对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以及自己的经历,没有任何隐瞒了吗?“ “这种隐瞒包括任何可能让我误判你的危害性的要素,诅咒,灵媒,术式以及经历,如有隐瞒以上内容,请您现在对我进行告知。“ 他说这句话的语调毫无感情,仿佛是一个只有理性的机械。饰非挣扎着在地上抬起头,他喉头滚动,在魔药的作用下再次打算开口回答。 但忽然间,他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脑袋径直朝着地面砸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后,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刘易斯看着他倒在地上失去反抗能力的身体,片刻后,才轻轻地摇头,说道:“现在才想到这种方法吗?“ “虽然反应已经很快了,但不能听见那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终究让我觉得有些遗憾。“ …… …… 司马宣来到花园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午夜。 他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将昏迷的饰非抬回为他提前准备好的房间,然后顺手将房间打理整洁。司马宣是有些郁闷的,因为这件事本该是饰非自己来做,但在司长的多余举动下,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爱丽丝像是预见到这点一般,早就提前回了房。按她所说,过午夜后再睡觉会让皮肤催老,而衰老是女人最大的敌人。 刘易斯年纪过了中年,早就没了这些顾虑。他此时坐在石桌旁看司马宣交上来的报告。时不时地,他用笔在报告上圈画。 手边还是放着那块棋盘和茶,棋盘上还有刚才没下完的残局,如果没亲自和他打过交道,你一定认为他是个儒雅至极,富有风雅的人。 但实际呢?司马宣无奈地摇头,他走上前去。刘易斯也听见了司马宣的脚步,他抬起头,用那块铁皮面具面对司马宣,就算作是笑脸相迎。 他指尖轻点桌面上的报告,说道:“我看完了,司马先生。“ “这次任务对你来说似乎远超预期,你当时向我申请要去鹈鹕岛的时候,也肯定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麻烦。“ “当然。“司马宣答道,他坐在刘易斯对面,也拿起茶水。但不想饰非,他很仔细地嗅闻过茶水的气味后,才将其喝下肚。 吐真魔药拥有难以掩饰的苦味,所以刘易斯将它和茶的苦涩混杂在一起。有经验的人会懂得辨识。 “我还没必要对你用药,司马先生。“看见司马宣的警惕后,刘易斯笑道。 但这显然说服不了司马宣:“您也不是没对我用过,司长您毫无下限,对于每个第一次尝试加入奇术司的人会灌魔药,我们都知道。” 喝完茶水后,司马宣看向棋盘上的残局,他并没有伸手去破坏棋局:“但还是有些过火 了,那个剂量,来之前我还向他承诺过,在这里,他的处境还算安全呢。“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刘易斯摇头。 “吐真魔药即便是在联盟,也是要上报才可批准使用的审讯魔药,你一言不发就偷偷下药,也叫没做错什么吗?“ “黄金叶在联邦也是违法的,但大把的人愿意为此卖命。“刘易斯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只烟斗,然后,他往烟斗里装填烟草,那烟草叶子都是金色的,正是黄金叶。 “他的情况很特殊,如果我不做好确认和准备,难道你想再重演一次塞西利尔酒店的悲剧吗?“ 司马宣保持沉默了,刘易斯却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落子声清脆,但这次,并没有同步发动结界。 “和你的报告一样,他是个难得的好苗子。狡诈,冷静,哪怕是服用了吐真魔药,依然在试图找寻出路。“ “鬼谷子看人的眼光从未出错,诸葛先生以学徒的水平同时掌握了高级和中级灵媒的炼制方法,哪怕是在共研会里,他也是足以引起人头牌们注视的水平。“ “所以你动心了?“司马宣追问了一句。 刘易斯却摇摇头,他继续落子,思量后说道:“虽然有潜力,但还不至于能改变任何事情。你也看见了,他只是个学徒。“ “联盟和领头羊的法条不会因为一个学徒而网开一面,所以这只能让他自己努力。“ “但如果,他的天赋能支撑到他成为作家的话,到时候,即便是联盟也需要正眼考量他的未来。“ “也就是说,还不到成器的时候。“司马宣读懂言外之意,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却不急着喝。 “但我想把他保下来,无论如何,都想保下来。“司马宣说完看向刘易斯,弗洛伊德挂在旁边盆栽的树杈上,吐着信子。 刘易斯持棋的手悬在棋盘半空,他却没有去看棋盘,而是看着司马宣。 “给我一个理由。“ 司马宣沉默,许久后,他回答了一句:“他和你目标一致,你应该明白,鹈鹕岛事件之后,他和那老头已经结了仇。” “你答非所问,司马先生,我问的是你的理由,而非是我的。” “况且,领头羊不会在乎这些,他们能看见的只有一个东西,你在入戏的时候就已经受到了一个疯狂的高阶奇术师的污染,所以你也很危险。” “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吗?”司马宣皱着眉头问。显然是被刘易斯说的无法保持乐观。 刘易斯暂时放下了棋子,然后他侧目看向一旁。在石桌旁,还放了一只电话。那只电话没有任何通讯线,似乎只是个模型。 刘易斯盯着那电话看了片刻后,叹息一声说道:“你如果一定要坚持的话,司马先生,我会去找大司长帮忙。” “但请记住,一旦我打出那个电话,之前我欠你的那件人情就一笔勾销。” “这笔交易,你接受吗?”刘易斯将选择权交给司马宣。而司马宣似乎是没有花多少时间思考就已经做出决定。 他站起来,向刘易斯鞠躬,然后他头也不回走向花园的出口。等临到快走出花园时,他才暂时停下来,然后,背对着刘易斯说道:“您就当我是心血来潮,想救一个还有未来的年轻人,司长。” 他说完便走出花园。刘易斯始终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叹息: “您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异常执着,司马先生,您究竟向我隐瞒了什么呢?当时去鹈鹕岛的时候,我记得也是你主动提议的。” “没关系,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原因,因为我有预感,你和我,都在那位诸葛先生的身上看见了同一样东西。” “您这个提议,同样顺遂我意。”说完,他落下棋子。只不过,他这次落的棋子不是以往他所执的黑子,而是白子。 他看着落子后的棋局变化,终究是发出了苦笑。 “我输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能胜我半子。” 第52章 梦还长 疼……头疼到要裂开了…… 意识仿佛沉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的潭底,饰非竭尽全力想游上来,但却怎么尝试都看不见头。 他似乎躺在某个柔软的地方,尝试活动四肢,但感受到的,只有脸颊上传来的微湿的润感。嗯,不仅仅是湿润,还有一些刺痛,像是有人毫不顾忌地用砂纸摩擦他脸上的皮肤。 在刺痛的刺激下,他终于能睁开眼了,然后,他看见一只绿色的闪着幽光的眼睛顶在面门上。 视线中忽然出现这种场面着实让人吓一跳,饰非本能地想往后缩,但意识尚未完全掌握身体,还是动弹不得,他只能皱起眉头,片刻后,他才终于将那只眼睛的全貌给看清。 那是一对猫眼,水汪汪的,天然带着令人怜惜的可爱。 “喵~”见饰非醒了,猫咪也在黑暗中发出叫声,饰非也认出它正是自己在死者之家门口见到的那只黑猫。 不知为何,它跑进了这个房间,还趴在饰非的胸口上舔舐他的脸。那刺痛感的来源正是是猫科生物那带满倒刺的舌头。 四肢终于能活动了,饰非挣扎着坐起来。他向旁边的床头柜看,醒来后要喝的水和用作宵夜的面包都已经被贴心的司马宣准备好。他顺便还留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了对饰非的道歉以及解释刘易斯的举动并无恶意。 “那狗养的铁面具……”饰非看完只是用脏话咒骂了一句。 如果二话不说就对人下药也算没有恶意的话,那他把杀虫剂滴进刘易斯明天要喝的咖啡里应该也只能算是无心的恶作剧对? 但这件事情倒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经过这次教训,饰非对于这群疯子们的道德底线有了很清楚的认知,相对应的,他的底线也可以适当放宽一些。 想到这里,饰非捂住自己的义眼。对于服用吐真魔药后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脑海中。 他确信,自己没有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口。 饰非伸手拿过来床头柜旁摆放的面包,在放进嘴里之前,他仔细嗅闻,但像是还不放心,他撕下一小片递给了趴在身边的黑猫。 黑猫用极快的速度将面包抢过去,饰非看它吃完面包,大概三分钟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后,他得以放心,便是极不客气地拎起猫的后脖颈,打算给它丢出门外。 “利用完人家就丢掉,你素质好低。“房间里忽然传来说话声。 饰非丢猫的动作顿住,他看向这只黑猫,黑猫继续发出一阵尖锐的“喵“声,然后,他亲眼看着这只黑猫口吐人言。 “我在你旁边,你另外一只眼睛也是瞎的吗?“ 饰非心头一惊,立即是向旁张望,然后,他在飘窗处看见一个个子娇小的人影。 他讶异极了,要知道,羽化仙对于自己周围的事物以及灵性流动相当敏锐,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饰非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他。 但这个人,距离这么近,在他说话之前,饰非却没能感觉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灵性和气息完全被遮断了……根本不能发觉。饰非用义眼打量这个人影,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事情,借助窗外的月光,他勉强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很快他有所确认…… ——这家伙,他是个孩子?而且,是一个长着人畜无害的可爱长相的小女孩? 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四岁,身穿蓝色碎花连衣裙,有一头漂亮的暗红色长发。她在脑后精心系上了白色蝴蝶结和蓝色发带,脚上则套着蕾丝边的白色短袜和黑色皮鞋。 容貌着实精致,即便年纪还小,长相还没发育完全,但过路人见了绝对会赞叹一声漂亮。 只不过,此刻,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正表情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气鼓鼓地盯着饰非看,饰非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己有哪里惹到这小姑娘了吗?他心生疑惑。 而此刻,他手中的黑猫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随后,锋利的爪子朝着饰非的手背划过来。 饰非感到一阵吃疼,不由得立刻松开黑猫,黑猫落在床上后一个轻巧的跳跃,便钻进了女孩的怀里。 饰非急忙用目光去找,但就眨眼之间,那黑猫却消失不见了。 不在女孩怀里,甚至,似乎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这奇术司里,你还是第一个敢对薛定谔先生这么无礼的人。就连司长都不敢拎它的脖子。“女孩跳下了窗台,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饰非的目光充满敌意。 饰非困惑地看着她,然后,又是一个眨眼,那只黑猫忽然从她的脚下钻出来,趴在了一旁的天鹅绒地毯上。 还是那样,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与消失,饰非看的惊异极了。他指着那只猫向女孩问道:“薛定谔先生,指的是它?“ “有什么问题吗?“ “名字是你取的?“ “薛定谔先生的名字天生就是它的,没人能帮它取名。“发言着实古怪,以至于房间内一瞬间陷入了难熬的沉默。 尽管脑袋还因为吐真魔药的后劲而刺痛着,但饰非开始在记忆里翻找。 “奇术司有个奇怪的前辈,是个小女孩,整天抱着黑猫。“ 饰非回忆起爱丽丝先前对于奇术司同伴们的评价,一时间,描述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他露出苦笑。 “你就是坏女人小姐口中所说的那位前辈?“ “你的表情看上去好恶心。“女孩因为饰非的这句询问露出更加厌恶和嫌弃的表情。 饰非失笑道:“我以为坏女人小姐在开玩笑,但你似乎……真的是个……孩子?“ 饰非试图斟酌用词,但想了半天后,他还是妥协了,选择用最直截了当的词来说明他的想法。 由此带来的结果显而易见,这女孩本就板着的脸似乎越发难看了。这也难怪,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藏不住心思。 “我原本还想评估一下,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不喜欢你。“她心中对饰非有了定论。 饰非挑眉,终究没忍住挑逗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他问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粗鲁又无礼,不仅粗暴地对待薛定谔先生,还嘲讽前辈,我可不欢迎你这样的刺头加入奇术司。“ “你意思是我真要称呼你为前辈吗?“饰非摊手说道。一想到要对一个小女孩毕恭毕敬,就感到场面奇怪。 女孩却理所当然地挺直了腰杆,双手叉腰,昂起头,用骄傲的语气说道:“当然了,我在这奇术司待了十年,自然是前辈,刚才爱丽丝姐姐也是这样叫我的。“ “她叫我,多罗茜前辈!“ 女孩一字一顿地说道,饰非听的却是汗颜。他不禁在心中咒骂那个女人尽给自己添麻烦。 但要让他妥协去叫一个孩子为前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立刻转移话题。 “原来你叫多罗茜,你好,我叫诸葛饰非。“他做自我介绍。 但多罗茜的头立刻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关心你的名字,爱丽丝姐姐已经给我说了你的事情,她说她带回来一个大骗子。“ “骗子?坏女人小姐是这样在你面前评价我的?“尽管对于这个称呼早就见怪不怪,但饰非还是装作惊讶的模样。 多罗茜显然非常讨厌他这副作态,语气也不由得严厉了不少:“少给我在这里装模作样!” “你都对爱丽丝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好不容易才回来,也不陪我玩游戏,就一直抓着我给我说你的事情。“ “我从来没见她对哪个男人这么着迷过!“ 多罗茜俏脸开始涨的通红。这是孩子才有的猜想与关联能力,也是只有孩子才有的执行力。他们想到什么就会做什么,从不在意后果和旁人的眼光,这一点,足够令成年人们羡慕。 饰非听后立刻就明白这小女孩在想什么。就像小时候,你总会害怕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被其他人抢走一样,此时此刻,正是如此。 所以,就像是为了还击她刚才在自己面前的颐指气使,饰非略微兴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思索片刻后,便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道:“我们一起在午后的图书馆看过书。“ “一起探讨北部卢恩的奥妙。“ “也一起在舞会上跳过舞,哦,对了,她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在对手面前不落下风,成为盖世英雄。“ “你知道她的吃相很不好看,所以这段时间,我在她身边替她整理好餐前餐后的仪容仪表。“ “听完这些,你觉得我和她应该是什么关系?“ 饰非注意到,他说的越多,眼前女孩的脸色就越发难看。到最后,她甚至捂住耳朵,发出一阵尖叫声打断饰非的话。 这种生气的模样将她略带婴儿肥的脸蛋衬托的越发可爱,这让饰非刚刚被刘易斯算计后跌入谷底的心情变的大好。 他有些能理解坏女人小姐的恶劣行径了,捉弄,使坏,是不错的心情调节剂,人类无一例外,都对此乐在其中。 小姑娘开始气的跺脚,在她身旁,那只名叫薛定谔的黑猫又忽然间出现了。饰非这次看的倒是清楚,他讶异地瞪大了眼。 凭空浮现,这黑猫居然是凭空浮现在视野中的,义眼看见了它的灵性涌动,然后,灵性变成了黑猫的轮廓让其显形! 这究竟是什么生物?居然具备这样的能力…… 饰非来不及细想,便看见黑猫嘴里叼了一样东西,那正是他从波提雅·米修斯夫人那里得到的曼德拉草根雕。 黑猫用头拱多罗茜的脚背,然后,将根雕放在了女孩面前。 “曼德拉草?爱情魔药?“女孩看见那根雕后几乎下意识地就将相关的东西脱口而出。 这有些出乎饰非的意料了。要知道同为术士的爱丽丝可是对曼德拉草一窍不通的,更不用说,准确说出其能炼制的魔药的名字。 这女孩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幼稚和头脑简单。饰非讶异地在心中将对她的预期拔高一些。但此时让他感到头疼的是,这女孩已经二话不说将根雕拿在手中,然后摆出胜券在握的姿态。 “你完了,大骗子,你完了!“女孩叫道,”居然敢对爱丽丝姐姐用魔药,你完蛋了!“ “你明天就会被赶出奇术司!“ 她带着黑猫一个闪身就跳向房间门口,然后她回过头恶狠狠地对饰非说道。 她没有给饰非解释的机会,就带着她拿到的证据摔门离开房间,而在门关上之前,饰非注意到那只黑猫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古怪的女孩……”饰非摇摇头,说道。然后,他走下床,来到窗边。 时间过了午夜,整个密城都陷入梦乡的摇篮。唯独只有对面的湖水波光点点,像是破碎的镜子一般。 饰非的房间可以看见死者之家的中庭花园。花园内尚有点点烛光,那位司长还没休息,饰非看着男人拿黄金叶卷成烟卷,然后费劲往那铁皮面具里塞。 他吞云吐雾,但一个不小心,将还没燃尽的火柴丢进了一旁的花盆里。 转眼间,火星将他刚刚还在悉心照料的盆栽烧的一干二净,而他本人对此坐视不理,仍然在享受黄金叶的快乐。 门外的走廊里,传出震天的鼾声。那是个女人的鼾声,饰非不用去查看都明白这声音来自爱丽丝的房间。 “一个捉摸不透的女人,一个胸无大志的男人。” “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还有一个毫无底线,跟疯子毫无两样的司长。” “聚集怪人和疯子的地方,这就是奇术司。” 饰非不禁感叹道,然后,他走回床边,为自己盖好了被子。 ——夜还算早,今夜的梦也还算长。 第53章 晨光 虽然这间屋子名义上是死者之家,但屋子里摆放的是床并非棺材,无视掉房子周围时不时会升起的鬼火的话,生者居住起来倒也还算舒适。 司马宣贴心地为饰非的床铺了两层天鹅绒。人躺在上面会深陷其中,感受到如婴儿酣睡般的安全感。这甚至舒适到让饰非觉得有些不适应。 在鹈鹕岛的监狱,是不可能享受到这样的床榻的。监狱的床都是钢板,饰非在那儿生活十年,刚入狱还会因为床板磕骨头而难以入眠,但后来,哪怕是在冰冷的地板上,他都能快速入睡。 过于安逸的环境会催生倦意,哪怕是饰非也不例外。由于吐真魔药的副作用,他一觉睡到了八点半,比平常习惯的起床时间晚了两个小时。睡眠过程连贯,没有惊醒,当然,这种长眠如果没有伴随噩梦的话就更好了。 每晚,饰非都会回到那个雨夜。看着那个身穿红色道袍的男人将义眼强塞进他的身体里。 疼痛,恐惧,这些东西都刻入骨髓,不可能忘记,但好在,现在义眼本身能分辨虚假,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义眼本身能提供的帮助也就仅限于此了,在梦中他逃不了,除了坐以待毙,他什么都做不了。 饰非掀开被子,走上前推开房间的窗户。他恰好看见换了一身黑衣的司长刘易斯在屋外向一群同样身着黑色服装的人挥手作别。 人群里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点,他们表情忧伤,有的还泣不成声。 “早上好,诸葛先生。” “看样子吐真魔药还具备镇定的作用,让你睡的还算不错。”刘易斯此时恰好回头发现了站在窗边的饰非。他大声向楼上打招呼,丝毫不避讳昨晚强行使用魔药的事情。就好像他觉得这样的行径并不恶劣。 饰非原本不太想理会,但考虑到这个男人之前展现出来的做事风格,饰非向其微笑道:“我看司长先生昨天很晚都没休息,想必也是失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用吐真魔药的药方帮你治疗一下。” “工作原因,工作原因,这份工作注定我夜间无眠,哈哈。”刘易斯不知道是不是装作没懂饰非的言外之意,他反而笑嘻嘻地回答道。说完,他就从口袋中抽出提前卷好的黄金叶,正准备把烟卷往面具里塞,但在某个瞬间,他瞥到一个人站在死者之家的门口。 饰非注意到他的反常,也探身向门口看去。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瞥见那人的背影。 ——是昨晚来他房间的那个小姑娘。 “我有事找你,司长。”小姑娘冷冰冰地说道。顺便,她也抬头看了一眼饰非,然后飞快地做出鬼脸。 考虑到孩子面前的影响,刘易斯放弃了将烟卷塞进面具的举动,他向饰非耸肩说道:“我想你已经见过多罗茜了。她是被修道院收养的孤儿,我现在担任她的临时监护人。” “她是个好孩子,嗯,大多数时候是这样。”似乎是觉得话语有些缺乏说服力,他补充了一句。“领头羊们将你的审判时间定在早上九点半,所以,我想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早饭。” “司马先生和伊莎贝尔小姐都在餐厅里,他们会陪同你一起参加。” 刘易斯说完再次向饰非欠身行礼,饰非对于这个安排并没有异议,只是追问了一句,“你不参加吗?审判?“ “我对你的审判昨晚就已经结束了,诸葛先生,而我对此的判断是无罪。“ “至于今天那场好戏,司马先生答应会帮你处理好一切,所以我就不凑热闹了。“ “祝你好运,诸葛先生。“男人说完,便再也不回头,他一路哼唱着歌,循着多罗茜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向远处的湖滨。 那里也是墓园的方向,饰非目送他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然后,他关上窗户,回头看向房间深吸一口气。 房间内自带洗手间,饰非一共花费了五分钟用来洗漱,确认好脸上没有疲态后,他从衣架上依次拿下衬衣,针织衫和长西装外套。 相关的穿戴步骤樱小姐已经教过他,他按照记忆里女人操作的顺序来,给自己穿戴整齐。 然后,他从床头柜处拿来发环,将长发缕好,穿过发环,拇指再用力向上推,完成卡扣。刘海被整理服帖,他拿来礼帽,确保帽檐能刚好遮住义眼后,才推开房间的门顺着楼梯一路来到餐厅。 司马宣在看报,看的正是昨天来时饰非在路边看见的密斯卡托尼克公报。但看样子本地今天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新闻,唯一能上头版的只有郊区的一间农场受到狼群袭击的头条。 司马宣看了两眼便兴致寥寥,他放下报纸开始切割盘子里的鸡蛋。 饰非入座,坐在爱丽丝的旁边。女孩今天给自己换了一身职场风格的套装,但不变的是她依然戴着那顶红色贝雷帽。 她不顾形象地在咬沾满果酱的吐司,饰非坐下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享用早餐,而是用纸巾帮女孩擦嘴。 “你昨天似乎给我留个了大惊喜。“饰非一边擦一边说道。 爱丽丝顺从地将脸伸过来,方便男人为自己服务,然后,她又咬了一口面包说道:“你见过多罗茜了?“ “见过了。“ “她很可爱。就和我小时候一样可爱。“ “我认为你应该好好教教她,不要在晚上擅自闯入一个成年男性的房间。“ “嘿嘿,其实是我指示的,我告诉她,如果晚上去你房间说不定能看见好东西。“ “你指什么?“ “你们奇术师不都喜欢晚上关在房间里捣鼓那些材料吗?“爱丽丝回答的理所应当。翻道是饰非一下被呛住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他只能皱眉说道:教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大人的表现。” “但这很好玩,如果她长大了变成像司马老大那样无趣的人才是一场灾难!”爱丽丝毫不在意,她对于小孩的教育方针显然别出心裁。 司马宣原本在喝咖啡,被突然点名他差点呛住。 爱丽丝对此当然不打算道歉,她说的是实话,诚实的孩子应该得到鼓励和奖赏,而不是责难。 司马宣只能拿起报纸掩饰尴尬,但他的眼睛瞟向饰非,饰非正好拿起面包一口咬了一半。 “ 审判地点有所更改。原先预定是领头羊们来奇术司,但他们今早来信,表示希望将审判放在密城联盟内进行。“ “我无所谓,反正我都不认路。”饰非答道,顺便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 这在司马宣的意料之中:“我知道,所以这只是我对你的例行通知。” “一般而言,联盟会与当地城市的市政厅交会,但密城的联盟有些特殊。” “它坐落于学院之内,也就是说,我们今天要前往那座钟塔。” 饰非听后顿了顿,他抬头看向窗外,从这里刚好能看见那座黑色钟塔矗立在晨光当中。 饰非没有回应,司马宣见此也撇撇嘴,然后合上报纸。他吃的差不多了,所以打算先去把车开过来。 从死者之家驱车前往学院大概需要十分钟的车程。但毕竟是参加受审,所以,理想状态是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在心中做出计划后,司马宣推开死者之家的大门,但忽然间,他顿在原地,困惑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吗?”爱丽丝率先意识到司马宣的不对劲,所以多问了一嘴。 女孩抬头,也瞥到门口的情景。 ——一架纸飞机,悬停在死者之家的门口,正不断撞击门楣。 这样的东西,女孩之前只在一个地方看见过……那是术士联盟内用来传递信息的术式。 司马宣立刻伸手取下那架纸飞机,然后,他将纸张展开,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他脸色大变。 “放下手中的面包,诸葛先生。” “我们现在就要出发……该死的,他们把受审时间提前了整整半个小时。” 第54章 审判庭 去钟塔的路就是昨晚来死者之家的路。 一段湖滨公路,司马宣在开车的间隙告诉饰非,这片湖泊的名字叫星湖。密城不像大都会和金斯波特,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和霓虹,因此,当夜晚夜空明澈时,星星倒映在这片湖水中,能比肩天上真正的银河。 星湖是整个密城最着名的情侣约会圣地,当然,前提是这些情侣们没有靠近湖滨旁属于死者之家的墓园。 约会的时候掺进死者的魂灵和鬼火旁观,那种感觉想必非常别扭。 白天的星湖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特别之处,饰非在车后座上看了两眼后就失去了兴致,不由打了个哈欠。 他的双手又被戴上了手铐,这是司马宣故意安排的。按他所说,这是一种诚意。 车辆驶出湖滨后就向右转,进入学院区域的主干道,饰非现在能看见,那座黑色钟塔就在前方。 “那封信里有说,为什么要将时间提前吗?”爱丽丝依然坐在饰非旁边,她忽然开口问道。 但女孩的表情难得有些不悦,就像是在抱怨因为时间紧急的缘故,她还剩了半片面包没吃完一样。 司马宣留意旁边过路的学生们,饰非同时也在观察,很容易,他就能辨认出这些学生隶属于学院的普通院系。他们身上没有灵性,看上去也不会像术士那样疯疯癫癫。 这些人享受的才是正常的人生,和车中三人完全不同。 “没有,那封信只是简单的进行了通知,没有提到任何原因。“等待车前的学生们走过之后,司马宣继续踩油门,他将速度提高了不少,同时,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很反常。“爱丽丝回应道,”都知道领头羊们喜欢制定规矩,但更改时间毫无疑问是破坏了他们的规矩。“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司马老大?“ “我和领头羊的人接触不多,但如果只是让我猜测的话……”车行驶过了了一道喷泉,喷泉也是学院中的指路牌。喷泉中的三座雕像分别指向三条路。 正对面是学院的行政部,也是此行目的地的黑钟塔。左转则是教学区,会通往环绕钟塔的白色环形教学楼。右转则是学生们的生活区,学院可以提供安全又稳定的宿舍住所,但据说,费用高昂,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在校外租住老宅,反而是更具性价比的选择。 司马宣顿了顿,确认好方向后,才继续向前,然后他回答了爱丽丝的问题:“我会猜,在这场审判中,有人就是希望我们得这样赶时间。” 司马宣说完之后,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钟塔附近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他们在忙着举起相机为钟塔拍照。倒不用担心他们将术士和联盟的情况一并拍进去,联盟使用了精妙的空间折叠术式,普通人根本无法找到入口。 司马宣将车一路驶向了地下停车场。饰非此时注意到,他在某个瞬间忽然让车头九十度调转,对准了面前厚实的混凝土水泥墙。 然后,在饰非惊异的注视下,司马宣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朝着面前的墙壁撞了过去。 饰非因此瞳孔骤缩,他只差吼叫出声,想质问司马宣是不是疯了,但伴随着那面墙壁越来越近,他们的车头并没有被撞的粉碎,反而是化作纷飞的灵性融化了! 穿过去了……他们穿过去了……穿透墙壁后,灵性再次开始重组,变回了那辆轿车。 司马宣面不改色,继续驾车在新的地下停车场找停车位置。 爱丽丝对此镇定自若,反而坏笑着拍了拍饰非的肩膀:“不用觉得丢脸,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叫的可大声了。“ “这是联盟的小小障眼法,为联盟内部人士准备的停车场。很方便,不仅而且空间充足不用和外面的游客们抢位置。“ 爱丽丝说话的间隙,司马宣已经找到了位置停车。车停稳后,他示意后座的两人下车,然后,三个人一起来到旁边的电梯口。 ——他们似乎还要继续往下…… “非联盟人士要是想进入联盟就要使用我们上次在金斯波特的方法,繁琐的接线和引路过程会浪费大量时间,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肯定不适用。“ “但只要有内部人员带路,就完全没这种必要。“ “停车场的电梯会直通联盟的金色大厅。“爱丽丝说完之后,司马宣紧接着补充道。 电梯到的很快,司马宣顺手按下“-7“的按钮后,电梯就开始徐徐往下。 “上次为什么不带我走这条路?”饰非向爱丽丝问道。 爱丽丝却靠在墙角,没好气地说道:“只有本地联盟成员才有许可走这条路。而我们在金斯波特可是不受待见的外地人。” “想走这条路的话,你得找司马老大,他总有办法。”爱丽丝用目光示意司马宣,司马宣对此只是微笑,不予回应。 而就在此时,电梯响起了叮的一声,随后,门开始推开,看样子是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电梯的速度比预想的快,尽管电梯内部感觉到的是缓慢行驶,但其实际上数秒间就穿透了地底。饰非此时才用义眼确认到,这电梯是个灵媒。但它只有在运转时才会微微渗出灵性。 近乎完美的技术……身为奇术师,饰非在心中感叹道。直到被司马宣提醒后,他才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金色大厅和环形通道。 全联邦的联盟使用同一种装潢风格,这些饰非都在金斯波特见识过了。 司马宣快步走到接待台,在没有接待人员帮助的情况下,他用接待台的羽毛笔在一张卡片上写下一段文字。 然后,他将卡片折叠成纸飞机,这架纸飞机很快就自己悬浮起来,并向金色大厅的其中一条道路飞去。 “这边,饰非,我们要抓紧,还有五分钟……” 司马宣看了一眼手表后说道。他步履匆匆,走在前面领路。但与此同时,大厅旁的一台电梯抵达楼层,门开出后涌出一群穿黑色西装的人。 正值早高峰,这道人潮拥挤,一瞬间便将司马宣和领路的纸飞机给隔开。 司马宣叫骂了一声该死,而后,他不由分说,敲了敲手表的表盘发动术式。表盘上映照出纸飞机飞行的轨迹,借此他可以不跟丢目标。 然后他回头示意了一下爱丽丝,两者作为搭档自然默契,爱丽丝拿出相机拍摄照片,张开结界。 结界内外互不干涉,行走在结界中可以顺利穿过这道人流。 饰非被爱丽丝推着向前跑,司马宣则继续盯着时间。 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赶在秒针最后到达正点之前,爱丽丝才解除了结界,然后,饰非看见那架纸飞机已经悬停在一个房间门前。 双层木板结构的大门,看上去要比周围其他房间大了一倍不止…… 司马宣看见这门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他困惑地说道:“正式的审判庭?“ “他们这是想要干嘛?一场术士身份认定审判居然要用到正式的审判庭?“ 司马宣满腹疑惑,但时间的确有限了,不得已,他只能先推开门,然后示意饰非走进去。而进门的瞬间,不论是饰非,亦或是司马宣和爱丽丝,都被眼前的阵仗给震住了。 一间巨大的圆形房间,除入口外,四周都有审判席位,而此时只是粗略地扫上一眼,就能看见这一百余个席位已经坐满。饰非注意到这些席位上的标注,清楚地用哥伦比亚语写有“陪审团“的字样 “你迟到了。“面前的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饰非驻足,循声抬头看去。而此时,他听见旁边的司马宣发出了惊呼声。 “一,二,三……四……” “审判席上坐了四个人?“ “我的天啊,这真的是一场正式审判!“ 第55章 开庭 所谓的审判庭和饰非预想中的有很大出入。他其实并非第一次受审,在很久之前,他就亲身经历过一次非公开审判。 那一次的法庭上,头戴假发的法官宣告他有罪。并以无期徒刑的名义将他送进了大牢。 正常社会的法庭在审判席下分设两个席位,原告被告,除此之外,在席位后方,还会存在律师为各自的委托人进行辩护。 但现在,在术士联盟,不存在律师这个职业。某些罪行对于术士们来说无可辩护,也无从辩解。所有的判断依据,都依赖于当事人自己的回答以及席位上几位领头羊的审判官们的裁决。 “只有正式开庭才会同时有四位审判官参与。在这种结构下,庭审结果若是出现异议,还需要参考现场陪审团们的意见。” “陪审团少数服从多数,他们会得出统一意见用作判决中的关键一票。而剩余四票则分别为四位审判官给出。“ “但对于一场术士资格的评定审判而言,本应该是不需要知道这些知识的……” “资格评定由三位判官独立评断就行,更用不到陪审团出面。“ “但现在……”司马宣再次清点审判席上的人数,所有审判官的面部都因为灯光昏暗而被阴影遮挡,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身居高位所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正式审判只会用来评定确凿的罪名才对,为什么……这是领头羊临时做出的决定吗?”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你迟到了,现在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吗?” 三人站在原地不动,审判席上的第二席审判官再次重复刚才他说的话。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沉稳,似乎是一个中年人。 一瞬间,审判庭内的所有灯光似乎都在呼应着他的话语,投射到饰非的位置,饰非觉得刺眼,不仅抬起手遮挡面部,这时他才发现,那些遮挡住审判官面部的阴影并非是单纯的暗光,而是某种术式! “是为了保护这些审判官的安全?“饰非心想,但具体答案他不得而知。 他走上前去,斟酌一番后,回答道:“抱歉,先生,但我原本收到的通知应当是在半小时后才开庭。” “时间更换的纸飞机应当已经送到了奇术司才对。” “的确是送到了,但那个术式……”饰非在犹豫是否要将那纸飞机卡在门楣上的事情说出来,但忽然之间,这第二席审判官的语气严厉起来。 “你难道是想说,你的迟到是因为审判庭的工作失误吗?” 一句话后,饰非感受到就连陪审团上的大多数人也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一个语言陷阱……饰非反应极快……他当然可以在这里据理力争,但后果会是什么? 他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让陪审团的诸位对他印象极差,而根据刚才司马宣介绍的信息,显然,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正式审判,那陪审团的诸位成员意见会相当重要。 “不,是我的失误。”饰非行礼表示道。而这番表现让一旁的爱丽丝感到有些诧异。 难得她会见到这家伙主动退让,但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饰非道歉完之后便平静地看向审判席。那位审判官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顿了顿,调整坐姿后又强调了一遍:“通知按流程正常发放,审判庭不会在这方面疏忽。” “我理解,先生,或许我只是运气太差。”饰非面无表情地回答。司马宣却也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审判席时皱眉。 而此时,坐在最右侧的第四席审判官忽然清了清嗓子,饰非能听出来,她是个女人,而且,应该是个声音非常好听的女人,她说话就像唱歌一般。 “好了好了,毕竟我们确实临时改了时间,过程中出现意外和纰漏非常正常。” “眼下的关键还是在于这种审判不是吗?2号先生。我们不应该在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所以,1号先生,作为主判官你是不是应该要宣布开庭了?” 她主动打好圆场,然后将话头递给坐在中间的1号判官。被这样点到名字后,那先生才匆忙拿起锤子,对准桌面敲了敲。 担当主判官的人应该年纪比较大了,饰非看着他的动作一瞬间就做出这样的判断,但对于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饰非又瞄了一眼,然后摇摇头,似乎是还无法做出判断。 “肃静,我现在宣布,针对奇术师,诸葛饰非的罪责庭审现在开始。” “真是罪责庭审?不是资格评定审判?”司马宣听完后,终于得以确认。他刚想发言向审判席提出质疑,但主判官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继续说道: “庭审第一项,判方举证。” 坐在第二席的审判官此时站起,他收起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态度,先向主判官和陪审团的位置行礼,而后,他不慌不忙拿起手中的羊皮卷,扫视上面预先写下的文字。 “以下内容皆由判方亲自取证,并向盟约起誓,毫无虚言。” “东国人,诸葛饰非,1966年进入鹈鹕岛监狱服刑,入狱十年间从未展现任何术式及奇术天赋。” “但于今年,即1976年年初,其主动与共研会成员梅花8接触,开始涉足术士世界。” “四个月时间,他依次掌握数种灵媒及魔药的炼制方法,并将中级灵媒与高级灵媒投入使用。” “根据鹈鹕岛事件报告,其主动对狱中狱警及普通囚犯使用过灵媒,现罗列如下:” “4月22日,针对一位狱警使用灵媒,获取枪械并对其他囚犯施以暴力恐吓。” “4月23日,通过枪械和灵媒在狱中杀害一名西西里籍囚犯。” “4月24日,调配魔药,短暂脱离监狱区域的监管,但因为鹈鹕岛的特殊地形,越狱无果,被迫返回监狱。” “4月25日,对守桥狱警使用上级灵媒,闯入女监。同日晚,一位狱警精神失常。“ “4月26日,在狱中被指控与女监囚犯失踪案有关,晚间在被执行死刑时,使用灵媒完成越狱并在监狱中隐藏自身。“ 这位审判官先生的每一次列举都会让陪审团上响起一连串翻动纸张的声音。显然在庭审之前,这些材料就被送到了诸位的手中。 爱丽丝也在角落里将这些举证听完,然后她细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这些指控居然都是有理有据的。 “骗子先生你还真是劣迹斑斑。“女孩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她看向司马宣。 身份评判和罪责庭审最重要的一个区别恰恰就在于此…… 身份评判中,你可以主动举证对自己有例的事情,从而证明你身为术士的价值,但在一场庭审中,这个主动权掌握在审判官们的手中,作为被审对象,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对这些事情进行辩驳。 丢掉主动权了啊……女孩心里有了底。眼前的这一步显然大大打乱了司马宣原本安排的节奏。 领头羊……一旦涉及到这种现场取证,他们从不马虎。这样的执行力和手段,也难怪刘易斯昨天会以那样的姿态告诫司马宣。 但仅仅是上述这些罪责似乎都还不算结束,就在等待陪审团们翻阅资料的间隙,那位2号审判官先生顿了顿,他环视四周一圈,然后以一种近乎得意的,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出接下来的内容。 “但即便是以上这些恶劣的行径,和我接下来要指控的一项罪名相比,也会变的不值一提。” 话音刚落,陪审团上翻阅纸张的动作忽然变慢了,审判庭内一片寂静,都将注意力放在这位先生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在鹈鹕岛的取证过程中,我们彻查了整个威尔顿监狱的废墟。“ “然后,我们在废墟中检测到了一样已经被登记在案的灵性样本。“ 陪审团上一瞬间变的喧哗了起来,以至于主判官不得不敲锤维护秩序。这也怪不得陪审团们,毕竟,他们明白,灵性被登记在案本身意味着什么。 这代表,该灵性的归属者曾经引起过伤亡极大的奇术或术式灾害,而直到今天,联盟方也对其束手无策。 “该样本已被证明,与登记在案的0级诅咒,0-007高度吻合。这说明,0-007,【地狱汤】曾在4月27日前后于鹈鹕岛出现。“ “0-007曾经在旧大陆导致了臭名昭着的康沃尔事件,该事件导致整个康沃尔郡,1368位居民全部惨死。“ “0-007是危害极大的0级诅咒,而根据事后的勘测报告看,其正是导致本次鹈鹕岛事件的主因。“ “而当时,已知的身处暴雨中心,有能力驱使诅咒的奇术师共有两人。“ “在我们面前的诸葛饰非先生,以及目前依然在逃的梅花8。“ “如我先前所言,两人为师徒关系。“ 第56章 奇术司报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如果说,最开始的调查报告所列举的行径仅仅只是引起了陪审团的注意的话,那毫无疑问,刚才宣布的这个内容像是一颗炸弹,丢进人群中会掀起轩然大波。 诅咒共五级,从4到0,收容难度与危害性依次递加。而现行的这套分级制度中,所有人都知道,诅咒水平有一个明确的分水岭。 4级诅咒是最低级别的诅咒,其经过一定手续流转,可以出借给联盟执勤人员使用。只要遵守收容手册,其危害性可以收容在可控范围,即便产生危害,也能马上进行善后处理。 3级诅咒的手续相比之下更麻烦一些,出借后需要由两人以上的团队监管并在使用时进行表决确认是否有使用必要。 2级诅咒,不可出借和转让,只供给专业人员使用,且该人员必须是该诅咒的一级相关研究者。 至于1级诅咒,这是现行制度下的最高权限,使用该诅咒需要经过地方的术士联盟的联合表决,并交由至少三位专业人员保管使用。使用后,诅咒必须立刻回归收容,并使用遗忘魔药清除使用者有关诅咒使用方法的记忆。 此举是为了保护收容人员被诅咒影响,促使诅咒产生主动的收容失效。 但即便是如此谨慎的规章,也至少证明了,哪怕是1级诅咒,在一定的收容手段下,可以被部分利用当作武器使用。 但0级诅咒不同,现行制度下,1级诅咒和0级诅咒的区别就是江河与大海之间的鸿沟。 ——0级诅咒不可在任何情况下现身公共场合,不允许主动解除收容。0级诅咒的收容应配以单独的站点,且站点内要确保即便发生收容失效事故,也能以最快速度发起预案响应。 现处于收容状态的所有0级诅咒都处于保密状态,仅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允许最小限度范围内的人员知晓相关情况。且该知情权仅限于收容措施,不涉及其他使用方法或研究手段。 0级诅咒无法被有效利用当作武器,原则上也不允许被视为武器。 任何0级诅咒的相关信息在联盟内部都是红线,应当被予以最高级别的重视。 这就是要动用正式审判的原因吗?司马宣想道。 0级诅咒的确踩到了联盟的雷区,领头羊们也的确有理由从中看见0级诅咒的危害性,从而试图将风暴中心的第一嫌疑人——诸葛饰非扼杀在摇篮里。 司马宣目光转向饰非,他能想到的事情,他不相信这个男人想不到。但他的表情似乎很平静,哪怕面对在场诸多灼热目光依然如此 “您是不是太高估我了?审判官先生?” “您如果真的有调查过我,就应该明白,我在你们的七幕剧体系中,还只是个学徒,我可是连灵媒都用的不趁手呢,更遑论是诅咒呢?” “还是说,您认为0级诅咒是谁都能拿来使用的,像是玩具一样的东西?” 饰非自然明白自己的水平,而他也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可能不知道。而即便在明知道饰非处于何种层次的情况下,还要以诅咒的事当作论点,为什么? “诅咒是最值得引起重视的东西,只要坐实,不在乎任何其他的、指证,你会直接完蛋。”爱丽丝在身后小声提醒道。身为联盟专员,她明白这件事情的恶劣程度。 饰非听后眉头锁紧,再看向那位二号审判官先生时不禁多了一分忌惮。下手相当精准,似乎并不是一个愣头青。 而就像是早就在等待饰非的这句话一样,饰非能听见那位先生发出一阵兴奋的哼声,他拿出一份新的报告,然后在手中翻找到对应的一页。 “学徒?据我所知,你在来密城的途中,在金斯波特逗留了一天,对吗?” “是的,先生。”这是确切留下的记录,饰非自然没必要隐瞒。 然后,他听见那男人又将报告翻了一页,他沉声说道:“独自面对一位堕落者,不落下风,并且将堕落者的术式灾害完美控制在相对较小的范围?!“ “那是因为有我旁边这位小姐的帮助,这位小姐是第三幕的术士,我和她联手的情况下才撑到了金斯波特联盟的支援。“ “但是报告上写道,在堕落者的术式完全展开的时候,你身边那位小姐已经因为过度使用结界昏迷过去了,而你,你和随后赶到的一位报幕员,在不到一分钟之内,破除了堕落者的三颗术式核心,完成了局势的逆转。“ “你明白你做了什么夸张的事情吗?“ 这声质问语气极为冰冷,但相对应的,陪审团上的人却无一例外发出了惊呼。 那惊呼声中带着一分诧异,又带着几分赞叹,但更多的,饰非能从中听出来一丝怀疑。 这是为什么?自己用最高的效率和司马老大击破了堕落者,难道不应该是向联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吗?为何就连陪审团上都发出这样的声音? 饰非回头看司马宣,司马宣的脸色沉的厉害,他此时明白,为什么昨天司长会说那样的话。 【很厉害,但不成器……】 【领头羊的人不会因为这个多看你一眼,反而会为他们递上刀子。】 “他在质疑你隐瞒自己的等级……” “一般而言,堕落者的力量因为失控,需要高一级以上的术士才能抗衡……” “你不就是第三幕吗?“ “我是个报幕员……”司马宣咬牙说道。饰非恍然大悟。 报幕员的战斗力是无法用等级来衡量的……在实战中,他们也就比无法动用灵媒的奇术师强一点。 “所以,这个人现在完全就是把能抗衡堕落者的实力归咎于我?”饰非转头,再次感受到陪审团上的视线,这次,他觉得这些视线就像是刀子。要将他狠狠的剖开。 “奇术师中因为其自身完全不具备灵性,所以,他们在七幕剧中所处的幕数相对而言是最难判断的。” “你在过往的报告中的确被证明,只是一个第一幕的学徒,但只掌握了灵媒的学徒,真的有能力,抗衡一个第二幕蜕变的堕落者吗?” 每一句都意有所指,哪怕是饰非,都要承认,这个审判官先生说话相当令人讨厌。 而这种莫须有的证伪是最难的一件事情。真的要说的话,饰非手头或许有许多能证明他是一件学徒的东西,但唯独,没有能证明他还未晋升第二幕的证据。 一招狠棋……需要见招拆招。但饰非本人一筹莫展,这时,司马宣在身后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打算说话。 “审判官先生,或许,奇术司能证明,诸葛先生真的只是一名学徒。“ “嗯?“男人发出困惑的声音,视线纷纷投向司马宣。 司马宣走上前来,与此同时,他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了一份报告文档。饰非注意到,他在拿出文档的时候,明显在叹气。 司马老大似乎有些不爽? “昨天,由密城奇术司司长主导,连夜对诸葛先生进行了一次先行鉴定。” “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对他使用了吐真魔药,该魔药由司长亲自调配,并主导完成了审讯过程。”司马宣说道。 ——他当然不爽!毕竟,这文档是刘易斯早上给他的,而既然会需要拿出这份文档,就证明,一切都还在刘易斯的掌控中,也越发证明,那家伙恶劣的行径还真的事出有因。 “在审讯中,我们毫无疑问地确认了诸葛先生目前所处的幕数,他没有任何隐瞒,是一位第一幕的学徒,其所掌握的奇术也仅限于灵媒,并不涉及到诅咒的制作与使用。” “该报告由司长亲自签署,身为奇术司的领导者之一,他调配的吐真魔药和报告应该具备一定说服力。” “当然,这也进一步向我们证明了,一个以学徒身份就能抗衡第二幕的堕落者的奇术师,拥有怎样的价值。” 司马宣同步走向陪审团分发文档。而显然,看过文档之后,陪审团中的议论声更大了。只不过这次饰非听的出来,那些带着质疑的声音消失,转而是更多的惊呼声。 太离谱了……居然真的有学徒能越级抗衡一个堕落者?而且,还是操控元素术式的堕落者?要知道,在陪审团中,都有不少人做不到这点。 审判席上的审判官先生自然也收到了这份报告,他进行细看,看清这报告一共澄清了两点。 首先,诸葛饰非并不具备调动0级诅咒酿成灾害的能力,他只是学徒。另外,报告中出出具了这段时间,奇术司对于共研会的追查报告,该报告与0-007的文档一同交付,这份文档司马宣在鹈鹕岛上看过,其中明确提到,数次0-007的事件中,有共研会的活动踪迹。 “换句话说,奇术司认为嫌疑的矛头还是应当指向梅花8,而非诸葛先生,对吗?”坐在最角落的第四席的审判官小姐再次用她那唱歌般的音调说道。 爱丽丝听这声音皱起眉头,像是非常反感。 “是的,奇术司方面坚持这一观点,至少,目前来看,就算诸葛先生晋升到第二幕,乃至第三幕,在没有深入接触过共研会的情况下,应当是无法操纵0-007的。该诅咒非常特殊,它无法被收容。” “那么,2号先生,您怎么看?”女士转头问道。听她的声音,好像这并不是严肃的审判,而是一场玩乐。 男人陷入沉默。他必须要承认,这份来自奇术司的报告是对方的硬棋。 领头羊的审判官无法涉足所有专业领域,而在专业技术上,他们需要依靠理性遵从专业人士的判断。 但他似乎并不死心,他反而是咬牙将话头丢给了第四席的女士。 “我们之中,您的奇术水平造诣最高,那么我认为这部分的意见应当由您来裁断。“ “——您是否相信由刘易斯司长出具的这份报告?“ “哦?将难题抛给我?“女士发出咯咯的笑声,她随后又拿起报告看了一遍。对饰非来说,这又是难熬的三分钟。 “单论报告和出具的吐真魔药使用记录与配方而言,我看不出任何问题。“ “鉴定结果有效,主判官先生,但我想之后,或许会需要和刘易斯司长聊一聊,不要擅自使用吐真魔药这样的违禁品。“ 女士用轻松的声音向主判官解释。她无视了第二席的那位先生。 第57章 声讨 那位第四席的女士的意见对于主判官的判断来说,似乎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饰非看见那位主判官点点头,然后像是打算要说什么,但就在此时,饰非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个身影动了动。 那是审判席的第三席,显然,这位审判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第二席审判官分发的报告,哪怕是奇术司这边出具的吐真剂报告,他都没去看。 然后,饰非听见他赶在主判官说话之前开口了。是个沉稳而又苍老的声音,他将文件放回桌面,饰非感觉到他的目光扫过自己全身。这比那位第二号的先生的目光还要让人觉得不自在。 “就算是2号先生对于诅咒0-007的指控在这里存在异议,也不能掩饰这位诸葛先生身为奇术师的潜在危险性不是吗?” “只要是看过报告就会明白,他在鹈鹕岛上做出的种种行为,绝对不符合联盟规范。” “倒不如说,隐藏幕后,操控一切,扰乱秩序,只凭借利益和自己的喜好善恶使用能力,这恰恰和共研会的作风相当类似。” “有关那份尸检报告,我有一点很在意,能请诸葛先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这位老先生说话的声音不慌不忙,显然,他的经验老道。 他在审判席上身体前倾,做出向外探视的动作。然后,他的手边再次响起翻书页的声音,即便他没有去看报告。 “我发现,4月25日,你让一位狱警的精神陷入失常。” “但根据目前所上报的灵媒拥有情况来看,您并不拥有能造成这种量级效果的灵媒,哪怕是您手中那只作为上级灵媒的怀表,似乎也不行。” “它作用时间应当非常短暂,在没有诱导和辅助手段的情况下,是不可能造成长期稳定的精神污染的。” “所以,您用了什么手段达成效果?或者我应该问, 您当时使用的,诱导噩梦的引子是何物?” “——您,是否在这个过程中,主动使用了诅咒。” 话音刚落,司马宣刚因为提交报告而暂时放下的心就又悬到了嗓子眼。 虽然这个问题的确在意料之中,但不论是他,还是刘易斯,其实最害怕的问题都还是这个。 0级诅咒的事可以通过吐真魔药洗清嫌疑,但饰非做过的事情却绝对不行。在这方面,即便他有心帮忙,也无法违背联盟的立场。 联盟的宗旨是隔绝术士社会和正常社会,术士不可使用术式干预正常社会的秩序,所有的术士规范法条都基于这一宗旨确立。 对方此时既然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就说明,这位第三席的审判官先生已经意识到奇术司无法在这方面提供支持。 他要让饰非自己来进行对话…… 可他会说什么?司马宣一时间有些没底,他向来不认为自己可以掌控诸葛饰非这个男人。之前如此,此刻亦然。 而果然,饰非喉头滚动,他说出的是那个对他最不利的答案: “是的,我使用了诅咒。诅咒,黑色大丽花。” “我用怀表挖掘了他的梦魇,然后,用恶灵的能力放大恐惧,并不用花费多大的力气,他会自己坠入长久的噩梦中。” 饰非说的井井有条,就像是在阐述精心准备的计划。而此刻,陪审团上也投来了嫌恶的目光。 主动且怀抱恶意,这样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联盟的雷区起舞。他不仅针对普通人使用了灵媒和魔药,他甚至动用了诅咒! 这简直就是共研会的疯子们会做的事情!陪审团窃窃私语,司马宣见情况不妙,正想上前,但却被爱丽丝给伸手拦下来。 奇术司不能违背联盟立场……至少现在还不能…… “也就是说,虽然还没到能使用0级诅咒的程度,但你还是在你师傅的帮助下,使用过诅咒了对吗?” “可以这样说。” “这很令人玩味,诸葛先生,众所周知,对奇术师而言,诅咒和灵媒是他们最信赖的底牌,事实上上,在现有的对共研会的报告中,我们会发现,即便是关系亲密的同僚之间,他们也很少共享秘密,其更倾向于各自为战。” “但梅花8,他把自己的诅咒借给了你,还帮助你学会使用它,这是不是能说明你们关系匪浅?” “而这一前提下,我们再回过头看,0-007事件的头号嫌疑人梅花8,您现在能够保证自己没有在鹈鹕岛悲剧中为其提供帮助和支持吗?” “你是个帮凶,诸葛先生。” 诱导性发言,诱导,然后定性,过程水到渠成。陪审席上的窃窃私语更多了,有些甚至相当激烈,在饰非听来有些刺耳。 主判官不得不连续敲了好几下锤子,并高呼道:“肃静!肃静!“ 饰非对此倒是不做理会。他目光扫过审判席,先看了一眼那位第四席的女士,女士此刻正将双手叠放在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总让人觉得有几分既视感,饰非叹了口气后,转向第三席审判官。 “我当时名义上还是他的学生,老先生。“ “相比所谓同僚,我的身份有更充分的借口来借用那个诅咒。“ “当然,即便是自己倾囊相授的学生,以我师傅的个性而言,他也不会完全对我托付信任。所以想达成目的,你需要用一些另外的手段来让他无法拒绝。” 饰非的语气有些轻佻,像是在讽刺对面的脑筋用的还不够多。 如果对方的脸此刻没隐藏在术式的阴影之中的话,或许会相当难看。但饰非没有给对方插嘴的机会,他继续陈述: “以亲密关系乞求帮助是弱者的愚行,更多时候,你只要提出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就能完成对等的交易,达成目的。” “说到底,我和他只是一场互相利用的关系,我想利用他越狱,而他则利用我,在监狱中达成他的目的,这样的关系早在那场暴雨之后就土崩瓦解了。” “他当时需要为一场仪式准备材料,而当时拿仪式的重要材料的位置掌握在我手里,我用这个信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我怀恨在心,你看,老先生,他并没有带着我一起逃跑,而是让我站在这里接受众目睽睽的审判。” “我原以为,以我目前的处境而言,已经足够说明我和他的关系了,我可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继续解释。” “——我和鬼谷子现在是敌人,这一点,我不会再多做赘述。“ 饰非的语气干脆,但态度实在有些嚣张了,以至于陪审团上有人没忍住大声质询:“所以你还是承认了,因为有你的帮助,鹈鹕岛才会被0-007夷为平地,对吗?“ “当然,我从不否认这点,如果联盟方认为我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愿意接受。“ “但我认为,审判方在将这些纳入考量的时候,也需要理解一件事情,我当时迫不得已,这是人在求生本能驱使下的下意识反应。” “我必须这样做,必须得到他的帮助才能在监狱中活命。” “一派胡言,这不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吗?你选择帮助一个恶人,并让监狱里那么多人跟着一起陪葬!” “主判官先生,这已经没必要审下去了,他毫无疑问就是一个恶劣至极的共研会奇术师,放着这种人不管,鬼知道后面还会酿成多少奇术灾害!” 陪审团中持这种意见的人不少,很少,声讨变成声浪。并愈演愈烈。 第三席审判官此时保持沉默。形势的发展已经符合他的预期,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个男人果然做出了激进的发言,并引起陪审团的怒火。 第二席对饰非保持注视,看不清表情,自然看不清他的想法。主判官维持秩序的锤子一遍遍敲着,他高喊肃静,但无人理会。 唯独只有那第四席的女士,她发出轻笑,乐在其中。 “我想提一个问题,3号先生。”她笑问道。 同等级别的审判官无权剥夺其他审判官发言的权力,所以,老先生继续沉默。沉默即是默许。 女士笑出声:“你刚才说,你是迫不得已?” “能向我们描述一下,那是怎样的迫不得已吗?” “《联盟术士规划法条》,第二条,术士自身被动受到同等灵性导致的生命威胁时,允许解除术式限制,术士可在这种条件下发动术式解决问题,若在此过程中产生不可逆的灾害性后果,视情况酌情处理。“ “《联盟术士规范法条》,第二十八条补充条例,法条2的适用范围扩大为奇术师,手段范围扩充为灵媒及诅咒,但仍需注意,不包含0级诅咒。“ “说说看,诸葛先生您当时遭遇了什么?“女士问道。 饰非听完了那段法条之后,思考数秒,然后,他开口答道: “您认为,食血鬼这种蓝型的幻想生物算吗?” “当时的鹈鹕岛上,存在一整个食血鬼群落,他们对监狱完成了渗透,威胁其中每个囚犯的生命安全。” “我因为生命受到了一群食血鬼的威胁才需要动用灵媒和诅咒,完成越狱逃生,您认为这种情况能争取宽大处理吗?” 第58章 可怕的女人 “鹈鹕岛上有食血鬼?”陪审团一时间议论纷纷。 饰非也能明显察觉到那第二席和第三席的审判官同时向他投来视线。这似乎符合饰非的预期,所以他强调了一遍。 “是一整个食血鬼的群落。” “它们几乎替换了整个女监的狱警和管理层,对鹈鹕岛监狱实现了统治。我无意间撞破了这点,所以那群畜生才想要在监狱中要我的命。” 这句话说完,陪审团上的议论声更大了。并非所有人都对食血鬼相关的信息知情,所以有不少声音都围绕着一个点产生困惑。 “食血鬼这种低等智能的幻想生物要怎么做才能替换掉狱警以及管理层……“ 第四席的那位女士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她略微回忆一番后,向在场的另一位审判官提醒道:“我如果没记错,2号先生就曾在联邦军队中服役过,对吗?” “既然如此,您想必听说过联邦军在东西战争时期的传闻。” “唔……”被这样提醒了,2号先生忽然间变的有些犹豫。但这份犹豫同样被敏锐的女士捕捉,她敲了敲桌子。 “别忘了我们共同宣誓效忠的那份【领头羊盟约】,先生。“ “公正理性的判断是领头羊的素质,盟约限制着我们这些审判官无法在审判庭上说谎,这样才有正义的判决。” “你应该明白刻意隐瞒会得到怎样的后果。“ 女士意有所指,而这番话对于那位先生来说似乎的确具有威慑力。他顿了顿,然后开口说道:“联邦军在东西战争时期的确曾遭遇过一种术式。“ “该术式能跨越血契的限制,让普通人也能奴役食血鬼这种幻想生物。“ “假如说,监狱里有人对此别有用心发动了术式的话,的确能让一群食血鬼占据鹈鹕岛。” “但这仍然有漏洞,女士,我们这位诸葛先生说的可是,食血鬼替换了高层,您应该明白替换这个词的含义……” “那意味着,那群食血鬼与狱警和人毫无分别,不然的话,早就露出马脚了。“ 2号先生似乎终于在夹缝中找到了自己的论点。他语气轻松了一些,反问起女士。 女士用手支撑脑袋,她慵懒地翻看手中的其他报告,然后,饰非很确信,他又从这女人的嘴里听到了一阵轻笑。 “你既然知道联邦军在东西战争时期遭遇食血鬼的事情,那你不应该也知道另一个臭名昭着的传闻吗?” “这个传闻曾被联邦政府拼了命的掩盖下去,但时至今日,曾作为战场的联邦中部的一些村落里仍然能听见相关的传闻。” “联邦不是食血鬼的原产地,它在联邦分布的种群规模本不应该能和军队抗衡才对。” “但当时西部的黑人们用了一种方法,强行扩大了食血鬼的种群。” “【弗拉德】,这正是联邦军当时遭遇的术式的真相,黑人们大规模地让食血鬼【亲吻】自己,以此换取能抗衡东部联军的枪炮的力量。” “他们中的一小部分,是幸运儿,成为了食血鬼的领主【弗拉德】,能反过来驱使那些【亲吻】他们的食血鬼,而他们中的大部分就没那么好运了。” “——食血鬼感染了他们,让他们从人成为了食血鬼。” “联邦军在战争中杀灭的数以万计的食血鬼,他们本来可都是人类。”女士用这句话缓缓总结出了那段历史的秘辛。 全场的喧闹此时被暂时压制下去,似乎无人敢在这段历史面前发出聒噪。 但很快,似乎是见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女士马上转而用轻松愉快的语调说道:“综上所述,假如鹈鹕岛监狱里存在这样的大规模感染的话,就能解释诸葛先生所说的这段经历,不是吗?” “唔……”2号先生一时间语塞,在应付这位女士这件事上,他似乎一直不得要领,显的有些被动。 倒是第三席,那些老先生在女士话音落后不久,忽然看向了陪审团。 ““塞巴斯蒂安·莫兰先生,现在在审判庭吗?” “在的,先生……”陪审席上忽然有人站起。因为没有术式遮挡的缘故,饰非能看清那位先生的相貌。 那同样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绅士,身穿笔挺的西装,但皮肤却晒的黝黑。他不自觉挺起的背颇有军人派头。他站起身时不自觉端起手臂,饰非只是稍微观察一下后,便能察觉到,那只肩膀似乎受过伤,很严重的枪伤,肩膀那一块皮肤萎缩,新生出的皮肤是他浑身唯一苍白的地方。 第三席审判官向其点头,然后说道:“麻烦您向女士及陪审团的各位介绍一下您自己。“ “我叫塞巴斯蒂安·莫兰,是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教授。“ “我在学院中负责教授战争史,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一段术士史。我曾先后在联邦军队以及联邦驻西奈王国军队服役过。“ “向您表示敬意,教授。西奈王国,是我们所理解的包含塞尔维亚地区的那个西奈王国,对吗?“ “是的,先生。“ “您并非联邦人。“ “我在不列颠尼亚出生,先生,但现在,我属于联邦。“莫兰教授笑着答道。3号先生向其再次点头,然后,他说道:”那我想,研究过战争史,也在食血鬼的起源地塞尔维亚待过的您,想必对食血鬼这种生物不算陌生。能说说您对4号女士刚才那番陈述的看法吗?“ “唔……”被这样提出了要求,莫兰教授沉默片刻。但随后,他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道:“我认为女士刚才说的内容缺乏必要的证据支撑。” “刚才的论述的确在历史中确有其事,但在现有的记载里,所有【亲吻】后完成蜕变的都是黑人。据我所知,联盟曾对数名d级人员也做过相关测试。测试结果显示,所有的白人人种的d级人员,在接受亲吻后,均死于失血症,未能完成转化。” “而就算是能完成转化的黑色人种的测试者,其成功率也不足百分之10。“ “鹈鹕岛的狱警及高层人数显然不足以支撑这种折损失败率,更不用说,因为某些历史遗留问题,在那些高层之中,应该也鲜有黑人。“ “想让人接受刚才诸葛先生的那番说法,这实在有些……”莫兰教授欲言又止,然后他礼貌地朝饰非行礼,算是表达态度。 饰非对于这位教授的态度倒是表示理解,他同样欠身回礼。 但3号先生的态度就远没有那么得体了。他看向饰非,语气略带轻佻:“诸葛先生,学术界似乎对于您刚才的说法并不认可?“ “您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莫兰教授,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您。“饰非没来得及开口,话语权再次被某人给抢走了。饰非有些惊讶地望向审判席,然后看见,那位女士此时居然站了起来。 她在注视莫兰教授:“如果真的是学术研究的话,您作为学者,看见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发现时,会有如何表现?“ “唔……这个嘛,当然是相当兴奋了,毕竟,我们现有的学术研究中,还存在着许多空白需要填补呢。“ “既然如此,您不会认为刚才诸葛先生的陈述,对于学术界来说正是一片需要补充的空白吗?“ “唔……这……”教授的表情一时间有所变化,显然没想到这位女士居然会这样说。 而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女士的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了。她回归了那番唱歌般的语调,然后,她看向饰非这边,不,应该说,是饰非的身后。 “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她点名的人不是饰非,而是爱丽丝。 爱丽丝有些诧异地走上前,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女士点点头,说道:“我听说,你的术式媒介是一台相机?” “唔……实际上是相片,女士……相机只是方便我随时取用媒介。”在一位领头羊的审判官面前,爱丽丝难得表现的乖巧。她如实回答。 “鹈鹕岛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就在岛上,对吗?“ “是的,女士。“ “你在鹈鹕岛上有使用过你的术式吗?“ “是的,女士。“ “你还留有当时发动术式时的媒介吗?“ “唔……”犹豫了一番之后,爱丽丝拿出了自己的储物灵媒。她在其中稍微摸索一番,然后,取出了一叠相片。 她走上前,将那些被揉皱过的相片都递交给审判席。女士从审判庭的助手手中接过了那些相片,扫了一眼之后,发出轻笑,然后示意助手将其分发给陪审团。 “我想,从今天开始,学院的术士史以及幻想生物学需要针对某个方向好好进行补充研究了。” “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食血鬼这种生物已经产生了演化。” 女士说道,转动手中的相片,相片上是爱丽丝发动结界时拍摄下的食血鬼行尸。那些东拼西凑的食血鬼的肢体在照片上显的相当可怕,但的确可以看出来,那些食血鬼的脸庞是白色人种的相貌。 莫兰教授是陪审团上第一个拿到照片的。而仅仅只是翻阅了其中几张之后,他的脸色就大变,然后,他抬头看向饰非。 密城联盟位于学院,陪审团中的许多人也都来自学院,是相关领域的教授。而身为学者,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学术研究的推进往往缓慢,甚至停滞。需要数十年的积累才能往前推进一小步,而往往就是这一小步就足以名留青史。 但眼前的照片,其中拍摄到的白人食血鬼,遍布大地的胎盘,以及死亡后依旧能行动的食血鬼行尸…… 鹈鹕岛上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可怕的事情……这是莫兰教授此时意识到的事情,然后下一秒,他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名叫诸葛饰非的男人,身为鹈鹕岛事件的幸存者和亲历者,他对于学者来说就是一个宝库。 只要将这个宝库挖空,研究就会得到质的飞跃! 教授的目光不禁变的有些灼热,这样的视线变化自然落在女士的眼里,她自信地说道:“审判之后,学院或许需要研讨一下,是否要重新评定食血鬼的评级。“ “是……是的,女士。“莫兰教授迅速点点头。但他同时张嘴,似乎想要询问饰非更多的事情。但这被3号审判官给打断了。他用最快速,最冰冷的语气打断了莫兰教授的想法。 “学术研讨请留待审判之后。教授。“ 莫兰教授听后,只能悻悻地点头,但即便是以教授的风度,也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句。 等审判后他说不定都要成为重犯被你处置了,哪还有机会讨论。 教授不会蠢到在审判庭上忤逆审判官,但不自觉地,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立场开始有所转变。 “可怕的女人……”饰非站在原地,惊讶地看着那位女士,然后,他不由在心底发出赞叹。 站在局外,他看的很清楚。 一场原本会声势浩大的声讨转眼间成了学术研讨,而这前后的转变,不过是这位女士抓住机会发出的三言两语。 何等恐怖的引导能力……这女人,自己绝对不能招惹。 饰非暗自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第59章 Ⅱ号先生 陪审席之上越发多的窃窃私语。显然,抱有和莫兰教授类似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学者们对于追求知识是有类似的狂热的。但那位女士对此并不贪心,她见好就收: “依据《术士规范条例》第二十八条补充条例,诸葛先生在生命遭遇到蓝型幻想生物的威胁后,向同为奇术师的共研会梅花8寻求帮助,并由此开始接触奇术。“ “这符合不可抗力原则,诸葛先生以自保为目的产生行动,审判席应该酌情进行裁断。“ 她面向的目标是主判官。主判官此时一边听,一边做记录,然后,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4号女士,便顺从地点头。 这意味着,这女人已经取得了主判官的认可…… 3号先生陷入沉默,而终归是那位第二席此时率先坐不住了。眼见着局面在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他再次站起来: “我有异议,主判官先生!“ “说,2号先生。“主判官点头示意他可以陈述。 男人欠身,然后立刻面向陪审团说道:“就算刚才那有关食血鬼的事情,证明了我们这位诸葛先生接触奇术事出有因,并在不可抗力的影响下,才在鹈鹕岛上大规模使用灵媒。“ “但根据《术士规范条例》第三十一条,引申条例,在针对第二条以及二十九条的相关问题处理上,应需注意,使用灵媒,诅咒以及术式的对象仍应仅限制在危害自身的个体上。” “在此过程中,若产生过于严重的危害以及牵扯到不涉及术士的普通人,原则上仍需重点考量。“ “我可以不追究诸葛先生在4月25号之后,大规模使用灵媒展开的一系列行动。” “但在此之前呢?他要怎么解释他的恶行?一位狱警因为他成了疯子。” “更过分的是,他的报告上可是写着他亲手杀死了一名西西里籍的囚犯!” 男人将有关小脚的那份报告拍在了桌子上。 他掷地有声,仿佛要趁此机会用这个气势直接将饰非给压死一般。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看着饰非的眼睛,此时他发现这个男人居然正抬起头,也在皱眉看向他。 毫无畏惧,倒不如说,他在审视自己,像是要穿透术式的阴影得知他的相貌一般。 2号先生知道他做不到这种事情,但不知为何,就是会觉得被这男人盯的后背发毛。 他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以至于一旁的3号先生也向他投来目光。而此时,饰非看着他动作忽然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彬彬有礼,但却让人看不出温度。 “我其实从最开始就很好奇,2号审判官先生。” “您在最初的指认中就说我杀害了一名囚犯,真是让人困惑,您有相关的证据吗?” “当然,我检查过鹈鹕岛的囚犯名单,该犯人自4月23日以来,一直缺席。” “而根据我们所取得的监狱人员的日志来看,他在失踪当天和你有过非常严重的口角,且在口角发生后,他曾向监狱管理者寻求过帮助,表达自己的担忧。” “他在失踪前就担心你会对他图谋不轨。” 像是提前做过准备,男人回答的相当流利。但他没注意到的是,饰非的目光正在变的冷冽。 “有趣的指认,就好像您当时真的在现场聆听过他的求救一样。” “需要我提醒您一下吗?先生,我前面已经说过,当时监狱中已经有食血鬼在出没,囚犯的失踪在鹈鹕岛并非是罕见的事情,事实上,您只要认真查过女监的名单就会发现,几乎每天都会有人从牢房中消失。” “只要认真查过,就会考虑到这个可能性,领头羊的审判官难道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还是说,您明知道存在这种可能性,但依然有足够的证据和把握断定,是我杀了小脚。” “方便告诉我您的身份吗?先生。鹈鹕岛的幸存者所剩无几,我很好奇您是通过何种渠道取得刚才的证言的。“ “诸葛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不要在审判庭上挑衅审判官。“ “根据审判条例第四项,被审者无权通过任何渠道得知相关审判庭的审判官身份。“主判官开口制止饰非。他敲了敲锤子,示意适可而止。 但刚才说出去的话是不能收回来的,审判庭上下,两人的的气氛显然剑拔弩张。 陪审团中有人左顾右盼,像是在讨论,唯独那位女士继续用手撑住侧脸,看着眼前的画面感觉颇为有趣。 而大约过了五秒,那2号审判官先生抬手示意主判官无需多言。 他竟然真的走上前去,然后,在审判庭的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解除了覆盖在脸上的术式阴影。 饰非得以看清这个人的相貌,并由此感叹那个面容遮断术式的厉害。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遮住面容的术式,它真正做到的是伪装! 解除术式的2号审判官并不年轻。他是个富态尽显的老头。肥胖的身躯让西装扣子绷的紧,仿佛稍微一动就会散架。 身材,年龄,相貌,那个术式竟然是全方位的遮断! 那老头晃了晃身子,然后缓缓说道:“米尔沃顿,查尔斯·米尔沃顿。“ “我是领头羊的成员,同样也是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十三哲人会成员。“ “我在此向【白羊的契约】起誓,我刚才以及接下来所说的事情绝无虚构。“ “我有一位学生在鹈鹕岛事件中丧生,他是监狱的狱警之一,我与他常常通过书信往来,而就在最近的书信中,他向我表达了他对监狱的担忧,以及对诸葛先生进行了指控!“ “他的名字,卡梅隆·诺兰,诸葛先生您感到熟悉吗?他正是那位被你亲手弄到精神失常的狱警。“ 2号审判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他所拿来担保的那两个由头,却着实让陪审席上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十三哲人会是学院的董事机构,成员均为董事代理人,他们在哲人会议上商讨学院大事,哲人会的成员在学院中无人敢得罪,毕竟,你得罪了他们,就代表得罪了董事,教授们自然不愿意因此舍弃自己的饭碗。 一个奇术师的罪责审判会需要这种级别的领头羊成员出面进行吗?陪审团中有人困惑。但联想到他刚才所说的,和那位已经在鹈鹕岛事件中死去的证人的关系,似乎不难理解。 但即便在审判中存在这种利益关系,也不意味着陪审团会因此质疑这位审判官的决定。 因为他同时搬出来的还有那【白羊的契约】…… 那是每个术士在加入领头羊之前需要宣誓的【契约】,契约本身就是术式,终生约束。被约束者无法在审判庭中说谎。 在之前,第四席的女士询问他有关东西战争的事宜时,也是因为这个契约,才导致他毫无隐瞒地向诸位陈述历史。 名头用以压制陪审席,契约则用来作为佐证…… 真正的重量级的狠棋……这种时候,就算是那位女士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女士看向饰非,像是有些好奇,这位年轻的东国人会怎么做。 但出乎意料,这位年轻人似乎并不打算进行反驳,而是低下头,发出了冷笑。 这是心满意足的冷笑声,饰非喃喃自语:“小脚……卡梅隆……这样啊……所以,才会有今天这场规格外的审判……” “审判的本质和目的都没有改变,和以前一模一样。“ 饰非低语道。像是在心中确认了某件事情。这样的明悟很快让他的冷笑变的情不自禁,那逐渐演变为一场大笑。 ——笑声响彻了整个审判庭。 这男人究竟在笑什么?陪审团中的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审判席上,包括那位大腹便便的米尔沃顿先生也是如此。 但就在众人好奇的时候,饰非的身后忽然有人走了出来。这导致众人的视线齐齐投去。 司马宣迎接众人的注视走上了台前,然后,他向众人行礼,再次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一样东西。 “申请提交证物,主判官先生。“ “根据《术士规范条例》第三十一条,引申条例,因不可抗力导致的条例违规行为不可延伸至普通个体身上。米尔沃顿审判官以该条例向诸葛先生发起指控。“ “但如果,从一开始,诸葛先生通过违规行为所损害的主体就不是普通人呢?审判庭是否应该将这个也纳入考量?“ “我和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在监狱中针对已故的狱警,卡梅隆·诺兰的房间进行过一次搜查。“ “在搜查中,我们发现了如下证物。“ “一本有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到访记录的日记,一些祭祀仪式用品,以及……”司马宣顿了顿,然后,他将那关键的证物提交上去。 ——那是一张信封,一张在卡梅隆狱警房间的箱子里找到的信封。 信封呈现纯粹的血红色,在封口位置,则留有一道醒目的样式奇特的蛛网状火漆。 第60章 丝之屋 蛛网状的火漆? 饰非注意到,几乎所有陪审团成员的目光都有所变化。 这有别于之前看见的任何一样证物,陪审团们意识到什么,然后,他们齐刷刷地将视线转投向米尔沃顿先生。 米尔沃顿的目光此时和陪审团一致,他顿在原地,难得的对司马宣这次举证说不出一句反驳。 他能说什么?这个证物,当它出现在审判庭的那一刻,他就被剥夺了发言的权力。 “我没想到这次居然能看见这么有趣的东西。” “血色的信封,蛛网状的火漆,主判官先生,这种东西在我印象中,只在一个地方出现过,对吗?”女士发言。她向主判官确认。 主判官听后,连忙回忆,然后,他重重地点头:“这应该是出自【丝之屋】。” “——那个臭名昭着的犯罪组织,丝之屋。” “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据点位置,也从没人见过他们的高层。你唯一能够联系到他们的方式,是使用从组织里流通出来的带蛛网火漆的红信封。你将委托写好,投递给当地邮局。” “三天内,你就会收到一封同样用红信封装帧的回信。” “信中会表明丝之屋是否接受这次委托,以及说明委托需要支付的报酬。” “一般犯罪组织要求的报酬是钱财,但他们不是。他们索要的,是人的利用价值,你需完成一项来自其他人的委托,以此才来换取实现你之前的请求。” “某种意义上,所有通过红信封向丝之屋发起委托的人,都是该犯罪组织的成员。” “而他们涉及的业务范围也来者不拒,只要是你能想象,且能支付对应报酬的事,他们都能替你做到。” “和他们有关的距离最近的大案子,应该就是那件涉及联邦前总统的窃听丑闻……” “他们通过术式获取机密,然后向大众曝光前总统对各国大使进行监听,这直接导致整个国会在当时陷入混乱,并最终不得不改组内阁。“ “联盟内部当时经过研判就决定将丝之屋定为1级危险的极端术士组织。其危险程度与共研会相当。” “给出该评级并非是因为他们在窃听丑闻中表现出的破坏性,而在于他们组织这套运作方式的极端不确定性。” “丝之屋会尝试完成任何委托,【任何】的含义甚至包括毁灭世界。”主判官仔细回忆。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娓娓道来。 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也无法夸大其词,【白羊的契约】之下,他所述即为真实。 而听完主判官的陈述后,女士顿了顿,然后,米尔沃顿先生很确信,他从这女人接下来的笑声中听见了嘲讽之意。 “在米尔沃顿先生引以为傲的学生的房间里搜查出了丝之屋的信封……” “这只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那位狱警先生正在执行丝之屋的委托,第二种,狱警先生在试图向丝之屋寻求帮助。“ ”而不管是哪种,能和丝之屋扯上关系,就证明,他远没有米尔沃顿先生所陈述的那样无辜。“ ”说回来,我倒是很好奇,那信封里装着的信的内容是什么。“ ”既然有来信,就证明,丝之屋一定向卡梅伦·莫兰先生发布了任务,而在当时的鹈鹕岛,他一个狱警能做什么?“ “米尔沃顿先生,你刚才说你时常和学生通信,那他有在信中对您这个老师提起过相关内容吗?或者说,这封信其实就是米尔沃顿先生你写的呢?” 陪审团的目光一瞬间齐齐射来。显然,这是个指控。哲人会的成员,领头羊的审判官,如果和丝之屋有关系的话,那这将足以成为学院的丑闻! 米尔沃顿一时间难以开口。他保持沉默。但心脏在砰砰直跳,他不断在心中咒骂道: 那信封……那信封……该死的,奇术司的人怎么就能找到那该死的信封作为证据的呢? 等等,奇术司?! 脑海中回想起这个单词,然后,米尔沃顿猛地抬头看向那躲藏在阴影中的女士,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他妈的……奇术司,这女人……我被摆了一道! 米尔沃顿咬牙,总算是明白从开庭后,这女人就和他百般作对的原因。 她将自己的獠牙隐藏的很好,前面所有针对举证的反驳看似有理有据,但都是为了逼迫他主动拿出卡梅伦这张牌。 而只要他敢打出这张牌,这个女人的陷阱也早已准备好…… 这信封是否真是奇术司搜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指使让奇术司那边准备证物的时候,准备好这张信封…… 对于米尔沃顿来说,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胖老头瞪大眼睛,他再回头看着站在审判庭中央的饰非时,并不觉得那是个可怜的待审者。 那只是个鱼饵…… 负责举证的司马宣与等候在中间的饰非此刻都目光复杂。两人或许怀抱了不同的想法,但此刻,他们的目光也落在那位女士的位置。 女士轻轻哼唱起歌,仿佛刚才发起凌厉的责难和指认的人并非是她。 “要继续进行指控吗?米尔沃顿先生?“主判官见气氛沉默,试探着询问道。 米尔沃顿思考片刻,然后他艰难地摇头,他退回到阴影里:“不,我收回前言,我认为我刚才的指认有失偏颇,身为审判官,我对于收集的证据没有做到足够严谨。“ “——有关丝之屋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米尔沃顿说完这句后,女士这边停下了哼唱。她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失望:“米尔沃顿先生不打算继续指控了吗?“ “——那3号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我没有问题了。”第三席坐在座位上,阴影遮面,看不清表情。 女士看着他思考数秒,然后,她向主判官耸肩:“没有其他指控的话,那我们似乎可以开始表决本次罪责庭审的结果了。” “唔……是的……女士。”被对方忽然催促,主判官连忙应答。就好像他害怕怠慢对方。 他敲敲手中锤子,沉声说道:“请诸位审判官依据刚才的指证及被审者的回答,做出公正裁断。” “赞成奇术师,诸葛饰非有罪的人,请举手。”他话音刚落,左边两人都举起手。不论是米尔沃顿还是3号先生,似乎还是坚持自己原有的观点。 饰非对此倒是不意外,毕竟刚才的审判中,一直在进行攻击指控的也就是这两人。 至少,主判官以及那位女士没有举手。审判席意见相持,两票无罪,两票有罪。 “打平了……”主判官扫了一眼后,叹气道。他无奈地望向陪审席。 一般情况而言,审判席意见不一致的情况其实还是很少的,庭审往往在第一步就已经得出结果。但这次的辩论与指控的确激烈,产生现在的情况倒也可以理解。 所有指控与辩论只是为诸位提供判断的依据,而做出判断的最终主体,是人自身。 “第二步,陪审表决,请……” “主判官先生,等一下……”主判官正准备推进下一步,但女士出声打断了。 她说完后看向饰非,然后声音带着笑意:“虽然我刚才为诸葛先生投下无罪的一票,但我这里实际上还有一项指控,我想,陪审团表决前,我需要将其提出来给各位用作参考。” “昨晚我收到一份来自奇术司内部的指控,一位b级专员指出我们的诸葛先生存在滥用魔药的行为。” “曼德拉草的根茎,他对奇术司另一位专员使用了爱情魔药。” “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女士说完后,笑着再次点到爱丽丝的名字。女孩眉头皱的难看,显然,这在她意料之外。 坏女人小姐这种窘迫的模样实在少见,因此,即便是饰非此刻也不禁侧目多看了两眼。 然后,他赶在爱丽丝对此做出回应前,率先抢答道:“我承认这项指控。” “情非得已,我对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使用了爱情魔药。“ “但我想,这应该得到谅解不是吗?这应该是每个男人都会不自觉犯下的错误,如果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话,我心甘情愿。” 饰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这换来一旁爱丽丝惊讶的注视,然后,女孩咬牙,狠狠地踩住饰非的脚。 “敢在审判庭上开这种玩笑,你不要命了?” “顺水推舟,如果这样能让你在大庭广众下感到无所适从,我觉得非常值得。” “你也是个疯子。“女孩咒骂道。 这些都被审判席上的女士看在眼里,女士摇摇头,摊手向主判官示意道: “我没有其他想说的了,让陪审席表决,主判官先生。” 第61章 决定 今日密城天气晴朗—— 爱丽丝一路蹦跳着走到黑钟塔之下,然后,她举起相机,对准面前的高楼拍下一张照片。 学院内到处都种着骷髅花。这是一种花瓣遇水就会变的透明的奇异花卉,尤其适合雨后初晴的景色,一眼扫去,便全是晶莹剔透,反射七色虹光。 女孩拍照后,便蹲在路边,她仔细摘下一片花瓣,将其别在自己的发丝间。 就像是想要征询意见一般,她回头,却发现两个男人都站在远处,和自己有些距离。 “心情如何?”司马宣问道。 “我说我刚才其实很忐忑你信吗?”饰非回答。 “那是因为你给自己找麻烦,承认了那个莫须有的使用魔药的指控。“司马宣叹气道,但也不打算追问饰非这样做的缘由。 不管怎么说,结果终究是好的。 陪审席表决,57票比50票,三票弃权。赞成无罪的人占据多数。 在审判席意见相左的情况下,陪审席的表决,即是这次审判的结果。 ——诸葛饰非,无罪。 司马宣不知道那位名叫米尔沃顿的哲人会成员看见这结果会是什么表情,毕竟他的脸当时重新藏在了阴影术式之后。但仔细想想,从那之后,第二席和第三席的审判官都保持沉默,其实他们应该相当不爽。 “都结束了,十年之后,你重获自由。“司马宣轻声笑道。然后,他拿出钥匙,亲手替饰非解开了手上的镣铐。 饰非活动被束缚已久的双腕,长出一口气。而此时,他身后恰好走出来一群人,人群行色匆匆,似乎并不在意站在这里的饰非。 但在眼角的余光当中,他还是注意到,方才露面过的那位米尔沃顿先生站在不远处的一栋建筑旁。 米尔沃顿正在艰难地朝着面前的人行礼,因为太过肥胖,这个动作导致他衬衣的纽扣被绷开几颗。而至于他正在行礼的人…… 饰非多看了一眼,却发现看不太清。 那是个背影,饰非只注意到那人似乎身穿名贵西装外套,戴了一顶崭新礼帽。身材高大且消瘦,应该受过良好教育,举止得体。 饰非本想再多注视一会儿,但身后很快传来呼喊他名字的声音。而后,他的视线便被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占据 “诸葛先生……”面前的人向饰非行礼。饰非注意到,那是在陪审席上露面过的塞巴斯蒂安·莫兰教授。 教授在喘气,似乎花了一番力气才追上饰非。 饰非看着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教授却马上伸出手,向其问候:“塞巴斯蒂安·莫兰,我们刚才在审判庭见过面。” “嗯,教授,我记得你,感谢您在陪审席的支持。”饰非记得教授投出的是无罪票,所以他得体的表示感谢。 教授笑着摆摆手,表示这不足挂齿:“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判断而已。” “而我追过来找诸葛先生也不是为了谈论这种事的。我是想向您发出邀请。“ “邀请?“ 教授点点头,然后递出一封信函。饰非注意到,那信函上有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标志。 “之后如果有空的话,能和您一起喝一杯咖啡吗?“ “您今天在审判庭上陈述的有关食血鬼的事情,我非常感兴趣。“教授双眼放光。 饰非接过信函后,先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后,他看向司马宣,教授明白他今天还有安排,所以也不过多纠缠,再次行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他等下还有课程,需要赶往教室。 等到教授走远后,司马宣凑过来,看向饰非手中的信函:“介绍信?“ “那是什么?“饰非问道。 “所有追寻学院的学生梦寐以求的东西。”司马宣轻笑出声,他示意饰非将其收好,“教授可能不止想和你喝一杯咖啡那么简单。” “不过也是,审判过后,你是时候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有想好,之后要去干什么吗?” “不知道,在今天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饰非摇头。“我甚至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有机会重获自由。” “或许,去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饰非试探着说道,“什么都不想,只是沉眠。” 这对于曾经的囚犯来说,或许的确算是一个奢侈的愿望。司马宣不会因此嘲笑饰非,但他还是走近了一些,然后压低了声音,试着在饰非的耳边询问: “有考虑过,加入奇术司吗?“ 话音刚落,气氛陷入沉默。饰非转过头来,看着司马宣的眼睛:“你的意思,还是那位司长的意思?“ “我们一致认可这项决定。“ “他难道不害怕我再去联系鬼谷子吗?” “司长先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或许,他有即便你做出背叛也能控制局势的自信。” “所以,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对?他真正想做的,其实是将我控制在他身边。”饰非拆穿了这点,而司马宣并不否认。 他仅仅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告诉我们,你的选择。” 从钟塔上方投射而来的阳光打在饰非脸上。他抬起头,不由得用手遮住阳光的斑驳。 这样的景色,似乎让他感到似曾相识。他回想起一件事情。 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他恰如此时,孤零零站在一道强光之下。那一次,他接受了审判结果,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被送进那间监狱。 但十年后,他重新站在审判席上,他成功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段光阴,它改变了什么? 饰非抬头,目光冷漠。他此时再循着刚才的方向看去,米尔沃顿先生已经结束交谈,正站在路边闷闷不乐地点燃烟斗。 学会沉默才能学会发声,得到自由,才能得到机会…… 饰非收回视线沉声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司马老大。” “我可以接受继续当一个囚犯,被奇术司监视,但我的加入有两个前提条件。” “第一,理所应当,请尽量让我负责有关鬼谷子和共研会的任务。我没有死在那场风暴里,那我就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这点,我保证,我和奇术司利益一致。” “没问题,那第二点呢?”司马宣思索一番,点头同意。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但他刚问完问题,他就注意到饰非的视线落在某处。司马宣跟着一起看去,然后他看见了米尔沃顿。 “第二点,如果我的行动不会影响到奇术司,不会影响到联盟,也不会对联邦产生危害,那请不要多加过问或限制我的行动。” “我有一个心愿未了,一个多年来如梦魇般纠缠的心愿。” …… …… “诸葛饰非的父亲叫诸葛文过。” “诸葛文过于1915随其父来到新大陆,并在联邦发展出一支诸葛家家系。” “与东国那支久负盛名,但如今已经销声匿迹的诸葛家不同,诸葛文过带来的这支家系的成员,没有任何人拥有术士天赋。” “该家系以相面和占卜为主业在联邦换取报酬。但是,无法掌握术式和灵性的他们,在术士们看来,占卜水平其实与江湖骗子们没有多少区别。” “1966年,春,诸葛文过及诸葛家十余名成员的尸体在大都会的中央公园被发现。” “所有尸体被发现时,均以一根红绳系于树的上方,并做出了类似绞刑现场的布置。” “事后尸检报告指出,所有尸体的死因均非窒息,而是失血过多。” “诸葛家的唯一幸存者是当时被发现昏迷于现场的家族长子,也就是诸葛先生。” “他当时十四岁,现场查验从他的衣物上检测到了所有确认死亡的家族成员的血液成分,且在用来悬挂尸体的红绳上完整地提取到了他的指纹。” “1966年,4月底,诸葛家族惨案以非公开形式开庭。” “年仅十四岁的诸葛饰非被冠以谋杀,恶意伤害等共计十三项罪名进行起诉。” “1966年,五月底,历时一个月,审判结束,诸葛先生罪名落实,被判无期徒刑,发往威尔顿监狱。” 刘易斯的耳边夹着电话听筒。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听筒并未连接任何电话线,电话中清晰地传来一个女人的甜美笑声。 “看样子,您已经见过他了。” “是个还算有趣的年轻人,对?” “唔,真少见,您居然会主动问这个问题。老实说,我也不太确定他会不会同意加入,但我想司马先生应该能说服他。” “嗯,我当然不会在意,事实上,我们每个人的屁股都不干净,不论是您,又或者是我……” “所以,您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吗?您想钓的那条鱼,他有咬钩吗?” “也是,十年前毕竟是非公开审判,对方可以做的肆无忌惮一些,但这次不同。” “嗯,我明白,我会多加留意。” 刘易斯笑着向电话那头告别。他已经听见死者之家的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薛定谔在门口慵懒地睁开眼,它趴在进屋的台阶前,依次扫视从车里出来的三人。 但在它身后,某人一脚踢开大门然后发出怪叫声,多罗茜站在原地,死死盯住那个从车后座出来的家伙。 “那个老太婆,我就知道她在敷衍我!” “该死的,他怎么还在!”多罗茜发出咒骂声,饰非听后抬起头,他无奈地摊手,一副讨人嫌的模样。 第62章 最棒的搭档 黑猫像是被女孩的抱怨声给惊到了。它发出一阵哀怨的叫声后就跳离楼梯。但赶在落地之前,它化作纷飞的灵性,在眼中迅速消失不见。 多罗茜昨晚拿着那根曼德拉草的根雕去搬了救兵。她记得还算清楚,当时电话里那个女人笑着告诉她,她可以帮忙。但她同时也被提醒,有人出了另一笔价钱,希望可以把审判的事摆平。 聪明的小姑娘自然明白出价的人是谁,这也是她今早叫刘易斯去墓园的原因。 在墓园中,她声情并茂地向司长控诉这个骗子的恶劣行径,但刘易斯始终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弗洛伊德先生挂在门楣上吐舌头。刘易斯走出来迎接饰非一行人,与此同时,他拍了拍多罗茜的肩膀。 “可别怪罪到女士头上。” “我刚和她联络完,她说,她有好好向陪审席传达你的指控。” “那为什么这家伙跟没事人一样?” “可能是因为诸葛先生比你想象中的要坦诚?他用他的真诚征服了陪审席。”刘易斯想了想,然后告知多罗茜自己的想法。紧接着,他补充说道,“多罗茜,认识的人平安无事,我们要为他人的幸运感到喜悦,这是一种美德。” “他是骗子,司长你也是个骗子。”多罗茜不想和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多浪费时间。这人身上的黄金叶味道正呛着,没人想在他身旁多待。 像是早就习惯了多罗茜的白眼,刘易斯根本不在乎小女孩对他的看法,他主动迎上前去张开双臂对饰非说道: “我已经听说了,诸葛先生,无罪,真是有惊无险!” “运气不错。”饰非闻到黄金叶的味道,立刻婉拒了刘易斯的拥抱,他笑笑,然后说道。 “狗屎一样的运气。”多罗茜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从她那漂亮的樱桃小嘴中吐出一道脏话,语气恶毒。 爱丽丝主动上前来,牵住小丫头。然后,她捏了捏多罗茜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让那张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像动画片里的巫婆一样难看。 相比起两个满嘴谎话的男人,在面对爱丽丝时多罗茜的确要安分不少。她顺从地让爱丽丝牵住自己。当然,前提是她没有听见饰非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司马老大刚才对我发起了邀请,他说希望我能加入奇术司。” “你怎么回答?”刘易斯用期待的表情问道。 “我同意了。” “什么?” “欢迎,当然欢迎!”刘易斯惊喜地鼓起掌,掌声一时间将多罗茜的惊叫掩盖下去。 多罗茜嘴张的老大,然后,她用目光向爱丽丝求助。但她只看见了她最喜欢的爱丽丝姐姐点点头,没有对这件事进行否认。 “我不同意!凭什么他可以加入奇术司啊!“ “他是不是还要住在死者之家?不行,我不愿意和一个男人一起住!“ “唔,我和司马先生也是男人,多罗茜。“刘易斯表情尴尬。提醒了女孩一句。 但换来的是女孩更激烈的言辞反扑:“司马老大平时基本不在司里,至于司长你,你可不算人!“ “好过分……姑娘大了就是会这么叛逆吗?“堂堂奇术司的司长在一个孩子面前抬不起头,刘易斯的表情相当委屈。 气氛剑拔弩张,刘易斯失利,一时间这里似乎没人能把多罗茜的气焰给浇灭下去。饰非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他从魔术手里抽出来一样东西。 ——一只红色的毛茸茸的手偶。手偶的名字是艾摩。出自女孩最喜欢的《芝麻街》。 小姑娘原本怒目而视的表情在看见这手偶的瞬间就软下去了,她盯住它,目光挪不开。 “专门为你买的,道歉礼物,我为我昨晚对你以及薛定谔先生的无礼道歉,希望你原谅,多罗茜前辈。“ 饰非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他走上前,将手偶放进多罗茜怀里。 多罗茜不敢相信地看着这只手偶,然后,她注意到手偶上的标签,惊喜地叫出声:“是限量款!” “花了一番精力才搞到手,你喜欢最好。” “你可别以为这种程度就能收买我!艾摩是一回事,你加入奇术司可是另一码事!”嘴上虽然还是这样说,但多罗茜的语气一瞬间就软下去了。 她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偶,眼中露出一丝雀跃。孩子是最容易收买的生物,一点小东西就能让他们改变立场。 “你哪弄来的?”爱丽丝把饰非拉到一旁,小声问道。“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零花钱去买限量手偶,你也没偷偷离开我的视线去逛商店。” “克里夫先生给她买的,我拿来借花献佛。”饰非回答的理所当然,脸不红心不跳。 离开金斯波特之前,克里夫先生将这东西交给司马宣让他捎给多罗茜道歉,但显然,可怜的克里夫先生遭遇了不公平对待。 从审判庭出来时,饰非向司马宣表达了对多罗茜态度的担忧,而当时,司马宣将这手偶推给了他。 “她会喜欢的。”司马宣当时这样说道。饰非就算知道这手偶的来历和目的,也肯定来者不拒。毕竟他有自知之明。他自认为是个还算卑鄙的人。 “太好了,看来你们应该会相处的不错。”刘易斯并没有听见饰非和爱丽丝的对话。只是见到多罗茜的注意力转移到手偶上,所以开心地笑道。 对于这点,饰非不敢苟同。多罗茜也狠狠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多嘴。但刘易斯向来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司里有规定,新人会有一段考核期,而考核期的主考官需要作为搭档与新人共事一段时间。” “司马先生和伊莎贝尔小姐之后都会有别的任务要忙,多罗茜你既然刚才对诸葛先生的加入存在异议的话,这样如何?” “你作为考官,和他成为搭档。” “考核期满之后,你来决定他的去留?” “啊?”饰非和多罗茜异口同声发出惊呼声。他们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等到确认无误后,他俩开始怀疑这个男人的下限。 他是怎么能想出同时恶心两个人的方案的…… 刘易斯完全无视了两人的抗议,他甚至对这项决定非常满意。你看,这两个人连抗议和惊呼都这么默契,他们 一定会成为最棒的搭档。 …… …… “我今天是不是撞到脏东西了,为什么这么倒霉。” “我和你想法不同,可能我是因为早上审判顺利过关用光了运气,所以才会得到现在的惩罚。” 男人走在星湖的湖滨路上,湖滨风景很美,当然,前提是你身边相伴的是一个妙龄女郎而非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黑猫夹在饰非和多罗茜的中间,黑猫似乎并不在意两人对彼此的埋怨,反倒抬高了尾巴,趾高气昂地迈猫步。 刘易斯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的人,饰非现在对于司长的这一特点有深刻印象。 他也有想过找坏女人小姐帮忙,但那女人恶劣的品性只会看乐子,表示绝不插手。司马宣同样爱莫能助,毕竟如刘易斯所说,他接下来的确有新任务要忙,他要去一趟大都会。 多罗茜也只是个孩子,孩子的本分是听从大人的安排。而现在,这对搭档所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去买东西。 和术士不同,奇术师最重要的仰赖不是术式,而是灵媒。炼制灵媒需要消耗材料,尽管奇术司内会常备有鼠尾草这样的基液材料,但炼制不同的灵媒还需要不同的特定灵性材料,这是需要额外针对性采购的。 刘易斯很大方,他给了饰非一笔启动资金。一张支票,两人需要用它在今天下午完成采买,而采买完后,饰非还要加班加点,通宵炼制,尽快武装好自己。 “明天我会给你安排第一个正式任务,所以务必抓紧时间,诸葛先生。”送两人出门时,刘易斯笑道。 饰非走在路上打哈欠,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拖两天再答复司马宣。他可没想到在该死的奇术司也存在资本压榨,让他需要连轴转。 “司长给了你多少?”多罗茜发完牢骚后,转过头看了一眼饰非手里的支票。 她今天没有穿那条漂亮的蓝色连衣裙,而是在简单的宽腿背带裤上套了一件爱丽丝的警司外套。外套的袖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长,所以整体风格相当休闲宽松。 为了适配这种风格的着装,她还戴了一顶棒球帽。漂亮的红色长发扎成马尾,塞进帽子后面的孔洞里,这是最近的流行款。 “你不能穿的更适合你这个年纪一些吗?”这套衣服看上去很酷,但实在不适合一个十四岁的姑娘,饰非不急着回答,而是先问自己在意的问题。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明白,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对你们百依百顺的小孩了。“多罗茜还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饰非对此不置可否,他瞄了一眼手里的支票。然后他眉头轻挑:“ “5000哥分?奇术司挺有实力的啊。” 多罗茜听后,步子一顿,她先是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支票,然后,她做了一个饰非想不到的举动。 她扑上来,一口咬在饰非拿支票的手上。饰非吃疼,本能地想松开手,女孩诡计得逞,立刻就要去接那张支票。 但显然,她低估了奇术师们的手上功夫,赶在支票落在女孩手里之前,饰非发动了手套。然后,就在多罗茜的指尖触碰到支票之前,它消失了,进了手套的储物空间。 “你干嘛?光天化日,想当女劫匪明抢?” “该死的司长,我来奇术司这么久,他可从来没给过我这么多零花钱!” “这能买多少冰淇淋和小裙子啊!” 第63章 密特罗德街 女孩一边发出幽怨的声音,一边再次伸手去抓饰非的手套。饰非的应对方法非常简单,他只需要将手高高举起,多罗茜就够不到它了。 薛定谔站在道路的中央回头,看着两人打哈欠。黑猫身边灵性再次流转,下一秒,它出现在旁边更靠近湖滨的草坪上。 “这不公平!” “这很公平,灵媒材料都贵着呢。” “是这样吗?” “当然,我在监狱里想弄根鼠尾草都很麻烦。”饰非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他顿了顿。 从前,他写出材料清单后,会有人替自己张罗。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这样帮他了。 “怎么了?”多罗茜见饰非一时间沉默,皱起眉头问道。 饰非摇摇头,按住多罗茜的脑袋继续架着她往前走。两人一动,黑猫也跟着动,这次,它闪现在多罗茜脚边,然后猫耳竖起,听见了女孩对刘易斯的咒骂。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些材料真的很贵的话,那就说明司长以前也像你一样烧钱。” “——这个狡猾的家伙,他还老来骗我的零花钱花!” 路过下一个路口。这里正好有一辆冰淇淋车。多罗茜倒也不再过多纠结,而是扯了扯饰非的袖子。 她的意思自然明显,饰非看了一眼冰淇淋车后眉毛也是拧作一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女孩接下来安分一些,他还是主动向前找老板要了两个香草冰淇淋球。 刚好一人一个,不过当然,到最后,付钱的不会是饰非。 多罗茜哭丧着脸打开自己的小荷包支付了这笔费用,原因很简单,冰淇淋车无法兑现一笔面额5000哥分的大支票。 “你也和司长一样狡猾,你是不是知道这点才上前去要冰淇淋的。”女孩大口咬着冰淇淋,舌头被冻的有些发麻。她一边张嘴呼气,一边说道,“你们奇术师都是狡猾的讨厌鬼。” 饰非不应声,只是觉得手里的冰淇淋还算好吃。 但女孩比预想中的难缠,她立刻整理好心情提出新的要求:“下次你再给我买个甜饼怪的手偶我就原谅你。” “那就下次再说。”饰非敷衍道,“我们要去哪儿?司长说你知道哪里有卖材料的地方。” 两人此时已经离开星湖湖滨,已经站在了学院前的分岔路上。这是饰非今天第二次光顾这里,黑钟塔依然耸立。 多罗茜两只手都捧着冰淇淋,但她还是愿意空出一只手来指方向。她往前指,指了旁边一条巷子,巷子极窄,光线昏暗。 时不时的会有穿长袍的人闪身进巷子中。然后转眼间,他们消失不见。 巷子门口则聚集着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流浪汉们睡眼惺忪,正试图从空酒瓶里倒点酒精出来。 “你确定我们去那儿?”饰非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多罗茜毕竟未成年,那巷子不像是未成年人该进的地方。 “你废话好多。”女孩把剩下的冰淇淋蛋卷塞进嘴里。她一边舔沾了奶油的手指一边抬脚将饰非踢出路边。 黑猫跳起来,蹲在女孩肩头发出一声猫叫。 “那边是密特罗德街的入口,密特罗德街可是整个东联邦最大的术士黑市。” “你要买材料,我们不去那边还能去哪儿?” 联邦面积广阔,横跨整个新大陆。因此,导致联邦东部与西部之间相距甚远,由此所衍生出的文化,建筑,社会甚至是生活习惯,两边人都有巨大差异。 以大都会为中心运转的东联邦秉持旧大陆的老派风格。人们身穿西装,参加正餐酒会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社会井然有序,由此才高速发展。 毋庸置疑,东联邦是哥伦比亚联邦这个国家真正意义上的心脏,也是联邦能成为世界巨头的最主要原因。甚至包括联邦总统府,也是坐落于东部。 西联邦则是以金门和洛圣都两座城市为中心发展建立的。它们是联邦在数个世纪前,进行西部大开拓运动时才建立起的新兴城市。 西部的风格与东部迥异,满街可见的嬉皮士,墙壁上眼花缭乱的涂鸦和震耳欲聋的爵士与摇滚,再加上被黄金叶贩子们渗透的千疮百孔的生活。 数百年前,那里是放逐罪犯的无法之地,时至今日,自由与无序的基因似乎依然飘荡在西部的空气里。 东西的巨大差异直接导致了那场东西战争。被奴役的奴隶,罪犯渴望自由,他们试图站起,向东部的资本家和奴隶主们发起挑战。 而时至今日,历史的结果众人都已经知晓了。 “感谢林肯那个老头,战争没有分裂联邦,反倒让东西两边团结统一了。那份《解放宣言》让东西联邦时至今日都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多罗茜带饰非走进巷子里,光线立刻暗下来。她会做出刚才那些解释是因为她看见饰非的困惑,囚犯一无所知,更不用说,这还是一个来自东国的囚犯。但让一个孩子也要担当历史老师,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但她可没想到,这家伙非但不领情,还露出玩味的表情:“其实我都知道。” “只是,坏女人小姐说的好像没错,你真的很喜欢学大人说话。” “啪——”皮靴一脚踩在饰非的脚上,饰非吃疼,表情扭曲。 多罗茜不打算再理这个骗子,而是站在巷子尽头的一面墙壁前,用手扶住墙壁。 她抬起手指,在墙面上先是顺时针画三圈,然后又用逆时针重复刚才的动作。非常标准的圆,画完后,她用食指关节在圆心位置敲了四下。 似乎没什么反应,但女孩已经满意地笑起来,她回头,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打算给饰非讲点他肯定不知道的东西。 “就算东西能维持平衡,但很多地方都是要分开算的。” “在东部,人们习惯使用哥分,但西部却喜欢使用新英格兰的新英镑。” “货币差异会导致两边的术士在黑市交易时非常不方便,所以后面索性就将东西两边的术士黑市给分开了。” “分开?黑市不应该设置在一个城市的当地吗?东西部应当有无数个当地术士黑市,分开是什么意思?”果不其然,饰非对此不解。但他发现,多罗茜刚才按在墙上的手此时已经陷进去。 多罗茜不急着回答,她转过身,一头钻进墙中。 钻进去了……她真的是钻进去的,饰非用义眼看的清楚,女孩的身体接触到墙壁时,整面墙都变成了流动的水幕。 没有阻挡,人可以穿行其中。他学着女孩的动作,也把手按在墙上,但他往前时,一头撞了个包。 墙内传出了女孩的笑声,多罗茜很得意,这家伙终于在某个地方吃瘪了。 “进入前,你需要默念这黑市的名字,不然,这个结界就会将你认定为入侵者。” “名字?”饰非揉额头,开始回想,然后,女孩先前告知过的那个拗口的名字浮现在脑海里。他站起来,重新在心中默念道: “密特罗德街。” 墙壁上波纹荡漾,饰非也重新将手按上去。这次他很轻松地就穿了过来,来到另一处空间。 他向前看,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身处在那昏暗又狭窄的巷子里了。他们所处的是条上坡的街道,街道两旁全是哥特式尖顶建筑。 当然,饰非用义眼时视力过人,他很快就发现,在更远的街道,建筑风格更加多样。甚至,他还看见了东国特色的飞檐。 这条街道像是一个杂糅的拼接体,一个孩子用来自不同地方的积木,胡乱拼凑出了一个整体。 “欢迎来到密特罗德,大骗子。“多罗茜站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看样子,她刚才一直等候在这儿。饰非没好脸色给她,头上的包疼的厉害,他很确信,女孩刚才是故意的。 饰非的视线随之看向四周,然后他发现,除开他们所站的位置外,其他地方也不断涌出水波纹样的空洞,然后,人从空洞中穿行而出,快步向前走。 “我不记得我们待的巷子有这么多人在排队等着来这里。“饰非困惑地说道。 多罗茜叉腰,哼哼笑出声:“当然了,又不是只有密城能来密特罗德街。“ “我不是说了吗?东联邦的术士黑市,这个地方,它单向联通了整个东联邦!“ “只要你人在东联邦,找到了当地的入口,就能通过入口来到这里做交易。当然,不同地方出来的位置还是不一样的。密特罗德街很大,也没人知道这里究竟容纳了多少店铺。“ “从来没有人把这里逛完过,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大家就算做交易也是在能触及到的范围内。“ “不过,西联邦那边就不行了,西联邦有自己的黑市,西部没办法进密特罗德街。“ 多罗茜话音刚落,黑猫又跳了出来。这次它表现的和饰非亲昵多了,它不断在饰非腿边转圈,然后将猫毛蹭在饰非的裤腿上。 饰非抬头,发现这黑市的时间流动似乎和外面不一样。他记的很清楚,进来之前正是下午,但密特罗德街的尽头,此时已经挂了一道夕阳。 “联盟和奇术司都调查过了,密特罗德街目前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现实际地址。“ “也就是说,我们通过那面墙壁的时候,被施加的其实并非是一种远距离传送术式。“ “——而是空间转换术式,对吗?就像坏女人小姐的结界一样。“饰非接在后面说出要点。 多罗茜微微一顿,然后点头。但显然,她对于饰非能一眼看出这之中的差别还是有些惊讶的。 饰非再次用义眼向外观察,很快,他有了新发现:“但这里也不可能是某个人施加的术式。“ “如此大规模,长时间的维持一个恐怖的结界术式,对灵性的消耗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这条街道其实只剩下一种可能……” “——是诅咒哦,密特罗德街是联盟登记在案的,受到收容保护的3级诅咒。“ “3-058,【王国外围】。说的就是它。“多罗茜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64章 城中漫步 编号3-058,诅咒,王国外围。 收容等级:3级。 描述:3-058是一座存在于未知结界空间中的城市集群。该城市集群目前已探索的边界面积约为500平方英里。但仍有研究报告指出,结界空间内仍存有大量未探明区域,该区域实际面积预计将达到2000平方英里以上。“ 3-058目前向观测者展示的常态形象为一座14世纪的哥特式风格化城镇。 但根据最初的目击报告显示,在当时,3-058被目击者描述为一座具有莱茵风光的河滨城市,但在后续的目击报告中也有记载,它先后被报告为19世纪的东国风格城建,西奈半岛风格的圆顶建筑,以及古地中海时期的大理石柱建筑。 不同时期的报告具有差异性,通过魔药对目击者进行测谎,发现证言均无错误。 由此,该差异性被研究人员视为合理,并由此推测,3-058拥有能根据内部观测者的个体差异进行自身结构改造的能力。 在该推测支持下,联盟先后进行如下实验: 1958年3月,联盟向3-058内部投入100名d级人员。这100名d级人员大部分均为日耳曼人,因此,3-058在当时表现出了显着的日耳曼帝国地区城建风光。 三个月后,1958年6月,开展第二次实验。此次,投入的d级人员数量达到500人。在联盟的二十四小时观测下,成功观测到了3-058的变化过程。 本次实验中,日耳曼人与联邦本土d级人员各占一半。但两者投放区域分别位于城市外围和内侧。 3-058在两个不同区域,成功自我演化出完全不同的城市风光。联盟在自我演化过程中观测到了灵性堆砌。 此次实验一个月后,联盟开展第三次实验。这一次,在将来自两个国家的d级人员投放在同一位置后,3-058的演化趋势产生新的变化。 它不再模仿以往已有的风格进行演化,而是同时将联邦和日耳曼融合,两者元素拼凑在一起后创造全新风格的建筑。该诅咒展现出了某种极为优秀的艺术价值。 联盟决定在一个月后开展第四次实验,对该诅咒进行压力测试。 1958年8月,联盟将投入3-058的d级人员数量扩张到名。这是以往实验素材数量的100倍投入。 联盟方原本预计诅咒会在压力测试过程中产生新的可见变化,但3-058对此反应激烈,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结界空间内部的结构似乎无法承受这种级别的人口规模,开始由外向内,自我坍缩。 坍缩过程中,所有接触到结界边界的d级人员均已确认死亡。而在边界收束到中心后,3-058产生了自我分裂。 其分裂为3-058-a和3-058-b两块区域。结界区域彼此独立,并不互通。 分裂完成后,3-058-a与3-058-b结构逐渐趋于稳定。联盟得出结论,并做出禁令,禁止继续向两个区域内投入d级人员进行实验。 建议收容措施:联盟方后续通过计算得知,目前3-058-a和3-058-b的人口限制位于5000人上下浮动。因此,在将结界内部人数控制在该范围内后,可以在结界内安全活动。 另外,由于联盟后续发现,出于【xxxx】的原因,两处区域目前需要内部存在人员活动才可以稳定结构。因此,联盟发布许可,允许将3-058-a和3-058-b作为【xxxx】区域向所有术士开放。该开放决策是收容措施的一部分。 但需注意,在开放区域的同时,应在空间转换术式的入口处叠加【xxxx】术式,防止区域内的流动人员超出限制,再次产生崩塌。 警告:目前3-058-a与3-058-b内部的中心区域均发现数处不可见的结界隔断。结界隔断外部存在干涉,无法观测。接触该空间隔断的行为会触发【xxxx】,产生严重的奇术灾害。因此需要在结界地图的标注锚点上安排收容人员进行二十四小时看守。 对结界隔断的调查仍在进行。但考虑到d级人员投入的成本问题,计划的实现方案或许需要新的会议筹措。 该文档在未来将持续更新,并不排除更新3-058收容等级的可能。(此部分如有疑问,请咨询7) …… …… 多罗茜自然也随身携带了储物灵媒。而不知道是她准备充分,还是早有预见,她竟然提前带了有关密特罗德街的诅咒文档出来。 饰非从她那里看完了整份文档,倒是的确对这个奇怪的结界有了大致了解,但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文档的末端。 “请咨询7?7是什么?“ “你好笨,难道在来之前,爱丽丝姐姐没告诉你我们奇术司的事情吗?“ “她说了很多,所以你至少得告诉我,她应该告诉我哪方面的事情……”饰非皱眉道。 多罗茜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文档,然后将其安稳地收进储物灵媒里。这些文档是需要小心保存的,可不能随意传播。 “每个奇术司专员在完成任务后,需要撰写一份相关文档来记录此次任务的奇术灾害。” “最后,它们会被档案馆归档,变成如今你所看见的这些内容。” “但仔细想想,我们在将文档交上去之前,是需要有一个人进行审核确保内容没有偏差和错误的,对?” “你觉得我们要把这个东西交给谁看呢?” 多罗茜一边说,一边露出狡黠的表情,饰非思索,然后,他试探着询问了一句: “难道是司长?” “唔……就流程而言,交给他确实也没错,但是他那边只是第一关。”像是觉得饰非的答案很无趣,多罗茜撇了撇嘴,然后她忽然压低了声音: “司长会把你交上去的文档进行二次核对和修改,然后,他才会上报。” “只有上报过后,且那边确认无误之后,档案馆才会接收文档,进行归档。” “文档都是大司长一个人审核的,而这些结尾的注脚也都是她留下的。” “都说大司长是圆桌议会的一席议员,而议员不论在外还是在内,都只有两种称呼方式。” “其一,他们的代号,比如最广为人知的代号,便是首席议员【创始人】(founder)。” “其二,他们的席位,就像是有人直接称呼【创始人】为1一样。“ “那么,一个问题,大骗子你觉得我们的大司长在议会内能排到第几席呢?“ 多罗茜点了点饰非的手臂,然后,饰非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就只剩下那个【7】的注脚。 答案似乎明了,饰非长出一口气。但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他歪头问道: “刚才的文档中还反复提到了一个词,d级人员,那是什么东西?“ “啊?这个你也不知道吗?你以前不就是d级人员吗?“多罗茜说完就露出坏笑,这让饰非有不好的预感。 “你是说,囚犯?“ “只是囚犯的话,说的也太抬举他们了。“ “死囚,无家可归的混蛋,绝望到一无所有,只能签下卖身契的可怜虫,他们都可以是d级人员。“多罗茜说的理所应当。 “他们是一群已经丧失了人权,连性命都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消耗品。说到底,毫无价值,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关心他们。他们是最常见的实验素材,会被投入到诅咒中,观察诅咒的危害性。“ “这合法吗?“饰非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便眉头紧蹙。他忽然想起来,以前在鹈鹕岛的时候,似乎的确有被判处死刑的囚犯在晚上偷偷被运出监狱,从此再也消失不见。 “道德意义上的确不妥,但是,对于整个国家或是社会来说,这不仅合法,而且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买卖。“ “不论是司法层面还是个人意义,d级人员都已经不再被视为人。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对此有自觉。“ “他们是无法被拯救,也无法自救的可怜虫。而成为素材是唯一能展现价值的地方。联盟可是用这种方式和联邦合作,帮着省了一大笔执行死刑和维护治安的钱。“ “当然我在这里和你说你肯定也会有疑虑,等你真的看见过那些人渣们肯定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多罗茜站在路边,似乎在看街道对面的摊位。饰非略加思考,又有新问题。 “那既然有d级人员,是不是也意味着,再往上,还有c级以及b级?“ “当然,但上面的人可不同,只有d级才是人渣。“ “c级是联盟的基层干员,主要工作就是实地出任务,作为炮灰在前线工作。“ “b级比c级地位稍高,至少要到达第四幕才能申请,b级人员可以直接领导由c级专员组成的小队,并可以申请投放d级人员。“ “至于再往上的a级,司长那家伙就是。a级通常是一个功能性分部或是收容站点的领导,负责统筹辖区内的工作。“ “顺带一提哦,a上面还有一级,那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接触的了。o级人员,该级别通常被授权给圆桌议会成员,o级拥有最高权限,可以调用联盟以及下辖组织的任何资源。“ “对了,你要不要猜猜看,我们奇术司唯一的b级人员是谁?“女孩忽然走过来,拦住饰非的去路。她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表情似乎非常期待饰非的答案。 第65章 罐子王 女孩一下就拦在饰非面前,但饰非却似乎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他的目光锁定在某个位置,然后忽然加快脚步。这打的多罗茜措手不及,女孩甚至都来不及叫他便看见他一瞬间冲了出去。 “瞧一瞧,看一看嗷……” “咱家这里有数不尽的宝贝,挖不完的好东西!“ “唉?客人,您对我们家这材料罐感兴趣吗?” 饰非一路来到一个摊位。披了一身黑袍子的摊主正在卖力吆喝,他见饰非气喘吁吁,立刻便开始招揽生意。 然后,他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只黑色的封装好的罐子。罐子轻轻一摇,里面便能听见声响,与此同时,饰非能看见罐口有灵性溢出来。 “五百哥分一个,是黄金还是废品,就全看您的运气了。” “我罐子王保证这里绝对没有空的!”摊主打着包票信誓旦旦地说道,但忽然间,他似乎又觉得这种说法不妥,马上改口:“嘿嘿,不过偶尔有个空的也情有可原嘛。” “这里面装了什么?”饰非似乎喘足了气。 他在摊位前站定。他随意一扫,便发现,这摊位上卖的全是这种封装好的罐子。足足有上百个之多,而摊位附近也不止他一个,还有其他几个路人正在仔细观察,挑选自己心仪的罐子。 这显然不是在卖工艺品……说到底,术士们就算要买工艺品也不可能来密特罗德街这种地方。 罐子并不重要,罐子里装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摊主似是被饰非盯的不太舒服,语气不由得软了些。但做生意嘛,就得胆子大,要是将潜在顾客拒之门外,那还怎么赚钱。 “我们家这材料罐装的东西可多了,您看看这清单。” “下到电光萤的尾腹,上到温迪戈的角,只有您想不到的,就没有这罐子里装不了的。” 他一边说,一边送过来一张纸条,饰非粗略地扫了一眼,便从上面看见不少自己听说过的灵媒材料。当然,没听过的也有许多,这罐子王所言倒是不假,他们家的材料种类着实丰富。 在清单的末尾还清楚地标明了每个罐子的价格……全国统一价,500哥分! 500哥分,换一个以小博大的机会,要是开出电光萤这种只值几十哥分的垃圾,那就算自己倒霉,但要是出了稀有的材料,随便倒卖一下,那便是数十倍的收益! 饰非在心里简单计算了一下这个收益,便明了了这个摊主赚钱的手段。这世界上永远不缺乏赌徒,哪怕在术士中也是如此。 思考完后,饰非的目光就一路往上,他看向清单中最稀有最昂贵的那几种材料。然后,眯起眼睛。 他又在那里看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头奖之一——摩纳克的毒鳍,价值八千哥分的昂贵稀有材料。 这东西居然这么值钱?饰非有些讶异,再想到他将那半瓶毒鳍粉都倒进了大海,只为了困住鬼谷子还失败后,就有些吐血。 那半瓶粉末恐怕都够让他发一笔小财了…… “你这里竟然有摩纳克的毒鳍?我不能直接买它吗?“饰非询问道。那摊主立刻摇头,摇头的时候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不小心露出了他斗篷下隐藏的脸。 他居然在头上也套了一个大罐子,仅仅在罐子的前面挖了两个洞用来看东西。拙劣但又有效的隐藏手段。 “咱家材料都是非卖品,您要是实在感兴趣,那就来开罐子。“ “真的很有意思,一个开不出来,开十个百个,总能开出来的。实不相瞒,您想要的那摩纳克的鱼鳍其实我在里面也放了不少。“ “不少是多少?“ “百分之一。“ “我操你妈的。“摊主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饰非没忍住,直接用东国语爆了一句粗口。 百分之一,光算预期都得开一百个罐子,那就是5万哥分。就算开到了摩纳克的鱼鳍,那也只能回本8000,怎么说都是赔本买卖。 这样一笔账算下来,饰非就算感兴趣,也不太想要这罐子了。而不知道是不是罐子王看见饰非的表情不对,他连忙补充道: “不是我唬你,客人。“ “您要是真的想要摩纳克的鱼鳍的话,那您似乎真的只能在我们家这儿找到。“ “抓摩纳克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联邦内唯一稳定的进货渠道也就只有印斯茅斯那个地。能和那镇子上搭话的人不算多,我罐子王算一个。就这还是我费了好久的嘴皮子才说服那群乡巴佬愿意给我供货。“ “相信我,客人,这已经是很公道的价钱了。“ 罐子王的话让饰非原本已经迈了一半的脚又顿住了,他回过头,想了想。 摩纳克鱼鳍的确是本次采买最适合的材料。要是换其他时候,他肯定头也不回,去炼其他灵媒了,但这次刘易斯可就给他一晚上时间。一晚上之后,他就要拿着新炼制好的灵媒去做他的第一次任务。 这肯定是炼制自己熟悉的东西更符合实际。 想到这里,饰非重新回到摊位,他拿起一个罐子,正想开口,却感觉到身后衣角被扯了扯。 “我劝你可别动歪心思,这家可是整个密特罗德街远近闻名的奸商。”女孩的声音传进耳中,说完,还伴随着了一阵猫叫。 黑猫直接从女孩肩头跳到饰非肩头,然后,拱起背朝着那摊位后的罐子王叫。 多罗茜嘴里在嚼口香糖,看来就刚才那会儿功夫,她去了那盯了很久的摊位,买完东西后才过来找饰非。 女孩倒是从不吃独食,不管是冰淇淋还是现在的口香糖,她都愿意分享,说完,她就给饰非递了一颗过来。 但饰非看见女孩掌心的那颗“口香糖”却面露难色。他甚至还探头上前,仔细确认了一下。 “你在嚼这东西?“ “你在质疑我?糖豆鼻涕虫,整个密特罗德街最受欢迎的明星产品!你知道这几颗有多难抢吗?”女孩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摊位,那里的确大排长龙。 但于此同时,女孩掌心里那只鼻涕虫带着浑身粘液蠕动了一下,看的饰非直犯恶心。 “安全无害,它们都是吃水果长大的。吃起来就和爆浆的果汁一样。“女孩还在试图说服饰非,但饰非摆摆手,免了。 对于女孩来说,被拒绝倒也不沮丧,她耸耸肩,转而将那只鼻涕虫抛进自己嘴里。 “说真的,你真打算买这家伙的罐子?“ “不是我说哦,我来密特罗德街这么多次,可没少见买罐子上头的家伙在这里输光了家产。”女孩一边说,一边看向罐子王。罐子王倒也不反驳,只是发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声。 这笑声引得饰非肩头的薛定谔龇牙龇的更厉害了,多罗茜又补充道:“而且,想想司长一共就给你五千哥分,你顶多买十个罐子。十个对于你想要的材料来说可远远不够。” “你要是在这里让钱打水漂,导致明天没东西拿出来的话,我可不管你哦。“ “我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在你的实习文件上打上不合格。“ 女孩将嘴里被吸干汁液的鼻涕虫躯壳吹成泡泡,泡泡炸开,很快又被她收进去。糖豆鼻涕虫相比口香糖更受欢迎的原因正在于此,甜味更持久,且用它们吹出的泡泡更大更坚韧。 饰非听后陷入沉思。他此时再回头看向这摊位上百个罐子。罐子用封口封装过,杜绝了术士们使用术式偷窥的可能。 要为了那鱼鳍纯粹来赌运气?饰非注意到,周边有几个踌躇不前的客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他这里。 赌徒们就是这样,有人下注,他们才敢跟注,但跟注时,最大的蛋糕早就被胆大的赌徒吃的一干二净了,后来者能分到的,仅仅只有残渣。 饰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从手套中抽出了那张支票,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多罗茜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家伙将支票拍在罐子王手里。 “5000哥分,十个罐子,我全买了。“ 第66章 开罐 “你疯啦!” “您真是太有眼光太有远见了!” 同一时间,罐子王和多罗茜的声音都响在耳边。罐子王自然急忙上前收支票,但饰非肩头的黑猫却是趁势跳过去,用猫爪将其按住。 黑猫露出了锋利的爪子,罐子王一时间犯了难,只能抬头向饰非求助。但饰非显然也是自身难保,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像是要气炸了。 “我刚才说的你都当听不见?” “我听见了。” “那你还赌?” “你不是不管我吗?” “我是不想管你,但你要是把钱全输光了,我的甜饼怪手偶,小裙子和冰淇淋谁给我买。”多罗茜一下说出一大堆东西,仿佛那都是饰非约好要给她买的。 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这些,但饰非将清单贴在小丫头脑门上,然后他指了指那最便宜的电光萤。 “一只电光萤尾腹价值20哥分,十个罐子那就是两百哥分。虽然买不起太贵的东西,但给你买冰淇淋和手偶还是没问题的。” 说完,饰非就又要推支票顺势拿罐子,多罗茜却只觉得这家伙不可理喻。 小丫头发出一声“喂”的喝斥声。饰非就已经拎起黑猫的后脖颈,然后把支票送进罐子王的口袋里。 罐子王点头哈腰,对于金主那自然是百依百顺的。他示意了一下面前的罐子,表示饰非可以随意挑选。 那么,挑哪个呢? 如果说,饰非执意送钱的傻冒行为已经让多罗茜足够生气了,那这家伙接下来的举动简直就是雷区起舞,要将小丫头的肺给直接气炸。 他没挑……他根本就没挑…… 他甚至就近直接拿了罐头王手里演示用的罐子,并表示,自己就要这个。 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别的人掏了五百哥分买罐子那也是恨不得挑上一个小时,才犹犹豫豫地做出决定。但这家伙买罐子的动作就像是去了趟集市买菜。哦,不对,阿姨们就算是去买菜,挑东西和讨价还价的时间也要比他久的多! “您不再挑挑?”罐子王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客人。他忍不住问道。 饰非拿过来那第一个罐子,视线扫了一遍,然后,他又看向身旁。 “当然再挑挑,这边这个,还有那边那个,也都给我,我就先开这三个。” 他又随意地点了两个罐子。一旁旁观的人这时也不由得发出了议论声。原来真有这种傻到送钱的人的吗? 这十个罐子,可是眨眼间就挑完了三分之一,不,他根本就没动脑子仔细考虑。完全就是随便在开! “要不咱再选选?罐子要是开了可不能退货的。”罐子王也是小声提醒道。但没想到却被饰非回呛了一句: “你在怕什么?我要是开出了垃圾,那赚钱的不就是你吗?” “怎么,你做慈善?就希望客人开出好东西让你亏本?” “额,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为客人服务,为客人服务。嘿嘿。”罐子王赔笑。 但就说话的功夫,这男人已经上手了。罐子的封装虽说是有术式覆盖的,但通过正常的开封手段就能解除术式。 饰非拿起第一个罐子,将罐子的盖轻轻一转,便看见罐口漏了一道缝隙,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灵性自缝隙中泄露,浮现在他的义眼里。 那灵性带着一点电流,在空气中让人皮肤发麻。等到罐口完全启开,罐子里面的东西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某种虫子的尾腹,毫无疑问的电光萤……这罐子里装着的最垃圾的材料。 “额,我说过不能退货了,客人。”罐子王没来由的觉得尴尬,立刻表态道。旁边嘘声不断,饰非却不做理会,马上就要去开第二个罐子。 同样的开罐步骤,甚至就连开罐后,那一点皮肤发麻的电流感都是一样的。又一只尾腹躺在了饰非的掌心,旁边有客人看不过去,不禁破口大骂道: “你这罐子里面真的塞了其他东西吗?不会全是电光萤。“ “唉?客人您这话说的可就很难听了,咱有照片为证的。“罐子王一边说就一边指了指摊位后面的一面墙。那墙上全是开到了大奖的客人的照片。 当然,一般这种拿奖的照片,照片主角都会笑容灿烂,但这面墙却似乎是个例外。至少饰非注意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哭丧着脸拍照的。 也是,在拿到这大奖前,他们可不知道投了多少钱进去买垃圾了…… 照片中主角的心情影响不到现在的饰非,他很快就将注意力投入进开第三个罐子中。 这一次,罐子启开的时候,周围明显蒙了一层湿气,这可和电光萤给人的感觉不同。 东西不一样了……饰非从罐子里倒出了一滩如凝胶一般的东西……凝胶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化成液体,然后散发出一股恶臭。 “史莱姆?“多罗茜眼尖,在众人还在疑惑的时候就一眼认出这东西是什么。 而听了她的话,饰非也是赶忙在那堆凝胶物质中扫了一眼,很快,他找到了史莱姆那标志性的透明的绿豆小眼睛和一张慵懒张开的,形似大嘴的口器。 史莱姆是最常见的绿型生物,也是具备最多变种的幻想生物。之前饰非在鹈鹕岛上就使用过用深海史莱姆调制的凝胶魔药,而深海史莱姆已经算是史莱姆中的稀有品种。 更为常见的大陆史莱姆则像这家伙一样,基本只能靠自身流动来缓慢转移位置,不具备什么捕食能力,只能张大嘴等猎物上门。 虽然如此,它们却是调和疗愈魔药的基础材料之一。大陆史莱姆本身愈合能力极强,生命力旺盛,就算被切的四分五裂也能在数个小时中黏合在一起。 虽然也不算什么稀有材料,但是毕竟是能救命的东西,在那张清单上开价倒是也开到了将近100哥分一罐。 当然,它的气味要是没这么恶臭,恐怕还能再多值一些。大陆史莱姆闻上去就像是夏天腐坏的垃圾,气味能一直弥漫到很远。就算制作成魔药涂抹在伤口上,这气味也不会减弱,反倒还会变本加厉。 “1500哥分到最后还剩不到150哥分,你真是个败家子。“多罗茜表情相当沮丧。小丫头在扳着手指算这输掉的钱可以换多少冰淇淋和糖豆鼻涕虫。旁观的人中倒也不乏笑声。 也是,毕竟看别人输钱比自己输钱要有意思多了。 “先生,我们要不算了?“有人故意怂恿道。 赌徒就是这样,越输就会越急,越急就越会冲动,而这时只要一句小小的挑衅,他们就会自己踏进陷阱的。 而果不其然,饰非已经动手去拿第四个罐子了。多罗茜急得立刻对黑猫使了个眼色,薛定谔立刻就跳到罐子上,拱起背朝着饰非示威。 “你不准买了!一个都不许买了!“小丫头守财,算完之后就觉得心在滴血。她完全忘记了刚才不打算管饰非的宣言,而是急的在原地跺脚。 饰非的手被黑猫拦住,他倒是不急,还有闲心把自己的手当作逗猫棒,拿去引诱薛定谔出爪。看见小丫头的反应倒也觉得有意思,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多罗茜的脑袋。 “别急,还有七个罐子呢。“ “那家伙把我钱都收了,又没有退钱的道理,我总得把罐子开完。“ “而且,谁能保证我接下来的罐子都只能开到垃圾呢?“ “司长每次抽黄金叶抽大了,跑出去赌钱也是这么说的。“多罗茜用嫌弃的表情给饰非呛回去。饰非有些尴尬,但他想了想,还是拎走了黑猫,然后挑了一个罐子拿在手里。 “他那是吸嗨了,没办法出老千才输钱的。“ 饰非敲了敲罐子的盖,然后,他扫了一眼罐子的术式封装。似乎是确认了某样东西,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和他不同,我还清醒着,我可以出老千。” 第67章 发财 饰非的义眼扫过第四个罐子。罐口的封印和之前一样,严丝合缝,不将罐子里的灵性泄露一点。 能做到这种程度,罐子王以前肯定吃过亏。毕竟这装材料的罐子怎么看都只是普通陶罐,而术士中肯定不乏能利用陶瓷为媒介发动术式的人。 要是在这些人中撞上【报幕员】,开罐子游戏对罐子王来说就会变为赔本买卖。他自然要有所考虑。 罐子王也的确有本事,这样的灵性封装,就连义眼都毫无办法…… 但没有办法就代表无计可施吗? 饰非安慰好多罗茜后,就上前开始开第四只罐子。 罐口被轻轻启开,仅仅只是露出了一小道缝隙后,一道浓郁的带有咸腥气息的海风便从罐子里喷吐而出。 饰非抽动鼻子,嗅闻气息,然后,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记忆深处的某样东西被唤醒了……他可以肯定自己不久前闻过这种味道…… 摩纳克的鱼鳍……它就是会散发出这样的气味! “我的天啊!“ “真给他抽出来了!那鱼鳍!这小子运气是不是有点好?“ “这才第四个罐子啊,我上次抽了四十个,全是电光萤!“ 围观者中有人发出惊呼声。刚才他们还多有嘲讽,但现在他们再看向饰非时,目光里除了惊讶,就全是羡慕。 摩纳克的鱼鳍价值八千哥分,光这一样东西,就足够值回票价!不,不仅是回本,这小子还能多赚3000哥分呢! “还拦着我吗?“饰非回头,向多罗茜晃了晃手中罐子,像是在展示战利品。 多罗茜这时候目光也跟着变了,她盯着饰非的脸看,然后,她注意到男人嘴角挂起的微笑。 她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个大骗子,他故意的…… 从开第一个罐子起,他就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开到好东西! “你动了什么手脚?“小丫头跳过来就要狠狠踩这骗子的脚,与此同时她压低声音说道。 饰非灵巧地躲开多罗茜的攻击,此举引得一旁的薛定谔发出尖锐的叫声。他躲完后就把装着摩纳克鱼鳍的罐子拿给多罗茜看。 “你难道觉得这开罐子是个公平的游戏吗?“ “当然不是,一般人根本抽不到好东西。“多罗茜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饰非点头,说道:“是啊,一般人根本抽不到好东西。这是个简单的数学期望计算。“ “10个罐子,需要赚回成本5000哥分,就意味着每个罐子的平均收益都要在500哥分以上。而单是看看他那清单上的东西,就会发现,实际每个罐子的期望收益,只有不到100哥分。“ “这是一眼就能计算出的结果,但为什么大家还要对这游戏趋之若鹜?难道因为大家都傻吗?” “不……大家都不傻……大家只是被某个人精心布置过的东西给诱骗了。” “数量繁多的罐子,直接公示出来的各个大奖,还有挂在那人身后,贴满一整张墙的中奖者相片……” “罐子王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知道用什么方式来挑逗人的情绪,然后进一步推动让情绪发酵。“ “这也是这游戏真正不公平的地方,罐子王耍的都是盘外招,而游戏内,奖品公示,收益可计算,赌徒们都是在知道风险的情况下入局,他的手段反而还算光明磊落。” “这也是他这摊位能在这里开这么久的原因,大家心服口服。” “相比之下,反倒是我的手段有些下作了。” 饰非一边说一边笑,然后他转动手中罐子,义眼的视线却在罐口刚才封装术式的地方扫视而过。 “封装不同材料时,他所使用的术式其实是有区别的。” “这理所当然,毕竟是那种能做到密不透风的术式,想压制住罐子里东西逸散出来的灵性想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像电光萤这种材料,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完成封装,罐口术式的灵性也就像是薄薄的一层纸,可以轻轻一掀就能撕破。” “而对于大陆史莱姆那样的材料,灵性本身比电光萤要丰富,他封装在罐口的术式灵性就会加厚,确保不会产生纰漏。” 这便是饰非刚才要一次性开那三个罐子的原因。第一批两个罐子,他挑选的是罐口灵性厚度一样的。而开罐后,他的猜想便有所验证,确认了封装灵性相同的罐子里会装一样的材料。 第三只罐子,他挑了比前两只罐子灵性更厚的,当那只大陆史莱姆出来后,他其实便已经胜券在握,彻底肯定罐子王弄不了障眼法,必须要用灵性厚度来做掩盖。 以此类推,灵性厚度越大,代表那罐子里的材料越贵越有价值…… 他挑的第四只罐子正是这一批里最厚的那几个。 饰非说的倒是理所当然,但多罗茜听了之后却还是明显一头雾水。女孩只是困惑着问了一句:“你能看见灵性?” “唔,这个嘛……”这倒是饰非有所疏忽了。 他光顾着给这小丫头解释,却忘了这茬……他连忙压低帽檐,将义眼遮好。 除却部分特殊术式外,术士们操纵灵性时,你只能看到术式造成的结果,不能观察术式影响灵性的过程。 小丫头很敏锐地捕捉到这点,眼见她就要将脸凑上来探个究竟,饰非连忙从旁边挑了个罐子丢给她。 “剩下几个你来开。” “我开?” “是,我都挑好了,这里面装着的应该都是值钱材料。” 饰非一下丢来五个罐子。都是他提前一眼相中的。灵性厚度和刚才开的那只摩纳克鱼鳍差不多,想来也是同级别的材料。 鱼鳍这东西,饰非只嫌少,不嫌多。 要知道,在鹈鹕岛上那三根鱼鳍也就炼制了那一罐粉末出来。 多罗茜接过罐子,半信半疑,她顺势就要动手去拧,与此同时,一旁的黑猫也动起来,找准一个罐子就要动爪。 “我的天!又是两根鱼鳍!” “这是什么?操,是吞金兽的爪子!这东西纯金的!” “这爪子也开了两个?这东西可比那鱼鳍更值钱!我记得有收藏家开价到九千哥分过。” 要疯了,围观者们都要疯了……不止是刚才那男人,自从换了那小丫头开罐后,开出的东西也是一个比一个值钱。转眼间,这堆材料的价值就要堆到三万哥分往上! 这两人什么逆天运气? 这罐子王也是真实诚,有东西他是真往罐子里面塞,原来大伙以前都错怪他了,说他是奸商……现在看来,只是那群人运气不好,他这罐子里好东西可真不少。 罐子王看着多出来的这堆值钱稀有材料一时间也只能赔笑……笑声听上去有些木讷。表情藏在罐子下面,可没人知道他的心是不是在滴血。 天杀的,哪来的债主来讨债了……看这家伙直接花五千哥分买罐子,他原本还以为今天生意有着落了,哪想到,这男人是来这里进货的! 这批罐子里放了多少好东西,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而这男人已经是把他放进去的宝贝全找到了。他属狗的吗?闻一下就能找到宝贝。 他究竟做了什么?自己封装的罐子,术式肯定有保证……罐子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男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看破这些罐子的伪装。 “那个……客人?”罐子王犹豫着是不是要张口找饰非说道说道,但想到他做生意的身份,这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憋回去。 不过,这番小动作还是被饰非给捕捉到了。饰非笑笑,上前按住多罗茜打算开那第五个罐子的动作。然后,他从旁边随便挑了个灵性封装很薄的罐子丢给小丫头。 “开这个……这剩下的罐子我要带走,就先不开了,老板你有意见吗?”饰非回头问罐子王。他现在哪敢说话,只想快点送走这瘟神,所以他连忙点头。 多罗茜虽然不明白饰非为什么这时要换罐子,但也没有当面说出来,只是顺势就把那最后一个罐子给拧开了。 ——一只电光萤,标准结局。 至此,十个罐子,三根摩纳克鱼鳍,两只吞金兽的爪子,三只电光萤,一只大陆史莱姆。总合价值哥分。相比饰非投入进这罐子里的成本,他们还净赚了哥分。 “好像发财了……这可以买多少糖豆鼻涕虫啊……”多罗茜有些诧异地说道。 饰非随后却拿了那两只吞金兽的爪子出来,然后递给罐子王。 “这样东西对我没用,你这边愿意花点钱收回去吗?“ “额,客人您想卖多少?“ “不多,两万哥分,一对打包带走。“ “两万?“罐子王有些失态,不禁惊叫出声,但随后,他立刻压低声音对饰非说道,“这有些不公道,客人。这东西市场价应该就9000哥分。” “这样啊,你只愿意出9000哥分啊。”饰非点点头,故意重复一遍,然后,他回头扫了下这摊位,可惜地说道:“那有点少,看来我明天还得来赚点。” “别!您可千万别!就两万哥分,我打包打走,您这个月就先照顾下别家生意。” 罐子王跟人精一样,哪能不明白饰非的言外之意。他连忙答应下来。 饰非对上道的人还是不反感的,他一手接过罐子王开来的支票,一手将那对吞金兽爪子递过去。 “那几根鱼鳍您还卖吗?”掏钱的时候,罐子王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问道。 饰非摇摇头,这东西他肯定不卖了,他今晚还指望这些来炼制灵媒呢。不过,罐子王既然有心搭话,他也的确有事情要向罐子王打听: “鱼鳍我不卖,但我也还有一样东西想买。” “——红发纺织娘的纺锤,老板你这有没有。” 饰非说出了一个名词。罐子王听后,动作一顿,像是在思考。 人啊,就是这样,先前咬死只卖罐子不卖材料,但一旦对某人心生畏惧后,之前坚持的东西就会抛之脑后。 只要不让饰非继续开罐子,直接卖这家伙材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不会亏本,还有得赚。 “额,客人啊,不瞒您说,我做了这么久材料生意,纺织娘这种生物我是听过的,它们的纺锤我这里就有。“ 罐子王一边说,一边拿来一个罐子,他将罐子启开,然后从罐子里掏出一团像蛛丝般的物质。 饰非用义眼扫了一下,蛛丝上的灵性正在流动,感受到饰非呼出的气息后,那蛛丝居然会自己试图缠上来。 “这就是纺织娘的纺锤,但您所说的那红发纺织娘,我可从没听过这样的幻想生物。” “是某种稀有的变异体?“罐子王试探着问道。 饰非犹豫了一下,然后,他将手中支票推回给罐子王,示意他改下数字。 “这纺锤我要了,老板你直接在支票上扣掉对应的价钱。” “至于那红发纺织娘……那的确是某种稀有的幻想生物变异体,我也没见过它。” “——我师傅见过,他说,它们的纺锤可以制作某种厉害的灵媒。” 第68章 黄昏 饰非和多罗茜一人捧了一杯饮料,用今天下午最后一点时间在这条街上闲逛。 当然,这次饮料是由饰非买单,毕竟他刚从罐子王那里赚了一大笔,刘易斯给的经费非但没少,反而变成两万哥分进了他的腰包,这实在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 多罗茜一边用吸管对着饮料猛吸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边皱眉,看着手里一张清单。 这张清单在此之前一直躺在饰非手套的储藏空间里。是饰非询问完那红发纺织娘之后,递给她的。清单上都是多罗茜看不懂的东国文字,但还好,饰非有在旁边做好哥伦比亚语的批注和笔记,这样小丫头倒不至于一点看不懂。 这是还在鹈鹕岛上时,鬼谷子最后留给饰非的一样礼物。将摩纳克钓起来那天,饰非向他讨要过一个奖励,一个高级灵媒的炼制方法。 老头当时并不吝啬,直接将配方用单子写好交出来。 ——八卦九宫钱,能在某个区域定宫,并同时发动八种元素攻击的高级灵媒。饰非从出鹈鹕岛后就仔细研究过那配方,其他材料他倒好理解,但唯独有几样东西,他需要花点心思。 一般灵媒的炼制基液需要用黑水银和鼠尾草调配,但八卦九宫钱的基液却要求更高,只有冬青槲寄生与纯王水调和的基液才能将它的灵性完美融合。 普通材料罗列诸多,而核心材料之一,饰非之前从没听说过这东西的名字。 蓝型3级生物,纺织娘。饰非需要的是它们中的稀有品种,红发纺织娘的纺锤和头发。 蓝型,还是3级,这意味着它们极具攻击性且能力强大,栖息地与人类大面积重合,会给日常生活与社会秩序带来巨大威胁。 纺织娘常态体长不超过七英尺,是一种外表半人半虫的幻想生物。其长有类似昆虫的三对节肢。纺织娘上半身实际上是巨大的拟态器官,能模拟出妙龄女郎的体态和相貌,以此诱捕人类男性作为猎物。 这种生物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它上半身的拟态器官和下半身的昆虫本体可以分离很远。两者之间仅仅只使用分泌的纺丝链接。纺丝长度一般为45英尺到75英尺,纺丝被发动后,拟态器官和本体就可以瞬间调换位置,完成捕猎。 联邦南部的田纳西州就曾遭受过这种生物的大规模入侵。最严重的时候,仅仅一晚,就会有超过五百名男性遇难。时至今日,该地区部分村庄都是着名的寡妇村。 饰非对于纺织娘这种生物的印象仅仅只停留在鬼谷子随材料清单附送的那一小叠资料上。至于更多的有关那红发纺织娘的消息,他就不清楚了。 但既然鬼谷子明确在配方中提到红发纺织娘,且他也实际拥有八卦九宫钱这一灵媒,就意味着,这东西应该有迹可循。 饰非刚才询问罐子王,也有希望对方能帮自己留意的意思。罐子王也心领神会,事后答应饰非会帮他留意这个材料。 小丫头鼓起脸颊,歪着头用各种姿势看了那清单一遍后,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看向这条街道的尽头。 “大骗子,其实,你要是想找这种稀有幻想生物,还有一个地方能去碰碰运气。“ “你怎么不早说,现在这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饰非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看了一眼旁边的挂钟后说道。 密特罗德街内部的时间和外面的密城不一样,虽然挂钟的指针才指向接近下午六点,但此时街道的天空却不是夕阳,而是变成了艳阳高照。 “那地方是哪儿?”虽然时间不早,但饰非后面还是补充问了一句。 多罗茜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建筑,饰非循着方向望去,眯起了眼睛。 那是个古西西里风格的巨大圆形建筑,虽然在密特罗德街看见什么风格的建筑都不奇怪,但它还是足够显眼的。 饰非注意到,周围有不少人流都在向那地方汇聚。他疑惑地看了眼多罗茜,小丫头昂起头,用骄傲的语气说道:“密特罗德街最受欢迎的景点,幻想斗兽场!“ “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报名者会上台与幻想生物斗兽,只要胜利,就能获得战利品与看客们的下注资金分红作为奖励!“ “那里面时不时就有稀有幻想生物出现,只要你能在台上战胜它,那幻想生物的尸体就都是你的!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多罗茜露出怂恿的表情。饰非皱眉,然后又回过头看了眼那斗兽场。 哪怕隔了段很远的距离,他似乎都能听见建筑里不停传来的欢呼声。小丫头所言非虚,那的确是人潮聚集之地。规模做的这么大,那里面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但是…… “你怎么对那里这么熟?难不成他们还招待未成年人?“饰非反问。多罗茜立刻低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 “偶尔去那里赚点零花钱,你可别给司长那家伙打小报告。“ “恐怕他已经知道了。“饰非在心中腹诽,但忽然,他见小丫头把手里的饮料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喝不完了。给你喝。“ “我不是你的垃圾桶。“ “新口味,还可以啦,你试试!“多罗茜坚持道,然后她踮起脚抢过饰非手里的吸管,将其插进饮料的杯口里。 饰非半信半疑,但看了眼多罗茜人畜无害的可爱脸蛋后,他试探着咬住吸管吸了一口。 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清凉刺鼻的薄荷带着生姜的浓郁辣味充斥着饰非的口腔和鼻腔! “咳咳,你喝的什么东西?“ “生姜气泡水,我的最爱,老板这次加了新采的极地薄荷,做成了新口味,还可以。“ 多罗茜骄傲地介绍道,全然没自觉自己的口味真的很奇怪。说完她又指了指前往斗兽场的路,提议道:“去看看?“ “算了,下次。该带你回家准备睡觉了。”饰非按住多罗茜的头,强硬地给她掰了回来。随后他就要拖着人向离开密特罗德街的方向走。 “这才六点!就回家?我才不要。”一路上都是多罗茜的抗议声。饰非根本不理会。 倒是引得不少人回头看这一对搭档。不论是饰非还是多罗茜都没注意到,其中有道视线凝视他们格外的久。 …… …… 小丫头到死者之家后就变的老实了。刚一进门,便一溜烟带着黑猫跑回自己房间消失不见。饰非站在门口耸肩,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在前厅见到刘易斯。 往前走,路过餐厅时,饰非倒是看见了爱丽丝。女孩正在吃晚饭,一份加了蜂蜜芥末酱的炒蛋三明治,女孩吃的满脸都是酱汁,饰非见后只能叹气,顺便帮女孩把脸擦干净。 擦脸的过程中,饰非告诉了爱丽丝在密特罗德街开罐的事情。女孩听的哈哈大笑,作为回报,她告诉饰非司马宣已经在下午启程去往大都会执行任务,今天不会回来。司马宣走前帮饰非重新收拾了一下房间,依然是昨晚那间,等下他可以直接去休息。 饰非点头表示明白,等爱丽丝吃完她那份三明治后,他才起身去往二楼。 这时二楼走廊只有他一个人,他循着记忆找回房间,然后在昏暗的房间里点上一根蜡烛。 烛光明灭,遮掩住饰非手中涌动的灵性。饰非深吸一口气,随后一排材料便落了房间的木制地板上。 ——三根开罐子得来的摩纳克的鱼鳍,几只电光萤的尾腹,一些鼠尾草和黑水银,当然,还有利用那最后一点闲逛时间,从另一个摊位上买来的新坩埚。 一只深三英尺,直径两英尺半的坩埚,足够应付大多数炼制场景。 饰非看着这些东西点点头,然后,他索性坐在坩埚前。他再次深呼吸,看着窗外已经挂上枝头的明月,他无奈地笑笑。 “从现在起,所有的炼制就真的要自己来了。” 第69章 开炉 房间很快被各种材料堆满。饰非唯独给正中间的坩埚留了一块空地,然后,他咬破自己的大拇指。 奇术绘阵,奇术师的血在阵法中是必要的引子。这次不打算进行太过复杂的炼制,所以饰非挑选了最经典的巨匠造物阵。 外层锁链,中间的荆棘玫瑰纹与最里层的三片羽饰,这些都和鹈鹕岛上画过的如出一辙。当最后一片羽毛画完后,饰非看了一眼时间,显然,相比起在监狱时的初次尝试,他现在要熟练多了。画完这三层阵法也不过用时三十分钟。 阵法完成后,便需要往阵法中填充符文。这是基本知识,饰非自然没忘。 三枚北部卢恩,三枚楔形符文,组成六芒,点缀在六个方向的阵脚。而阵法的最上方,则有一个空缺,这次饰非格外小心,他反复确认了好几次之后,才开始着手绘制最后的符文。 上一次,他鬼使神差地使用了那枚螺湮文来对材料进行【融合】,由此所导致的后果便是一只食血鬼有机会潜入自己的房间。并招致后面的一系列麻烦。 老实说,他其实有兴趣探究一下那枚符文真正的作用和含义,这次在死者之家内进行炼制,环境也还算安全,不需要像监狱里一样还要顾及许多。 但是…… 饰非的手悬停在阵法的槽位上方,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什么……一个声音……一个上次使用过螺湮文后,被呢喃的名字…… 那名字是什么?饰非试图进一步回想,但只觉得脑海中蒙了一层雾气。再去试图细究,也得不到结果。 稳妥起见……这次还是算了……毕竟,鱼鳍一共只有三根。 饰非做出决定,终究还是在那槽位上画上最平常的【融合】卢恩。画完后,他又检查了一遍细节,确保都没有失误后,他才将坩埚转移到阵法上,并按顺序依次往其中加入鼠尾草和黑水银。利用阵法催动灵性,让坩埚中的基液沸腾。 黑色的液体开始咕嘟冒泡,这种状态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换做之前,饰非或许会趁这时候去门口守着,看看有没有狱警路过,但今天,他只是随意地翻开了刚才在密特罗德街新买的《北部卢恩指津》,开始温习各个符文的作用。 新书相比监狱图书馆里的那本旧的,多了许多油墨的香味,饰非必须要承认,这本书的作者阿里·穆罕默德学识渊博。在符文的归纳和总结上,他要比一些资深奇术师更有经验。 就这样等待基液熬制大概三个小时,基液终于开始泛出一缕银白色。这代表其状态正在从最初始的黑化向白化转变。 饰非合上书本,走到坩埚边。和第一次的炼制不同,他直接拿了两根毒刺丢进坩埚里。 这倒不能怪他做事随意不讲究,事实上,从罐子里开出这三根鱼鳍的时候,饰非就已经用义眼辨别好它们的成色。 三根毒刺的品质其实都要比直接从活体上猎杀的要差一些,而他刚才丢进去的那两根,是成色最差的。 用次品来炼制毒鳍粉,毒素灵性并不会打折扣。基液在被投入了材料之后,立刻就转化为泛着幽光的深蓝色。 “接下来,是其他辅助材料。”饰非默念道。 稍等片刻,等白化的基液颜色和状态都稳定后,他从监狱打包带走的那堆材料里找出了还没用完的活死人骨灰。作为稳定性质的粉末载体,它在毒鳍粉的配方中必不可少。饰非这次没有吝啬,将一整罐骨灰都倒进去。基液立刻开始凝固,并在饰非对其搅拌时呈现出固体特有的迟滞感。 “接下来应该是熔岩蜗牛了……”饰非想道,便要伸手拿材料。 但忽然间,他回忆起什么,动作一顿,扫向材料堆。他记得,上次炼制的时候,鬼谷子就对这毒鳍粉的配方颇有微词,活死人的骨灰已经是相当稳定的材料,搭配中性调和的蜜蜡便足以支撑火药爆炸时不让毒素失活。 抗燃抗爆的熔岩蜗牛在配方中作用不大,要是让老头来炼制的话,他会…… “他会换成炸头蚴。“饰非无奈地笑,然后,他从手套的储存空间里抽出来一只玻璃瓶。今天在密特罗德街逛了那么久,自然不会只在罐子王那一间店铺逗留。 一些比较常见的,好买的材料,饰非其实都有提前做准备。托储备这些材料的福,他原本手握两万哥分的巨款,也花掉了一部分。 现在饰非手里握有的总资产大概是哥分左右。对于密城的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已经是一笔巨款,对于一个刚出狱几天的人来说,短时间赚到这么一笔钱更是天方夜谭,但饰非是奇术师,这哥分对于那些稀有的灵媒材料来说,要花完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赚钱可真不容易……”饰非一边想一边看向玻璃瓶中被冻上的小小蠕虫。 炸头蚴,绿型-3级幻想生物。栖息地远离人类,但仅凭其破坏力,便获得了3级的评级。其身体拥有九个体环,每次遇险,便会将最前方的一枚体环点燃,形成猛烈的爆炸。 一只炸头蚴就足以将整个死者之家炸上天,因此,这些小东西在进行储存时往往要配备冰冻术式。 饰非一共买了三只,每只价值700哥分。这三只小虫子便是今天的主要花销。 手捧这种材料,饰非的手倒也不抖,他飞快拧开瓶盖,然后用手套对瓶子里的虫子施加嫁接术式。 蠕虫从瓶中转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被丢进了坩埚的基液里。 基液中立刻炸出数道水泡,掀起不小的波澜,但基液颜色也随之开始转变,因为加入了其他灵性,其从银色蜕变成了彩虹般的绚烂。 解析材料特性,拆解特性,再构新实体。 所谓的灵媒炼制,概括下来不过三步。当饰非将主材料和辅助材料全部投进坩埚中后,就意味着,炼制的前两步已经完成。 他开始激活对应符文。符文剔除杂质,筛选对应特性。 鱼鳍的毒性,活死人骨灰的载体,以及,炸头蚴被分解后,将整个坩埚搅的天翻地覆的爆炸性,三种特性依次上浮至基液表面,饰非确认无误后,按部就班激活【融合】卢恩。 锅内的温度在升高,基液越发粘稠,符文的作用下,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基液中析出。 当液体转化为固态时,就意味着,坩埚中的东西正在脱离白化,向更高层次转变。 ——一层灿金色的细沙,这就是黄化。古代炼金术毕生所追求的【黄金】。饰非赶忙用容器将细沙托起,然后他开始拨开细沙,很快,浅白色的,质地细密的毒粉出现在视野里。 饰非顺手拿出了一枚空弹壳。他挑出一些毒粉装进子弹,然后拔出那把左轮枪,完成上膛。 他环视房间,似乎在寻找可以瞄准的东西,然后他索性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向外面的湖滨。 四月底的联邦,在晚上也偶尔会有飞鸟划过湖面。饰非昨天来时便发现了这点,他将枪口对准湖滨位置。 义眼很快捕捉到一个灵性,那是一只夜莺,正在湖滨枝头上梳理羽毛。 夜莺对于接下来的大难临头丝毫没有察觉,直到饰非扣下手中扳机,装填毒粉的子弹伴随一道枪声,以音速划过空气! 夜莺被枪声惊动,开始扑腾翅膀,但即便如此,饰非还是看见那棵大树的半空中爆开了一层浅蓝色的毒雾。 夜莺没了动静……它一瞬间就被吞没,无声无息。 直到片刻后,毒雾弥散,饰非看着它从枝头跌落下草坪,它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蚀烂殆尽,再也唱不出伶俐的歌声。 饰非实际上并没有精确瞄准它,他将枪口往上偏移了大概三十度。 但即便这样,子弹在命中前因为爆炸而爆开的毒雾混合着爆炸的擦伤也已经足够致命。 死者之家所处的湖滨区域附近没有其他居民。没人愿意在晚上入睡时与墓园和死者为伴,这倒省去了向邻居解释枪声的时间。 饰非关窗。他回头看向那锅毒粉。难得地,他没有按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对于这威力还算满意。 第70章 手杖与纺锤 利用这子弹爆炸杀伤的灵感来源于,盥洗室中与食血鬼的遭遇。 子弹的爆炸和毒粉组合起来,在狭窄空间之内,比起命中目标本身,毒雾的弥漫会更加致命。 当然,这种使用方法也存在一个问题,毒雾的扩散本身不可预测,也就是说,这毒雾很有可能会造成误伤。只是,在杀伤力和安全性这两者之间进行权衡,饰非显然还是选择了前者。 唯一的问题,上次使用低等级的熔岩蜗牛作为原料时,毒鳍粉的等级就已经是灿金色的中级灵媒了,这次将辅助材料换成了更稀有杀伤力也更强的炸头蚴,饰非原本还以为,或许能出现玫瑰金,让毒鳍粉变成高级灵媒呢。 但细沙的颜色并没有变,这也就意味着,灵媒本身的等级没有变化。 “所以,终归还是摩纳克的等级不够的问题吗?”饰非思索,他看向剩下的那根成色较好的毒刺,轻抖手套,自卡尔萨斯村中获得的那具术偶便出现在房间里。 术偶的穿着与他保持一致,唯独脸上戴了一块面具用以遮盖面容。饰非也从手套中翻找出了用以激活术偶的面具,只要他将其戴上,两者真假难辨。 饰非倒并不打算在死者之家激活它,他让术偶出来,只是为了取一样东西。 之前所剩下来的最后一根毒刺……术偶一直将它当作挥动的武器。但仅仅只是挥动毒刺的话,对于毒刺本身的磨损也太严重了,饰非走上前查看,便发现毒刺的尖端都已经有些钝了。 不经保养和加工,用原材料当武器就是会有这样的毛病。要知道,这样一根毒刺价值不菲,能卖到8000哥分呢……饰非看着毒刺上的坑坑洼洼,不禁有些肉疼。 他立刻将毒刺取出来,然后连同剩下的那根一起打包丢进还有余温的坩埚。随后,又开始往里面补充新的基液。 早在拿到这根新毒刺的时候,他就有所打算。他不打算对其进行额外加工,作为术偶的武器,只需要它们足够耐用就行。 他需要为它寻找一个新的载体,而在之前的思考中,他会选中子弹和毒粉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不够支撑高强度的携带武器的近身战,但现在,既然是要给术偶用的,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 倒不如说,术偶的出现正好补足了饰非最薄弱的一点,它是近身肉搏的好手。帮它强化,必定能出其不意。 饰非开始在这房间里翻找,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桌子上的羽毛笔,抽屉中的瑞士军刀……看着这些杂物,他摇摇头,显然不满意。 但很快,他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根蒙尘的手杖。手杖长约三英尺半,使用结实的胡桃木制作而成,在外面还镀了一层金属进行保养。 手杖的杖头则像是盘根错节的某种东西……其缠绕在一起,饰非花费了一些时间辨认,却也没得出个答案。 但这手杖也有让饰非称赞的巧妙之处。他握住杖头,轻轻用力,便发现这杖头和杖身之间是可以通过抽出进行分离的,而抽出之后,杖头下方是把稍短的杖剑,剑身有些地方已经钝了,显然是时间的痕迹。 剑身上雕刻有用哥伦比亚语写下的铭文,饰非尝试辨认,勉强认出其中一句话——【此为穿越幻梦之人所有物】。 至于其他的铭文,则因为磨损太严重,完全无法辨认。 饰非用义眼再次确认一遍,这杖剑本身再无特别之处,他将其放回手杖中,让剑入鞘。 隐蔽,可随身携带,长度,重量都相当合适,饰非试着挥舞手杖,觉得用起来也还算趁手。不仅术偶能用,平常饰非还能将其带在身边进行防身。 饰非实在想不到这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是比它更适合当作载体的了,所以,他此时毫不犹豫,将手杖扔进了坩埚里。 基液开始咕嘟冒泡,两根毒刺的灵性在基液的作用下开始渗透手杖。 等基液开始浓缩,饰非才小心地从锅中取出手杖。此时,他只是稍加打量,便发现,整根手杖已经像是镀了层油膜一般,乌黑发亮。 再次握住杖头,他轻轻用力。将手杖从杖头往下的位置开始分离。 一道闪烁黑光的锐气顺势直扑脸颊。 杖剑是承袭自旧大陆不列颠尼亚的习惯,老旧做派的绅士们为了防身,往往会充分利用随身携带的手杖,将锋利的武器藏于七周年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两根毒刺的灵性已经完全渗透了剑刃,本来被磨损的剑锋此刻也被镀成纯黑色,义眼视觉中,毒刺的灵性包裹了整把剑,只要一个微小的伤口,灵性就会往其中渗透。 再次试着挥舞,饰非对这根手杖显然相当满意了。他顺势将其交给术偶,并同时操控术偶来练习挥剑,同样非常顺畅。 他点头,将手杖放到一旁,此时,他再看向坩埚和旁边的材料,视线落在了罐子王送的那堆纺丝上。 “似乎还剩一个东西……这个东西该怎么利用呢?” 纺丝继承自纺织娘这样的幻想生物……纺织娘通过纺丝连接自己的拟态器官和下半身本体,从而达到瞬间调换位置进行捕猎的效果。 按理说,纺织娘的纺丝应当继承了来自本体的灵性,那也就是说…… 饰非想到这里,他便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完成了炼制前的初步解析。 这纺丝似乎拥有一个对于奇术师来说相当好用的能力啊——瞬间的【交换】,纺织娘通过纺丝实现本体与器官换位,那放在奇术师身上,如果奇术师可以通过纺丝与某个提前布置好的东西连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一旦遇见危险,他随时可以发动灵媒,交换位置进行避险? 见识过术士千奇百怪的血系能力,饰非现在对于奇术师的正面作战能力之弱深有体会。 但假如实战中能够做到瞬间脱险,或许就能出其不意,在战局中设计出不同的文章。 纺丝的价值其实并不算高,相比于购买的炸头蚴和开罐所得的毒刺而言,它已经算相当便宜的材料了。 饰非解析完后,也立刻仔细观察了这纺丝的品相和长度,他略加计算,一时间不禁有些大失所望。 按计算,这纺丝应该最多支持30英尺长度的交换,再远一点,就会因为灵性量不够,而无法生效。这在实战中多少有些寒酸,但假如说,能想办法,将这个长度扩大一倍以上的话,能进行操作的空间就还是多出了不少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饰非开始翻找自己从鹈鹕岛里带出来的那堆材料。其实都是一些常规的辅助材料,饰非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能用的。 但忽然间,他在材料堆的角落里瞥见了一样东西…… 他皱起眉头,快步上前,将那东西拿起后,他皱起眉头,陷入长考。 那是一块纯黑色的实体,大概一英寸长,表面光滑。是他在鹈鹕岛的战利品之一,之前用作炼制储物手套时,没使用完的摩纳克鱼皮…… 鱼皮具有空间折叠的特性……假如利用【折叠】,将鱼皮覆盖在纺丝的表面……在同等长度下就能叠加更多的纺丝,散发的灵性也会倍增!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突破三十英尺的限制。 饰非是行动派,他立刻将两种材料投入坩埚里,然后用义眼确保两种灵性的流转顺利。 约莫一小时之后,临近午夜时分,基液才开始凝固,并开始泛出了一层暗金色的细沙。 这是初级灵媒的品相,饰非拂开细沙,看向细沙下面已经成了一团的黑色纺丝……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根木棍,仔细地将纺丝缠绕在木棍上。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纺锤便成型了。 编制好纺锤后,他便开始催动其中的灵性,很快,一道透明的但又泛着些许黑色的不可见灵性丝线从纺锤中被牵引而出。 饰非早就对这纺锤连接何处有想法,他戴上面具,催动起一旁的术偶。术偶自己将丝线绑在了脚踝上。 然后,他操纵术偶从房间的窗台跳出去,丝线被术偶不断牵引向外,直到纺锤再也无法转动,饰非向外看去,发现术偶已经走到了死者之家的门口 这大约有七十五英尺长。这团纺丝的总长度大概就是这样,那么剩下的一个问题在于,这种长距离下,【交换】能否生效。 饰非心神一动,再次激活灵性,他只觉得周遭有灵性在流转,然后等他再次睁眼,他身旁闪烁过一团幽绿色的鬼火。 大门距离墓园不远,时不时地就会有磷火出现在附近。 当看见这团磷火时,饰非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身处在房间内,而是站在死者之家的门口了。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见术偶站在窗边,那正是他刚才的位置。 交换完成,实验成功。但不知为何,饰非还是低头看向了手里的纺锤,若有所思。 第71章 结晶 义眼观察灵性,而在其眼中,这纺锤的灵性在刚才的交换中,一瞬间被抽掉了一半! 若是灵媒不具备灵性,饰非就无法催动【交换】的能力,虽说灵性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恢复,但经过刚才的实验,饰非还是立刻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纺锤是有限制的…… 交换距离的总长度一定,单次交换距离越长,你能交换的次数就越少。按这次被抽掉的灵性估算,一天总共也就只能交换150英尺。 算了,毕竟看刚才的细沙,这纺锤只能算是个低级灵媒,饰非也就不做过多的要求了。 他相当节俭地从大门走回房间,并同时远程操纵术偶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 他出来前,还炼制了一锅瓶中闪电,瓶中闪电威力惊人,唯一的缺点,也就是作为消耗品消耗太大了。但好在它的炼制并不复杂,速度也还算快。 饰非估算自己回到房间时就能炼出一炉,因此可以让术偶提前进行盛装。 但他可没料到另外一件事情。当他走到死者之家的大门口时,已经有个人提前等候在那里。他首先听见了一声猫叫,然后,他便看见那只黑猫径直从门中穿出来,顺势落在那人脚边。 小丫头正双手抱在胸前,盯着饰非看。饰非看见她后先是顿了顿,然后,装作没看见她,便要去拉门把手。 “你大半夜的在外面弄什么呢?“ “这问题应该是我要问你,大半夜的,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还不睡觉?“ “别用问题回答问题!“小丫头将动作改成叉腰,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看上去盛气凌人。”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做什么好玩的事情?“ “哪有,我炼制灵媒呢,就干等,又枯燥又没劲。“饰非回答的很快,”和你逛了一下午街,我都要累死了,等下我收拾完就要睡觉了。“ “你帽子和衣服都没脱呢!你骗小孩呢!“多罗茜飞速地反驳,但马上,她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问题,又很没底气地补充了一句,“先说好,我可不是小孩!” “我是你大爷。” “你说什么?” 饰非下意识地用东国语骂了一句,多罗茜听不懂,只能跟着问。饰非摇摇头,不打算再理会这缠人的小丫头,他走上前按住门把手,但忽然间,身后的多罗茜发出了狡诈的笑声。 “手上那纺锤只用了一次。不多用几次看看顺不顺手?反正你等下就睡觉了,等醒来灵性也会恢复的。” “还是说,你在担心现在把灵性用光,等下就没得用了?” ——烦人……这是饰非听见这句话后的第一感受。这丫头真比自己想象的要敏锐的多。 饰非脸色一沉,回头看向多罗茜。还真给这丫头说中了,饰非没有脱下外套和帽子,也刻意在纺锤中留了一些灵性以备不时之需,原因很简单,对于他来说,今天的夜还很长。他等下有事情需要出门处理。 作为报幕员的司马老大今天不在,自然察觉不到饰非晚上的动作,爱丽丝平日睡的早,今天也不例外。饰非原本以为唯一有可能会发现自己踪迹的会是那个躲在花园里彻夜抽黄金叶的司长,他为此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但这丫头的半路截胡可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饰非叹了口气,拉开门,示意多罗茜先进来。小丫头露出得逞的笑,快步闪身进屋,饰非跟在后面,带着她先上楼。 等回到房间里时,术偶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材料被整齐地规划到一旁,没有占用太多空间,坩埚内部也完成了清理,只留下了几瓶瓶中闪电放在桌子上正在散发电光。 小丫头似乎是对术偶感兴趣,走进来的时候就兴奋地对着术偶猛戳。只要饰非不激活术偶,术偶就不会对这种冒犯的行为发动攻击,因此也就随她去了。 饰非坐回到床边,他叹了口气,然后,他激活手套,从手套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一只罐子,一只下午从罐子王那里拿到的罐子。 “你知道为什么下午我没让你直接把这罐子打开吗?”饰非抬头问多罗茜。小丫头停住动作,回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是怕那老板下不来台吗” “面子我已经给他了,最后一个罐子我故意开了个不值钱的,没让他颜面扫地。” “我留下这个,是因为别的原因……”饰非一边说,一边敲了敲罐子的封口。然后,他切换了义眼视觉,看着封口上的术式灵性。 厚重……厚重到粘稠的封口灵性……灵性越厚代表罐子里需要掩盖的东西越值钱。而相比起前面开过的摩纳克毒鳍和吞金兽爪的灵性,这罐子上的不知道要厚了多少倍。 饰非并不避讳,他熟练地将罐子的封印给解开,而只是刚刚开罐的瞬间,房间里就弥漫起一道细微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多罗茜并没见过罐子里的东西,所以她开口问道。 饰非顺势将罐子里的东西倒到掌心,窗外的月光照耀进来,将整个东西的轮廓勾勒。 这是个数英寸见方的小型结晶体……整体大小和饰非手腕上系着的灵摆相近。只不过,其通体红色,月光照上去,也会反射出一道血色的光幔。 结晶体整体不透光,因此饰非无法看透结晶内部的构造,但细细嗅闻,他还是能确认,这弥漫在房间里的血腥味正是从这结晶上散发出来的。 义眼观察,结晶本身没有散发任何灵性,只像是一颗普通的宝石。 不,这东西怎么可能普通?万物有灵,就算是路边的一块岩石,在义眼视觉里,它都是具备灵性的,但这东西,它没有灵性? 饰非皱眉,他瞥了一眼多罗茜:“连你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你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奇术师,只是在奇术司待的时间长,认识点东西,我肯定不认识所有灵媒材料啊。“多罗茜吐吐舌头,反驳道。 “你要是好奇,不如去问司长,反正他肯定没睡,还在偷偷抽黄金叶。“ “不,我可不想为这这种事情打扰他。“饰非摇头否定了多罗茜的提议。然后,他话锋一转,转而向多罗茜笑道: “你去过很多次密特罗德街了,对?“ “那当然,我可是密特罗德街的大姐头!“小丫头说话总是大言不惭,她拍着胸脯说道。 饰非当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但他仍然需要多罗茜助他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你肯定早就打听到了罐子王的住处,对?“ “唔……这个嘛……”说到这里,小丫头迟疑了。但片刻后,她点点头。 “他在密城吗?他说过,他有印斯茅斯的进货渠道,那也就意味着,出了密特罗德街之后,他的居所其实也在这以大都会为中心的城镇区域。” “他就在密城。” “太好了,我本来打算去趟密特罗德街找他问问情况的,既然你知道,那就省掉时间了。” “带我去找他,多罗茜前辈。”只有在有求于小丫头的时候,饰非才会用到这个称呼。而显然,小丫头相当吃这套,她脸上露出了一点雀跃之意,但为了女孩的矜持,她清清嗓子,学着那些大人的模样问了一句: “我带你去我有什么好处?你这不是纯在使唤我吗?” “这会让今晚变的很有趣,这个理由够了吗?”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颗红色结晶收进了手套。他知道,当他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多罗茜就绝对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守在死者之家的门口等着抓自己出门,她就早对此有所期待。 这样想着,饰非用手推了推手腕上的灵摆,给自己做了一个快速占卜。 灵摆的速度不紧不慢,只是在规律地摇晃着。 确认完占卜结果后,饰非又回头看了一眼留在地上的罐子。这一次,他很确信,自己的义眼捕捉到了那个瞬间。 在浓厚无比的术式封印中,泛出了另一种颜色的灵性。 他看着那道颜色,露出微笑。 第72章 小偷 德罗斯·哈文长着一张还算帅气的脸庞。 他曾在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就读,也算是学院中小有名气的学生。当然,这种名气并非是因为他学术上有多么大的造诣,而是因为他那风流无比,沾花惹草的性格。 不论是术士院还是普通院,他对于女生来者不拒,他挑选女生的要求并不算高,胸大腿长屁股翘,能同时满足这三点,便可以和他一起共度良宵。 当然,在一晚上的翻云覆雨后,他会穿戴整齐,前往下一片战场。留下的,只有还沉浸在美梦泡沫中的女孩子以及一地狼藉。 有一位哲人曾说过,永远不要试图招惹一个女孩儿的恨忌,那将比招惹一个仇家更加可怕。德罗斯先生显然不曾听过这个教诲,他招惹了数十个可怕的女人。 由此而导致的后果就是,他不得不退出心爱的学院,向可爱的学妹们告别。戴上一个傻的冒泡的罐子,在密特罗德街成为一位材料贩子。 当然,优秀的人在哪儿都是可以发光的……就算战场从追梦的学院转到了鱼龙混杂的黑市上,他也依然有能力大展身手。可爱的罐子们帮他赚了不少钱,让他得以在学院附近买下一栋宅子。 他距离心爱的学妹们再次如此之近,但他肯定想不到,今天他会棋逢对手。 “该死的,那男人今天居然让我亏损了这么多吗?”德罗斯算完今天的账目后,长出一口气咒骂道。 他愤愤地举起手中的茶杯,但一想到这茶杯价值不菲后,他又只能无奈地收回砸坏杯子的想法。 其实今天也有不少蠢蛋出于一时冲动来买了罐子,能拿到一点收入。但毕竟那男人抄了底,他今天的生意是纯粹的亏损。 “要不下次再少放几个大奖罐子,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具体往里面放了多少。”他这样想道,然后收起了要去学院门口找几个辣妹快活的想法。 对于他来说,生意场上不顺利,那自然情场也会失利。这种夜晚,就还是早早睡觉比较安稳。 他站起身,吹灭书房内为五朔节点燃的其他蜡烛。只留下靠近桌台的那一盏用作照明。在脑海中稍微勾勒了一下前往盥洗室的路线,然后,他选择了最能节省灯油的那一条。 盥洗室就位于宅子大门边,他走过去,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某种细微的声音。 德罗斯的瞳孔一下就放大了,他盯着大门看。 他很确信自己在回家进入书房前就已经反锁好了大门,但这大门的门把手此时却在自己转动。 有人在外面?他还在试图开门?意识到这点,德罗斯后背的寒毛立刻竖了起来。 密城的治安一向还算良好,这里毕竟不像金斯波特,居住在密城的大多都是受过教育的学生和前往大都会上班的精英人士。最基本的素养都是有的。 德罗斯在密城待了这么多年,似乎还真没听说过入室抢劫的新闻。但毕竟就发生在眼前,他还是提起警惕。 他手中不动声色捏起一抹灵性,然后,他将灵性覆盖在一旁景观盆栽的泥土上。他用手抓起一捧土,将其扔向大门。 泥土沾到大门的瞬间,他发动术式。一个小型的结界贴着大门便展开了。 德罗斯是个【实验者】,第一幕的检票员。术式发动媒介为泥土,而术式的效果也很简单——封闭。 最纯粹的封闭,一般的结界虽然能阻隔结界外对结界内部的观测,但是操纵灵性依然可以尝试对结界整体进行攻击和大致探查。 但德罗斯的结界有所区别,同等级别的灵性很难打穿他对结界的封闭,灵性也无法穿透结界进行观察。 换句话说,一个彻头彻尾的乌龟……但的确算是非常杰出的结界术式。毕竟也曾是学院的学生,要是没点本事,可是进不了学院的。 而果然,当术式完成覆盖后,那门把手的拧动就变的极为困难。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有人咒骂的声音。 “被他察觉了?该死。“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剧烈的撞击。虽然德罗斯对于自己的封闭术式还是有自信的,但这架势实在有些唬人,他立刻走到一旁,从角落里拿出来一把落了灰的骑士剑。 这剑显然是个古董,剑鞘上都布有锈迹。但剑本身保养的居然还不错,出鞘时还带着些许锋锐之气。 拿了武器在手,德罗斯胆子似乎大了些。他扯着喉咙冲门口吼了一声: “谁!谁在门外?!“ 撞击门的动作忽然消停。外面的人肯定听见了他的吼声。 德罗斯原以为对方会就此作罢,然后撤退,但忽然间,他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讥笑: “啧,臭小子,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就算了,居然还敢来吼老子?“ “区区一个第一幕的检票员,你当真以为老子破不了你那乌龟壳术式?“ 那人话音刚落,德罗斯便感觉到视线变的有些模糊,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晕眩和不适,这种模糊仅仅只存在于视野上。 雾气?为什么房间里会起雾? 德罗斯挥手试图驱散这房间里的雾气,但手才刚接触到那些雾,他便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触电一般将手从雾中抽回来,很快,他看见左手已经变的鲜血淋漓。 是对方的术式……这雾是从哪儿飘进来的?他明明应该已经将整扇大门用术式封死了才对。 想到这里,德罗斯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他转头,看向走廊对面的书房,而书房里唯一的那扇窗户处,此时烟雾的浓度是走廊的好几倍! “封锁!”他急的立刻抓起一捧泥土冲进书房。一身居家服刚接触到雾气就被撕开几道口子。但好在他速度够快,赶在那些雾气割出更多伤口前,他完成了对书房的结界封锁。 但他还来不及喘气,门外的笑声就变的更猖狂了。 “这房子到处都是缝,你真觉得自己封的完?” “砰——”德罗斯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爆鸣,那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声音就来自于楼上,他的卧房。德罗斯慌忙走向走廊察看,便看见一团浓雾正诡异地扭动着,沿着楼梯自二楼一路向下灌注! 整个二楼都被浓雾给侵占了,不过就刚才一瞬间,这房子失守了一半! 那浓雾扭动的姿态就像个不可名状的怪物,德罗斯发出惨叫声,他惊慌失措,又逃进书房,将门拼命砸上关紧。 “封锁!封锁!” 他发了疯一样对书房的门施加术式,只为了将那些雾气拦在门外。但他过于紧张,以至于忘记了这书房里似乎本来就留有一团雾气没有清理干净。 雾气在其身后涌动,凝聚成和门外相似的怪物模样。德罗斯后知后觉,诧异地回头看向它。 “我不认识你啊……大哥,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他绝望地挤出了一丝声音。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像是团蠕虫。 门外的人听见他这番话笑的只是越发放肆,德罗斯听见他用力地跺脚,像是要狠狠将地上的某种虫子给踩死。 “不认识我?没招惹过我?“ “小子,你胆子他妈的还真不小,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上周,你他妈的去了一趟城外悬崖上的老山庄是不是?“ “唔……是……我过去疗养的……” “疗养的?你放你娘的屁!你他妈的在那屋子里顺走了你不该拿的东西,你这个骗子,小偷,不知廉耻的狗东西!” 门外被德罗斯的话气的跳脚,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声。德罗斯在被这样提醒之下,似乎是终于想起来自己上周在那山庄里的所作所为。 他的线人说那山庄里藏了个好东西,可以拿来当开罐的噱头……他的确混进了山庄,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那里面有什么宝贝…… 唯一看上去还算值钱的,似乎也就是藏在庭院树下的一颗血红色的石头…… 唔,不过那位置除了石头,似乎还放了一样东西,那是个什么来着? 德罗斯试图回想,但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那男人的一声冷哼。 “想不起来了是,没事,老子帮你想。你好好想想,那是不是一张扑克牌?” “——一张镶了铜边,牌面上还画有持剑骑士的梅花牌。” “小子,你他娘的真是胆大包天,共研会人头牌的东西也敢偷。” 第73章 梅花 男人披身斗篷站在德罗斯宅邸外。他说出人头牌的花色后,就连忙往一旁吐口水,仿佛犯了什么忌讳。 然后,他从口袋里也抽出一张扑克牌。那扑克牌显然没那么精致,看上去只是普通的纸牌。 醒目的数字1,用特殊的花体字进行印刷。花色同样是梅花,他将牌放在大门前的石地板。然后,隐藏在斗篷兜帽下的大嘴咧开了笑。 他手里还拿着一面镜子,显然,那些顺着缝隙攻入屋内的奇怪雾气正是从镜子里释放出来的。花时间等待雾气彻底占领房子,多听听里面那小偷发出痛苦的叫喊声或许是不错的消遣,但他也不是闲人,还没悠闲到能坐在这里嗑瓜子享受过程。 这小偷的乌龟术式的确有可取之处,没几个小时,梅花1没把握能把对方拿下。 但作为奇术师,他早就做好了二手准备。 “咚——” 他将一样东西从身后提出来,放在地上时因为过于沉重而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他一脚将那东西踢翻,空气里立刻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我不和你多费口舌,也不和你浪费时间。” “你不挺能当乌龟吗?行,我给你房子烧了,看你能龟缩多久。” “就算你的术式能抵挡大火,但火场里面没空气,呼吸也不好受。” “你会叫啊,叫啊,然后忽然一下,发现自己再也叫不出声……嘿嘿,那时的表情才最有意思。“ 老手,这家伙绝对是老手…… 他熟练地提着油桶绕房子走一圈,一边走一边顺便浇好油。 他在房子通风口浇的油格外多,这样,火一烧起来,烟就会往屋子里走,滚滚浓烟会加快屋子里空气的消耗速度。 对梅花1而言,这并非是在策划一场谋杀。他闲庭信步,甚至还哼起歌。 “别……那东西我还你不行吗?你让我出来,我马上就还你!” 德罗斯作茧自缚,他被关在书房里不敢主动出来,也对屋子里的迷雾和外面正蓄意纵火的梅花1无计可施。 他只能求饶。但他没想到,他话音才刚落,外面这男人又变的无比暴躁。 他一脚踢在书房窗子上,但因为封印术式,玻璃窗子纹丝不动。 “放你出来?你他娘的想的美!“ “你以为老子想不到你在盘算什么?放你出来,然后你趁机逃出这封好的棺材?“ “我根本就不怕把那东西烧坏了,那东西现在也他娘的不在你手上!“ “今天下午……你亏的不少。“ 这句话一出,德罗斯的后背彻底被冷汗给浸湿了…… 他知道,这男人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下午生意赔本,甚至知道,装那东西的罐子早被带走了。他明明都知道那东西不在这儿,那他还找过来干嘛? ——想到这里,德罗斯的手在颤抖。他意识到对方的目的。 这就是共研会啊……这就是共研会的奇术师会做的事情。 他们根本不在乎所谓理由……一群疯子,他们做事情只凭喜好! 书房内发出一道凄惨至极的嘶吼,仿佛有人正徒手撕开德罗斯的喉咙。而这声惨叫后,整个德罗斯宅邸彻底陷入死寂。 梅花1闭上眼睛,表情极为享受。 “我就是为了听这一声才来的。”他长出一口气,“舒服了,这下是真舒服了。” “只要能听到这种声音,就算被梅花j老大折磨再多次都觉得值了。” “那么……”将最后一滴汽油倒在宅邸门口。他划燃一根火柴。火光明灭。 他先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然后,轻描淡写将火柴扔在地上。 火星接触到汽油,立刻开始起势。火苗蹿起一人多高,然后,它们会顺着事先用汽油画好的路线燃去。 嗯,本应如此,就该这样……在梅花1的常识认知中,不应当出现第二种情况才对。 但为什么……该死的,他娘的该死! 这该死的火苗为什么在朝自己裤腿上蹿? “啊!“火苗的高温瞬间让梅花2清醒了,但火势根本不受控制,顷刻间将他的身体吞没! 在火焰的缝隙里,他看着这栋老宅的玻璃窗。在玻璃窗的倒影里,投射出的并非是屋内一片狼藉,而是某个人的影子…… 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自己都没察觉。 梅花1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他将那倒影看的越发清晰,一只怀表正在那倒影手中,缓缓摇晃。 …… …… “这样啊,共研会啊。“ 饰非皱起眉头,看着呆立在原地的梅花1。德罗斯老宅此刻正燃起熊熊大火,显然,在现实世界里,那火焰并没有逆袭梅花1本人,而是遵循基本的常识规律。 饰非只是让他做了个噩梦,如此一来,他现在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梅花1头上的兜帽被摘下来,饰非看清他的容貌。容貌相当普通,看上去就是路边随处能见到的大叔。当你从他身边路过时,你会想到,他是个为了所谓愉悦可以蓄意纵火的人吗? 奇术师会隐藏在人群中……在他们彻底露出爪牙前,你根本无法发现他们。 一时间脑海里又想起那个老头的教诲。饰非发出苦笑。 在别的地方,饰非或许会对鬼谷子心存疑虑,但唯独有关这些事,他从来没骗过自己。 那要怎么处置这个奇术师?就这样将他杀了似乎也不好,毕竟自己才刚从审判脱罪,马上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沾上人命,说不准会有麻烦。 但就这样将他带回奇术司?饰非想了又想,觉得这种做法也不妥。 进了奇术司,再想问问题,说不定就会困难许多。而关于共研会,饰非有许多疑惑。 想到这里,饰非在心中做出决定。他手里出现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的是些橙黄色的液体。 ——吐真魔药。上次让他吃了苦头的魔药。饰非从刘易斯那里学到了这手,想问问题,这东西必不可少。 只要等梅花1从噩梦中醒来,他再强行将魔药灌进去就行。剩下的,他自己会交代的…… “砰——“ 这样思考着,某样东西忽然贯穿了西装。然后,它继续向前,顺势一路捅穿梅花1的胸膛。 身后传来一道冷哼,然后是某种刺耳的磨牙声。有迷雾在四周缭绕,它们掠过的地方,带起数道划痕。 “就算给你【烟与镜】,你也还是个废物。“ “就这么睡死过去,没人叫你起床。“ 男人话音刚落,那团穿透胸膛的东西便以极快的速度抽回去,那也是团迷雾。迷雾抽走时,带起一团血雾,梅花1的身体应声倒下。 一瞬间就断了气,甚至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男人往尸体上啐了口唾沫,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还站着的另一道身影,眉头紧蹙。 “术偶?“ 他盯着面前那胸口的大洞,显然,一般人被这样洞穿,肯定活不了命。 洞口里是精巧的机械结构,还混有血肉纹理……他一眼认出眼前这东西是什么。 奇术师不会以身犯险,就连他自己也是确保能打出致命一击时才现身露面。 但显然,他扑了个空,以现身的代价换一具破烂术偶,这是亏本买卖。 存在术偶,就代表附近必然存在操偶师,他撇撇嘴,然后猛地一跺脚,霎时间,他周身的迷雾就变的无比浓厚! “啧,动真格的了。”饰非一直躲在街道对面观察。看见这边宅邸的动静,他无奈地戴起面具。 术偶身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三瓶瓶中闪电被其握在手里。 然后,只见其中一只玻璃瓶破碎,一道雷光从中迸裂而出! “让我见识下,共研会奇术师的水平。” 第74章 猫鼠游戏 伴随着雷光,一团雾在原地急速胀开。 一个照面之间,德罗斯宅邸门口的空间就已经全部被雾气给笼罩进去。 雾气浓稠,将周遭的地面带出划痕。它们很快蔓延到门口的一棵幼树上,然后,将其拦腰斩断。 “迷雾不仅能掩盖住自己的位置,还能同时施加攻击?“ “还真是个全面的灵媒。“饰非得出结论。算是领略到那雾气的厉害。但同一时间,雾气中纠缠的雷光爆发的更多了,雷光的爆炸范围极大,几乎瞬间就侵占了一半迷雾。 雾气的蔓延速度明显在雷光的爆发下顿了片刻,然后,饰非扶住脸上的面具,义眼视觉中,面具骤然爆发出一段灵性。 术偶动起来了,初步在雾中完成了这大范围的雷光引爆后,术偶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位置的挪移。 借助这遍地满场的瓶中闪电的灵性,术偶移动时漏出的踪迹简直微乎其微。 而术偶手中忽然提出一根手杖,手杖中的藏锋缓缓出鞘,在雾中挥出一道黑色的剑光! 无声无息,最质朴的挥砍! 在术士们的战斗中,存在着这样的思维惯性。因为术式本身匪夷所思,太过危险,所以,实战中,人们会优先考虑防范术式,而忽略了对于生命来说最原始的威胁。 但这术偶手里的那把杖剑,要是被忽视和小瞧的话,可是真的会丧命的。 沁满毒素的剑锋展露锋芒,毒素向外弥散时溢出的灵性甚至将周遭的雾气压了一头,精准切入。 迷雾的确能遮挡身形不错,但这种简单的伪装对于饰非来说却没那么有效。 义眼是能捕捉灵性的,在雾气当中,隐藏着的人自然也会散发灵性,饰非只需要追着那灵性进行攻击就行。 一般人要是承受术偶的这样一刀,马上就会一命呜呼。但一刀落下,饰非的眉头却同时皱紧。 “没砍中他?“ 没有砍中实体的阻塞感,在攻击落下的同时,那雾气中的灵性也同时消失了。饰非有些讶异,但同时,那团迷雾的涌动变的有些不同寻常。 迷雾不再是以那一个位置为原点进行爆发,而是开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汇聚在一起!转眼间,迷雾覆盖的区域更大,它扭动成一只狰狞的巨爪,同时在中心打开一道豁口。 术偶的身形一瞬间就暴露出来了,饰非也得以看清楚,他刚才砍中的的确不是那个奇术师的身体,而是一张画了些符文的黄纸。 那家伙不知所踪,而迷雾之爪扭头就朝着术偶抓过来。饰非的反应已经极快,他立刻操纵术偶向后奔逃! 术偶并非以人的姿态在逃跑,而是像一只人形蜘蛛攀爬上了德罗斯宅邸的墙壁。 出乎意料地,它的攀爬又快又稳,迷雾倒也追的紧,虽然速度不快,但凭其特有的扩张和弥散性,一时间,整个区域都是它的地盘! 它们已经扩张到接近饰非的位置。甚至饰非都能听见那些迷雾蔓延过墙壁时留下划痕的声音。 “可不能让你无止境地蔓延下去……”饰非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很快做出决定。 继续下去,术偶依然会被迷雾追上,而保不准就连周边区域也会被纳入迷雾的攻击范围,饰非必须想办法阻止这雾气的扩张才行。 迷雾具备切割特性,就算是树木,它们也能轻松砍断。 但假如存在这么一种物质,是它们既砍不动,又会拦在它们蔓延路径上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从手套中抽出了一瓶凝胶魔药。深海史莱姆虽然比大陆史莱姆少见的多,但在密特罗德街也不是无迹可寻。 魔药制造出的凝胶具备着非常难缠的特性。细微的创口几乎是在出现的瞬间就会被其他凝胶一拥而上进行填补,刀锋浸入其中,越陷越深,到最后,反而被凝胶彻底困住,动弹不得。 手套发动嫁接,虽然距离不够,无法将魔药送到术偶的手里,但只需要让魔药瓶子抵达能被迷雾攻击到的位置就行了。 当距离差不多合适,饰非立刻操纵术偶掉头朝着魔药瓶的位置逃去,那只巨大的迷雾之爪紧随其后,在两者接触的瞬间,便听见一声裂响,瓶子被迷雾拦腰切断,里面的魔药全部泼洒在半空中。 绿色的凝胶膨胀而出,和迷雾混杂在一起之后,让迷雾的行进速度变的极慢! “机会。”饰非当机立断,操纵起术偶。 只见术偶抽出杖剑,从迷雾的一端开始前冲,趁着迷雾停滞的片刻,它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剑锋横扫了整片雾区! 如果暂时抓不到你的马脚,那我就用大范围的攻击同时覆盖。 饰非的逻辑非常合理,但一剑圆舞之后,饰非的脸色霎时间变的有些难看。 “空的?” “这家伙根本就不在那雾里?” 他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后背忽然起了层凉意。一道不知何处而来的雾风擦过他的脸庞,饰非汗毛倒立,下意识地,他趴下卧倒! “你急了。” 一道雾风从饰非身后袭来,爆发出锐利的锋气。转眼间,周遭的墙壁和地面全部布满划痕。连带饰非的手背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一道雾气在眼前流转,然后,它就像是忽然有了自主意识一样,扭头就朝着饰非的面门钻来! 他来不及思考其他的,只是再次从手套里拿出一瓶瓶中闪电,将其在地面上砸碎! 与此同时,他看向一旁的术偶。术偶已经收起了杖剑,飞速撤离出德罗斯宅邸。它转眼间钻入了一旁废弃的工地中,工地里有一栋烂尾楼,算是藏身之处。 雷光缠绕在身旁,雾气试图侵入时被雷光给挑开,看见术偶落位后,饰非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咬牙拿出了那只纺锤。 ——交换。 灵性覆盖身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饰非已经身处在那烂尾楼中了,代替他承受那雾气包裹的成了术偶。 但好在术偶防御力过人,短时间经受这种攻击,也还算在可接受范围内。 刚才那一连串的灵媒发动,饰非此时缓过神来依然觉得心惊肉跳。一次长距离移动,让纺锤中所剩不多的灵性几乎见底,他心有余悸,看着刚才自己所处的位置,然后不禁发出了咒骂声。 “该死的,这只狐狸……” “他用那种大规模攻击不是为了逼迫术偶,而是为了排查我的位置……” 操偶师无法距离术偶太远,术式是有距离限制的,所以,只要稍加排查,很快就能锁定饰非的位置。“ 然后,等到术偶发难的瞬间,他找到绝佳的偷袭机会。刚才那种距离之下,就算术偶反应极快,饰非用瓶中闪电拖延时间,也绝对来不及支援。 奇术师不能在台前,一旦暴露坐标给敌人,这就是后果…… 若是没有提前准备好的纺锤,刚才自己已经陷入必死之地。 饰非喘息着,此时看向外面徘徊的那团迷雾,不禁心跳加速。很快,它似乎回忆起了刚才术偶的位置,它继续掉头,转向朝烂尾楼这边涌来。 “最开始用来控制梅花1的手段,术偶,魔药,现在,还有一个能远距离交换位置的灵媒……” “啧,都多少手段了,该有个限度了。” 一栋阴暗的房子里,男人在抱怨。他手里正在把玩一张扑克牌,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清楚,那同样是一张梅花牌,牌面上印的是数字2 他讨厌搅局的人。但他也欢迎机遇。只要在这里将那家伙干掉,他的所有手段都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本来还想先解决那个小偷,再去找你把东西要回来,现在看,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奇术师之间的争斗就是一场需要赌命的捉迷藏,谁先找到对方的位置,谁就能赢。” “如何?现在你的位置已经暴露了,那捉迷藏就会演变成单纯的猫抓老鼠的捕猎。” “——我是猫,你是鼠。” 第75章 锁定 男人此刻无比确认一点,那就是他在这场游戏中拥有先机。 正因如此,他操控迷雾的动作才如此自信,他让迷雾全部涌向那栋烂尾楼。 经验丰富的奇术师只用一眼就看出来,那男人的消失并非是凭空移动,忽然出现在雾中的术偶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是种交换,两者位置调转,那男人以此让自己保持安全距离。 但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他千不该万不该,让那术偶先移动到作为封闭空间的烂尾楼里。烂尾楼一共三层,进去后,你基本没有其他路能逃脱,因此,只要速度够快,赶在他离开那栋楼前,将其包围,那烂尾楼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被封死的棺材。 男人收起代表身份的扑克牌,手中再持握的是面破碎的镜片。 他让镜片旋转,然后,镜面中倒映出那栋烂尾楼的局部。他看着镜面中的场景,似乎有些不满意,所以他后退几步,借此,整个烂尾楼都倒映在镜面中。 这是他的灵媒,【烟与镜】。镜面算是施术媒介,只要被镜面照到的地方,锋利的雾气就会朝其蔓延。 而不过转眼功夫,雾气就已经灌满烂尾楼周遭的区域。他做的很利落,这中间,那男人可没有逃跑机会。 等确保封死所有退路后,他再将镜面照射的位置对准烂尾楼入口,就一瞬间,所有雾气化作潮涌,朝着烂尾楼内鱼贯而入! “看你能撑多久。”男人笑道。 对方要是躲在其他地方,他或许会考虑下迷雾的弥漫时间是否过长,但封闭的室内空间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迷雾如洪涝,一层漫过一层。每层都会被细致地打扫清理,梅花2能做到确保不留一片死角。 而那只老鼠呢? 他会在绝望中,一步一步向上爬,然后,当发现自己再没办法爬到更高的地方时,他回过头,会痛哭流涕,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想到这里,他笑声有些放肆。而此时,迷雾刚好漫过第二层,他注意到那具被置换的术偶动了起来。 这毫无作用。 没有术式和灵性干涉,光一具术偶可没法挡住铺天盖地的雾气。 术偶的攻击无法对迷雾产生效果,但迷雾可以忽视术偶,直接找到它的主人。 当然,在已经明确对方有远距离交换的手段后,梅花2留了一手准备。他单独留了团雾气在术偶身边,这团雾气在正常状态下不会发起进攻,但一旦产生交换,在交换完成时,雾气就会贯穿那男人的身体。 “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迷雾此时漫灌到第三层。 摧枯拉朽,甚至将楼层中央的主承重柱切了一半。迷雾继续往深处行进,那只老鼠此刻就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 来,该交换了……交换后,等着你的就是绝望。 梅花2在心中想道。然后盯紧了那只正在行动的术偶。但出乎意料的,术偶在即将抵达烂尾楼附近时,忽然向另一个方向转去。 它在攀爬?向某个高处攀爬…… 梅花2皱眉,显然不明白这术偶的用意。那种长距离交换术式是有距离限制的,如若不然,那男人肯定不会转移进烂尾楼,而是直接到更安全的位置。 但现在,那术偶和烂尾楼间的距离眼见就已经要超过刚才交换时的极限了…… 这种情况下是交换不了的……不能交换就意味着无法从迷雾包围中逃出来,他想做什么? 梅花2满腹疑惑,但赶在迷雾彻底漫灌前,术偶已经攀爬到一栋建筑顶端。 这是这片街区最高的建筑,从高处往下俯视,几乎可以俯瞰全景。 饰非依然缩在角落,但不知何时,他头上的礼帽有些歪斜。或许是因为在楼中仓皇逃窜的原因,他发丝凌乱。义眼扫视周遭迷雾一圈,尽管能看见迷雾中流淌的那些锋利灵性,但视线却无法穿透迷雾。 一场赌上性命的捉迷藏游戏,双方必然会为了如何掩盖行踪绞尽脑汁。 迷雾遮盖视线,让饰非无法用义眼追踪,但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吗? 饰非嘴角勾起微笑。他戴上操控术偶的面具。 而面具覆盖在面部的瞬间,他眼前视角被更换了。他仿佛置身在高处,俯瞰街区全域! 视觉共享……术偶的操纵者和术偶之间通过媒介实现的联系。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和术偶进行交换,先不说储存的灵性是否还能支撑一次交换,光就现场布置而言,他也能猜测到对方早就在术偶身边设好埋伏。 只要交换,自己就会中招,但换句话说,只要不进行交换,术偶的行动就是绝对自由的。 而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什么呢? ——你抓住了我的马脚,那我也要以牙还牙,踩住你的尾巴。 义眼视觉切换,饰非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实体,而是千万缕灵性。饰非知道,他不可能躲在太远的地方,就像自己的术偶操控有距离限制一样,他用来操控迷雾的手段肯定也有距离限制。 在哪儿?在哪儿? 这是场赛跑,饰非听见身旁石柱在被迷雾切断,他左右顾盼,然后忽然,他锁定一个位置。 半空中,一道浅色的,若隐若现又极细的灵性之线,线垂直落进下方的迷雾中,然后,另一头牵引到另一个方位。 ——就在烂尾楼对面,尖顶房子,二楼窗台,既可以观察正在燃烧的德罗斯宅邸,又能同时控制烂尾楼。 完美的位置……术偶手中的手杖旋转一圈,然后,它做出一个蓄势的动作。 梅花2察觉到那术偶有所动作时,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但忽然间,他注意到那术偶拔剑的方向,他心头一惊。 “他知道我的位置了?!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灵媒发动时的确会残留一些能被感知的灵性,但就算是高等级术士们也只能细微感受这些灵性流动的方向,绝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找到确切位置! 更不用说,那家伙现在被包裹在雾里!雾中流动的灵性更加纷杂,会扰乱判断。梅花2有自信,就算让第四幕,掌握了血契的术士进入迷雾,都无法察觉到其中灵性的流动方向。 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问题就像是个漩涡,出现的瞬间,就开始吞噬理智。他没法再像刚才那样镇定自若。 但术偶不给他机会,当找到位置的瞬间,它便被启动了…… 它蹬开脚底的砖瓦,然后如炮弹一般飞跃街道,术偶手里提着那根手杖,径直杀向梅花2藏身的屋子。梅花2转身就跑,在术偶冲破屋子玻璃,杀进二楼时,他已经转身走在下楼的楼梯上。 一听见术偶闯进来的动静,他咬咬牙,毫不犹豫地拉动手中一根丝线。 刹那间,整个二楼都被可怕的电流交织包围,雷光成了一枚巨大的十字,在二楼炸开! ——瓶中闪电,同为奇术师,他当然会炼制这成本低廉威力巨大的灵媒。他提前做好被发现的准备,所以这一次性引爆的量要远超之前的饰非。 “还好有后手……”他一边跑出屋子,一边笑道。 他庆幸自己准备充分,而这时,他只需要继续操纵迷雾,将烂尾楼里的男人给吞掉就行了。 对方只要这轮没干掉自己,那被干掉的反而就会是他! 月光照着他手中的镜子,同时也照出他的面部轮廓。梅花2是个年轻人,背虽然有些佝偻,但手脚还算利索。 他正想用镜子照向那烂尾楼,完成最后的截杀,但忽然间,他从镜面中看见了什么东西,他皱眉,然后回头。 “你归我咯。“ 一个孩子,站在路中央。她在大口嚼泡泡糖,一边说,一边吹出一个巨大的粉色泡泡。 女孩脚边蹲了只黑猫,她话音刚落,黑猫便抬起头,发出一声娇媚的叫声。 而一人一猫之后,还缩了个影子……罐子王,不,这里应该称呼他为德罗斯·汉斯,他一身狼狈,但安然无恙地躲在女孩后面。 “快点解决掉,薛定谔先生。“女孩朝身边的黑猫说道。黑猫向前走了一步,梅花2看见它的身体后,瞳孔瞪大。 这不是只普通的黑猫,它有一半的身子藏在阴影里。 ——那一半全是可怕的白骨。 第76章 女孩与猫 多罗茜是提前等候在这街道处的。畅通无阻进入火场,从房子里捞出像丧家之犬一样的罐子王后,她就带着没用的花花公子等候在这里。 在女孩的想象中,她现在是力挽狂澜的大英雄,但唯独只有她身后那个已经吓破了胆的男人知道,现在所有情况都在谁的掌握之中。 在那只术偶第一次反击,却只在迷雾中找到了一张黄纸时,这个奇术师的身份就已经败露了,而从那个时候起,所有的行动都只为一个目的服务——找到他的位置。 交换去烂尾楼是计划之中,那是原本和小丫头约定好的救人之后,会合的位置。 趁着奇术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术偶和交换术式上,两人达成了一致。 男人通过自己为饵,以此让术偶得到发挥空间,锁定敌人位置,女孩则守株待兔,当术偶将对方所有后手布置都破坏,不得不转移据点时才出手。 这对搭档在某些地方出奇的默契……这是罐子王作为旁观者的想法。 而思绪未定,一声猫叫传来。那只半身骷髅的可怕黑猫此刻露出了獠牙。 罐子王很确信自己没有眨眼,但那只黑猫就是忽然间在眼前消失不见了……而下一秒,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黑猫已经出现在了梅花2的头顶,要用锋利的爪子撕破喉咙。 梅花2的动作有些慌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用镜面精准地瞄准了黑猫。就一瞬间,原本弥漫在烂尾楼内,要逼近饰非的雾气消失不见了,它们转而从梅花2的头顶倾泻而下,径直朝着黑猫砸过去。 雾中传来凄惨的猫叫,梅花2本人的身形也跟着一起没入雾中。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梅花2自然不希望那烂尾楼里死到临头的男人会有喘息的机会,但他要是不这么做,他自己恐怕就先完蛋了! 这黑猫究竟是什么东西?速度怎么能这么快? 在心底发出咒骂,他立刻往迷雾深处缩了缩。从迷雾缝隙中,他向外窥探,然后他看着多罗茜的身影咂嘴。 “他妈的,除了个手段层出不穷的奇术师,这孩子居然也是个术士?” 奇术师不论何时都要谨记的准则,不论何时,都不能正面暴露底细。但他的底细在刚才为了将对方逼入绝境都已经用完了,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剩! 如果只是个奇术师还好,但一个术士要是也加入进来,他当然也予以正视…… 正面交锋中,暴露了底牌的自己面对术士毫无胜算!他只能选择撤退! “天杀的,要不是梅花1那个蠢货,这事早他妈做完了。”他骂着自己那个浪费时间的同伴,然后,他操控更多雾气涌来,掩护他继续撤退。 但忽然间,他猛然察觉到迷雾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行。他汗毛倒立,立刻抬头环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些雾气就是锋利的刀子,你试图穿过它时,就像是穿过一层刀片。 没有东西能活着穿过迷雾,除非像他一样主动操纵迷雾避开自己,否则绝对没有! 一道魅影在身旁出现了,骤然间,锐利的锋气和杀意袭上脖颈! 对方下手又快又狠,每次都是瞄准的要害!梅花只能又掏出来一瓶提前准备好的瓶中闪电,他将闪电砸在地上,电流向四周交织。 他跟那奇术师现学了这招,电网向外扩散,自然应该能隔绝掉试图侵入的生灵。 他正准备再将雾气催动的快些,他要抓紧时间了,接下来他可真没底牌能用了。 但刚一拔腿,他的心跳就不由得因为耳边传来的声音顿了半拍,那是个小姑娘甜美的哼唱声…… 距离太近了……实在太近了,近到仿佛就在迷雾中,就在自己的面门上! 他猛地回头,然后,他的确看到了一道人影。人影一蹦一跳,在迷雾中穿行,毫不受阻! 他要疯了……真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妈的为什么啊!为什么自己的灵媒对这家伙就像是失效了一样……为什么她可以随意进出迷雾,甚至她还能穿过正在被瓶中闪电的雷光交织的区域。 在梅花2的注视下,女孩一路踩着电流走进来,然后她停在雾中,停在梅花2的视野里,吹出粉色的泡泡。 梅花2此时才注意到,这女孩,还有她身旁的黑猫,她们的身体居然都是半透明的…… 身形极为虚幻,仿佛可以直接穿透过去。 “你可拦不住我。“ 黑猫再次发出了惨叫,叫声响起的同时,猫爪就已经到了梅花2的身旁。闪现,又是闪现,它就像是只幽灵穿梭在空间中,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啊……啊……”梅花2的脖子被拉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他疼的发出了惨叫声,在惊慌中,他抬头看向那依然在吹泡泡的女孩,他的脸变的无比扭曲。 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他被一个孩子当成宠物一样戏弄?! 她到底是什么人?无视灵媒,无视攻击,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级别的能力! 虚幻的影子再次笼罩视线,多罗茜不会在乎一个共研会奇术师的想法。 霎时间,在雾中,在影中,不间断传来的,都只有梅花2的惨叫…… …… …… 饰非已经从烂尾楼里出来了。他站在雾的边缘。满耳都是那奇术师撕心裂肺的叫声。 这会让人产生不舒服的联想,让人情不自禁去想,如果落入多罗茜手中的成了自己,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然后,他操纵起术偶,想让术偶冲进迷雾里稍微告诫一些多罗茜。术偶的身体关节中还充斥着电流,这让它的动作稍微有些迟缓,但也就是这个间隙,半身成了骷髅的黑猫从雾里冲了出来。 “喵——” 黑猫用一只猫爪扒住饰非的裤腿,像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饰非皱眉,看了看它,表情无奈:“你是想告诉我,她有分寸?” “喵——” 黑猫回应了一声,然后松开了爪子。它顺势就蜷身坐在饰非的脚边,张嘴打了个哈欠后,就开始舔自己还沾着血的爪子。 饰非耸肩,也坐在它身边。他用手拨弄黑猫另外半只正常的耳朵,黑猫舒服地打起呼噜。 “神出鬼没,再加上这副模样,你可不像是一只普通的黑猫。” “”你是那家伙的媒介吗?她的术式就是你?“ “喵——“饰非话音刚落,黑猫忽然扭了扭身子,然后它忽然转过头来,用那只绿色的猫眼看着饰非。 下一秒,它脱口而出的就不是那娇媚的猫叫声了,而是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 “大骗子,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让你尊重薛定谔先生了。” “术式是术式,媒介是媒介,这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当然,对于我和薛定谔先生的关系而言,术式和媒介,这两者都不准确。” 黑猫站了起来,和昨天初见它时一样,多罗茜正在借助它的嘴说话。 “它是我的血契,大骗子。我是个合奏家。” 第77章 两个恶霸 “血契?”饰非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多罗茜的话。 这是他第三次听闻血契这个概念,前两次,分别是在金斯波特的档案馆和在奇术司初见刘易斯。 血契是一种特殊手段,也是术士们在自身的血系之外开拓的第二身份,在七幕剧中, 操控血契的人又被称作【合奏家】。 当术士抵挡第四幕时,便可以用血系与幻想生物以及其他未知存在签订契约,将它们奴役为使魔。第四幕是最低门槛,而至于熟练的驱使,成为合格的合奏家,则要至少到达第五幕。在术士界就常年流传这样一个规矩,想知道某个家伙是否是强大的高阶术士,你只需要看他是否能驱动血契。 “和七幕剧的传统体系不同,对于合奏家的能力评定和幻想生物的评级有异曲同工之妙。” “刚掌握时的绿级,熟练掌握之后的蓝级,以及再往上的黑级和红级。” “大骗子,我是蓝级的合奏家,这也就意味着,我能熟练操控至少一种血契生物。” 女孩再次借黑猫的嘴说道。饰非的目光越发诧异了。他惊讶的多罗茜的年纪,她不过十几岁,就对血契拥有这样的驾驭能力,这也就意味着…… ——她居然是一个第五幕的术士吗? 忽然间,饰非想到下午时分,小丫头拦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说,整个奇术司只有一位b级专员的场景。当时她的表情兴奋又雀跃,饰非却没当回事。 现在想来,那就是这丫头在炫耀自己的能力…… “你就是那个b级专员?“饰非迟疑了一下,问道,”不是司马老大,也不是坏女人小姐,而是你?“ “都说了,b级专员起码要拥有第四幕的能力了,那两个人可都还不够格哦。“ “而我,多罗茜!我可是整个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b级专员!“ 黑猫学着人的动作直立起上半身,做的有些勉强,显然是多罗茜逼迫它这样做的。饰非的猜想得到验证,他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所以,你真的在这种年纪抵达了第四幕?” 匪夷所思,实在匪夷所思,虽然没有人固定,术士的等级会与年龄挂钩,但想来也知道,在七幕剧上的迈进虽然只用满足特定的表演主题就行,但没有常年累月的积累和探索,这迈进也绝非易事。 看爱丽丝在第二幕卡了一整年就能知道了,这条路并没有那么容易。 血系三准则,越往上迈进,便越接近疯狂,本就疯疯癫癫,捉摸不定的刘易斯倒是符合饰非对高阶术士的印象,但看多罗茜的状态,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这个时候,黑猫薛定谔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它跳上了饰非的肩头,而此时,它那半边骷髅的身子也终于恢复原样,让它看上去像是只正常的黑猫。 “我不是高阶术士哦,我签订血契的手段和其他术士可不一样。” “不,应该这样说,我在所谓的七幕剧上,连第一幕的层次都没达到。” “我生来就是个合奏家,天生就可以签订血契。” 话音刚落,眼前的那团迷雾飘散了……女孩蹲在已经倒地的梅花2身边,正忙着往嘴里塞第二只糖豆鼻涕虫。 她脚边的梅花2满身都是鲜血,伤口深可见骨,看样子是吃尽了苦头。 但小丫头又做的相当精明,她完美避开了所有能要对方命的位置,这些伤口虽然看上去可怖,但短时间内最大的隐患还是失血过多。 黑猫从饰非肩头跃出去,跳在她的大腿上。多罗茜用手挠猫的下巴,猫发出一阵呼噜声后,便忽然化作纷飞的灵性消失不见了。 “天生的合奏家?那是什么意思?”饰非还在对刚才女孩的话耿耿于怀,所以不禁追问道。 多罗茜满不在乎,耸耸肩说道:“就是字面意思咯,我没有血系,大骗子。” “检票员,报幕员,奇术师,这样的身份我都没有,我生来就有的,只有血契。” “可是这怎么可能,血契不是需要术士先抵达第四幕才能拥有吗?” “那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司长之前带我去见过大司长,但大司长说这很正常。” “这很正常……吗?”就连饰非的话都有些迟疑,但女孩显然是乐天派,她站起来,拍拍裤腿,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究。 “你好逊,对付一个学徒都弄的这么狼狈,现在是不是庆幸带我出来玩了?” “你要是早告诉我,那只黑猫是血契生物,我用的着这么麻烦吗?”饰非也不退让,抱怨道。说完,他没忘记给自己找补一下。 “而且,我也是个学徒,对付同等级的对手,我不觉得丢人。” “啧,司长让你当我的搭档,那不说上天入地,起码越级挑战是最基本的标准。” “这算哪门子标准?” “我的标准!要不这样,以后你要是没打过比你等级高的,你就请我吃冰淇淋?”女孩打着一手好盘算,饰非自然是不想理会的。 他先选择无视了一旁畏畏缩缩的罐子王,直接走上前查看地上的奇术师。对方身旁留了一张扑克牌,显然是被多罗茜提前翻出来的。 “共研会的梅花2,姑且算个喽啰,不过手里那个镜子倒是满厉害的。” “那镜子你弄哪儿去了?” “不就在旁边吗?” 多罗茜指道,饰非顺势看去,然后就看见了已经碎成一地渣滓的镜面。他顿时有些无语。 要知道,灵媒这种东西并不像术式,它是可以作为战利品掠夺回来的。梅花2之前对饰非也抱着这样的想法,饰非这边自然也是如此。 那镜子和烟雾显然是不错的攻击手段,要是能拿到,会很有助力。但看那镜子现在的模样,显然是用不了了。 “你别瞪我,不是我干的……” “我一把他撂倒,那镜子自己就碎了。“ 多罗茜试图解释。饰非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用手套将那堆残渣给收了起来。然后,他用脚踢了踢梅花2,以作试探。 “这家伙还能说话吗?“ “当然能!他只是看上去比较惨,我心里有数呢!“多罗茜一边说,一边就跳上去,在梅花2的伤口上踩了两脚。 男人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疼痛入骨。 小魔女看上去完全以此为乐,饰非看着也是肉疼,就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拎到一边。然后,他才蹲下来,拍了拍梅花2的脸 “听的到我说话吗?“ 回答饰非的是一连串痛苦的呜咽声,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饰非。饰非对此倒是不恼,他用手套往虚空中一招,同时有两样东西落在手里。 一块刚才收集的【烟与镜】的镜面残渣,残渣有切口,像是钝刀子。另一样,则是一块血色的宝石。 这东西一拿出来,就在往外散发微弱的肉眼可见的血色灵性。 饰非拿着那块石头,在男人眼前晃了晃:“你们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盯上老板的,对?“ “是不是解决完老板之后还要来解决我们?“ “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梅花2继续惨叫,仿佛根本没听见饰非的话。饰非最喜欢对付的就是这样的人了,他再从手套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那是今天晚饭时,在餐车上顺便拿走了一袋辣椒粉。 他将镜面碎片在辣椒粉上沾了沾,然后,将其余的辣椒粉全部丢给多罗茜。 多罗茜求之不得,没有任何犹豫,她将辣椒粉洒在男人的伤口上。 她早想试试这招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啊……啊!”梅花2再次惨叫,多罗茜怕辣椒粉进不去,多在伤口上踩了两脚,这更是让梅花2眼前一黑。 饰非此时才默不作声用碎片拨开其中一处伤口,然后,他用力将沾了辣椒粉的镜面捅进去,顺便还搅了搅。 这两个活阎王……瘟神!他妈的,他妈的,谁栽在这两人手里算他倒霉! 梅花2可没受过忍耐疼痛的专业训练,一时间,他哪里忍的了这种痛苦。他大喊着,说出了那东西的名字。 “是血……是血……这东西是【王血】!“ 第78章 审讯手段 “王血?” 饰非听见梅花2的话,先是皱起眉头。然后,他动手晃了晃那颗石头,不管怎么试探,这似乎都是块结晶体,和血液那种黏糊糊的东西挂不上钩。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惨叫的梅花2,毫不留情,又是一刀给扎下去。 “你当我是傻子?这种东西,和血有什么关系。” “我他妈真没骗你啊!这东西就是王血!是梅花j老大亲口说的。”说完,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困惑地看向饰非。 “你一个奇术师居然没听过王血这种东西?” 这倒是问到饰非了。以他成为【学徒】的时间而言,他没听过这种东西是理所当然。但这种时候,他要是露怯,反倒有些丢面子。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用镜子碎片在对方腿上扎了一刀。 “疼……疼疼疼!”梅花2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他也顾不得什么,立刻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这是炼制诅咒的材料……” “是必备的东西,炼制诅咒的基液里需要添加王血,否则你也只配炼制灵媒。“ “嗯?诅咒啊……” 饰非若有所思……他再看向手中这块小石头的时候,似乎也不敢小觑了。 奇术司内部对于诅咒一向相当重视,而既然一个共研会的奇术师出现,还在收集这种材料,那就意味着一件事情…… “你们打算用这个东西来炼制什么诅咒?“ “是你口中的那个梅花j来炼制吗?炼制好之后,又打算把这个诅咒用在什么地方。“ 问题一连串脱口而出,而听了这问题的梅花2显然是脸色大变! 他能预见到这个男人应该非常难缠,非常不好解决,但他问的问题可他妈太敏感了。就算是在共研会内部也没几个人敢直接这样问的。 这样想着,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他低声嗫嚅道:“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饰非发出笑声,听见这声音,梅花2后背发凉。 他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但饰非的手上却忽然招来了一样东西,响起一道闷声。梅花2连忙抬头去看,然后,他看见了一瓶魔药。 “你……你要给我喂什么?” “我不相信你,所以我得用点别的手段来判断你说的话的真伪。” “你听说过吐真魔药吗?那东西喝起来很过瘾,脑袋里就跟长了虫子一样,只要你试图说谎,那虫子还会一直往你脑袋里钻。” 饰非用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转了转,像是在模拟那种疼痛感。梅花2当然听说过吐真魔药,事实上,他自己也服用过吐真魔药。在加入共研会,投入梅花j的麾下之前,他就有过这种体验。 那他娘的可真不好受…… “你不能用这种东西……兄弟……你不是共研会的,你可是名门正派。“看着饰非起开魔药的瓶塞,梅花2表情更难看了。 他试图提醒饰非,但饰非顿了顿,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名门正派了。” “我是野路子,哦,顺带一提,带我入门的师傅也是共研会的呢。他在你们共研会里应该是梅花8” “梅……梅花8?”梅花2想说些什么,但他已经被饰非强行按住了脑袋,男人的动作很粗暴,那瓶苦涩的魔药就径直往他嘴里灌。 这差点给梅花2呛个半死,男人跪在地上咳嗽了半天,而大概三十秒之后,他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饰非看见这个动作,撇撇嘴。 魔药应该是开始起反应了,亲身体验过魔药的效果,他对此有一个预估。接下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问问题。 “我再问你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们要用这王血来炼制什么?炼制好的诅咒又打算用在什么地方?“ 饰非目光冷漠。梅花2的抽搐却变的极为激烈。 他像是只蛆虫,在地上扭成一团,然后,他喘着粗气,试图去抹头上的汗珠。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梅花j老大是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计划的……我们底下的只能按他的要求办事。“ “我们只知道,他要炼制一个诅咒,应该是个3级诅咒……” 吐真魔药的效果之下,不用担心这个人会说谎。但饰非还是皱起了眉头,显然,对于这个答案还是不太满意的。 作为共研会的成员,却只能从其口中套到这种程度的信息,饰非是个贪心的人,他想要更多。 “告诉我,你们平常碰头的据点在哪儿。” 就算是在吐真魔药造成的剧烈头疼之下,这个问题还是让梅花2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吓的一哆嗦,惊恐地看向饰非,然后,他试着挣扎,却很快被饰非给按住了。 “你问这东西干嘛……难不成你想直接杀到我们总部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我确实在考虑要不要给联盟方提供这个信息,好让他们干活。“ “所以,你能告诉我吗?”饰非笑道。这家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看上去格外的狡诈。 梅花2颤抖着摇头,连带着说话都带了颤音:“这东西我可不敢说啊,兄弟,你饶了我……” “啊——“话音刚落,他便发出一阵惨叫。饰非手中的镜片已经刺在了他的骨头上,然后,他用非常标准的哥伦比亚文写下了【诸葛饰非到此一游】的字样。 写的速度非常快,但足够让梅花2差点疼晕过去了。男人不断在心中咒骂着这个混蛋,但紧接着,饰非用用另一只手将梅花2的头按死在地上。 “搞清楚了,我不是在和你交易情报,这是场审问……” “你要是不说,你知道后果。“ 手中的刀子又在骨头上刻了几道痕迹。梅花2疼到抽搐。他抬起视线,又看了一眼眼前这男人,进入视线的是那只可怕的跟怪物一样的义眼。 吐真魔药的刺痛感又在生效了,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多少,就只能顺势将答案说出来…… “我说我说……” “其实具体的地点我也不清楚,作为低级成员,我们每次去据点碰头其实都是蒙上眼睛被人带过去的。“ “唯一的线索……我就记得有一次我在据点内向窗外瞟过一眼。” “那是一片瀑布,深不见底,正在发出震天的水声的瀑布……” 他话音刚落,腿部又传来被刀子割的触感。他娘的,这混球,自己都坦白了,为什么还在动手啊! 梅花2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刀是饰非下意识的反应,他倒不是故意去动刀的,只是在思考的时候,不自觉在继续用刑。 “瀑布?“他重复了一遍,心想着这瀑布怎么也算是个地标性景点,如果密城附近存在这样的地方的话,或许也不是无迹可寻。 所以,他转头将目光投在多罗茜身上,多罗茜还在忙着往梅花2的伤口里撒辣椒粉,注意到饰非这边回头,她也是立刻摇了摇头。 “没用,这样的信息,之前司里其实也拿到过。“ “那也是个低级的共研会奇术师,被司长用了吐真魔药后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他也说有一个瀑布,但是密城地处密斯卡托尼克河的下游,周遭都是河滨平原,这种地形和落差是没办法形成瀑布的。“ “就算是在城郊那边的悬崖那边,也没有河道经过。“ “这种明显的谎言,你那吐真魔药真的有效吗?“多罗茜说完,按住黑猫爪子的力气不禁变大了一些。 “从司长那里直接偷出来的,对我有效,对他肯定也有效。”饰非一边说,也是再扎一刀。 疼……钻心的疼…… 左手被饰非刻了到此一游的字样,现在左腿也被多罗茜刻了一样的字。这两个恶霸对于这种行径似乎乐在其中,对梅花2的惨叫声置若罔闻。 他应得的……对于共研会的奇术师不需要将他们当作人来看,直接当作d级人员处理就可以了。这是多罗茜的行事准则。 然后,女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敲了敲这家伙的背,从里面搜出来那张代表身份的扑克牌。 “这家伙的扑克花色是梅花唉,说不定他们有某种手段能规避吐真魔药呢?“ “梅花?这花色有什么影响?“饰非问道。 小丫头指了指梅花2,表示懒得开口解释:“你问他。正好你那师傅也是梅花的。问清楚了对你也有好处。“ 饰非犹豫片刻,像是觉得小丫头说的有道理。他收好镜片,提起梅花2的衣领。 男人已经被他两折磨的气都喘不过来了,一下又被这样提起来,他下意识地就要挣扎。 饰非索性扇了一巴掌过去,让他安分点,然后,他拿着那扑克牌就直接问话:“我问你,既然你也是梅花,那你认识梅花8吗?” “梅花8……你问的到底是哪个梅花8……”梅花2强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饰非讶异,说道:“哪个梅花8,莫非,你们有很多梅花8?“ 梅花2连忙点头:“共研会里,除了人头牌之外的数字牌都是可以重复授予的……” “我们以一个城市为据点,一位人头牌控制一座城市及周边区域,底下的数字牌则数不胜数。“ “数字越大的牌,人就越少,当然,像我这样的数字2,在城市里多的就像沙漠里的沙子,根本数不清。” “ 第79章 花色 这家伙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这是饰非听见这句话后的第一感受。 但同时,他仔细想了一下,脸色立刻就沉下来。 这何尝不是一种警告呢?告诉你,我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后面能来寻仇的人也多不胜数。 就连多罗茜都能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她正要动手好好警告一下这家伙的处境,但饰非却抬起手,做出制止。 “你和那梅花8的差别难道只有数字代表的等级高低吗?” “——前面的花色是怎么回事,既然有梅花牌,那相对应的,是不是也会有红心牌,方块牌。” 如对方所言,共研会成员通过数字区分等级高低,按现有扑克规则,成员在组织内被分出三六九等,供人头牌们差遣。 饰非早就注意到这些人在称呼彼此时会带上花色,带上数字是很好理解的,这涉及到等级,是为了表达出自己的高地位,从而形成权威。 但花色呢?如果花色不被赋予意义,那完全没有提及的必要才对。 这似乎涉及到了共研会内的某种核心规则,梅花2皱起眉头。他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但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多罗茜之后,似乎是觉得刚才那丫头的话别有深意。 只要认真的调查过共研会,不难发现这花色的蛛丝马迹,所以……把这个说出来是可以的。他这样想道,但实际上,他也没得选择,因为那该死的吐真魔药又开始发挥作用了,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我说……我说……”他顿了顿,然后补充道,”对于有经验的人而言,只要你能知道一个共研会成员的花色,那你立刻就能明白,他擅长使用的是什么手段和什么方向的灵媒。“ “这花色不是随便授予的,而是根据你掌握的灵媒来的……” “黑桃是最锋利的剑,黑桃牌们往往擅长使用的都是破坏力极强的灵媒。“ “方片则是牢不可破的规则,方片牌的奇术师们和检票员很相似,他们钻研规则和结界。” “红桃则是不可捉摸的人心,红心牌极擅长欺骗和混淆视听,一个红心牌如果真的想要隐藏自己,那就没有人能抓到他。“ “至于梅花……”梅花2在说到自己的花色时,忽然一顿,像是还在犹豫。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妥协:“梅花牌们是共研会内最狡诈的人,梅花代表的是绝不败露的诡计,以及不可自拔的陷阱。“ “他们极其擅长在幕后设置灵媒,看着猎物自己坠入深渊。“ “你这水平也算梅花吗?“饰非听完,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梅花2听了也是不服,他小声嘟囔道:“要是没这小丫头,你早就被我困死在烂尾楼了。” “那是因为,我进烂尾楼这件事情本身也是一个诱饵。“饰非拍了拍梅花2的脸,像是在嘲讽小孩,“你还有的学呢,难怪只是个梅花2。“ 饰非说完,就示意多罗茜可以好好发挥一下。小丫头逮到机会必然是带着黑猫一起扑上来。地上一时间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其手段之残忍,让饰非都怀疑这丫头的年纪究竟是不是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小。 这样煎熬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五分钟。五分钟后,梅花2奄奄一息,一时间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饰非此时才重新蹲下,继续提起梅花2的头:“我要找的梅花8是个老头。” “一个秃顶,缺牙,脸上有着明显的缝合痕的老头,你对此有印象吗?” 饰非将男人的衣领给揪住了,防止他昏厥过去。而在饰非的提醒之下,梅花2的表情很快有了反应。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诧异地看着饰非: “你是说疯老头?你要找的居然是疯老头?” “你怎么认识他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我师傅,托他的福,我前段时间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呢。” 见对方果然有反应,饰非露出得逞的笑,他正准备问个究竟,但梅花2却像是听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发出一阵怪叫。 “前段时间?这怎么可能!” “他早就被人头牌们派出去寻找【新娘】了,以【新娘】的手段,他要是直接和【新娘】们进行接触,怎么可能不死!” 仿佛是听见饰非说了个鬼故事,梅花2的脸色非常难看。然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轻声念叨:“不对,那家伙出去之前去了一趟印斯茅斯,如果是在那里……” “印斯茅斯,那地方有什么吗?“饰非听见了梅花2的低语,他立刻追问,然后似乎是出于好奇,他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还有,你口中所说的【新娘】,那是什么东西,你似乎对这东西很忌惮?那也是诅咒?“ 饰非问这个问题是单纯的出于好奇的目的,但他没想到,这问题一问出口,梅花2脸色大变!他连忙慌张地挥舞伤痕累累的手臂,然后向天高呼,就像是试图给自己辩驳一般。 “我没说,我没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求求您,放我一马,刚才那句话您就当没听见,好吗?” “我错了,我马上就闭嘴,从现在开始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他的举止极为怪异,他瞪大了眼睛,双腿连蹬,皮肤就这样在地上摩擦出了无数的血痕。 紧接着,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再说漏什么东西。但是已经迟了,当饰非那边的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吐真魔药就开始发挥作用。 他的脑袋要炸开,恨不得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挖出来,都迸开给别人看。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梅花2的眼神变的空洞了,饰非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绝望。 梅花2捂住嘴,惊恐地看向头顶的天空,头还在刺痛,催着他张嘴,但看着天空的恐惧却死死压制住魔药张嘴的本能,让他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呜咽声! 这家伙在搞什么?反抗?饰非皱眉不解,想着是不是要让多罗茜再动手教训一下梅花2 但忽然间,他看见梅花2放下捂住嘴的双手,然后,他绝望地看着那双手,掐住他自己的脖子。 饰非立刻就要上前制止,但当饰非按住他的手,想要将其给扯开时,却发现那手就像是一只铁钳,不论饰非这边使多大的力气,都没办法给它拉开。 这力气大的不像是一个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人……这家伙要是有这种力气还当什么奇术师啊,刚才他想反抗也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饰非还在和他纠缠,但耳边却忽然传来清脆的破裂声。 他立刻回头看去,便发现,那面早就已经破碎的【烟与镜】,这灵媒里正在有一道灰色混杂着红色的灵性冒出来。 这灵性只有他用义眼才能看见,他看见灵性快速缠绕在了梅花2的脖子上,然后,灵性收紧。 原本应该无法触碰的灵性忽然之间就化作了绞绳,绳子将梅花2的脖子勒的跟香肠一样,然后,不过数秒钟,就在饰非和多罗茜的眼前,梅花2的头颅被绳子给活生生勒的爆开! 霎时间,尸首分离。鲜血四溅。 男人的下半身还在神经的残留反应下抽搐了一番,然后,便扑通一声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这个人的肉碎和鲜血,然后,两人诧异地看了看彼此,沉默不语。 他死了……因为说错了一句话。 毫无征兆,毫无预警,就那样凭空在饰非和多罗茜的面前死了。 第80章 笔记整理 “最新的密斯卡托尼克公报!” “昨晚东城区发生大火!警方目前正在进行火场调查!” “据悉,火场中发现一具尸体,尸体身首分离,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无法验证身份!” 报童知道该如何总结今天的新闻,当然,在平常的日子,这些公报上只会刊登地方花边新闻,而少有能让人一听就感到心动的消息。 但今天不同,今天有个大新闻,任何人听了都会愿意掏出几枚硬币来订购报纸。 刘易斯是密斯卡托尼克公报的忠实粉丝,他每天都会订阅这份报纸。站在死者之家的门口,今天的他依然戴着那副铁皮面具,挥手送别来送报纸的报童。 报童的自行车不断按铃,刘易斯扫了一眼手中报纸的头版标题,然后,他回过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身后房子的二楼窗户。 饰非正是被这报童的铃声给惊醒的。整整一晚,他的梦光怪陆离。但不论如何,他在迷梦的最后都会回到那个雨夜。 饰非抬头注视天上的血月,血月同样也在注视他。 然后,梦变的支离破碎,他从铺满天鹅绒的床榻上直起身子。 饰非先看了一眼紧闭的二楼窗子,窗外正有鸟声传进来,不知这其中是否有昨天那只不幸的夜莺的同伴。然后他转移视线,扫向放在床头的那枚红色石头。 一些难以言说的恶心画面闪回在脑海,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尸体可以保管秘密,而手握一具尸体,就算是吐真魔药也没办法再撬出来任何东西。 饰非亲手处理了梅花2的尸体,他从罐子王那里要来了他的衣服,给尸体穿上之后,丢进了德罗斯宅邸的火海当中。 梅花2是被派来攻击罐子王的,那罐子王的去向自然是需要进行伪装的。尸体是个不错的掩人耳目的由头,但梅花2要是不回去复命,之后总有一天会被对方察觉的。 当然,这之后的事情就不归饰非他们管了,他们只是顺手帮这个忙。但即便如此,罐子王在离开前还是向饰非表达了感谢。 能在黑市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想躲下去,应该并不算难。 所以,饰非和多罗茜在那之后就蹑手蹑脚回到死者之家。到星湖的时候,时间都已经是半夜,屋子内只有刘易斯没睡,当时他还在中庭花园浇花。 多罗茜对此见怪不怪,飞快溜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觉。倒是饰非,他对那梅花2念念不忘,上床后,他强迫自己思考,许久后才入眠。 饰非此时将手伸向床头柜,径直越过那枚被称作【王血】的奇异石头,按向旁边的笔记本。 尽管他曾在狱中抱怨过该死的西西里人习惯在写日记时用母语拉丁文,这因此导致他后来阅读那份偷来的日记时极为困难。 但实际上,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在做记录和攥写时,他优先使用的其实也是东国语。 笔记本上用方正的东国文字做好记录,一条条陈列,井井有条。 “共研会的活动区域以城市为单位,在哥伦比亚联邦的各个主要城市都有他们的活动踪迹。每个城市都由一位人头牌来进行管理,而在密城的人头牌为梅花j。” 这是第一条获得的信息,而在这条信息之下,饰非用箭头延伸出了自己的猜想: 按照扑克牌规则,一共应当有12位人头牌。换句话说,联邦其实共有12座城市是共研会的主要活动地? 这条信息以问号结尾,这代表还有待验证。没关系,只要后面有机会,饰非会继续求证。 他的目光扫向第二条信息,而这条信息并非文字,而是四种扑克牌的花色。 “代表强攻与力量的黑桃,代表规则与结界的方块,代表人心与欺骗的红心,以及代表诡计与陷阱的梅花。” “共研会的成员以花色分类出各自擅长的领域,但同时,这也暴露了他们自身的弱点和特点。遭遇共研会时,这会是最为重要的突破点。“ 花色旁边同样有用小字标注。饰非手中忽然转出一张扑克牌。那正是昨天从梅花2手里拿到的梅花2。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数字字体搭配上精致的卡牌装边,这张扑克牌正是一名共研会成员的身份象征。 “密城的梅花2认识鬼谷子,这代表鬼谷子曾经肯定和密城的共研会有交集。“ “如果我想找到更多有关那老头的消息的话,就意味着……”饰非想到这里,立刻将扑克收起来,他拿起羽毛笔,在笔记本上补充了一句。 “寻找密城的共研会成员,不择手段,从他们嘴里撬出来有关鬼谷子的消息。” 他写完这句话后,点了点头,然后,他像是又忽然想到什么,他将鬼谷子的名字圈起来,延伸出一个箭头。 “老头在共研会内部似乎被认定为死亡。这与已知的情况存在矛盾。” “我原以为老头是为了共研会才会混进鹈鹕岛带走迪斯塔特,但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样。” “人头牌们给了老头一项必死的任务?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将一项注定失败的任务交给老头来做?带走了迪斯塔特,对于共研会来说,这任务究竟算成功还是失败?” 推理就到这里,显然,一项线索会引伸出更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需要进一步的证据才来探明究竟。 饰非揉了揉太阳穴。思路有些卡壳,他决定暂时将这些问题搁置。 他看向罗列出的最后两行,陷入沉思。 “共研会的据点外是一个瀑布,但瀑布在密城附近并不存在。” “新娘……那是什么……” 脑海里又回想起了梅花2在自己眼前被绞绳挤破脑袋的场景。昨天事后多罗茜在回来的路上向饰非提过这点。 小丫头说那是个禁制,是一种规则类的术式,一旦有人触碰了规则,就会受到惩罚。 梅花2触碰了什么?他说出了一个词。 而为此,他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惨死…… “新娘,对于共研会来说,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啧,问题一大堆,但每一个都得先让我抓到共研会的臭虫才行。“饰非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昨晚熬夜的疲惫开始显现,加上噩梦,他休息的不算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着旁边的红石头,将最后一行笔记写上去。 “王血,用作炼制诅咒的素材,共研会在大量收集它……” 梅花2召唤烟雾的那个灵媒在那如绞绳的灵性钻出来后就彻底损毁了。这断绝了饰非将其据为己有的想法。但炼制诅咒对于还是学徒的他来说又太过遥远。 他没有在这个地方纠结太久,便拿起一个袋子将红石头和日记本一齐装起来收进手套里。他终于下床,开始洗漱。 等穿戴整齐,用帽子遮住义眼后,他再推开门走向位于死者之家一楼的餐厅。 到餐桌上时,刘易斯正在看《密斯卡托尼克公报》,见饰非下楼,他挥挥手中报纸算是打过招呼。而男人旁边,将一头红发扎成高马尾,穿蓝色连衣裙,脚踩红皮鞋的多罗茜正在大口咬涂满黄油的吐司。 一边吃她一边往面包上放香肠。香肠里面的肉塞的鼓鼓囊囊的,以至于其封装好的两头直接爆开。 那一下就让饰非想起梅花2的脖颈,他皱眉,然后飞快走上前,将自己盘子里提前装好的香肠全部挑出来,拿到多罗茜盘子里。 “你居然挑食?” “我可吃不下去。”饰非小声说道,多罗茜回了个白眼。显然,经历过昨晚,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剑拔弩张。 饰非拿起餐巾纸向餐桌旁张望,却意外地没看见另一个女孩露面。 “伊莎贝尔小姐去见她小姨了。”刘易斯知道饰非在找谁,他转而递过来一张信封,信封上有爱丽丝的落款,显然,这是她事先留好的。 “她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诸葛先生。” 饰非接过信,看见信上爱丽丝漂亮的字体。随信附带的还有一封请柬,饰非拿起来看后发现时间大概在四天后,地点在密城的某个宴会厅。 “我听说你的首次任务不在密城,但我临时有事,很可惜,就不送你去执行首次任务啦。” “别太想我,等你任务完成回来后,带你出去玩,请柬我放在信封里了,就给你一个人,别弄丢了!” “ps:多罗茜虽然年纪小,但基本流程她很熟悉,不会的都可以问她。” 信的内容很有爱丽丝的特色,看着这些文字就仿佛女孩正在自己耳边说话。饰非会心一笑,将信封和请柬一并收起来。他再看向正在狼吞虎咽的多罗茜,显然,坏女人小姐没想到这两个恶霸昨晚就已经厮混在一起。 “信上说,我首次任务的地点定了,不在密城。”饰非向刘易斯问道,“所以,我们等下要去哪儿呢?” 刘易斯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他收起手上的《密斯卡托尼克公报》,然后又拿出来一份新的报纸,这份报纸的印刷显然更加精致。 ——那是一份《大都会公报》。而今天,报纸的头条是《百老汇惊魂——百年剧院中的歌剧魅影》。 “这是之前多罗茜因为忙着看芝麻街而错过的任务,司马先生回来之后马上就接手去探听情况了,但昨天,他传回来信息,说有些棘手,需要增援。” “大都会的着名剧院百老汇可能出现了一个未经收容的4级诅咒。大都会奇术司向我们密城奇术司请求支援,已经得到了大司长的允许。“ “多罗茜是这次任务的专员,诸葛先生您作为专员助手在一旁协助。“ “具体情况,等到了大都会,司马先生会和你们交接。 第81章 在路上 联邦的总统府位于联邦东南部。那是政府特意划出的一片特区,用于政治首都。 但特区本身的面积过小,位置也不优越,导致其无法承载经济发展的作用,这也就导致即便在首都特区给予了足够的政策支持,在联邦,乃至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提到哥伦比亚,第一时间想到的大城市便是大都会。 这座城市是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中心。 其拥有全世界最大规模的股票交易市场以及金融证券街。每一天,这里吞吐的金额甚至能比肩南大陆的一些小型邦联国,历史上,这里爆发出的数次金融危机成为了许多风暴的诱因,甚至足够撬动起整个世界的秩序。 这其中,最为臭名昭着的当属发生在四十多年前的那次危机。那直接引爆了当时世界的矛盾,并逐渐发展成为改变了世界格局的战争。 代表自由的女神像始终屹立在哈德森湾,某种意义上,它象征着【联邦梦】这一大部分联邦人毕生的追求。 密斯卡托尼克河正是在此处入海,在入海口,富人们忙着填海造陆,硬生生造出了一整片人工浮岛。那是举世闻名的供富人们消遣娱乐的天堂。但在浮岛的对岸,在全世界最繁华的霓虹之下,棚屋区的阴影仍然存在。它与浮岛隔海相望。 夜晚,华灯初上,身穿金色亮片的俏丽女郎会向过路的游客展示美妙的胴体。 伴着爵士乐中的萨克斯和摇滚的电吉他,今晚,不论贫穷或富有,这座城市都一夜无眠。 ——【如你所见,这就是大都会】。 饰非靠在车窗上,他看着车行驶进大都会地界时,在路旁用巨大的广告牌竖着的标语。他撇撇嘴,显的格外无聊,视线稍微一转,就看见了车窗外已经堵死的车流。 是啊,这就是大都会…… “我们要堵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看运气,从密城进大都会有时候只需要三十分钟,有时候,三个小时都不一定能进入市区。“ 多罗茜坐在饰非身边,手里正拿着来自《芝麻街》的手偶艾摩,她一边回答饰非的问题,一边自问自答,玩着无聊的扮演游戏。 这是孩子才喜欢的娱乐活动,所以饰非在刚坐上车时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多罗茜让他扮演手偶的邀请。而由此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漫长的堵车时间里,饰非无聊到昏昏欲睡。 堵车,而且是大排长龙的堵车,大都会每天早上,甚至包括周末都会有这番场面。 早上的八点到十点半,这个时间段,会有数量众多的来自周边城镇的车赶来大都会,汇入清晨忙碌的工作车流。两人的时间非常不凑巧,正好撞上早高峰。 “你猜我为什么更想待在房间里看芝麻街。“多罗茜说的理所当然。 两人都没有驾照,所以,在爱丽丝跑路,刘易斯不能离开死者之家的情况下,两人只能乘坐城际公交去大都会。 公交司机倒是早就熟悉这样的堵车,他不慌不忙,抽出了最新的《花花公子》。盯着杂志上的女孩眯起眼。 车上倒有几位乘客和司机也算熟络,他们也伸手过去拿多的杂志。生怕手慢了就无法度过这段难熬时光。 饰非对印着俏丽女郎的男性杂志倒没有多大兴趣,但为了让自己有事情做,他也拿了一本。毫无疑问,多罗茜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你很饥渴?“多罗茜一边说,一边活动手偶,这句话看上去像是出自艾摩之口。 饰非回了个白眼,他从带来的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文档,将文档放进杂志后,一并举起:“你难道希望这些乘客也看见文档?“ “那你也不能保证自己看文档的时候,视线不会被大姐姐们胸口的车灯吸过去。哇,好夸张,这像个西瓜了。“ 多罗茜下意识地看着那两团硕大的肉球,饰非瞥了一眼,也下意识地回答: “这顶多是个气球。“ 说完,他就顿了顿,然后,在多罗茜极其不满的注视下,他翻开文档第一页,看向文档标题。 《百老汇事件汇总——4-687(暂时编号)现场勘探报告》。 这是一份从大都会奇术师移交过来的报告,所以,报告上还有大都会的公章。 翻开文档的第一页,饰非便看见两张极为诡异的图片。图片的拍摄似乎非常仓促,所以相片清晰度不高,但辨认形体毫无问题。 第一张图拍摄于一条街道上。街道看上去相当繁华,周围人来人往。 拍摄者从下方举起相机向上拍,照片的中心是一座楼栋。奇术司已经贴心地用红色墨水圈出了需要注意的东西,饰非看过去,皱起眉头。 一张惨白的人脸,悬浮在这栋楼的一面窗户上。 是的,悬浮,饰非确定自己没有用错描述的词,一般而言,站在窗边的人入镜,除去相貌外,脖颈到胸口的一段身体也应当会一并暴露在窗口视野中。 但这张照片,窗户上只浮现了一张人脸,这让整体的画面相当诡异。 根据相片下的描述,这张照片出自一位游客之手,他当时是无意中向上拍,便拍到了这骇人的画面。这张照片后来被其卖给几家报社,被联盟获知后,提前赶在爆料之前拦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部分报纸刊登了这张照片,这也正是饰非早上看见的那家大都会公报的头条内容。 联邦最享誉盛名的剧院——百老汇内出现了骇人的存在,这是那篇文章博人眼球的要素。 多罗茜凑过头来看,发出咂嘴声。饰非趁这个时间看向另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出自剧院内部,时间显示为凌晨,由联邦派往百老汇内调查的d级人员拍摄。 一片搭建好的舞台,透光的红色幕布里,一道人影正在翩翩起舞。 那可怜的d级人员似乎吓坏了,随照片附送了他的记录,在饰非看来,那满纸都是歪歪扭扭的字体。 【别听她开口……别听她开口】其他的内容已经难以辨认,但正中间留下的这句话倒是醒目。 “别听她开口?“饰非眉头紧蹙,”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床上开口叫起来的时候一定很让人难为情。“多罗茜忽然说道。饰非原以为她在看文档,但仔细琢磨了一下女孩的话后,他便意识到小丫头是在看文档下的杂志。 杂志上的女郎正躺在床上,张开嘴做出魅惑的动作。 “少儿不宜。“饰非说完就要别过身体,避免多罗茜偷看。小丫头不满,就要抢饰非手里的杂志。 “我年纪不小了,晚上都能自己睡觉了,快让我看看!“ 饰非不理会,反而是将最开始那张窗户的照片贴在多罗茜的额头上,他敲了敲女孩的脑袋,说道:“你还是看看这个,前辈。“ “你觉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恶灵咯。“女孩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找准机会,抽走了饰非手里的杂志。 “恶灵?“饰非倒是没管她,只是重复了一遍。 “逆位恶灵,死人身上的灵性反转,会出现的一种灵性现象。“多罗茜像是怕饰非不懂,继续解释。但饰非摇摇头,表示这个自己知道,他困惑的点在于…… “如果真的只是个恶灵的话,会需要我们奇术司动手吗?或者我这么说,恶灵也能够到诅咒的级别?“ “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诅咒。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多罗茜故意以教训的口吻对饰非说道,说完,她就继续看杂志:“倒不如这样说,具备【活着】这一特征的诅咒,要比仅仅只是单纯的【死物】的诅咒更加危险。” “它们会具备自我意识,活生生就是一个会行走的炸弹。” “司马老大肯定就是估计到了这种情况才让我们两个去交接的,哼哼,这种麻烦的东西当然需要让我这个王牌b级专员出手啦!” 女孩发出得意的哼声。穿着红皮鞋的脚晃个不停,似乎很兴奋。 饰非也只能放下文档,继续看着车外堵的水泄不通的车流。但忽然间,在义眼视觉中,饰非瞥见一抹灵性从窗前一闪而过。速度极快,甚至连义眼都还没看清楚那灵性,它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饰非瞪大眼,他凑上车窗,试图找寻那灵性的来源。但不论是看向哪个方向,那灵性似乎都不见踪影。 这怎么可能……不论什么东西,移动过去都应该留下了灵性的残留能被义眼追踪才对…… “难道我眼花了?”饰非见多罗茜毫无反应,只能坐回去,但他继续尝试回想那灵性的轮廓,他呢喃道: “那好像也是辆公交车……”但想到这里,他马上自嘲地笑笑,否定了这个想法,“我真是没睡好,累了。“ “哪有公交车能在拥堵的车流中,以那种速度无视地形行驶的。“ 第82章 百老汇 “所以我才想说啊,司长,这次任务只需要让多罗茜过来就行了。” “您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呢?方便告诉我您的理由吗?” “诸葛先生他第一次出任务,根本没有必要上来就接触诅咒,按照原先计划的,去安排他先接触共研会相关的工作不是更好吗?” “您说什么?此话当真?”司马宣站在一座电话亭里。他一边歪头夹着电话听筒,一边向电话另一头表达不满。 但忽然间,他的表情变的有些困惑,而听筒里,传来了刘易斯慵懒的打哈欠声。 从来没人见过刘易斯什么时候上床休息过,或许这个时候,正是他休息的时间也说不定。 像是为了立刻打发掉这边难缠的司马宣一样,刘易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事前取证,现场勘探,确定收容措施,实际收容,不把这一套流程走完,他就成为不了一名合格的奇术司专员。” “接触诅咒是最快了解诅咒的途径,这对他有好处。司马先生。“ “但这是两码事,司长,一个学徒,贸然接触诅咒是会丧命的!“司马宣还是不太情愿。 但电话听筒那边传来一声刘易斯的轻笑:“他是能在0-007造成的灾难中活下来的人,司马先生,他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你是不是把他保护的有些过头了,不论是爱丽丝还是多罗茜,初次接触诅咒的时候可都没让你这么神经紧张过。“ 被反将了一军,司马宣这边沉默不语。刘易斯像是知道司马宣此刻的表情,他很快补了一句:“学会放手,才能飞的更远,司马先生。” “您这哪是放手,分明就是放养。”司马宣只能无奈地苦笑。但显然,这句牢骚没有传达到刘易斯那边,因为在刘易斯说完之后,他就挂断了电话,电话中传来了一阵忙音。 也是,早就明白自己家这大家长是怎样的秉性,司马宣叹了一口气后走出电话亭。 但刚一走出来,对面的建筑里就迎面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男人。司马宣和他撞了个满怀,因为体型差距,司马宣被撞的连退几步,他抬头正想说什么,却看见这男人也在狠狠地瞪着他,然后,他用力拍了拍自己被撑的紧绷的名牌西装,骂了一声晦气。 说完,他就拔腿要走,但身后楼里追出来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孩,忙着要挽留他。 “米格尔先生!请留步!米格尔先生!“ 女孩说着流利的哥伦比亚语,但看面相,却是个东国面孔。 她长的相当漂亮,皮肤肌白如瓷,黑色长发自然垂到肩膀,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衬托的越发可人。她一身素衣如白莲,整体气质脱尘出俗。 被称作米格尔的胖子听见女孩的挽留后,再次留步,回头后,脸上却满是厌恶。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管原因如何,你们的存在现在给整个百老汇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你知道今早我接到了多少报社的电话吗?他们都来问我,那个跟蠢货一样的恶灵传闻是不是真的!“ “这世界真是疯了,怎么会有人相信那么荒谬的东西!更荒谬的是,居然真有人因为这些传闻住进了精神病院?” “你知道吗?那个被吓的住进精神病院的疯子成为了外面的人用来攻击这座剧院的靶子!他们都说这剧院里真有恶灵,会要人性命!” “托他的福,这两天剧院的门票收入已经已经减少了百分之二十,作为经理,我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继续发生,你们三天内必须给我搬出剧院!” 米格尔说完似乎还有些喘不过气,他脸涨的通红,看着眼前的女孩似乎是觉得越看越不爽,他用力跺了跺脚,便闪身坐进了路旁的一辆轿车里。 轿车扬长而去,女孩有些失落地看着车离开的方向,撇嘴发出一阵叹息。 “秀秀?”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女孩回头看。 司马宣从电话亭的位置一路走来,先看了一眼女孩,然后也跟着看向刚才那辆车离开的方向。 “他还是要坚持那么做吗?” “唔,司马先生……”女孩先低头,然后,像是在心里下定决心,她抬头看向司马宣的眼睛。 “您的同伴还没到吗?“ “唔,你知道的,政府部门办事效率很慢,尤其是我们这样的秘密部门。“ “说的也是,说起来,我以前还真没想过政府居然真的会针对这种事情设置专门的特殊部门。“ “迷信这种东西,有时候危害可以变的很大,及时制止这种可能,是我们的责任。“司马宣说这话时倒是相当熟练,脸不红心不跳。说完后,他还特意看了身后的建筑一眼,头顶那块巨大的写着【百老汇】的标牌无比显眼。 “尤其是,百老汇作为大都会的金字招牌之一,可不能受到这种事情的影响,只要能快点调查清楚,我们出具报告,就能澄清那些可笑的传闻。“ “全要仰赖您了,司马先生。“女孩的举止倒是非常得体。她向司马宣欠身行礼。 反迷信公共调查部,这是司马宣为了这次任务胡诌的一个部门,当然,就算是胡诌的,身后有奇术司和联盟,他们也可以拿到如假包换的相关政府证件用作背书。 对于眼前的女孩而言,司马宣似乎是唯一的希望,只有他们能通过公信力澄清那些不好的传闻,恢复百老汇的声誉后,自己所在的剧团才能重新在这里表演。 女孩行礼时,司马宣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他回过头去,便看见一个打扮时尚,穿着阔腿裤戴耳环的年轻男人在朝自己招手。 他看着男人皱眉,对方倒是相当亲热,凑上来向司马宣叫了一声哥。 “哥,你等的人他们好像来了。“ “来了,他们在哪儿?“ “喏——“男人向一旁的公交站牌示意,司马宣顺着看过去。 正好见到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丫头正在下车。小丫头手里还捧着那本《花花瓜子》,但她身后的饰非手上却多了不少东西。 各种漂亮的小玩意儿,还有一大包零食。多罗茜手上还举着一只甜筒冰淇淋,小丫头一边伸舌头舔舐上面的奶油一边被冻的哆嗦。 “啧,好难吃,比密特罗德街里面的差远了。“ “我早说不让你排队了,你还偏要排。“ “无所谓啦,因为反正不是我排队,不是你帮我排队买的吗?“小丫头笑着戳戳饰非的腰,显然,饰非手上这一大包东西都是她的杰作。 来到大都会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不能是直奔任务现场,不去一趟时代广场逛逛,你就是白来了一次大都会。 饰非也是无奈,只能毫不客气地抢走女孩手里少儿不宜的杂志,然后说道:“下次去密特罗德街换你排队。“ “才不要!排队多无聊啊!“ “就这么说定了,不然我现在就把这堆零食收进手套里,你一个都别想吃。“ “哇,你真卑鄙,大骗子!怎么能要挟我这样的小姑娘呢?“多罗茜立刻表示抗议。 司马宣在远处看的直摇头,直到现在,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刘易斯执意要让这两个人成为搭档。 显然,相比多罗茜,爱丽丝会是更好的选择。 “真是对冤家。”司马宣说道。然后,他招呼起身旁的男人和女孩,要将他们带向公交站牌那边。 “走,秀秀,还有仙全,我带你们去见我同事。” 第83章 剧院之中 百老汇是联邦历史最悠久的剧院。 其始建于上个世纪,剧院所在的这条百老汇大街是全联邦戏剧艺术的发源地和活动中心。 这里诞生过数不清的着名剧目,其所独创的音乐剧剧种也是世界闻名,甚至足以和旧大陆阿斯蒂亚公国的歌剧剧种齐名。 每一天,这条大街和大剧院都会吸引数不清的游客来观光。整条街道上除却百老汇大剧院外,还集中分布了数十座其他剧院和商业中心,一到晚上,这里就会亮起霓虹,声乐齐沸,成为整个大都会最热闹也是最耀眼的舞台。 “从现在乃至永远……” 这句台词出自百老汇最着名的剧目《猫》,用它来形容这座剧院也正合适。 从现在,乃至永远,它都是大都会,乃至整个哥伦比亚联邦的名片。 剧院内部所有的走廊都铺设了柔软的长毛绒红地毯,多罗茜用小皮鞋踩上去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往下陷,这让女孩很兴奋。 一身白衣的女孩走在前面带路,她一边走,一边为身后明显是游客打扮的饰非和多罗茜介绍。这让司马宣相当无奈。 女孩顶着东国面孔,来自于这次百老汇邀请来联邦演出的东国戏团。她名叫关厢秀,是戏团的一名戏伶。 所谓伶人,是东国对东戏表演者的一种称呼,伶人们画上特殊的妆容,以此让自己更靠近那戏本中所描述的角色的相貌。东戏的妆容相当考究,所谓一面惊鸿,正是其追求。 至于他身旁的那个男人,他似乎对多罗茜很感兴趣,正忙着用几颗糖果逗多罗茜玩。 ——张仙全,虽然姓张,但其实算是司马宣的表弟。在敦威治的时候,司马宣的妻子樱小姐就向饰非提起过,饰非身上穿的衣服来自于司马宣表弟。他在大都会,这次也是司马宣叫来帮忙的。 饰非一边听秀秀对百老汇的讲述,一边瞄了一眼张仙全。却忽然发现,这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对着他笑笑。然后,他自来熟地走过来,搂住饰非的肩膀。 “我听嫂子说了哦,有关于你,衣服很合身嘛!” 性格开朗,举止也大气,这样的人大抵是不会惹人讨厌的。但饰非对此只是点点头就算是回应,然后,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 “刚才的那个男人是干嘛的。”他轻声问道。 此言一出,秀秀原本打算说出的话被堵回去,一时间,女孩显然有些沉默。 还是司马宣接过话头,向饰非解释:“你知道秀秀他们的剧团是被邀请过来的吗?” “知道,当然知道。‘” “哥伦比亚联邦与东国正值外交蜜月期,所以,双方希望加深文化交流。“ “联邦邀请东戏戏团来百老汇表演,而相对应的,百老汇这边也会有音乐剧剧团前往东国。” “就连威尔顿的新闻里都能听见这件事情,看样子,对于联邦来说,这是值得重视的事情。” 饰非回忆着这段时间在监狱里一直听的新闻,难得的他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这倒是让司马宣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点点头,顺着饰非的话头往下说:“百老汇的现任董事,费尔南德先生亲自承担了对东国戏团的接待工作。“ 这期间,他对戏团礼遇有加,不仅帮戏团拿到了最大的剧院舞台,也在各方面打通了关系进行宣传。“ “刚才那个人的样子,可不像是愿意卖力的。” 饰非回忆,他和多罗茜到公交站台的时间其实要稍早一些,虽然小丫头忙着和他 顶嘴,但他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司马宣的情况。 他很确信,刚才那个坐车走掉的男人,态度和礼貌沾不上边。 “那位是米格尔· 史都华德,是百老汇的经理。整个剧院的实际运作,其实都是由他来进行管理的。” “他从费尔南德董事那边接手了剧团的工作。” “接手?”饰非注意到司马宣的强调,重复道,司马宣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 “费尔南德董事一周前被发现昏迷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目前在家静养。” “昏迷?”这的确超出饰非的预料了。以至于声音不禁大了一点。司马宣连忙做出噤声的动作。 “这件事目前在剧院中还是保密状态,所以不要声张。” “但既然是一周之前,如果计算一下时间轴的话……”饰非想到了在公交车上看见的文档。文档上的照片都标明了拍摄时间,然后他意识到其中的蹊跷。 “是那个恶灵出现的时间?“ “时间上的确是吻合的。“ “也就是说,恶灵攻击了费尔南德董事,从而导致戏团这边的对接人出现了更换,整个戏团的待遇急转直下。“饰非顺着线索顺藤摸瓜,做出了猜测。、 但很快,一个新的问题涌上心头: “一个经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他有什么资本是能对一位董事提出异议的吗?“ “这也是我目前最困惑的一点,米格尔先生似乎现在完全将费尔南德董事的昏迷迁怒于戏团上。“ “不仅如此,对于目前传出去的恶灵传闻他也是嗤之以鼻,他否认了这个说法,并且认为,戏团中因为目击了恶灵而精神失常的人是无中生有,在故意败坏百老汇的口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信仰科学?“饰非笑道。然后,他等多罗茜和张仙全全部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在司马宣身后,看着他,沉声问道: “所以,司马老大,根据你的判断,这里真的有一只恶灵,甚至是能到达诅咒级别的恶灵吗?” “有确切的目击证据吗?“ 司马宣走在前面顿了顿,他做出思索状,然后他摇了摇头。 “我要是能如此斩钉截铁地下出定论,我就会直接找大都会联盟寻求支援,而非是回我们密城奇术司找帮手。” “你也别急着下判断,具体的,等见到东戏戏团的人再说。” …… …… 东戏戏团还是驻扎在百老汇最大的舞台里。当秀秀带着一行人走进去时,舞台上,两位身穿华服,化好妆的伶人正在对戏。 其中一人手持长枪,几个利落的抖枪动作后,便将另一位伶人的头冠给挑开。然后,他一个漂亮的空翻,长枪如龙,向前直刺。 一枪中的干脆,被刺中的伶人随之唱出一句哀怨的戏词,便仰天倒地,再也不起。 饰非看着这表演倒是沉默,倒是司马宣,在异国他乡见到这来自家乡的艺术表演之后,他不自觉微笑。 和从小就在联邦长大的饰非不同,司马宣成年后才来的联邦。因此,对于远在无际海另一端的东国有着更多的乡愁和记忆。 他不自觉拍手鼓掌,连连叫好,仿佛刚才真的沉入这精彩的戏法里,无法自拔。 相比之下,作为西洋人的多罗茜满面愁容,小丫头无法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只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司马宣。 “尊重异邦文化,是美好品德哦。”张仙全在一旁负责带孩子,笑眯眯地说道。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幕戏,戏班要等到所有戏都演完之后才会腾出时间。所以秀秀示意几位先在观众席上稍作等待。 而刚一落座,司马宣便有些迫不及待地看向饰非,问道:“之前看过东戏吗?诸葛先生。” “联邦人和东国人的喜好天差地别,让我来选,好不容易来一次百老汇,或许我会去看久负盛名的《猫》而非《桂英挂帅》。” 饰非没有明说,但多少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司马宣听后,也微微点头: “西方的现代戏剧的确拥有比传统更多样的艺术表现方式,但对于某些传统而言,一些东西始终刻在记忆里,不论何时回想起来,都会会心一笑。” “传统有其存在的意义,而你身体里流着来自东国的血,我还以为,和多罗茜不同,你会有不同的共鸣。” 司马宣说着,表情更是无奈:“我忽然很能理解,为什么那位学者会选择用现代戏剧的七幕剧体系来为术士命名了。” “倘若选的是东戏的五幕剧结构,或许大家根本就没印象,更不用说,形成潜移默化的共识。” “术士的人生就是一场戏,我们都在竭尽所能,追求沉浸戏中的疯狂。” 第84章 入戏 “七幕剧……”饰非小声重复道。 他尤记得,这还是在岛上第一次钓摩纳克时,鬼谷子告诉他的概念。 术士阶级分明,每一阶以【幕】相称。每个身份共七幕,戏剧越往后演出,你便越发沉浸其中,变的越来越疯狂。相对应的,以疯狂为代价所获取的则是力量。 每一幕的迈进方法,是你的【表演】应当符合这一幕的核心主题。这并非是堆砌时间和经验的苦力活,而更像是某种天资和顿悟。 就像爱丽丝,若不是她在结界中顿悟了那迈进第三幕的表演主题,恐怕她已经被术偶淹没在卡尔科萨村的结界里。 相比之下,作为学徒的饰非对于如何迈进到下一幕却还是毫无头绪。 “七幕剧中,数量最多的角色是【演员】。” “演员构建起一台剧目的基本结构,其数量众多,分布广泛,也是大众认知中对剧目最直接的标签。” “术士也是如此,【演员】这一身份所掌控的元素术式正是远古时代人们对灵性以及术式的印象和恐惧。他们构成了大众对术式和巫术的最基本印象。” “而有了演员也还不够,在一些非常困难,不容易表演的剧目片段上,我们还需要有【替身】。” “【替身】是负责欺骗的职业,他们施展障眼法,迷惑观众,让观众们误以为剧院之中,正在上演神奇的表演。” “【替身】们极其擅长幻觉术式,混淆感官,制造虚妄,虚生实,实变虚,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表演者无法以素颜出镜,所有的表演应该携带盛妆出席,这样才是尊重来访的宾客。因此,为了调整妆容的状态,舞台后方同样需要有一群工作人员来进行协助。” 司马宣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舞台侧方,在那里,化妆师们正不断用毛刷在演员们的脸上勾勒,以求能以最完美的姿态完成表演。 “【化妆师】们拥有两种术式,不论是用作攻击的黑术式,还是用作治愈的白术式,其根源都是改变某个实体的肉体形态,在高等级的化妆师手中,活死人还是化白骨,这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而为了维持演出的秩序,观众们都需要购票才能入场,若是逃票,这便打破了剧院的规则,需要受到来自剧院的惩罚。” “【检票员】们维护的正是规则与秩序,当然,有些时候,他们的术式也不仅仅利用规则,他们也会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稍微打破规则,为自己行方便。” 司马宣冲饰非眨眨眼,仿佛自己刚才讲了一个不太冷的笑话。爱丽丝之前对司马宣的评价非常准确,她认为司马老大是个无趣的大人。 现在这样看,饰非也不得不感叹坏女人小姐的形容之精准。当然,司马老大似乎对这个说法不认可,还是想要找补一些面子回来。 而就在此时,幕间休息完毕,一个看上去仅仅只是个小孩模样的剧团人员走上了台。 他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木板,板子上写着的是下一幕的幕名。 “那就是【报幕员】,诸葛先生。” “报幕员们能提前知道故事的行进方向,因此他们的出现,往往预示着所谓命运的推进。” “但让人无奈的一点是,报幕员并非是剧本的作家,因此,他们也仅仅只是比舞台上的众人更早一些知道命运,仅此而已。” 司马宣露出自嘲的笑容。对于自己能力的局限相当有认知。 而他话音刚落,东戏那独有的戏曲伴乐便随着各种东国传统乐器的演奏声一起响起。 众律合奏,一时间让表演增色不少。 饰非注意到,有几位演员既是表演者,也是演奏者,他们卖力地吹拉弹唱,只为了博人眼球。 “合奏是辅助手段,少了乐曲和合奏的话,一场戏剧未免太过单调了。” “但它也只能是辅助手段,戏剧中,表演才是关键,合奏与音乐不能喧宾夺主。” “演员们平时钻研角色和演技也已经够辛苦了,想兼顾的同时还精通合奏,着实困难。因此,也只有那些格外有能力的表演者才能掌握这项技巧。“ 饰非听后,微微点头。他瞄了一眼多罗茜,但女孩还是一脸无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两人的交谈内容。 而到了这里,饰非忽然想起什么。 司马宣会说这些当然并非空穴来风,而在他所讲述的整个七幕剧中,这个舞台似乎还缺了一样东西。 “奇术师呢?“ “奇术师们在剧目中,扮演着什么角色?“饰非向司马宣问道。 司马宣露出意料中的笑,他拍了拍自己,又拍拍饰非,然后,他的手按在观众席的座椅上,沉声说道: “你我皆是观众,是不会站在聚光灯下,永远躲在阴影中,以旁观者视角看戏的观众。“ 【演员】,【替身】,【化妆师】,【检票员】,【报幕员】,【合奏家】,以及…… ——【观众】。构成一场戏剧的角色大抵如此,每个人都在戏剧中各司其职。 饰非忽然想到很久之前,鬼谷子就一直给自己强调的交代。他的确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 “奇术师是躲在阴影中的观众,不是上台表演,哗众取宠的小丑。“ 老头虽然人不厚道,但教徒弟这方面,从来不藏私。饰非沉下脸色,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向司马宣确认: “那司马老大,你知道学徒迈向下一幕的表演主题是什么吗?“ 司马宣听完,微微皱眉。但注意到饰非的表情非常认真时,他想了想,发出一道叹息。 “我知道,但是诸葛先生,按照规矩,我不能告诉你表演主题。“ “为什么?“ 饰非困惑,如果能迈进,那就意味着在遇到危险时,他能有更多把握和依仗。昨晚面对梅花2的时候,虽说有惊无险,场面全场在控制当中,但他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没那么满意。 司马宣对此也表示理解,毕竟想要变强是人之常情,他曾经也问过这个问题。 “诸葛先生,在沉浸入戏之前,有一点是必须要明确的。“ “对于术士而言,并非是因为迈进了才变的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变的强大了,理所当然才能迈进。“ “这两者的顺序绝对不能搞错。所谓的表演主题,都是某种象征,你完成了这个象征时,就意味着你已经足够强大,自然而然,成为了下一幕的术士。“ “还记得我在金斯波特的时候,面对那位堕落者,告诉过你什么吗?“ “什么?“饰非问。 司马宣摇头也是无奈:“血系三准则。“ “追求血系若不自控,必定堕落陷入疯狂。“ “追求血系直到尽头,必定堕落陷入疯狂。“ “对以上两条准则的反抗,必然失败,失败的结果是堕落,然后疯狂。“ “明白了吗?诸葛先生,你追求迈进的时候,你就是在践行这前两条准则,你迈进的越强,你的力量越难以自控,你迈进的越快,越早到达血系的尽头,你堕落的也就越容易。“ “你越来越沉浸在如何表演这场戏剧的时候,就会越来越像疯子,这是当初提出七幕剧的那位学者,给所有术士留下的箴言。“ “也因此,不论是联盟,还是各个术士家族,都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绝不能向低阶术士透露向高阶迈进的表演主题,即便这是一条无法挽回的路,我们也应当尽量拖延每个术士堕落的时间。“ “家族们甚至会严格控制内部高阶术士的数量,一旦发现有太多的术士正在尝试迈进,哪怕是直系后裔,他们也会自行扑杀。“ “血系和术士的道路太残酷了,行走在一条注定疯狂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是如履薄冰。“ 第85章 梅老 一席长谈,饰非陷入沉思。 堕落是每个术士绕不开的命运终幕,司马宣也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但饰非有一点不明白,如果说,术士们是因为被自己的术式感染,逐渐沦陷疯狂从而堕落的话,那奇术师呢? “奇术师没有血系,没有术式,除开灵媒,我只是个普通人……” “即便如此,我也会在尝试迈进时受到血系三准则的制约?“ 他说完,目光恰好落在舞台上,舞台上,戏剧仍然在上演,背景的合奏乐在一点一点,耳濡目染,让两人不约而同哼出类似的曲调。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在不知不觉间,你便被晕染了。 “会的,诸葛先生……” “当然会的,这也是这几年来,联邦终于同意将奇术师作为第七身份,纳入七幕剧体系的原因之一。“ “术式和灵媒都依赖于灵性产生作用,而灵性也广泛存在于万物之中,即便是普通人,也拥有数量不等的灵性。“ 这是饰非知道的东西,事实上,此刻,义眼就能窥探到舞台上那些作为普通人们的演员的灵性。 “灵性就是一盘沙,它不一定均匀分布在整个空间之内。” “你能驾驭的灵性越多,便代表你能对其他实体施加影响,即你主动扭曲现实的能力越强。“ “同理,若是一个实体自身灵性水平含量极低,就代表,它更容易被【现实】这个概念固化,其他实体想要影响它时,就需要施加更多的灵性,整个过程也会变的更困难。“ “由此倒是衍生出了一种特殊的存在,我们将其称呼为【缄默者】,他们是术式的天敌,天生能够抵御大多数术式,当然,你还不需要接触他们,所以这里我们暂且先按下不表。“ “前面已经提过,灵性不一定均匀分布在整个空间之内,在世界上的诸多地方,灵性本身就存在高低差异。“ “但巧妙的一点是,灵性拥有向外扩散的特性,灵性高的区域会主动且缓慢地向灵性低的区域扩散弥补,其以柔和的方式影响灵性低的区域,这同样构成了现实的一种稳定。曾经是沙漠的地区不知不觉间变成适宜的绿洲气候,这就是最实际的一种体现。” 但这种平衡和良性的转化并非一直都能维系,诸葛先生,仔细想想,假设某个灵性匮乏的区域忽然被一个具备极高灵性的个体闯入,该个体的灵性也在向外扩散,那会发生什么?” 司马宣主动向饰非问道。饰非想想,然后,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海啸淹没沙漠的画面。 是的,这就是最形象的比喻。世界各个区域的灵性本身存在差异,但只要差异不大,便能以所谓【现实】的表征进行缓慢演化,从而表现出正常。 但这个差异若是一时间被拉大到堪称鸿沟的级别,那就不会是一场演化,而是一场灾难。 现实将崩坏,整个区域都会呈现出彻底的异常! “诸葛先生,这个理论并不仅仅适用于空间,人,或者我应该这样称呼,每一个实体,都可以被纳入所谓【区域】的范畴。” “而对于人来说,血系,术式,灵媒,诅咒它们就是能作为冲击的高灵性实体。” “你接触的越多越久,你所受到的影响就会越深,直到有一天,你自身的灵性特质被彻底改变了,你身为【人】的现实也彻底崩坏,最终成为了怪物。” “正因如此,术士才会堕落,而你们高阶的奇术师……”司马宣说到这里,忽然欲言又止。 他摇摇头苦笑,然后及时制止了这个话题的进行。 “果然,现在就和你说这些应该还是太早了一点。我也的确不应该给你透露太多,毕竟就是知道这些知识的行为本身,也会受到知识中的灵性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同样是一种浸染,所以诸葛先生,对于刚才说的话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 “——永远不要主动尝试寻找迈进的方法。“ 司马宣说完,便将手按在饰非的肩膀上。这动作像是在安慰,但饰非又能明显感觉到,说这句话时,司马宣揣着其他的心事。 他这里没有立场去多做过问。只是在此时,他注意到,舞台上已经落幕了。 幕布落下,但结局尚未揭晓。 …… …… “司马先生,我来介绍……”秀秀站在舞台下,声音听上去倒是热情。 而在她身旁,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小老头脸上的戏妆还没卸掉,走过来的时候,让多罗茜忍不住发笑。 这看上去实在是像只花猫……嗯,一只比薛定谔先生更招摇过市的猫。 “这位是我们戏团的老团长,梅老。” “梅老之前是在东国京城唱戏的名伶,一手变脸的绝活出神入化。这次受邀来联邦也是因为受到了东国梨园会的委托才来的。” 秀秀这边话音刚落,小老头那边便抬起臂上的云袖,然后轻轻一招。 就一眨眼的瞬间,他脸上那张化了戏妆的脸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涂的赤红的脸谱。那是所谓关公之面,东国传说中的忠义之人。饰非对于这张脸倒是还有所了解,只不过,没给饰非太多观察的机会,小老头便又是招起云袖,将脸换下。 这次,考虑到礼数,他换上的是自己的脸,这脸上没有过多的妆容修饰,看上去是一个英姿勃发的老爷子。 “嘿嘿,老爷们喝茶,喝茶……” 梅老用双手托住杯子,礼数周到。司马宣这边显然是对于这礼数算熟悉的,急忙躬身回礼,饰非并没有那么多讲究,也只是微微欠身后便接过茶水。 当然,要是梅老知道自己现在以礼待之的人,一周前还在蹲大牢,或许表情也会变的僵硬。 饰非没有这种恶趣味,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他不会揭穿自己的来历。他抿一口茶,茶水入肚,一时间倒是让他清醒不少。 “梅老辛苦,刚才的彩排很精彩。“司马宣由衷地说道。 老头听后也是连忙摆手:“只是在卖弄一些不入流的伎俩,真要说精彩,那还是得等回东国,去那梨园会里面听戏才过瘾。“ 似乎是见这边司马宣和饰非都是东国面孔,梅老特意用了“回“这个字眼。 但他说完之后,表情忽然就黯淡了不少,像是想到什么,他回头叹道:“只可惜那洋人实在不懂这东戏的精巧之处啊。“ “费尔南德董事还算好说话,但那位胖乎乎的先生就要麻烦很多了。“ “秀秀刚才都给我说了,你们也都在门口遇见他了,对?“老团长询问道。 司马宣这边点头,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将心里的问题问出口: “戏团和米格尔先生有什么矛盾吗?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并针对戏团。明明有费尔南德董事之前的招待在先,考虑到董事的面子,他也该好好应对才是。” “更不用说,戏团本身是受到了联邦邀请的,考虑到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他也……” “哼,哪有什么面子。有的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资本家而已……” 司马宣话音刚落,梅老这边就发出不快的冷哼,仿佛提到米格尔也让他心情没那么愉快。 “这百老汇剧院的大部分收入仰赖于他们那几个经典剧目,但费尔南德董事在接待我们时,特意将最大的舞台让出来,并相应削减了其他剧目的排场和演出次数。” “这段时间的营业额应该受到了影响,所以,他才会将这个问题归咎于我们。” “说到底,在正式演出之前,我们妨碍到他赚钱了,再加上他本身并不看好东戏,所以才……” “——才想要将东戏戏团赶出去,是吗?“一直在旁的饰非插嘴道。 梅老转头看了看饰非,当注意到这个男人刻意压低的帽檐时,他微张嘴,但很快,他又点点头。 “是啊,那男人满嘴都是什么恶灵和传闻,但这明明都是子虚乌有嘛!就是为了把我们赶出去才想出来的说辞。”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所以啊,老爷们,真是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要不这么着,这杯茶算是我给你们赔不是,喝完 茶后你们就打道回府?“ ”你们在这里可调查不出来任何东西的。”老团长满脸都是谄媚的笑容。看的出来,这是个经历过摸爬滚打的人,他的变脸技术也的确造诣颇高。 司马宣听后倒是并不意外,他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他看向饰非,想要知道他会怎么做。 饰非只是撇嘴一笑,然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摸出来一份文档,低头翻阅。 一边翻,他一边说道:“唔……这个嘛,倒是不用急,老团长……” “米格尔先生的确有造谣来攻击你们的动机,但我还是喜欢走一遍流程。“ “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第一个问题,戏团里应该有个名叫老陈的后勤人员……” “他现在在哪儿?“ 第86章 说服 “老陈?“被饰非忽然质询,梅老表情有些困惑。他思考一会儿,然后立刻否认道: “我们剧院里可没有这么一号人,老爷。“ “您确定吗?“饰非追问。 他脸色微变,随即招来一旁的伙计,在和对方小声耳语两句后。他恍然点头,向饰非赔笑道: “瞧瞧,我老糊涂了,老陈应该是我们的后勤工。“ “但他今天请假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在休息。老爷您找他有事?“ “不是我说,这剧院和戏团的事情您问我和我身旁这伙计那都是一样的,猴子,快,去和老爷对对,看他需要知道些什么?“他说完就要催促着那伙计走到饰非身边。 那伙计本身身材倒是算高大,虎背熊腰朝你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压迫力的。 饰非立刻抬手,示意那伙计原地停下,他手上抽出了一只羽毛笔,然后在手中的文档上勾画。 “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啊……”他沉吟道,然后他抬头,看向舞台。他注意到有一群人正在舞台后忙碌,忙着将东西搬进搬出。 “那我再问一个人,张怀德,他现在在剧院吗?“ “怀德……怀德,哦,怀德也不在呢。他今天出去采购。“ “王守义?“ “守义昨天安排和怀德一起去采购了。“ “那这么说来,李梅玲也不在,是?”听到这里,饰非发出一阵冷哼。 梅老拍拍手,随之附和:“还真是,她今天说要去哈德森湾转转。” “后勤工们都请假了,那彩排的事前准备还能顺利进行吗?“ “能,当然能!我们也不是只有这几个后勤工呢,人手还是很充足的。“ “充足到需要让刚下台的演员来搬到道具吗?”饰非再次看向舞台。这句话却像是块蜜蜡,封住了老团长的喉咙。 梅老脸色微变。他扭头看向搬东西的人。那些人脸上的确都还带着戏妆。他张嘴,想要辩驳,但却再次被饰非给打断。 “我再提几个名字,您要能找来任何一个人,我现在就带着我同事们走。“ 饰非头都不抬继续说道,羽毛笔的笔尖轻点纸张,一连串的名字脱口而出。 “林东……胡来国……陈小冬……”这串名字就像是术式的咒文,饰非越念,梅老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而前前后后,饰非总共念了得有十几个人的名字,但梅老的确是一个人都没办法替他找来。念完后,饰非合上文档,这次他选择将帽檐微微抬起,露出自己那只丑陋的义眼 梅老也似乎被那只眼睛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 “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唔……这个嘛……不是说了,都请假了吗?”梅老一时间说不出话,含糊其辞。 饰非摇摇头,他收起羽毛笔和文档,然后,他转头看向司马宣。 此时此刻,他算是明白在进剧院之前,司马宣说的那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司马宣说,目前还不能确定那恶灵的情况,人已经到了这里,却无法探明情况,这逻辑上可说不通。 但如果说,这中间有人一直在阻拦调查的话,那便合理了…… “我来到这里之后,愿意配合调查的只有秀秀……”司马宣低头在饰非身边耳语,语气颇有无奈,”其他人,不管你怎么问,都是一问三不知。“ “我倒是能理解,毕竟,一旦他们自己承认这里有无法理解的东西的话,就坐实了那位米格尔先生对他们的指控,他们到时候百口莫辩的。“ 司马宣语气还算温和。而面对这样的情况,饰非抬头看向舞台上挂着的时钟,秒针正在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向前走,气氛静谧的可怕。 “我来之前调查过,百老汇的舞台闭幕时间是晚上十点。而一般十点之后,演员谢幕,后勤工们需要上台将舞台上的道具归回原处与进行补充。“ “换句话说,10点到凌晨两点,这是他们的工作时间。这是为了不影响彩排与演出特意安排的,表演结束后,也的确有人需要进行整理。” “而我进来之后,感到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里的后勤工作居然和彩排工作同时进行。” “你们一边进行彩排,一边整理布置道具,为什么?” “难道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法在夜幕降临之后开始工作吗?” “唔,这是东国的习惯,东国那边晚上是休息时间。” “这可说不通啊,梅老,你们之后被安排的正式演出可都是在晚上七点的黄金档。” 梅老再次被饰非呛的说不出话。直到此刻,饰非才彻底将帽檐抬起。他很确信,眼前这个老头在恐惧他的义眼。 “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梅老?” “米格尔并不需要在乎那个传闻是真是假,他只需要用这个当作借口,将你们赶出去就行。而你们,除了想办法证实那个传言是伪造的之外,你们没有任何脱身的办法。” “这种前提下,你还想自欺欺人?” “假如传言是假的,你们配合调查,我们自有办法让米格尔先生闭上他的嘴。” “而就算真有不可思议的东西存在,那我们也能解决它,到时候,一切正常运作。” “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的。”饰非沉声说道。梅老却往后缩了缩。 秀秀就站在一旁,担忧地看向老团长,像是在害怕老头说出拒绝的答案。 梅老也思考了许久,然后,他不停地摇头,在心里做出否定: “不行的,那种东西可解决不了……” “但是,唔……”他抬头,再次看见了饰非的义眼。他从没见过那样一只眼睛…… 那不像是人的,反而像是个怪物……怪物……那东西也是个怪物…… 他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带着怀疑的目光,扫视这边的奇术司众人一圈。 东国有句古话,叫做以毒攻毒…… 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而眼前这一行人…… 想到这里,梅老的叹息比之前更重了,他坐回到椅子上,看向舞台上正在忙碌的众人。 想了想,他抓来一只笔,匆匆在纸上写了个地址: “去水晶湖,在那边,你能找到这些后勤人员们,有想问的去问他们……” …… …… 从剧院里出来,司马宣站在百老汇前的公交站台旁。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正在继续记录文档的饰非,笑了笑: “我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司长坚持认为你能胜任这个任务了。“ “诸葛先生,你很擅长说服人。“ “这种程度的话,司马老大你应该也做的到。“ “我做的到,但是会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我没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正在搬运道具的演员,然后将其作为让团长无法辩驳的证据。“ “剧团的人如果不配合,我连调查整个剧院的机会都没有。“ 司马宣继续笑,而这个时候,张仙全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多罗茜似乎已经和他混的很熟,正坐在车后座招呼饰非准备上车。 司马宣会继续留在剧院应对突发情况,带两人去水晶湖的工作就要交给表弟了。 饰非打开车门,但忽然间,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司马宣: “你刚才说,这份任务是司长坚持派给我的?“ “是的,一般新人第一份工作不会接触这种级别的危险任务。“ “那看来我是不是哪里得罪我们司长了?“饰非哑然失笑。开了个玩笑。 司马宣继续摇头,说道:“不,他说这次他也是奉命行事,听了某人的建议才开了例外。” “刚才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建议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是大司长。“ “大司长?“饰非有些诧异。他站在马路边,顿了顿,但车里的小丫头已经是等不及,一把将他拉进车内。 “看来你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诸葛先生,大司长对你寄予厚望。“ 车的油门被发动了,司马宣说完这句话后,车便一溜烟开走。只留下司马宣留在身后,半边脸上洒满阳光的斑驳。 第86章 说服 “老陈?“被饰非忽然质询,梅老表情有些困惑。他思考一会儿,然后立刻否认道: “我们剧院里可没有这么一号人,老爷。“ “您确定吗?“饰非追问。 他脸色微变,随即招来一旁的伙计,在和对方小声耳语两句后。他恍然点头,向饰非赔笑道: “瞧瞧,我老糊涂了,老陈应该是我们的后勤工。“ “但他今天请假了,身体不舒服,所以在休息。老爷您找他有事?“ “不是我说,这剧院和戏团的事情您问我和我身旁这伙计那都是一样的,猴子,快,去和老爷对对,看他需要知道些什么?“他说完就要催促着那伙计走到饰非身边。 那伙计本身身材倒是算高大,虎背熊腰朝你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压迫力的。 饰非立刻抬手,示意那伙计原地停下,他手上抽出了一只羽毛笔,然后在手中的文档上勾画。 “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啊……”他沉吟道,然后他抬头,看向舞台。他注意到有一群人正在舞台后忙碌,忙着将东西搬进搬出。 “那我再问一个人,张怀德,他现在在剧院吗?“ “怀德……怀德,哦,怀德也不在呢。他今天出去采购。“ “王守义?“ “守义昨天安排和怀德一起去采购了。“ “那这么说来,李梅玲也不在,是?”听到这里,饰非发出一阵冷哼。 梅老拍拍手,随之附和:“还真是,她今天说要去哈德森湾转转。” “后勤工们都请假了,那彩排的事前准备还能顺利进行吗?“ “能,当然能!我们也不是只有这几个后勤工呢,人手还是很充足的。“ “充足到需要让刚下台的演员来搬到道具吗?”饰非再次看向舞台。这句话却像是块蜜蜡,封住了老团长的喉咙。 梅老脸色微变。他扭头看向搬东西的人。那些人脸上的确都还带着戏妆。他张嘴,想要辩驳,但却再次被饰非给打断。 “我再提几个名字,您要能找来任何一个人,我现在就带着我同事们走。“ 饰非头都不抬继续说道,羽毛笔的笔尖轻点纸张,一连串的名字脱口而出。 “林东……胡来国……陈小冬……”这串名字就像是术式的咒文,饰非越念,梅老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而前前后后,饰非总共念了得有十几个人的名字,但梅老的确是一个人都没办法替他找来。念完后,饰非合上文档,这次他选择将帽檐微微抬起,露出自己那只丑陋的义眼 梅老也似乎被那只眼睛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 “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唔……这个嘛……不是说了,都请假了吗?”梅老一时间说不出话,含糊其辞。 饰非摇摇头,他收起羽毛笔和文档,然后,他转头看向司马宣。 此时此刻,他算是明白在进剧院之前,司马宣说的那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司马宣说,目前还不能确定那恶灵的情况,人已经到了这里,却无法探明情况,这逻辑上可说不通。 但如果说,这中间有人一直在阻拦调查的话,那便合理了…… “我来到这里之后,愿意配合调查的只有秀秀……”司马宣低头在饰非身边耳语,语气颇有无奈,”其他人,不管你怎么问,都是一问三不知。“ “我倒是能理解,毕竟,一旦他们自己承认这里有无法理解的东西的话,就坐实了那位米格尔先生对他们的指控,他们到时候百口莫辩的。“ 司马宣语气还算温和。而面对这样的情况,饰非抬头看向舞台上挂着的时钟,秒针正在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向前走,气氛静谧的可怕。 “我来之前调查过,百老汇的舞台闭幕时间是晚上十点。而一般十点之后,演员谢幕,后勤工们需要上台将舞台上的道具归回原处与进行补充。“ “换句话说,10点到凌晨两点,这是他们的工作时间。这是为了不影响彩排与演出特意安排的,表演结束后,也的确有人需要进行整理。” “而我进来之后,感到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里的后勤工作居然和彩排工作同时进行。” “你们一边进行彩排,一边整理布置道具,为什么?” “难道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无法在夜幕降临之后开始工作吗?” “唔,这是东国的习惯,东国那边晚上是休息时间。” “这可说不通啊,梅老,你们之后被安排的正式演出可都是在晚上七点的黄金档。” 梅老再次被饰非呛的说不出话。直到此刻,饰非才彻底将帽檐抬起。他很确信,眼前这个老头在恐惧他的义眼。 “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梅老?” “米格尔并不需要在乎那个传闻是真是假,他只需要用这个当作借口,将你们赶出去就行。而你们,除了想办法证实那个传言是伪造的之外,你们没有任何脱身的办法。” “这种前提下,你还想自欺欺人?” “假如传言是假的,你们配合调查,我们自有办法让米格尔先生闭上他的嘴。” “而就算真有不可思议的东西存在,那我们也能解决它,到时候,一切正常运作。” “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的。”饰非沉声说道。梅老却往后缩了缩。 秀秀就站在一旁,担忧地看向老团长,像是在害怕老头说出拒绝的答案。 梅老也思考了许久,然后,他不停地摇头,在心里做出否定: “不行的,那种东西可解决不了……” “但是,唔……”他抬头,再次看见了饰非的义眼。他从没见过那样一只眼睛…… 那不像是人的,反而像是个怪物……怪物……那东西也是个怪物…… 他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带着怀疑的目光,扫视这边的奇术司众人一圈。 东国有句古话,叫做以毒攻毒…… 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而眼前这一行人…… 想到这里,梅老的叹息比之前更重了,他坐回到椅子上,看向舞台上正在忙碌的众人。 想了想,他抓来一只笔,匆匆在纸上写了个地址: “去水晶湖,在那边,你能找到这些后勤人员们,有想问的去问他们……” …… …… 从剧院里出来,司马宣站在百老汇前的公交站台旁。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正在继续记录文档的饰非,笑了笑: “我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司长坚持认为你能胜任这个任务了。“ “诸葛先生,你很擅长说服人。“ “这种程度的话,司马老大你应该也做的到。“ “我做的到,但是会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我没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正在搬运道具的演员,然后将其作为让团长无法辩驳的证据。“ “剧团的人如果不配合,我连调查整个剧院的机会都没有。“ 司马宣继续笑,而这个时候,张仙全已经将车开了过来。多罗茜似乎已经和他混的很熟,正坐在车后座招呼饰非准备上车。 司马宣会继续留在剧院应对突发情况,带两人去水晶湖的工作就要交给表弟了。 饰非打开车门,但忽然间,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司马宣: “你刚才说,这份任务是司长坚持派给我的?“ “是的,一般新人第一份工作不会接触这种级别的危险任务。“ “那看来我是不是哪里得罪我们司长了?“饰非哑然失笑。开了个玩笑。 司马宣继续摇头,说道:“不,他说这次他也是奉命行事,听了某人的建议才开了例外。” “刚才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建议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是大司长。“ “大司长?“饰非有些诧异。他站在马路边,顿了顿,但车里的小丫头已经是等不及,一把将他拉进车内。 “看来你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诸葛先生,大司长对你寄予厚望。“ 车的油门被发动了,司马宣说完这句话后,车便一溜烟开走。只留下司马宣留在身后,半边脸上洒满阳光的斑驳。 第87章 疯人院 仙全的车开的很稳…… 倒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纪会有的车技,他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将车内电台的声音开到最大,电台正在播放的,是当红的摇滚金曲。 多罗茜坐在后座,一只手忙着剥糖豆鼻涕虫的包装,另一只手则在抽文档。 女孩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从公文包里抽出来想要的资料,然后,她看都不看,就将其丢给饰非。 “交给你了。” “我还以为你难得地想要看看资料?”饰非无奈地将文档接过去。 女孩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这种活儿肯定交给辅助专员来做啦,我的精力要留在更合适的地方。” “我可没看出来你精力缺乏。”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饰非还是打开文档。文档上印着一栋建筑,照片黑白的底色让这栋建筑看上去阴森森的。 饰非的目光落在文档的抬头,那里写着这栋建筑的名字。 ——沃赫森疯人院,始建于1941年。创建之初是为了治疗在战争中患上心理创伤的退伍军人。后因为经营失误,转为向民间开放。 相比私立的精神病院,沃赫森的费用并不昂贵。即便是收入待遇低下的人,在使用保险金后也能勉强负担这里的费用。 照片中的疯人院门口种着许多康乃馨,但繁花之后,铁门紧闭,粗壮的锁链将大门锁死。 多罗茜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凑了过来,她喵了一眼后就连忙往后缩: “你等下会一直跟在我后面的。“ “这可不好说,说不定我抽空去转转上个厕所。“ “不能带我一起吗?我不介意。“ 小丫头语出惊人,她看着饰非。饰非也抬头,用困惑的目光看了她许久,然后,他索性坐到了离小丫头远一些的位置。 “你怎么躲着我?你不会盘算着等下把我留里面。” “你如果继续对着手偶自言自语,我会考虑这个提议,你知道的,在一些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中,自我幻想是重要指标。” “如果你昨天答应给我买甜饼怪,你就能和我一起玩手偶,这样我就不用自言自语了。” 小丫头借题发挥,这是她的拿手好戏。饰非懒得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让视线滑向文档的底端。 他注意到,在疯人院的院标旁,还多印了一枚标记,那是代表联盟的标记。 “疯人院和联邦有合作?”饰非有些讶异。 但意外的是,说话的并非是多罗茜,而是坐在前面开车的张仙全。 “术士里的疯子可不少,总要有个地方能装下他们……” “事实上,联盟和联邦境内的很多疯人院都有合作,里面收容了不少受到术式或奇术灾害影响,从而精神失常的人。“ “——沃赫森只是其中一家。“ 张仙全说完,还特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饰非的反应。但让他意外的是,他没能从饰非眼里看到意外的情绪。 也就是说,自己说出这番话,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你果然也是个术士?“饰非问道。 张仙全继续笑,仿佛饰非问了个有些多余的问题:“我可是司马宣的表弟,换句话说,我也是司马家的人。“ “我继承司马家的血系也很正常,对?“ “所以,你也是一个报幕员?“饰非想到司马宣的身份,如果说,血系是能通过血缘关系得到传承的话,那张仙全的身份也应当和司马宣保持一致才对。 但听到这句话,张仙全没忍住笑出声,他多看了一眼饰非,反问道:“我哥他没告诉你司马家的血系特点?“ “他还真没说。“ “哼哼,倒是很有他的作风。“张仙全说完就猛打方向盘,车一个急转弯,驶入下坡的小道。显然,他决定抄一下近路。 “一般的家族血系的确会传承身份,媒介则取决于术士自己。“ “但司马家是个例外,司马家的血系传承只能让你成为一个术士,至于具体的七幕剧身份和媒介,则家族成员各有不同。“ “换句话说,司马家内部存在各种身份的术士。“ “不过我毕竟姓张,我只继承了一半司马家的血统,所以,我的身份倒是和我父亲那边比较类似。” “我是个【替身】,诸葛先生。“ 他一脚将油门踩死到底,车的速度此时极快。一溜烟冲出面前的小路后,忽然间,一片粼粼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水晶湖……因阳光照在湖面上会反射出如水晶一般的光泽而闻名。 而在湖的另一头,多罗茜已经看见那栋阴森森的疯人院建筑,即便今天阳光明媚,但不知为何,照在建筑上,还是阴气逼人。 女孩连忙往饰非这边缩,但饰非的注意力全在驾驶座的张仙全身上。 “别这样看着我,诸葛先生……” “我只是个大学生,术士是我天生的身份,我对这些东西本身不感兴趣。“ “等我毕业了,我也不打算加入联盟,留在联邦,帮司马家运作一下家族产业也还算不错。当然,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帮下我哥的忙也还可以。” “别看我这样,我也算个阔少爷哦,以后要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诸葛先生可以尽管开口。” 说完,他再次猛打方向盘,车轮在路面上摩擦出黑色的胎痕,张仙全控制着车进行甩尾,最后停在了种满康乃馨的沃赫森疯人院门前。 紧闭的大门以及沉重的锁链,这家疯人院的一切都和照片上拍摄的一模一样。 “我就不进去了,我哥提前给联盟那边打过招呼。” “进去后,你们出示联盟的证件,工作人员就会给你们带路。“ …… …… “你知道联盟的证件是什么东西吗?“ 站在门口,饰非皱眉向多罗茜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多罗茜嚼糖豆鼻涕虫的节奏快了不少。她撇撇嘴,此时她身边有一团灵性涌动。 黑猫薛定谔出现在她的脚旁。饰非还以为黑猫这次并没有跟来大都会呢,毕竟不论是在剧院还是在来时的公交上都没看见它的踪影。 但显然,饰非还是低估了血契对象的能力,它一直来无影去无踪。 黑猫嘴里叼了一张白色的卡纸。它将卡纸放在多罗茜的脚边后就开始打哈欠和伸懒腰。 小丫头将卡纸捡起来便开始叠纸飞机。纸飞机的样式饰非之前见过,是他接受审判的时候,审判方用来传信的道具。 “这个灵媒做过特殊处理,只有在联盟方登记过的专员才能使用纸飞机传信,所以,它一般也用作联盟专员的证件。“ 多罗茜说完就将纸飞机叠好,然后,她张嘴朝纸飞机哈了口气。小丫头将飞机用力往前一掷,那纸飞机就像是带了自我意识一般,没有往前冲,而是原地起飞,越过了疯人院的铁门。飞机一路飞进了铁门旁的一个小屋子里。数秒后,饰非听见屋子里传来有人开锁的动静。 一个丑陋的老头从门里钻了出来,他身穿大衣,个子却像个侏儒。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将大衣裹紧,然后,他站在铁门前打量了一下饰非和多罗茜。 老头手里拿着那枚纸飞机,其目光在多罗茜身上尤其停留了一段时间,但片刻后,他似乎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他二话不说拿出钥匙打开锁链。 门被拉开,他将饰非和多罗茜迎进院内。然后,他什么都没说,便继续将铁门锁死,自顾自地走回了旁边的屋子。 再次是一阵上锁的声音,他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庭院中只留下饰非和多罗茜四目相对。 “这就进来了?“ “不太对,那老头怎么什么都不说。“多罗茜说话尤其不客气,她踮脚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但那屋子连窗户都没有,她什么都看不见。”至少得告诉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话音刚落,庭院正对着的建筑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女人浓妆艳抹,头发凌乱,她还故意将胸口的扣子解开了几粒,露出里面的沟壑和玫瑰色的内衣肩带。 大概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饰非尝试判断她的年纪。他不禁感叹,如果浓妆真的能遮蔽岁月的斑纹的话,或许她曾经也算是个尤物。 但现在,她只是个被关在疯人院,满身都是浓烈的黄金叶烟味的女护士。 “两位,欢迎!“护士走下台阶,迎接饰非和多罗茜。她咧开嘴,露出沾满口红的牙齿。 “联盟已经将情况同步给我了,我这就带两位去看望那些病人。“ 第87章 疯人院 仙全的车开的很稳…… 倒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纪会有的车技,他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将车内电台的声音开到最大,电台正在播放的,是当红的摇滚金曲。 多罗茜坐在后座,一只手忙着剥糖豆鼻涕虫的包装,另一只手则在抽文档。 女孩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从公文包里抽出来想要的资料,然后,她看都不看,就将其丢给饰非。 “交给你了。” “我还以为你难得地想要看看资料?”饰非无奈地将文档接过去。 女孩跟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这种活儿肯定交给辅助专员来做啦,我的精力要留在更合适的地方。” “我可没看出来你精力缺乏。”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饰非还是打开文档。文档上印着一栋建筑,照片黑白的底色让这栋建筑看上去阴森森的。 饰非的目光落在文档的抬头,那里写着这栋建筑的名字。 ——沃赫森疯人院,始建于1941年。创建之初是为了治疗在战争中患上心理创伤的退伍军人。后因为经营失误,转为向民间开放。 相比私立的精神病院,沃赫森的费用并不昂贵。即便是收入待遇低下的人,在使用保险金后也能勉强负担这里的费用。 照片中的疯人院门口种着许多康乃馨,但繁花之后,铁门紧闭,粗壮的锁链将大门锁死。 多罗茜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凑了过来,她喵了一眼后就连忙往后缩: “你等下会一直跟在我后面的。“ “这可不好说,说不定我抽空去转转上个厕所。“ “不能带我一起吗?我不介意。“ 小丫头语出惊人,她看着饰非。饰非也抬头,用困惑的目光看了她许久,然后,他索性坐到了离小丫头远一些的位置。 “你怎么躲着我?你不会盘算着等下把我留里面。” “你如果继续对着手偶自言自语,我会考虑这个提议,你知道的,在一些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中,自我幻想是重要指标。” “如果你昨天答应给我买甜饼怪,你就能和我一起玩手偶,这样我就不用自言自语了。” 小丫头借题发挥,这是她的拿手好戏。饰非懒得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让视线滑向文档的底端。 他注意到,在疯人院的院标旁,还多印了一枚标记,那是代表联盟的标记。 “疯人院和联邦有合作?”饰非有些讶异。 但意外的是,说话的并非是多罗茜,而是坐在前面开车的张仙全。 “术士里的疯子可不少,总要有个地方能装下他们……” “事实上,联盟和联邦境内的很多疯人院都有合作,里面收容了不少受到术式或奇术灾害影响,从而精神失常的人。“ “——沃赫森只是其中一家。“ 张仙全说完,还特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饰非的反应。但让他意外的是,他没能从饰非眼里看到意外的情绪。 也就是说,自己说出这番话,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你果然也是个术士?“饰非问道。 张仙全继续笑,仿佛饰非问了个有些多余的问题:“我可是司马宣的表弟,换句话说,我也是司马家的人。“ “我继承司马家的血系也很正常,对?“ “所以,你也是一个报幕员?“饰非想到司马宣的身份,如果说,血系是能通过血缘关系得到传承的话,那张仙全的身份也应当和司马宣保持一致才对。 但听到这句话,张仙全没忍住笑出声,他多看了一眼饰非,反问道:“我哥他没告诉你司马家的血系特点?“ “他还真没说。“ “哼哼,倒是很有他的作风。“张仙全说完就猛打方向盘,车一个急转弯,驶入下坡的小道。显然,他决定抄一下近路。 “一般的家族血系的确会传承身份,媒介则取决于术士自己。“ “但司马家是个例外,司马家的血系传承只能让你成为一个术士,至于具体的七幕剧身份和媒介,则家族成员各有不同。“ “换句话说,司马家内部存在各种身份的术士。“ “不过我毕竟姓张,我只继承了一半司马家的血统,所以,我的身份倒是和我父亲那边比较类似。” “我是个【替身】,诸葛先生。“ 他一脚将油门踩死到底,车的速度此时极快。一溜烟冲出面前的小路后,忽然间,一片粼粼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水晶湖……因阳光照在湖面上会反射出如水晶一般的光泽而闻名。 而在湖的另一头,多罗茜已经看见那栋阴森森的疯人院建筑,即便今天阳光明媚,但不知为何,照在建筑上,还是阴气逼人。 女孩连忙往饰非这边缩,但饰非的注意力全在驾驶座的张仙全身上。 “别这样看着我,诸葛先生……” “我只是个大学生,术士是我天生的身份,我对这些东西本身不感兴趣。“ “等我毕业了,我也不打算加入联盟,留在联邦,帮司马家运作一下家族产业也还算不错。当然,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帮下我哥的忙也还可以。” “别看我这样,我也算个阔少爷哦,以后要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诸葛先生可以尽管开口。” 说完,他再次猛打方向盘,车轮在路面上摩擦出黑色的胎痕,张仙全控制着车进行甩尾,最后停在了种满康乃馨的沃赫森疯人院门前。 紧闭的大门以及沉重的锁链,这家疯人院的一切都和照片上拍摄的一模一样。 “我就不进去了,我哥提前给联盟那边打过招呼。” “进去后,你们出示联盟的证件,工作人员就会给你们带路。“ …… …… “你知道联盟的证件是什么东西吗?“ 站在门口,饰非皱眉向多罗茜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多罗茜嚼糖豆鼻涕虫的节奏快了不少。她撇撇嘴,此时她身边有一团灵性涌动。 黑猫薛定谔出现在她的脚旁。饰非还以为黑猫这次并没有跟来大都会呢,毕竟不论是在剧院还是在来时的公交上都没看见它的踪影。 但显然,饰非还是低估了血契对象的能力,它一直来无影去无踪。 黑猫嘴里叼了一张白色的卡纸。它将卡纸放在多罗茜的脚边后就开始打哈欠和伸懒腰。 小丫头将卡纸捡起来便开始叠纸飞机。纸飞机的样式饰非之前见过,是他接受审判的时候,审判方用来传信的道具。 “这个灵媒做过特殊处理,只有在联盟方登记过的专员才能使用纸飞机传信,所以,它一般也用作联盟专员的证件。“ 多罗茜说完就将纸飞机叠好,然后,她张嘴朝纸飞机哈了口气。小丫头将飞机用力往前一掷,那纸飞机就像是带了自我意识一般,没有往前冲,而是原地起飞,越过了疯人院的铁门。飞机一路飞进了铁门旁的一个小屋子里。数秒后,饰非听见屋子里传来有人开锁的动静。 一个丑陋的老头从门里钻了出来,他身穿大衣,个子却像个侏儒。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将大衣裹紧,然后,他站在铁门前打量了一下饰非和多罗茜。 老头手里拿着那枚纸飞机,其目光在多罗茜身上尤其停留了一段时间,但片刻后,他似乎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他二话不说拿出钥匙打开锁链。 门被拉开,他将饰非和多罗茜迎进院内。然后,他什么都没说,便继续将铁门锁死,自顾自地走回了旁边的屋子。 再次是一阵上锁的声音,他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庭院中只留下饰非和多罗茜四目相对。 “这就进来了?“ “不太对,那老头怎么什么都不说。“多罗茜说话尤其不客气,她踮脚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但那屋子连窗户都没有,她什么都看不见。”至少得告诉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话音刚落,庭院正对着的建筑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女人浓妆艳抹,头发凌乱,她还故意将胸口的扣子解开了几粒,露出里面的沟壑和玫瑰色的内衣肩带。 大概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饰非尝试判断她的年纪。他不禁感叹,如果浓妆真的能遮蔽岁月的斑纹的话,或许她曾经也算是个尤物。 但现在,她只是个被关在疯人院,满身都是浓烈的黄金叶烟味的女护士。 “两位,欢迎!“护士走下台阶,迎接饰非和多罗茜。她咧开嘴,露出沾满口红的牙齿。 “联盟已经将情况同步给我了,我这就带两位去看望那些病人。“ 第88章 迷惘 沃赫森疯人院的建筑结构在某种程度上和死者之家倒是有些类似。 两者都是用老式建筑改造的,一楼为迎客大厅,前台以及家属等候区都设置在此处。前台后,则有一道铁栅栏,需要护士们用钥匙开锁后通行。 负责接待的这位护士小姐一边向前带路一边介绍道,倒是没有要去开那铁栅栏的意思。 “一楼的公共病房是用来收容一般患者的。一楼的房间最多,活动区域也还算宽敞。一楼的两条走廊都直通建筑后的中庭。” “病人们平常可以在中庭的庭院中散步聊天。” 前台的右侧,有一道同样用栅栏封锁起来的楼梯。楼梯延伸出两个方向,一个向上通往二楼,一个向下,似乎是通往地下室的。 “普通病人?也就是说,这里的病人是分开管理的?”饰非注意到护士口中的蹊跷。 那护士咧开嘴笑,牙齿上的口红痕迹很显眼:“疑似受到术式和奇术灾害影响的病人,当然不可能和普通病人关在一起。” “他们是污染源,在自身受到污染的时候也在向外散布污染……” “要是放任着他们来的话,普通病人的病情可是会加深的,当然要分开管理。“ 护士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楼梯的铁栅栏。然后,她将饰非迎上二楼,表示他们的目的地在那个方向。 “二楼是给疑似受到污染或已经确定受到污染的普通人们准备的……他们的疯病还不算太严重,但也需要注意隔离治疗。” “整个二楼都是单独的小房间,病人们的活动区域也局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允许出来。” 护士说完就要往上走,她故意扭动自己婀娜的大屁股,看的多罗茜一阵吐舌头。 饰非的注意力倒是没放在这女人身上,他反而是站在楼梯上往下看。楼道内并没有开灯,这导致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极为昏暗。就算是饰非也一时间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只是似乎隐隐约约能从下面听见一些声音。 ——一些窃窃私语。 “那是给术士们准备的……” “医院和联盟合作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给得了疯病的术士们一个归宿。“ “所以,我们也有设立专门区域来收容术士。” “当然,我不建议先生您在这边逗留太久,术士们的疯病往往比一般患者更棘手,也更具特殊性。” “特殊,特殊在哪儿?”饰非问。 那护士想了想,便忽然走来,她压低声音,近距离之下,她那张保持微笑的脸显的极为僵硬。看上去就像个瓷像。 “他们都是入戏太深的疯子,一不小心沉在角色里,早就分不清自己是谁。” “但他们也都是极为优秀的表演者,优秀的戏,只需要看上去一眼,就会让看戏的人也跟着一起沉浸进去。” “没人知道他们在沉浸的戏里究竟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和他们接触的太久,就算是观众自己,最后也会分不清自己是在看戏还是就在戏里。” 近距离之下的女护士身材极为高大,足足接近六英尺的身材加上僵硬的假笑,让饰非都觉得有压迫感。 多罗茜似乎也被吓到了,她看了看两边,然后就急忙拉起饰非的手就往楼上逃。 等到两人踩上二楼的地板时,才感到轻松了一些。 “东戏戏团送来的病人们在走廊最里侧,从二十号病房到三十二号病房,都是。” 护士紧随其后,她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然后,她指引了一个方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示意两人随意行动。 多罗茜看着她,试探着迈出步子,但才迈了一步,便听见那护士又补充道: “探视时间为一个小时,还剩十分钟时,我们会来提醒。” …… …… 二楼整体布置和一楼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在于,房间变多了。 毕竟二楼都是单人病房,和空间宽敞的公共病房相比,这里的设计需要更加考究。 从不同的门前经过时,饰非注意到,这里的房间内都用海绵填充了墙体。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病房内摆设不多,病床,马桶,和给探视人用的椅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这倒是让饰非想起还在威尔顿的日子。 “我们一个个探望过去?”多罗茜在饰非身边问。 饰非却摇摇头,然后,按照护士离开前给到的一本花名册,他核对印象中那个名字。 “我们直接去最尽头的32号房间。” “为什么?” “因为第一个被送进来的病人住在那里。”饰非的目光落在花名册后面的入院时间上。这批病人进来的时间有先后之分,而第一个被送进来的,显然就是最初的受害者。 多罗茜思索,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小丫头尾随在饰非身后,看着饰非敲响了32号病房的门。 门内没人回应,但敲门后,不论是饰非还是多罗茜,都听见门内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饰非先一步贴在了门缝上,仔细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红线采霞,世人顾盼,湿我青衫。“ “金银独照,却不见伊人,垂泪如瑙。“ “寒月上枝头,谁能道,女儿红,独留赤襟照。“ 饰非听清了,刚从戏团里出来,所以饰非能分辨出来,那是几句戏词。而且,是由一道女声唱出来的悦耳的戏腔。 两人在门外又对视一眼,然后,饰非低头检查名单,他看见名单上写着,居住在32号病房里的应该是一个男性。 ——他姓陈,戏团里的人都叫他老陈,在一周之前,他负责布置最后一批道具,因此最后离开剧院。 而他的工作时间,当时应该正好是午夜…… 看到这里,饰非叹了口气,再次敲门无果之后,他拿出护士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但出乎多罗茜的预料,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在门外听见的那道戏腔却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正躺在病床上,忙着削苹果。 当看见门前出现两个陌生人时,他显然还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谁?“他有些慌张地问道。 饰非走进去,先微微抬起帽檐,扫视房间一圈,然后,他拿出司马宣事先准备好的证件,表明身份。 ““政府的人,来负责调查百老汇的传闻。” “传……传闻。” “恶灵,伤人,诅咒,我说到这个地步,你应该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来的。”饰非拉过来一把椅子,一边将证件递上去,一边坐下。坐下的时候,他再次扫视病床周围。 老陈接过证件,看见上面盖有的联邦市政厅的印章后,显的有些怯懦,连忙往后缩。但当他试探着看向饰非被帽檐遮住的左脸时,他又忍不住问道: “真有人来调查这个?” “莫非,你们觉得那是真的?” “我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那是不是真的……” “我……”老陈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又被堵回去,这句话成了一声长叹。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觉得我看见的东西应该是真的……”老陈又开始削手中的苹果,但不知为何,才刚开始削,那截苹果皮就断掉了。 “但出来后,我只觉得我经历的东西好像一场梦……” “是啊,那好像真的就是一场梦,我昨天做梦也看见了她……她在剧院里,而我试图逃跑。” “我那天从剧院里逃出来后就昏迷过去,等我醒来,我已经在疯人院了……” “我昨天在梦里也在逃跑,但当我从梦中的剧院逃出来后,醒来,我还在疯人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先生,我真的有出过这个病房的门吗?” 老陈抬头,看向饰非时,眼中满是困惑。 第88章 迷惘 沃赫森疯人院的建筑结构在某种程度上和死者之家倒是有些类似。 两者都是用老式建筑改造的,一楼为迎客大厅,前台以及家属等候区都设置在此处。前台后,则有一道铁栅栏,需要护士们用钥匙开锁后通行。 负责接待的这位护士小姐一边向前带路一边介绍道,倒是没有要去开那铁栅栏的意思。 “一楼的公共病房是用来收容一般患者的。一楼的房间最多,活动区域也还算宽敞。一楼的两条走廊都直通建筑后的中庭。” “病人们平常可以在中庭的庭院中散步聊天。” 前台的右侧,有一道同样用栅栏封锁起来的楼梯。楼梯延伸出两个方向,一个向上通往二楼,一个向下,似乎是通往地下室的。 “普通病人?也就是说,这里的病人是分开管理的?”饰非注意到护士口中的蹊跷。 那护士咧开嘴笑,牙齿上的口红痕迹很显眼:“疑似受到术式和奇术灾害影响的病人,当然不可能和普通病人关在一起。” “他们是污染源,在自身受到污染的时候也在向外散布污染……” “要是放任着他们来的话,普通病人的病情可是会加深的,当然要分开管理。“ 护士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楼梯的铁栅栏。然后,她将饰非迎上二楼,表示他们的目的地在那个方向。 “二楼是给疑似受到污染或已经确定受到污染的普通人们准备的……他们的疯病还不算太严重,但也需要注意隔离治疗。” “整个二楼都是单独的小房间,病人们的活动区域也局限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允许出来。” 护士说完就要往上走,她故意扭动自己婀娜的大屁股,看的多罗茜一阵吐舌头。 饰非的注意力倒是没放在这女人身上,他反而是站在楼梯上往下看。楼道内并没有开灯,这导致那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极为昏暗。就算是饰非也一时间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只是似乎隐隐约约能从下面听见一些声音。 ——一些窃窃私语。 “那是给术士们准备的……” “医院和联盟合作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给得了疯病的术士们一个归宿。“ “所以,我们也有设立专门区域来收容术士。” “当然,我不建议先生您在这边逗留太久,术士们的疯病往往比一般患者更棘手,也更具特殊性。” “特殊,特殊在哪儿?”饰非问。 那护士想了想,便忽然走来,她压低声音,近距离之下,她那张保持微笑的脸显的极为僵硬。看上去就像个瓷像。 “他们都是入戏太深的疯子,一不小心沉在角色里,早就分不清自己是谁。” “但他们也都是极为优秀的表演者,优秀的戏,只需要看上去一眼,就会让看戏的人也跟着一起沉浸进去。” “没人知道他们在沉浸的戏里究竟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和他们接触的太久,就算是观众自己,最后也会分不清自己是在看戏还是就在戏里。” 近距离之下的女护士身材极为高大,足足接近六英尺的身材加上僵硬的假笑,让饰非都觉得有压迫感。 多罗茜似乎也被吓到了,她看了看两边,然后就急忙拉起饰非的手就往楼上逃。 等到两人踩上二楼的地板时,才感到轻松了一些。 “东戏戏团送来的病人们在走廊最里侧,从二十号病房到三十二号病房,都是。” 护士紧随其后,她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然后,她指引了一个方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示意两人随意行动。 多罗茜看着她,试探着迈出步子,但才迈了一步,便听见那护士又补充道: “探视时间为一个小时,还剩十分钟时,我们会来提醒。” …… …… 二楼整体布置和一楼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在于,房间变多了。 毕竟二楼都是单人病房,和空间宽敞的公共病房相比,这里的设计需要更加考究。 从不同的门前经过时,饰非注意到,这里的房间内都用海绵填充了墙体。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病房内摆设不多,病床,马桶,和给探视人用的椅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这倒是让饰非想起还在威尔顿的日子。 “我们一个个探望过去?”多罗茜在饰非身边问。 饰非却摇摇头,然后,按照护士离开前给到的一本花名册,他核对印象中那个名字。 “我们直接去最尽头的32号房间。” “为什么?” “因为第一个被送进来的病人住在那里。”饰非的目光落在花名册后面的入院时间上。这批病人进来的时间有先后之分,而第一个被送进来的,显然就是最初的受害者。 多罗茜思索,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小丫头尾随在饰非身后,看着饰非敲响了32号病房的门。 门内没人回应,但敲门后,不论是饰非还是多罗茜,都听见门内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饰非先一步贴在了门缝上,仔细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红线采霞,世人顾盼,湿我青衫。“ “金银独照,却不见伊人,垂泪如瑙。“ “寒月上枝头,谁能道,女儿红,独留赤襟照。“ 饰非听清了,刚从戏团里出来,所以饰非能分辨出来,那是几句戏词。而且,是由一道女声唱出来的悦耳的戏腔。 两人在门外又对视一眼,然后,饰非低头检查名单,他看见名单上写着,居住在32号病房里的应该是一个男性。 ——他姓陈,戏团里的人都叫他老陈,在一周之前,他负责布置最后一批道具,因此最后离开剧院。 而他的工作时间,当时应该正好是午夜…… 看到这里,饰非叹了口气,再次敲门无果之后,他拿出护士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但出乎多罗茜的预料,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在门外听见的那道戏腔却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正躺在病床上,忙着削苹果。 当看见门前出现两个陌生人时,他显然还吓了一跳: “你……你们是谁?“他有些慌张地问道。 饰非走进去,先微微抬起帽檐,扫视房间一圈,然后,他拿出司马宣事先准备好的证件,表明身份。 ““政府的人,来负责调查百老汇的传闻。” “传……传闻。” “恶灵,伤人,诅咒,我说到这个地步,你应该明白我是为了什么来的。”饰非拉过来一把椅子,一边将证件递上去,一边坐下。坐下的时候,他再次扫视病床周围。 老陈接过证件,看见上面盖有的联邦市政厅的印章后,显的有些怯懦,连忙往后缩。但当他试探着看向饰非被帽檐遮住的左脸时,他又忍不住问道: “真有人来调查这个?” “莫非,你们觉得那是真的?” “我们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那是不是真的……” “我……”老陈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又被堵回去,这句话成了一声长叹。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觉得我看见的东西应该是真的……”老陈又开始削手中的苹果,但不知为何,才刚开始削,那截苹果皮就断掉了。 “但出来后,我只觉得我经历的东西好像一场梦……” “是啊,那好像真的就是一场梦,我昨天做梦也看见了她……她在剧院里,而我试图逃跑。” “我那天从剧院里逃出来后就昏迷过去,等我醒来,我已经在疯人院了……” “我昨天在梦里也在逃跑,但当我从梦中的剧院逃出来后,醒来,我还在疯人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先生,我真的有出过这个病房的门吗?” 老陈抬头,看向饰非时,眼中满是困惑。 第89章 虚构恶灵 疯子分不清现实和虚妄……这是他们最大的特点。 当他们逐渐沉沦进去,将虚妄中的一切当成真实的时候,他们会做出不可预料的可怕的事情。 饰非眉头微蹙,像是觉得有些棘手。然后,他主动接过老陈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开始为他削苹果皮。 “你是在一周前被送进这里的。在这之前,你很正常。” “是这样的吗?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老陈低头轻语。饰非见状,不禁加快手上削苹果的动作。 “你刚才,提到了【她】?” “也就是说,你在剧院中见到的东西,是个女人?” 哥伦比亚语中的男性与女性指代词发音不同,很好分辨。饰非顺着这根线头往下捋,只见老陈目光变的有些呆滞。 他似乎在回想:“我也不敢确定。” “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剧院的大舞台上,我当时带着彩排的道具到了后台,是因为忽然听见舞台上传来唱戏的声音,才往外探头看的。” “我还以为是哪个戏伶今天想留在这里多练一会儿,所以就站在舞台边等……” “——我就那样看完了她的全部演出……”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戏服,那是名伶才会有的盛装华服。我能看见她的黑色长发,但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因为她当时还披了个红盖头。” “但她在舞台上唱戏发出声音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似乎是个女人……” “她唱的是东国着名的一出戏,名字叫《红昭愿》。“ “那红昭愿讲的故事我也记得,说的是有个叫十三娘的女红,一手织艺出神入化。“ “她有个习惯,织布向来只使用红线,绝不掺杂其他颜色,这与当时宫中喜好金银线的风气不合,以至于她即便织得一手好布,也得不到赏识,郁郁不得志。“ “这《红昭愿》的内容啊,唱的也是她在用红绫自缢前,诉说的满腔愤懑。“ “——世人皆好金银,眼中容不得其他颜色。“老陈回忆这段的时候,倒是相当顺畅,他几乎一口气就说出了自己记忆中的戏本内容。 终归也是戏团的人,对于戏剧应当也是有喜爱的。但饰非此时忽然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红色的苹果皮在他的手中连成一片。 “女人……红布?还有,戏?“ 饰非眯起了眼睛,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老陈。 老陈此时也是苦笑道:“我也是看到最后才发觉的,先生……” “当那个女人,拿起手中的红绫挂上舞台大梁时,我才发觉……” “她唱着哀怨的戏腔,将自己挂在红布上,血从她的指尖滴落,那一刻,我的世界满眼通红……” “她就是十三娘……她就是十三娘啊!“ 老陈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变的歇斯底里。他开始用指甲抠自己的头皮,此时饰非才发现这个人的指甲缝里全是血。 他不是第一次变的这么应激了……饰非心想。但他并没有上前阻止老陈,而是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和多罗茜对视了一眼。 “之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恶灵吗?” “并非是死者的逆位灵性,而是来自于一个戏里的人物?” 多罗茜站在门边,难得的表情严肃。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虚构的人物不具备灵性,更不用说,这中间发生灵性反转,成为恶灵现世。” “这大叔是不是搞错了啊……” “你看他的样子,你觉得是错的吗?“ “唔……” 这下连多罗茜也不说话了,女孩只是乖乖拿出了纸和羽毛笔,然后也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饰非身边。 “大叔,我问你答哦,你确定你看见的是真的对?“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啊……我不敢确定我看见的那东西是不是真的。“ 多罗茜皱眉,然后羽毛笔在指尖转动一圈: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和她有实际发生过接触吗?还是说,你仅仅只是站在舞台边缘观望了她一眼。” 说到这里,老陈显的更加畏缩了……他连忙拉起被角,好让自己藏进被子中。 但他还是露了一只手出来,饰非注意到,他的手臂处有一道淤青,看见淤青的时候,多罗茜的脸色也变的相当难看。 “她一路追着我从舞台那边出来,我在剧院里一直逃窜到筋疲力尽昏迷过去……” “这道淤青就是当时她抓我留下的……” 多罗茜转过头和饰非对视,然后,女孩用不太满意的语气说道: “我原本想排除幻觉,但看来,那东西还真是有实体的……” “会存在有人假扮的可能吗?“ “你不是看过当天的花名册了吗?表演过后,每个人离开剧院都需要在花名册上签字。那天除了这个大叔,都已经离开剧院了。” “所以还是绕回来了,是吗?我们需要承认这样一个虚构的恶灵存在的可能性?“ 饰非继续削手里的苹果,但他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头疼。 而在这一前提下,多罗茜在纸上单开一行,她圈出纸上写出的【虚构恶灵】这一单词,继续往下延伸。 “大叔能说说看,她当时是怎么追你的吗?“ “唔……”回想这样的细节似乎要花费一些时间。这前后大概花了三分钟,饰非和多罗茜就一直沉默等待。 而终于,当饰非这边将苹果皮全部削完之后,老陈似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试探着张口…… “是血……” “还记得吗?我说我当时看见她挂在舞台上,手上流出鲜血……” “那场景已经很瘆人了,但更让我害怕的,其实还有那些血……” “血像是流不完的……它从舞台上一路流到观众席,然后又化作水流,冲刷在了剧院的走廊上。“ “门拦不住它们,任何一个角落都会被渗透……我就是被那些血一路追着躲到了洗手间里。但即便如此,它们也像是猎犬,似乎能一直找到我的位置。“ “它们顺着门的缝隙漫灌进来,先是铺满洗手间的地面,然后,蔓延上马桶,打湿我的鞋子,最后,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淹没我的脖颈。“ “我当时都要窒息了……浓郁的血气熏的我根本睁不开眼。“ “再之后……再之后……”老陈说到这里有些喘不过气。饰非起身,将手里的苹果递上去,他捧住苹果后,似乎才觉得安心了一些。 他开口,说出最后的记忆:“再之后,我就昏迷过去了……” “但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从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见了那个披着红盖头的女人……” “十三娘,她一直站在镜子里看着我……” 老陈大口地啃下一块苹果。他用力咀嚼,试图用这个动作来缓解紧张。 丰盈的苹果果汁充斥在齿间,他抬头,将食物用力吞咽进肚子里。趁着这个功夫,多罗茜已经写完了刚才的记录。她将纸送进饰非手里让其查看。 饰非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女孩是在记录这个【虚构恶灵】可能存在的能力…… “事前调查,现场勘探,确定收容措施,实际收容。“ “对于奇术司专员来说,这是基本的工作流程。而事前调查需要明确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对象具备哪些特性,由此才能在后面的现场勘探中做好准备。“ “第一次与诅咒实际接触之后,我们能够从调查的疑似特性中筛掉一部分,只留下主要特性来作为敌人,这之后我们针对最棘手的主要特性确定收容措施,第二次接触完成实际收容。“ “现在是事前调查,所以,我们只需要确认那个家伙的疑似特性就行。“ 多罗茜解释自己的做法,饰非将女孩列出来的疑似特性全部扫了一遍。 “能用作攻击的血……疑似幻觉……穿梭镜面……” 女孩罗列的还算详细。但饰非想了想,又在上面补了一笔。 “百老汇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并没有发现满走廊的血迹,也没有对此进行过大型清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多罗茜问。 “结界,结界内外,互不影响,流淌的血存在于一个结界内,所以才没有污染百老汇。” “那家伙可能还拥有展开结界的能力……” 饰非用羽毛笔轻轻戳动纸张,然后,他抬头,再次向老陈问出了一个补充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先生,能告诉我,您当时躲藏的卫生间的位置是在哪儿吗?“ 第89章 虚构恶灵 疯子分不清现实和虚妄……这是他们最大的特点。 当他们逐渐沉沦进去,将虚妄中的一切当成真实的时候,他们会做出不可预料的可怕的事情。 饰非眉头微蹙,像是觉得有些棘手。然后,他主动接过老陈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开始为他削苹果皮。 “你是在一周前被送进这里的。在这之前,你很正常。” “是这样的吗?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老陈低头轻语。饰非见状,不禁加快手上削苹果的动作。 “你刚才,提到了【她】?” “也就是说,你在剧院中见到的东西,是个女人?” 哥伦比亚语中的男性与女性指代词发音不同,很好分辨。饰非顺着这根线头往下捋,只见老陈目光变的有些呆滞。 他似乎在回想:“我也不敢确定。” “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剧院的大舞台上,我当时带着彩排的道具到了后台,是因为忽然听见舞台上传来唱戏的声音,才往外探头看的。” “我还以为是哪个戏伶今天想留在这里多练一会儿,所以就站在舞台边等……” “——我就那样看完了她的全部演出……”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戏服,那是名伶才会有的盛装华服。我能看见她的黑色长发,但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因为她当时还披了个红盖头。” “但她在舞台上唱戏发出声音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似乎是个女人……” “她唱的是东国着名的一出戏,名字叫《红昭愿》。“ “那红昭愿讲的故事我也记得,说的是有个叫十三娘的女红,一手织艺出神入化。“ “她有个习惯,织布向来只使用红线,绝不掺杂其他颜色,这与当时宫中喜好金银线的风气不合,以至于她即便织得一手好布,也得不到赏识,郁郁不得志。“ “这《红昭愿》的内容啊,唱的也是她在用红绫自缢前,诉说的满腔愤懑。“ “——世人皆好金银,眼中容不得其他颜色。“老陈回忆这段的时候,倒是相当顺畅,他几乎一口气就说出了自己记忆中的戏本内容。 终归也是戏团的人,对于戏剧应当也是有喜爱的。但饰非此时忽然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红色的苹果皮在他的手中连成一片。 “女人……红布?还有,戏?“ 饰非眯起了眼睛,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老陈。 老陈此时也是苦笑道:“我也是看到最后才发觉的,先生……” “当那个女人,拿起手中的红绫挂上舞台大梁时,我才发觉……” “她唱着哀怨的戏腔,将自己挂在红布上,血从她的指尖滴落,那一刻,我的世界满眼通红……” “她就是十三娘……她就是十三娘啊!“ 老陈抱住自己的头,声音变的歇斯底里。他开始用指甲抠自己的头皮,此时饰非才发现这个人的指甲缝里全是血。 他不是第一次变的这么应激了……饰非心想。但他并没有上前阻止老陈,而是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和多罗茜对视了一眼。 “之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恶灵吗?” “并非是死者的逆位灵性,而是来自于一个戏里的人物?” 多罗茜站在门边,难得的表情严肃。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虚构的人物不具备灵性,更不用说,这中间发生灵性反转,成为恶灵现世。” “这大叔是不是搞错了啊……” “你看他的样子,你觉得是错的吗?“ “唔……” 这下连多罗茜也不说话了,女孩只是乖乖拿出了纸和羽毛笔,然后也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饰非身边。 “大叔,我问你答哦,你确定你看见的是真的对?“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啊……我不敢确定我看见的那东西是不是真的。“ 多罗茜皱眉,然后羽毛笔在指尖转动一圈: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和她有实际发生过接触吗?还是说,你仅仅只是站在舞台边缘观望了她一眼。” 说到这里,老陈显的更加畏缩了……他连忙拉起被角,好让自己藏进被子中。 但他还是露了一只手出来,饰非注意到,他的手臂处有一道淤青,看见淤青的时候,多罗茜的脸色也变的相当难看。 “她一路追着我从舞台那边出来,我在剧院里一直逃窜到筋疲力尽昏迷过去……” “这道淤青就是当时她抓我留下的……” 多罗茜转过头和饰非对视,然后,女孩用不太满意的语气说道: “我原本想排除幻觉,但看来,那东西还真是有实体的……” “会存在有人假扮的可能吗?“ “你不是看过当天的花名册了吗?表演过后,每个人离开剧院都需要在花名册上签字。那天除了这个大叔,都已经离开剧院了。” “所以还是绕回来了,是吗?我们需要承认这样一个虚构的恶灵存在的可能性?“ 饰非继续削手里的苹果,但他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头疼。 而在这一前提下,多罗茜在纸上单开一行,她圈出纸上写出的【虚构恶灵】这一单词,继续往下延伸。 “大叔能说说看,她当时是怎么追你的吗?“ “唔……”回想这样的细节似乎要花费一些时间。这前后大概花了三分钟,饰非和多罗茜就一直沉默等待。 而终于,当饰非这边将苹果皮全部削完之后,老陈似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试探着张口…… “是血……” “还记得吗?我说我当时看见她挂在舞台上,手上流出鲜血……” “那场景已经很瘆人了,但更让我害怕的,其实还有那些血……” “血像是流不完的……它从舞台上一路流到观众席,然后又化作水流,冲刷在了剧院的走廊上。“ “门拦不住它们,任何一个角落都会被渗透……我就是被那些血一路追着躲到了洗手间里。但即便如此,它们也像是猎犬,似乎能一直找到我的位置。“ “它们顺着门的缝隙漫灌进来,先是铺满洗手间的地面,然后,蔓延上马桶,打湿我的鞋子,最后,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淹没我的脖颈。“ “我当时都要窒息了……浓郁的血气熏的我根本睁不开眼。“ “再之后……再之后……”老陈说到这里有些喘不过气。饰非起身,将手里的苹果递上去,他捧住苹果后,似乎才觉得安心了一些。 他开口,说出最后的记忆:“再之后,我就昏迷过去了……” “但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从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见了那个披着红盖头的女人……” “十三娘,她一直站在镜子里看着我……” 老陈大口地啃下一块苹果。他用力咀嚼,试图用这个动作来缓解紧张。 丰盈的苹果果汁充斥在齿间,他抬头,将食物用力吞咽进肚子里。趁着这个功夫,多罗茜已经写完了刚才的记录。她将纸送进饰非手里让其查看。 饰非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女孩是在记录这个【虚构恶灵】可能存在的能力…… “事前调查,现场勘探,确定收容措施,实际收容。“ “对于奇术司专员来说,这是基本的工作流程。而事前调查需要明确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对象具备哪些特性,由此才能在后面的现场勘探中做好准备。“ “第一次与诅咒实际接触之后,我们能够从调查的疑似特性中筛掉一部分,只留下主要特性来作为敌人,这之后我们针对最棘手的主要特性确定收容措施,第二次接触完成实际收容。“ “现在是事前调查,所以,我们只需要确认那个家伙的疑似特性就行。“ 多罗茜解释自己的做法,饰非将女孩列出来的疑似特性全部扫了一遍。 “能用作攻击的血……疑似幻觉……穿梭镜面……” 女孩罗列的还算详细。但饰非想了想,又在上面补了一笔。 “百老汇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并没有发现满走廊的血迹,也没有对此进行过大型清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多罗茜问。 “结界,结界内外,互不影响,流淌的血存在于一个结界内,所以才没有污染百老汇。” “那家伙可能还拥有展开结界的能力……” 饰非用羽毛笔轻轻戳动纸张,然后,他抬头,再次向老陈问出了一个补充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先生,能告诉我,您当时躲藏的卫生间的位置是在哪儿吗?“ 第90章 夜幕降临 饰非和多罗茜从疯人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接近黄昏。张仙全正坐在对面的水晶湖畔,和一伙年轻的男女闲聊。 那群年轻人是出来露营的,他们早早点燃了篝火,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烧烤一边聊天。对于篝火露营而言,必不可少的自然是时下奇诡的都市传说。 而被众人围在中心的那个男孩,此刻正是故事的讲述者。 “你们知道吗?这水晶湖畔啊,有个铁钩人的传说……” “目击到他的人,都是和我们一样,来水晶湖边露营的年轻人,他们像我们一样,点燃篝火,围坐在篝火边讲故事。“ “传说啊,当讲到第7个故事的时候,铁钩人就会从湖中心露面。“ 年轻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往远处泛滥波光的湖心去看,但很快,他们松了一口气,。 这才讲到第三个故事呢,按理说,的确不应该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见效果不错,年轻人露出得意的表情,他立刻接着说道:“传说啊,铁钩人是一个坡脚男人。他身穿旧时代的船长服装,右手是一只巨大的铁钩。” “所有目击他的人,都会受到诅咒。铁钩人会用一晚上时间,在这水晶湖附近追猎目击者。一晚之后,水晶湖的湖底就会多出几具尸体。” “——没有任何人能逃过铁钩人的追猎,所有目击到他的人,都已经成了鱼儿的养料。” 他说的煞有介事,团队中的女孩儿已经因为害怕往身旁的男伴怀里缩。 张仙全显然已经和这群人混的相当熟,他身旁同时围了两个女孩子。 “但要是没有目击者能活下来的话,这个故事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呢?” 团队中总有氛围破坏者,这句话让男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皱眉,向四处看,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出来煞风景。 但刚扭头,他就吓了一跳。 一只仿佛要被胀到爆开的格外巨大的眼睛,眼睛卡在眼眶里,将四周的肉都挤到两边,这因此导致眼睛的周围密布血丝,看上去极为骇人。 男孩被吓的跌坐在地,他险些就叫出声来。但很快,一旁跳出来一个抱着黑猫的小丫头,满脸鄙视地用脚戳了戳他的肚子。 “就这点胆子还想用恐怖故事泡妞呢……好丢人。” 多罗茜刚说完,饰非就故意将帽檐压低。以免吓到更多的人。他看了一眼张仙全,仙全立刻站起要迎着他走来。 作为司机,他的工作要称职,他要负责将饰非和多罗茜送回百老汇。但他身旁的两个女孩显然有些不乐意,伸出手要挽留他。 他笑笑,分别抚过两个女孩的脸蛋,然后他站在篝火旁,向这群年轻人们行礼。 “感谢各位让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作为谢礼,我来讲述今晚的第四个故事,故事讲完,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这同样是水晶湖畔的一个传说,虽不知真假,但故事里,又和我们那座大名鼎鼎的沃赫森疯人院有些关系。” “疯人院的初代拥有者,卡尔·沃赫森先生有个儿子,他名叫杰森·沃赫森。小杰森的童年与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同,他在疯人院里长大,平常能接触到的朋友,也只有那些奇怪的,说着疯言疯语的叔叔阿姨们。” “卡尔·沃赫森先生担心长此以往,儿子的性格会被扭曲,所以便决定出售疯人院,带着儿子前往城区生活。” “出售非常顺利,父子二人得到了一笔足够生活的财富。” “但就在他决定好,一周后搬出疯人院时,一个星期五的早上,在水晶湖附近带队的度假营老师来向他报告,说在湖边发现了已经溺亡的小杰森的尸体。” “卡尔·沃赫森先生悲痛万分,他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儿子的葬礼,在将杰森葬在水晶湖畔后,他独自一人离开,前往城区。” “对于他而言,儿子已经永久地离去了,但对于水晶湖畔的游客们,却似乎并非如此。” “有传闻,在每年的黑色星期五,都能看见杰森的亡灵在湖畔游荡。” “目击者声称,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孩童,而是早已长大并戴上了曲棍球面具,杰森会在疯人院附近巡逻,并用残忍的手段杀死每一个试图窥探疯人院的人。” 篝火旁再次变的寂静。刚才还缠着张仙全不撒手的两个女孩此时已经抱在了一起。仙全见后,弯腰揉了揉两个女孩的头发。 然后他笑着安慰道:“别担心,今天可不是黑色星期五,所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水晶湖湖面,片刻后,他笑出声: “下个月可说不准……” …… …… “果然,我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家伙的泡妞手段很低劣。” “你也这么觉得,对?” 饰非默不作声不予回答,他和多罗茜已经站在百老汇的舞台前,看着张仙全在舞台上和司马宣聊天。 片刻后,张仙全走回来,招手向两人告别:“那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先回去了。“ “你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饰非问道。 仙全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兴趣:“我说过了,虽然我是术士,但我不想插手这边的事,我今天过来只是帮我哥,顺便给你们当司机。” “祝你们今晚好运,诸葛先生。” 仙全说完就向饰非行礼,然后,他快步走出去。大门被推开,然后又紧闭。偌大的剧院里,一时间只剩下寥寥几人。 司马宣的确让人安心,趁着两个人去疯人院取证的功夫,他已经和戏团这边沟通好了。 在被饰非撬开了嘴后,后面的工作的确要顺畅不少,至少今天,梅老已经同意停一晚彩排,将整个舞台清空后,留给奇术司众人。 现在小老头正坐在舞台边,一边紧张地望着舞台上紧闭的大幕,一边用力攥拳。 “梅老……”秀秀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梅老的肩膀,以示安慰。 梅老点点头,但很快又转头看向司马宣: “秀秀啊,你说,我能放心地把戏团的命运交在这些人手里吗?如果他们和剧院那边串通一气……“ “梅老,司马先生不是那样的人。“秀秀摇头否认。然后就像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她叹了口气。 “我今晚也会留在这里,放心,不会出事的。“ “您今晚先去休息。“ 梅老意味深长地看了秀秀一眼。然后,他继续无奈地叹气。他站起身,端着茶杯要往外走,在路过饰非和多罗茜身边时,他向两人点头示意。 饰非同样以点头回礼,随后,他听见身后的大门再次开合。这剧院中就越发寂静了。 “你打算怎么做?“ 等到梅老彻底走远后,多罗茜小声问道。 饰非瞄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不才是这次任务的专员吗?“ “我……我只是懒得动脑子!“ “这种活儿肯定交给你这个辅助专员来干!”小丫头被饰非呛到说不出话,只能狡辩道。 饰非耸肩,对此倒是早有准备。他抬头看向剧院舞台上的那块时钟。时钟此刻才刚刚指向八。 “所有目击者的笔录都说那恶灵的出没时间是十点到午夜。” “既然如此,我们也得按照规矩来。” “先在这舞台里等到十点之后再说。” 第90章 夜幕降临 饰非和多罗茜从疯人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接近黄昏。张仙全正坐在对面的水晶湖畔,和一伙年轻的男女闲聊。 那群年轻人是出来露营的,他们早早点燃了篝火,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烧烤一边聊天。对于篝火露营而言,必不可少的自然是时下奇诡的都市传说。 而被众人围在中心的那个男孩,此刻正是故事的讲述者。 “你们知道吗?这水晶湖畔啊,有个铁钩人的传说……” “目击到他的人,都是和我们一样,来水晶湖边露营的年轻人,他们像我们一样,点燃篝火,围坐在篝火边讲故事。“ “传说啊,当讲到第7个故事的时候,铁钩人就会从湖中心露面。“ 年轻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往远处泛滥波光的湖心去看,但很快,他们松了一口气,。 这才讲到第三个故事呢,按理说,的确不应该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见效果不错,年轻人露出得意的表情,他立刻接着说道:“传说啊,铁钩人是一个坡脚男人。他身穿旧时代的船长服装,右手是一只巨大的铁钩。” “所有目击他的人,都会受到诅咒。铁钩人会用一晚上时间,在这水晶湖附近追猎目击者。一晚之后,水晶湖的湖底就会多出几具尸体。” “——没有任何人能逃过铁钩人的追猎,所有目击到他的人,都已经成了鱼儿的养料。” 他说的煞有介事,团队中的女孩儿已经因为害怕往身旁的男伴怀里缩。 张仙全显然已经和这群人混的相当熟,他身旁同时围了两个女孩子。 “但要是没有目击者能活下来的话,这个故事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呢?” 团队中总有氛围破坏者,这句话让男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皱眉,向四处看,想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出来煞风景。 但刚扭头,他就吓了一跳。 一只仿佛要被胀到爆开的格外巨大的眼睛,眼睛卡在眼眶里,将四周的肉都挤到两边,这因此导致眼睛的周围密布血丝,看上去极为骇人。 男孩被吓的跌坐在地,他险些就叫出声来。但很快,一旁跳出来一个抱着黑猫的小丫头,满脸鄙视地用脚戳了戳他的肚子。 “就这点胆子还想用恐怖故事泡妞呢……好丢人。” 多罗茜刚说完,饰非就故意将帽檐压低。以免吓到更多的人。他看了一眼张仙全,仙全立刻站起要迎着他走来。 作为司机,他的工作要称职,他要负责将饰非和多罗茜送回百老汇。但他身旁的两个女孩显然有些不乐意,伸出手要挽留他。 他笑笑,分别抚过两个女孩的脸蛋,然后他站在篝火旁,向这群年轻人们行礼。 “感谢各位让我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作为谢礼,我来讲述今晚的第四个故事,故事讲完,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这同样是水晶湖畔的一个传说,虽不知真假,但故事里,又和我们那座大名鼎鼎的沃赫森疯人院有些关系。” “疯人院的初代拥有者,卡尔·沃赫森先生有个儿子,他名叫杰森·沃赫森。小杰森的童年与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同,他在疯人院里长大,平常能接触到的朋友,也只有那些奇怪的,说着疯言疯语的叔叔阿姨们。” “卡尔·沃赫森先生担心长此以往,儿子的性格会被扭曲,所以便决定出售疯人院,带着儿子前往城区生活。” “出售非常顺利,父子二人得到了一笔足够生活的财富。” “但就在他决定好,一周后搬出疯人院时,一个星期五的早上,在水晶湖附近带队的度假营老师来向他报告,说在湖边发现了已经溺亡的小杰森的尸体。” “卡尔·沃赫森先生悲痛万分,他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儿子的葬礼,在将杰森葬在水晶湖畔后,他独自一人离开,前往城区。” “对于他而言,儿子已经永久地离去了,但对于水晶湖畔的游客们,却似乎并非如此。” “有传闻,在每年的黑色星期五,都能看见杰森的亡灵在湖畔游荡。” “目击者声称,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孩童,而是早已长大并戴上了曲棍球面具,杰森会在疯人院附近巡逻,并用残忍的手段杀死每一个试图窥探疯人院的人。” 篝火旁再次变的寂静。刚才还缠着张仙全不撒手的两个女孩此时已经抱在了一起。仙全见后,弯腰揉了揉两个女孩的头发。 然后他笑着安慰道:“别担心,今天可不是黑色星期五,所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不过……”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水晶湖湖面,片刻后,他笑出声: “下个月可说不准……” …… …… “果然,我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家伙的泡妞手段很低劣。” “你也这么觉得,对?” 饰非默不作声不予回答,他和多罗茜已经站在百老汇的舞台前,看着张仙全在舞台上和司马宣聊天。 片刻后,张仙全走回来,招手向两人告别:“那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先回去了。“ “你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饰非问道。 仙全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兴趣:“我说过了,虽然我是术士,但我不想插手这边的事,我今天过来只是帮我哥,顺便给你们当司机。” “祝你们今晚好运,诸葛先生。” 仙全说完就向饰非行礼,然后,他快步走出去。大门被推开,然后又紧闭。偌大的剧院里,一时间只剩下寥寥几人。 司马宣的确让人安心,趁着两个人去疯人院取证的功夫,他已经和戏团这边沟通好了。 在被饰非撬开了嘴后,后面的工作的确要顺畅不少,至少今天,梅老已经同意停一晚彩排,将整个舞台清空后,留给奇术司众人。 现在小老头正坐在舞台边,一边紧张地望着舞台上紧闭的大幕,一边用力攥拳。 “梅老……”秀秀站在一旁,轻轻拍了拍梅老的肩膀,以示安慰。 梅老点点头,但很快又转头看向司马宣: “秀秀啊,你说,我能放心地把戏团的命运交在这些人手里吗?如果他们和剧院那边串通一气……“ “梅老,司马先生不是那样的人。“秀秀摇头否认。然后就像是为了让老爷子安心,她叹了口气。 “我今晚也会留在这里,放心,不会出事的。“ “您今晚先去休息。“ 梅老意味深长地看了秀秀一眼。然后,他继续无奈地叹气。他站起身,端着茶杯要往外走,在路过饰非和多罗茜身边时,他向两人点头示意。 饰非同样以点头回礼,随后,他听见身后的大门再次开合。这剧院中就越发寂静了。 “你打算怎么做?“ 等到梅老彻底走远后,多罗茜小声问道。 饰非瞄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不才是这次任务的专员吗?“ “我……我只是懒得动脑子!“ “这种活儿肯定交给你这个辅助专员来干!”小丫头被饰非呛到说不出话,只能狡辩道。 饰非耸肩,对此倒是早有准备。他抬头看向剧院舞台上的那块时钟。时钟此刻才刚刚指向八。 “所有目击者的笔录都说那恶灵的出没时间是十点到午夜。” “既然如此,我们也得按照规矩来。” “先在这舞台里等到十点之后再说。” 第91章 午夜之前 等待向来是件漫长的事情。 对成年人而言,在等待过程中还能给自己手头上找些事情做,但对于孩子,这未免就有些折磨。 多罗茜已经玩了一整圈手偶扮演游戏,在发觉到时间才刚刚过去一个小时之后,她难免有些沮丧,只能转而从背包里拿出白天没看完的那本《花花公子》。 饰非倒是反常地没有去没收小丫头手里的杂志,因为他手上也没闲着,他正在翻阅一本文档,这是在去沃赫森疯人院之前,他拜托司马宣收集的。 这份文档涵盖了百老汇的历史……其中详细阐述了这个剧院是如何发家并逐渐在如今转变成为整个联邦戏剧界的旗帜的。 百老汇的前身并非是一个剧院,而是大都会演奏厅。 演奏厅因为经营不善,曾陆续被改造为赌场,溜冰场以及展览馆。直到1887年,来自不列颠尼亚的道·琼斯才将其收购,并按自己的喜好改建成为了如今的剧院。 在当时,联邦的本土戏剧业发展并不完善,因此剧院的演出完全靠引进旧大陆的经典戏剧来做支撑。 靠经典戏剧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百老汇迅速在周边区域打响名气,并随之带动了一系列的产业发展。 现如今,百老汇所在的这条街道,已经发展成了以巴特利公园为,从南向北贯穿浮岛的商业巨物。 甚至在这条街道发展成产业链不久之后,着名的华尔街也选址在附近。这为整个地区注入了更多的资金和活力。 这条街道上除了百老汇大剧院之外,在其41号街道和53号街道之间,还有其他许多闻名遐迩的剧院。 音乐剧这一特殊剧种正是从这样的土壤中起源,并逐渐名扬世界。 “费尔南德家族是在华尔街落成之后,才开始注资百老汇的?”饰非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备注,这是经过司马宣整理后的呈现。 他用羽毛笔轻轻敲了敲纸面,然后试图抬头向外看。但很可惜,现在被关在剧院里,奇术司三人是看不见外面绚烂的霓虹的。 百老汇的街道代表了大都会不夜之城的这一面。一整晚,这里都声色犬马。 在抬头的间隙,饰非倒是也看见了秀秀在紧张地泡茶…… 一整晚的长线驻守,茶这种东西倒是必不可少的…… 终于,一旁的多罗茜似乎是实在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放下杂志,就要往剧院门外钻。 “你去哪儿?”饰非当然不可能无视她。 只见女孩回头做了个鬼脸,便继续将大门拉开:“去洗手间,你要来参观一下吗?” 说完,没等饰非回答,她便完全钻了出去。门紧闭时发出吱呀的一声,饰非摇摇头,打算继续看手中的文档时,司马宣走了过来。 “和多罗茜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愉快算不上,但和她一起倒是不算无聊。“ “听上去,你评价好像还挺高的?这么看,司长说的真没错,你俩还真挺合得来?“ “我可没承认这种事情。“平心而论,让饰非选择搭档的话,或许他还是会选择爱丽丝。当然,要应付一个小丫头,倒也不算太麻烦。 听出了饰非的言外之意,司马宣露出苦笑,他坐下来,回忆道: “这很难得,要知道之前司长可是为了这丫头的搭档而操碎了心。“ “很少有人能在她旁边坚持超过三天时间。“ “我认识她也才差不多三天。“饰非想了想答道。但司马宣显然认为这有所不同。 “但这三天里,你没有任何抱怨。换其他人,已经闹着向司长抗议这小丫头的任性了。” “做事从来不按计划来,我行我素,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作为专员,文档和调查记录也从来不会做准备。“ “多罗茜做任务向来只凭借直觉,唔,小孩子特有的那种敏锐直觉……” “但偏偏她就是能完成任务,并且成为了我们中唯一的b级专员。“ “这是她特有的方式,但换做其他人就无法忍受了……这会完全打乱一个人的步调。“ “但诸葛先生你却似乎不同,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心中似乎都有一个预案?“司马宣试探着问道,但见饰非不答,他也不急着追问。只是感叹了一句: “这是非常厉害的手段。” “我是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你也在那地方待过,你应该明白,如果不做好准备,你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了。” 饰非只是这样回答道,但很快,他想了想,回头看向大门:“我听司长说,那小丫头是他从修道院带回来的?” “是,位于旧大陆的修道院,司长亲自去了一趟。” “按理说,一个孤儿应该不值得你们这么重视,哪怕她可能是个民间术士。有什么另外的原因吗?” 饰非继续问,司马宣思考片刻后却摇头,表示道:“这个问题在我第一次见到那小丫头的时候我也问过司长。” “但他选择了沉默,不做回答。” “或许原因只有那小丫头自己还有司长知道。” “听上去她还真是奇术司的老员工,居然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在奇术司了。”饰非笑了笑,这句话算是一个玩笑。 但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司马宣居然摇了摇头,表示:“除了多罗茜之外,在司里待的时间比我长的人也还有一个,我其实加入奇术司的时间并不算长的。” “还有一个?谁?”饰非微张嘴,表情惊讶。 这倒是没有隐瞒信息的必要,所以司马宣立刻回答道:“那个人你见过的,克里夫先生是在多罗茜抵达联邦的一年后加入奇术司的。” “他作为专业的辅助人员,经验相当丰富,当然,在当时那个节点,照顾还是个小不点的多罗茜的工作也落在了他头上,所以……你懂的……” “父亲总是会对女儿溺爱一些,我想这也是造就了多罗茜如今性格的原因之一。“ 司马宣耸肩,对于这个现状表示有些无奈。对于克里夫先生的育儿方针他不敢苟同,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克里夫先生的工作能力出色。 说到这里之后,他又顿了顿,然后想起什么:“下午和仙全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你表弟很有本事,就一会儿功夫就能让两个年轻女孩对他死心塌地。”饰非打趣在篝火营地的事情。 司马宣听后,却像是松了口气:“仙全和我不同,虽然有术士的身份,但他的生活重心却从来没放在这里。” “他向来活的还算洒脱。” “听上去就像是司马老大你在抱怨自己的生活被工作压了重担,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在向我诉苦吗?” “你随意。”司马宣笑道。但忽然间,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舞台,舞台上空荡荡的,难免有些单调。 “当然,如果有的选的话,或许我还是会选择和樱一起回神奈川,然后找个小地方过一辈子。” “看遍了大都会的繁华和风尘后,我满心所想的其实都是这样的事。” “你可以选择撂挑子不干,我们奇术司应该没有签订什么终身卖身合同。” 这次对于饰非的玩笑,司马宣只是摇头沉默。在他的眼里像是有更多的苦衷。当然,这已经是人家的私事,如果对方不愿意说,饰非也没有八卦到要去打听的程度。 他只是再次看了看舞台上的时钟,看着分针已经跳了好几个刻度…… “说起来,那小丫头是不是去的有点久了?” “该不会偷偷跑出剧院去逛街了……” …… …… “薛定谔先生,白天的时候,这剧院的路有这么绕吗?“ “我记得厕所就是在这个方向的。“ 多罗茜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岔路之后,发现后面是更多的岔路,她不禁皱起眉头。 黑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的,对于女孩的问题发出一阵娇媚的猫叫声后,就直接跳上女孩肩头,用那双猫眼探视四周。 女孩有些无奈,只能继续向四周张望。张望时,她恰好看见了走廊上摆放的镜子。而她正在直视镜面。 看了那镜面一眼后,她就眉头紧蹙。 ——那镜面中并没有映照着这走廊的场景以及她的相貌…… 多罗茜只能在镜子里看见一片红色……一片深不见底,视线根本无法穿透的红色。 第91章 午夜之前 等待向来是件漫长的事情。 对成年人而言,在等待过程中还能给自己手头上找些事情做,但对于孩子,这未免就有些折磨。 多罗茜已经玩了一整圈手偶扮演游戏,在发觉到时间才刚刚过去一个小时之后,她难免有些沮丧,只能转而从背包里拿出白天没看完的那本《花花公子》。 饰非倒是反常地没有去没收小丫头手里的杂志,因为他手上也没闲着,他正在翻阅一本文档,这是在去沃赫森疯人院之前,他拜托司马宣收集的。 这份文档涵盖了百老汇的历史……其中详细阐述了这个剧院是如何发家并逐渐在如今转变成为整个联邦戏剧界的旗帜的。 百老汇的前身并非是一个剧院,而是大都会演奏厅。 演奏厅因为经营不善,曾陆续被改造为赌场,溜冰场以及展览馆。直到1887年,来自不列颠尼亚的道·琼斯才将其收购,并按自己的喜好改建成为了如今的剧院。 在当时,联邦的本土戏剧业发展并不完善,因此剧院的演出完全靠引进旧大陆的经典戏剧来做支撑。 靠经典戏剧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百老汇迅速在周边区域打响名气,并随之带动了一系列的产业发展。 现如今,百老汇所在的这条街道,已经发展成了以巴特利公园为,从南向北贯穿浮岛的商业巨物。 甚至在这条街道发展成产业链不久之后,着名的华尔街也选址在附近。这为整个地区注入了更多的资金和活力。 这条街道上除了百老汇大剧院之外,在其41号街道和53号街道之间,还有其他许多闻名遐迩的剧院。 音乐剧这一特殊剧种正是从这样的土壤中起源,并逐渐名扬世界。 “费尔南德家族是在华尔街落成之后,才开始注资百老汇的?”饰非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备注,这是经过司马宣整理后的呈现。 他用羽毛笔轻轻敲了敲纸面,然后试图抬头向外看。但很可惜,现在被关在剧院里,奇术司三人是看不见外面绚烂的霓虹的。 百老汇的街道代表了大都会不夜之城的这一面。一整晚,这里都声色犬马。 在抬头的间隙,饰非倒是也看见了秀秀在紧张地泡茶…… 一整晚的长线驻守,茶这种东西倒是必不可少的…… 终于,一旁的多罗茜似乎是实在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放下杂志,就要往剧院门外钻。 “你去哪儿?”饰非当然不可能无视她。 只见女孩回头做了个鬼脸,便继续将大门拉开:“去洗手间,你要来参观一下吗?” 说完,没等饰非回答,她便完全钻了出去。门紧闭时发出吱呀的一声,饰非摇摇头,打算继续看手中的文档时,司马宣走了过来。 “和多罗茜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愉快算不上,但和她一起倒是不算无聊。“ “听上去,你评价好像还挺高的?这么看,司长说的真没错,你俩还真挺合得来?“ “我可没承认这种事情。“平心而论,让饰非选择搭档的话,或许他还是会选择爱丽丝。当然,要应付一个小丫头,倒也不算太麻烦。 听出了饰非的言外之意,司马宣露出苦笑,他坐下来,回忆道: “这很难得,要知道之前司长可是为了这丫头的搭档而操碎了心。“ “很少有人能在她旁边坚持超过三天时间。“ “我认识她也才差不多三天。“饰非想了想答道。但司马宣显然认为这有所不同。 “但这三天里,你没有任何抱怨。换其他人,已经闹着向司长抗议这小丫头的任性了。” “做事从来不按计划来,我行我素,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作为专员,文档和调查记录也从来不会做准备。“ “多罗茜做任务向来只凭借直觉,唔,小孩子特有的那种敏锐直觉……” “但偏偏她就是能完成任务,并且成为了我们中唯一的b级专员。“ “这是她特有的方式,但换做其他人就无法忍受了……这会完全打乱一个人的步调。“ “但诸葛先生你却似乎不同,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心中似乎都有一个预案?“司马宣试探着问道,但见饰非不答,他也不急着追问。只是感叹了一句: “这是非常厉害的手段。” “我是从监狱里出来的人,你也在那地方待过,你应该明白,如果不做好准备,你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了。” 饰非只是这样回答道,但很快,他想了想,回头看向大门:“我听司长说,那小丫头是他从修道院带回来的?” “是,位于旧大陆的修道院,司长亲自去了一趟。” “按理说,一个孤儿应该不值得你们这么重视,哪怕她可能是个民间术士。有什么另外的原因吗?” 饰非继续问,司马宣思考片刻后却摇头,表示道:“这个问题在我第一次见到那小丫头的时候我也问过司长。” “但他选择了沉默,不做回答。” “或许原因只有那小丫头自己还有司长知道。” “听上去她还真是奇术司的老员工,居然在你来之前就已经在奇术司了。”饰非笑了笑,这句话算是一个玩笑。 但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司马宣居然摇了摇头,表示:“除了多罗茜之外,在司里待的时间比我长的人也还有一个,我其实加入奇术司的时间并不算长的。” “还有一个?谁?”饰非微张嘴,表情惊讶。 这倒是没有隐瞒信息的必要,所以司马宣立刻回答道:“那个人你见过的,克里夫先生是在多罗茜抵达联邦的一年后加入奇术司的。” “他作为专业的辅助人员,经验相当丰富,当然,在当时那个节点,照顾还是个小不点的多罗茜的工作也落在了他头上,所以……你懂的……” “父亲总是会对女儿溺爱一些,我想这也是造就了多罗茜如今性格的原因之一。“ 司马宣耸肩,对于这个现状表示有些无奈。对于克里夫先生的育儿方针他不敢苟同,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克里夫先生的工作能力出色。 说到这里之后,他又顿了顿,然后想起什么:“下午和仙全相处的还算愉快吗?” “你表弟很有本事,就一会儿功夫就能让两个年轻女孩对他死心塌地。”饰非打趣在篝火营地的事情。 司马宣听后,却像是松了口气:“仙全和我不同,虽然有术士的身份,但他的生活重心却从来没放在这里。” “他向来活的还算洒脱。” “听上去就像是司马老大你在抱怨自己的生活被工作压了重担,我能理解为你这是在向我诉苦吗?” “你随意。”司马宣笑道。但忽然间,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舞台,舞台上空荡荡的,难免有些单调。 “当然,如果有的选的话,或许我还是会选择和樱一起回神奈川,然后找个小地方过一辈子。” “看遍了大都会的繁华和风尘后,我满心所想的其实都是这样的事。” “你可以选择撂挑子不干,我们奇术司应该没有签订什么终身卖身合同。” 这次对于饰非的玩笑,司马宣只是摇头沉默。在他的眼里像是有更多的苦衷。当然,这已经是人家的私事,如果对方不愿意说,饰非也没有八卦到要去打听的程度。 他只是再次看了看舞台上的时钟,看着分针已经跳了好几个刻度…… “说起来,那小丫头是不是去的有点久了?” “该不会偷偷跑出剧院去逛街了……” …… …… “薛定谔先生,白天的时候,这剧院的路有这么绕吗?“ “我记得厕所就是在这个方向的。“ 多罗茜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岔路之后,发现后面是更多的岔路,她不禁皱起眉头。 黑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的,对于女孩的问题发出一阵娇媚的猫叫声后,就直接跳上女孩肩头,用那双猫眼探视四周。 女孩有些无奈,只能继续向四周张望。张望时,她恰好看见了走廊上摆放的镜子。而她正在直视镜面。 看了那镜面一眼后,她就眉头紧蹙。 ——那镜面中并没有映照着这走廊的场景以及她的相貌…… 多罗茜只能在镜子里看见一片红色……一片深不见底,视线根本无法穿透的红色。 第92章 镜像 “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百老汇里面一共六个舞台,我都看了一遍……”秀秀气喘吁吁地说道,显然刚经历过一番剧烈运动。 六个舞台都分散在不同的楼层,这样上下折腾一番,哪怕是平日唱戏要练基本功和体能的秀秀也一时间有些吃不消。 司马宣听了直皱眉,恰好此时饰非从门外进来,对着司马宣摇头。 “没找到,门口街道那边卖爆米花和可乐的老板我也问过了,说没见过有小丫头出来。“ 这句话让人心里没底,往常一些时候,多罗茜也会无故在眼前失踪,但只要遇到这种情况,你只需要在四处闲逛一番,就能抓到贪玩的小丫头或是在闲逛的薛定谔。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整个百老汇都已经被翻了个遍…… “任务还没开始,专员却消失了,联盟对b级专员的评级这么宽松吗?“ 饰非说了句风凉话,然后,他瞄了一眼舞台上的时钟。时针已经过了十点,这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时间。 司马宣揉了揉太阳穴,最后也只能让秀秀拿来一面镜子。 秀秀照做,但就在司马宣打算发动术式,观察镜面时,他忽然想到还有秀秀这个普通人在场。他顿了顿,显的有些犹豫。 “没时间了,司马老大,反正事后能用记忆魔药处理。“饰非在一旁提醒道。 司马宣恍然,点头然后指尖轻点镜面。 秀秀原本还在疑惑这两个人在讨论什么,但当她看见被司马宣点过的那块镜面上的镜像开始像水波一样变化时,她张大了嘴,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诸葛先生……这究竟是……” 饰非抬手,将食指竖在嘴唇边。他让秀秀保持镇定,同时补充道: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没有恶灵,这就是证据你们能去反驳米格尔。” “如果真有恶灵,我们也有办法能解决它。” 秀秀有些激动地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踮脚想要看那块正在变化的镜面。 但奈何司马宣这边发动术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没用多久,他就已经将整个百老汇的镜面全部排查完毕。 “这太奇怪了……” 司马宣惊异地说道,显然,探查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边说一边将镜子递给饰非,饰非扫了一眼,没能从镜面上发现什么东西。 “大厅,洗手间,走廊,我的术式将这些地方全部覆盖了一遍。“ “但还是没找到她……” “她真的还在这剧院里吗?“ “门口的人都说没见过,这剧院里也没有其他出口,她溜不掉的。“ 饰非说完,就继续翻转手里的镜子。司马宣刻意让术式持续展开,这样一来,只要饰非点击一下镜面,就能切换到不同的镜子处。 但这样看了一圈之后,饰非眉头紧蹙,他发出“咦“的一声…… “是不是少了一个地方,司马老大?“ “少了一个地方?在哪儿?“ 饰非随之将镜子递回去,说道:“洗手间……” “百老汇的布局是在每层楼的走廊两侧分别设置了男女卫生间,,为了方便残疾人,则在走廊中段设置了两个通用卫生间。” “也就是说,一层楼,四个洗手间,这四个洗手间里应该都有镜子才对。” “整栋建筑一共六层,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二十四个镜面。” “但司马老大你自己看看你覆盖出的镜面数量。” 被饰非这样点道,司马宣恍然大悟。他急忙切换镜面,却不论怎么数,都只能找到十一个镜面…… ——少了一半,这太反常了…… 就算是一般洗手间里的镜子会有磨损,也不可能整栋楼里一半的镜子都是坏的。更不用说,百老汇需要在乎客人们的体验,如果发现镜子出问题,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处理。 这些镜子上发生了什么? 司马宣思考,但饰非已经起身,就要往外走,等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回头对司马宣问道:“司马老大你能确定这些覆盖不到的镜面的位置吗?“ “术式上来说是不能直接知道的,但是镜面里映照出的位置是固定的,如果有人能熟悉这些镜面的位置,应该可以。“ “这个我行!“秀秀在一旁抢着说道。饰非眯起眼睛看她,马上,女孩就从司马宣手里接过镜子,然后一一察看。 没用多久,秀秀就将对应的地点排查出来,她肯定地说道:“ “我们下面的一层和二层都没有问题,但所处的第三层女洗手间的一块镜子没看见……” “另外,如果按照诸葛先生刚才的说法来计算的话,那就是三层往上的镜子都不见了。“ 话音刚落,司马宣这边看向饰非,想要知道他的打算。 饰非略作思考,然后,他拉开了大门。 “我过去一个个排查。司马老大你留在原地。” “我留在这里吗?” “你是报幕员,你需要知道现场形势的走向。另外,留人手在外面做支援会更稳妥。” “再说了,你也不能把秀秀一个人丢在外面,不是吗?” 饰非笑了笑,便拿出控制术偶的面具。只是简单勾勒过笑脸的面具被他戴在脸上,而面具刚佩戴好的瞬间,术偶也被饰非从手套里释放出来。 让术偶在前,人在后,饰非缓步朝着这层的女洗手间走过去。 剧院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下班,这个时间点,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窗外倒是能倒映出百老汇大街的霓虹灯光,但剧院方面刻意采用了隔音玻璃,这让外面的音乐和歌舞声无法穿透进来。 饰非记得路,因此即便走廊上有诸多岔路口,他也没有迷路。 他很快来到尽头的洗手间门前,然后,他听见里面传来有水声。 “这小丫头难道用过洗手间之后连水龙头都不关吗?”饰非感叹道,便要推门进去。 洗手间里不会再有其他人,就算小丫头真的躲在里面,被饰非闯进来,那也是她活该。 饰非很谨慎,依然是让术偶先行,术偶推门进去后,视觉共享便被开启,饰非站在门外将洗手间内一览无遗。 所有的隔间门都敞开着,秀秀排查的的确没问题,没人在里面。 被打开的水龙头则是最里面那张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止不住地将水流灌进水槽中。 水槽被堵塞了,一盆积水从洗手台蔓延而出。它们顺着台面边缘流下,成了一片幕布。 洗手间里到处都是水,水流一地,路面湿滑。 再次确认一圈,没有危险之后,饰非才跟在术偶后面走进来。他来到洗手台前的镜子的位置,却发现水雾缭绕,导致镜面看不太清。 “这也算干扰吗?”他冷笑道。 然后,他便索性闭上了右眼,用义眼视觉来观察。 一瞬间,黑暗笼罩,眼前所见的东西全部都蒙上了一层灵性光点。万物有灵,每个物体的灵性多少,一般会在正常的范围里浮动。 但若有什么东西的灵性高的不像话,还恰好被义眼看见了,它就会变成一颗耀眼的新星,在黑暗里光彩夺目。 很快,饰非注意到这洗手间里有个地方的灵性高的不正常。他重新睁开眼,这次,水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密了,他看的见前方的画面。 他自己的脸,身穿一身西装外套,头戴礼帽。无人的洗手间里,他身旁还站了一具术偶。 “镜子……”饰非呢喃道。 正打算上前用手试探这块灵性高的异常的镜子,但忽然间,他用余光瞥见面前的镜像中似乎有东西在变化。 术偶……变的是术偶! 饰非瞪大眼看向镜面,镜面中,那个本应该和自己长相一致的术偶,它的头部在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蠕动。 然后,镜像里的术偶抬手,自己给自己摘下了面具。 它露出了和饰非一样的相貌,只不过区别在于没有义眼。镜像继续向前走来,靠近镜前的饰非。 饰非看见那镜中之人将眼球贴在镜子上,似乎在以一种极骇人的模样向镜子这头窥视。 饰非有些头皮发麻,顿在原地。但镜面上忽然开始泛起水波,一只手从镜子里向外伸出来。 那只手一把掐住饰非的脖子,与此同时,镜像发出狞笑: “到此为止。” 第92章 镜像 “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百老汇里面一共六个舞台,我都看了一遍……”秀秀气喘吁吁地说道,显然刚经历过一番剧烈运动。 六个舞台都分散在不同的楼层,这样上下折腾一番,哪怕是平日唱戏要练基本功和体能的秀秀也一时间有些吃不消。 司马宣听了直皱眉,恰好此时饰非从门外进来,对着司马宣摇头。 “没找到,门口街道那边卖爆米花和可乐的老板我也问过了,说没见过有小丫头出来。“ 这句话让人心里没底,往常一些时候,多罗茜也会无故在眼前失踪,但只要遇到这种情况,你只需要在四处闲逛一番,就能抓到贪玩的小丫头或是在闲逛的薛定谔。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整个百老汇都已经被翻了个遍…… “任务还没开始,专员却消失了,联盟对b级专员的评级这么宽松吗?“ 饰非说了句风凉话,然后,他瞄了一眼舞台上的时钟。时针已经过了十点,这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时间。 司马宣揉了揉太阳穴,最后也只能让秀秀拿来一面镜子。 秀秀照做,但就在司马宣打算发动术式,观察镜面时,他忽然想到还有秀秀这个普通人在场。他顿了顿,显的有些犹豫。 “没时间了,司马老大,反正事后能用记忆魔药处理。“饰非在一旁提醒道。 司马宣恍然,点头然后指尖轻点镜面。 秀秀原本还在疑惑这两个人在讨论什么,但当她看见被司马宣点过的那块镜面上的镜像开始像水波一样变化时,她张大了嘴,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诸葛先生……这究竟是……” 饰非抬手,将食指竖在嘴唇边。他让秀秀保持镇定,同时补充道: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没有恶灵,这就是证据你们能去反驳米格尔。” “如果真有恶灵,我们也有办法能解决它。” 秀秀有些激动地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踮脚想要看那块正在变化的镜面。 但奈何司马宣这边发动术式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没用多久,他就已经将整个百老汇的镜面全部排查完毕。 “这太奇怪了……” 司马宣惊异地说道,显然,探查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边说一边将镜子递给饰非,饰非扫了一眼,没能从镜面上发现什么东西。 “大厅,洗手间,走廊,我的术式将这些地方全部覆盖了一遍。“ “但还是没找到她……” “她真的还在这剧院里吗?“ “门口的人都说没见过,这剧院里也没有其他出口,她溜不掉的。“ 饰非说完,就继续翻转手里的镜子。司马宣刻意让术式持续展开,这样一来,只要饰非点击一下镜面,就能切换到不同的镜子处。 但这样看了一圈之后,饰非眉头紧蹙,他发出“咦“的一声…… “是不是少了一个地方,司马老大?“ “少了一个地方?在哪儿?“ 饰非随之将镜子递回去,说道:“洗手间……” “百老汇的布局是在每层楼的走廊两侧分别设置了男女卫生间,,为了方便残疾人,则在走廊中段设置了两个通用卫生间。” “也就是说,一层楼,四个洗手间,这四个洗手间里应该都有镜子才对。” “整栋建筑一共六层,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二十四个镜面。” “但司马老大你自己看看你覆盖出的镜面数量。” 被饰非这样点道,司马宣恍然大悟。他急忙切换镜面,却不论怎么数,都只能找到十一个镜面…… ——少了一半,这太反常了…… 就算是一般洗手间里的镜子会有磨损,也不可能整栋楼里一半的镜子都是坏的。更不用说,百老汇需要在乎客人们的体验,如果发现镜子出问题,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处理。 这些镜子上发生了什么? 司马宣思考,但饰非已经起身,就要往外走,等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回头对司马宣问道:“司马老大你能确定这些覆盖不到的镜面的位置吗?“ “术式上来说是不能直接知道的,但是镜面里映照出的位置是固定的,如果有人能熟悉这些镜面的位置,应该可以。“ “这个我行!“秀秀在一旁抢着说道。饰非眯起眼睛看她,马上,女孩就从司马宣手里接过镜子,然后一一察看。 没用多久,秀秀就将对应的地点排查出来,她肯定地说道:“ “我们下面的一层和二层都没有问题,但所处的第三层女洗手间的一块镜子没看见……” “另外,如果按照诸葛先生刚才的说法来计算的话,那就是三层往上的镜子都不见了。“ 话音刚落,司马宣这边看向饰非,想要知道他的打算。 饰非略作思考,然后,他拉开了大门。 “我过去一个个排查。司马老大你留在原地。” “我留在这里吗?” “你是报幕员,你需要知道现场形势的走向。另外,留人手在外面做支援会更稳妥。” “再说了,你也不能把秀秀一个人丢在外面,不是吗?” 饰非笑了笑,便拿出控制术偶的面具。只是简单勾勒过笑脸的面具被他戴在脸上,而面具刚佩戴好的瞬间,术偶也被饰非从手套里释放出来。 让术偶在前,人在后,饰非缓步朝着这层的女洗手间走过去。 剧院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下班,这个时间点,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窗外倒是能倒映出百老汇大街的霓虹灯光,但剧院方面刻意采用了隔音玻璃,这让外面的音乐和歌舞声无法穿透进来。 饰非记得路,因此即便走廊上有诸多岔路口,他也没有迷路。 他很快来到尽头的洗手间门前,然后,他听见里面传来有水声。 “这小丫头难道用过洗手间之后连水龙头都不关吗?”饰非感叹道,便要推门进去。 洗手间里不会再有其他人,就算小丫头真的躲在里面,被饰非闯进来,那也是她活该。 饰非很谨慎,依然是让术偶先行,术偶推门进去后,视觉共享便被开启,饰非站在门外将洗手间内一览无遗。 所有的隔间门都敞开着,秀秀排查的的确没问题,没人在里面。 被打开的水龙头则是最里面那张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止不住地将水流灌进水槽中。 水槽被堵塞了,一盆积水从洗手台蔓延而出。它们顺着台面边缘流下,成了一片幕布。 洗手间里到处都是水,水流一地,路面湿滑。 再次确认一圈,没有危险之后,饰非才跟在术偶后面走进来。他来到洗手台前的镜子的位置,却发现水雾缭绕,导致镜面看不太清。 “这也算干扰吗?”他冷笑道。 然后,他便索性闭上了右眼,用义眼视觉来观察。 一瞬间,黑暗笼罩,眼前所见的东西全部都蒙上了一层灵性光点。万物有灵,每个物体的灵性多少,一般会在正常的范围里浮动。 但若有什么东西的灵性高的不像话,还恰好被义眼看见了,它就会变成一颗耀眼的新星,在黑暗里光彩夺目。 很快,饰非注意到这洗手间里有个地方的灵性高的不正常。他重新睁开眼,这次,水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浓密了,他看的见前方的画面。 他自己的脸,身穿一身西装外套,头戴礼帽。无人的洗手间里,他身旁还站了一具术偶。 “镜子……”饰非呢喃道。 正打算上前用手试探这块灵性高的异常的镜子,但忽然间,他用余光瞥见面前的镜像中似乎有东西在变化。 术偶……变的是术偶! 饰非瞪大眼看向镜面,镜面中,那个本应该和自己长相一致的术偶,它的头部在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蠕动。 然后,镜像里的术偶抬手,自己给自己摘下了面具。 它露出了和饰非一样的相貌,只不过区别在于没有义眼。镜像继续向前走来,靠近镜前的饰非。 饰非看见那镜中之人将眼球贴在镜子上,似乎在以一种极骇人的模样向镜子这头窥视。 饰非有些头皮发麻,顿在原地。但镜面上忽然开始泛起水波,一只手从镜子里向外伸出来。 那只手一把掐住饰非的脖子,与此同时,镜像发出狞笑: “到此为止。” 第93章 镜与红 “叮——“ 这一刻,洗手间的镜面,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饰非被一把掐住脖子按在地上,视线里散落着无数亮片,那全都是破碎的镜面在半空中纷飞成繁星。 一些镜片割碎了他的皮肤,让周围溅上血迹。但他无暇顾及,被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掐住自己脖子的人身上。 那的确是自己的相貌,甚至于说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 但常人在这种突发状况下或许会忽略细节,但拥有义眼的饰非是不会的。这镜中人出镜的瞬间,他便从其脸上瞥到如波纹摇曳般的变化。 “假货……”他发出一句咒骂声。面具操作术偶,术偶则速度极快,在身旁显现。 然后,饰非手中出现了一枚纺锤,他开始将其催动。一瞬间,两者的位置交换,饰非脱身,被按在地上的则成了术偶。 “看看你有多少本事……”饰非继续操纵,术偶爆发出怪力。它先是将那镜中人整个顶起,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它抽出一只手杖,杖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其腰间划出一剑! 那镜中人来不及躲闪,被扫了一剑也觉得吃疼,发出怪叫后就连忙往后滚。 术偶腾身而起,打算追击,但就在那杖剑再度挥舞,打算顺势将其刺穿时,不论是饰非还是术偶,两人动作都顿在原地。 “不见了?什么时候……”饰非警惕得环视四周。他记得那镜中人是直接撤退到角落的。但转眼间,在水雾拂过眼前后,它消失不见。 脚边全是淌下来的积水,饰非尝试挪动位置,却一脚踩进水坑当中。 当他再次打算移动时,却发现脚动起来有些吃力,等到他低头看时,才发现脚踝位置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那是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手正在试图将饰非往水里拉。而更诡异的是,明明水下应当是坚实的大理石地面,但饰非却在真的被这只手拉的往下陷落。 “该死,水也是镜面!“饰非意识到这点,他更意识到,为什么司马宣的术式在追踪时展开受限。 媒介……这家伙的媒介似乎和司马宣的是一样的,竟然都是镜面! 饰非咬牙操纵起术偶,术偶挥舞杖剑,用剑尖向那只手上刺。一剑刺中后,对方这次却没反应,非但没松开,反而是越发用力地攥住饰非的脚踝。 力气大的不行,仿佛要将饰非的骨头给整根捏碎。饰非忍痛从手套里再抽出来一样东西,那赫然是只小巧的玻璃瓶子。 ——瓶中闪电,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举动,在到处都是水渍的封闭空间里启用这种东西,一不留神,恐怕就连饰非自己都会触电。 但他可没得选……这些水面都是那家伙能够穿行的出口,如果不尝试一次性封闭,抓到它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 饰非想着,正要用力将瓶子往墙上投,但还没等瓶子破碎,电光交织,他脚踝上的手便再度爆发出一阵怪力!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水面里传出来,饰非整个人又往下陷了几分。术偶正打算过来用杖剑将那只手给撬开,但下一个瞬间,饰非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悬空和失重! 他在坠落?! 在洗手间里,他居然能体验到坠落感? 全身上下都仿佛穿过了某种冰凉的东西,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栽倒在地。 他摔了个满怀,浑身要散架般的疼……视线也是一阵昏厥,饰非扶住头才勉强让自己起身。视线模糊,但缓了几秒后,倒也能看清四周。 瓶中闪电还攥在手里,但术偶却不见了…… 耳边死一样的寂静,饰非发现,自从刚才那一下拖拽之后,他便已经不再身处那潮湿的洗手间。 地上的不是水,而是干燥的地毯,四面都是漆成红色的墙壁,而地毯上刺绣的都是百老汇的当家角色。 美丽的西贡小姐,灵动的猫…… 其一个个神态灵动,初见还让人以为是有真物躺在地板上。这刺绣的水平高超的宛如神迹,但唯独有一点让人在意,按照传统与惯例,这些人物应当是彩绣。 用来刺绣的线颜色不一,以此来描绘角色。但这张地毯却有所不同…… 它上面的人物,清一色使用了血色的线。这样的颜色看多了之后,你甚至能从这些角色的脸上察觉到一丝扭曲之感。 他们在流泪?眼角血色的泪? 饰非心里有疑问,但当他再抬头向地毯尽头看去的时候,却感觉心脏咯噔一下就要停跳了。 有人站在走廊的尽头,饰非看的清楚,黑暗中有一道血色的人影矗立在那儿。 那人影原本跪坐在地上,正不断上下攒动,其手上有动作,一刻没停,在地毯上摸索。 与此同时,饰非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哀怨的歌声,歌声如此唱道,听的饰非汗毛倒立! “红线采霞,世人顾盼,湿我青衫。“ “金银独照,却不见伊人,垂泪如瑙。“ “寒月上枝头,谁能道,女儿红,独留赤襟照!“ 戏腔,眼前这人唱出来的毫无疑问是东戏的戏腔!那是个女人,声音哀怨婉转,似有万千愁绪,希望找人倾诉。 饰非一时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就要起身,但同时,对面那女人也站了起来,她向前而来。 在黑暗里,第一眼看去最醒目的那她脚上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穿鞋的三寸金莲嫩白如藕,脚踝处还有一枚银环,白的晃眼。 女人身穿红装,一身鸾凤服,披红盖头。乌黑长发自盖头内如瀑倾泻,她一步,两步,缓缓走来,脚上银环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抬起了手,饰非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中,血一直如泉涌,而这些血流竟然就被她操纵起来,化作了一根根细如发丝的红线。 这正是她刚才用来刺绣的红线,饰非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对方操纵红线,随意撩拨,眨眼间,那些线便全部绷直,并在饰非的四周弥漫开来! 红线垂血,血滴落在地毯上,让地毯上刺绣的角色眼角垂泪。 “十三娘……”饰非咬牙挤出这女人的名字。这般模样,除了那故事里的十三娘还能有谁?! 饰非可没预料到下来就会是对面的老巢,他一时间不敢动弹,但对方却有备而来。 伴着戏腔继续响起,那十三娘继续轻挪莲步。而她的每一步,都会让饰非头皮炸开! 没有声音,这家伙走路没有声音!她的三寸金莲是浮空而行,整个恶灵的身形更是飘忽不定! 距离正在被无声拉近,而饰非注意到了更可怕的一点是,他身边那些扩散开的红线正在被一点点收紧。 目标极为明确,就是为了让饰非寸步难行。 这些红线仅仅只是用指尖擦一下都会让皮肤被切开口子,可活动的区域被一点点挤占,这恶灵相当明白该如何运用自己的武器。 “叮铃铃——” 一阵银铃声响动,那是十三娘脚踝上的银环正在碰撞,她速度忽然变的极快,走廊上掀起了一阵腥风! 饰非哪敢怠慢?他立刻将手按在面具上,试图唤来术偶。但灵媒激活,灵性向外迸发,片刻后,回应饰非的依然只有走廊里荡开的血气与一连串的银环声。 没反应?我链接不到术偶?不仅仅是面具,甚至就连纺锤也是一样…… 饰非取下面具,表情愕然,然后,他抬头用义眼视觉看着刚才自面具上散发出的灵性。 灵性从面具出发,一路延伸到上方,然后…… 饰非只看见了漆黑的天花板,除此以外,再无他物。灵性在天花板上堆积成一团,这代表它们被强制封锁在内。 “结界……”饰非意识到这点,在金斯波特时看过白兔子们施展结界术,结界内外的灵性彼此隔绝,以此降低对正常社会的影响。 而他的事前猜测果然没错,这空间不是真正的百老汇…… 这恶灵,她是真的会使用结界之术! 第93章 镜与红 “叮——“ 这一刻,洗手间的镜面,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饰非被一把掐住脖子按在地上,视线里散落着无数亮片,那全都是破碎的镜面在半空中纷飞成繁星。 一些镜片割碎了他的皮肤,让周围溅上血迹。但他无暇顾及,被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掐住自己脖子的人身上。 那的确是自己的相貌,甚至于说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 但常人在这种突发状况下或许会忽略细节,但拥有义眼的饰非是不会的。这镜中人出镜的瞬间,他便从其脸上瞥到如波纹摇曳般的变化。 “假货……”他发出一句咒骂声。面具操作术偶,术偶则速度极快,在身旁显现。 然后,饰非手中出现了一枚纺锤,他开始将其催动。一瞬间,两者的位置交换,饰非脱身,被按在地上的则成了术偶。 “看看你有多少本事……”饰非继续操纵,术偶爆发出怪力。它先是将那镜中人整个顶起,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它抽出一只手杖,杖剑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其腰间划出一剑! 那镜中人来不及躲闪,被扫了一剑也觉得吃疼,发出怪叫后就连忙往后滚。 术偶腾身而起,打算追击,但就在那杖剑再度挥舞,打算顺势将其刺穿时,不论是饰非还是术偶,两人动作都顿在原地。 “不见了?什么时候……”饰非警惕得环视四周。他记得那镜中人是直接撤退到角落的。但转眼间,在水雾拂过眼前后,它消失不见。 脚边全是淌下来的积水,饰非尝试挪动位置,却一脚踩进水坑当中。 当他再次打算移动时,却发现脚动起来有些吃力,等到他低头看时,才发现脚踝位置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那是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手正在试图将饰非往水里拉。而更诡异的是,明明水下应当是坚实的大理石地面,但饰非却在真的被这只手拉的往下陷落。 “该死,水也是镜面!“饰非意识到这点,他更意识到,为什么司马宣的术式在追踪时展开受限。 媒介……这家伙的媒介似乎和司马宣的是一样的,竟然都是镜面! 饰非咬牙操纵起术偶,术偶挥舞杖剑,用剑尖向那只手上刺。一剑刺中后,对方这次却没反应,非但没松开,反而是越发用力地攥住饰非的脚踝。 力气大的不行,仿佛要将饰非的骨头给整根捏碎。饰非忍痛从手套里再抽出来一样东西,那赫然是只小巧的玻璃瓶子。 ——瓶中闪电,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举动,在到处都是水渍的封闭空间里启用这种东西,一不留神,恐怕就连饰非自己都会触电。 但他可没得选……这些水面都是那家伙能够穿行的出口,如果不尝试一次性封闭,抓到它是一件希望渺茫的事。 饰非想着,正要用力将瓶子往墙上投,但还没等瓶子破碎,电光交织,他脚踝上的手便再度爆发出一阵怪力!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水面里传出来,饰非整个人又往下陷了几分。术偶正打算过来用杖剑将那只手给撬开,但下一个瞬间,饰非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悬空和失重! 他在坠落?! 在洗手间里,他居然能体验到坠落感? 全身上下都仿佛穿过了某种冰凉的东西,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栽倒在地。 他摔了个满怀,浑身要散架般的疼……视线也是一阵昏厥,饰非扶住头才勉强让自己起身。视线模糊,但缓了几秒后,倒也能看清四周。 瓶中闪电还攥在手里,但术偶却不见了…… 耳边死一样的寂静,饰非发现,自从刚才那一下拖拽之后,他便已经不再身处那潮湿的洗手间。 地上的不是水,而是干燥的地毯,四面都是漆成红色的墙壁,而地毯上刺绣的都是百老汇的当家角色。 美丽的西贡小姐,灵动的猫…… 其一个个神态灵动,初见还让人以为是有真物躺在地板上。这刺绣的水平高超的宛如神迹,但唯独有一点让人在意,按照传统与惯例,这些人物应当是彩绣。 用来刺绣的线颜色不一,以此来描绘角色。但这张地毯却有所不同…… 它上面的人物,清一色使用了血色的线。这样的颜色看多了之后,你甚至能从这些角色的脸上察觉到一丝扭曲之感。 他们在流泪?眼角血色的泪? 饰非心里有疑问,但当他再抬头向地毯尽头看去的时候,却感觉心脏咯噔一下就要停跳了。 有人站在走廊的尽头,饰非看的清楚,黑暗中有一道血色的人影矗立在那儿。 那人影原本跪坐在地上,正不断上下攒动,其手上有动作,一刻没停,在地毯上摸索。 与此同时,饰非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哀怨的歌声,歌声如此唱道,听的饰非汗毛倒立! “红线采霞,世人顾盼,湿我青衫。“ “金银独照,却不见伊人,垂泪如瑙。“ “寒月上枝头,谁能道,女儿红,独留赤襟照!“ 戏腔,眼前这人唱出来的毫无疑问是东戏的戏腔!那是个女人,声音哀怨婉转,似有万千愁绪,希望找人倾诉。 饰非一时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就要起身,但同时,对面那女人也站了起来,她向前而来。 在黑暗里,第一眼看去最醒目的那她脚上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穿鞋的三寸金莲嫩白如藕,脚踝处还有一枚银环,白的晃眼。 女人身穿红装,一身鸾凤服,披红盖头。乌黑长发自盖头内如瀑倾泻,她一步,两步,缓缓走来,脚上银环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她抬起了手,饰非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中,血一直如泉涌,而这些血流竟然就被她操纵起来,化作了一根根细如发丝的红线。 这正是她刚才用来刺绣的红线,饰非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对方操纵红线,随意撩拨,眨眼间,那些线便全部绷直,并在饰非的四周弥漫开来! 红线垂血,血滴落在地毯上,让地毯上刺绣的角色眼角垂泪。 “十三娘……”饰非咬牙挤出这女人的名字。这般模样,除了那故事里的十三娘还能有谁?! 饰非可没预料到下来就会是对面的老巢,他一时间不敢动弹,但对方却有备而来。 伴着戏腔继续响起,那十三娘继续轻挪莲步。而她的每一步,都会让饰非头皮炸开! 没有声音,这家伙走路没有声音!她的三寸金莲是浮空而行,整个恶灵的身形更是飘忽不定! 距离正在被无声拉近,而饰非注意到了更可怕的一点是,他身边那些扩散开的红线正在被一点点收紧。 目标极为明确,就是为了让饰非寸步难行。 这些红线仅仅只是用指尖擦一下都会让皮肤被切开口子,可活动的区域被一点点挤占,这恶灵相当明白该如何运用自己的武器。 “叮铃铃——” 一阵银铃声响动,那是十三娘脚踝上的银环正在碰撞,她速度忽然变的极快,走廊上掀起了一阵腥风! 饰非哪敢怠慢?他立刻将手按在面具上,试图唤来术偶。但灵媒激活,灵性向外迸发,片刻后,回应饰非的依然只有走廊里荡开的血气与一连串的银环声。 没反应?我链接不到术偶?不仅仅是面具,甚至就连纺锤也是一样…… 饰非取下面具,表情愕然,然后,他抬头用义眼视觉看着刚才自面具上散发出的灵性。 灵性从面具出发,一路延伸到上方,然后…… 饰非只看见了漆黑的天花板,除此以外,再无他物。灵性在天花板上堆积成一团,这代表它们被强制封锁在内。 “结界……”饰非意识到这点,在金斯波特时看过白兔子们施展结界术,结界内外的灵性彼此隔绝,以此降低对正常社会的影响。 而他的事前猜测果然没错,这空间不是真正的百老汇…… 这恶灵,她是真的会使用结界之术! 第94章 十三娘 十三娘着实是用实际行动给饰非上了一课。一招结界,同时废掉了饰非的术偶和纺锤,这真是无比棘手。 饰非这边动弹不得,但十三娘可不会停下来,她再次收紧饰非这边的红线,红线贴在饰非鼻尖,稍微一动弹,便是鲜血淋漓。 一时间压力陡增,最强力的攻击手段已经被十三娘给封锁住的情况下,饰非再想办法救一时间有些捉襟见肘。 不得已,他抽出了那把左轮,毒粉子弹早就被填充好,他抬手试图在红线的缝隙中对十三娘进行瞄准。 红线收紧,瞄准空间极为受限,但虽然吃力,饰非还是找到了开枪的办法。 他索性将手按在那根红线上,然后,不顾红线的切割,他强行发力,一只手将其撑开。尽管这导致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达数英寸的伤口,但他还是借助这种方法找到了开枪的间隙。 能找到机会,那付出代价便也值得。 饰非扣下扳机,子弹瞬间出膛!使用了新配方的毒子弹并不只是会在命中敌人后才沁入毒素,它们反而会在命中敌人前炸开! 爆炸的高温会卷动飓风,顺势将毒素卷入爆炸造成的伤口里。 饰非看着那子弹呼啸疾驰而过,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子弹即将要抵达十三娘身前时,那只恶灵居然做出了向前走的动作。 她迎着子弹走上来,然后,就在饰非的注视之下,那子弹径直从她的胸膛穿透过去…… 穿透了,直接穿透了,像是根本没有击中一样,子弹在她身后大概八英寸的位置炸开,卷起的飓风立刻在吹动十三娘的衣摆。 走廊气温开始陡增,这种温度下,近距离接触就会皮开肉绽。饰非的灵媒运用和鬼谷子倒是一脉相承,两人都讲究特性之间的扶持与运转。 子弹所爆开的高温旋风不仅仅是攻敌手段,它的冲击同时也让束缚在身边的红线有所松动了。 但饰非仍然心有余悸,他看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十三娘,心中大叫不好。 他刚才看的可是相当清楚,那子弹根本没有击中她,而是径直穿透过去的。子弹面对的仿佛是一团无形的空气,根本没有受到阻拦。 他一时间就想起了在鹈鹕岛上时的情况,同为恶灵的黑色大丽花,之所以能对摩纳克与食血鬼产生那种可怕的压制效果,很重要的一点正是在于…… ——恶灵具有【虚无】的性质,当它们开启这一性质的时候,任何具备物理性质的实体都无法碰触它们…… “子弹也被废掉了……”饰非呢喃道。 可以说,从成为奇术师之后,他还从没感受过这种处处受限的不适感。见招拆招,但当自己的灵媒在这个诅咒面前一个个失效的时候,你还是不由得感叹这种存在的强大。 “物理手段没用的话,那术偶就算进来也没用了……”饰非心想,他看着十三娘继续走过来。一路上,她莲步轻移,显的小心翼翼。 饰非看着她行动的轨迹,忽然又计上心头。趁着刚才的旋风,他让自己从缠身的红线区域中暂时脱离出来,然后,赶在下一步束缚没到来之前,他又从手套里抽出了几样东西。 ——瓶中闪电,他一次性抽出了三瓶。 三只玻璃瓶中的电光不断向外攒动,显的非常不安分。 饰非没有急着将三只瓶子扔出去,而是立刻抬头看向十三娘的位置。 而果不其然,当他看见十三娘停下了步步紧逼的步子,转而站在原地的时候,他露出了狡诈的笑。 “看来我猜对了……”他心想道。 就算恶灵能依靠【虚无】特性免疫绝大多数的物理实体,但完全由灵性构成的能量,它们是没办法规避的。 灵性,那是与它们的本源一致的东西,而使用灵性发动攻击,自然也能触及到它们。 饰非是从十三娘在前进时刻意避开火焰的路线中进行猜测的,而当猜测正中下怀的时候,他自然没必要客气。 很不凑巧,瓶中闪电里装着的雷光,那都是最纯粹的灵性提取物。 经由它们释放的灵性攻击,就算是对于十三娘这种级别的恶灵而言,那都是一种可怕的威慑! 饰非启开瓶塞,让人头皮发麻的电光立刻就往外窜。 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内使用瓶中闪电,饰非根本都不需要考虑先用愚人钟进行控制。愚人钟要求双方同时注视灵媒,但对方头上能遮蔽视线的红盖头让饰非可不敢保证能完美控制住。 直接使用,速战速决! 电光开始在空气中探头,而当爆裂的雷光往外肆虐的一刹那,十三娘这边立刻将所有的红线收紧在自己身旁。 她显然感受到了威胁,顾不得继续用红线限制饰非的行动。看见有效,饰非倒也不吝啬,只见他又抽出来一瓶闪电,一连四瓶,全部叠加在一起,他顺势就要往走廊里倒! 雷光万法,这哪里还是在使用灵媒,这分明就是在引爆一颗炸弹! 饰非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卷入雷光里,他索性将瓶子全摔碎了,完全失去拘束的电光立刻呼啸成龙,就要向走廊前方发起抽击! 十三娘哀怨的声音从雷光中响起,而一声哀泣之后,饰非看见所有的红线聚集的更集中了。 红线是流动的血,而十三娘对这些红线的操控精湛的吓人,她竟然精准地用每根红线去寻可能进犯的雷光! 一旦两者发生接触,雷光立刻被红线包裹住,牢牢束缚在原地。 这控制的速度虽不快,但红线的数量却着实惊人。红线遮天蔽日,转眼间竟交织成了一片红布,将走廊的前方给整个堵死! 一时间,恶灵和饰非分割两处,双方不可见,视野也受限。雷光更是全部被堵在了红布之外,进犯不了分毫。 ——但看见攻击受阻,饰非非但没有表现的失望,反而是笑的更加肆意了。 他狞笑着,笑容疯狂:“我等的就是这个……” …… …… “什么动静?“多罗茜站在了一扇大门前,忽然间,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回头看去。 但走廊尽头她只看见了一面封闭的墙壁,就连可通行的岔路都没有。但在此之前,她很确信,自己似乎听见了电流噼里啪啦的声音。 薛定谔还是站在女孩肩头打哈欠。身处在这种环境里,你会对时间失去感知,多罗茜只觉得自己已经迷路了几个小时了。 多罗茜自然是有些小情绪的,司马老大和大骗子都没来找她,这充分说明这些大人并不可靠。而她自己呢?兜兜转转,从这扇大门出发尝试了十几次,但最后,她都会回到这里。 多罗茜觉得自己是笼子里的仓鼠,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但从笼子外看,都是原地踏步。 因此,她索性不跑了,如果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原点,那还不如就在原点附近探索。 “看来我们是落在一个结界里了,薛定谔先生。“女孩看向四周,做出判断道,薛定谔像是为了回应女孩,也发出一声猫叫。 “怎么办呢?就连你的术式也是没办法直接穿透结界的。“ “所以我们只能遵循从内部破除结界的法则了,你能找到这个结界展开的奇点吗?“ “喵——“ 又是一声猫叫,女孩似乎听懂了薛定谔的意思,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好没用。“ “如果没有被刻意调整过的话,一般的结界奇点位置是位于结界中心的,但术士具备调整奇点位置的能力,所以破除结界才显的那么棘手。“ “可是,我们这次的敌人不是术士啊……大骗子说,那恶灵可能拥有结界的能力,现在被他说中了,那问题来了,一个恶灵也能调整结界的奇点吗?“ 这样分析道,她将手掌按在眼前这剧院的大门上。按照洗手间过来的距离估算,这门后应该大致就是奇点的位置。 但就在女孩将手按在门上的瞬间,一直蹲在肩头还算安分的薛定谔忽然炸起毛来。 黑猫背部弓起,警惕地盯着大门。 女孩动作顿住,她疑惑地看向黑猫,但忽然间,她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粘腻又冰凉的触感,这感觉比直接摸糖豆鼻涕虫还恶心。 血浆…… 粘稠的血浆正不断从门缝中渗出来。女孩不禁后退半步,但忽然间,耳边听见一道幽怨的戏腔。 “女儿身,男儿心,何以为证?何以为证?“ 有人在唱戏?有人在这门后唱戏?! 第94章 十三娘 十三娘着实是用实际行动给饰非上了一课。一招结界,同时废掉了饰非的术偶和纺锤,这真是无比棘手。 饰非这边动弹不得,但十三娘可不会停下来,她再次收紧饰非这边的红线,红线贴在饰非鼻尖,稍微一动弹,便是鲜血淋漓。 一时间压力陡增,最强力的攻击手段已经被十三娘给封锁住的情况下,饰非再想办法救一时间有些捉襟见肘。 不得已,他抽出了那把左轮,毒粉子弹早就被填充好,他抬手试图在红线的缝隙中对十三娘进行瞄准。 红线收紧,瞄准空间极为受限,但虽然吃力,饰非还是找到了开枪的办法。 他索性将手按在那根红线上,然后,不顾红线的切割,他强行发力,一只手将其撑开。尽管这导致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达数英寸的伤口,但他还是借助这种方法找到了开枪的间隙。 能找到机会,那付出代价便也值得。 饰非扣下扳机,子弹瞬间出膛!使用了新配方的毒子弹并不只是会在命中敌人后才沁入毒素,它们反而会在命中敌人前炸开! 爆炸的高温会卷动飓风,顺势将毒素卷入爆炸造成的伤口里。 饰非看着那子弹呼啸疾驰而过,但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子弹即将要抵达十三娘身前时,那只恶灵居然做出了向前走的动作。 她迎着子弹走上来,然后,就在饰非的注视之下,那子弹径直从她的胸膛穿透过去…… 穿透了,直接穿透了,像是根本没有击中一样,子弹在她身后大概八英寸的位置炸开,卷起的飓风立刻在吹动十三娘的衣摆。 走廊气温开始陡增,这种温度下,近距离接触就会皮开肉绽。饰非的灵媒运用和鬼谷子倒是一脉相承,两人都讲究特性之间的扶持与运转。 子弹所爆开的高温旋风不仅仅是攻敌手段,它的冲击同时也让束缚在身边的红线有所松动了。 但饰非仍然心有余悸,他看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十三娘,心中大叫不好。 他刚才看的可是相当清楚,那子弹根本没有击中她,而是径直穿透过去的。子弹面对的仿佛是一团无形的空气,根本没有受到阻拦。 他一时间就想起了在鹈鹕岛上时的情况,同为恶灵的黑色大丽花,之所以能对摩纳克与食血鬼产生那种可怕的压制效果,很重要的一点正是在于…… ——恶灵具有【虚无】的性质,当它们开启这一性质的时候,任何具备物理性质的实体都无法碰触它们…… “子弹也被废掉了……”饰非呢喃道。 可以说,从成为奇术师之后,他还从没感受过这种处处受限的不适感。见招拆招,但当自己的灵媒在这个诅咒面前一个个失效的时候,你还是不由得感叹这种存在的强大。 “物理手段没用的话,那术偶就算进来也没用了……”饰非心想,他看着十三娘继续走过来。一路上,她莲步轻移,显的小心翼翼。 饰非看着她行动的轨迹,忽然又计上心头。趁着刚才的旋风,他让自己从缠身的红线区域中暂时脱离出来,然后,赶在下一步束缚没到来之前,他又从手套里抽出了几样东西。 ——瓶中闪电,他一次性抽出了三瓶。 三只玻璃瓶中的电光不断向外攒动,显的非常不安分。 饰非没有急着将三只瓶子扔出去,而是立刻抬头看向十三娘的位置。 而果不其然,当他看见十三娘停下了步步紧逼的步子,转而站在原地的时候,他露出了狡诈的笑。 “看来我猜对了……”他心想道。 就算恶灵能依靠【虚无】特性免疫绝大多数的物理实体,但完全由灵性构成的能量,它们是没办法规避的。 灵性,那是与它们的本源一致的东西,而使用灵性发动攻击,自然也能触及到它们。 饰非是从十三娘在前进时刻意避开火焰的路线中进行猜测的,而当猜测正中下怀的时候,他自然没必要客气。 很不凑巧,瓶中闪电里装着的雷光,那都是最纯粹的灵性提取物。 经由它们释放的灵性攻击,就算是对于十三娘这种级别的恶灵而言,那都是一种可怕的威慑! 饰非启开瓶塞,让人头皮发麻的电光立刻就往外窜。 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内使用瓶中闪电,饰非根本都不需要考虑先用愚人钟进行控制。愚人钟要求双方同时注视灵媒,但对方头上能遮蔽视线的红盖头让饰非可不敢保证能完美控制住。 直接使用,速战速决! 电光开始在空气中探头,而当爆裂的雷光往外肆虐的一刹那,十三娘这边立刻将所有的红线收紧在自己身旁。 她显然感受到了威胁,顾不得继续用红线限制饰非的行动。看见有效,饰非倒也不吝啬,只见他又抽出来一瓶闪电,一连四瓶,全部叠加在一起,他顺势就要往走廊里倒! 雷光万法,这哪里还是在使用灵媒,这分明就是在引爆一颗炸弹! 饰非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卷入雷光里,他索性将瓶子全摔碎了,完全失去拘束的电光立刻呼啸成龙,就要向走廊前方发起抽击! 十三娘哀怨的声音从雷光中响起,而一声哀泣之后,饰非看见所有的红线聚集的更集中了。 红线是流动的血,而十三娘对这些红线的操控精湛的吓人,她竟然精准地用每根红线去寻可能进犯的雷光! 一旦两者发生接触,雷光立刻被红线包裹住,牢牢束缚在原地。 这控制的速度虽不快,但红线的数量却着实惊人。红线遮天蔽日,转眼间竟交织成了一片红布,将走廊的前方给整个堵死! 一时间,恶灵和饰非分割两处,双方不可见,视野也受限。雷光更是全部被堵在了红布之外,进犯不了分毫。 ——但看见攻击受阻,饰非非但没有表现的失望,反而是笑的更加肆意了。 他狞笑着,笑容疯狂:“我等的就是这个……” …… …… “什么动静?“多罗茜站在了一扇大门前,忽然间,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回头看去。 但走廊尽头她只看见了一面封闭的墙壁,就连可通行的岔路都没有。但在此之前,她很确信,自己似乎听见了电流噼里啪啦的声音。 薛定谔还是站在女孩肩头打哈欠。身处在这种环境里,你会对时间失去感知,多罗茜只觉得自己已经迷路了几个小时了。 多罗茜自然是有些小情绪的,司马老大和大骗子都没来找她,这充分说明这些大人并不可靠。而她自己呢?兜兜转转,从这扇大门出发尝试了十几次,但最后,她都会回到这里。 多罗茜觉得自己是笼子里的仓鼠,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但从笼子外看,都是原地踏步。 因此,她索性不跑了,如果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原点,那还不如就在原点附近探索。 “看来我们是落在一个结界里了,薛定谔先生。“女孩看向四周,做出判断道,薛定谔像是为了回应女孩,也发出一声猫叫。 “怎么办呢?就连你的术式也是没办法直接穿透结界的。“ “所以我们只能遵循从内部破除结界的法则了,你能找到这个结界展开的奇点吗?“ “喵——“ 又是一声猫叫,女孩似乎听懂了薛定谔的意思,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好没用。“ “如果没有被刻意调整过的话,一般的结界奇点位置是位于结界中心的,但术士具备调整奇点位置的能力,所以破除结界才显的那么棘手。“ “可是,我们这次的敌人不是术士啊……大骗子说,那恶灵可能拥有结界的能力,现在被他说中了,那问题来了,一个恶灵也能调整结界的奇点吗?“ 这样分析道,她将手掌按在眼前这剧院的大门上。按照洗手间过来的距离估算,这门后应该大致就是奇点的位置。 但就在女孩将手按在门上的瞬间,一直蹲在肩头还算安分的薛定谔忽然炸起毛来。 黑猫背部弓起,警惕地盯着大门。 女孩动作顿住,她疑惑地看向黑猫,但忽然间,她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粘腻又冰凉的触感,这感觉比直接摸糖豆鼻涕虫还恶心。 血浆…… 粘稠的血浆正不断从门缝中渗出来。女孩不禁后退半步,但忽然间,耳边听见一道幽怨的戏腔。 “女儿身,男儿心,何以为证?何以为证?“ 有人在唱戏?有人在这门后唱戏?! 第95章 进退两难 戏腔传入耳中,薛定谔完全处于炸毛状态。多罗茜本人的头皮也有些发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也不敢贸然上前。 但不敢惹事不代表她就不会遇上事,面前的大门被启开一道缝隙,而后,更多的血浆从里面涌了出来。 多罗茜瞪大了眼睛,原因无它,她在血浆的缝隙里窥探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红色的曼妙身影。 一个女人身穿一袭红衣,正在一片血水中翩翩起舞。然后,在某个瞬间,这个女人似乎也瞥见了正在偷窥的多罗茜,她回过头来,多罗茜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正在那红盖头之后锁定自己。 “啊哦,糟糕。”小丫头撇撇嘴,露出不快的表情。 话音刚落,她就一把将肩头的薛定谔抓过来,然后很没品地将黑猫给丢进那满地的血水里。 黑猫在半空中发出一声猫叫,但就在即将落地,被那血水弄的满身狼藉之前,它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数量庞大的灵性! 这灵性甚至能直接缠绕住多罗茜,让她也跟着一起被淹没进去。 血水中的女人开始振起那血色长袖,而后就连多罗茜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以那么快的速度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一人多高的斩马刀的。 长刀的刀刃被其拖在地上,那女人也做出一个起势的动作。 多罗茜很确信,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女人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头顶传来锋气,那女人以瘦小的身躯拖起一人多高的长刀,竟直接腾跃在空中! 刀刃做出向下劈砍的动作,目标正是朝着多罗茜而来的。 但女孩此刻仅仅只是将嘴里一直在嚼的糖豆鼻涕虫吹出泡泡,而后,下一秒,来自于薛定谔的灵性就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 “砰——“ 长刀重量十足,斩击在百老汇的地毯上,竟直接穿透了地毯之下的大理石地板,将其砸出数道裂痕。 砸空了?似乎就连这女人也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她攻击的速度相当凌厉,想要在那种距离下短时间避开是不太现实的。 但就是砸空了……那女孩的身形凭空消失,甚至此刻就连气息都感受不到…… 斩马刀旋转一周,被其背在身后,她红色盖头之下此刻的表情倒是不得而知。但忽然间,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她转头向另一边的走廊尽头看去。 那边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极为慌张…… …… …… 饰非肯定是没蠢到认为仅仅凭借瓶中闪电就能彻底拦住一只恶灵。 十三娘的手段他看的清楚,那灵动的血色丝线显然能做到很多事情。既然如此,他从最开始就没将行动的目的放在一次性解决掉那只恶灵上。 规避,迂回,隐藏,然后伺机而动…… 这是饰非自认为的一个奇术师应当有的素质,遇到正面无法抗衡的对手不想办法逃跑那不就是纯粹的愚蠢吗? 所以,他丢出瓶中闪电的时候就是在赌……赌一个可能性…… 他赌那十三娘在面对瓶中闪电的围攻时需要将注意力放在自保上,这样一来,只要有哪怕一刻的机会他都能尝试脱身。 好在饰非运气似乎不错,他赌对了… 十三娘在面对火焰与闪电这类刚猛的,由纯粹灵性组成的攻击时,反应要比想象中的应激许多。她不仅仅是尝试着闪躲,甚至还抽回了红线,完全封锁自己和闪电的接触。这一下就给了饰非可乘之机。 她可以用【虚无】的特性来免疫物理实体,但却害怕灵性…… 这是饰非当时意识的第一点,而第二点则是,饰非终于有机会趁着对方的视野被遮蔽时向后撤退。不用被封锁在这小小的走廊里,看着被红线一点点蚕食活动空间。 整片结界看样子都是一比一复刻了百老汇大剧院……饰非通过对峙中的间隙进行观察,能察觉到自己的位置。 他的后方应该是这层楼的剧院,而剧院里空间宽敞,就算后续十三娘追过来,其红线的压制力也远没有狭窄的走廊里那么可怕。 在那边继续稍作周旋,他很快就能找到机会脱身。 结界术式需要破除奇点,饰非肯定想不到,此时的自己在思考的居然和数分钟之前的多罗茜一模一样。 这也正是他第一时间就会辗转到这边来的原因…… 但是该死的,这走廊里站了个什么东西? 饰非的步子逐渐缓下来,他顿在原地,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红衣的女人。然后,他的视线流转到了这女人身后的斩马刀上…… 毫无疑问,对方头批红盖头,身穿红色的鸾凤服,脚上的绣花鞋搭配了银环…… 这样的打扮和十三娘一模一样…… 但十三娘不是应该还被闪电困在后面的走廊里吗?她怎么脱身的?使用的武器也从那些纤细的红线变成了这么巨大的长刀? 饰非这边还在思考,那边的红衣女人却似乎已经思考完毕了。 斩马刀重新起势,她拖着长刀就要过来。 身前传来一道劲风,当这女人动起来的时候,饰非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正在冲击他的鼻腔。 脚下一阵粘滑,她走过来时,周围的墙壁正在渗出血水。 饰非是尝试移动时才意识到这点的,血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漫了走廊一地,其转眼没过脚踝,人在血水中行走相当吃力。 更可怕的是,这血水继续漫出的速度也不见减,很快,它就要漫过饰非的小腿。 “你这是要让我动弹不得,好把我砍死啊。“ 饰非露出苦笑,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只听见手套上传来一阵锁链被抽动的声音,然后,一枚精致的怀表落在他掌心。 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说不上规避,更谈不上反击,你想要破局,只能同样对其施加控制。 饰非用左手勾起怀表,将其悬停在自己眼前。 他确保这个高度足够让怀表无法脱离对方的视线,然后,他明显看见对方的动作一顿,似乎就连挥动斩马刀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原来你能看见啊……” 饰非恍然大悟道,早知道这东西有效,他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了…… 这愚人钟的效果终归还是霸道,其出现的瞬间,灵性就开始同时影响饰非和红衣女人。 怀表摇摆……意识沉梦…… 两人的动作同时陷入呆滞当中,但仅仅只是数秒之后,饰非原本迷茫的视线就忽然变的清明起来。 这正是每晚都会被迫沉入那可怕的噩梦的好处…… 他太明白,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了……沉梦仅仅只是一瞬,而在梦中醒来也只需要做出一个动作。 他毫不犹豫地在梦中杀死了自己……甚至都没等到那红衣的道人出手…… 而当醒来的那一刻,他手中左轮旋转,子弹早已入膛,他朝前开枪射击。 装备着炸头蚴特性的子弹卷着烈火从枪口喷吐而出,而后,饰非看着这女人的肩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冲击了一下,歪斜到一旁。 烈火随之伴随风暴卷起……逆卷的高温倒袭上女人的背部,就要将其给整个吞没! 火势一旦涌起就没那么容易控制住,攒动的火星甚至撩拨到了饰非这边,在他手臂上烧出几道焦痕。 此地不能久留……饰非心想……但现在要逃的话,还能逃到哪儿去? 别忘了,身后可是还有一堆红线在等着他呢……这已经将他的退路给堵死了…… 而现在前面又被烈火围堵,饰非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样思考着,他皱起眉头。但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一件事情,他微张嘴,看向身旁后侧的一扇门。 烈火层层围堵,继续向前逼近…… 几乎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走上前,一把抓过那扇小门的门把手,整个人闪身进去…… 第95章 进退两难 戏腔传入耳中,薛定谔完全处于炸毛状态。多罗茜本人的头皮也有些发麻,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也不敢贸然上前。 但不敢惹事不代表她就不会遇上事,面前的大门被启开一道缝隙,而后,更多的血浆从里面涌了出来。 多罗茜瞪大了眼睛,原因无它,她在血浆的缝隙里窥探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红色的曼妙身影。 一个女人身穿一袭红衣,正在一片血水中翩翩起舞。然后,在某个瞬间,这个女人似乎也瞥见了正在偷窥的多罗茜,她回过头来,多罗茜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正在那红盖头之后锁定自己。 “啊哦,糟糕。”小丫头撇撇嘴,露出不快的表情。 话音刚落,她就一把将肩头的薛定谔抓过来,然后很没品地将黑猫给丢进那满地的血水里。 黑猫在半空中发出一声猫叫,但就在即将落地,被那血水弄的满身狼藉之前,它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数量庞大的灵性! 这灵性甚至能直接缠绕住多罗茜,让她也跟着一起被淹没进去。 血水中的女人开始振起那血色长袖,而后就连多罗茜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以那么快的速度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一人多高的斩马刀的。 长刀的刀刃被其拖在地上,那女人也做出一个起势的动作。 多罗茜很确信,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女人就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头顶传来锋气,那女人以瘦小的身躯拖起一人多高的长刀,竟直接腾跃在空中! 刀刃做出向下劈砍的动作,目标正是朝着多罗茜而来的。 但女孩此刻仅仅只是将嘴里一直在嚼的糖豆鼻涕虫吹出泡泡,而后,下一秒,来自于薛定谔的灵性就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 “砰——“ 长刀重量十足,斩击在百老汇的地毯上,竟直接穿透了地毯之下的大理石地板,将其砸出数道裂痕。 砸空了?似乎就连这女人也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她攻击的速度相当凌厉,想要在那种距离下短时间避开是不太现实的。 但就是砸空了……那女孩的身形凭空消失,甚至此刻就连气息都感受不到…… 斩马刀旋转一周,被其背在身后,她红色盖头之下此刻的表情倒是不得而知。但忽然间,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她转头向另一边的走廊尽头看去。 那边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极为慌张…… …… …… 饰非肯定是没蠢到认为仅仅凭借瓶中闪电就能彻底拦住一只恶灵。 十三娘的手段他看的清楚,那灵动的血色丝线显然能做到很多事情。既然如此,他从最开始就没将行动的目的放在一次性解决掉那只恶灵上。 规避,迂回,隐藏,然后伺机而动…… 这是饰非自认为的一个奇术师应当有的素质,遇到正面无法抗衡的对手不想办法逃跑那不就是纯粹的愚蠢吗? 所以,他丢出瓶中闪电的时候就是在赌……赌一个可能性…… 他赌那十三娘在面对瓶中闪电的围攻时需要将注意力放在自保上,这样一来,只要有哪怕一刻的机会他都能尝试脱身。 好在饰非运气似乎不错,他赌对了… 十三娘在面对火焰与闪电这类刚猛的,由纯粹灵性组成的攻击时,反应要比想象中的应激许多。她不仅仅是尝试着闪躲,甚至还抽回了红线,完全封锁自己和闪电的接触。这一下就给了饰非可乘之机。 她可以用【虚无】的特性来免疫物理实体,但却害怕灵性…… 这是饰非当时意识的第一点,而第二点则是,饰非终于有机会趁着对方的视野被遮蔽时向后撤退。不用被封锁在这小小的走廊里,看着被红线一点点蚕食活动空间。 整片结界看样子都是一比一复刻了百老汇大剧院……饰非通过对峙中的间隙进行观察,能察觉到自己的位置。 他的后方应该是这层楼的剧院,而剧院里空间宽敞,就算后续十三娘追过来,其红线的压制力也远没有狭窄的走廊里那么可怕。 在那边继续稍作周旋,他很快就能找到机会脱身。 结界术式需要破除奇点,饰非肯定想不到,此时的自己在思考的居然和数分钟之前的多罗茜一模一样。 这也正是他第一时间就会辗转到这边来的原因…… 但是该死的,这走廊里站了个什么东西? 饰非的步子逐渐缓下来,他顿在原地,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红衣的女人。然后,他的视线流转到了这女人身后的斩马刀上…… 毫无疑问,对方头批红盖头,身穿红色的鸾凤服,脚上的绣花鞋搭配了银环…… 这样的打扮和十三娘一模一样…… 但十三娘不是应该还被闪电困在后面的走廊里吗?她怎么脱身的?使用的武器也从那些纤细的红线变成了这么巨大的长刀? 饰非这边还在思考,那边的红衣女人却似乎已经思考完毕了。 斩马刀重新起势,她拖着长刀就要过来。 身前传来一道劲风,当这女人动起来的时候,饰非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正在冲击他的鼻腔。 脚下一阵粘滑,她走过来时,周围的墙壁正在渗出血水。 饰非是尝试移动时才意识到这点的,血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漫了走廊一地,其转眼没过脚踝,人在血水中行走相当吃力。 更可怕的是,这血水继续漫出的速度也不见减,很快,它就要漫过饰非的小腿。 “你这是要让我动弹不得,好把我砍死啊。“ 饰非露出苦笑,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只听见手套上传来一阵锁链被抽动的声音,然后,一枚精致的怀表落在他掌心。 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说不上规避,更谈不上反击,你想要破局,只能同样对其施加控制。 饰非用左手勾起怀表,将其悬停在自己眼前。 他确保这个高度足够让怀表无法脱离对方的视线,然后,他明显看见对方的动作一顿,似乎就连挥动斩马刀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原来你能看见啊……” 饰非恍然大悟道,早知道这东西有效,他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了…… 这愚人钟的效果终归还是霸道,其出现的瞬间,灵性就开始同时影响饰非和红衣女人。 怀表摇摆……意识沉梦…… 两人的动作同时陷入呆滞当中,但仅仅只是数秒之后,饰非原本迷茫的视线就忽然变的清明起来。 这正是每晚都会被迫沉入那可怕的噩梦的好处…… 他太明白,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了……沉梦仅仅只是一瞬,而在梦中醒来也只需要做出一个动作。 他毫不犹豫地在梦中杀死了自己……甚至都没等到那红衣的道人出手…… 而当醒来的那一刻,他手中左轮旋转,子弹早已入膛,他朝前开枪射击。 装备着炸头蚴特性的子弹卷着烈火从枪口喷吐而出,而后,饰非看着这女人的肩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冲击了一下,歪斜到一旁。 烈火随之伴随风暴卷起……逆卷的高温倒袭上女人的背部,就要将其给整个吞没! 火势一旦涌起就没那么容易控制住,攒动的火星甚至撩拨到了饰非这边,在他手臂上烧出几道焦痕。 此地不能久留……饰非心想……但现在要逃的话,还能逃到哪儿去? 别忘了,身后可是还有一堆红线在等着他呢……这已经将他的退路给堵死了…… 而现在前面又被烈火围堵,饰非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样思考着,他皱起眉头。但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一件事情,他微张嘴,看向身旁后侧的一扇门。 烈火层层围堵,继续向前逼近…… 几乎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走上前,一把抓过那扇小门的门把手,整个人闪身进去…… 第96章 接触报告 “司马先生!” 秀秀从门外闯进剧院,一张俏脸上满是慌张。 司马宣从面前的镜子里抽离出注意力,抬头向门口看去。 他一直都待在这里通过术式寻找多罗茜,但让他感到些许不安的是,从刚才开始,他也没能从镜子里排查到饰非的位置。 身处在这剧院中的时候,他的术式就好像是完全失灵了一样,一直进行重复的寻找难免让人烦躁,但此时,听见秀秀焦急的叫声更是让他感觉有所不安。 而果不其然,他看见秀秀用力拖着一个什么东西,等到他走近之后,他眉头紧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身都是血的饰非昏迷在地,秀秀拖的很勉强,也因此,饰非那身血迹将更多的地方给污染。司马宣立刻上前,将手指按在饰非的脖颈上,然后,他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脉搏,而且很平稳,不像是情况严重。 确认完这一点后,司马宣再看向秀秀,秀秀也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 “我在旁边的小隔间盥洗室里发现的诸葛先生……” “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而且,那个盥洗室……” 秀秀欲言又止,像是在忌惮什么。司马宣察觉到后,立刻用术式去操控手里的镜子,想要看清那盥洗室里的情况。 但可惜,镜子里依然是一团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时候,司马宣索性也就不再依赖术式了,他起身,走出剧院大门,他记忆里那个盥洗室距离并不算远,很快就能走到。 事实正是如此,当司马宣走到盥洗室前面时,它的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只能听见一阵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洗手池里的水已经漫灌出来,将外面的地毯浸湿了些许。 除此之外呢?司马宣踩着水向盥洗室里走。他环视一周,却并没能发现其他的异常。 包括他最在意的镜子,当他凑近的时候,也只能看见自己的镜像,没有其他的诡异的东西。 秀秀也跟了出来,当她来到门前再次看这盥洗室的时候,她不禁发出困惑的声音: “咦,明明刚才不是这样的……” “刚才是怎样?“ 被这样问道,秀秀举起手指向正在出水的水龙头:“刚才水龙头里喷出的都是血……” “诸葛先生就倒在这片血水里……” “还有……这块镜子,它刚才明明是碎掉的。“ 女孩说完后,立刻又用手点镜子,司马宣有些意外地看向镜子中自己的倒影,眉头皱的比刚才还厉害。 “我们先回剧院……或许有人能知道更多。”司马宣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 他随手关上了水龙头,就要招呼秀秀往回走。 秀秀似乎还对着盥洗室的变化抱有好奇,被催促往回走的时候也是几度回头。但司马宣及时地关上了门,并拍了拍秀秀的肩膀。 “明天让人把这个盥洗室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噢……噢……好……” 秀秀一边答应道,一边跟着司马宣回到剧院里。 当两人走进门时,却意外的发现饰非已经醒了,正揉着头,在地上支撑起身子。 他当然也察觉到这边两人走进来,因此,很快就转头看向司马宣。两人视线交汇,似乎在瞬间有了某种默契。 “说说,发生了什么……” “啧,有些麻烦。“饰非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他也同时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倒是没有什么皮外伤,身上的血迹更多是刚才在盥洗室里沾上的,并非来自于他自身。 他尝试回忆,很快,记忆停留在他被烈火逆袭,逼到退无可退的那一刻……他被迫躲进了旁边的盥洗室里…… 那并非是他临时起意而做出的行为…… 在封闭空间内被烈火追赶的时候,让自己封闭在另一个没有出路的房间绝对是下下策。 高温会从门外开始一点一点蚕食你躲藏的房间中的空气,这个速度会相当之快,躲藏在里面的人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而你躲进来之后发觉到这点,再想出去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门内门外的气压差会在开门的瞬间就将门外的烈火倒灌进房间里,你甚至连反应的事件都没有,就会被比整个火场温度更高的回火给烧成灰烬。 躲进那样的一个房间里绝对是死路,更不用说门外还有一个红衣女人虎视眈眈…… 但饰非是愚蠢到这种地步的人吗?他会给自己不留余地? 当然不是,他会进入那个房间更多的是因为在沃赫森疯人院里,从那位老陈那里听见的一句话。 【我是躲进了一个盥洗室里,才莫名其妙逃出来的……】 盥洗室……被恶灵追逐……出来时处于昏迷状态……这些都和饰非这次的状态吻合了。 饰非在进入那盥洗室之前也的确用义眼看见了那其中有逸散出来的灵性,至于进入之后的事情…… 饰非揉太阳穴,感到有些脑内的印象有些朦胧。唯独这块他无法回想,似乎从那时起就已经昏迷。 但毫无疑问可以确认的一点是…… “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有结界能力的恶灵,司马老大。” “但她的结界似乎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而是在里面存在许多的出入口。” “我出来的盥洗室就是其中一个,目前倒是不知道这些出入口是否具有自我变更的性质。” “但有一点对于司马老大你来说应该相当棘手……” 饰非抬头,看向司马宣,司马宣挑眉,示意饰非继续往下说。 “镜面,结界与现实之间的连接通路是镜面,这会完全限制司马老大你的术式发挥。“ …… …… 清晨时分的光线投射进百老汇剧院的落地窗。光线明媚,这是即将进入五月份的哥伦比亚联邦才有的好天气。 彻夜未眠,轮流守夜。 饰非手里正用羽毛笔在文档上书写东西: 诅咒4-687目前被初步认定为一个虚构性质的恶灵。 所谓虚构恶灵是指它本身没有正位的灵性作为灵性反转的凭依,4-687并非死者,而是被虚构出来的人物。 目前4-687已经表现出来的能力中,最突出的在于她的结界构建能力。 一整个足以覆盖百老汇大剧院的结界,调查者行走在其中会迷失方向,并被4-687发动追猎。 4-687的追猎手段目前包括但不限于:不断变化的结界内部路线。从结界内部渗出的血水似乎具备限制行动速度的作用,以及作为最主要攻击手段的,由血所构成的红线。红线极为锋利,足够作为凶器切开大部分生物的身体。 值得注意的是,和大多数恶灵一样,4-687具备【虚无】特性,因此在对付她时,所有的物理实体手段都不应被纳入考虑范围。 写到这里,饰非皱起眉头,他咬住羽毛笔的鼻头,显的不太愉快:“这家伙难道就没弱点吗?“ 话音刚落,他就顿了顿,然后,他自嘲般地笑笑,继续在文档上写道: 元素等灵性手段可以对其造成杀伤,且初步接触过程中,4-687对闪电,火焰等元素灵性表现出了忌惮性,判断这两种元素可以作为主要手段进行攻击。 4-687害怕火焰和雷电。 这应当是此次初步调查获得的最重要的信息。初步调查的意义在于弄清楚异常实体的手段,并由此确定接下来二次接触时的收容措施。 以这个目的来看的话,饰非做的似乎不错。 写到这里,他不禁看向剧院的大门,秀秀还在旁边不远的位置上沉睡,似乎昨晚对她来说也不太轻松。 而很快,就在饰非注视大门的时候,门被某人推开了。 饰非看见了张仙全那张轻浮的脸,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面色严肃的司马宣。 “早上好,诸葛先生。”张仙全向饰非打招呼,饰非对此仅仅只是点头示意,便将目光转向司马宣。 司马宣有所领会,向他点头道: “今天白天暂时由仙全来这边看着,我要去大都会联盟一趟。” “如果说我的术式在这个诅咒面前受限的话,那作为她的主要手段的结界在联盟那边也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会找联盟申请手续,让白兔子们过来支援。” “支援到后,他们破除结界,我们进去直接进行正式收容。” 第96章 接触报告 “司马先生!” 秀秀从门外闯进剧院,一张俏脸上满是慌张。 司马宣从面前的镜子里抽离出注意力,抬头向门口看去。 他一直都待在这里通过术式寻找多罗茜,但让他感到些许不安的是,从刚才开始,他也没能从镜子里排查到饰非的位置。 身处在这剧院中的时候,他的术式就好像是完全失灵了一样,一直进行重复的寻找难免让人烦躁,但此时,听见秀秀焦急的叫声更是让他感觉有所不安。 而果不其然,他看见秀秀用力拖着一个什么东西,等到他走近之后,他眉头紧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身都是血的饰非昏迷在地,秀秀拖的很勉强,也因此,饰非那身血迹将更多的地方给污染。司马宣立刻上前,将手指按在饰非的脖颈上,然后,他松了口气。 ——还好,还有脉搏,而且很平稳,不像是情况严重。 确认完这一点后,司马宣再看向秀秀,秀秀也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解释道: “我在旁边的小隔间盥洗室里发现的诸葛先生……” “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而且,那个盥洗室……” 秀秀欲言又止,像是在忌惮什么。司马宣察觉到后,立刻用术式去操控手里的镜子,想要看清那盥洗室里的情况。 但可惜,镜子里依然是一团雾气,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时候,司马宣索性也就不再依赖术式了,他起身,走出剧院大门,他记忆里那个盥洗室距离并不算远,很快就能走到。 事实正是如此,当司马宣走到盥洗室前面时,它的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只能听见一阵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洗手池里的水已经漫灌出来,将外面的地毯浸湿了些许。 除此之外呢?司马宣踩着水向盥洗室里走。他环视一周,却并没能发现其他的异常。 包括他最在意的镜子,当他凑近的时候,也只能看见自己的镜像,没有其他的诡异的东西。 秀秀也跟了出来,当她来到门前再次看这盥洗室的时候,她不禁发出困惑的声音: “咦,明明刚才不是这样的……” “刚才是怎样?“ 被这样问道,秀秀举起手指向正在出水的水龙头:“刚才水龙头里喷出的都是血……” “诸葛先生就倒在这片血水里……” “还有……这块镜子,它刚才明明是碎掉的。“ 女孩说完后,立刻又用手点镜子,司马宣有些意外地看向镜子中自己的倒影,眉头皱的比刚才还厉害。 “我们先回剧院……或许有人能知道更多。”司马宣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 他随手关上了水龙头,就要招呼秀秀往回走。 秀秀似乎还对着盥洗室的变化抱有好奇,被催促往回走的时候也是几度回头。但司马宣及时地关上了门,并拍了拍秀秀的肩膀。 “明天让人把这个盥洗室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噢……噢……好……” 秀秀一边答应道,一边跟着司马宣回到剧院里。 当两人走进门时,却意外的发现饰非已经醒了,正揉着头,在地上支撑起身子。 他当然也察觉到这边两人走进来,因此,很快就转头看向司马宣。两人视线交汇,似乎在瞬间有了某种默契。 “说说,发生了什么……” “啧,有些麻烦。“饰非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他也同时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倒是没有什么皮外伤,身上的血迹更多是刚才在盥洗室里沾上的,并非来自于他自身。 他尝试回忆,很快,记忆停留在他被烈火逆袭,逼到退无可退的那一刻……他被迫躲进了旁边的盥洗室里…… 那并非是他临时起意而做出的行为…… 在封闭空间内被烈火追赶的时候,让自己封闭在另一个没有出路的房间绝对是下下策。 高温会从门外开始一点一点蚕食你躲藏的房间中的空气,这个速度会相当之快,躲藏在里面的人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而你躲进来之后发觉到这点,再想出去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门内门外的气压差会在开门的瞬间就将门外的烈火倒灌进房间里,你甚至连反应的事件都没有,就会被比整个火场温度更高的回火给烧成灰烬。 躲进那样的一个房间里绝对是死路,更不用说门外还有一个红衣女人虎视眈眈…… 但饰非是愚蠢到这种地步的人吗?他会给自己不留余地? 当然不是,他会进入那个房间更多的是因为在沃赫森疯人院里,从那位老陈那里听见的一句话。 【我是躲进了一个盥洗室里,才莫名其妙逃出来的……】 盥洗室……被恶灵追逐……出来时处于昏迷状态……这些都和饰非这次的状态吻合了。 饰非在进入那盥洗室之前也的确用义眼看见了那其中有逸散出来的灵性,至于进入之后的事情…… 饰非揉太阳穴,感到有些脑内的印象有些朦胧。唯独这块他无法回想,似乎从那时起就已经昏迷。 但毫无疑问可以确认的一点是…… “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有结界能力的恶灵,司马老大。” “但她的结界似乎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而是在里面存在许多的出入口。” “我出来的盥洗室就是其中一个,目前倒是不知道这些出入口是否具有自我变更的性质。” “但有一点对于司马老大你来说应该相当棘手……” 饰非抬头,看向司马宣,司马宣挑眉,示意饰非继续往下说。 “镜面,结界与现实之间的连接通路是镜面,这会完全限制司马老大你的术式发挥。“ …… …… 清晨时分的光线投射进百老汇剧院的落地窗。光线明媚,这是即将进入五月份的哥伦比亚联邦才有的好天气。 彻夜未眠,轮流守夜。 饰非手里正用羽毛笔在文档上书写东西: 诅咒4-687目前被初步认定为一个虚构性质的恶灵。 所谓虚构恶灵是指它本身没有正位的灵性作为灵性反转的凭依,4-687并非死者,而是被虚构出来的人物。 目前4-687已经表现出来的能力中,最突出的在于她的结界构建能力。 一整个足以覆盖百老汇大剧院的结界,调查者行走在其中会迷失方向,并被4-687发动追猎。 4-687的追猎手段目前包括但不限于:不断变化的结界内部路线。从结界内部渗出的血水似乎具备限制行动速度的作用,以及作为最主要攻击手段的,由血所构成的红线。红线极为锋利,足够作为凶器切开大部分生物的身体。 值得注意的是,和大多数恶灵一样,4-687具备【虚无】特性,因此在对付她时,所有的物理实体手段都不应被纳入考虑范围。 写到这里,饰非皱起眉头,他咬住羽毛笔的鼻头,显的不太愉快:“这家伙难道就没弱点吗?“ 话音刚落,他就顿了顿,然后,他自嘲般地笑笑,继续在文档上写道: 元素等灵性手段可以对其造成杀伤,且初步接触过程中,4-687对闪电,火焰等元素灵性表现出了忌惮性,判断这两种元素可以作为主要手段进行攻击。 4-687害怕火焰和雷电。 这应当是此次初步调查获得的最重要的信息。初步调查的意义在于弄清楚异常实体的手段,并由此确定接下来二次接触时的收容措施。 以这个目的来看的话,饰非做的似乎不错。 写到这里,他不禁看向剧院的大门,秀秀还在旁边不远的位置上沉睡,似乎昨晚对她来说也不太轻松。 而很快,就在饰非注视大门的时候,门被某人推开了。 饰非看见了张仙全那张轻浮的脸,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面色严肃的司马宣。 “早上好,诸葛先生。”张仙全向饰非打招呼,饰非对此仅仅只是点头示意,便将目光转向司马宣。 司马宣有所领会,向他点头道: “今天白天暂时由仙全来这边看着,我要去大都会联盟一趟。” “如果说我的术式在这个诅咒面前受限的话,那作为她的主要手段的结界在联盟那边也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会找联盟申请手续,让白兔子们过来支援。” “支援到后,他们破除结界,我们进去直接进行正式收容。” 第97章 戏子 联盟针对结界有自己的特殊预案。白兔子们正是为此而成立的部门,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来,这总是没错的。 饰非对于这个提案没有异议,倒不如说,这正是他昨天晚上告知司马宣,他的术式会在这个恶灵面前极度受限的用意。 当一个术士的施术媒介被拦截时,他本身和普通人也并无两样。 饰非这边表示默认,司马宣倒是还有担心的事情。他多看了一眼这个剧院,眉头紧蹙。 “多罗茜没问题吗?到现在为止她还没露面……” “如果是身处在结界里的话,她也会被那个恶灵找麻烦的。“ “如果她连和恶灵周旋的本事都没有的话,也担不起b级专员的名头。”饰非这边倒是对自己的搭档显的没那么在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司马宣听后,眉头皱的更紧,但很快,他暂时调整好表情: “我这边会尽快……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司马宣这边说完,就要准备告辞。但就在他刚走出门不久,从舞台另一边的侧门处走出来几个戏团的人,开始布置今天的舞台彩排场地。 秀秀似乎是被这声音给弄醒了,她揉开惺忪睡眼,迷茫地看向台上。 然后,女孩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立刻确认时间:“糟糕,都这个时间点了。” “秀秀!” 身后传来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秀秀回头看去。张仙全非常自来熟地坐到女孩这边向她打招呼。 “张先生……您这么早就过来了?”秀秀有些讶异。张仙全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替我哥过来看场子。” “司马先生?他去哪儿了?” “搬救兵。事态有些超乎我们的想象。”张仙全直言不讳。显然,秀秀被这句话有些吓到,整个人不禁往后缩了缩。张仙全见状立刻就揽住秀秀的肩膀,做出男人那种特有的可靠的作态。 饰非站在身后看完全程,不禁撇嘴。这小子在联邦这边肯定没少祸害女孩。 “没事的,要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真……真的吗?可是,诸葛先生昨晚都……”秀秀说着就要往饰非这边看。饰非早就被那身沾满血水的衣服给换掉了。现在他仅仅只穿了一件衬衫,并没有在外面套西装外套。 仙全早上过来有带新的西装外套,显然,司马宣交代过。 见秀秀看向自己,饰非随之走近,他用东国语向秀秀说道:“等支援一到,我们就能解决问题。” “最迟,明天这个百老汇剧院就能恢复常态。那位米格尔先生也会哑口无言。“ 做出承诺并不花钱,如果一个承诺能让人安心一些,饰非不介意继续当骗子。 但饰非说完后看向秀秀,却有些意外地发现秀秀此时的表情很困惑。他不禁眯起眼,随后用哥伦比亚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直到此时,秀秀才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你不懂东国语?“饰非追问道。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从昨天最开始遇见这个女孩,他们,包括司马宣与她的的交流都是使用的哥伦比亚语。 明明在场的有四个东国人,起初饰非还以为司马宣这是在照顾多罗茜这个小丫头,怕她听不懂,但现在想来,似乎并非如此。 秀秀也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她显的相当尴尬:“我是出生在联邦的东国裔。所以对于东国语没那么熟练。” “我在联邦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爷爷和梅老是旧识,他很喜欢听戏,所以才趁着这次机会把我送到戏班来。” “你不会东国语,那你是怎么唱的戏词?”饰非想到舞台上那些婉转又富有意境的用东国语写就的戏词。你无法理解其中神韵时自然无法表演出其中的味道。 听见这个质疑,笑起来的反倒是秀秀。她清清嗓子,然后便是发出一声清亮的戏腔。 声韵婉转,那戏词的东国语发音也极为标准。 饰非听完更惊异了,他不太明白,一个根本不懂东国语的戏子要怎么才能做出这种表演。 关厢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我模仿能力挺强的……” “平时在台下听前辈们唱的多,久而久之也就记住应该怎么唱了。“ “我只用听一遍,就能将这句戏腔原汁原味地唱出来,姿态,腔调,词意,这些东西分毫不差。” 秀秀说完便也带着一些骄傲地抬起头来,似乎对于自己的这项能力极为满意。 但饰非听完却不露声色,他看了一眼舞台,似乎有一点让他觉得相当奇怪。 “但是,你应该没有正式上台过。” “唔……”饰非一句话让秀秀有些尴尬。女孩有些急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时候,张仙全那情圣的资质便有机会卖弄了,他再次将秀秀的肩膀朝自己那边揽,然后故作姿态地批评饰非:“诸葛先生,有些时候还要知道什么话可以讲,什么话不行哦,要学会察言观色!“ “我下次注意。“ “没关系,秀秀,你唱的很不错,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上台机会的。“ 张仙全继续安慰着,但秀秀还是显的很怯懦,她低声说道:“团长说,我这样唱戏唱不出自己的神韵,祖师爷那边是不会答应让我上台的。“ “所以才让我继续以学徒的身份在后台多看看,等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风格了就上台表演。“ “祖师爷,那是什么?“一个不懂东国语的戏子就像是尝不出味道的厨师,秀秀的存在让饰非感到有些惊异,但他听见女孩口中所说的另一个字眼时,他提起注意。不禁多问了一句。 秀秀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也不算多秘密的东西,也就继续说给饰非听: “这是梅老告诉我的……他说祖师爷是我们所有名伶和戏班子的根。“ “在东国的话,只要是开戏台表演,在此之前,都要走一套正常流程来祭祀祖师爷,以保表演顺利。“ “但梅老说,这次因为是来了洋人的地盘,原本打算进行的祭祀被百老汇给叫停了。“ “百老汇不允许戏班在门前放鞭炮和跳大神,所以这次祖师爷不高兴了,才给我们使绊子。“秀秀说完,就像是觉得刚才这番话很奇怪一样,她立刻解释道: “这都是梅老说给我听的!不是我杜撰的。” 饰非和张仙全自然都不在意这些,重要的是内容而非是谁在讲述。饰非看了一眼张仙全,而张仙全也是点头,表示自己在东国的时候确实听过类似的内容。 饰非是联邦长大的,但他可不是,他可是在东国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司马家在每年的家祭时也要请戏班来唱戏,我小的时候就看过他们在开戏台前做对应的祭祀流程。” “那也就是说,戏班子们祭的这祖师爷是某位神灵?就像是尘埃教会的那八大从君一样?” 饰非顺藤摸瓜,做出推测,但显然,更具体的内容张仙全没那么了解,毕竟他也没唱过戏。倒是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一边向这边走过来,一边接着饰非的话头往下继续说: “我们那祖师爷可不得了哦,按上面传下来的说法,那可是好几千年前,辅佐了炎黄龙帝的大人物。” “也是自那个时候,他亲手开始创戏。” “祖师爷是随侍帝王家的相才,但宫中多寂寥,他便为帝王进献戏术。” “宫中侍从按他教的戏术为帝王表演,讨帝王欢心,久而久之,这些侍从便成了最早的一批戏班子。” “传言那祖师爷有千般面貌,他只需要用大手一挥,转眼就能让相貌变为另外一人。” “当时的帝王都尊他这门术法,所以啊,给他赐了个名号。“ 饰非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是梅老,梅老抬起袖子遮住面容,然后,只消用那袖子轻轻一抖,他脸上原本的相貌褪去,换了一副新的脸谱。 “他们尊他为,千面郎君。“ 第97章 戏子 联盟针对结界有自己的特殊预案。白兔子们正是为此而成立的部门,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来,这总是没错的。 饰非对于这个提案没有异议,倒不如说,这正是他昨天晚上告知司马宣,他的术式会在这个恶灵面前极度受限的用意。 当一个术士的施术媒介被拦截时,他本身和普通人也并无两样。 饰非这边表示默认,司马宣倒是还有担心的事情。他多看了一眼这个剧院,眉头紧蹙。 “多罗茜没问题吗?到现在为止她还没露面……” “如果是身处在结界里的话,她也会被那个恶灵找麻烦的。“ “如果她连和恶灵周旋的本事都没有的话,也担不起b级专员的名头。”饰非这边倒是对自己的搭档显的没那么在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司马宣听后,眉头皱的更紧,但很快,他暂时调整好表情: “我这边会尽快……拖的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司马宣这边说完,就要准备告辞。但就在他刚走出门不久,从舞台另一边的侧门处走出来几个戏团的人,开始布置今天的舞台彩排场地。 秀秀似乎是被这声音给弄醒了,她揉开惺忪睡眼,迷茫地看向台上。 然后,女孩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立刻确认时间:“糟糕,都这个时间点了。” “秀秀!” 身后传来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秀秀回头看去。张仙全非常自来熟地坐到女孩这边向她打招呼。 “张先生……您这么早就过来了?”秀秀有些讶异。张仙全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替我哥过来看场子。” “司马先生?他去哪儿了?” “搬救兵。事态有些超乎我们的想象。”张仙全直言不讳。显然,秀秀被这句话有些吓到,整个人不禁往后缩了缩。张仙全见状立刻就揽住秀秀的肩膀,做出男人那种特有的可靠的作态。 饰非站在身后看完全程,不禁撇嘴。这小子在联邦这边肯定没少祸害女孩。 “没事的,要不了多久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真……真的吗?可是,诸葛先生昨晚都……”秀秀说着就要往饰非这边看。饰非早就被那身沾满血水的衣服给换掉了。现在他仅仅只穿了一件衬衫,并没有在外面套西装外套。 仙全早上过来有带新的西装外套,显然,司马宣交代过。 见秀秀看向自己,饰非随之走近,他用东国语向秀秀说道:“等支援一到,我们就能解决问题。” “最迟,明天这个百老汇剧院就能恢复常态。那位米格尔先生也会哑口无言。“ 做出承诺并不花钱,如果一个承诺能让人安心一些,饰非不介意继续当骗子。 但饰非说完后看向秀秀,却有些意外地发现秀秀此时的表情很困惑。他不禁眯起眼,随后用哥伦比亚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直到此时,秀秀才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你不懂东国语?“饰非追问道。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从昨天最开始遇见这个女孩,他们,包括司马宣与她的的交流都是使用的哥伦比亚语。 明明在场的有四个东国人,起初饰非还以为司马宣这是在照顾多罗茜这个小丫头,怕她听不懂,但现在想来,似乎并非如此。 秀秀也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她显的相当尴尬:“我是出生在联邦的东国裔。所以对于东国语没那么熟练。” “我在联邦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爷爷和梅老是旧识,他很喜欢听戏,所以才趁着这次机会把我送到戏班来。” “你不会东国语,那你是怎么唱的戏词?”饰非想到舞台上那些婉转又富有意境的用东国语写就的戏词。你无法理解其中神韵时自然无法表演出其中的味道。 听见这个质疑,笑起来的反倒是秀秀。她清清嗓子,然后便是发出一声清亮的戏腔。 声韵婉转,那戏词的东国语发音也极为标准。 饰非听完更惊异了,他不太明白,一个根本不懂东国语的戏子要怎么才能做出这种表演。 关厢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我模仿能力挺强的……” “平时在台下听前辈们唱的多,久而久之也就记住应该怎么唱了。“ “我只用听一遍,就能将这句戏腔原汁原味地唱出来,姿态,腔调,词意,这些东西分毫不差。” 秀秀说完便也带着一些骄傲地抬起头来,似乎对于自己的这项能力极为满意。 但饰非听完却不露声色,他看了一眼舞台,似乎有一点让他觉得相当奇怪。 “但是,你应该没有正式上台过。” “唔……”饰非一句话让秀秀有些尴尬。女孩有些急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时候,张仙全那情圣的资质便有机会卖弄了,他再次将秀秀的肩膀朝自己那边揽,然后故作姿态地批评饰非:“诸葛先生,有些时候还要知道什么话可以讲,什么话不行哦,要学会察言观色!“ “我下次注意。“ “没关系,秀秀,你唱的很不错,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上台机会的。“ 张仙全继续安慰着,但秀秀还是显的很怯懦,她低声说道:“团长说,我这样唱戏唱不出自己的神韵,祖师爷那边是不会答应让我上台的。“ “所以才让我继续以学徒的身份在后台多看看,等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风格了就上台表演。“ “祖师爷,那是什么?“一个不懂东国语的戏子就像是尝不出味道的厨师,秀秀的存在让饰非感到有些惊异,但他听见女孩口中所说的另一个字眼时,他提起注意。不禁多问了一句。 秀秀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也不算多秘密的东西,也就继续说给饰非听: “这是梅老告诉我的……他说祖师爷是我们所有名伶和戏班子的根。“ “在东国的话,只要是开戏台表演,在此之前,都要走一套正常流程来祭祀祖师爷,以保表演顺利。“ “但梅老说,这次因为是来了洋人的地盘,原本打算进行的祭祀被百老汇给叫停了。“ “百老汇不允许戏班在门前放鞭炮和跳大神,所以这次祖师爷不高兴了,才给我们使绊子。“秀秀说完,就像是觉得刚才这番话很奇怪一样,她立刻解释道: “这都是梅老说给我听的!不是我杜撰的。” 饰非和张仙全自然都不在意这些,重要的是内容而非是谁在讲述。饰非看了一眼张仙全,而张仙全也是点头,表示自己在东国的时候确实听过类似的内容。 饰非是联邦长大的,但他可不是,他可是在东国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司马家在每年的家祭时也要请戏班来唱戏,我小的时候就看过他们在开戏台前做对应的祭祀流程。” “那也就是说,戏班子们祭的这祖师爷是某位神灵?就像是尘埃教会的那八大从君一样?” 饰非顺藤摸瓜,做出推测,但显然,更具体的内容张仙全没那么了解,毕竟他也没唱过戏。倒是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一边向这边走过来,一边接着饰非的话头往下继续说: “我们那祖师爷可不得了哦,按上面传下来的说法,那可是好几千年前,辅佐了炎黄龙帝的大人物。” “也是自那个时候,他亲手开始创戏。” “祖师爷是随侍帝王家的相才,但宫中多寂寥,他便为帝王进献戏术。” “宫中侍从按他教的戏术为帝王表演,讨帝王欢心,久而久之,这些侍从便成了最早的一批戏班子。” “传言那祖师爷有千般面貌,他只需要用大手一挥,转眼就能让相貌变为另外一人。” “当时的帝王都尊他这门术法,所以啊,给他赐了个名号。“ 饰非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说话的这个人是梅老,梅老抬起袖子遮住面容,然后,只消用那袖子轻轻一抖,他脸上原本的相貌褪去,换了一副新的脸谱。 “他们尊他为,千面郎君。“ 第98章 新闻 变脸,这是梅老在东国赖以成名的手段。 靠着一手技艺,他在名扬东国京城,成为了一代名伶。饰非听见那【千面郎君】的名号后又皱眉看向梅老,梅老转瞬间将自己脸上的脸谱换下。换上一副客气的笑容。 “走脸的手艺,正是从祖师爷那里一代代传下来的。” “现如今,也只有西南巴蜀那一带地区还有走脸的香火,我早年间花了不少力气,才说服了那边的师傅同意教我这门手艺,从而将其传承下去。” “巴蜀?那也就是说,祖师爷是巴蜀人?” 饰非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顺着说道。 但梅老却飞快摇头,像是怕引起外人的歧义,他解释道:“祖师爷辅佐炎黄龙帝那可是在真正的京城里,只不过,被他传了走脸这一手艺的人后面辗转定居了巴蜀。” “况且,我们祖师爷也不止传了走脸这一门手艺呢。” “还有其他的绝活吗?” “当然!走脸,梆乐,画谱,评说,转韵,祖师爷可是身怀了五大绝技呢!” “这些绝技现在都已经在东国开枝散叶,各成一方流派。” “但我们祖师爷本人,按当初教我走脸的师傅的说法,他在晚年似乎不愿意继续在京城多待,而是落叶归根,回到了东北的长白山深处。” 梅老一边说,也是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尊陶像,他对这陶像非常敬重,甚至是双手捧着拿上前的。 饰非站在原地细细查看了一眼,便发现那陶像塑的正是个戏服装扮的人。 身段看不出男女,也不知出于何种考虑,陶像的面容也没有被雕刻出来,反而是额外雕了一层像布一样的结构给他盖住了。 梅老见饰非困惑,连忙解释道:“祖师爷容貌千变万化,只雕其中的任何一面那都是对他的大不敬。“ “所以倒不如将这面容遮蔽起来,这很正常嘛,好像那尘埃教会也有不能雕塑从君面相的规矩。“ 梅老笑呵呵地说道,饰非点点头,倒也没多问,他只是再次打量了一圈那陶像后,看向舞台上已经开始忙碌布置的戏班成员。 “每个唱戏的人都尊这位祖师爷吗?“ 这是无心之问,但谁知道这句话说了之后,梅老瞪起眼睛强调道: “那是自然,不止是我们戏团,就算到了东国,你拿出这陶像,他么都得尊拜一下。” “祖师爷是戏术的根,没了祖师爷也i就没有我们吃饭的手艺。” 像是拿着宝贝一样,梅老一边叹气一边将陶像收进怀里,收完后,他又看向舞台上的众人,那声叹息变的更重了。 “大家尊祖师爷,也是希望祖师爷能靠神通保佑大家演出顺利,一切顺遂。” “但这年头,每个人都不容易啊……” “这次的表演要是弄砸了,就算是等我们回东国,也……”梅老欲言又止,他的眉眼中还是有担忧的。 秀秀像是怕梅老心情不愉快,立刻上前宽慰道:“没事的,梅老……” “诸葛先生他们已经说了,最迟明天就能解决掉麻烦,不会影响到我们演出的。“ “但愿,秀秀啊,有些时候,事情或许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梅老苦笑道,揉了揉秀秀的脑袋,而就在此时,一旁有戏班成员拿了早餐和收音机过来,打算在正式排练开始之前,享受一段闲暇时光。 收音机里传出熟悉的早间新闻开场的声音,饰非已经在威尔顿听过很多遍这个音乐了。每次入耳,都让人回想起监狱里的清冷。 音乐声后,便是那位新闻主持人标准的哥伦比亚语发音。今天的第一则新闻来自于金斯波特,那座被大海拥抱着的城市。 “金斯波特近日出现多起有组织的团伙性犯罪,罪犯们成群结队抢劫沿街商铺,并伴有暴力举动。“ “请金斯波特市民们多加留意,如若发现可疑人的踪迹,可以拨打以下热线电话……” “金斯波特?那里不像是这种无法之地……”饰非在心里疑惑道,然后啃了一口秀秀递来的馒头。馒头很干,他差点噎住,也好在秀秀准备周到,递上茶水后他勉强将馒头给咽下去。 饰非表情尴尬,他的这番表现怎么说都有些失礼,倒是一旁的仙全笑的很大声,似乎觉得能做出这种举动的饰非非常有趣。 但很快,新闻里传出了新的声音,这让饰非来不及继续喝茶,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近日,有关联邦着名剧院——百老汇有诸多传言。” “百老汇原定将于五月初开展东戏演出活动,此次活动是联邦和东国文化交流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据了解,演出的事前筹备并不顺利。在最近一段时间有传闻,百老汇内有多位员工因为工作压力而住进精神病院。” “而在近日,甚至还传出了有游客在其中失踪的传闻……” “这不禁让人对此次演出是否还能顺利进行充满担忧。作为联邦戏剧艺术的发祥地,百老汇是联邦的名片之一,倘若传闻中的这些问题不能妥善解决,给予市民和游客朋友们一个交代的话,或许,即便是剧院的忠实粉丝,也难以买账。” “这更会在国家层面上影响到联邦的外交关系……” “据悉,目前百老汇与总统府均未对此次演出是否还会顺利推进做出回应。“ 新闻播报完毕,一时间,整个剧院似乎都陷入了沉默与死寂,拿着收音机过来的那位成员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表情尴尬,赶忙关闭了收音机。 但覆水难收,几乎每个人的脸上现在表情都不太好看。饰非看向梅老,老头的眉头此刻正在颤抖。 他环视了四周一圈,然后,他看向饰非,先是瞥了一眼旁边的仙全,正色道: “昨天还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呢,诸葛先生。“ “她学校有事,先回密城了。“ 饰非撒谎时表情完全不会变。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但显然,这种拙劣,未经设计的谎言还不至于能骗到梅老这样的人。梅老叹了口气: “那也就是说,新闻里说的都是真的,对?“ “——游客失踪?“ “梅老,相信我,她只是回密城了。“ 饰非坚持自己的说法,但老头却是连续拍了好几下旁边的桌子,然后,在某个瞬间,他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低吼道: “谁干的!“ “是谁把这些消息抖给电视台的!“ 梅老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他转身,扫视过剧院里所有人一圈。成员们被这样的梅老给吓到,畏缩到一边不敢出声。 梅老的确很生气……这次演出的意外已经如此之多了,却还要被在身后捅刀子。 如果说,之前所有的传闻都只是一些民间的臆测,那现在当新闻将这件事摆上台面后,所有的敷衍和糊弄都将毫无作用。 他们几乎一瞬间就要被逼到悬崖边上…… “梅老……”秀秀在一旁去抓梅老的手,想要让他消气,但老头又拍了一下桌子,发出震天的声响! 而与此同时,就像是为了回应这声拍桌子,剧院的大门被某人给推开了。 饰非抬头看去,看见的先是一个肥胖的肚子挺着走进来,然后,一个男人晃晃悠悠,极为吃力地挪进剧院,一路顺着台阶走到了舞台边。 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将报纸卷起来,他接连扫视剧院中的众人。 米格尔·史都华德,费尔南德董事昏迷之后,这间剧院目前的管事人。饰非昨天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现在,这个胖子在用极富压迫力的目光审视戏团,然后,他将手中的报纸扔上头顶。 报纸散落一地,饰非瞥了一眼,看见那上面全是百老汇相关的报道。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 “百老汇运营至今的一百年间,从来没有出过这样恶劣的安全丑闻!“ “精神失常?失踪?所有的戏迷朋友们都是因为信任我们的安保措施和管理才愿意花上一整晚的时间来剧院看戏。“ “而你们……他妈的你们到底想干嘛?“ “自从你们来了之后,这间剧院就问题不断!而现在,你们更是让整个大都会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情!“ “那他妈的就是,我们百老汇是个无能的剧院!我们对于这些传闻只能做缩头乌龟,不予回应,更操蛋的是,我们还他妈的无计可施!“ 米格尔生气地跳脚,整个剧院的地板仿佛都因为他的体重而震动。他身旁有个倒霉的戏团成员被他指着鼻子,米格尔完全不顾所谓的绅士风范,破口大骂道: “这件事我需要有人负责!必须有人负责,大众们才会打消疑虑!“ “滚出去!我的耐心到此为止,你们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剧院!“ 第99章 冲突 米格尔显然被气到浑身发抖。以至于他肚子上的扣子都已经崩开了。 似乎是看见旁边的戏班成员有话想说,他先发制人,打断了对方,他直接用手指着那位成员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我不接受任何辩驳,就今天,你们都要滚出剧院!” “这件事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有你们,百老汇其他的演出,甚至说,整条百老汇大街的剧院的生意都会因此而受到恶劣影响!” “事实上,今天早上我已经收到了多起来自别家剧院的投诉了,他们都对这一现状表示担忧,并希望我们给一个交代!” “哦,对了,他妈的,还有那该死的安全审查!” “你们知不知道剧院每年为了安全和消防审查上下打理要花掉多少钱?而现在,这些钱全部打了水漂!那些挑剔又贪婪的审查员很快就会拿这个当借口来剧院挑刺,而为了摆平他们,剧院又不得不花掉一大笔钞票!” “滚出去!我不在乎什么文化交流,我还会找你们追偿违约金!” “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剧院!” 米格尔还在发飙,你必须要承认的是,一个肥猪跳脚时带来的视觉冲击感无与伦比。 饰非保持沉默,仅仅只是在继续观察米格尔,也正因此,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秀秀的动作。 秀秀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米格尔身后,然后她慌张地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向米格尔求情: “能否再给我们一些时间,米格尔先生。” “剧团上下为了这次演出付出了很多精力,甚至不远万里来到联邦。如果现在终止合作的话,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的。” “更不用说,这对联邦和东国双方都不好交代啊!” “再给我们一天时间好吗?只要一天,我们就能解决掉这些麻烦。” “不会再有人进疯人院,也不会再有人失踪……一天后,一切都会结束!” 秀秀一边说着一边扯住米格尔的袖子。而处于愤怒状态的米格尔明显是不会顾及什么绅士风度的。 他用力挥开袖子,挣脱了秀秀的拉扯,继续破口大骂: “我不在乎!我说了,我不在乎你们为此付出了多少!” “我只在乎我会因此而亏损的损失,现在这个下场是你们这些东国人应得的,东国人都是一群低等的白痴!废物!“ 米格尔骂完就往旁边啐了一口唾沫,就好像从自己口里说出这个单词都在玷污他的舌头。 他说完就再次竖起手指,以作强调:“我就说这些,你们现在可以收拾东西了。“ 他说完的确打算离开,秀秀还想再挽留,正上前去的时候,却被这胖子大手一挥给往后推开。 秀秀的身形被扇的不稳,向后栽倒,眼见着就要摔在身后的地板上时,一道人影上前,将其扶住。 仙全的速度很快,快到就连饰非都没发觉到他什么时候走上前的。 赶在秀秀落地之前他将其接住,然后,他抬起视线,看向米格尔时目光可不算友善。 “给我站住。“ 他叫停了米格尔,米格尔脚步微顿,回头瞥了一眼。仙全扶着秀秀起身,他先是帮秀秀抚平了素衣上的褶皱,然后,他挽起身上衬衫的袖子,向前一步。 “我们这位上流的米格尔先生难道没有被教育过,无论何时,对待女士都要保持礼貌和谦逊吗?“ “我想,她需要你的一个道歉。“ 仙全拦在两人之间,饰非此时确认自己看见了他身边有灵性正在环绕。 他摇头,有些无奈,而米格尔显然对于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的话不屑一顾,他转身,发出讥讽:“你让我给她道歉?一个东国人?“ “为什么不找个镜子看看,你们配吗?“ “赶紧滚,别脏了我的眼睛。“ 米格尔挥手做出驱赶状,张仙全这边则是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显然是忍无可忍。 他开始试图牵引灵性,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作为术士可以将这个胖子教训的满地找牙。 反正双方已经撕破了脸皮,对于这个胖子倒也没必要太客气,因为无论如何结局都不会改变。 先出一口恶气再说,这就是仙全的思考方式。 所以,他向前踏出一步,灵性正要向外扩散,展开术式。他却感觉到肩膀处被某人按住,一时间动作受限。 “诸葛先生?“ 仙全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饰非。饰非不动声色,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上前。 “可是……为什么?“ “你不需要担心他会找我麻烦,我……” “这不是他事后找不找你麻烦的问题。“饰非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向米格尔行礼。 “失礼了,米格尔先生,您这样的大人物没必要和一个学生多计较,对?“ “虽然我也认为您刚才的决定有诸多不妥,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我们也没必要像个野蛮人一样解决问题。“ “我事后会亲自登门拜访您,希望我们能商讨出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已经说了,这是最后通牒,今天这戏班子必须得走!“ “我听见了,但是我相信在和我聊过后,您会回心转意。“ 饰非保持微笑,静静地看着米格尔。米格尔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当视线瞥向这男人左边被帽檐遮住的那只眼睛的时候,这种感觉格外明显。 他自然不愿意和这个男人多打交道,所谓的登门拜访和谈更是无从说起。 “神经病。东国人都是一群疯子吗?“米格尔摇了摇头,也不去回应饰非的话便要出门。 这次,在饰非站在前面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在去阻拦他。 饰非目送他离开剧院,等到大门被彻底关上后,剧院众人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声。 “这次……是不是真的完蛋了?“有人小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接话开口,只是把视线转移到脸色铁青的梅老上。 梅老却在看着饰非,他的目光相当复杂。那其中似乎既带着一丝猜疑,又带了一些困惑。 许久之后,他试图开口询问饰非,但却被饰非抢先一步: “不用收拾东西,梅老,你们今天继续排练。“ “可是……” “我不是说了吗?我等下会亲自登门拜访,我保证我会让米格尔先生回心转意的。“ 饰非微笑道,但眼下这个场面,仅仅只是这样的承诺似乎并不能让人放心。梅老半信半疑,但饰非却趁势走上前,在其身边耳语: “还是说,您已经打算就此放弃了?“ “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要灰溜溜地逃回东国,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你……”梅老瞪大了眼睛,对于饰非说出这句话感到意外。他抬起手指,想要指着饰非的脸,但动作做到一半,他却又无可奈何地将手放下。 “啧……都开始排练!”他回过头,向成员们吩咐道。成员们起初都还不敢动,直到他再低声说了一遍之后,才开始缓缓行动起来。 饰非看着剧院开始重回正轨,而此时,张仙全走到他的身后,困惑地追问道: “为什么要拦着我,诸葛先生?那胖子可都已经蹬鼻子上脸了。至少得给他一点教训。” “会给他教训的,但是不能在这里。你如果真的还希望这件事情有回旋余地,就应该把事情做的更隐蔽更滴水不漏。” “不然,你的确可以逞一时之快,那梅老他们怎么办?他可是完全能将脏水泼到梅老身上,让自己全身而退的。“ “这样,等下登门拜访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如何?” “唔……”面对饰非发来的邀请,张仙全一时间保持沉默。数秒后,他似乎还是想坚持自己的看法:”把事情放到暗面上,是不是有点太便宜他了?“ “这可不算便宜,反倒是你,或许你要庆幸,我今天在场。“ “真的打起来,你们两胜负犹未可知。” “这怎么可能?我都已经准备展开术式了……普通人面对术式不可能有还手之力,除非……” 说到这里,张仙全忽然愣住了,他似乎意识到饰非的言外之意,他诧异地看过来。 “诸葛先生,您是说……” “他是个术士,千真万确。“饰非一边说道,一边看向刚才米格尔停留过的位置。在义眼视觉里,半空中,残留着微量的灵性。 第100章 米格尔·史都华德 普通人对于奇术灾害不甚了解,因此,会以自己浅薄的认知将奇术灾害打成迷信一流。 饰非对此当然可以理解,这也是他能对整个东国戏班表现出如此高的容忍度的原因。无知是一种幸运,生活在蒙昧中的人会感到更加幸福。 但是,一个术士要是对奇术灾害表现出无所畏惧 甚至满不在乎的态度,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饰非和张仙全已经走出了百老汇。当饰非坐进副驾驶的时候,他手上已经拿到了一份文档。奇术司这边的准备总是十分万全,本次事件涉及到的相关人员的档案都准备妥当。 “米格尔先生一天的行程大致安排如下。” “上午,他会依次巡视六个剧院的情况,确保晚上的演出能顺利进行。” “巡视过程中,他会评估剧目和剧团状态,一旦发现该状态与预期不符,他会进一步评估,对演出与演员做出调整。” “中午,他会前往百老汇大街对面久负盛名的库克牛排馆享用一份高级牛排作为午餐,他并非一人享用这种美食,而是会在这里同步进行客户的接待。” “只靠门票和演出的收入是无法支撑如今百老汇大规模的运营的,与投资者们洽谈,沟通合作事务,进行资产交换,这才是资本能越滚越大的原因。” “在费尔南德董事倒下后,作为经理的米格尔成了百老汇内实质掌权的帝王,能直接决定一个剧团上下几十号人的生死。“ “但讽刺的是,就算是他,在那群精明的投资者面前,他也不过是一只蚂蚁。“ “——一只在漩涡中,只能被裹挟着前进的蚂蚁。“ 饰非在车内目送着前方车辆的车门被打开。米格尔迈着艰难的步子从车里走出来,然后像是企鹅一般,一晃一晃地朝面前的牛排馆走过去。 “活的真滋润啊,不是吗?“ “这里一份牛排至少要价800哥分,顶的上许多人家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但对于资本家而言,这不过是一场谈判的点缀。“ 仙全感叹道,但换来的是饰非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然后,饰非试探着开口说道: “你肯定也来过这种地方对。“ “没来过的话,我又怎么知道那群资本家会把上好的牛排塞进装酒的冰桶里。“仙全苦笑,对此并不否认,”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诸葛先生。“ “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这家牛排馆可是会员制的,平常人根本进不去。“ “你肯定有会员。“ “我有,但是如果进行宴请,需要对方也有会员身份才行,会员是邀请制,就算我现在对您发起邀请,您也过不了资产审核,时间上也来不及。“ “这好说……” “唔……” 饰非伸出手,做出讨要的动作。此时,一直坐在车后面的秀秀才探出头来,似乎对这两个男人交谈的内容相当好奇。 仙全心领神会,他表情无奈,转而将一张黑卡放在饰非的手里。 “你可不要给我整出太多麻烦,如果会员资格被取消了,重新申请可是很麻烦的。” …… …… 密城,奇术司—— 刘易斯一如既往在中庭中浇花。他头上的铁铸面具从来没摘下过,从面具中正传来轻轻的哼唱声。 仔细去听,能听清是最近那首最火热的蓝调金曲。 歌手用低沉的嗓音,不停感叹着:“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我们口中所说的生活。” 旋律与音符之间,位于中庭正中间那只没有任何连接线的电话响了起来。刘易斯暂停手上动作,快步上前接听。 能打通这个电话的只有一个人。他没有无视的道理。 “午安,女士。” “哦,是的,他们已经前往大都会了。”刘易斯的声音中带着笑意。状态放松。 “您问一切还顺利吗?唔,恐怕这个问题您不应该问我哦。“ “既然他们在大都会,那是您的地盘,恐怕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您的眼睛。” 刘易斯说完后,顿了顿,似乎是在等电话那头的人回答。而片刻之后,面具中传来一阵沉吟声。 刘易斯想了想之后说道:“我认为这并不需要担心,女士。“ “多罗茜是司里最年轻的b级专员,她本身的能力非常合格,并不会因为这种麻烦就出现意外。“ “是的,我当然对她有信心,毕竟我看着那孩子长大。“ “至于司马先生,他很懂分寸,自然知道如何选择对当前的事态最合适。“ “所以,您这样提出问题,果然担心的还是那位先生,是吗?“ 话音刚落,两边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然后,似乎还是电话那头先开口,将某件事情告知给了刘易斯。 刘易斯听后,发出满意的哼声,他整个人倚靠在一旁的椅背上,顺手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黄金叶。 “或许,他才是最不需要我们担心的那个人,女士。“ “他很敏锐,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更加有本事。您看,他这不是已经在接近本次事件的矛盾中心了吗?“ “一个术士,在明知道自己的地盘上存在一个潜在性的诅咒时,还对此视若罔闻,那会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刘易斯手中的火柴已经划燃,他将黄金叶点燃后,塞进自己的铁面具里,无比满足地深吸一口。 烟叶的香气穿过肺腑,带来无与伦比的愉悦感。黄金叶因此而让无数人沉沦。 “许多人都想掌控诅咒,许多人都有想用诅咒达成的目的。“ “但世间的庸人从来不知道他们所追求之物的危险性,而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女士,这是您当初成立奇术司时说过的话。“ “让诅咒处于收容,不让它们被觊觎或利用,这是在保护诅咒,同样也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 …… 米格尔进入牛排馆。按照惯例,他要了自己平时一直使用的那个包厢。 这个包厢位于二楼,有块巨大的落地玻璃。在晚上的时候,从包厢里能直接看见对面百老汇大街的霓虹。 在这种地方一边品红酒一边看忙碌的大都会时,你会产生一种错觉。 你觉得唯有自己是世界的主人,你可以掌控世界,然后,忽然一下,酒杯的觥筹交错声会让你惊醒,将你砸回现实。 不管在想象的世界中如何,在现实中,你还是要拖着肥胖不堪的肚子,对某些人笑脸相迎。 菜单不用额外定制,作为常客,牛排馆的主厨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要提供的主菜。 一份上好的大都会牛排,搭配黄油炒制过的洋葱酱,这是绝妙的搭配,佐餐酒则是来自于旧大陆的地中海沿岸的白葡萄酒。 最好的葡萄酒总是出自于那里,但现在,由于战争,盛产葡萄酒的莱茵王国早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市面上流通的莱茵葡萄酒总是能卖出天价。 今天的酒虽不是来自莱茵,但品级也不低。就算是米格尔也犹豫了许久后才选择这瓶。 这是为了贵客才会准备的东西。而即便是做出了如此精心的准备,此时他还是有些局促不安,站在餐桌边搓手掌。 他无暇去看落地窗外的风景,只是紧张地盯着包厢的大门。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后,包厢门被叩响,他被吓的一激灵,连忙起身。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身穿定制西装的男人。男人戴了镶金丝的眼镜,脸庞棱角分明,但作态绅士,温文尔雅。 在进来时,这位先生甚至还对为他开门的服务生弯腰表示谢意。但对于米格尔而言,他眼中的这位先生显然没有那么好相处。 他浑身紧绷,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敢说。 “先坐下,米格尔。“ 对方主动拉开餐桌边的椅子,邀请米格尔坐下。仿佛宴请者是他,而非米格尔。 而说完后,他也没等米格尔靠近,便直接先坐下来,开始用桌边的热毛巾擦手。 淡蓝色的眼睛在金丝眼镜后审视米格尔,这让米格尔更加不自在了。 几乎是逃一般地坐回座位,他刚准备端起葡萄酒向对方敬酒,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的手直发抖。 “有关你前几天向我递交的,希望加入俱乐部的申请,我这边已经看完了……” “我为此还和诸位宝石级会员们进行了一场会议商讨,并顺利得出了结论。“ “米格尔先生,恐怕我不得不遗憾地告知您,您加入黄金俱乐部的事宜还需要暂缓一段时间。“ 第101章 成员 叮—— 似乎因为听见了俱乐部这个单词的缘故,米格尔端酒的手险些一抖。 而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他立刻正色起身,打算正式为这个男人斟一杯酒。 但男人显然对这瓶价格高昂的葡萄酒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勋章,勋章是明显的铜制,上面是一只正在起飞的白头鹰。 但你只需稍加打量,就能发现这只白头鹰的不对劲。 它同时拥有猫科动物的爪子,蛇的眼睛,还有一身鱼鳞,你似乎能在这一只白头鹰身上找到许多动物的特征。但它乍看上去,依然是只白头鹰。 “黄金俱乐部是这个国家存在历史最悠久的术士组织。” “我们也是当今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术士组织,我们的财富可以干涉国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这一点,是连长老们陨落后的尘埃教会都做不到的。” “我们通过金钱在幕后拨动秩序,这让我们成为这世界上最狡诈最富有智慧的贤者,所以就连长生庭的先知也无法预料我们的计谋。” “我们一手推动了术士联盟的成立,建立了如今的术士秩序。” “我们在国会中议席过半,我们同样维护大众的社会。” “我们是世界的皇帝。“ “真理已死,而我们所代表的悖谬即是真理。” “米格尔先生,现在,能重复一遍您的主张吗?” “您觉得您能凭借怎样的素质加入我们。”男人轻轻将手中的铜制徽章推向前。对于米格尔而言,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现在,他完全不敢伸手去接,只能试探着抬起视线,试图观察这男人眼中的深意。 但他所未能预料到的是,就在他决定这样做的瞬间,男人叹了一口气。他以极快的速度,将徽章收了回去。 “就在刚刚,您亲手葬送掉了您的最后一次申诉机会。” “俱乐部成员从来不会在乎他人的看法,他们坚持自己的主张,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众所周知,我们很擅长打破规则。” “看来,你也觉得自己没做好准备,米格尔先生。” “俱乐部不需要自卑的懦夫,您认为呢?” 这是一场面试……米格尔此时才意识到这点……这个男人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毫无意义,甚至他所谓的与宝石级会员们的交谈也不过是一个挡箭牌。 他真正想看的,仅仅只是米格尔在此时所展现出来的态度…… 而很显然,他失手了……只是因为一个抬眼,就葬送掉了来之不易的机会。更可气地是,他还这样反问自己…… 米格尔卑微地低下头,但他在心里已经将这个男人骂了好几百遍。 ——换做是他,他敢在这个情况下接那枚徽章? “我的话,会选择拿起徽章。”就像是洞穿了米格尔的想法,男人忽然说出的这句话让米格尔的心脏险些停跳了。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对方,但对方依然面无表情。 “倒不如说,当时的我就是这么做的,也正因此,我得到了露比小姐的许可,让我成为了俱乐部的一员。” “所以我才说,米格尔,你还不够格。” 男人说完,拿起桌旁的葡萄酒杯,透明的白葡萄酒在杯中摇晃出气泡,他仰起头,将少许酒液倒入喉中。 但其刚一入口,似乎就察觉到不对,他眉头紧蹙。 “十年份,产自西西里地区安东尼酒庄的白葡萄酒,虽然和莱茵同为地中海沿岸地区,但葡萄的香味和酒水的甜度总是差了那么一些。” “毫无品味又不追求品质的蠢货才会对这样的酒趋之若鹜,米格尔先生,需要我为你推荐几款葡萄酒吗?“ “不……不用了……” 这是一瓶价值7000哥分的葡萄酒,但在这个男人的口中,它似乎连70哥分都不值。 米格尔脸色难看,毫不犹豫拒绝了男人的提议。这样想着,似乎就连面前呈送上来的牛排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米格尔端起装牛排的盘子,将其一股脑倒进原本用来装酒的冰桶里。 “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够格,卡恩先生。“ “但或许,等我为俱乐部把那件事情给办成之后,我可以再主动提交一次申请?“ 米格尔试探着问道,但他这句话话音刚落,他便看见对方原本打算切牛排的动作停了下来。被叫做卡恩的男人发出叹息,他放弃切开面前的牛排,用旁边的毛巾擦手。 “你应该明白自己耽误了多少时间,米格尔先生。“ “我知道……” “那群会唱戏的东国人是上个月来的联邦,而我当时应该有给你说的很清楚,你有一周时间将他们赶出联邦的土地。让那群来自东国的土鳖颜面尽失。“ “但现在呢?您看看,您看看,为什么他们直到现在还能站在我们联邦最优秀的剧院里,高声歌唱他们的垃圾。“ 男人说到这里,用酒杯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这导致包厢中充斥着回响。米格尔当然不敢出声,只能任由对方。 “费尔南德董事现在已经不在剧院了,我不太明白,您在顾虑什么,米格尔先生。“ “这件事情需要一些时间,卡恩先生……毕竟您也知道,他们是以联邦的名义被邀请过来的,我们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 “咣当——” 一声脆响,卡恩拿起了酒杯,然后径直朝着一旁的墙面砸过去。一时间,狼藉遍地。 包厢外的服务生似乎也听见了包厢中的动静,试探着敲门后,有人走进来为这边收拾残局。 卡恩继续说道:“在国会上做出这个提议的是记忆图书馆那边的人。可并非俱乐部。” “换句话说,自作主张邀请那群东国人的也是记忆图书馆,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图书馆可以代表联邦的名义了。“ “话虽如此,但是……”米格尔还想辩驳。但却马上被卡恩给打断了。 “你知道吗?米格尔先生,就在上周,露比小姐还向我问起了这件事。” “而我只能这样回答,下面的人还在进行尝试,尚且需要等待。她当时的脸色就变的很难看,并主动向我询问,是否需要援助。“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卡恩不停用毛巾擦拭手上残留的葡萄酒,仿佛这些葡萄酒是洗不净的泥渍,米格尔听见了那个名字后也是相当惊讶,他重复了一遍: “露比小姐亲自过问了?“ “当然,我们俱乐部最耀眼的那枚红宝石,除了她,还有谁有资格那样向我发问?“ 卡恩一边说一边抽出了钞票,这是付给一旁清理酒杯碎片的服务生的小费。将钞票随意地丢在一旁的地面后,他继续强调道: “你接下来最好不要失手,米格尔先生。“ “因为除了露比小姐,索菲亚小姐和埃玛拉先生也对这件事情密切关注。“ “与东国加强交流与发展的建议是图书馆那边提出来的,这让他们的参议员在国会议院中如鱼得水,迅速扩大了影响力。“ “俱乐部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我们必须将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把那群该死的东国人送回家,如此一来,图书馆会颜面扫地,也会失去议院中的威信。” “米格尔先生,我们必须告诉图书馆的那群理想家们,这才是现实,是充斥着错误,悖谬,不公,牢不可破的现实!“ “你现在手上难得握有一张王牌,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利用它。” 卡恩起身,又抽出来几张钞票扇了米格尔的脸。米格尔不敢出声,只能保持沉默。他甚至还要将脸伸过去,方便对方用力。 这样的作态若是让剧院中的人见了,恐怕会大跌眼镜。他们那不可一世的米格尔经理也会有这样的作态。 ——谁都会身不由己,谁都有可能是漩涡中被裹挟前进的蚂蚁。 “等你完成这件事后,我会给百老汇注入一笔新的投资,顺便,我们会重新将你加入俱乐部的事宜提上日程。“ “但现在,我只等结果。“ 男人说完便起身了,他同样将盘中的牛排倒进冰桶里,然后他打算推门出去。 这正好和刚收拾完毕的服务生撞了满怀,卡恩被撞后微微皱眉,但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服务生,似乎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这样一个人较真。 他抬手,谢绝了对方的道歉便再次推门而出,这次他直接走到走廊尽头,扬长而去。 他并没能注意到这服务生刻意压低的鸭舌帽,以及帽檐下那只可怕的正盯着他看的义眼。 第102章 贫富 “诸葛先生真慢啊……” 张仙全倚靠在驾驶座的窗户旁,无聊地看向外面的街道。 后座的秀秀似乎正在看一份剧本,不时地,她会清清嗓子,像是在寻找唱戏的感觉。 他们已经在路边等待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这中间,张仙全不得不下车去为这个停车位进行续费。 四周车水马龙,午后的闲暇时光马上就要过去,到了下午,在附近工作的人又会忙碌起来。 牛排馆位于百老汇大街旁,但这里并不只是接待来看戏的游客们。要知道,在百老汇大街的对面,还有另一个庞然大物呢。 全世界的经济中心,联邦吞吐钞票的心脏……能每天穿行在华尔街中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富翁,投机者,这样的人不计其数……他们的联邦梦在这里喷吐出的钞票中变现。 或许,也只有他们才能享受到这间牛排馆的服务,也只有他们才有能力负担。 想到这里,张仙全瞄了一眼路边正在卖花的花童。孩子的衣服上打着补丁,和这里格格不入。 人群川流不息,唯独将她叫卖的声音给淹没下去。 “给我来束鲜花。“张仙全向她招呼道。 听见这句话,孩子立刻蹦跳着跑来,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车内,然后她试探着问道:“先生,您是要买花吗?“ “当然,我要买一束花送给我后座那位美丽的小姐,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唔……送给姐姐的话,自然是玫瑰最合适了。“花童试探着进行提议,但张仙全显然对这个提议并不满意。 玫瑰带刺,而且太艳丽,太直白了,这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所以,他的视线在花篮中反复扫了几次,最终,其目光定格在一束花瓣外侧是紫红色,内里则是白色的花朵上。 “这是什么花?“ 张仙全要伸手去拿,花童见了也是连忙解释:“这是我今天在一户人家的花圃中采到的,那位主人告诉我,这是木兰花……” “他说,它寓意着灵魂高尚之人,所以,我原本打算把它带回去,送给妈妈……” 花童一边说着,声音却变小了。然后,她注意到张仙全的目光,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如果先生想要的话,就拿走好了,按玫瑰花的钱算给我就行。” 她今天还一束花都没卖出去,所以,她有自己的顾虑。 她有些急促不安地按住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期待着张仙全的回答。 张仙全考虑一番,然后,他抽出一张钞票,将钞票递给花童后,他顺势将花篮收进车里。 “我全要了,拿这笔钱,给自己和家里人买几块面包。” “啊……谢谢,谢谢先生!” 张仙全掏出的是一张100哥分的钞票,这买下小姑娘手中的花绰绰有余。他大度地表示不需要找零,便将花从车窗里收进来,然后笑着看着一路小跑向对面的马路。 她最后向张仙全挥手表示感谢。等到她彻底消失在人流中,张仙全拿出了其中的那朵木兰,递给身后的秀秀。 “这支花是送你的,秀秀。” “啊……谢谢……”秀秀接过花,微笑道,但她似乎也在意刚才那小姑娘,不禁多看了一眼人群,”她每天都要像这样担心自己的花是否能卖出去呢。“ “至少接下来几天不用担心了。“ “来联邦前,总有人告诉我,联邦的生活多么美好,但只是看着她,就会让人觉得,这里和东国并无两样。“ “联邦只是擅于在自己身上包装一层光鲜亮丽的糖纸,华尔街,百老汇,霓虹,哈德森湾,它们都是这糖纸的一部分。“ “但我们吃糖,吃的一直都是里面的糖果,而非外面的包装啊。“ “不知女神像每天看着这样的生活,会作何感想。“ 张仙全苦笑道。抬头看向车前方。但此时,他忽然注意到,胖乎乎的米格尔正迈着他那滑稽的企鹅步,颤颤巍巍地向路边走来。 他脸色沉郁,似乎心情远没有进去时那么明媚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加长轿车驶上前,直到米格尔花了一段时间把自己塞进去后,才缓缓离开街道。 张仙全一时间有些犯难,他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跟上去。秀秀也在车内张望,很快,女孩发出声音: “诸葛先生,他出来了!“ 饰非身上的衣服和进去之前并无两样,但手上却多了一套制服。 他随意地坐进副驾驶,顺手将制服丢向后座。秀秀接过制服,看了看,便小心地给他叠好。饰非顺手将手里的一只打包盒也递给秀秀,打包盒里装着的是一份已经切好的牛排。 “尝尝,机会难得。“ “唔……诸葛先生你直接在里面解决了午饭?“张仙全诧异道。 饰非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不然我要在这里饿肚子吗?“ “你怎么付的钱?“ “当然是刷你的卡。“饰非一边说就一边将那张会员卡还给张仙全。张仙全露出理所当然的无奈表情,他对此有所预料。 但就算是有所预料,也还是会觉得肉疼的。 “你没点酒水。“ “没有,原本是有计划的,但听了某人的评价之后,让我觉得我不应该成为趋炎附势不懂品鉴的蠢货。“ “某人?“没有点酒水的消息让仙全稍微安心了一些。他继续问道。 饰非则用一只手撑住头,示意仙全继续往前开车: “米格尔在里面见了一个人,我伪装好后进入他们的包间,听见了一些只言片语。” “仙全,你对黄金俱乐部了解多少?” 饰非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张仙全皱眉,显然还不理解饰非为什么要问起这个。 但理所当然的是,他当然知道且了解黄金俱乐部,身处在联邦的每一个术士都应当知道这个名字。 张仙全按响车的喇叭,汽车因此发出刺耳的鸣笛声。而一时间,就像是为了呼应这边的噪音一样,整条街道上,喇叭声立刻此起彼伏。 午休时间即将结束,开车回到工作岗位的人不少,一时间,这条街道竟然有些拥堵。 “这就是黄金俱乐部,诸葛先生。“张仙全按完喇叭后接着对饰非说道。 但饰非显然很困惑,他朝仙全晃了晃头。 仙全理解,所以接着解释:“ “黄金俱乐部最出名,也是影响最深远的一门术式,它的名字叫内燃机。” “以匪夷所思的效率完成能量之间的转化,并将其化作可怕的动力,推动人类社会这个钢铁巨兽的前进。” “这是本不应该出现在那个时代的技术,但经由某人的术式改良过后,得出了具有普适性的通用术式结构,由此,社会的引擎得到了能全速全开的马力。” “——第一次工业革命,沉寂了将近千年之后,术士终于再次开始深层次地影响社会。” “黄金俱乐部最初的成员,也通过这一成果漂洋过海,来到了新大陆。” “紧接着,第二次工业革命所代表的电力术式也得到改造,并直接奠定当今社会基础。“ “将不可能的谬误化作了现实,你可以将黄金俱乐部视为当今社会规则与秩序的代理人,诸葛先生。“ “也正因于此,他们才获得了能和尘埃教会以及长生庭平起平坐的实力,并主导成立了术士联盟。“ “当世最强大的术士组织,也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一群人……” “发展到如今,他们甚至可以不动用术式,仅仅凭借自己的财富就能撬动一个国家。“ “惹怒这样的组织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哦,诸葛先生。” “不光是为了利益而追逐着它们的投机者,就连掌握术士立法与司法权的【领头羊】也是他们一手创立的。” “不会有人愿意与这样的组织为敌,就连共研会也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计划是否完备。” “所以,你问这个是要干嘛?” “仙全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饰非。 饰非的表情和刚才一样,并没有变化,似乎并没有在感叹仙全口中那个庞然大物的恐怖。 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低声说道: “很好,看样子,我们这次要当那个惹事撞上枪口的刺头了。“ 一个急刹,张仙全在路边停下了车。他诧异地看着饰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03章 宴会 米格尔今天的最后一段行程包含了一个晚宴。 某位名流将在大都会提前庆祝她的生日,因此,大都会的上流人士们需要对此给予重视。 名流们往往也是极为重要的客源,米格尔不得不长期出入于这种场合之下,来为百老汇寻得新的投资。 香槟,舞会,欢呼,这是大都会另一面的夜晚。 而对于曾长期被关在监狱里的饰非而言,这样的一面显然极为陌生。 “我们真的要跟着一起进去吗?诸葛先生?” 仙全将车停在宴会厅的外围,他瞄了一眼这建筑的内部,一时间打起退堂鼓。 洛克菲勒大厦……全大都会最豪华的酒店之一,能在这里面举办一场宴会的人,想都不用想,都能明白对方的身份有多尊贵。 而为了追逐一个米格尔来到这种地方,如果在过程中搅动出骚乱,所面临的麻烦就不会只是区区一个百老汇那么简单。 仙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饰非,但一想到他下午时在车里说的那句话,这种怀疑很快转变成了苦笑。 这是个听见了俱乐部名字都毫不畏惧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能想办法把我们都弄进去吗?“饰非回头问道,”难得的,这是米格尔身边不会有保镖陪同的时间,想做什么非常方便。“ 这个请求在仙全的意料之中。从这男人的表现看来,就能知道他完全把这件工作丢到自己身上。 仙全想了想后,便走下车,他打开了车的后备箱,后备箱里备有一只大箱子。 “我车里只有一件备用的晚宴西服。你来还是我来?” “你想和那个胖子多费口舌吗?“ “啧,不太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人能直接把他踢到我面前。“ 仙全表现的相当嫌弃,饰非听后也是心领神会,伸手接过那件西服。 这件西服整体就要比他身上这件常服正式太多了,修身的线条搭配以熨烫好的衣领,整体裁剪也是完全贴合了仙全的身材,不会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 饰非虽然和仙全身材差不多,但在一些细节上,两人终归还是有区别的。 礼服就像是能认清自己的主人,正是在这些细微的地方,让饰非感觉到不适应。 “看来抽时间得给自己弄一套衣服。”他心里想道,在角落换好衣服后,他走出来让仙全确认。 仙全细心地将没折好的衣角捋平,然后拍了拍饰非的背:“看上去凑合,至少没人会觉得你是个庶民。” “我和秀秀在街对面等你。” 仙全说完就坐进了驾驶室,将舞台留给饰非。 洛克菲勒大楼门前此时已经聚集不少豪华轿车,饰非看着那些穿戴名牌,互相寒暄着的名流们,他对着街边橱窗再次整理了一下衣冠和表情,然后才走上前去。 “先生,请您出示一下宴会的请柬。“ 出乎意料,还没等他踏入酒店大门,安保就将他给拦了下来。就在他思考自己和这群名流差别是否有这么大时,对方开口索要道。 “请柬?“ 饰非皱眉,没有受到邀请的他自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所以他偷瞄了一眼一旁刚下车的一个男人,他不动声色给自己戴上了手套。 “请稍等,先生。“ 他装作伸手进口袋摸索,但与此同时,手套已经被发动了。 近距离之下的隔空链接能做到相当精准,饰非非常快速地链接了那男人两边的口袋,然后,在安保怀疑的目光之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用红色信封装裱好的请柬。 “您是要查验这个吗?“ 他一边说道一边将请柬递过去。安保接过后打开查验,然后,他再次怀疑地看了一眼饰非。 “·米勒·麦考菲先生?” “是我。”饰非面不改色,承认道。 “可您看上去是个东国面孔……” “这场宴会有说不允许东国人入内吗?“饰非听后,挑眉说道。 安保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连忙鞠躬道:“不……当然没有,宴会欢迎所有受到邀请的人,我只是……” “在联邦生活,当然需要入乡随俗,对?“ “您说的是……” “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当……当然。” 安保恭敬地将请柬递回来,饰非收回请柬之后,随意地将其放进西服口袋。他向前走去,当然,在进入之前,他没忘了多看一眼正在门口和另一位名流寒暄着的真正的米勒·麦考菲先生。 “今晚对他来说,或许不会太愉快。” 饰非想道,便一路搭乘电梯来到位于大厦顶楼的宴会厅。伴随着电梯门抵达楼层那“叮“的一声响起,饰非第一时间听见的便是悠扬的大提琴声。 爱德华·埃尔加的《e小调协奏曲》,一首作于第一次战争期间的大提琴曲,作曲是典型的旧大陆风格。 这首曲子完成的时候,正是不列颠尼亚最鼎盛的时期,曲风中也满是曾经的日不落帝国的典型风格。 那时的作曲家和不列颠尼亚人肯定不会想到,不过区区数十年后,帝国落日,而一手造就一切的,反而是第一次战争中的一名失败者。 里茨瓦尔德帝国完成了一个奇迹,他在曾经日不落帝国的废墟上彻底统一了整个旧大陆。 都说东联邦在很多地方承袭了旧大陆的影子,这宴会不过是其中一角。 饰非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大提琴的演奏者那里停留太久,参加晚宴不允许戴礼帽,这是对主人的不尊重,所以他刻意将一缕头发放下来,遮住自己那只可怕的义眼。 义眼隔着一层发丝在扫视人群,饰非进行推算。 他们跟着米格尔一路来到这里,而米格尔大概是十五分钟之前进入这个宴会厅的。 这十五分钟的时间,他可能出现在哪儿? 搜寻的入神,以至于饰非一时间忽略了身旁的情况。直到他察觉到身旁有个柔软的东西撞过来,他才意识到不对。 “呀……” 一声清亮的嗓音,听上去就像是百灵鸟的歌唱。饰非循声看去,然后很快,他皱紧眉头。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孩子?!至少她看上去就像个小姑娘,相比多罗茜也大不了几岁。 “抱歉先生,我忙着听大提琴呢。“ 她回过神来,发现饰非手上沾着自己刚才不小心溅出的气泡苏打,连忙表达歉意。 小姑娘提裙做出标准的行礼,然后,她从身上摸出了一块手帕递来:“不介意的话,用这个擦擦。“ “没关系。“饰非摆手,但见对方坚持,他也只能接过手帕象征性地擦了擦。 但当他要将手帕递回去时,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给我。“ “记得要好好洗干净哦。” “下次见面?”饰非重复道。女孩勾起笑容,凑近道: “出入宴会是名流们的日常工作,只要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见面的机会会有很多。” “先生您不这么认为吗?” “唔……也是。”尽管饰非并不认为自己会继续参加宴会,但他现在在扮演米勒·麦考菲,他需要让自己表演的像一个名流。 他口是心非地回答道,但这女孩又凑近了一些,她微微弯腰似乎在打量饰非。 “我们这就算是认识了,方便告知我,先生的名字吗?” “唔,米勒·麦考菲。”饰非很敬业地继续扮演。 女孩听完后却是发出嗤笑,似乎饰非刚才说了个不错的笑话。 “有趣的名字,麦考菲先生。” “那么作为回礼,你也可以叫我伊丽莎白。” “回见,麦考菲先生。”结束了寒暄,女孩再次提裙告别。 饰非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然后,他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表情有些不舒服。 他自认为自己扮演米勒·麦考菲扮演的还不错,但为什么对方的态度却像是在陪小孩玩过家家一样。 让人火大…… 饰非心想,然后,他继续观察周围的名流,他试图调整姿势和动作,来让细节更加贴切。 但没等他做完,身后就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诸葛先生?!” “我演的真这么不像米勒·麦考菲吗?”饰非抱怨道,然后他无奈地回过头。 能叫出他名字的人可没几个,此时能出现在这里的,更是能称的上是麻烦。他需要解决麻烦,但才刚一回头,他的表情变的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个人会在这里。 他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是在从金斯波特前往密城的列车上。 ——波提雅·米修斯夫人正在激动地朝饰非挥手打招呼。 第104章 名流们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诸葛先生!” 波提雅夫人举着香槟酒杯走上前来。出于礼貌,她今天并没有将那位名叫卢旺达的贴身女仆带在身边。 能出入这种场合的自然只有名流,这是规矩。 饰非自然也注意到这点,他先是向夫人点头示意,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我的名字是米勒·麦考菲。” “啊?”这样的回答让夫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她随即发出一阵轻笑,非常知趣地没有选择多问。 你想要与一个人交好那就必然要尊重对方的行为,波提雅夫人对于饰非的印象相当不错,自然不去拆台。 她选择站在饰非身边,非常自然地也为饰非取来一杯香槟酒。 “那么我们的米勒·麦考菲先生,今天是来享受宴会的?”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配出入这种场合吗?” 饰非接过香槟反问道。显然,被夫人识破之后,他没有必要继续硬装名流。 “占卜师在这个阶层是非常受欢迎的,就像普洛大师,他出入的宴会可不在少数。” “可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占卜师啊,我只是懂得一些占卜的皮毛。” “我要是真的能像先知一样什么都知道,还至于自己亲自来这里一趟吗?” 饰非在说话的间隙不断在扫视人群,名流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闲聊,这样的情景在宴会中并不少见。 “夫人您也是从密城赶来的?“饰非还记得这位夫人也是在密城下的列车,但现在,她身处大都会。 “密城毗邻大都会,名流与交际圈部分是重合的。“ “我即便人在密城,如果有某位大人物开宴会也还是需要到场给面子。“ “这场宴会的主人是谁?“ “你不知道这个就来参加宴会了?“ 波提雅夫人对此感到新奇,饰非耸肩,并不作答。夫人随即看向此时空无一人的舞台,露出苦笑: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这句话,毕竟我也没亲眼见过这场宴会的主人。“ “我只是听其他名流这样称呼过她,【王后】。“ “她是一位对整个大都会上层社会都影响深远的大人物。“ “也就是说我如果在她的宴会上大闹一场或许会死的很惨?“ 饰非的问题总是出人意料,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她摇头道: “您要是真的那么做,可不仅仅是大都会的名流圈会盯上你哦,整个联邦都会将你拒之门外也说不定。” “那看来我还是要老实一些。”饰非说道,放弃了心中的某个计划。他收回视线,转而选择继续向夫人询问:“那夫人,你认识米格尔·史都华德先生吗?” “史都华德?”夫人眯起眼睛,像是在深思。 然后她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胖乎乎的影子,她恍然道:“您是说,百老汇大剧院的那位史都华德?” “是他,他应该也有来参加宴会,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这个我知道,我刚刚才和他打过招呼。经人介绍之后,他还送了我一张百老汇的贵宾卡。” 夫人一边说,一边指向宴会厅的一个角落。米格尔正端着酒杯,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攀谈的对象。 对于他来说,这场宴会的每个客人都是潜在的金主,他自然要多加留意。 然后,他似乎找到了其中一个目标,整理好礼服,正要上前攀谈,忽然间,从旁走出来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请留步,米格尔先生。” “啊?”他发出困惑的声音,随即抬头看。然后,他的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东国人……又是东国人…… 他最近可是受够东国人了,怎么来参加这种级别的名流宴会也能遇见东国人…… 他有些抗拒,但毕竟是在这种宴会场合,他要掂量下自己是否有资格拒绝别人。仔细思考过后,他端起了平常的营业性笑容,向对方打招呼: “您好,先生?” 饰非也注意到那个拦路的东国人的着装。那并非是传统的西式礼服,而是一身黑色的,经过东式风格裁剪过的衣服。 饰非记得这样的衣服样式是以某位东国领导人的名字命名的。在东国,出席重大场合时,人们会选择这样的服装。 “啊……是那个人……” 波提雅夫人似乎比米格尔更早认出对方的身份,她发出一声惊呼。饰非转头向她看,她见后也是相当无奈。 “诸葛先生你啊,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这种宴会?” “那是张氏商会的现任会长,张震宇。” “他和他的狮心商会可是近年来联邦风头最盛的商会了。很多人都想结交他呢。” “果然是东国人?” “当然,张会长五年前才来到联邦,接任商会后便开始崭露头角。” “不过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会主动找史都华德先生?”波提雅夫人有些困惑。饰非没有急着靠近,但一直在审视那个东国男人。 男人很年轻,甚至可以说看上去和饰非年纪差不多,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建立了一个商业帝国。 非常了不起,但了不起的背后总存在原因…… 饰非看着张震宇和米格尔交谈了一会儿,直到这位东国人手中的石珠手串被盘了好几圈后,他们才结束这场对话。 张震宇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米格尔一个人在宴会厅里,显的有些不安。 他抬头,想要找寻某个人,他知道那个人不会错过这种场合,肯定会来参加宴会。 而凭借自己的敏锐,他的确如愿以偿,在某个角落注意到他的目标。他迈开步子想要上前,但巧合的是,对方也在这时动了起来,一边和宾客攀谈,一边移步出了宴会厅。 米格尔急忙就要追上前,饰非此时放下了酒杯,他向夫人告别道:“先失陪一下,夫人。” “啊?” 波提雅夫人很意外,但饰非已经紧跟着追出去。波提雅夫人手中拿着他的酒杯一路目送其离开了宴会厅。 …… …… 大厦门前—— 安保正疑惑地审视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两位都身穿华服,但显然,其中一位此时表情难看,正不断朝安保手舞足蹈说着什么。 “先生,没有请柬是不能进入宴会的。”安保再次强调道。 但此时他身旁的男人开口说话了:“那我可以替他作证吗?千真万确,他就是真正的米勒·麦考菲先生。“ 男人笑着说道,而显而易见的是,他的身份似乎相当有震慑力,即便是安保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的另一位安保听见他的话之后眉头紧蹙,他重复道:“米勒·麦考菲?” “是的,那位花旗银行的大资本家。” “可是麦考菲先生的请柬已经被使用掉了呀,他已经进去了,麦考菲先生是个东国人。” 这句话刚说完,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意识到什么。 仙全坐在车里,将这些都看在眼中。他撇撇嘴,露出麻烦的表情: “这下出事了。” “秀秀,准备下车。” “啊?下车干嘛?” 仙全拔掉汽车钥匙,也顾不得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晚礼服,就要拉着女孩去街对面。 “带你去参加一场晚宴。” 第105章 逼问 米格尔一路追出了露台。他向四周张望,但一时间却没能看见那位先生的身影。 他不满地原地跺脚,发出咂嘴声,但忽然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向后张望。 这个时间点,宴会临近开席,名流们都会等待在宴会厅内,准备向那位声名赫赫的宴会主人祝贺。会愿意主动错过这个机会的人都是傻瓜,米格尔是迫不得已,那眼前这个人又是什么原因? 他眯起眼睛,想要将那人的相貌看的清楚一些,但当对方抬起头,仅仅只是露出一个侧脸的时候,米格尔心中一惊。 “是你?“ 他当然对这个人有印象,就在今天上午,他还和对方起过冲突。 该死的东国人……他为那个戏班子站台。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米格尔先生。” “我说我今天晚些的时候会登门拜访,看来你现在也恰好有时间?” 饰非不慌不忙,微笑道。他现在没有去遮掩自己的义眼,反而是撩开了发丝,让米格尔能看见这只眼睛。 果不其然,米格尔因此而露出了恶心的表情,他看了看宴会,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身上的西服样式,他冷哼道: “打肿脸充胖子,费尽心思混进不属于你的场合,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以为我上午已经说的很明确了,那个戏班子已经给百老汇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他们今天必须离开我的剧院。” 面对庶民和面对贵族时的态度截然不同。米格尔拥有两副面孔,切换自如。 这倒是让将一切都目睹过的饰非更加忍俊不禁了,想到中午时的米格尔和现在模样的对比,他笑道: “你的剧院?恐怕费尔南德董事那边不会同意让你用这种说法。“ “作为百老汇的最大股东,他对于百老汇的决议拥有一票否决权,如果他那边不同意,你这里说什么也没用。“ “所以,我其实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米格尔先生。“ “你究竟是从哪来的底气,能够如此坚决地站在费尔南德董事的对面,趁他不在的时候做出这些决定的?“ 一道风吹过露台。在这个月份,晚风还是带着些许凉意的。米格尔被饰非的那只义眼盯的很不舒服,他板着脸说道: “我可没有义务向一个外人透露百老汇的运营方针。” “事后费尔南德董事不会过问我这边的决定的,我的一切行动出发点都是为了百老汇,难道一个尽心尽力为了戏院的人,还要为此受责罚吗?” 米格尔慷慨陈词。但同时,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向旁边瞄。他终于在对面的一个露台找到了他想找的人,他没时间在这里和这个庶民浪费时间,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但只要等下给安保交代一声,自然会有人把他带走。 他转身,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准备离开。 而见对方要走,饰非发出更明显的一声轻笑,他也看向了对面的露台,看见了站在那里的男人。 是中午时出现过的那位名叫卡恩的先生,他换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正在和一位合作伙伴把酒言欢。 米格尔执意要找他,但没等走出几步,他的脚步被身后饰非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不惧怕费尔南德董事只会有两个原因。“ “一,你已经取得了费尔南德董事的支持,你现在的所有一切动作和决定其实都是在他的默许下而进行的。“ “但这太不能说通,因为费尔南德董事在之前对戏班一直礼遇有加,也是他表态希望将戏班的表演放在百老汇的。“ “一个人前后有如此大的反差,这本身非常不对劲,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的想法。“ “费尔南德董事在不久前开始不再出席于台面,这更是容易引起遐想。“ “他是在害怕什么东西吗?害怕自己只要一露面,就会遭遇不好的结果,米格尔先生,你对这个不好的东西有什么想法吗 ?“ 饰非问道,米格尔立刻回头,厉声朝其呵斥道:“我说了,对于剧院内部的一切人事信息我对你都无可奉告,你是要逼我现在就把安保叫过来将你驱逐出去吗?” 他说道,又要动身离开。但饰非不依不饶,继续说道: “你这边没什么想法,但我倒是有点思考。” “费尔南德董事认为剧院中有人对他不利,他只要露面,会让自己身处险境,这才是正常的逻辑。” “那么什么人能威胁到一个百老汇的幕后董事呢?要知道,这可是顶级的名流身份。” “我们这就不得不回到第一个问题了,能让你不惧怕费尔南德董事的原因之二。” “你已经找到了比费尔南德董事更大的靠山,那位靠山表示,只要你愿意帮他的忙,不论是费尔南德董事,还是其他的流言蜚语,他都能摆平,你还能因此平步青云,被许诺了一大笔好处。” “你在看谁,是那位先生吗?” “——黄金俱乐部的卡恩先生?” 头皮一瞬间仿佛被电流给炸开,米格尔猛地回头,却看见饰非正在朝他微笑。 搭配上这个男人脸上丑陋的义眼,这样的笑容只让人觉得狰狞。 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说了谁的名字?” “黄金俱乐部,事到如今,你不会还觉得,我在剧院按着我的同伴不对你动手,是在忌惮你。” “你是个术士?” 事到如今,要是再猜不出对方的身份,米格尔也未免太愚蠢了。 他发出惊呼,但很快,他又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后还在交谈的卡恩,他汗如雨下。 “很担心吗?担心他看见你,担心他发现你在和一个术士对话?” “他的身份应该很敏感,一举一动,都会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如果让大众知道,他正在和你这个百老汇的经理接触会发生什么呢?” “再简单联系一下今天早上爆出来的百老汇的新闻,哦,对,那个也是他的手笔,对吗?” “富可敌国的黄金俱乐部如果想要操纵报纸和舆论,轻而易举。” “而你就是他用来冲锋的小弟,当他那边一有动作,你就得到了武器,以此来向戏班子发难。” “自导自演啊,米格尔先生,我觉得你也可以考虑去当演员上台。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百老汇,但如果可以达成目的的话,让百老汇上新闻爆出安全丑闻也毫不在乎。” “闭嘴!” 出乎饰非意料的是,米格尔此时发出呵斥打断了他的推理。 饰非有些讶异地看向米格尔,却看见这胖子此时脸色铁青,他动起来身上的肥膘一颤一颤的,看着有些恶心。 “我从没想过要出卖百老汇的利益!从来没有!” “那新闻是个意外,我会给他摆平的!” “而你,你这个庶民什么都不懂就敢妄加评论?真是何等的无礼!”米格尔指着饰非的鼻子骂,但饰非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恼怒,他还在咀嚼米格尔刚才吐露出的那句话的意思。 “你是说,对于今天的新闻,你真的原本并不知情?你并没有向俱乐部那边提供相关的情报?” “你这个回答似乎比我预想中的更有意思。” “要不这样,既然我们各执己见,那一起去找卡恩先生对质一下如何?” “看看究竟是谁泄露了风声,导致了百老汇的名声受损。” 饰非说完就要往通往对面露台的大门走,但米格尔见状,几乎就要抓狂,他立刻就迈开步子朝着饰非冲过来,一边走一边在向外释放灵性。 ——结界,这胖子正在展开自己的结界术式。 他的施术媒介似乎是手中端着的葡萄酒,在释放结界前,他将葡萄酒向外泼洒出去,溅落的酒液构成了这个结界的边界。 一个非常小型的结界,在饰非见过的结界术式中这可以称的上是寒酸的了。 饰非也对于他的这一行动早有准备,面具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手中,他戴上面具,唤出术偶。 “这可是你先动手的哦。“ 第106章 算无遗策 越小型的结界,其生效速度就越快。 饰非这边话音刚落,米格尔的结界就已经成型。结界落成,内外互不可见。 如果露台上恰好有人从刚才起就一直目睹饰非和米格尔的对峙的话,那现在,他会惊讶地发现,两个人都在原地凭空消失了。 饰非在结界中,第一时间在空气中嗅闻到的是浓烈的酒精的气味。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感受到刺鼻之后,不自禁打了个喷嚏。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术式。你会使用结界,那也就意味着你是一个检票员。” “你是第几幕?米格尔先生?” “还算游刃有余,饰非戴上面具后,同时将术偶释放出来。当米格尔看见这家伙身旁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形物体后,他皱起眉头,显然一时间还看不明白,饰非的术式是什么。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酒杯又已经被填满了。 伴随着浓烈的酒气,他掏出了一盒火柴。 “我是个第一幕的【实验家】。“ “你别笑!就算是第一幕,你已经进了我的结界,你不会不知道检票员的术式在结界中的统治力。“ “我只要点了这根火柴,整个结界都会因此被点燃,你这家伙能是第几幕的术士?被大火围住的时候,你有办法脱身?“ 明明说出的是威胁的话,但在饰非听来却没那么有威慑力。 原因很简单,米格尔此时的语气更像是在商谈。 “别逼我把事情闹大,小子。” “你现在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此离开,也别想着去找卡恩先生,我就把你放出去,如何?” 他将火柴举起,继续要胁迫。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见这个男人从口袋中摸索着什么东西,然后,他瞪大了眼睛。 他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 ——一把枪?一把漂亮的转轮手枪。然后,他亲眼目睹这家伙往枪里填了一颗子弹,随后将枪口对准过来。 “你是个疯子吗?!” 米格尔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他以为自己刚才说的很清楚了。 他的结界术式能让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高浓度的酒精,长时间待在结界中会被酒精麻痹,烂醉如泥。 但同时,这些酒精也是极度危险的易燃品,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星,他们就会如腐食之蛆一般缠上你。 米格尔可以通过控制结界中酒精的具体分布来间接性达到控火的目的。这让他区别于一般的检票员,在结界中能拥有类似于演员一般的破坏力。 这招屡试不爽,至少同为第一幕的术士如果被他拉进结界里,会感到相当棘手。 但天杀的,这个疯子! 他凭什么不仅不惧怕自己手里的火柴,反倒自己还掏出了一把枪? 他难道不明白吗?当他扣动扳机的一刹那,被自己控制着分布在他身边的高浓度酒精就会成为回火,立刻逆转吞噬他的身体! 这是在自杀! “我不在乎,米格尔先生。” “在我这里,要制服敌人只有一个道理,让你的敌人感到恐惧,至于我的敌人用什么手段来限制我,我完全不会在意。” “你想说,在我扣动扳机的时候,大火就会逆转来吞噬我,对吗?” “没关系,在此之前,我的子弹也能射出来,穿过大火,直达你的胸膛。” “我喜欢玩西伯利亚轮盘赌,非常刺激的游戏,每次开枪前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一命呜呼,正因如此,才让人着迷。” “现在这个局面就是我们两个人的西伯利亚轮盘赌,米格尔先生。” “我们谁会先丢掉性命呢?是我被大火烧死的更快,还是被击中心脏的你倒的更快?” 一句充满诱导性的发言,米格尔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不自禁吞咽起唾沫。他看向四周,想要找到一些能周旋的灵感,但随后,他花了老半天,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 “你不一定能准确打中我,就算打中了也不一定射中的就是心脏,但你只要开枪,就必死无疑。” 他似乎试图这样给自己打气。但饰非听后发出轻轻的笑声,像是在嘲讽。 “你觉得我手里打出的只是普通的子弹?“ “米格尔先生,账不是这样算的,事实上,我只要开枪你才必死无疑。“ “这颗子弹是有毒的,在命中你之前,它就会炸开,而其中蕴含的毒雾一旦被吸入,就会全身溃烂。“ “我不做亏本买卖。“ “你……” 饰非继续举枪。米格尔咬紧嘴唇,显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刚才饰非说的那些。 真的要赌命的话,那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他的命可要比这种庶民金贵太多了,一换一显然不划算。 再者,究竟是为什么,局面会演变成这个地步? 他明明只是想震慑住这小子让他知难而退的……他可没想真的在这结界里点燃大火。 但他不知道这小子的想法,他不清楚这疯子是不是真的心血来潮想和他在这里玩一场西伯利亚轮盘赌。 “该死该死该死!”米格尔气的要跳脚,他不断咒骂道。这以至于他举着火柴的手都有些发抖,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饰非。 饰非也不恼,继续举枪,就等米格尔开口说下一句话。 为此,他特意在玩弄左轮枪的保险,每次按下保险,转轮就会转动一格,因此而发出的机括咔哒声实在是让人心生烦闷。 “狗娘养的……” 米格尔再次发出叫骂声。他原地跺了几下脚,然后,他看向饰非: “这样,你放下枪,我放下火柴,如何?” “我收回结界,如你所愿,咱俩好好聊一聊。” “唉?米格尔先生对西伯利亚轮盘赌没兴趣吗?”饰非似乎大失所望,不禁说道。 米格尔听后眉梢颤动,妈的,傻子才他妈的和你赌命,你的命和我的命能相提并论吗? “不玩不玩!”他摆摆手,表示拒绝,然后,他顺势就要收回结界。 在饰非的义眼视觉里,灵性也的确在进行收缩,然后,结界的边界开始破碎。 宴会厅的露台出现了,饰非已经能听见宴会厅里的酒杯碰撞声,米格尔顺势要转身,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但还没等他站稳,忽然间,他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道劲风。 腰间一阵吃疼,仿佛被一个棍状物体抽了一下。 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但紧接着,对方一膝盖顶在他满是肥油的肚子上,让他将刚喝进去的酒都给吐了出来。 后脑勺被擒住,被人顺势往下压,转眼间,米格尔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与此同时,某个锋利的东西已经顶在了他的后脖颈。 “卡恩先生看样子已经离开了。算好了这点,所以你才愿意将我放出结界。”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呢?让我猜猜?” 饰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很快,米格尔亲眼看着这个男人走到自己面前,望了一眼露台门后的宴会厅。 等下,既然他站在这里,那此时压制着自己的人又是谁? 米格尔想到这点,瞪大了眼睛挣扎了一下,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后方,才看见那个戴着面具,身材和穿着都和这男人一样的东西。 “宴会厅里到处都是安保,所以你觉得只要你能联系上他们,就能不动声色将我赶出宴会,是吗?“ “我无法证明自己名流的身份,更不敢背负极大的风险,在这样一场宴会上公然大闹,这就是你的想法。“ “但可惜啊,米格尔先生,你想的到的我都能想到,你想不到的我也能想到。“ “就比如,你愿意舍弃结界并不是在忌惮我手里那把枪,你忌惮的,其实是我的术式,在子弹和未知术式的威胁下,你才不敢担独自面对我的风险。“ “但你知道吗?你被骗了。让你一直瞻前顾后的未知术式其实根本不存在。“ “我是个奇术师。“饰非摘下面具,对米格尔浅笑道。” 第107章 谈判 奇术师?这小子是个奇术师? 米格尔在心里低吼道,他试图挣扎,但同一时间,身后术偶按住他的力气变的更大。 他的确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这小子在自己眼前徘徊。 对于纯血的术士来说,有一件相当耻辱的事情是,栽在普通人手里。中世纪的猎巫是术士们不愿意提起的屈辱过往,而现在,败在一把枪或是一个奇术师手中就更是如此。 时至今日,仍有许多的术士不愿意承认奇术师的地位。在他们眼中,他们并非是七幕剧的一员,而是窃取地位的小偷。 见米格尔表现的不服气,饰非操纵术偶将手中的杖剑按的更紧。 “老实点,米格尔先生,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 “还是说,你要祈祷这宴会的安保有事没事来这边闲逛?你应该很明白,如果惹我生气会有什么下场。” 听见这句话,米格尔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悻悻地看向露台的地板,发出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息声。 “你想知道什么?”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个男人找上门来不是来找自己唠嗑的。他既然刚才说出了卡恩先生的名字,那就证明,他似乎并非一无所知。 饰非见状也是露出微笑,米格尔的反应对他来说相当满意。 他索性直接坐在了露台的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米格尔,反正有术偶在,他并不怕米格尔挣脱束缚倒打一耙。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第一个问题,你和黄金俱乐部是什么关系。” “唔……” 饰非真的如他所言,开门见山。他没有要遮掩的意思,那米格尔这边自然想隐瞒也毫无办法。 犹豫一番后,就像是觉得这是一种耻辱,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们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密切……” “我确实一直都有在尝试接触并申请加入他们,毕竟联邦里谁不知道进了俱乐部就相当于握住了资源,之后人生一切顺遂。“ “但俱乐部本身对于成员的筛选相当严格,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被纳入会员的考虑范围内。“ “直到这次?“饰非顺着说道。 米格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像是受到了羞辱,但身后术偶的杖剑往前一顶,他就动弹不得。 “是……卡恩先生联系了我,说俱乐部这边有一个需求,如果我能完成的不错,我会被纳入到下一届会员的考量范围中。“ “他让你赶走东国戏班?“ “唔……“没想到这男人的问话这么直接,米格尔只能木讷地点头,”对,他的确提出了这个要求。“ “不是直接找费尔南德董事,而是找你?“ 饰非重复道。米格尔只能咬着牙继续称是。 “多年来努力舔他们的脚总有回报,不是吗?米格尔先生。至少你赢得了这次机会。“ 一句毫不遮掩的羞辱,饰非从露台栏杆上跳下来。他踱步,像是在思考。 “不过这还是解释不通,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尝试说服费尔南德董事。“ “但这是后话了,就算我现在问米格尔先生你,你肯定也会回答不清楚。“ 饰非回头,冲米格尔微笑:“所以,这是我接下来的第二个问题。” “俱乐部为你提供了武器吗?” “他们是否有明确告诉过你,应该如何做才能将戏团赶出去?” “不……没有……” “如果他们真的告诉过我的话,那今天中午我也……”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米格尔想到了不愉快的经历, 饰非观察了一会儿对方的表情后,不动声色地说道: “所以你接到这任务之后打算怎么做?” “直接将他们轰出去显然费尔南德董事不会买账,在俱乐部没有明确表态的情况下你还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为他们卖命。” “你只敢偷偷耍小手段才对。” “——我提前了他们的演出时间,提前了大概半个月左右……” 米格尔咬牙说道。像是觉得心有不甘。 “仓促的表演,不同以往的表演风格,我让市场部做过分析,其实他们对这次合作演出都不看好,这样的交流更多在于政治价值,而非商业价值。“ “两国文化的差异会成为鸿沟,大部分的联邦人都不会为此买账。“ 米格尔显然是纯度极高的贬低派,这一点从他在剧院中对着东国人的身份破口大骂就可见一斑。 但饰非其实仔细想想之后也觉得不无道理,要知道,就算是身上流着东国血的自己,在接受过哥伦比亚文化的熏陶之后,也变的对东戏感触不大。更不用说像多罗茜那样的土生土长的西洋人。小丫头看彩排的时候都快睡着了。 饰非撇撇嘴,米格尔则继续说: “商业成绩对于资本家来说就是一切行动的根基,只要我把这样的成绩摆在董事会面前,就算是费尔南德董事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但是……” “但是?“ “出现意外了,就在我将演出日期向外部公布的第二天后,那该死的东西就出现在了我的剧院里。“ “——那只恶灵,那只恶灵她霸占了我的剧院! 米格尔近乎声嘶力竭发出低吼声,饰非听完却是眉头紧蹙。 “你的意思是,那只恶灵并不是你放进剧院的,那反而将你打的措手不及。” “当然!当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冒着安全审查的风险将一只恶灵放进我的剧院呢?这对我来说是无比麻烦的事情!我没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米格尔为自己辩驳,饰非在此过程中一直审视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发现一丝纰漏。 但很遗憾,饰非并没能窥破,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理有拒绝米格尔的辩解。 “所以如果按照时间来看的话,那只恶灵的第一目击者实际上是你?一个术士发现了恶灵却没有立刻祓除它,为什么?“ “我当然有做出尝试,但只要稍微接触过那只恶灵你就会知道那并非那么好解决的货色。” “那可是一只拥有自己的结界的恶灵,在结界里,她的术式要比在外面时更加棘手!” “所以你就打算就此忽略,让它成为隐患长期徘徊在你的剧院?” “不……我当然没这么打算。”像是害怕引起误解,米格尔大声说道。 “我自己解决不了自然就打算去找联盟请求协助,但是……” 米格尔话锋一转,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他瞪大了眼睛,赶忙住嘴。 但已经迟了,当他这个举动出现在饰非眼里的时候,就注定了他没办法就此糊弄过去。 “但是?但是什么?” 米格尔继续沉默不语,但饰非义眼的视线扫过他全身,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是就在你即将启程报告联盟之前,有人阻止了你。” “是俱乐部,对。俱乐部看见了这只恶灵的价值,所以告知你,让你将它利用起来,让费尔南德董事失踪,同时,赶走戏班。” 浑身汗毛倒立,米格尔现在心脏砰砰直跳。 他可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及时打住了一句话,这个男人就能瞬间知道这么多信息。 更可怕的一点是,他说的是对的,他他妈的说的全是对的!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俱乐部那边是怎么知道的,但就是在那天该死的早上,有人登门拜访,告知他打住去联盟的想法。 一想到如果因为自己而导致俱乐部受到牵连,米格尔就更觉得后怕了。 他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饰非,恳请这个男人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但饰非根本没看他这边,反而是重复踱步,然后,他意识到一件事情,停下步子。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联想,米格尔先生?” “是俱乐部释放了这只恶灵,他们亲手为您递上了屠刀。而您要当那个众目睽睽之下做尽恶事的屠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您知道的,您应该知道的,您是否向那位卡恩先生表达过担忧,表示害怕恶灵逗留期间会让百老汇的声誉受到影响,但他应该也这么回答过您,他不在乎这种小事,他只要求你不能对那只恶灵出手,先放任其自由。“ “你看,你们的阵营似乎并不稳固,你和那位先生都各怀鬼胎,更遑论在他眼中,你实际上不过是个卑劣的看门犬,替罪羊。” “要不我给你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 “要不要跟我们合作?我们保证能带走那只恶灵,还百老汇一个清静,而您,您需要做的是协助我们在剧院中的工作,并在事后,将一切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就行,我们并不惧怕黄金俱乐部。” “你们?你们究竟是谁?“米格尔低声问道。 饰非从口袋里翻转出了一枚徽章,这是在启程前往大都会之前,刘易斯亲手交给他的。 “——联盟第七部门,奇术司。” 第108章 意外 在刚来大都会的时候,司马宣这样对饰非提起过。 这个任务并非是新人应该接受的常规难度的任务,他会来这里,更多是因为有一个人坚持进行指名。 ——奇术司那位神龙不见首的神秘的大司长,她亲自分发了这个任务,并且坚持让密城奇术司来插手。 自从那个时候起,饰非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这位大司长愿意来淌这趟浑水。 而现在,他或许已经知道了其中的部分原因。 一直以来,联盟的结构都是以六大部门为运转的,奇术司的加入是近年来才有的事情,这也导致了这个第七部门和联盟其他部门联系并不紧密,甚至可以说,尚未结成自己的同盟。 那么所谓的同盟关系究竟是什么呢?说的直白一些,无非就是一群人为了某个共同利益而自愿结合的团体,换句话说,奇术司只要找到某个利益能与联盟内某个部门一致,那便能结成同盟。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这件事情对于奇术司来说的利益是什么? 奇术司在这件事上最大的优势又是什么…… 饰非露出会心的笑容,似乎已经明了。奇术司这样的新成立的部门最大的优势恰恰就是它没有利益团体,正因如此,它可以毫不顾忌地插手一些极为敏感,极为容易惹起事端的麻烦,在其中周旋。 从这个角度思考,自身最大的劣势反而会转为优势…… 也正因如此,饰非此时才有这样的信心曝光奇术司的身份。 ——大司长既然愿意亲自指名,就意味着她已经想好了这件事插手后的退路。既然如此,饰非不需要有所顾虑,他可以直接拿奇术司的名义来为米格尔做担保。 愿意合作的话,奇术司替你背锅。不愿意合作,那不好意思,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我还知道你和黄金俱乐部的关系,你自己掂量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 米格尔是个精明的商人,在计算自己的利益得失这方面,他肯定不能让自己吃亏。 饰非就看见米格尔的眼睛转了好几圈,然后,他咬着牙说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们明天会带白兔子过来,设立好结界后,我们需要你腾空整个百老汇,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你们要直接在百老汇里祓除那个恶灵?!”米格尔惊讶地说道。 饰非点头:“奇术司方面对那个恶灵的预估是诅咒,它并非平常的逆位恶灵,而是没有正位灵性作为凭依的虚构恶灵,更不用说,她掌握有结界。” “如果不将整个百老汇作为场地,她只要躲进结界,观众和工作人员再多起来我们就无计可施。” “所以,清空整个剧院是必需的。” “这太乱来了!将百老汇作为场地就意味着你们这群家伙会在剧院里释放术式,你知道那剧院里的陈设多有价值吗?那可是联邦的戏剧史!” 米格尔有些着急,大声朝着饰非抗议道。 饰非挖了挖耳朵,像是没听见这些:“保住你的戏剧史还是要保住整个百老汇的口碑和商业价值,你自己选,我说这些也是通知,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饰非说完就让术偶继续用手中的杖剑顶了顶米格尔的背。米格尔感受到这个动作的威胁意味,也只能将心里的抱怨憋回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饰非那边的要求还没结束,说完之后,他顿了顿,然后竖起第二根手指。 “解决完恶灵之后,你需要让东戏的戏班能继续表演。” “为什么?” “你难道还打算祓除恶灵后,继续向俱乐部投诚,来搞黄这桩生意吗?” “唔……” “上了这条船你就回不了头,米格尔先生,在百老汇和俱乐部之间摇摆不定,你需要做出取舍。“ “要么跟着我干,保全戏院的口碑,事后将所有锅都甩到我们奇术司身上,同时俱乐部对你失望彻底关上大门。” “要么你现在冒着被我砍死的风险,尽力逃脱,然后向俱乐部告密,告诉他们奇术司要插手,需要调整计划。” “你可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而我也相信,你心里很清楚,哪条路对于你来说更合适更具有价值。另外,我说要保全东戏戏班的表演也并非只是在恶心你,这可以说某种意义上也是你的退路,米格尔先生。” “你唯一的退路,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将它堵死。” 饰非说完就沉默了,将选择权交到米格尔的手里。这对米格尔来说也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甚至可以说,如果他在这里选错了,他后半辈子就要完蛋了。 咬咬牙,米格尔看向前面的宴会厅。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满是酒杯碰撞的咣当声。 这是名流们的生活,纸醉金迷,沉浸在黄金的梦乡中。 但拨开被粉饰的富丽堂皇的梦境,剥下所有的糖纸,里面的糖果终究没那么浮夸。 米格尔愿意在百老汇工作的原因很简单…… ——他喜欢看戏,因为极佳的戏剧鉴赏能力和商业眼光,他发掘了不少好剧本,并让它们成为了百老汇舞台上的经典。 资本裹挟掉了他不少东西……但至少,这最后一样,他还紧握在手里…… “我成交。”咬紧嘴唇,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米格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但随后,他感觉到身后一直顶住自己脊梁的手杖松开了,那只术偶向后退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饰非取下了面具,笑着向米格尔说道:“明智的决定,先生。” 这样的笑容并不能让米格尔感到舒适,倒不如说,自从和这个男人开始说话之后,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仿佛身上被缠满了线,他走的每一步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料事如神,预知到敌人的每一步动作,他又不是长生庭的先知! 想到这里,米格尔起身后顿了顿,他看向饰非手里的面具还有那把枪,他皱眉。 这家伙的确不是先知,但他是个奇术师……在米格尔的认知中,奇术师擅长躲在幕后操控局势,这的确解决了他刚才的疑问。 但这家伙操控局势的方式又如此特别,他并不躲在幕后,而是像个小丑一般,光明正大站在台前进行表演! “怪人……”这是米格尔发出的一句感叹。 饰非并没有将这个感叹当作是贬低,继续微笑。 但就在此时,在大楼的下方,忽然传出一道巨大的碰撞声。饰非被吸引注意力后,向楼下看去,然后,他瞥见一辆车开上了街道,一头撞进这座大楼旁的橱窗中。 饰非视力不错,能看见从车里走出来一个一脸尴尬且浑身邋遢的男人,正在查看车的情况。 但让人有些意外的是,饰非多扫了一眼那辆汽车,只觉得有些眼熟。 “该死的,这不是仙全的车吗。” “开车的是这个男人,那仙全呢?”饰非紧接着向周围围观的人群扫视,很快,他看见了带着秀秀站在街道另一端的仙全。 两个人也在往楼上望,似乎在焦急地寻找什么东西。 然后,他们也看见了饰非,看见后,秀秀立刻原地跳了跳,然后指向另一个方向。 身后宴会厅里也有人因为楼下的动静走出来察看情况,饰非随之看向秀秀指的位置,他不禁眯起眼睛。 被他偷了请柬的那位米勒·麦考菲先生现在还站在安保旁边呢,他表情严肃,丝毫不在意旁边的事故现场,继续向安保抗议。 “似乎不太妙。“饰非低声说道,他回头,看向宴会厅内。 就这一眼,他和之前在门前查验他请柬的安保的目光给撞上了。 第109章 盘问 “诸葛先生他能注意到我们的提示吗?” 秀秀有些担忧地看着大楼的楼顶。因为视角的原因,从下往上并不能看见那宴会厅的露台上的情况。 相比之下,张仙全显的要轻松一些。他瞥了一眼自己那辆已经报废的车和用几张钞票收买而来的流浪汉,说道: “秀秀,你知道吗,诸葛先生是个比看上去要谨慎的多的人。” “这两天我一直尝试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从身后接近他,但每一次都会被他发现。” “这个男人每时每刻都在观察周围,就像是只受惊的兔子。” “所以,他会察觉到的,一定会……” “不然的话,我这辆车不就白报废了吗?“ 仙全意味深长地看向事故现场。他需要的是一场骚乱,只要让楼上的人注意到宴会大门的情况,就已经足够,剩下的听天由命。 而不出他所料,。在楼上,饰非才刚和那位安保对视,就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他立刻走上前,将米格尔从地上拉起来,顺带还拍了拍米格尔衣服上的尘土。 米格尔意外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满嘴威胁逼迫的男人为什么突然之间转了性子。 但很快,安保走来,站在两人面前: “先生……” 他说第一遍话的时候,饰非并没有理会,随后,他伸手按在饰非的肩膀上,饰非才诧异地回过头: “哦,是你,楼下的安保先生。”他继续拍米格尔身后的尘土,笑着说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上你的?” “你看,米格尔先生被刚才楼下的响声吓了一大跳,在地上摔了一跤,我正忙着帮他整理仪表呢。” “要是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冲进宴会厅,会给主人丢面子的,对?” 饰非说完,用力掐了一下米格尔的肩膀,米格尔一时间吃疼,也只能赔笑。 两人现在的相处情况看上去相当融洽,根本不会有人去联想,这还是刚才打算用术式对轰的两个对手。 安保看着他们,皱起眉头,但随后,他表明来意: “我需要重新查验一次两位的请柬,方便吗?” “二次查验?为什么?” 饰非听后,略微有些惊讶,他重复道。安保摇摇头,表示这就是宴会的规矩。 “尽管我们做的相当细致,但还是要防备宴会中混进来不知名的老鼠。” “主人不喜欢老鼠,而我们清理老鼠。” “我也要被查验吗?”米格尔指了指自己,显然脸色不太舒服。安保则回答的斩钉截铁: “所有人,我的意思是,所有人都要经受二次查验。” “我的同伴已经四散在宴会厅开始工作了,也请二位配合我的工作。” 米格尔对这个说法显然是不太满意的,但毕竟他的身份在这个宴会厅的名流中并不算高,更遑论和那位主人相比。 所以,他无可奈何,悻悻地抽出口袋里的请柬,交给了安保。 安保打开,查验无误后,毕恭毕敬地将请柬交还,然后,他抬头看向饰非: “您呢?米勒·麦考菲先生?” “麻烦您拿出请柬。” “这个嘛……”饰非现在自然是有些尴尬的。 那封请柬他倒是还有,就躺在他的口袋里。但这位安保忽然上来就要查这件事情显然不是没理由的。 再加上刚才在楼下看见的那场骚乱,饰非必须要思考的更多一些。 将手放进口袋,他吞吞吐吐地拿出了请柬。米格尔见到这家伙手上还真有请柬时也是心里一惊,看着饰非将请柬交出去后,安保皱眉,打开请柬进行查验。 这样的查验就要比先前查米格尔时花费的时间更多。等待注定难熬,饰非扫了一圈四周,然后恰好,在露台的门口看见了正在向外探头的波提雅夫人。 夫人似乎很好奇饰非这边在做什么,然后理所当然地,她看见了这边的安保。 两人无法直接用言语交流,但显然夫人是个聪慧的女人,她皱眉思考了数秒后,就决定走过来。她手中端着酒杯,发出惊喜的声音: “这不是米勒·麦考菲先生吗?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夫人摇动着腰肢,显的极具风情。饰非见状也是做出礼貌的微笑,然后向夫人那边鞠躬致意。 夫人一路走上前来,等到了和安保平齐的位置后,她多瞥了一眼安保手里的请柬,她继续笑道: “不是我说,安保先生,能来参加这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既然受到了宴请,那就说明主人对这些人的资格感到认可。“ “身份的查验在门口进行就好,在宴会中途闯入做这些事情是不是太失礼了?“ 夫人佯装出愠色,但安保并不理睬,在反复将请柬查验之后,似乎也没有找到太多问题,他转而向波提雅夫人问道: “夫人您认识这位先生?“ “当然,大名鼎鼎的银行家,米勒·麦考菲,那可是华尔街的代表人物之一。“ “应该很少有人会不知晓他的大名。“ “您实际与他有过会面吗?“ “唔,不,当然不,今天是我与麦考菲先生第一次见面。我很荣幸,先生。” 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饰非举起酒杯,逢场作戏,饰非同样拿了旁边侍者盘中的香槟酒致意。安保低下头,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但忽然,他抬头看了米格尔一眼,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问道: “米格尔先生也是如此?今天第一次和麦考菲先生见面?” “唔……”米格尔没有其他两个人反应那么快,被忽然点到名字,还有些发愣。不过放在他肩膀上的饰非的手发力了。一阵捏,捏的生疼,他强忍住疼痛说道: “不不不,我和麦考菲先生先前就认识。“ “我正准备和他谈一笔投资,将百老汇的部分闲置资金转入他的银行做周转呢。“ “我们打算在今天这场宴会上就敲定合作。“ 米格尔笑道,但背后却是被饰非捏出了一层冷汗。这小子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的…… 安保点点头,似乎因为两人的背书,而稍微放下了些许对饰非的警惕。 波提雅夫人见状则是趁势表达不满:“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安保先生你还要在这里拖着我们,浪费时间吗?” “是我疏忽,很抱歉,三位。” 安保后退一步,同时将请柬递还给饰非。饰非接过请柬大度地摆手,表示无需在意。 他带着米格尔和波提雅夫人就要转身走进宴会厅。但刚走了没几步,他就又听见身后的安保问出一句话: “对了,我听说联邦银行的利息最近上调了,我打算把积蓄存一部分进去,麦考菲先生觉得如何?” “您也知道,最近经济形势还是有些萎靡,我想安稳一点。” 他笑的还算诚恳,饰非顿在原地,他略加思考,想象着自己是米勒·麦考菲,给出自己觉得合适的答案:“我觉得没问题,安保先生,欢迎您的投资。” 他说的很热情,对方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忽然间,饰非意识到他身旁的两位名流动作都有些僵硬。他疑惑地看向波提雅夫人,夫人则咬紧嘴唇,小声向他说道: “麦考菲先生是花旗银行的投资家,联邦银行是他的死对头。” “唔……” “你可真慷慨,把生意往对手那边推。“米格尔同样小声补充道。 意识到不对,饰非扶住额头,做出无奈的表情。他倒是不觉得自己回答有问题,只是可惜在,他毕竟在监狱里待了那么多年,对于外面的世界,尤其是这种他不知道的名流领域,存在太多的信息差。 他看向安保,此时他觉得对方蠢蠢欲动。所以他当机立断,朝着旁边的米格尔低吼一句: “跟我跑。” 他拔腿就走,米格尔一时间慌乱,也只能跟着他一起。 但与此同时,那位安保先生脱下了身上的西服,然后,他将西服轻轻一抖,地上就多了一片影子。 义眼视觉中瞥到了一抹灵性,饰非诧异地回过头来,看着这位安保先生。 “这家伙也是个术士?” 第110章 逃 因为义眼的关系,饰非对于灵性相当敏感。 因此,当那件西服被抖出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后背发麻。 危险,相当危险,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和之前米格尔那半吊子的结界不同,让饰非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他带着米格尔一路跑到了露台侧方的楼梯,他当然不会选择进入宴会厅,毕竟宴会厅里现在到处都是安保,饰非可不敢保证里面不会再有其他术士。 这个楼梯直接通往楼下,但问题在于,此刻宴会厅的层高让这段楼梯的路程稍显漫长了。 身后有灵性正在逼过来,饰非看着楼梯咬咬牙,继续就要往下走。 米格尔身材肥胖,正在大喘气,一看饰非就要拉着他跑楼梯,显然有些不愿意。 “没身份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跑?“他不解地说道。 饰非却是重新戴上面具,唤出了术偶:“你给我做了作证,你觉得自己能脱的了干系?“ “唔……米格尔哑口无言,与此同时,饰非操纵着术偶就径直往身后冲过去。 术偶和操纵者本人联觉共享,得益于此,饰非此时也是终于看清楚感知到的那危险的灵性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件西服……饰非看见那西服居然在半空中滑行。 一边滑行,其中的丝线还在一边解体,转眼间,那西服的版型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挥舞着丝线的,不可名状的东西。 丝线无比锋利,在其涌进楼梯间的瞬间,丝线便划破墙壁和金属,带起无数的火星。 “这也是术式?”饰非诧异,但术偶的操纵不变,术偶还是提着杖剑在向前冲。 杖剑出鞘,剑刃刚准备挥舞便被那西服上的丝线给缠住,术偶尝试着想要将丝线砍断,但饰非却惊讶地发现,哪些丝线的质感并非软绵绵的,而是异常的坚硬! “金属?“ “这些丝线全是金属?“ 通过触感能做出猜想,饰非眉头微蹙,趁着术偶和那件西服缠斗的功夫,他已经下到宴会厅的下一层,米格尔虽然气喘吁吁,倒也还跟着他的步子。 “我们不能从这里开始走电梯吗?“米格尔抱怨道。 饰非只是看了一眼上方,就咬牙道:“你想把那只巨大的铁盒子变成自己的棺材的话,那就随意。“ “额……有这么危险吗?“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件西服忽然间有了变化。它释放出的丝线全部被抽了回去,转眼间就变回一件漂亮的西服,自己回到了那位安保的身边。 安保披着西服向术偶走来,每走出一步,他身上的西服都跟随着呼吸律动在变化。 饰非通过术偶的眼睛得以看见,那西服的衣摆已经全部变成了锋利的刀子,刀子塑形完成,安保将衣服轻轻一甩,凶器便全被抛出来。 数量多的惊人,甚至能填满楼梯间入口的墙壁,术偶退无可退,只能反向朝着楼梯间外冲出去,然后跨过露台的栏杆,一跃向下! 安保见这几刀落空倒也不恼,他指了指那些抛出去的刀子,然后,再往地面指了指,那些刀子就又全部被分解为衣服的丝线,化作半件浮空的西服。 少了术偶的阻拦,西服这次可以长驱直入。 它盯着下一层的饰非和米格尔就以极快的速度扑过来! “金属术式……那件西服,是用金属做的……” 饰非咬牙,到这一步,他算是能窥破这西服的秘密了……但能窥破就不代表这并不棘手。 金属术式是元素术式的一种,这也就意味着,这位安保是一名【演员】!所有术士中,攻击性最强的身份! 上次在金斯波特直面那位警长的时候,就感叹过元素术式的威力,而现在,近乎一对一,饰非被直接压的有些喘不过气。 “你的结界呢?”他立刻朝旁边的米格尔发问。 米格尔吞吞吐吐,看看饰非又看看自己:“我就算想发动结界也要有媒介才行啊,你手里现在有酒精吗?” “你好废物。” 被一个奇术师这样说,米格尔脸上的面子自然有些挂不住。他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像是为了给自己讨回面子,他反驳道: “那你有什么高见?“ “先说好,我可跑不过上面那东西,我建议走电梯。“ “啧,你怎么没胖死呢?“饰非当然不可能不管米格尔。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百老汇现在的话事人,后面祓除恶灵自然还是需要他的协助的。 但上面那东西实在是逼的紧,饰非看着它向楼下逼近,一边逼,挥动的丝线还一边在墙上划出火星! 被那东西扫到可不是开玩笑的。饰非想了想,拉开一旁的楼梯门,然后一脚将米格尔踢进去。 “你去走电梯。“ “啊?你不是说那是个铁棺材吗?“ “那是我在的情况下,那东西的目标是我,只有找不到我,才会去动你。“ “所以你得赶紧下楼,我可不保证我能撑多久。“ 饰非说的煞有介事,米格尔一听这小子说的这么认真,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又被饰非一脚给往前踢。 他被踢的踉跄,大门紧跟着被关上。那件西服在这个瞬间就划过楼梯间大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米格尔被吓的一激灵,他顾不得其他,继续往后面逃。 但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件西服似乎并没有冲着饰非过去,而是顺势切开了他身后的大门,如张牙舞爪的怪物般涌动而来! “不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找的是我?“ 米格尔百思不得其解,他屁滚尿流,连跑带爬地奔向电梯,但一看见电梯,他就更觉得绝望了,那电梯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叫走,此时正停在楼下。 “天杀的……那个王八蛋!“米格尔发出叫骂。但叫骂声很快被淹没在西服划破墙壁的声音里。 那是个绞肉机,米格尔亲眼看着一旁用作摆设的木桌被它吞进去,然后搅碎成木渣后再吐出来。 人肯定也是一样……他会被搅成一团看不清形状的血肉,一命呜呼! “不关我事啊……真不关我事啊,你去找那个疯子啊!“ 术士在缺少媒介发动术式的时候的确相当无力,米格尔现在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无异,面对这种东西都无计可施。 他跪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看着还在步步紧逼的西服。 然后,在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人类都会不由自主逃避死亡……鲜有人能淡定地目送自己走上归途。 米格尔只能闭眼等待…… 但等待了三秒,五秒,乃至于十秒,他都没有感受到进一步身体被撕裂的痛苦。 他只能试探着睁开眼……然后,他看见了那个男人惹人生厌的脸,还有,他身后绚烂无比的霓虹灯光。 这是大都会寻常的夜晚,没有不可名状的西服,也没有那些嘈杂的声音。 “我在哪儿?“米格尔觉得自己裆部有些湿润,他木讷地看了一眼,闻到一股独特的骚味。 饰非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事前他可没想到米格尔会是这种反应。 他自然不可能那么好心,主动为米格尔这样的资本家来充当诱饵,倒不如说,应该反过来,只有可能米格尔是他的诱饵才对。 只要明确了对方的术式是金属术式后,饰非这边姑且还算有对付的手段。 事实证明,鬼谷子教导的都是相当实用的东西,继上次在鹈鹕岛腐蚀天花板抢到生路后,这次它再次成为饰非的底牌。 那位安保不可能蠢到让自己的媒介直面蚀金魔药,因此当时那件西服只能被迫调转目标。 虽然有警惕地分出一部分来牵制饰非,但力量一旦分散,饰非就有喘息的机会了。 他不需要一口气跑下楼,那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所以,他只是跑到下一层,按动了电梯的按钮。 对方的术式似乎只能操控作为媒介的金属,对于外界存在的其他金属,没有太多影响能力。 饰非只需要赶在那西服解决掉米格尔之前抵达楼下,然后,再掀开另一张底牌就行了。 那只为了规避西服的攻击而跳下楼的术偶,它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术偶可以不惧高度,直接跳下楼,而饰非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它身上一直连接着的纺锤丝线就行。 饰非弯腰,从米格尔的西服口袋中摸出了那只纺锤。 纺锤可以双向发动,而他找到术偶后发动纺锤,交换而来的,自然就是米格尔。 于此同时,楼上传来一阵爆鸣声。米格尔抬头看,看见一个人形的东西被一团丝线缠绕着推出来,然后像是流星一样往下坠! 闷的一声,它坠落在一辆车上。饰非耸肩,上前察看,有些无奈地发现,术偶的一只手臂已经动不了了。 但这品质还是相当令人赞叹的……饰非将术偶收回手套的储物空间,他再抬头看,便发现了循着声音一路找过来的仙全和秀秀。 “你的车给撞了,还有办法快速离开这里吗?“饰非问道。 仙全撇撇嘴,略作思考,他走向一旁的小路,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招了招手。 饰非感觉到脸上扑来一阵劲风,然后就在眨眼的瞬间,一辆双层巴士停在了路边。 巴士门被打开,饰非往车内窥探。 他惊讶地发现,这辆车的驾驶座上,一个人都没有。 第111章 流浪公交 诅咒编号,4-468,流浪公交。 4-468是一辆无人驾驶,一直在城市中保持穿行与匀速行驶的公交车。该诅咒的活动范围主要为哥伦比亚联邦的大都会地区,在新一天开始时,它会从城郊出发,用一天时间走遍大都会全城后,原路返回。 警告,当4-468开始行驶时,速度极快,且能在行驶过程中无视沿途的所有实体。 4-468会在沿途固定停靠数个站点,且在停靠过程中,它会主动贩卖车票(后文将车票称之为4-468-a)。 4-468-a是一块铜质的印有某人头像的片状实体,实体上的头像均被划花,无法辨认具体相貌。实体重约03磅,方便随身携带。 4-468-a的主要用途在于能通过其作为凭证,在大都会的任意角落召唤4-468。等待时间通常为30秒到1分钟不等,乘客可使用其作为车票,上车进行乘坐。 在召唤期间,4-468同样贩售4-468-a,与召唤人一起的同行者也能借助此方式乘坐4-468,并在之后,获得车票作为召唤媒介。 4-468会依据上车顺序,依次抵达车上乘客要求的目的地。 但在现有实验中,4-468抵达的目的地范围被限定在大都会境内,无法抵达其他城市。 建议收容措施:4-468目前表现出了极佳的稳定性与安全性。其在大都会境内行驶了超过三十年,从未发生过任何安全事故。 因此,应将该诅咒的利用纳入考量范围,目前现行的方案是,由联盟方定期收集4-468的车票并向联盟内部人士以及部分术士开放售卖。 在4-468每日固定通行的数个站点中,会安排专员对4-468进行保养与定期检查。 获得车票的人允许搭乘4-468,但仍需注意,不可在4-468上进行术式解放或使用灵媒。该行为将让4-468产生xxxx的后果(此处已被数据删除,若有疑问请咨询vii) 4-468目前的表现相当稳定且安全,但也仅限目前。 附录:《大都会及周边地区交通线路图》,《1946年晚间交通行驶报告。》 …… …… 饰非手里拿着一份新的文档,旁边坐着秀秀,仙全则是在前面回头,带着期待的目光朝他看。 他们现在的确坐在一辆公交车里,一辆正在飞速行驶的公交车。 这辆公交的速度已经快到让街边的街景虚化,但出乎意料的是,沿途上,所有过往驶来的车辆和障碍物都没能阻挡住它的速度。 它们会在即将撞上这辆车时,忽然向两边排开。就像是急速流淌的湍流,中间忽然立起一块石头,所有的水流都躲着它前进。 饰非将头发稍微撩开一些,他借此以义眼观察这辆公交车。 直到此时,他心里的一个疑问才终于解开。 他算是明白在来大都会之前,堵在路上时看见的那一闪而过的灵性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当时他还以为时自己眼花了,但现在看来,当时看的还真是一清二楚。 那还真是一辆公交车,一辆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清,甚至就连义眼都只能捕捉到微弱的灵性的公交。 一个诅咒,以这种形式飞速疾驰在城市之内,更关键的是,术士们居然还能买票上车…… 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但这就是大都会内能实际做到的事情。 利用诅咒……饰非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铜质车票。这样一张车票的价格是五哥分,收费相当公道。 在饰非将硬币投进前面驾驶座的钱柜里时,那钱柜还叮铃咣啷发出愉快的声音。 “这种东西在大都会很常见吗?” 饰非向仙全问道,仙全略作思考,耸肩道:“不好说,反正应该是不少。” “诸葛先生,诅咒并不都是能进行收容的,处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会有某项因素限制着工作展开。” “因此,有些时候,这样的合理利用也算是一种收容。” “真不会出问题吗?” “那我可不知道,这是你们奇术司应该下的判断。” 仙全说完就回头坐在座位上。饰非趁这个机会歪头瞥视了一番坐在旁边的秀秀,秀秀似乎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视线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饰非循着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发现,女孩看的是跟肥猪一样瘫坐在后座的米格尔。 看到这里,饰非清了清嗓子,故意发出咳嗽声。 米格尔这边被他的声音吓的一激灵,连忙就要往上爬。 他今天可是在这疯子的面前吃尽了苦头……不光面子丢了,无路可选只能和对方合作,还被对方当作诱饵,被吓的失禁…… 这直接导致米格尔现在看见这个疯子有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感…… 他警惕地看着饰非的方向,饰非则示意了一下秀秀,然后就盯着他看。 “额……” 米格尔表现的很为难,他是忌惮这个疯子没错,但他可不忌惮其他两个东国人…… 看这疯子的意思,这是要让自己…… 米格尔眯起眼睛,但紧接着,饰非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是警告…… 米格尔浑身一抖,也只能咬牙主动过来搭话: “刚才这位先生找我说过了……” “我……收回让你们滚蛋的话,等这些事情都解决完之后,你们可以留在百老汇继续表演……” 米格尔说完,用幽怨的目光朝着饰非这边看。饰非索性回过头去,根本不理会米格尔的目光。 秀秀因为这句话而显的相当惊讶,她张大嘴,有些怀疑地看向米格尔。 米格尔不继续表态,还是在看饰非,饰非此时头也不回,只是向他强调道: “你要相信,我这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米格尔先生。” “这是你唯一的还有活路的机会。” “我看不出来……” “要不怎么说你太愚蠢呢?“ “你……” 米格尔想发作,饰非却闭上了眼睛,直接打消了对方想要继续理论的念头。 4-468虽然速度极快,但是其行驶非常稳定。坐在里面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我们明天就会祓除那个恶灵,到时候,你的百老汇会一切如初。“ …… …… 无人的剧院中—— 多罗茜在一路狂奔,她可分辨不清自己在这结界里待了多久,也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她只是能嗅闻到身后不断涌来的腥风。 刹那间,腥风汇聚,一根红线骤然悬停在眼前。 女孩立刻顿住动作,她要是再往前一步,鼻尖就会触碰到红线,然后,毫无疑问,她会被红线切成两半,化作一滩碎肉。 好阴险,这红线忽然出现,都不打算给多罗茜反应的时间。 也亏得女孩眼尖,意识到的第一时间就停下动作,否则后果可不堪设想。 她正准备小心翼翼绕开这根红线,但忽然间,悬停的线扭动变化,瞬间分裂出无数分岔,并开始交织。 线变成网,网又继续向前推进,血腥浓烈,便要迫近多罗茜的面门。 女孩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但与此同时,身旁传来黑猫的猫叫声。 红网在这一刻穿过了女孩的身体……就好像女孩是个没有实体的幽灵一样…… “喵——“ 黑猫拱起背,做出炸毛的姿态。红网穿过多罗茜的身体后,就径直装碎在了身后的墙壁,溅起一道血迹。 黑猫看向的是正前方,一道身影正在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 鸾凤服,绣花鞋,女人披红盖头,走路无声无息。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以至于你不知道她正看向何方,但她举起了被割开手腕,正在淌血的右手,几道血流被她操控着,拨弄成红色的丝线。 “她追我多久了。” “喵——“ “不知道?我都要累死了,这事不能有个头吗?“ “喵。“ “你说还好被抓进来的是我,这是什么意思?“ “喵!” “额,这倒是,换那两个没用的大人进来,肯定撑不住这么久……” 多罗茜叹气,表情相当无奈。她继续往后退,手触碰到坚硬的墙壁,与此同时,黑猫跳上肩头,死死盯住面前的女人。 “冷静冷静……我们不需要在这里干掉她对?“ “司马老大肯定去找救兵了,我们能继续撑下去就够了。“ “喵——“ 黑猫发出叫声,与此同时,多罗茜的身子正在往墙内陷。女孩再次化作了那种虚幻的模样,仿佛没有实体。 “术式,非死即活之影。” “喵——” 话音刚落,多罗茜彻底陷进了墙壁里,同一时间,数根红线同时甩过来,却没能抽中多罗茜的身体。 红线继续在墙壁上溅成了血迹。 第112章 虚无 多罗茜没有自己的术式…… 她的一切仰仗都来自于薛定谔,她的血契对象。 就连此刻这个术式也是,这是薛定谔的术式,而非多罗茜的。 【非死即活之影】是规则类的术式,这个术式的效果简单又粗暴,仅仅只用一句话就能将其概括。 概率虚无化…… 在术式展开后的阴影里,任何试图接触的实体都会有概率而无效。 术式展开后,第一次接触必定为百分之百的虚无,再往后,每次接触,概率递减百分之十,直到百分之五十后,概率恒定。 这样的术式在攻击端倒是不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也不能帮助多罗茜直接尝试付祓除恶灵,但在拖延时间和场面的周旋上,几乎无人能出左右。 在之前对付梅花2时,那个可怜的奇术师就在诧异为何女孩能无视掉他的灵媒【烟与镜】的攻击,这就是原因。 该术式的接触判定是以时间为单位的,每一秒之内的所有接触,都会判定为虚无。 当然,在术式的影响下,穿透地形也是可行的,饰非总觉得女孩和黑猫神出鬼没,就是因为她们喜欢这样做。 薛定谔发动术式让多罗茜穿透了这层墙壁后,两人就立刻分头行动。 多罗茜当然一点都不含糊,她清楚自己的优劣势。 一个纯粹的合奏家,所有能力都落在了使魔身上,待在现场和敌人缠斗的话,她只会成为累赘。 她快速跑开,找到了旁边下楼的楼梯。但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轰鸣! 女孩不禁回头看去,然后她皱起眉头。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这是多罗茜发出的抱怨声。也怪不得她此时话多,毕竟,眼前发生的景象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原本应该被堵死的墙壁此时被硬生生地从中间被切开。然后,多罗茜看见几道如溪水般的血流,从缝隙中潺潺流出。 血水流淌在地上,很快浸染一地。 随后,一个人形从血流中开始塑造,转眼间,那个身穿红色鸾凤服的恶灵就要出现在多罗茜眼里。 但在塑形还没完成的时候,周围的血流中便有数道丝线射出来。 丝线几乎是瞬间就遍布了这条走廊,转眼间朝着多罗茜逼近。多罗茜反应快,立刻朝着一旁闪躲,但丝线这次速度实在太快,还是划破了女孩手背上的一块皮肤,溅起一道血迹。 “很疼的!” 多罗茜嘟囔道,闪身到一旁不进入恶灵的视线。 但她随即还是紧张地看向手背上的伤口,身为术士,她不会还理解不了对方的施术媒介是什么。 而此刻,既然自己手上有了对方的施术媒介,她接下来会利用这个媒介做什么呢? 多罗茜紧张地看向手背,然后,她果然发现,被割出来的血流像是虫子一般在蠕动。血流从伤口中被牵引出来,然后,眨眼间,就如烟火一般炸开,几根丝线环绕在旁! “该死,这怎么躲!”女孩发出抱怨声。 但脚下的阴影再次升起,来自薛定谔的第二次术式发动,女孩的身体变为半透明,那从手背上炸开的丝线全从女孩身旁穿了过去。 “喵——“ 角落里传来一声猫叫,黑猫从墙壁中闪现出来,看了多罗茜一眼。 多罗茜顿了顿,然后嘟嘴嘟囔道:“知道了,只要逃到80英尺外就可以吗?你多拖一会儿。“ 女孩说完拔腿就跑,但此时,恶灵已经塑形完成,她随手再次撩拨丝线,整条走廊中的丝线就变的更密集了。 它们全部朝着多罗茜逃跑的方向涌过去,但此时薛定谔发出一声尖啸,下一秒,黑猫的身形已经闪现在了血色丝线中! 猫自己身上也同样覆盖着阴影,和释放在血契者身上术式不同,【非死即活之影】在薛定谔这个施术者本身上是百分百能生效的。 身形彻底陷入虚无化,黑猫在走廊中发起冲刺。 丝线根本拦不住它,转眼间,它已经袭上了恶灵的面门。 然后,从它那软弹的肉垫中,伸出了如钢刀般的爪子。这对爪子的厉害之处,梅花2是领教过的,作为利刀轻而易举切开皮肉毫无问题。 薛定谔扑上前去,在即将接触到恶灵的瞬间,解除了身体上的虚无化,朝着这恶灵的红盖头便是一爪招呼过去。 “喵?“ 黑猫落地,但它那只泛着幽光的猫瞳却以一种诧异的形式睁大了。它回过头,看向那只恶灵,恶灵的身体此时被剖开了一个空洞,但空洞正在自我愈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喵……” 黑猫龇牙,拱起背朝着恶灵发出叫声。恶灵回头,手再次拨弄。 这一次,丝线不再步步紧逼,而是从地底直接以极快的速度贯穿出来! 若非猫咪的反应速度同样足够快,及时开启术式,刚才那一下,薛定谔的肚子就会被直接顶穿! 恶灵同样具有虚无化的能力……而且和薛定谔不同,它们能常态保持虚无化! 只有猫爪这种物理手段作为攻击的话,对于这只恶灵是完全不够看的!但薛定谔的处境就要危险的多,对方似乎也已经察觉到这点。 在无法常态开启虚无的前提下,一直拖下去,薛定谔一定会被找到机会被刚才那种具备可怕速度的攻击给贯穿掉! 恶灵轻轻挥手,地底就再次钻出同样的丝线,对薛定谔发起攻击,薛定谔向后连跳,一时间根本无法接近恶灵! 这种时候,薛定谔受的苦头多罗茜肯定是不在意的。 女孩只是在一路远处狂奔。薛定谔刚才告诉了她恶灵的术式生效范围,身上带着伤口的她自然满脑子都是要逃出这个距离才行。 她逃跑可一点都不含糊,倒不如说,这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她顺着建筑边缘的楼梯一路向下,等来到下一层的走廊后,她似乎还觉得不满足,想了想又打算继续向下跑一层。 在原本的百老汇中,建筑层高一共只有五层,而她本身身处在第三层,这样连下两层之后,应该已经到达一楼才对。 但这个结界里的空间结构显然被改变了,不管多罗茜怎么尝试,向下的楼梯都无穷无尽,一直能向下延伸。 女孩不知道自己还要跑多远,所以一边跑一边从楼梯上探头往下看,想找个合适的位置。 但忽然间,大概是在楼梯间中层的半空中,她瞥见了一团闪光正凭空蔓延出来。 那团闪光甚至还有一个确切的形状,那看上去像是一个棍状物体,不,更确切的说,是一根末尾带有锋利的尖端的锚! 一根锚,凭空出现在结界里? 多罗茜是奇术司的b级专员,她当然不像饰非那样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 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样式的锚…… 斯克兰顿锚,好像是联盟的白兔子们常用的东西,是他们施展结界术式的灵媒……这根锚既能展开结界,隔绝空间稳定空间,同样的,也能作为灵性的放大器,成为从外部破除结界的利器! 这个东西一旦出现就意味着结界外一定有白兔子的人……那能找来他们的人也不用多说,多罗茜自然知道是谁! 是司马老大!那两个大人终于察觉到了这个结界,并且开始尝试破坏它了。 多罗茜的表情终于由阴转晴,她想要大声呼救,也顾不得这个时候结界外是不是能听见她的声音。 但还没等她张口,她就脸色大变,她紧紧盯着那根用来破局的斯克兰顿锚,而那根锚此刻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一道裂纹,自锚的底部向上蔓延。然后,它凭空裂开,从空气里顺势弥漫出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一道粘稠的血浆从空气中爆开,飘散在多罗茜的眼前。 第113章 意料之外的结界 这是新的一天,饰非站在百老汇门外。 他身边还跟着肥胖的米格尔,米格尔正皱起眉头,有些诧异地看向百老汇的门口。 司马宣是昨天晚上回来的,跟着一起带回来的自然还有一小队白兔子的支援人员。考虑到术式需要做的准备,他们昨晚约定好将在今天清晨开始展开结界,尝试破除其中恶灵的结界的术式。 米格尔按照约定,清空了整个剧院,就连东国戏班此时也在秀秀的通知下,一并撤离出来。 剧院中空无一人,白兔子们可以非常方便的作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司马宣甚至让联盟安排在百老汇附近的街道入口处拉起了警戒线。 外面的人根本没有接近这里的机会。 但是……饰非的眉头跟着米格尔一起皱紧,两个人似乎是看见了相同的东西。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忽然出现在百老汇的门口,他跌跌撞撞,终于因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白兔子既然来了,那自然薰衣草的人也已经提前落位。司马宣不会在这种地方出现纰漏。 薰衣草的医生立刻上前要去搀扶,但却因为那个人身上的伤口,而一时间不敢随便乱动。 伤口太多了……全是切割伤…… 在后背处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大量的血液正在往外涌。薰衣草的白术式立刻开始发动,饰非多瞄了一眼,然后便要走上前。 “诸葛先生……”司马宣出声询问道。 饰非头也不回,回应道:“司马老大,你刚才有注意到这个人是怎么出来的吗?“ “额……” 司马宣稍微一愣,站在原地思考。然后,他表情变的有些难看。 他记得的很清楚,这个人并不是从百老汇里面一点一点走出来的,而像是凭空出现在外面。 门口有这么多双眼睛,注意到这点的自然不止他一人。 饰非的话让司马宣有些沉默,然后,他抬起头扫视整个百老汇,此时,米格尔从身后探头,他先看了一眼白兔子,然后,又看向正前方的入口。 他脸色大变…… “结界?” “怎么回事?那个恶灵的结界不是限制在百老汇里面吗?为什么外面的入口处也多了一层结界……” “你说什么?“ 司马宣回头看向他,米格尔则满眼恐惧,他手心出汗。 他从旁边临时摆放的桌子那里取来一只罐装啤酒,这是今早为了早餐临时准备的东西,但现在,他要用这个当做媒介来释放术式。 啤酒被启开,米格尔随意地将其泼向百老汇的门口,酒精泼出去的瞬间,他的术式也被展开。 但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是,这罐啤酒居然在即将丢进百老汇里的时候,忽然在眼前分错开了。啤酒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然后顺着空气往下流。 “结界会对外界的灵性有排斥性,人可以进入,但只要尝试用灵性来进行试探,就能找到它的封闭边界。” 米格尔解释道,显然,身为检票员的他对于结界还是有些研究的心得的。 但问题恰恰在于此,既然米格尔都能一眼察觉到这个已经覆盖到百老汇门口的结界,那平常和结界打交道更多,且一直钻研展开结界和破除结界的白兔子们会察觉不到吗? “真是奇怪,白兔子们进去的时候没发觉到这里的结界边界吗?“ 米格尔很困惑,过于无奈,他试探性地将目光看向饰非。 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已经开始将这个男人作为坐标了。饰非半蹲在地上,先是查看地上的血迹,然后又看了一眼米格尔刚才浇上去的啤酒,出来的那位白兔子现在已经陷入昏厥,就算是想找他问里面的情况也没办法。 但饰非有义眼,通过观察灵性,他的确可以找到其中的蹊跷。 这里的灵性和他之前被关在恶灵结界里时看见的有些许不同,这是两层完全不同的嵌套结界! 白兔子们没发现这层嵌套结界是因为他们进去的时候,这个结界根本没有展开。 也就是说,这是在他们进入结界并开始布置斯克兰顿锚之后才出现的东西。 这层结界做的相当隐蔽,若非是仔细观察,甚至就连饰非的义眼都有些难以察觉到这是结界的灵性。 万物有灵,每个实体都会不自觉散发出灵性的,而术式的灵性相比普通实体会更亮更显眼,但这个结界并非如此。 它的整体亮度压的很低,是刻意为之。 “这层结界现在覆盖到了百老汇外面,那里面的白兔子们会怎么样?“ 饰非向米格尔问道,米格尔刚才展现出了不错的结界术式素养,所以其意见可以参考。 米格尔有些畏缩,他不自觉发出哼声,迟疑了一阵后,他说道:“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结界的破除方法共有三种,在结界里面有两种,一是找到结界施术者,二是找到结界的奇点。“ “而白兔子们惯用的破除结界的手法则是第三种,从结界外部使用斯克兰顿锚,汇聚庞大的灵性后强行撕裂结界外部边界。“ “但现在问题是,结界的边界已经覆盖到了百老汇入口,这就意味着,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身处在结界内部了。“ “而结界内部就算布置起斯克兰顿锚,想要强行撕裂结界也要比结界外难的多。“ “毕竟结界里面是对方的术式主场啊,他们根本没办法从容地布置斯克兰顿锚。甚至他们还会不得不陷入对方的节奏被直接发起攻击。“ 米格尔说完,便和饰非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位满是是血的白兔子。 饰非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的切割伤,他不禁撇嘴。 显然,米格尔的话应验了,白兔子已经被关在了结界里面。 “你会操纵斯克兰顿锚吗?米格尔先生。” 饰非向前走,来到百老汇的入口处。他一边走一边向米格尔问道,然后,他向薰衣草的医生示意,半蹲下来在白兔子身上摸索什么东西。 他的确摸索出了一根棍状的物体,棍的末端锋利,似乎可以直接刺进坚硬的混凝土地面。 这就是斯克兰顿锚,白兔子得以存在的灵媒。 这是个能放大结界术式的灵媒,通过该灵媒作为媒介释放结界,可以让结界的范围扩大数倍。白兔子们会利用它布置结界,维持空间稳定,以及破除结界术式。 饰非顺势就将灵媒丢给了米格尔,米格尔表情无比诧异。 “你疯了?我不是白兔子,我从来没用过这东西!” “那你现在有机会用了。” 饰非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他给自己戴上面具,掏出手枪,就要往前走。 “如果我使用十五,结界会失控的!到时候把周围的街道也纳入结界了该怎么办?” “所以你才要小心一点,不然后面联盟追责到你头上你不好交代。” 不行,这疯子完全答非所问,无法沟通,米格尔急的有些跳脚,但他又不敢在这个疯子面前多说什么。 他只能嘟囔道:“我可没那个胆量为这条中央大街上所有人的性命买单。“ “那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你不需要买单。“米格尔被这句话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男人怎么能癫成这样? 而在米格尔纠结的时候,饰非已经往枪膛里装好了子弹,他打开枪的保险,继续交代道: “三十分钟。三十分钟之内,我需要你使用斯克兰顿锚稳定住门口的这个结界,不让它向外扩张。“ “至于三十分钟后,米个人先生,我要你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不管里面的人包括我有没有走出结界,你都要尝试用锚来强行破除结界。“ “强行破除?那不就是让我对这个结界发起攻击吗?你们还在结界里的话……” 饰非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眼神对于米格尔来说就已经是答案了。 “你这个癫子,你们会被卷进去的,百老汇也会被卷进去。你知不知道到时候修缮剧院要花多少钱?” “三十分钟后,攻击它。”饰非只冷冷地重复了这一句。 然后,他立刻挪转视线看向司马宣:“司马老大,还是要留在外面。” “正如我所说的,对方的结界会锁死你的术式,你需要在外面作为底牌等待机会。” “可我如果在外面的话,就不可能能知道结界里面的情况啊……” “你会知道的,你是报幕员,不是吗?“ 饰非向司马宣笑了笑,然后,他举起枪,径直穿过了结界边界那堵无形的墙。 转眼间,他消失不见,走进剧院。 第114章 嵌套 剧院内空无一人。 覆盖在结界中的百老汇和平常看上去倒是没有任何不同。地形结构一致,唯一让人在意的是,整个剧院中无比安静,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按理说,白兔子们也在结界里,饰非进来后,应该不用花多少力气就能和他们会合。 但饰非上上下下跑了几层楼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没有人?” “为什么我在这结界里找不到白兔子们……” 饰非进行思考,他开始整理到目前为止所获得的所有信息。 白兔子们在进入剧院时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结界的存在,如果本身有结界,那他们在进入时肯定能察觉到。 结界是在他们进入之后才落下并覆盖到百老汇的,但这本身就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个诅咒,不,应该说,一个恶灵,她的灵智程度真的能狡猾到这种地步吗? 不因为白兔子们的行动而应激反抗,而是等到所有人都进了这个危险的笼子后才将其一把锁死。 更无法解释的是目前的状况,就算是被关在结界里,在没有特殊结界能力的情况下,结界中的人应该也是互相可见的。 但饰非这边却寻找无果……这就意味着,这个结界的主人刻意做了手脚,让结界中的人无法互相见面。 饰非一边思考一边开始向上走,但不过走了一层楼梯后,他就发现了不对。 他来到二楼,居然发现正前方有个前台。那是和一楼一模一样的前台,平常的话,会有迎宾小姐来此接待看戏的看客。 “绕回来了?“ 饰非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但很快觉得不对。他一直往上,并没有走岔路,按理说他应当在二楼而非一楼。 但他再朝走廊的另一头看去,他很快看见透光的百老汇正门。正门再次提醒他所处的位置。 ——他看上去就在一楼。从刚才开始,在原地踏步。 “和我上次进来时的结界不一样……” “上次进来的时候,结界内部的建筑结构虽说也能改变,但很明显,改变的是地形,将你围困在同一层楼出不去。” “但现在,我在原地踏步,一直绕圈……” 饰非想道,然后,他手中灵光一闪,从手套里抽出了一只瓶中闪电。 瓶塞才刚被启开,空气中便充斥弥漫起浓郁的元素气息。 电流交织,噼啪作响,饰非向前走,一边行动一边倒转瓶子,将里面的闪电浇灌在走廊的地面上。 电流在身后交织成网,不时地还会跳到眼前,带起一阵酥麻感。 “没反应,这一点都不像你。“ 饰非有些意外,他当然记得上次进入结界的时候,那只恶灵对元素灵性的反应有多强烈。 哪怕只是开枪造成的火星都会引起她剧烈的反扑。但现在,走廊里一片寂静,就好像对方压根就没有察觉到饰非在她的结界里搞破坏一样。 既然如此,联系到前面的情况,那似乎只剩下两种可能…… 其一,十三娘现在已经被白兔子们给缠住了,被斯克兰顿锚不断攻击的她无暇顾及饰非在结界里造成的其他破坏。 但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少?要知道,上一次她步步紧逼,可是将饰非给逼到了绝路。这样的家伙会连分心对付一个奇术师的能力都没有吗? 那如果第一个可能被饰非自己给排除了,那剩下的,便也只有第二种可能性。 饰非想道,他此时再看向旁边的鎏金镜子的时候,脸色沉的可怕。他想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性。 他不再漫无目的的行走,而是站在了原地继续看那面镜子。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能随意更改空间结构的结界中行走是浪费时间,所以他要等一个信号,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自己队友身上。 在进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计划和预期,现在应该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司马老大,你不会想不到这个可能性。“ …… …… 结界之外,司马宣来回踱步。从饰非进去之后,他就感受到一种别扭的异样感。 已知在对方的结界中,他以镜子为媒介的术式会全部失效。既然如此,他在外面也无法展开术式,根本无法对结界内部起到支援效果。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不反而让自己跟着一起进去呢? 毕竟除了术式之外,他本身对于结界的经验也要优于饰非,更不用说,他手里还有岚间樱这种攻击性极强的诅咒。在单纯的正面作战方面,司马宣倒也不逊色于饰非。 将一人留在外面毫无疑问是自断一臂,但那家伙进去的时候说的却相当肯定。 他说自己能伺机而动,因为他是报幕员…… 一个无法发动术式的报幕员可算不上是先知,除了在外面焦急的等待他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忽然皱起眉头。 在他以往的认知里,诸葛饰非可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自己给自己下绊子,做事全凭临场发挥的人。 他算无遗策……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即便被关在禁闭室里,他都能操纵出监狱中的乐透结果。 这样的人……说出那句话…… 司马宣原地蹲下,他看向身后的橱窗。橱窗也是一种镜面,可以成为他施术的媒介。 “在结界内部,镜子被控制,所以我会失去媒介。“ “但在结界外部,我没有这种顾虑,我可以操控没有被纳入结界的镜子。“ “但这无法影响到结界内的情况啊,我依然无法对结界内的镜子进行观测……” “等等,在白兔子们进入剧院之后,这层结界才扩张到门口,而这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忽然间,司马宣的后背就浸出了一层冷汗。他诧异地看向镜子,然后走上前,用指尖将其触摸。 镜面上泛起水色的花纹,波纹荡漾之后,镜面上的画面开始变化了。 司马宣无比惊异,因为他链接的镜子可不是别处,正是百老汇里面也被他触摸过的镜子。 而诡异的是,自之前一直无法发挥作用的术式这一刻居然联通了…… 他能对剧院的内部进行观测…… 媒介没有被屏蔽,为什么?司马宣诧异地开始切换到其他镜子,和第一面镜子类似,这些镜子的联通也还算顺畅。并未出现任何术式失效的情况。 但越是切换,司马宣的表情就越是惊讶,然后,他将视野停在了一面镜子前。 他看见了饰非,而饰非像是等待许久,正微笑着看着镜子。 “如果在这一次的结界中,你的术式可以生效,那就意味着一件事情。“ “司马老大,跟在卡尔科萨村那次一样,这是一层嵌套结界,门口落下的是新结界,他完美地将剧院内部的真结界给掩盖了过去。“ “而这层新结界无法屏蔽你的术式,那就意味着,将其落下的人并非是那只恶灵,而是另有其人。“ “白兔子们可不仅仅精通破除结界之术,他们同样擅长布置结界。“ “有人混在里面,故意混淆视听,这层结界是白兔子里的一个人故意落下的。“ “你能找到他对吗?“ 饰非撇嘴,露出得逞的笑容。司马宣同样意识到这点后,则立刻将灵性全开! 他在一瞬间,扫描了他的术式能覆盖到的所有镜面! 第115章 搅局者 一个男人在结界中狂奔。他不时地向后张望,像是在躲避着身后的某个东西。 他手里拿着一根斯克兰顿锚,锚上汇聚有灵性,但灵性此时飘散在半空中显的有些茫然。 原因很简单,灵性找不到攻击的目标,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四方弥漫,做出警示。 显而易见的是,男人是个白兔子且他的西装外套上全是被切割开的伤口。伤口破皮,带出血渍,不得已,他蹲在走廊的角落里,不再敢继续探头。 “该死的,那个混蛋……” 他发出一句咒骂声,话音刚落,头顶的天花板上便凭空出现一个空洞。空洞里伸出来一只手,手上还拿了一把枪。 跟随这把枪一起出现的自然还有空洞深处的一双眼睛。 眼睛从其头顶发起窥探,发现猎物的瞬间,那双眼睛的目光瞬间就变的狡黠起来。 “砰——“ 他开枪了,子弹呼啸而过,也亏得这白兔子反应够快,挥动起斯克兰顿锚,用灵性在身前张开一个极小型的结界。 结界将子弹暂时捕捉,与此同时,锚上的另一团灵性迸发出来,朝着那空洞之内发起攻击。他要用灵性攻击那持枪的手腕,但还没等灵性提速,那手就即刻收回去,与此同时,空洞被关闭了。 没打中…… “真是比苍蝇还恶心……”白兔子咒骂道。 但话音刚落,他察觉到身后有一道凉意,没等他回头看,腰侧就传来一阵剧痛。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子弹已经擦过去,将他的腰部打的血肉淋漓。 空洞出现在了身后,显然,对方速度极快,在收起正面空洞的瞬间,就在身后展开同样的动作。 这能力真是麻烦,任何角度都有可能被发起攻击…… 防不胜防,更恶心的是,对方自始至终都没露面,他小心谨慎,没有给白兔子能攻击到自己的机会。 “你小子躲哪儿呢……” 用手捂住腰部,白兔子强撑着不倒下,以自己为中心,他张开一个防御性结界,结界像是一个球体,将他包裹其中。 他动弹不得,只能这样拖延时间,但看见白兔子做出这个举动,那空洞里的眼睛反而是笑的更狡诈了。 他收起了枪,转而拿出了一只烧瓶,将瓶塞启开后,他毫不犹豫地将瓶中的液体往地面倾倒。 一股浓烈且刺鼻的酸味传了出来,显然,这是一瓶魔药,一瓶强酸魔药。 魔药具有极强的挥发性,在倾倒的瞬间就会将具备腐蚀性的酸雾弥漫在空间内。 斯克兰顿锚释放通用型防御结界术式的时候无法移动,对于酸雾来说,这个结界和结界里的人就是瓮中之鳖。 他已然得逞,用不了多久,当灵性无法支撑结界的时候,防御就会崩溃。 而就算他提前察觉,解除了结界,现在想逃也逃不出去。酸雾的弥漫速度远超想象,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要将走廊给填满。 他狞笑起来,不自觉地,他瞥了一眼一旁的镜子。 在镜子中,他看见了自己的表情不太友善,但没关系,这里没有人会发现他,他只需要在出去前做好伪装,将自己装成是一个受害者就可以了。 他刻意给一些白兔子们留了余地,他混在这些伤员中,到时候谁又能怀疑他呢? 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一如他所收到的那份计划…… “嗯?”但就在这样思考的时候,忽然间,他似乎从镜面中瞥到了什么东西。 这很反常,镜面中应当只有他的相貌,不会有其他的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对。他揉了揉眼睛,试图看的更清楚一些,但在往前细究,就这一瞬间,他后背起了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他没看错……他没看错…… 那镜子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眼睛?! 甚至就在刚才,那眼睛还对着自己眨了眨,像是在打招呼! 镜面中的东西是镜像,他连忙回头看向自己身后,却没看见任何东西。他再转过来,看向镜面,那眼睛依然存在,然后,他看见眼睛弯成一个微妙的弧度。 它在笑?它笑什么? 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但忽然间,他看见这镜面上亮起了一道高光,随之一起传来的,是身后的墙壁被破开的声音! 用结界堵死的墙壁结构被破开了?怎么做到的?“ 他无比诧异,然后回头看去,一个身穿西装戴礼帽的男人身影映入眼帘。 “结界中改变建造结构,你改变的并非是建筑的实体,而是用灵性来堆砌出虚构的建造实体。” “它们的本质依然是灵性,所以只需要用破除灵性的手段就行。“ 男人一边说着,手里拿着一瓶瓶中闪电,电光从瓶中掠出来,随之而来的,让他感受到的便是浑身一阵酥麻。 电流?他动弹不得,眼前随即又有一道影子经过,一个人形的实体来到他身边,手里还拿着一根手杖。 那手杖毫不留情,连抽数次,全部击打在其腹部。他被打的一阵恍惚,然后,接下来那一下,杖头直接敲在他脑袋上,将他打趴在地! “就术士水平而言,我实在不敢恭维你。“ “你倒是更像我们奇术师,喜欢躲在后面搞些小动作。“ 前方传来脚步声,他强忍晕厥抬头去看,然后,他看见这个身穿西装戴礼帽的男人站在正前方,正用一只可怕的义眼居高临下看他。 他被那义眼看的发怵,因此不自觉往后缩了缩。但同时,他心中大惊,他不明白,这不是还在结界里吗?他特意让结界中无法找到方向,这男人应该在外面绕圈子才对,根本不可能找到他的准确位置。 他怎么做到的?突破了结界,还突破了干扰术式? “你的干扰术式是指那些障眼法?不好意思,那东西可对我没用。“饰非一边按住义眼,一边说道。 义眼帮助他看清空间中灵性的变动,干扰术式大多都是通过灵性来做伪装,这可迷惑不了饰非。 剩下的,只需要交给司马宣就行了。 当术式覆盖到大部分镜面的时候,寻找和定位倒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镜面不断亮起,为饰非指路,接下来,只需要使用瓶中闪电,突破用来拦路的灵性就大功告成。 说起来虽然简单,但实际操纵过程倒也费了一番功夫。 而花了这么大力气,饰非所见到的敌人是什么呢? 他撇撇嘴,显的不太满意,此时的敌人并非是恶灵,而是一个身穿西装,头顶戴了兔耳的【白兔子】。 “是你坦白还是我来帮你?身为白兔子的一员你为什么要干扰这次任务?“ 饰非冷冷地问道。但在其眼中,这个男人的表情被隐藏起来,随之一起传来的是一道狞笑。 “奇术师?你是个奇术师?“ 饰非皱眉,他注意到对方手里的那顶帽子。义眼看见帽子上萦绕着灵性,显然,这是他的施术媒介,而意识到这点时,饰非看见他趁势将手伸进帽子里,与此同时,一道空洞在饰非身后开启。 空洞中同样伸出来一把枪,背后放枪的人总是十分难缠。 一个奇术师,肉体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被子弹打中要害,那可是会死的! 见术式成功被发动,男人笑的很狂妄,但接下来一瞬间,他的笑声又不得不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一只怀表被对方提在手里,怀表摇晃,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似乎不太瞧得起奇术师,但假如,我比你认知里的一般的奇术师要麻烦一些呢?“ “在合适的时候,我不会躲在幕后,我会享受舞台。“ 怀表摆动,噩梦扩散。 一瞬间,他被迫沉浸在噩梦里,慌不择路,向后逃跑。 第116章 红信封 或许就连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只是,在噩梦的氛围中,名为恐惧的情绪会逐渐发酵。 像是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自己,他下意识地向外释放术式,但在噩梦状态下,他的术式似乎是失控的,同一时间,竟然有数个空洞悬停在半空中。 他自然想要重新干扰空间结构,好将自己隐藏起来,但同一时间,他竟然看到那些空洞中都伸出了枪,然后,枪口一齐指向了自己。 什么意思,这是要向自己射击?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又看向手里的帽子,对于此时的他而言,那帽子深处仿佛潜藏着一条毒蛇,正在试图咬伤他。 他飞快地将帽子给丢到一旁,人在噩梦中的思考会变的相当困难,几乎所有行动都是出自于下意识的反应。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而就在帽子脱手而出的瞬间,他的耳边再次传来一阵低语。 像是梅菲斯特从他的身体里钻出,他的后背浸出一身冷汗。 一道尖锐的感觉顶住了他的脊梁骨,他动弹不得,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看,此刻,身处噩梦中那种朦胧的意识似乎大梦初醒,他看见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形实体。 当然,还有与此同时,举着枪,站在他面前的,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 “再动一下,就点爆你的脑袋。” “你自己把施术媒介都丢了,应该不会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处境。” 饰非这样点明他的情况,他自己当然也能意识到这点。他偷瞄了一眼地上的帽子,然后,也只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不屑的声音。 “差不多该向我坦白了,我刚才的那个问题,是谁让你来的?“ 对方依然试图保持沉默。饰非对此早有预料,便直接操控着术偶踢出一个盘腿。 昨天晚上术偶倒是的确有损耗,但损耗的主要是一只手臂,而并非双腿。 像现在这样,突然出手直接撂倒一个没有媒介的术士还是算轻而易举的。男人被术偶制服在地,饰非再往前走,他手里提着怀表,就要顺势做出恐吓。 “刚才坠入噩梦的滋味想必不好受……” “你这样不回答,意思是,想再尝试一次?“ 那人见了连忙就要闭上眼睛,他尝试挣扎,但却被术偶死死压制住。 饰非见状,倒也不慌,他顺势就让术偶将这人给直接倒提起来,然后,他本人接过手杖,用打高尔夫球的姿势朝着对方的肚子狠狠地抽过去。 抽击不止一下,在东国有这样的一种传统,天气好的时候,人们会将用棉花制成的被子晾晒在太阳下,然后用一根粗壮的木棒不断朝着棉花被拍打。 此举是为了让棉花之间的纤维变的蓬松且有弹性,但将这种动作放在人身上的时候,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饰非面无表情,只是重复抽击的动作。 男人被抽的七荤八素,一时间竟开始将胃中的酸水都给呕吐出来。 但他倒是还算有骨气,就算被饰非给打成这个样子,他也依然不肯松口。 他瞪大了眼睛,就这样盯着饰非,饰非抽了大概得有六七分钟后才终于停下来,皱眉挠头。 “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啊。“ 手杖被收回,饰非转而从手套里拿一样东西出来。 来大都会之前,他用过这东西,在另一个可怜虫身上。 当然,他自己也是这东西的受害者,被折磨的不轻,以至于在刘易斯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吐真魔药…… 在奇术司的成员们都揶揄司长喜欢违规使用魔药的时候,饰非已经领略到了这种魔药的美妙。 没办法,它实在是太好用了。 饰非拎着魔药走上前,但走到一半,他晃了晃魔药,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露出一个坏笑: “话说回来,你这么硬撑着不肯开口,是不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怎么说?在你身后的那个东西,是你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以至于就算是死,你也不能落人口舌?“ “唔……”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会让人高度敏感。饰非看见他的眉头因此而颤动了一下,饰非见状,收起魔药,转而蹲在他面前,发出低语。 ——那是这个男人这辈子听过,最富有恶意,最毛骨悚然的声音。 “黄金俱乐部,是这个名字,对吗?“ 男人的瞳孔骤缩,他看着饰非,张大了嘴却无法发出多余的声音。 然后,就像是急于否认这句话,他再次开始挣扎,饰非却似乎已经不打算听他的狡辩,转身就要向后走。 “这可是不得了的新闻,先生。“ “你明白这样的丑闻一旦传出去意味着什么吗?“ “一个超规模的大型组织,居然试图干涉联盟的任务执行过程,在此期间,甚至不惜启用叛徒,造成多人受伤。“ “彻彻底底的窝里斗,一旦坐实,该组织的信誉会一落千丈。“ “到时候你就是证人,也是整个俱乐部的罪人。想象一下,到时候你会遭受那些富豪们怎样的报复?“ 饰非越说,那人就挣扎的越厉害。 他不断尝试伸手去打断饰非,但饰非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安全的距离,没让他有机会。 但忽然间,地面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啪“声,有某样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饰非终于回头看,然后,他的脸色不禁板起来。 那东西本身倒是不特殊,是一张信封。但能让饰非的脸色产生这种变化的,是信封上印刷好的图案。 红色的,宛如脉络一般,从信封一角缓缓往外延伸的蛛网。这是信封的火漆。 信封本体则为红色,落在地面上,相当扎眼。 男人看见这东西从自己口袋里掉出来先是顿了顿,然后,他急忙就要伸手去拿,却被饰非抢先一步,将信封握在手里。 他可不会不认识这东西…… 在不久之前的那场审判上,这东西就作为证物出现过。 它一举推翻了对方的证词,并将局势反转,让那位咄咄逼人的米尔沃顿审判官哑口无言。 这是来自丝之屋的信封,发布委托并索取人的利用价值的犯罪组织…… 能拥有信封的人就是丝之屋的成员。饰非看了一眼,眉头皱的倒是有些难看了。 “你是丝之屋的人?”他问道。 对方顿了顿,显的无比怯懦,然后,他咬着牙点头。 饰非将信封举过头顶,仔细打量,他回头瞥视,眉头舒展开,表情重新变的冷漠:“你知道吗?在这种时候认下这个身份可并不能让你帮俱乐部开脱。” “倒不如说,罪加一等。” “丝之屋恶名昭着,他们接受所有人的委托,而俱乐部如果通过这种途径发布委托来试图干扰联盟执法,那性质只会变的更加恶劣。” “你要不还是坦白?看看能不能争取宽大处理?” “你如果能说出你的客户是谁的话,我可以考虑在联盟面前为你求情。” 饰非诱导道。但这句话反而是让对方显的更急了,他连忙给自己辩护道:“丝之屋的委托都是匿名委托,马仔们是不可能知道客户是谁的。” “就算要知道,也得……”话到这里,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连忙捂嘴。但饰非的动作更快,手杖飞速抽过来,将他的手给扇开。 “也得什么?” “唔……”见隐瞒无果,他只能作罢。他小声嗫嚅道: “只有高层才能知道客户的消息,马仔只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么你的任务是?“ “客户把我送进白兔子,我跟着白兔子混过来展开结界,阻止祓除恶灵。” “也就是说,你原先并不是白兔子?” 这倒是有些出乎饰非的预料了,他追问道,对方点头,算是回答。 饰非沉思,但就在此时,这男人却像是找到了一个机会。他抬起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着东西。 就像是饰非的手套一样,每个术士都会有自己的储物灵媒。储物灵媒通常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他的施术媒介的确是刚刚在噩梦中脱手消失了,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拿出一个新的媒介。 一顶帽子出现在手里,他伸手进去就打算打开空洞,这是难得的机会,对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思考上, 他趁此机会背后开枪,立刻就能脱困。 正这样想着,但忽然间,他的视线迎面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对方像是早对此有所预料,朝他微笑。 然后,就在下一秒,饰非的身后亮起一道闪光,一道灼热的炽流正在滚滚而来! 男人一瞬间吓的屁滚尿流,但术偶却下一步行动,提着他就要朝着那炽流的方向跑。 “出去后会有奇术司的人看住你,给我老实待着。“ “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接下来,是祓除恶灵的时间。“ 第117章 赌命 “疯子,他妈的这个疯子!” 结界外,米格尔正一边挥舞着斯克兰顿锚,一边大声叫骂。 他的灵性正缠绕在斯克兰顿锚的尖端,然后,通过灵媒的放大效果,作用于整个结界! 考虑到白兔子内部人员众多,斯克兰顿锚的使用方法算不上复杂。白兔子们往往只需要将自己的灵性灌注进锚内就能发挥作用。 对于同样是术士的米格尔来说这同样不算困难,而他的结界与斯克兰顿锚碰撞过后的最直观的结果就是,高浓度的酒精在一瞬间就开始覆盖空间和结界。 这种浓度之下,哪怕只是最微弱的火星都可能转变为熊熊的大火! 要知道,这个结界本身是和百老汇大剧院完全重合的,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不可避免地,百老汇一定会被波及。 在起初通过斯克兰顿锚影响结界的时候,米格尔以为情况还不错。但很快,他察觉到了不对,当一朵火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吞噬剧院的浮窗后,他恍然大悟,看着一瞬间烈火熊熊的剧院目瞪口呆。 “疯子,疯子!” 这可是他管理的剧院,他多年来的心血! 而那个魔鬼,那个梅菲斯特,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不明白将这一切烧掉意味着什么吗? 太疯狂了……米格尔确信这个男人比自己之前见过的所有术士,甚至比高阶术士还要癫!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的影响! “不行,这火势短时间内不可能被扑灭……他们会被困死在火场里的。“司马宣咬着牙看着眼前出现的大火。 相比米格尔,他眼中多了一层意外:“你也会毫不意外死在里面的,诸葛先生。“ “你究竟想干什么?“ …… …… 饰非自然听不见外面两人的声音。他站在走廊里,目送术偶将那位丝之屋成员送出视线之外。 这场大火是他蓄意而为,提早布置了瓶中闪电,只要规定的时间到了,空间内充斥着浓烈的酒精,就能瞬间引爆。 从将斯克兰顿锚交到米格尔手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做准备了。 斯克兰顿锚能从外面强行撕裂结界是因为白兔子人员众多,通过灵媒汇聚起来的灵性足够巨大。但只有一根斯克兰顿锚的话,米格尔自然也做不到这么夸张的事情。 所以想要撕裂外面这层伪装的结界的话,饰非需要借助外力。 在场的,具备撕裂结界能力的实体,只有可能是那个家伙…… 饰非深呼吸,他看向前方走廊的尽头。 在尽头处,空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裂纹。那裂纹就像是裂开的镜子一样,还在不断向上蔓延。 饰非收起枪,他知道这东西对她没用,所以他拿出的实际上只有瓶中闪电。 猛烈的元素对于她来说就是鸩毒! “打扰到你了,对?“ “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这个,只要外面这层结界有一丝不是你构建的可能性,你都会帮我撕开这层结界。“ “因为你不可能容忍在你的地盘上,我对你这样进行挑衅。“ 嵌套结界能维持稳定在于外面的结界能限制内部结界的扩张。但一旦外部的结界被强行撕开,那所面临的情形就必然是里面那层结界蠢蠢欲动。 它会向外扩张,竭尽所能,漫无止境地扩张! 任何实体,一旦与这个扩张的结界产生了接触,那便只会有一个结果——毫无疑问,你会被吸纳进结界中。 饰非这次难得老实,他站在结界中原地等待。然后,骤然间,他感觉到周围火场的温度降了下来,这并非是因为外部的烈火被熄灭了,而是因为他站在结界与外面现实的交界处。 结界内外互不可见,但饰非在进入结界前,还是勉强听见了外面传来的消防火警声。 百老汇的火不会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他这次很确信,自己被拖进了结界里,而且比上一次被卷进来更加简单粗暴。 上次尚且还需要有镜面这样的手段,但现在结界是完全覆盖空间的,根本不讲道理。 比上一次似乎更强?毫无疑问,在外面这层嵌套结界被去除后,她变的更肆无忌惮了。 饰非很快就看见空间中有红线漫出,她不需要亲自露面,只是编织陷阱就足够将饰非置于险地。 “物理手段对你这样的恶灵无效,你本人只要不露面就能将我困死在结界里。这就是你的盘算对吗?”饰非呢喃道。 依托上次进入结界的经验,他现在还是能准确计算双方实力的。而只要是有脑子的人此刻都能明白,双方实力之别有如鸿沟。 让身为学徒,且自身灵媒手段被限制的七七八八的饰非去单挑一个诅咒根本不现实。 对方显然也明白这点,就这会儿功夫,红线铺天盖地,拦住了饰非的退路。 确保万无一失,红线交织,向饰非缠来。 饰非启开瓶中闪电的瓶塞,浓郁的元素气息暴露在空气中,红线一时间有些退缩。 这是他手里现在唯一会让对方感到忌惮的东西,饰非将电流倾倒在地上,闪电环成一圈,组成了饰非自己的结界。 “一般人使用瓶中闪电会选择投掷,因为只有扔远了,瓶中闪电的破坏力才不会波及自己。” “但我和一般人不同,我是个疯子,既然明确了你此时的目标是我,比起漫无目的地投掷,我还是愿意将钱花在刀刃上。” “假如我闪电缠身,你还愿意靠近我吗?” 饰非笑道。而后,他不再将手里这瓶闪电倾倒在地上。电流大概还剩半瓶,他径直将其举过头顶,然后,没有任何犹豫,他任由电流从头顶倾泻而下! 电流缠满全身,瞬间贯穿了他身体里的血管和筋脉并带起一阵蛋白质被烧焦后的焦糊味道。 酥麻……疼痛…… 痛苦遍布全身,让他行动困难,与之相对应的,电流摩擦后造成的高温开始从内部烧灼他的皮肤,让他面目全非! 这是宛如泡在油锅中的痛苦,但饰非没有发出惨叫,反而是越发疯狂的尖笑! 笑声引得红线在半空中汇聚成形,披着红盖头的十三娘浮在半空,注视这个疯狂的男人。 饰非向前挪一步,十三娘便向后退一步。 他此刻是个被元素力充满的炸弹,这是恶灵最厌恶的存在!饰非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后,他再次招手,将一样东西握在手里。 长矛形状,细长躯干,通体银色,散发金属光泽。 一根斯克兰顿锚,取自刚才那位丝之屋成员,混进白兔子就必然会被分到斯克兰顿锚,饰非趁其不注意,用手套将锚偷了过来。 饰非将锚立在地面上,他行动不便,倒也不打算继续前进压缩十三娘的活动空间。 但恶灵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她那根惨白又纤细的手指微颤。 “你察觉到我想干什么了?” “我是个巨大的元素力油桶,而这样的我,只要接触到斯克兰顿锚,一身电流就会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结界!” “想到了什么?刚才米格尔那家伙就是用这种方法让酒精弥漫空间,然后瞬间点燃的。“ “我不清楚这是否能将你的结界直接撕破,但你肯定也不好受。“ “最后一个问题,失去了结界的话,你还能发挥多少力量?“ 饰非狞笑道。电流漫过脸庞,整张脸皮都被烧毁。唯有义眼在向外荡出绯色灵性,灵性缠身,又以极快的速度修补他烧焦的脸皮。 羽化仙……这才是他最大的资本和底牌…… 别的术士不敢做这种事情,但是他敢,他可以毫不顾忌地和人赌命! 第118章 破局 十三娘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藏在红盖头下的眼睛像是也在盯着饰非的那只义眼。 电流在空间中蔓延,饰非的性子向来干脆,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启动了斯克兰顿锚。 恐怖的元素气息开始挤压十三娘的空间,她不得已之下,开始撩拨丝线,让丝线在半空中交织成网。 网先是覆盖住饰非所有能撤退的角度,但悬而不发,仅仅只是将饰非囚禁住。 她自然不敢贸然前行让电流找到可趁之机,但她同样有自己的狡猾之处,与此同时,在结界另一头的墙壁中,渗出了血水,速度极快,目标精准,在被饰非逼迫的间隙里,她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对象。 人质,在结界中,她还有一位人质可以利用。 假如用那位人质的性命相要挟,这个疯子还会这么决绝地开启结界吗? 这或许是恶灵的想法,而血水在走廊另一头奔涌,多罗茜站在原地,有些惊异地看过来。 “有没有搞错……”女孩发出抱怨声。 转身拔腿就想跑。薛定谔还没回到她身边,这意味着虚无的术式此刻无法发动。她能用来抵挡血水的不过是一双腿。 但同一时间,她嗅闻到了空气中血气的变化,一根根红色的丝线从血气状态凝固,然后齐刷刷地从身后朝她射过来! 多罗茜抱头蹲下,一个闪身躲进一旁的拐角,丝线如子弹,划破空气发出尖啸声! 女孩反应不错,这批丝线倒是全部打空了,但与此同时,她很快注意到前方的缝隙里也在涌出血水。 血水如蠕虫般攒动,再一次,它们射出数十根红线,封锁住了多罗茜的去路! 真是霸道的不像话,在分神需要对付饰非那边撑开的电流的同时,还能如此精准地对多罗茜发起围剿。 人会因为各种东西而觉得束手束脚,但恶灵不会。 像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向饰非宣告一般,十三娘微微昂起头,再次开始撩拨丝线。 “你觉得你赢了?“ 出乎恶灵的预料,饰非用斯克兰顿锚撑住身体,冷笑道。 电流还在撕裂他的身体,但是从义眼中迸发出的绯色灵性却在一刻不停修补着这些残缺。 他转动手中的灵媒,电流没有收敛,反而越演越烈,眼见着就要扩展到整条走廊! “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你是怎么阻断司马老大的术式的。“ “按理说,就算是你术式的媒介和他的一样,都是镜子,也没有说,媒介只能给一个人用的道理。“ “你们两个人施展的术式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以镜面作为穿梭结界的入口,血液这种液体作为镜面则能被你塑造形状。“ “按理说,这就是你的术式的效果。” “你是利用镜面而非封锁镜面,在不改变镜面本质的情况下,司马老大怎么想都可以继续使用镜面当作施术媒介才对。” “但在初次和你接触时,司马老大告诉我,他无法沟通到镜面。这很反常。“ “镜面失效,你的术式也应该失效,这是原则,而镜面成立,他的术式无法生效,我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某种东西阻断了他和媒介之间的联系。” “你的结界对?你的结界相比起白兔子们用斯克兰顿锚展开的阻断结界更强,甚至能屏蔽结界外试图来联通的灵性!” “既然如此,那倒是好办了,在之前面对丝之屋的老鼠时,司马老大就意识到他的术式在正常情况下是可以生效的,稍微进行联想,他肯定能想到这点。” “你猜猜看,他现在在哪儿?” 饰非咧开嘴笑道,十三娘像是真的能听懂他的话一般,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动作。 但很快,她感应到了异样,她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那条深邃走廊。 她任凭弥漫在走廊中的血水发生了变化…… 这些血水不再是纯粹的红色,这些流体所组成的镜面中密密麻麻倒映出了一个东西的倒影。 ——眼球,某人的眼睛。 那眼睛在试图向外窥探,然后,它找到了对应的目标。 多罗茜在看见如此诡异的场面时非但没有显的害怕,反倒是兴奋地怪叫出来,她自然明白那眼睛的主人是谁。 “——唰!” 某样东西破开空气的声音,并非是红丝线,而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匕首带起如风暴般的螺旋气流,径直将困住多罗茜的所有丝线全部切开,丝线被切开后又化作血水,溅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一个照面之间,丝线全被切断了。女孩起身,看见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 “司马老大!” 多罗茜难得发出娇滴滴的声音,司马宣皱着眉,操控悬浮在半空中的那把岚间樱进行开刃。由一变二,两柄匕首螺旋回转! 更多的丝线试图缠过来,但全被岚间樱给拦下来了。 “跟着我一起跑。”司马宣催促道。 和饰非预料的一样,他在帮助抓到那个丝之屋的老鼠之后就意识到为什么之前自己的术式无法展开了。 而明白了原理之后,接下来要破除的方法也就变的很简单。 他需要以身犯险,主动走进结界。也是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那个男人的布置有多周密。 难怪他执意不让自己跟着一起领头进入结界,哪怕是有岚间樱也不行。 在确认到重新展开术式的契机之前,他一定要被压下来当作底牌。 “一如既往的可怕……面对恶灵都要这么算计吗?诸葛先生。”司马宣表情无奈。 眼前的血水却开始沸腾了。十三娘自然不可能让到手的人质就这么飞走,相比之前足足数倍的丝线漫天飘飞! 司马宣接到多罗茜,但再想回头用两把匕首去切开这些丝线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 多罗茜此时抬头,大声向走廊深处喊道:“薛定谔!” 难得的没有敬语,但走廊深处却传来了一声猫叫。与此同时,一道灵性同时覆盖在多罗茜和司马宣的身上。 丝线铺天盖地打过来,却径直穿过了两人的身体! 看样子运气不错,术式的概率此刻全部生效。司马宣也显然不是第一次和多罗茜的血契配合,在确认术式生效的瞬间,他带着女孩拔腿就跑! 丝线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第一击打空后,血水便再次开始攒动但没等丝线涌动而出,从身后的血水中却走出来一个阴影。 身穿红妆,披红盖头,看上去的确就是十三娘的模样,但手里却多了一把一人多高的斩马刀。 斩马刀的刀尖划破了血水,轻轻一挥又荡破了丝线,多罗茜此时被司马宣扛在肩上逃跑,但在看见这红衣女人的瞬间,她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又出来了!” “这家伙?” 司马宣没有见过那位操控丝线的十三娘,自然显的有些困惑,但多罗茜不同,她在结界里待的最久,那自然,她能弄清楚其中的区别。 操控丝线的那个喜欢步步紧逼,一点一点将你吞进她编织的牢笼里。 而至于拖着斩马刀的这个,那就粗暴不少了,她是个十足的暴力破坏者,这结界里到处都是被她破坏的墙壁和窟窿! ——这结界里不止有一个恶灵,而是两个! 多罗茜瞪大眼睛,倏忽一下,那恶灵就消失在了眼前,然后下一秒,不知怎的,她速度极快地瞬移在了司马宣和多罗茜的头顶,举着那巨大的斩马刀就要劈砍而下! 第119章 刀与火 速度好快! 这是司马宣下意识说出的话,相比起之前一股脑爆发出的丝线攻击,眼下这只恶灵的速度要快了不止一个量级! 术士们会觉得舒适的战斗节奏往往都不是快节奏。毕竟除了化妆师们,鲜有术士会以肉搏和速度来决定战局。 作为术士,找到地方放置媒介,一点一点用自己的术式来控制玩弄对手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但显然,眼前这个恶灵是术士们最讨厌的那种类型,巨大的斩马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要斩上司马宣的面门。 比拼速度,司马宣唯有一计,他用最快的速度唤来岚间樱中的一把,然后将其反握在手中上前招架! 而就这一个照面的交锋,司马宣就叫苦不迭。 “该死的,这东西力气这么大?“他有些惊异,这恶灵一言不发,在攻击被首先招架住后倒也不恼,反倒是原地旋转了一圈刀刃,,用斩马刀的长柄朝着司马宣的肚子砸过去。 司马宣这次招架不及,被瞬间打飞出去。 肚子感觉火辣辣的疼,他咬牙从自己的储物灵媒中抽出来一样东西。 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绘有敕令。 将符纸扬在半空,司马宣单手结成敕令,对着符纸连点! “招雷引命!“ 饰非第一次和诅咒接触后的文档是共享了出来的,对于司马宣而言,自然也知道这诅咒的情报。 物理实体手段对其无效,但极其惧怕元素灵性。 饰非的瓶中闪电在元素灵性中的确算的上狂暴且奔放,但司马宣也有自己的手段在这种狭窄空间里制造电流。 符纸作为灵媒极其容易发动,而从符纸上迸发出的雷光是金灿灿的黄色! 雷光像是一条奔龙,呼啸着就要朝这只恶灵砸过去。但接下来,这只恶灵却做了一个让司马宣目瞪口呆的动作。 没跑……面对雷光,她根本没跑! 反而是做出了一个半蹲的动作,将斩马刀扛在肩上! 然后,她原地转身,将刀刃旋转舞出!气势逼人的刀锋转瞬间与雷龙撞在一起,爆出无数的电火花! 一刀斩首……两刀尽碎! 不过两招,那只巨大的声势浩大的雷龙便被这恶灵给斩碎在身前!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司马宣愣住了,对于眼前和情报有出入的情况有些反应不及。 但恶灵的反应还是那么快,一刀挥舞完后,她刚刚落地,便再度起势! 速度还是那么惊人,临到司马宣的面门之前,她让斩马刀做出了一个横扫的动作! 这能将司马宣给拦腰斩断! 终归还是多罗茜反应更胜一筹,女孩冲上前去,将什么东西丢向这只恶灵! 被丢出去的东西看上去极小,就像是一枚石子,但它具有实体,赶在斩马刀抵达之前砸到了恶灵。 多罗茜也不含糊,手上拿出另一样东西,她高抬起手,将手里那东西砸在地上。 一枚棋子…… 一枚纯黑色的棋子,和刚才女孩丢出去的东西相对,她丢出去的是一枚白色的棋子。 如果饰非此刻在场的话,他就能用义眼清楚地看见两枚棋子上的灵性。一黑一白,伴随着接触,两种颜色不同的灵性逐渐蔓延到多罗茜和恶灵身边。 ——烂柯棋界。 刘易斯初见饰非时就展示过的结界诅咒。作为监护人,刘易斯自然需要有手段确保多罗茜不会出什么意外。 小丫头生性调皮,很多时候你根本看不住她,这种时候,给她一个保命的底牌比什么时候都重要。 烂柯棋界的结界展开范围内,会为不同的目标随机附加不同性质的灵性。 只有不同灵性的实体才能对彼此施加影响,同种灵性的实体则彼此隔绝。 在那张棋盘附近,刘易斯可以直接为结界内的所有实体附加灵性,但假如只将棋子带出来,则通过转换棋子的灵性来只对两个独立实体生效。 多罗茜按下棋子的瞬间,她身上的灵性由黑转白。 而下一秒,斩马刀的腰斩如期而至,但却像是撞上了铜墙铁壁,无法再寸进分毫! 挡下这一斩,多罗茜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其实有考虑过要不要直接用薛定谔的术式来硬扛,但毕竟刚才已经发动过很多次了,从概率学上来说,50的概率现在已经不足够准确,要是术式发动失败,她必死无疑。 要做肯定就得稳妥的做,为此,小丫头不惜动用底牌。 那恶灵显然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阻碍而感到诧异,斩马刀一时间没了动作,但在多罗茜身后的司马宣却速度极快,两把岚间樱同时在身后起飞。 刀刃旋转,带起风暴。虽然在室内的气流速度并不快导致岚间樱的威力大打折扣,但狭窄的空间也让规避的余地变的很少,两把匕首同时逼向恶灵的面门。 恶灵像是察觉到危险,立刻向后连跳,与此同时,她身边的斩马刀也被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手里凭空多出了一根极粗的锁链! “神机妙算,凤雏显世。” 戏腔在走廊中忽然响起,那听上去是极其清脆婉转的女声,而声音的来源显然正是这只恶灵。 伴随戏腔起落,她手中那根粗铁链也跟着有了变化。一道烈火在锁链上燃起,然后,更为哀怨婉转的戏词接踵而至。 “一锁燃江东,连环镇蜀川!” 空气燥热,司马宣看着一道火星自空气中开始膨胀,然后,火星被塑形,数根极为巨大的烈火束链从走廊的墙壁中破壁而出! “攻击手段变了?”司马宣有些诧异,但与此同时,他预料到什么,连忙就继续将多罗茜给扛在肩上。 “司马老大,你干什么!我们继续揍她啊!” “她根本碰不到我的!” 多罗茜发出抱怨的声音,一连好几下,粉拳砸在司马宣的肩膀上。 司马宣不敢犹豫,将小丫头扛起来之后,就要往后跑。 “揍?揍什么?” “你是不怕她的攻击,那我呢?” “她转换这种攻击手段明摆着就是要越过你,冲着我来的!” 司马宣不是傻子,斩马刀的单兵压制能力极强,他已经领略过了,但因为多罗茜展开的结界,她没办法进行突破。 所以,她必须转换思路,在单独独斗的情况下无法突破多罗茜,那就同时用大范围的元素攻击覆盖整个场地! 这正是那些火焰锁链的目的,多罗茜能护的了自己,可护不了司马宣! 旁边的墙壁中不断有烈火破壁而出,高温撩拨掉了司马宣几根头发,两人一口气跑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处。 身后就是步步紧逼的烈火,司马宣却一下犯了难。 他当然知道现在要逃,最好是能直接逃出结界。但问题就在于,身处在结界内部,想要走出结界就必然要破除结界才行,否则就会被一直困死在里面。 制服结界施术人,找到结界的阵眼…… 这两种方法在此刻显然都无法起效,既然如此,那他们不就是已经没有退路被封死了吗?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后面这团火焰活活将他们烧死? 司马宣咬牙看着那如蛇一般扭动前进的火焰束锁,难得地,他觉得心里没底,他想用术式来观察结界内的镜子,来看看有没有能逃的地方。 但可惜的是,这团火烧的实在是太旺了,沿途的镜子全部都被焚毁,镜面一团漆黑。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司马宣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但忽然间,就在束锁即将要扑到近距离的时候,司马宣注意到空气中溢出了一丝雷光…… 而伴随着雷光一起出现的,还有周遭的数道裂缝。 司马宣的任务经验丰富,自然一眼就能识别出这些裂缝是什么迹象。多罗茜也一样,她惊喜地看着那些裂缝,发出叫声。 “是斯克兰顿锚!” “结界……结界被撕裂了!” 第120章 祓除 斯克兰顿锚必然不可能突然闯入结界。 任何事情都有因果,饰非站在原地,微笑着看向面前的恶灵。 恶灵已经无法动弹了……原因无它,在其原本的计划中,她应当速战速决,将结界中的其他人当作人质来要挟饰非,但显然,这些人要比她之前所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要顽固。 当时间被拖的足够久,通过斯克兰顿锚所释放出的电流自然也就越发肆无忌惮。 电流已经彻底充斥在整个空间中,恶灵连活动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原地不动。 整个场景的局势彻底落在饰非手里,他手持斯克兰顿锚,支撑这个结界,而他接下来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通过电流与灵性释放出了信号,在之前那个嵌套结界中的白兔子们肯定没有全军覆没,只要察觉到这边有撕裂结界的迹象,他们会知道怎么做。 更加庞大的灵性通过斯克兰顿锚链接起来,并以饰非为原点向整个结界扩散! 结界的边界蔓延出了裂缝,饰非像是觉得这还不够过瘾,他又拿出一瓶瓶中闪电。 闪电从头顶而下,一直浇灌到斯克兰顿锚上。 更可怕的电流因此释放而出,将饰非的身体给彻底撑爆! 自他的体内汇聚出了一团可怕的球形闪电,十三娘显然是从这团闪电中察觉到了危险,一时间,她也顾不得这空间中到处都是她惧怕的元素灵性,她发出尖啸声,就要带着红线飞扑而来。 想要强硬地干扰饰非的动作,但才刚靠近一步,空间中乱跳的电流便将她拒之门外! 这个疯子……全在这疯子的算计之中! 他当然知道在撕裂结界的过程中,想要自救的最好方法就是攻击他,但他早就为此做好准备,以整个身体为代价,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恰恰就是元素灵性最富集的位置。 这恶灵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灵性往斯克兰顿锚中灌! 恶灵的术式在这种元素风暴前起不到任何作用,闪电刮起飓风,在某个间隙掀开了她红色的盖头。 盖头下,一只眼睛正在死死盯住一个位置。 她看的不是别处,正是在疯狂释放绯色灵性,尝试修复饰非被撑爆的身体的那只义眼! …… …… 叮—— 结界破碎时,耳边响起的是一阵清脆的声音,片刻后,司马宣和多罗茜都察觉到身后多出了一道劲风,一个人形从他们身后扑出去,便和那带着锁链的恶灵扭打在一起。 那人形手中拖着一根手杖,速度极快,身形也极为灵活。 司马宣不可能认错那个东西,那正是饰非的术偶。 术偶先前应该是走出了嵌套结界将丝之屋的人给送到百老汇外面,但那之后,它再想要进来且不迷失方向的话就会变的相当困难。 但现在,术偶准确地找到了司马宣和多罗茜的位置,那就证明结界的边界已经被打破了,对方已经无力再控制结界内部的空间结构变化,这是最合适的逃出去的机会。 “诸葛先生那边成功了!” 司马宣发出惊喜的声音,然后,他转身就要带着多罗茜逃跑。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和术偶扭打的过程中,那只恶灵似乎还有余力,她竟然抽空操纵锁链,让烈火从墙壁中喷吐而出! 火光冲天!眼见着就要扑上多罗茜和司马宣的面门,司马宣来不及躲闪,只能一瞬间顿在原地看着火焰扑过来。 但让人意外的是,就在火焰即将要碰触到两人的瞬间,那火焰却像是忽然有了自我意识,竟然凭空被劈开成两道火线,绕开司马宣朝着身后的恶灵而去! 司马宣动作一顿,显得诧异,但身前传来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还愣着干嘛呢!还不快跑?” 米格尔的声音从楼梯下面传过来,显然,这胖子现在就站在百老汇的门口,在往里面喊。 他的表情可别提有多难看了,亲眼看着整个百老汇陷入一片火海,看着自己的心血被焚烧,这简直就是在剐他的肉! 他手里拿着斯克兰顿锚,自然能对饰非那边撕裂结界的迹象有所感应。 他反应还是很快的,赶在那团烈火之前用过自己的结界覆盖过去,同时引导酒精进行控火。 这倒是能反制那只恶灵的手段,保着司马宣和多罗茜安全撤出来。 但他的目光依然在剧院里探:“该死的,那个疯子去哪儿了?“ “难不成他真打算和那恶灵同归于尽吗?“ …… …… 漆黑的雨夜,天空被头顶的血月染成红色。连带降落的雨水也跟着一起沾染血腥,变成血雨。 饰非站在原地,伸手接住yudian ,然后,他向前看,看见那位红衣道人站在雨幕中凝视着他。 他再向后张望,很快便看见那一身红色鸾凤服的十三娘也出现在夜色里。 “放过我……” “怎么你也出现在这里,是要来个混合双打?“饰非扶额,表情无奈。在噩梦中被两人同时夹击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但他并没有显露出慌张,毕竟,这里是噩梦…… 这里发生的一切,只能是梦…… 十三娘比那红衣道人动的更快,她走过来。待站定在饰非的面前后,她做出一个微微抬头的姿势,抬起手,捏住红盖头的一角。 饰非皱眉,保持沉默,于此同时,身后的红衣道人也走过来,道铃声响个不停。 十三娘踮起脚,将头贴向饰非,她掀起了盖头,让盖头同时落在她和饰非的头上,两人的面容一时间全被遮蔽在红布下。 如恋人的亲吻,一切在雨中落幕。 红衣道人的道铃声更近了,铃声悠远凄切,伴随大雨,两人的身形正渐渐融化在血色的雨幕里。 “君不见,赤染衣襟。“ “妾不见,绯魃回首。“ 一道女声,仿佛就响在耳边。话音刚落,十三娘的身形彻底破碎,其化作漫天飘飞的血珠,融在自天而降的雨水里。 雨水打在饰非身上,每一滴雨水,便是其身体上的一个窟窿。 短短数秒,饰非的身体被打的千疮百孔,肉体溃烂,连带着里面的内脏都被打穿! 血雨灌进身体里,他动弹不得。 他独自披着那红色的盖头,接受漫天血雨的洗礼。 …… …… 疼……好疼……钻心的疼…… 疼的让人直冒冷汗,饰非猛地睁开眼,满身酸楚,他再略微一动,一身结痂的皮肤便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新皮。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也是趴在百老汇的地板上,姿势怪异。 瓶中闪电的电流仿佛还贯彻在筋脉骨髓里,让他寸步难行,饰非勉强起身,看向前方,结界剥落后,蔓延在周边的血水都消失了,留在原地的,只有因燃烧不断坠落的横梁。 正前方看不见那只恶灵的身影了,只有一块红色的残布留在地面上。 饰非爬过去,将那块红布攥在手里,他盯着这块红布看了很久,然后,一言不发将其收进手套中。 与此同时,他又从手套里拿出了面具,面具覆盖在脸上,很快便连接到了术偶。 术偶那边正在缠斗的恶灵也跟着一起消失了,术偶原本正在原地待命,此时接收到操纵,便立刻飞奔起来,赶到饰非身边。 火还在烧,外面传来了消防的警笛声。 饰非让术偶将自己扛起来,然后,便再次朝着入口飞奔而去。 第121章 谜团 火灾的善后处理是极为繁琐的那一类。而对于百老汇这种规格的剧院而言,其损失更是以天文数字来计算的。 剧院内部有着数不清的工艺品和戏剧艺术纪念品,当这些都被付之一炬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一段历史被埋没在尘埃中。 被大火吸引赶来报道的记者并不在少数。几乎所有人都争着想要抢到这条头版新闻。 记者们目前所知的情况并不多,能确定且让人感到庆幸的是,火灾发生时,剧院内部没有人员逗留,也就因此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而作为亲手点燃了这场大火的人,米格尔看着焦黑的建筑外壁有些欲哭无泪。 他之后还要召开记者会,向社会与公众说明此次火灾发生的原因,并阐述之后的修复计划。当然,这是他坐在经理的位置上该做的事情,但在此之后,百老汇的董事会会以何种态度处置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仿佛也是对那个结界有所预料,米格尔的表情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尽管从结果上而言,这场大火的确让东戏暂时继续无法演出,他某种意义上完成了那位卡恩先生的嘱托,但显然,过程让人极不满意。 司马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他看着米格尔胖成球的背影,拍了拍对方的背: “联盟会对此承担一些责任。” 这是一句宽慰,也是陈述。米格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他故意问了一嘴: “那个疯子怎么样?” 司马宣无奈地笑笑,然后让开了身子。在他身后,作为这场火灾真正的始作俑者的饰非正躺在地上接受一位薰衣草的治疗。 这位薰衣草是一名男性,其一言不发,专注于自己的术式。 饰非在他眼中看来当然是伤的不轻,满身都是裂口,裂口里面还在不断渗血,因为失血过多,他整个人嘴唇都是惨白色的。 但作为医生,他见识过的比这严重的情况也有不少,所以治疗并不在话下。 “看样子是勉强能有一条命……” “这家伙是瓦尔德大蠊吗?这样都没死。“ 米格尔用抱怨的语气说道。但随后,他还是笑道:“让他来给剧院修缮当苦力工,这就算是补偿。“ “等他好了再说。“司马宣礼貌地回应道,然后,他便转头看向身后躺的四仰八叉的男人。多罗茜蹲在他旁边,正抱着黑猫不断用爪子去试探他的伤口,等到稍微碰触的时候,饰非发出一道闷哼声来表示抗议。 “真好玩!“多罗茜笑起来。 饰非只觉得无语:“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这是作为你这么晚才来救我的惩罚。“ “你不是b级专员吗?b级还需要我来救?“ “你是大人,我是小孩!“ 多罗茜说的理直气壮,你可以和很多人讲道理,但唯独和不要脸的人辩论。饰非知趣地闭嘴,知道再和这丫头纠缠下去没有结果。 他看向了司马宣:“我先前送出去的那只小老鼠呢?” “被联盟控制住了,干扰执法,对执法人员使用术式,这些罪名够他吃一壶的了。” “会判死刑吗?” “不好说,但吃一段时间的牢饭肯定跑不了的。” “我倒是对此抱有恰恰相反的想法,司马老大。“饰非沉思片刻,然后回答道。 司马宣皱眉,表示不解,然后他从怀里掏出来从那男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那张红色的信封。 司马宣当然认识,毕竟在饰非审判的时候,这个红色信封还被作为证物提交过。 “丝之屋?” “从那男人身上拿到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人提出了匿名委托,想要阻止我们祓除恶灵。“稍微思考就能得出答案,司马宣表情变的有些难看。 但问题在于,谁会闲到没事干跑过来干扰执行公务? 忽然间,一个名字出现在司马宣的脑海里,他感觉到不寒而栗。身为术士,他自然对这个名号多有忌惮,这一点和光脚不怕穿鞋的饰非截然不同。 “你的猜测是黄金俱乐部,是吗?“ 司马宣看向饰非,饰非却并没有急着回答。饰非只是转而看向整个剧院,说起了另一个问题。 “司马老大,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是我一直在思考的。“ “这个恶灵究竟是自然产生的,还是说,是人为放置的。“ “自然产生的恶灵应当有一个正位灵性实体作为基础,但就目前而言我们并没有在剧院里发现这种东西,将其作为诅咒判定的最大依据也是因为她是虚构的逆位恶灵。” “既然排除了这一可能性,我们就只剩下另一种结果。” “我为此盘问过米格尔先生,他对此给予否认,但如果不是他,在他一个术士面前能明目张胆地设置这种东西,不应该会很困难吗?“ 饰非说到这里,脸色阴沉下来。他看向百老汇废墟的眼睛也跟着咪起来。 “我觉得,这样的诅咒一定出自剧院内部的人之手。“ “而且,这个人一直在暗中窥伺着我们,所以才对我们的计划了如指掌。“ “若非如此,不可能我们刚找来白兔子,马上就会有卧底被安插在里面用来干扰任务。“ “还记得我们在结界里遇见的第二只恶灵吗?” “穿着和十三娘相似,但使用的武器和攻击手段却完全不同。” “更关键的,刚才多罗茜还告诉了我一件事情,她说那恶灵完全不怕元素灵性。甚至还主动点燃了大火。” 饰非低头,许久后,他用艰难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司马老大,我觉得那不是一个恶灵。” “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术士。”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多罗茜回头看,便看见仙全那张轻浮的脸。不过,不同于以往,这一次,仙全过来的时候脸上没有笑容。 他皱着眉头向这边的三人询问道:“你们看见秀秀了吗?” …… …… 大都会,华尔街—— 卡恩脱下自己那身昂贵的西装外套,在将其小心翼翼地挂上办公室的衣帽架后,他取下羊毛针织衫上的黄金制雄鹰徽章。 将其用手帕仔细擦拭,他将徽章放在阳光下端详,徽章反射阳光,亮的让人觉得眼睛刺痛。 然后,忽然间,他像是察觉到身后有异动,微微侧目,看向办公室角落的沙发。 “一位不速之客不打招呼就来我的办公室。这符合绅士的礼仪吗?“ “别这样见外,卡恩,我们都是俱乐部的黄金级会员,来串门还要事前预约不是很没面子吗?” “你的到来是个意外,而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意外。”卡恩转身,看着同样西装革履的对方。一名男性,随身携带了一只羽毛笔,正忙不迭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卡恩的视线随即落在他胸口的徽章上,看在徽章的面子上,他收起了自己的部分傲慢。 “大记者能抽空来这里,是想为你正在撰写的这篇文章讨奖励?” “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篇文章,毕竟你和露比小姐正在为这件事发愁,不是吗?” “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具体细节,你找谁问的?”卡恩的视线变的很尖锐。他打量对方,但这位记者镇定自若。 “我有自己的情报网,我加入俱乐部这么久自然也能交到一些朋友。” 希望你和你的朋友不要不怀好意。“卡恩知道规矩,所以不多追问。 他只是继续瞄了一眼那份正在撰写的报导,然后补充道:“你现在就把这份文章发出去,一小时后,你的账户将多出三百万哥分。“ “这会是一篇不错的报道,因为东戏,联邦的百年剧院失火,这会让那群戏子们在联邦的口碑一落千丈,从而形成抵触情绪。“ “如此一来,图书馆的算盘就会全数泡汤。“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所以我早就联系主编让他进行发表,现在报纸应该已经到各个报童的手里准备分发了。“ “提前这么多?这是你的主意?“ “不,是我那位提供情报的朋友的主意。“记者笑道。但随后,他转而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位披着红盖头,身穿鸾凤服,但手持一把斩马刀的女人。 “我很好奇,你们从哪里弄到的这个诅咒。” “我挺有兴趣的,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回收了能让我研究一下吗?” “诅咒?”卡恩有些意外,随后他看向照片,露出恍然的表情,“你说这个?那我可做不了主,我听说奇术司的人正在那边。” “说不定他们已经趁着大火对这个诅咒完成收容了。”说到这里,卡恩顿了顿,“况且,就算是俱乐部,也对这个诅咒没有所有权。” “这并非是我们设置的东西。” “我们只是偶然发现了她,然后让某位可爱的小姐协助我们利用她。” “那诅咒不是你们投的?那还能是谁?”这个答案出乎意料,记者显然很惊讶。 卡恩似乎心情变的不错,他走向办公桌,拿起秘书早就准备在桌上的咖啡:“谁知道呢?” “只要结果对于我们有利,我可以不追根溯源。” 这是标准的俱乐部风格,唯结果论。咖啡的香气让卡恩相当满足,他闭上眼,打算享受工作之前的最后一点闲暇时光。 但就在此时,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了一阵铃声,让他感到有些许不耐烦。 他皱眉,拿起听筒,在试探性地将听筒放在耳边后,他的脸色顿时变的相当难看。记者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困惑地看着他。但同时,记者发现卡恩也在看着自己,数秒后,卡恩捂住电话的听筒,压低声音向其低吼道: “该死的,现在马上让你的人将那篇报道撤回来。” “露比小姐吩咐的,我们中计了。” 第122章 守株待兔 沃赫森疯人院因为位于水晶湖湖滨,导致晚上雾气弥漫。 但这也正是它能成为度假区的原因,年轻人喜欢这样的氛围,他们围坐在营火旁,说上一整晚的都市传说故事。 这里最富盛名的自然是那位死而复生的小杰森的传说。他会现身湖面,找到湖滨露营的男女,然后追杀他们一整晚。 这是一个不怕子弹,也不怕刀刃的恶灵,就算脑袋被卸下来一半,他也依然能存活。 营火旁的女孩子们听见这个故事自然都缩成了一团,有害怕的人自然习惯性往湖面上瞥,但湖面上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遮蔽视线。 她们立刻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林间。但让她们惊异的是,林间里骤然出现了一朵烛火。 烛火正在向他们走近,速度不快,一群人安静的出奇。 “不会是真的……”有人这样说道。听见这个说法,那讲故事的人反倒先一步躲在朋友们身后。众人也不敢动,不过很快,他们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他们看见了那烛火后的人的相貌,并非是缺了半张脸的杀手,而是一个长相秀美的人。 好看的家伙总会让人心生亲近,那人身穿一身东国式样的素衣,手提一盏灯,在雾中穿行。等瞥见这边表情惊异的男男女女时,他朝这边微笑,非常有礼貌地点点头。 没用多久,他消失在雾中,留下一行人在原地发愣。 “那是人是鬼?“ “不知道啊?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穿那种样式的衣服。“ “那好像不是联邦的款式,但穿在他身上,似乎很有气质?唔……很好看。” “你看清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了吗?” “也没看太清,看面相,似乎是个女的?” 关厢秀自然听不清后面对她的议论声,她目视前方,对于这条路似乎轻车熟路。 很快,她来到疯人院的门口,看着门口栽种的紫荆花陷入沉思。她小心地将手中的提灯放在一旁,然后小腿忽然发力,便轻而易举跳过了疯人院布满铁丝网和尖刺的大门。 动作快的不像话,跳跃的动作也着实夸张。围墙和铁门至少高十英尺,但她径直跳了过来,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拍拍衣角,确认那身素衣并未沾染到灰尘。她继续看向疯人院的二楼。 她的注意力放在其中一扇窗户上,而就像是为了等待她,二楼有一扇窗户并非紧闭,而是敞开的。 她不打算从正门光明正大进入,而是再次做出数个连跳,在建筑墙面上健步如飞。 垂直九十度的墙面对她来说如履平地,仅用数秒,她来到窗台边。 “湖滨区域的晚上如果不关窗户小心得风湿哦。”她笑着说道,跳进房间内。 屋内没有开灯,因此显的格外昏暗。 房间内环视一圈后,她看向了床上微微的隆起。她要找的人躺在这里,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刚注射完镇定剂,正在梦乡中休息。 想到这里,她从口袋中摸出一把折叠刀,刀锋从刀柄弹出,她动作利落,让刀子在手中旋转两圈,觉得还算趁手后才靠近床边。 她看着床上的隆起有些沉默,然后,她忽然举刀,打算将刀子挥下去。 “你们唱戏的练功会练这种功夫吗?” 一道声音忽然响在身后,然后房内一道橙黄色的烛光从角落亮起,照亮房间。烛光映照出关厢秀持刀的影子,她忽然一愣。,然后转头向后看。 礼帽,西装外套,身上还缠着几道绷带的饰非站在她后面。帽檐被微微抬起,义眼在帽檐下审视她。 蜡烛被饰非握在手中,他将其转移到一旁的桌子上,向关厢秀欠身行礼。 “诸葛先生?为什么……”关厢秀表情诧异,看着饰非像是不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否是真实的。她下意识地将问题脱口而出,但却被饰非临时打断: “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饰非预判并微笑道。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苹果,跟着一起放在桌上。 “回过神来梳理起整件事情的时候,有一样东西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在和十三娘的接触中,她展现出了控制镜面和结界的能力,自身身为恶灵的虚无特质又让她刀枪不入。“ “她很厉害,但唯独却了一样东西让我感到奇怪。” “我和多罗茜在初次拜访疯人院,希望找到受害者们问话的时候,在首位目击者,也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老陈门前听见了奇怪的唱戏声。” “很奇怪不是吗?房间里的是一个男人,但我和多罗茜那时候听见的却是明显的女性戏腔。老陈不是名伶,他唱不出这种声音。” “所以,那个时候我在文档中记录了一笔,恶灵的影响有可能是持续性的,这甚至包括某种附身能力。” “但实际接触之后,我很确信,十三娘不具备这种力量,那我们在疯人院听见的声音就很耐人寻味了。” “如果当时我和多罗茜在门前听见的不是老陈的声音或者十三娘的声音,那会是谁的声音?” “你似乎很擅长模仿呢,模仿女人的声音,关厢秀先生。” 饰非微笑道。而这一句话像是戳中了关厢秀的面门,他瞳孔骤缩,看向饰非的表情满是不敢相信。 他梳理起自己披散的长发,然后,用一个简单的动作将其系在脑后。扎起马尾露出面部轮廓后,关厢秀的长相不再是纯粹的美女的秀美,眉眼中倒是带了一丝英气。 他重新开口,说出的声音不再那么柔弱,变的更低沉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和你的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我有个坏习惯,喜欢仔细观察初次见面的人,我发现你说话的时候,发声的部位似乎并不在喉咙上。这说明你在用假声。“ “如果说,这还能用你平常唱戏需要用这种方式说话来练基本功来解释的话,那更让我起怀疑的是,你对仙全的态度。“ “一个轻浮的花花公子,他主动和你进行了太多的肢体接触,但你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态度。“ “请注意,我说的并非是你反感或者有喜好,而是你毫不在乎。“ “一个异性很难做到这种程度,放在同性上倒是解释的通。“ “你不觉得你应该向仙全道歉吗?他似乎还是挺喜欢你的,如果你和他都不在意性别限制的话。“ 饰非没忘了多调侃一句。而站在这个男人的对面,关厢秀此时才算是领略到了这个男人的厉害。 三言两语,细节中却能窥见真相。他自认为自己的性别伪装的还算不错,但似乎在这个男人眼里却成了漏洞百出。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饰非看见他这个动作,不急不忙,继续说道: “上次你跟着一起混进疯人院是为了掩盖自己是个术士的事实对?“ “老陈是第一目击者,一个普通人,遭遇恶灵,却恰好能找到结界的阵眼,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包括我那次也是,我这次进结界里特意再确认了一遍,我去了好几个盥洗室,这次可都没有顺利通过阵眼走出结界。” “而第一次接触十三娘时,最后把我堵在盥洗室出不来的人是那个手持斩马刀的恶灵,把昏迷的我拖回司马老大身边的人则是你。“ “你冲进结界里把我和他带出来。作为回报,老陈则答应为你隐瞒真相,并传出恶灵出没的消息,但让你始料不及的是我们的到来,为此你不得不伪装成他,来和我对口供。“ “出色的伪装能力,你应该是个替身身份的术士。“ “而能先后这样出入结界,说明一点,你对那个恶灵很熟悉,你就是那个将恶灵放在百老汇的人。“ “我有说错吗?秀秀?“ 第123章 羊羔 一阵长久的沉默。饰非只是注视着秀秀,而秀秀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之后,他一把将手中的折叠刀射向一旁床上的隆起,饰非却根本没有打算去阻止的意思。 刀子打进柔软的被子中,却没有见血。由此可见,床上的人早就被提前转移走了。 “我当时真不应该把你带出结界。” “你真的让人觉得很意外,诸葛先生,就连司马先生都不曾给我这样的感觉。” “莫非你真的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仅凭这些你就能如此肯定我的身份?” 关厢秀的眼中还是带着几分质疑,饰非对此则是有几分无奈。 “我不是说了吗?刚才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怀疑。” “而我是一个察觉到异样就不打算将其忽略的人,所以我才会赶在你回来之前,来到疯人院,找到那位真正的老陈。” 秀秀脸色微变,他瞥了一眼床上,然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别露出这种表情,他没有出卖你。“ “结结巴巴,似乎因为我们的到来,给他吓坏了,但即便如此,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所以,我决定在这里等你,等你自己上门。“ “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的,很简单,老陈是被你送进来当作幌子的,你觉得自己应该对此负责。“ “我没说错?“饰非微笑道。 秀秀对饰非的确认不予回应,但他走到了窗边,瞥了一眼窗外。 “那么老陈他人呢?” “作为证人,被奇术司给控制住了。“ “如果有必要的话,后续在领头羊的指控上,他会作为证人出席,当然,我们会用什么手段让他说出合适的证词,那就不方便透露了。“ “你会上审判庭,秀秀。作为这次百老汇事件的始作俑者,接受所有的指控和罪名。“ “啧——“关厢秀发出咂嘴声。多少显的有些不耐烦。他一直在环视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饰非却完全不在乎他的小动作,反倒是继续做出思考状: “不过,在点明你的处境的基础上,我倒是有另外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能为了老陈回来,说明你很在乎人际关系,而在之前的接触中,你在戏班子中的表现我也看不出虚情假意。” “这就很矛盾了,是因为你的戏演的太好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放下这个诅咒将整个戏班子置于险境?” 关厢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盯着饰非看。饰非遇到过很多次这种情形,他明白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你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费尔南德董事莫名失踪,带有敌意的米格尔来接手东戏的时候,让你觉得相当无助。“ “正是在这个时候,有关恶灵的报道忽然在外面传的铺天盖地,百老汇的声誉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你就在剧院里,自然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在名誉受到影响的情况下,米格尔的举动也会跟着一起受到影响,所以你就想,要不干脆再闹的更大一些,只要能借此机会将米格尔赶出百老汇,东戏戏班就能度过这次危机。“ 关厢秀听见这句话后脸色微变,显然,他的处境又被这个男人给说中了。 但随即,他又听见这个男人话锋一转:“不过,你给我的印象不像是会想出这种计划的人,所以你应该并非谋划者,而是有某个更加居心叵测的人来联系你,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我想想,黄金俱乐部的卡恩先生,对吗?“ “他告诉你,俱乐部的目的只是想要接管百老汇,如果你这边可以合作,他可以抛弃掉米格尔这个深陷漩涡的棋子。” “等到经理离职,费尔南德董事又无法立刻露面的情况出现,俱乐部会立刻接手百老汇并继续推进这次与东戏的合作。” “当然,你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对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但你略加思考之后,你能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论如何,米格尔都会离开百老汇,而这就能让戏班喘一口气。” “这就是那位卡恩先生高明的地方了,他给出了一个你无论如何都可以接受的方案。” “难道不是吗?”秀秀终于张嘴反驳道,他眼中透露出几分不解。“只要米格尔先生能离开,我们就不会被那样步步紧逼,我思考的应该没错才对。“ “就算是黄金俱乐部也不可能用强硬的手段来公开反驳国会做出的决定。只要在其中继续周旋,我们就……” 秀秀说到一半,但忽然,他看清了饰非的表情,他愣住了。 饰非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之前那么平静,而是莫名的的,带着一些悲哀。 “秀秀,这个时代的可悲之处正在于此。“ “很多时候,蚂蚁甚至连自己正在搏斗的究竟是只虫豸还是只大象都分不清。“ “从一开始,黄金俱乐部的目的就不可能局限于将东戏戏班赶走这种小目标。他们想要驳倒的只有记忆图书馆。“ “就算是将你们这批戏班赶走,只要记忆图书馆还能继续提案,他们就得不到安宁。“ “所以一劳永逸,借助这次机会将图书馆的信誉彻底拖垮才是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 “为此,他们需要将所有的污水都泼在你们这个戏班身上,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不出一天,有关恶灵和戏班的关系的报道就会传遍整个大都会乃至联邦。而你,将作为那只羊羔被钉上审判的火刑架。“ “借助领头羊的力量,他们定你的罪名轻而易举,然后,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运作,整个戏班也会被连累进诅咒与术式的猜忌疑云中,你们是从东国来的,东国戏班中出现了东国的诅咒,放在联邦中,这会让人怎么想?“ “接下来,怀疑的火就会顺理成章烧向图书馆,作为提案者,他们将难辞其咎并必须为这起事件负责。“ “秀秀,你揽下的可不止是自己的罪名,而是戏班子,图书馆,乃至于整个东国的污名。” “接受审判,一切就板上钉钉,你必死无疑。“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戴上了面具。与此同时,一只手已经彻底不能动弹的术偶出现在房间中。术偶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尝试抽出杖剑,饰非的态度在此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他要将秀秀在此缉拿。 作为术士,秀秀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咬住嘴唇,仔细思考刚才饰非所讲述的一切。然后,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手指正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被骗了?我成了那位先生的傀儡?” 身体在本能地抗拒这种想法,但方才饰非所描述的那个结果则更让人恐惧。 秀秀自然不想去思考,他捂住了头,而在这种场合之下,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也只有马上逃跑,就好像他只要不在这里被抓住,那结果就不能盖棺定论一样。 蚂蚁认为自己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从来不知道,所有的路早就被人精心设计好了。 一阵嘹亮的戏腔忽然出现在房间中,和之前饰非所听过的任何戏辞都不同,不再婉转凄切,而是莫名的带着几分豪气! “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义眼看见关厢秀的手上浮现出一团灵性,伴随着他将灵性在脸上抹开,一张色彩丰富的鲜红色脸谱竟然就挂在了他脸上。 而后,戏辞继续回荡: “青龙义襄,公乃威震千古!“这一句落罢,一柄巨大的斩马刀便出现在关厢秀的手里。 长刀在手,略加舞动,饰非和术偶竟就瞬间被逼到这狭窄房间的角落中。 “诸葛先生,如果你觉得真能在这里擒住我,那就尽管试试看。“ “您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替身身份的术士,但我可不只是第一幕的诈骗师。“ “我在第二幕,是一名假面舞者。“ “而我的血系,叫做【戏言】。“ 第124章 假面舞者 “诸葛先生,你知道,在所有的身份中,术士们觉得最麻烦最棘手的是哪一种吗?” “不知道,或许,是演员?“ 刚来百老汇时,饰非和司马宣在观众席上看着戏班子的彩排,在借着幕间向饰非讲解完所有术士的身份后,司马宣曾向饰非提出过这样的问题。 饰非按照印象给出了一个猜测,但很快,他又自己否决了它。 他随后补充道:“算了,我还是猜报幕员。”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曾经就假借这个身份在同为术士的文森面前作威作福,而报幕员作为先知,身后还站着一整个长生庭和南大陆。这无疑令人忌惮。 但出乎意料,即便是改了一次答案,司马宣对于饰非回答依然摇头。 “固然,长生庭是所有人都不会小觑的势力,但同样的,报幕员中也还有马戏团的小丑那样的无依无靠者。“ “小丑们在西奈王国附近游荡,他们可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 “而且,就正面能力来说,报幕员在其他身份面前也不够看,会让人觉得稍微麻烦的也只有他们强悍的信息获取能力。“ “而对于每个术士而言,相比起自己的弱点或软肋被人知晓,更可怕的还有另外的事情。” “——面对幻梦分不清现实与虚妄,每个沉浸在戏中的术士,都不约而同恐惧这件事。“ “而能无视原理,不讲道理地将这一切化为虚实的身份……”司马宣微微一顿,然后,他苦笑着说出答案:“是替身。” “可以将真的变成假的,又能将假的变成真的。他们是最富可能性的身份。“ “你知道吗?三十多年前,那位横扫旧大陆的帝国皇帝里茨·瓦尔德依靠的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饰非试探着问。 司马宣则长出一口气,目光看向远处:“他有一整支由【替身】组成的军队。” “——并且,他自己还是现在已知最强大的【替身】术士。” …… …… 长刀扭出了一道飓风,像是炮弹一样砸向饰非的面门。 刀锋卷起饰非的长发,彻底暴露出那只义眼。而唯有借助义眼看见的灵性波动变化,饰非此时才勉强能用反应跟上关厢秀那边的动作。 他即刻下出指令,命令术偶挡在身前。 “铛——” 长刀与杖剑交锋,一时间,竟是术偶落了下风。术偶的身体被斩马刀的重量带着往下沉,而只能使用单手显然是无法招架住这把斩马刀的气势的,它必须灵活地扭动身子,借力打力,尝试躲开这一刀。 术偶一时间变的相当灵活,它借着斩马刀下劈的势让其一路砸向地面,然后,自己抽身离开,一脚踩在斩马刀的刀柄上。 这一刀被挡下来,关厢秀显然也是有些惊讶。脸谱之后的表情露出诧异,但同时,他注意到,动起来的不仅是术偶,负责操控术偶的饰非此时也将什么东西举起来。 ——那东西正顶在自己的额头! “砰——” 扳机扣动,一发子弹射了出去,只是,这并非一发普通的子弹,在加入炸头蚴之后,子弹打出去时并非是直接贯穿而是会在半空中凭空爆开! 关厢秀凭借速度躲开了子弹的飞行轨迹,但却没想到这子弹会凭空炸开掀起气流。 爆炸的飓风将他的身体往一旁推,他转动斩马刀,将刀刃插进一旁的墙壁中卡住,才算稳定住身形。 “利用气流反而加速了自己的速度,然后再凭借反应稳住阵脚。” 饰非扫了一眼关厢秀的身体,爆炸的火花将周围的柜子给点燃了,一簇火苗正在向外蔓延。但因为刚才关厢秀凭借速度退到了爆炸的杀伤范围之外,所以并没有形成致命性的可供毒粉进入的伤口。 “可惜。“饰非撇嘴说道。 关厢秀则是等到爆炸的飓风稍微停歇一些后才向前走出来。 不一样……这位诸葛先生和自己之前遇见过的一些术士都不一样……他的手段层出不穷,根本不是只破解单一术式就能解决的角色。 想到这里,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就是奇术师吗?真的给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你倒是让我有些失望哦,司马老大告诉我替身术士很危险,但直到目前为止,你没有让我有惊喜的感觉。” “从最初在百老汇见面的时候你就在刻意压低自己的灵性,像是不希望让人察觉到你的术士身份一样。” “怎么,这个身份让你觉得耻辱?” 饰非一边说,手套里一边连接出了一根细线。他仅仅只是做出了一个轻扯线头的动作,关厢秀立刻就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变的不对劲。 “这是……”他嗅闻到了一些危险的灵性,脸色大变,但当他想换一个位置的时候,却全身都感觉到一阵酥麻。 “我们奇术师有个好习惯,在露面给一切盖棺定论之前,我们会对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进行预演。“ “因为预演,我们才能布置好舞台中的一切,因为预演,我们才能将所有的表现握在手里,不出现意外。“ “我有个不太厚道的师傅,但我必须承认,他教我的东西都很使用。“ “秀秀,你知道吗?相比起临时抱佛脚的接触,预先知道你会来,并且根据你可能的动作布置好陷阱,对于我来说是更轻松更擅长的事情。奇术师的优势更多在于阵地战。“ “你当真觉得你在结界里暴露过你用那斩马刀的本事后,我会只准备刚才那一枪的偷袭?” “就在你现在站着的位置附近,我额外布置了三瓶瓶中闪电。” “只需要这样拉动引线,砰地一下,空气中就会被电流充满。” 饰非将引线拉的更厉害了,电流变多,瞬间就让关厢秀的肌肉瘫痪。电流开始可见,关厢秀寸步难行! 饰非这次再重新举枪,一枚新的子弹被其填装进去。 关厢秀低着头,表情藏在脸谱之后,没人能看清。但很明显的是,他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中的目光变的有些许黯淡。 他勉强抬起手,手掌从脸上拂过。 而让人意外的是,这个简单的拂面动作后,那张原本通体赤红的脸谱被换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头顶阵法的脸谱。 “神机妙算,凤雏显世。” 一句戏辞再次被唱出来,饰非看见那脸谱上的阵法竟然开始凭空旋转! 空气一时间就变的燥热起来,而后,刚才因为子弹被点燃的那几簇火苗正在重燃,其如花朵一般绽放,喷吐的火舌又被塑形成锁链朝着饰非挥舞! “如化妆师一样的速度和肉体力量,现在又是跟演员一样的元素灵性控制能力。“ “最富可能性的身份,替身……” 饰非看着这数道喷吐而出的火舌,呢喃道。 他回头,重新看向关厢秀,发出一句冷笑:“我收回前言。“ “你开始让我觉得有趣了。” 第125章 点火 就在刚刚,关厢秀还是一介持刀的武夫。但现在,转眼之间,只是换了一张脸谱,他就成为了火烧江河的谋士。 灵性的切换速度极快,这就是第二幕的【假面舞者】。 借助爆开的火焰压制住空气中的电流,关厢秀的活动似乎没那么受限了。 他就站在火中,继续操使烈火,数根烈火束锁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向饰非的要害发起攻击。 “诸葛先生,你没有胜算。“ “你只是个第一幕的学徒,一般奇术师在正面面对同等级的术士时都会觉得吃力,更何况现在你我之间存在压制。“ 不由分说,术偶上前,手中杖剑尝试招架挥来的锁链,但就算术偶的动作再快,做出指令的人依旧是饰非。术偶的速度会受到饰非操作的限制。 义眼可以看清大火中灵性的运作轨迹,但饰非可无法保证自己在这铺天盖地的攻击之下能完美招架! 一个照面,锁链突破术偶防线,饰非规避未果,便被其给贯穿了手腕。 “既然没有胜算,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拦路呢?“ “诸葛先生,你是聪明人,我不想和你拼到你死我活。“ “只要你愿意装作没在这里看见我,我现在就可以离开。“关厢秀一边说道,一边用力抽动了一下手中的火焰锁链。 饰非持枪那只手因此一软,枪械掉在地上。有力的远程攻击手段一下便被制住了。 饰非不得已之下只能再次催动手套,一道灵光闪过后,怀表落在其手中。 稍微有些距离,但是值得一试…… 为了压制住自己,关厢秀的注意力肯定全盘在这边,只消摇动怀表,他就会入梦。 饰非将怀表举在眼前,轻轻摇晃。 摇动时那诡异的弧度才刚一出现,关厢秀就已经意识到些许不对,当意识刚开始变恍惚时,他就立刻想要抽离视线。 只要不被完全拉入梦中,在这之前让那只怀表脱离视线,就能摆脱愚人钟的影响。 但他能想到的,饰非会想不到? 手套里再次凝出一团灵性,只不过这次不是制作好的灵媒,而是一团蠕动的,让人看上去头皮发麻的蠕虫。 提升子弹威力的最关键的材料——炸头蚴。 炸头蚴需要储存在低温环境下,只有保持低温,才能让它们性质稳定,不至于因为环境受惊而激发特性。 但想想看,此时此刻,饰非是在哪里将这只炸头蚴给拿出来的? 这可是温度高到让人满头大汗的火场!不仅如此,四周还全部是关厢秀用来压制饰非的火锁。 拿出怀表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拉关厢秀入梦,当然,如果他蠢到会中招的话那反倒省掉一些功夫了,但饰非总会准备后手。 拿出怀表意味着对方无法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借此,他可以明目张胆地耍手段。 轻描淡写,他将手中的蠕虫给径直丢进了旁边的火海中。 在普通人看来,他或许只是丢了一只虫子,但让懂行的奇术师或术士来,他们此时一定会大声惊呼这是个疯子! 虫子被丢进火海的前三秒无比平静…… 一切的变化产生在第四秒……以其落点为中心,赤红色的火和灵性交织在一起,在整个火海中鼓成了巨大的脓包状的东西。 而后,仅仅只是一个火星在其上飘拂而过,这“脓包“便应声破裂了。 破裂的结果? 这还用说吗?一道直径达到英尺的火柱横向贯穿了沃赫森疯人院。毫无悬念,它将整栋病房大楼都卷进了火海! “咳咳——“ 关厢秀大概数十秒后才从火场的滚滚浓烟中撤离到走廊,似乎是因为烟雾呛到了嗓子,他不停咳嗽着,但趁着咳嗽的间隙,他的视线向四周扫视,试图寻找那个疯子。 该死的,这就是诸葛先生的作风…… 他所下的每一步棋都超乎常理,不顾代价,不顾自己的性命,哪怕是将自己也卷进陷阱里也根本不会犹豫…… 和一个理智又冷静的敌人作对会让人觉得可怕,因为你每一步都走在对方编织的网里。 但和一个不惜代价的疯子作对则是让人感觉束手无策,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而让人觉得后背一凉的是……这个刚才点燃了大火的疯子似乎同时具备这两种特质……这甚至让身为假面舞者的关厢秀在面对他一介学徒时感到无比吃力。 “怎么会这样……”关厢秀一边想一边说道。 但才刚刚张口,他意识到一件事情,他诧异地看着前方的地面,然后,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嗓子。 他再次尝试说话,但发出的并非是流畅完整的哥伦比亚语,而是一阵含糊的吱呀声。 ——这像是婴儿无助的啼哭。 身后忽然有动静,关厢秀诧异地回头看去,便发现饰非身后跟着术偶,虽也是被大火烧的一身狼狈,但却带着笑意站在他面前。 术式往往由两部分组成——身份与媒介。身份生来唯一,决定你释放术式的类型,媒介则由家族传承的血系决定,是术式的表现方式。 若想针对术式进行干扰和破坏,往往只需破坏其中一个条件,就足以让术式效果大打折扣。身份天生注定,除却某些家族或许会有特定的封印术式外几乎无法干涉,所以大部分实战中,术士们都是通过干扰对方的施术媒介来左右战局的。 关厢秀这个戏子的术式拥有两种变化……手持斩马刀,破坏力和肉体力量堪比化妆师的武夫,以及大范围控火的谋士。 饰非自然记得他在两种形态间切换时进行过一个共同行为。 那句戏辞,不论武夫或是谋士,切换前,他都唱了一句戏辞。 【你的血系,是戏言】。 就是这个意思啊……通过唱戏这一动作作为施术的媒介……那换句话而言,饰非只需要封住他唱戏这个动作本身就能破解术式。 唱戏需要发出声音,但一瞬间炸开的大火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关厢秀用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感觉到呼吸无比吃力,烧起的大火正在以成倍的速度消耗掉这空间里的氧气! 可怕的窒息感袭上脑门,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发不出声音……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无法发声就意味着无法唱出戏辞,理所当然,他无法切换术式。 不能唱戏,则术式的媒介不成立,他只能继续维持现在的这个状态……但这真的合适吗? 没有肉体强化,甚至马上就要窒息晕厥,他需要面对一个准备妥当的奇术师和他的术偶。 饰非不打算留手,就一瞬间,术偶已经袭上面门。其手中的手杖连续抽中关厢秀的腹部,一时间将其抽的七荤八素。 术偶不需要呼吸,在火里,它的动作不受影响。 饰非退到火场边缘,最大限度保持自己这边的氧气供给。可怜关厢秀还试图用束锁燃烧术偶,但显而易见的是,越是燃烧,他的喉咙就越干燥,关厢秀只觉得自己身处烈日炎炎的沙漠,寻路不得。 而就是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要面对这术偶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再次招架未果,无力感涌上关厢秀心头。 这不可能啊……奇术师在正面会被同等级术士碾压,这是共识。而自己,一位第二幕的假面舞者居然被一个学徒压制到无法喘息。 关厢秀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在被这个男人颠覆,正因如此,他胸中有口怨气。一时间,他顾不得仿佛要燃起来的喉咙和肺腔,他索性吸了一口灼热的烟雾,感觉身体里有火在烧,他用尽最后的那点氧气,用沙哑的声音挤出一句戏辞。 “青龙义襄。”斩马刀落在手里。大刀横扫,弹开术偶的杖剑,而后,他再扫开一道刀锋,暂时劈开周围的大火。 刀锋调转,他要用速度拿下这个奇术师。他就站在前方,一动不动。 只要爆发速度,斩马刀就能将他拿下。这样想着,他身形一闪,化作虚影,身位挪到饰非身后,转动大刀,他倒是有留手,没有用刀锋去直接砍,而是用刀身杖击。 他计算过力度,这会让饰非昏厥,但不会伤其性命。 只不过,就是这一刀之后,他却惊讶地发现斩马刀凭空穿过了饰非的身体,并没有直接接触到他,反而像是穿过虚无,径直砸在地面上。 “怎么可能?”他震惊了。而与此同时,火场的角落里闪过一道灵性,一只黑猫蹲在角落。 “喵——” 猫眼闪烁幽光,咄咄逼人。关厢秀来不及细看,后脑勺位置便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 术偶赶到,一杖敲在他头上。氧气彻底耗尽了,他两眼一黑,倒在饰非脚下。 第126章 收尾 多罗茜站在疯人院的门外,女孩的模样像是无所事事。 她很不满那个大骗子抛下自己独自进入疯人院的举动,但偏偏那个家伙给出的理由却又无可挑剔。 他说她需要作为后手来释放术式……这是只有多罗茜才能做到的事情。 小丫头非常好哄,根本禁不住一个男人这样的糖衣炮弹,只是,当回过神来,在这门外发呆了十几分钟后,她才察觉到异样并因此感觉到后悔。 她正准备将前方的一朵紫荆花连根拔起,但忽然间,她听到了熟悉的猫叫。 自然而然,她放弃了拔花的举动,看向前方。 薛定谔的尾巴高高抬起,像是在引路,而在黑猫的身后,术偶抬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关厢秀缓缓走过来。在术偶身后的自然就是那个骗子,他漫不经心,甚至还在一边走一边在一份文档上撰写什么东西。 奇术司成员的外出需要撰写任务报告,想也知道,多罗茜的性格不会主动将这种活儿揽过去,担子自然落在饰非身上。 “都解决了?”小丫头顺势问道。 饰非不急着回答,而是让术偶顺势将关厢秀丢到地上,他走上前,从手套里抽出来一瓶事先准备好的水。 “最后的收尾……”这一句是在回答多罗茜,然后,他拧开水壶的盖子,径直将水泼在关厢秀脸上。 这个季节的晚上带着十足的凉意,昏迷中的关厢秀被水泼的一激灵,整个人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术偶的动作恰到好处,同一时间束缚住他,不让他有机会挣扎。 “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问完我就把你移交给联盟,接受领头羊的审判,你对此有意见吗?” 饰非站在他前方,语气冰冷地说道。关厢秀这边的意见并不重要,因为他此时被术偶捂住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是瞪大眼睛看向饰非,然后,看着饰非半蹲下来。 “我就当你答应了,你最好老实一点,我也不想变的像某人一样滥用吐真魔药。” “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术士为什么要混进东国的戏班子?“ 饰非的目光相当犀利,光是这种近距离的扫视都会让人觉得不自在。关厢秀向前探了探头,像是想要说话,饰非示意术偶松口,他才得以片刻喘息。 “我只是想学唱戏。这一点我没说谎!“ 语气稍微有些急切,像是受到了某种污蔑。关厢秀将答案脱口而出,饰非眯眼思考。 “只想学戏?“ “我是和爷爷一起在联邦长大的,爷爷喜欢听戏,所以我才想要来大都会看看能不能将手艺学回去。“ “经人介绍,我才进了这个戏班子。“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扮女人呢?你看上去只让人觉得在隐藏自己的身份。“ “唔……这个……”被问到这里,关厢秀低头,表情有些为难。但察觉到饰非因此表情有变化,他还是急忙解释道: “因为当时梅老说,现在有空缺的位置只有女伶……所以我就……” 后半句关厢秀就没再说了。饰非若有所思,他继续在自己的文档上记录了几笔,然后转进下一个问题。 “你的术式是哪儿来的?你身后站着一个家族?“ “不不不……我没有家族这种东西……“这个问题上倒是没有好隐瞒的,所以关厢秀回答的很快。他说道:”我的血系和我爷爷一样。“ “他是没有家族支撑的民间术士。“ 术士的传承的确需要血缘关系加以继承,而在历史中,术士正是通过这种世袭化的方式完成了对权力和财富的垄断,形成了庞大的家族。 但自文艺复兴时期和大开拓时期之后,的确,民间术士也成为了散落的明珠。 他们无法形成家族那样庞大的力量,血系和能力也各不相同,但他们的数量和规模要远超任何一个家族或组织。 破碎公社正是抓住了这样的机会才壮大起来的。 饰非微微点头,继续记录几笔,接下来,他用羽毛笔点了点纸张,发出清脆的声音。 “下一个问题,那个恶灵诅咒真的是你释放在百老汇的吗?“ “你按照黄金俱乐部的要求,亲手将它放置在了剧院里?“ 出乎意料的,对于这个问题,关厢秀表现的很激烈。他连忙摇头,表示饰非这里说错了东西。 “不不不,我没有亲手释放过那个恶灵,黄金俱乐部也没有将那个恶灵交到我手里。” “倒不如说,是在那个恶灵现身之后,俱乐部才找到的我,希望与我合作。” “嗯?” 饰非皱眉,表现的很困惑。羽毛笔在其指尖转了一圈,他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你作为术士,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个诅咒在你身边存在着?” “唔……是的,就是这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那个诅咒?“ “大概三个星期之前。” “这可比米格尔发现的时间还要早,所以,你才是实际上的第一位目击者。”饰非微微颔首,但表情一时间变的有些怪异。 似乎是害怕饰非那边产生误会,关厢秀追着回答道:“偶然的机会,我在剧院里发现了她的结界,而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有察觉到剧院里有这么一个结界。” “的确不是我释放的她,我也没有能力去释放一个诅咒,这应该是你们奇术师的专长才对。” 这句话说的在理,除去奇术师之外,其他的术士所依仗的手段都是自己的术式,诅咒可以作为添头,但并不会被深入研究。 关厢秀自己也在思考,她帮饰非筛掉了另外一种可能:“至于是不是其他人放进去的,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我觉得俱乐部那边在我发现结界的时候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在那么久之后才来找我合作。” “那个诅咒应该很早之前就躲在了剧院里,一直隐藏的都很好,若不是因为我帮一位老先生去找东西,我也不会察觉到它。” “老先生?”饰非张张嘴,显的对这个字眼感兴趣。关厢秀回忆,然后,他回答道: “一位穿着正规的西装,且礼仪得体的老先生。” “他戴一顶高礼帽,所以我当时没太看清楚他的长相,他找到我,说在看戏的时候丢了很宝贵的东西,想要我帮忙去找找。” “他丢了什么东西?” 关厢秀继续回忆,然后,他想到了那东西的特征。他记的很清楚,他当时找的很轻松,回到剧院,在老先生自己的座位上找到了它。 也就是在那个剧院里,他第一次察觉到了剧院里有结界的灵性波动。 “一封信,老先生丢的是一封信。“ “我当然没有拆开那封信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我只记得那封信的火漆式样非常有特色。“ “那是一张红色的信封,火漆则像是蛛网的样式。“ 他这边话音刚落,他没有察觉到前方的饰非表情有所变化。 熟悉他的人,比如夏都,能一眼看出饰非的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得到了答案,得到了串联起一切的真相。他站起身,来回踱步,这样的举动让多罗茜看的有些不耐烦,小丫头连忙就要用脚踢他。 饰非非常淡定地招架住小丫头的捣蛋,他沉吟道: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是你亲自放了这个诅咒进去,并一手促成了现如今的局面啊。“ “我似乎有点低估你了,闹出动静的看上去一直是俱乐部那边的人,以至于我以为你只是个怂包,喜欢躲在后面。“ “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在你的掌握里。“ “既然如此,你们还缺一样什么东西……”饰非忽然回头看向关厢秀,秀秀被这家伙的目光盯的发毛,完全看不出来饰非在想什么。 饰非走近了他,再次蹲下,这一次,关厢秀能感觉到身后术偶束缚着他的力气变小了,他活动的空间有所变大。 “你真幸运,秀秀。” “你的命运似乎还没有到此结束,出现了让我都觉得意外的情况,而这个情况足以救你的命。”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在这个时代,我们这些蚂蚁都没得选。我们甚至连看清自己要反抗的对象是谁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只能随波逐流,抓住浪涛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听好了,接下来你所有的东西都要按我说的做,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命。” 饰非一边说道,一边凑近到关厢秀的耳边,关厢秀本身长相就柔美,因此从多罗茜的视角看上去的话,这反倒像是一男一女在耳鬓厮磨。小丫头看的不禁一阵脸红。 饰非说出一阵耳语,关厢秀表情则是变的极为惊讶,他诧异地看向饰非,而饰非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保持沉默。 “接下来,第一件事情,我要你将刚才所说的话,包括俱乐部那边的事,全部告诉给你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我醒来后?“关厢秀还在咀嚼这个字眼,但身后再次感到一阵吃力,术偶又用手杖将他敲晕了过去。 大功告成,饰非站起身,向多罗茜招呼道: “去找司马老大,让他找找门路帮我送个快递。“ “快递的终点是百老汇的费尔南德董事那里。“ 第127章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今早为您播报。” “昨日,联邦北部着名旅游区,黑木山发生极端天气。“ “山区内突降大雪,导致进山的道路被积雪堵塞,气象学家声称,历史上的黑木山从未在这个季节发生过这种事情。“ “据悉,山中仍有部分游客被困,联邦目前已经组织搜救队前往救援。“ “金斯波特近期暴力事件频发,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已经发生数十起恶性暴力斗殴事件。目前金斯波特警方正全力巡逻,保障市民安全。“ “同时,警方也提醒金斯波特的诸位市民朋友,这段时间出行时就务必留意,避免接触可疑人群。“ “专家分析,这或许与最近股市大盘进一步下跌有关……” “目前大盘再次跌至四年来的最低位,这是继上次金融危机以来的首次下跌。“ “联邦百年剧院百老汇大剧院于昨日失火,火灾发生时浓烟冲天,让整个中央大街都陷入瘫痪。“ 百老汇方面已于今早召开新闻发布会,其宣布百老汇剧院需要进行大型修缮,原预定于本周开演的文化交流活动——东戏演出也将因此延迟。“ “修缮预计将于两个月后完成,届时交流演出将重新进行售票。” 作为今天早间的压轴新闻,广播中的那位播音员小姐很显然在东戏上花了更多的笔墨。而对于各个媒体而言,这自然也是今天的头版头条,在不少的报纸上,都对这件事大渲笔墨,进行报道。 多罗茜手里装模做样拿着一张报纸,尽管因为在车上的原因,她的小身子跟着报纸一晃一晃的,也不知是否能看清报纸上的文字,但她的视线还是落在报纸上的一行小字上。 【人为疏忽还是超自然现象?百老汇失火的真相。】 这是一则评论短讯,评论短讯往往由自由撰稿人写就,他们付钱给报纸,报纸则为他们留下一些版面,用以刊登他们的评论。 这篇短讯和版面上其他的文章内容都有所不同,它并不仅仅在报道百老汇大火这件事,更关键的,它很敏锐地将这次大火与前段时间有关百老汇的传闻联系了起来。 “这不应当是一场事故,我当时就在现场附近,而显而易见的是,我看见我们的政府组织了一群奇怪的人围在火场附近。” “这群人并非消防员,也并非医生护士,他们出现在这里毫无道理!” “但神奇的是,就在这群人出现后,大火居然不久后就被扑灭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我们的政府究竟在向我们隐藏什么?” 短讯的最后以一句反问结尾,多罗茜看着短讯作者的名字皱眉,那是一个非常拗口的名字。 ——尼基塔·舒斯基,显而易见,并非来自联邦本土,而是一个极具斯拉夫风格的名字。 斯拉夫人的故土是已经变为冰霜禁区的西伯利亚,他们的故国罗曼诺夫王国在上次战争中亡国。但其亡国原因究竟是出于帝国军的扫荡还是所谓冰霜的天灾,就不为人知了。 北地西伯利亚的国境线现在是蔓延数千公里的冰冻线,传言在斯拉夫人的冬宫即将被攻陷的前一晚,一场可怕的大雪覆盖了西伯利亚平原全境。不仅是斯拉夫人,就连当时侵略而来的帝国军也被掩埋在大雪下,时任沙皇,拉斯普金也因此下落不明。 西伯利亚现在是生命的禁区,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探险家,也难以逾越其国境线。 仅存的一些斯拉夫人也被迫迁移至了东西伯利亚,那里虽然也是大雪皑皑,但至少还能让零散的聚落苟活。 尼基塔·舒斯基这个名字出现在联邦就意味着这个人一定是移民,移民天然不受政府控制,也不需要讨好上层。所以写出这样的报道非常合理。 多罗茜想道,然后看向饰非,饰非恰好也回过头来,女孩也不卖关子,就将报纸推过去。 “这篇报道是你干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肯定是你干的,你昨天就那么放了那个娘娘腔,你到底在盘算什么不好的东西!“ 女孩厉声说道,想让饰非给个说法,饰非无奈也只能耸肩。 “说说看,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但或许,这样人们的注意力就会从百老汇失火这件事上转移到所谓的传闻?” “等修缮完成后,说不定人们就会因为这些传闻走进剧院。” “但就算他们走进来也已经看不见恶灵了。”饰非笑道,这笑容在多罗茜看来是相当敷衍的,小丫头马上爬过去揪住饰非的头发。 “但他们能看东戏!来都来了,看个戏再走,抱着这种想法的人肯定不少!”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能把那个戏班子给保下来,今早走的时候,那个团长小老头都喜笑颜开了!” 多罗茜用目光质询饰非,饰非被盯了一会儿后,颇有感慨,说道:“你似乎没我想象的那么傻。” “你才是傻子!”多罗茜不满,继续就要揪饰非头发。饰非吃疼,只能强行将小丫头按住。 “我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多罗茜。” “我不过是给合适的人送上了合适的礼物,然后,他们利用好这份礼物,做出了回应。” “合适的人?“多罗茜皱眉,显然不解。 饰非将小丫头放回到旁边的座位上,此时,饰非刚才能从后视镜里看见,司马宣虽然正在开车,但他一直在通过后视镜瞥后方,显然也很好奇。 “我昨天让你联系了费尔南德董事,司马老大。“ “如果说,黄金俱乐部一直在试图扩大恶灵的影响,并以此向东戏戏团泼脏水的话,我们这位费尔南德董事究竟在整件事情中扮演了怎样的对象呢?“ “他是最早同意将东戏戏班引进百老汇的人。这意味着,他不会站在俱乐部的立场。“ “同时,发觉到恶灵后,他也是最早撤离出剧院保障自身安全的人,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如果说,他不是俱乐部的人,那他在发觉到剧院中有不对的地方时,他想着的就应该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将舞台让出来。“ “将自己隐藏好,将米格尔这只小羊羔推到台前,这只能让人感觉他也在保护这个诅咒……” “俱乐部的人才希望保护诅咒,但前面已经阐明,我不觉得他是俱乐部的人。“ “那我只能换个角度思考,假如除了俱乐部之外,还有一方是希望暂时留住诅咒,并且将其利用的呢?“ 司马宣和多罗茜的表情同时都变的有些古怪,饰非却不再继续说了,他看向手里没写完的文档。 诅咒编号:4-687,诅咒:十三娘。 收容等级:原4级。 描述:4-687是一位身穿东国式样的鸾凤服,披红盖头的女性恶灵实体。该实体常态下不可见,通常隐藏于以自身为中心展开的结界中。 4-687的结界(以下简称为4-687-a),是一层幻想构造的结界。区别于一般物理构造的结界,幻想构造结界中将无视结界本身的面积大小,结界内部空间可以无限折叠,延伸,让人迷失方向。 4-687-a同样可以改变结界中各种实体的表现形态,让其呈现出与结界外完全不同的视觉效果。 收容过程中的4-687-a表现为与外部装潢完全一致的百老汇歌剧院。但其内部则为迷宫地形,通过视觉效果混淆,让人困死其中。 针对该结界的收容方法与普通结界的破解法一致,推荐使用斯克兰顿锚强行破除。无需特殊处理。 但需注意,在4-687-a中,4-687实体本身会同时对结界内所有人发动攻击。 4-687对于结界拥有超出想象的掌控力,可以同时应付复数的,身处在不同区域的敌人。 4-687也被证实拥有术式能力,其施术媒介被定义为镜面,但其表现形式往往是自其手腕上留下的血液。 4-687能穿梭镜面,改变镜面的物理性质,血液以及与其类似的液体都可以被定义为镜面,利用镜面生成的锋利红色丝线则是其主要攻击手段。 身为恶灵实体,4-687同样拥有与一般恶灵一致的虚无特性。这意味着,在对其进行收容时,普通的物理手段不应当被纳入考虑。 建议收容措施:4-687被证实害怕元素灵性。因此在对其制定收容方案时,首先应当准备数量充足的,携带有斯克兰顿锚的结界术式,对其结界能力进行限制。4-687的能力目前只表现在结界中, 无法作用于结界外部。 同时,在破除结界时,应当以斯克兰顿锚为媒介,注入足量的元素灵性。 当元素充斥在破碎的结界空间中时,它将无计可施。 附录:百老汇历史简介,1976年哥伦比亚联邦对东国公开政策。 这份文档是自这次任务之初就一直在进行编写的,饰非大致浏览了一遍后,似乎觉得还算不错,微微点头。 但很快,他再次举起羽毛笔,在文档的末尾补充了一句备注。 ——【4-687目前已经完全失效,无需考虑二次收容。】 第128章 螺旋时代 死者之家对于多罗茜来说就是自己的家。 这并不难理解,毕竟小丫头就是在这栋老房子里长大的。她一到家就撒开腿跑,鞋子也不穿,似乎只有家里的环境才能让她完全放松。 当然,她这样的行为需要有人制止,只是指望刘易斯那个叶子佬来做这些事情并不现实,所有的重担终究是落在另外的人肩上。 克里夫先生刚回密城,大概是昨天中午,他从金斯波特启程返回。根据从刘易斯那里收到的信息,他很无奈地又给多罗茜买了一个芝麻街手偶当作礼物,毕竟原先的那个已经被饰非给借花献佛了。 但略让人失望的是,他回来时,多罗茜还在大都会,自然没办法第一时间收到礼物。 克里夫先生站在门口迎接诸位,多罗茜接过礼物后,就赤脚扑通扑通跑上来,根本拦不住。克里夫也只能先接过司马宣递来的行李和外套,帮助一一整理。 “伊莎贝尔呢?”司马宣看了一圈大厅,发现并没有发现预料之中的女孩的身影。 饰非也站在一旁,此时投来疑惑的目光。 “伊莎贝尔小姐有亲人来访,所以外出了。”克里夫解释道。 “亲人?“司马宣重复了一下,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微微点头,他随之又扫视了一圈,发现还有一个人也不在。 “那司长呢?“ “他在中庭,特意交代过,等到你们回来,希望诸葛先生过去一趟。“ “我?“ 饰非指着自己说话,而此时,一旁的阴影里,那条名为弗洛伊德的蛇现身了。 蛇向外吐着猩红的信子,一双蛇眸就盯着饰非。它浑身鳞片蠕动,一回头,就向中庭的方向爬过去。 和初见时那晚的情形一样,这意味着这条蛇在带路。 饰非看了看司马宣,又看了一眼克里夫先生,司马宣笑着说道:“跟着过去,这次应该没有吐真魔药了。“ “专员需要在执行任务后向司长提交文档,你已经写完了,对?“ 饰非对于司马宣的保证半信半疑,他瞄了一眼弗洛伊德舌头两侧发达的毒腺,不禁思考起被对方咬上一口是否好受的问题。 这只是心血来潮的想法,饰非很快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通往中庭的大门口,还没等推门,饰非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黄金叶的气味。 他叹了口气,推门走进去。 “哦,你回来了?” 刘易斯正在背对着饰非浇花,只不过,他周围缭绕,想到这个男人拼命将黄金叶往那铁头面具里塞的模样,饰非就有些无语。 “你明明都通过弗洛伊德看见了,你还问这个问题?”他这次很放松,径直走进去后就随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弗洛伊德跟着一起滑行到一旁,然后倏忽一下,溜进了花丛中。 “这是必要的寒暄,防止我们两人见面尴尬。” 刘易斯这次停下浇花动作很快,几乎是在饰非落座的瞬间,他也跟着一起回头了。他伸手从面具下方掏出一根已经抽完的黄金叶,甩了甩手,确认将烟熄灭后,他将其丢进花丛里。 “我和克里夫先生约定过,不能在除中庭以外的地方吸烟,所以,就觉得很不方便。” “毕竟都是为了多罗茜着想,我可以理解。” “说起来,还没进门,我其实就有听见你们两个人在门外吵闹,看来我的决定非常正确,你们是合适的搭档。” “我可看不出来我们到底哪里适合了。”饰非撇嘴。刘易斯则是发出笑声,随后,他同时移动起面前棋盘的棋子。 棋局相比上次来的时候有所变化,饰非注意到,刘易斯那边多了几枚棋子。 饰非这个时候倒是也懂得礼仪,这次,他来负责沏茶。 “你这是害怕我又给你下药?“ “防人之心不可无。“饰非丝毫不掩饰,刘易斯也不打算拐弯抹角。 又是一阵笑声,饰非则不声不响地将写好的文档拿出来,推向刘易斯那边。 刘易斯不多说什么,拿起文档后,开始扫视。他在看文档的时候出奇地安静,以至于饰非能将沏茶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一直等到两杯茶水都沏好,饰非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嗅闻了一下茶水中有没有浓烈的苦味后,才终于算是放下心来。 他让茶水入肚,长出一口气时,刘易斯翻完了文档的最后一页。 “一次非常完满的初次任务,我必须要给你这样的评价,诸葛先生。“ 刘易斯抬头,向饰非微微颔首,饰非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表情,只是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刘易斯。 “为什么要这样盯着我看?我刚才的话不够得体吗?”刘易斯笑道。 饰非收回视线,将茶杯放在棋盘边:“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思考什么?” “你,或者说,整个奇术司又在这件事里掺和了多少。” 饰非说完,整个人躺倒在椅子上。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他盯着刘易斯,但可惜,对方有面具,无法看清表情。 刘易斯顿了顿,先是换了一个姿势,然后说道:“我不太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司长,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种地方打算用装疯卖傻糊弄过去。” “我去到大都会的时候,司马老大就告诉过我,我一个新手执行这样的任务很不正常,而偏偏这个任务是由某个人特别指定的。” “这说明,某个人很希望奇术司能在这件事中发挥作用,而其他的成员或许与联盟关系太深,不好发挥,但我,作为一个纯粹的刚进入视野的新人则非常合适。” “别告诉我,你们察觉到不到,这件事背后可不单单只是4-687这一个诅咒在作祟。” 饰非的视线相当凌厉,事实上,这是一种能盯的人感觉不痛快的视线。但刘易斯表现的仍然相当镇定,在和饰非对视了片刻后,他才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然后开始挪动棋盘上的棋子。 “诸葛先生,有些事情其实自己了然于心就好,并不用说出口的。” “在和那位女士商量的时候,我提前告知过她现在这种情况,但她认为您是个聪明人,就算察觉了,也不会到处声张,所以影响可以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这才是她这次愿意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最大的原因。她真的很看好你。“ “对于行走在漩涡中的蚂蚁来说,从来不曾有机会窥探到漩涡外的巨人们的全貌。“ “而你,你是幸运的,诸葛先生,就在刚刚,你得以窥探到了一角。“ “这次事件正如你想,是两个庞然大物,以百老汇和整个国家为棋盘而展开的一场博弈。” “诸葛先生,普通人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晓的,知晓到所谓的国会,所谓的政府,也不过是这群庞然大物们手中的棋子。“ 刘易斯的笑声听上去很无奈,他随之落下一子: “这个世界上曾有两次世界性的大战。“ “而事实上,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社会秩序并不像今天一样。直到那时,我们这批人的存在还被世人称之为巫术,在我们身上甚至还发生了人类历史中最臭名昭着的迫害同胞事件——猎巫。“ “魔鬼,撒旦,恐怖,神秘,这就是世人对我们这种人的印象。“ “猎巫时期的术士们被整个表层世界打压到了极点,没有人敢公开承认自己的术士身份,大家都害怕有一天自己会被放上火刑架接受审判。“ “但所有的一切,都伴随着那样东西的横空出世而得到改变,也正是因为它,时代开始轮转。“ “你应该已经听过那个术式的名字了——蒸汽机,由黄金俱乐部的前身,参宿七所推广的术式,在光明正大的以所谓科技的名义出现后,便作为整个现代社会发动的引擎,推动时代变革。“ 刘易斯随手反转手中的棋子,棋子由黑变白,不过就是眨眼之间。 “蒸汽机出自一位【检票员】的术式,检票员的术式逻辑无非两种,在结界中利用规则或是反转规则。而作为术式,蒸汽机提供的可怕动力让那位术士看见了商机。” “他冒着极大的被猎巫的风险,将其改良后,交给了自己的合作伙伴。” “而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他获得远超想象的财富和社会地位,并由此带来了术士史上的一个转折点。” “自文艺复兴到所谓的工业革命,术士们在经历过长达数百年的黑暗时期和蛰伏后,终于有机会再次和表层社会相融。” “术士们不再尝试隐藏自己,而是利用术式,开始对世界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渗透。” “这才是蒸汽机对于术士最大的贡献,它让术士们意识到,他们可以拿回应有的社会地位,并进一步积累在社会中立足的财富。” “参宿七在那段时期迅速发展壮大,并进一步飘洋过海,来到联邦后,又引发了第二次以电力为根源的工业革命。” “蒸汽动力,电力,对于人们而言原本根本不敢触及的东西在术式的力量下以另一种形式被带向社会。并由此,转换为人类社会最强大的力量——货币与资本,从而操纵社会和历史的走向。” “对于其他术士而言,这是在工业革命前根本不敢想象的事,但黄金俱乐部做到了。“ “其他的组织呢,为了抗衡俱乐部的日渐壮大,除了纷纷效仿,他们又能做什么?” “整个南大陆实际由长生庭的宗教信仰进行控制,西西里的幕后则站着黑手党们,每个黑手党都是出身显赫的家族术士,尘埃教会的势力遍布各地,就算是最偏远的地方也能见到他们的教堂。甚至在一些国力衰微的小国,教会本身就是政权。“ “终于,就连记忆图书馆也走到了这一步。“ “图书馆是历史最为悠久的术士组织之一,它的起源甚至可以追溯到和长生庭同一时期。” “图书馆的缄默者们追随着所谓的【先驱】罗斯,它们坚信先驱是秩序的归一,祂会矫正所有的谬误,让一切行至正确之处。“ “讽刺的是,他们现在的行为在【先驱】的眼中又会是正确的吗?” 刘易斯注意到饰非表情微变,他轻轻说道:“你就是在等我说出这个名字,对?” “就算是丝之屋,短时间想要把人送进白兔子,应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除非有人替他们开了后门,而作为白兔子的实际创建者,我觉得图书馆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耐人寻味。” “他们没有在明面上对于俱乐部的种种行径做出反击,是因为他们已经在暗地做好了准备。” “包括这个诅咒,也是他们委托丝之屋放进剧院的对?这是个诱饵,只要等到俱乐部那边咬钩,就能瞬间在俱乐部严丝合缝的权力结构中凿出一道缝隙。” “我猜,就连那位白兔子里的丝之屋成员落网也是他们算计好的,只要那位成员不松口,将脏水泼给俱乐部,那图书馆就会获得巨大的优势。” 饰非将自己所推理出的东西向刘易斯全盘托出。刘易斯不予以回答,只是点点头,感叹道:“图书馆都不再保持缄默,新时代真的在来临,诸葛先生。” “事实上,术士史上也的确曾有一段时期,术士有过如此发达。“ “那是远古的皇权时代,每位术士都出身贵族,上至国王,下至权臣,都以术式作为依仗,对国家进行统治。“ “历史兜兜转转,一直在循环,漩涡中的蚂蚁也一样,总是转了一圈,只能无奈地回到原点。“ “诸葛先生,我没办法向你透露或是保证,我们那位大司长在做出这次安排时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但毫无疑问的是,因为奇术司的介入,图书馆这次大获全胜。“ “对于外界而言,这也是一种信号,奇术司在站队的信号。“ “没有人是最后的赢家,我们只能做出一时的选择,这次我们站的或许是图书馆,但下一次,谁说的准呢?“ “没准有哪一天,我们自己也会学着去揽过来那些权力。“ 刘易斯,说完,将整杯茶水一饮而尽。 第129章 教授们 这个季节的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阳光明媚。 学院的道路两旁种植着一种叫做骷髅花的花卉,这种花平时看上去只是一朵普通的小白花,但一旦遇水便能显现神奇之处。 遇水的花瓣会变的透明,形如水晶,精雕细琢,学院里曾有过这样的笑话,一位学员在暴雨的夜晚中醉酒,一路从学院大道走回宿舍。 在恍惚中,他看见满地的骷髅花,还以为那是一地上好的水晶,兴致勃勃地将花都抱回去打算卖钱。 但就算再像水晶,那也不是真的水晶。尚未蜕变之前,这些植物终究也只是普通的小白花。 一位老者拄着手杖走在路上,他不时地停下观察这些骷髅花,看着花瓣的成长情况露出笑容。 他是位颇有风度的绅士,身穿昂贵西装外套,手持鎏金手杖,手杖看上去价值不菲,一头银丝中还有几根黑色挑染,气质极为优雅。 在老者的左眼上,挂有一枚黄金制的单片眼镜,镜片轻推,露出其后温柔的目光。 此时他手捧花瓣,仿佛忘却了春天的风,风再轻轻一吹,他头顶的那顶礼帽便被掀起,往前吹飞一段距离。 帽子径直落在某人手中,他将它接住,站在原地等待失主。 老者眯起眼睛看向前方这位年轻的先生,他的目光起初穿过了这位先生刻意压低的帽檐,看向帽檐下那只相貌恐怖的义眼,但很快,他意识到这种偷窥行径是不礼貌的,所以他移开视线,缓缓向对方走去。 微鞠一躬,对方倒也不多说什么,将帽子顺势递还过来。老者重新戴好帽子,说道: “感谢您,先生,这是我最喜欢的帽子,要是不小心丢了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您是这间学院的学生?之前似乎并没有在学院中见过你。” “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如你所见,我是一位教授。”老者展示他胸前的教授徽章,在学院,每位教授都有代表其院系和身份的徽章,老者手中徽章的样式则正是一朵银质的骷髅花。 “您可以叫我詹姆斯,我在附近的古生物院系任职。” “——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老者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面带微笑。 …… …… “詹姆斯·莫里亚蒂?”饰非表情有些许意外。似乎对于这个名字非常敏感。 从刘易斯那边汇报完出来后,他原本打算在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刘易斯也表示每次任务之后,专员们会有一段假期,这期间可以自己安排。 但他刚到了房间,还没把屁股坐热呢,克里夫先生就找上来,表示自己需要出一趟门。 某位坏女人给他留下了一条简讯,说她在学院等他。 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但看见了简讯之后的威胁后,他也无可奈何。 那女人放出狠话,如果他不去的话,就一直在外面等,虽然饰非不会觉得那家伙如此一根筋,但这毕竟表明了一种态度。 只是没想到,才刚一走进学院,就撞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詹姆斯·莫里亚蒂是整个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明星教授。每个学期,他的古生物学课程都会被闻名而来的人群挤满。 不为别的,只是大家都希望在他生动有趣的描述下,见识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的另一面。 古生物研究课是学院开设的公选课,它将对所有学院的学生开放。因此,甚至会催生一些课贩子,将抢到的课高价转手卖出。即便价格不菲,求者依然络绎不绝。 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这样一个人物,但饰非却没有表现出太过激动的情绪,他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视线上下打量了这个老头一圈。 莫里亚蒂教授觉得这视线好笑,不禁往后退了退,然后检查一下自己的衣着: “我刚才说的话有哪里不得体吗?” “啊,诸葛先生,您今天来学院这边散步?”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莫里亚蒂教授和饰非同时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两人都看见另一位老者迈着大步子走过来。 这老者饰非倒是不陌生了,上次来学院参加审判的时候,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对方当时就坐在陪审席上。 塞巴斯蒂安·莫兰教授,在学院中教授战争史,隶属于史学院系,今天的莫兰教授也佩戴了院系徽章,区别于莫里亚蒂教授的骷髅花,那是一把老式的燧发枪。 莫兰一路向前走过来,当看见莫里亚蒂教授的时候,他显然有些惊讶,站在原地先是看了看饰非,然后看向自己的这位同僚。 “这……詹姆斯,你这可有些不厚道了。” “我不久前才说想要给您引荐一位非常有趣的年轻人,怎么今天你自己就找上去了?” “不久前?”莫里亚蒂露出思考状,然后,他恍然道:“塞巴斯蒂安,你是说,这位先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位?” “正是,他可是那些食血鬼的第一目击者。”莫兰教授不知为何,说这件事时表情竟有些骄傲。就好像,目击到食血鬼的人不是饰非而是他一般。 莫里亚蒂教授再看过来时,表情相比之前有所变化。他连忙伸出手,寒暄道: “我们似乎相当有缘,诸葛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对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显然也是莫兰教授的功劳。饰非皱起眉头,应付这种场合显然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唔……”他沉默片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莫里亚蒂介绍自己的身份。 他现在倒已经不是囚犯这种敏感身份了,有了奇术司的工作,倒也可以在正常社会生活。但联盟有保密协议,有关奇术师和术士的事自然不能向莫里亚蒂这样的大众公告。 但除此之外,他还能用来介绍自己的身份就只剩下死者之家,一个殡仪馆员工?这样介绍自己合适吗? 莫兰教授似乎看穿了他这边的顾虑,随意地摆摆手,示意饰非不用在意。 作为陪审席成员,莫兰教授自己就是一位术士,但在他莫里亚蒂面前并没有隐瞒之意。 “他是我们这边的人,诸葛先生。“ “诚然,莫里亚蒂教授并非是术士,也不是奇术师,但作为学院的明星教授,他对联盟以及术士的事情其实还算略知一二。“ 事实上,除却古生物院系的工作,他同样也是学院的时钟院的成员之一。“ “时钟院?”饰非重复道,表情困惑。 这次动起来的则是莫里亚蒂,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怀表,怀表外壳银制,他将盖子打开,饰非很快就看见表盘上原本应该标注数字的位置被替换为了数枚北部卢恩。 “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是全联邦唯一和术士联盟有合作的学院。” “部分大家族会将自己家族中的年轻术士送进学院加以培养,但由于术士课程和一般学员的公共课程存在很大区别,学院内部开设了时钟院,以此为术士学员服务。” “时钟院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出身贵族的年轻术士们学会相关的术式知识,掌握自己的力量。但后来我们也开始在民间寻觅招揽术士学员。” “莫兰教授平日除却战争史的公共课程外,就会在时钟院内教授术士史,而我,虽然并非术士,但在时钟院内也能担任一些教学工作。” “现代生物演化均以古生物为基础,这一点,在那些幻想生物上表现的格外明显。甚至有些幻想生物本身就是存活至今的古生物。” “”我在时钟院中教授的正是幻想生物学。“莫里亚蒂向饰非微笑。与此同时,他娴熟地将手中的礼帽戴回头上,遮住部分表情。 第130章 间歇 幻想生物学的学科一共有两种方向,其一,解剖并研究现有的幻想生物的特性,将其总结发表,为术士们提供指导。 这种指导分为两种方向,其一,自然是帮助术士们自卫,这世界上幻想生物种类繁多,即便是术士们不小心遇上了,若是不了解,恐怕也会从中吃一些苦头。幻想生物学将常见幻想生物的特性进行总结,如此一来,术士们即便忽然遭遇,也不会因为不了解而过于惊慌。 第二种方向则是近些年来才逐渐发展出的一种新分支,尤其是在奇术师作为第七身份走向舞台之后,这个方向近年来炙手可热。 发掘新幻想生物,发掘新特性,在奇术师们将现有的特性已经摸的滚瓜烂熟的时候,他们自然期盼发现新的幻想生物种群,由此,他们才能摸索出新的灵媒炼制方法。 幻想生物学是一门与灵媒息息相关的学科,这些都来自于莫里亚蒂教授的亲口讲授。 饰非手中拿着名片,一边走一边回忆道。 他这次来学院撞见两位教授实属偶然,莫兰教授一如既往的热情,在刚才那般见面寒暄过后就想要拉着饰非去他办公室,再聊一下有关食血鬼的事情。 学者对于所谓知识的确有病态一样的崇拜,当然,饰非当时只能婉拒,毕竟他现在也不算无所事事。 “那等之后我们再约个时间,请务必要来喝一杯茶。“ 莫兰教授临走之时特意这样叮嘱道。当然,在末了,他又想起什么,在莫里亚蒂教授有些讶异的目光中这样多叮嘱了一句: “记得带上上次我交给您的那封信函。“ “信函?“饰非一边想一边将手一抖,一张印有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院徽的黑色信函就落在他手中。 这是上次审判结束后,莫兰教授来特意送给他的东西,他一直没来得及打开看。 只是,让他感到有些许意外的是,信函打开后,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整张信函都是空的。 “这是什么意思?糊弄小孩?“ 饰非皱眉,但身后忽然被某人用手指头点了点,他叹了口气,并不用花费多少心思去思考就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叫我过来,却让我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这很失礼。“他一边叹气说道,一边回头。 而转身的瞬间,落入眼中的是女孩明媚的笑脸。 不管看几次,你都要对此发出赞叹。爱丽丝·伊莎贝尔拥有一张堪称伟大的脸蛋,这毋庸置疑。 更不用说,她今天还穿了一条漂亮的新裙子。 一条红裙,裙摆间镶嵌了金银丝,袖口则点缀蕾丝边,裙摆恰到好处地露出光滑笔直的小腿,像是为了展示自己,爱丽丝非常配合地原地旋转一圈,在阳光下起舞。 待到脚步落稳,她轻跳向饰非身边,非常亲昵地揽住饰非的手臂: “哪有……只是在见你之前,人家需要做好准备。“ “咱两在鹈鹕岛上坦诚相见的时候可没见你害羞。“饰非根本不吃这个女人的甜言蜜语,揶揄道。 爱丽丝毫不在意,她从自己的储物灵媒中拿出了那顶标志性的小红帽给自己戴上,然后,她目光瞄向饰非手里的那封信函。 “快把这信函收好,就算是莫兰教授亲自给你做背书,在学院里把这个拿出来,你是刻意让人眼红吗?“ 一边说着,她一边挡在饰非前面,帮他遮住拿信函的手。饰非听出几分蹊跷,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就发现我的?“ “唔,你刚走进学院的时候。“ “然后就故意拖着不露面?“ ““没有!这不你们男人之间有正事在谈吗?”爱丽丝娇嗔着拍拍饰非的胸口。饰非觉得浑身肉麻,立刻和她拉开距离。 “你知道这信函是用来干嘛的?我刚才看里面可什么东西都没装。” “没装就对了,装了东西的才是假货呢。”爱丽丝不依不饶,饰非退一步她就前进一步,紧紧贴在饰非身边。 “这可是多少术士梦寐以求的时钟院邀请函。你可别不识货。“ “时钟院的学生都是由教授们邀请进来的,除去有权有势的家族术士之外,时钟院的教授同样也会发掘有潜力的民间术士,将其吸纳进学院培养。“ “需要至少由两位教授鉴定过后,才能获得考核的资格。“ “第一位教授评定合格后,会提供你手中的信函,信函本质上是一把钥匙,代表你是候选人之一,值得受到其他教授的关注。“ “第二位教授则是主要的考核人,如果他对你感到满意,并评定合格后,就会亲自为你写推荐信,并将其装入信函中。” “完整的信函才会被时钟院受理,为你正式进行资格评定。“ “那老头似乎很看好你哦。你怎么想?” 爱丽丝说着便弯下腰朝饰非笑。女孩那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任谁看了都心情明媚。 饰非倒是不急着回答爱丽丝,低下头,盯着那信函看了一会儿后,他抖了抖手,将其收进手套里。 “有点兴趣,但你没说,加入时钟院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全联邦最顶级的术士教育,这还不够吗?” “可别忘了哦,在成为奇术师之前,你一直都待在那个小监狱里,对于术士的一切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但时钟院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机会。” “为你彻底弥补上这块短板的机会,更不用说,时钟院本身就是一方势力,从里面出去的每一位校友,对于时钟院来说都是无比具有价值的资源。” “这中间的裙带关系和弯弯绕绕可多了呢!” 爱丽丝带着饰非一路向前走,两人走到了一处喷泉,喷泉恰好向外喷出水柱,带点水花。 女孩相当机灵地躲开了,将饰非作为挡箭牌为自己遮下四散的水珠。 “我想,司长也不会对此反对的,考虑一下?” 躲在饰非的背后,趁着饰非没有发作之前,她抢先说出了这句话。 饰非也的确被她整的无奈,想了想之后,仅仅只是以点头作为回应。但很快,他想到什么,不禁多瞄了爱丽丝一眼。 “你说找我有事,是要干嘛?” 他这边才刚说完,爱丽丝便松开手,从其背后来到他身前。 女孩先是俯身,做出打量的表情,然后,透过更低的角度,她的视线穿透了饰非的帽檐,看见了帽檐下的那只义眼。 表情不禁变的温柔了许多,她踮起脚,将脸凑过去,在这个动作之下,饰非能感受到她的鼻息,两人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气氛旖旎。 女孩所做的动作很简单,仅仅只是伸手替饰非将帽檐压的更低。 “可要把这只丑眼睛藏好了哦,不然别人会说闲话的。“ “别人?“ 饰非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便看见爱丽丝忽然往后退了。女孩让开他身前的视线,让他得以看清前方喷泉外的情况。 饰非似乎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昂贵西装的高个子男人。男人表情不悦,发出一道冷哼声。 “爱丽丝小姐,我方便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吗?“ 第131章 卡特 虽然在来之前,饰非就有做好心理预期,但直到此时,或许他才算明白一些,这位坏女人小姐今天所抱着的坏心思。 东国有句古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女人要是没遇到麻烦才不会心急火燎地找自己帮忙。 而眼前这个男人,显然就是麻烦。 饰非无奈地看了一眼爱丽丝,爱丽丝却只是在对他笑,随后,他看见女孩转过身,向那男人行了一个标准的提裙礼。 “卡特先生,这就是昨天我向你提过的,我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 话音未落,饰非便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表情拧成了一团。那似乎是相当复杂的情绪,至少,就这一个照面之间,饰非就能看出对方的恼怒和不解。 “就是他?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东国男人?” 这话饰非可不能装作不听见了,这男人要是对爱丽丝表示不满,或是做出抱怨他都没意见,但他可不能随便贬低自己。 什么叫做普通的东国男人?自己很普通吗?而且,东国这个前缀是什么意思? 见饰非表情微变,爱丽丝就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她一蹦一跳来到饰非身边,然后一把揽住了饰非的手臂,动作无比亲昵。 “但我就是觉得这个普通的东国男人很有魅力呢,卡特先生。” “这小子谁?”饰非趁这个机会低声说道。倒也不能说他用的称呼很失利,毕竟,眼前这个趾高气昂的男人的确从相貌上来说,年纪不大。 爱丽丝憋笑,同样小声回答:“我小姨安排见面的……说是希望我能考虑考虑。” “你就是这么考虑的?”饰非此时倒算是明白了,这女人,是来把自己当作那些追求者的挡箭牌的。 未免有点太不厚道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不会事前通知? 饰非不太想陪坏女人小姐在这里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正打算开口向对面这个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可怜虫解释 但没等他说话,对方又是一句冷哼传来:“我认为您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爱丽丝小姐。” “您的身份配的上更优秀的存在,而不是在路边随便找一条野狗,因为对方摇尾乞怜就觉得它可爱。” 很难听,这小子的话说的真的很难听。他一开口就是那种高人一等的味道。 饰非撇撇嘴,将想说的话憋回去,他这次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转而向爱丽丝问道: “亲爱的,这是哪条路边的野狗?” “你!” 饰非说的话是没有遮掩的,这就导致对方第一时间反应强烈。 毕竟才刚说过那种话,现在就反过来被饰非嘲讽,以他的身份,从小到大倒没受过这种委屈。 “这位是卡特家的少爷,卡特这个姓氏你之前听过吗?” “密城的创始者之一,他们的家主曾开拓了南极,正因如此,他们奠定了地位,成为这座城市最古老的家族。” 爱丽丝的语气像是哄小孩,说完后,她没忘了多看那位卡特少爷一眼。像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少爷原本因为被饰非辱骂而扭曲作一团的表情在听见爱丽丝对自己家族的评价后就随之舒展开了。 家族的荣耀就是他们这些家族成员的荣耀,懂的人自然会敬畏,无知的人才会对此进行诋毁。 “懂了,意思他是这里的地头蛇。” 刚刚才缓解不少的心情马上因为这小子的评论一落千丈。尽管从某种层面来说,他说的的确不错,但以这种语气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很不是滋味。 自己是地头蛇,那他又是什么?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这样想着,卡特看向眼前这两人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追求的那只天鹅似乎还偏偏就很喜欢那只癞蛤蟆,她正被对方刚才的总结逗的咯咯笑。 他眉头紧蹙,如果换做是其他时候,或许他此时已经叫人来狠狠教训这小子了。 但今天不行,今天毕竟爱丽丝小姐在场,不能让对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他咬咬牙,手攥成拳头后很快又松开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爱丽丝小姐,我之后会再去找伊莎贝尔小姐提议之前的那件事。” “因为对您有所欣赏,所以我可以稍稍容忍您今天对我开的这个玩笑,但我想您自己也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及那个身份会需要你做些什么。” 卡特少爷脸色很差。这边刚说完,他便甩甩手,脸色阴郁地转身而去。 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几个看上去是学生模样的男人立刻跟上去,向其殷勤地打招呼。 卡特没有一一回应,只是看向其中一个人,低声说道:“一天之内,帮我打听到那只站在她旁边的野狗的所有消息。” 饰非没有顺风耳,自然听不见这句安排。只是等到那一行人走远之后,他用埋怨的目光看向爱丽丝,爱丽丝倒也不避嫌,非但没松开挽住饰非的手,反而还越抱越紧。 “以咱俩的关系,你帮我这个忙很合理。” “我觉得不太划算,虽然看上去就是条哈巴犬,但人家毕竟家大势大。我一个人可扳不过这些大家族。” “你不是还有我吗?我是你坚强的后盾!” “你?这麻烦不就是你替我找过来的?”爱丽丝抱着不撒手,饰非可不乐意了。稍微活动手臂,他将手从爱丽丝怀里抽出来,然后退后两步,保持和这个危险的女人的距离。 和她扯上关系的事情都不算好事,饰非有这种忧患意识。 爱丽丝自然也不强求,只是跟着继续发出咯咯的笑声。女孩双手背在身后,陪在饰非身边,绕着这喷泉散步。 喷泉的水柱再次起伏,水珠纷飞,散落在旁边栽种的骷髅花上。花瓣开始变的透明,一如水晶。 “这种男人经常有?”转了半圈后,饰非没忍住,终究先开口问道。 像是对此早有预料,爱丽丝的笑容变的有些俏皮:“这次不一样。” “以前都是臭鱼烂虾,家里人自然也不管我,但这次毕竟是小姨介绍来的,我得稍微应付一下。” “你的小姨?” “唉?我之前没提起过吗?她这次的生日宴会打算放在密城,所以前几天她就到这边来了。只是我可没想到她一来就帮我张罗这些。” “那个跋扈的少爷有一点可没说错,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家族总是那个无法摆脱也无法拒绝的东西。” 爱丽丝难得表情严肃,饰非自己并非出身家族,自然也就对此不了解。 而对于不了解的东西,最稳妥的做法自然还是保持沉默。不知道爱丽丝是不是也出于同样的想法,女孩那边也没了声音。 两人并肩向前走,都沉默无言。 直到两人来到一座建筑前,起初是饰非有注意到才停下步子驻足,然后,爱丽丝跟着停下来,看向这建筑前的摆设。 一座教堂,教堂前立有八根附带铭文的石柱。这在联邦并不少见,至少到目前为止,在饰非去过的大多数城市都有这样的建筑。 尘埃教会遍布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即便是战争时期,与不列颠尼亚为敌的帝国境内也依然存在信徒。为此,帝国皇帝曾发布过大规模的宗教禁令并在帝国境内大规模拘捕信徒。 但信徒就是如野火一般的存在,稍不注意就会死灰复燃。这种状况直到帝国军打入不列颠尼亚,发动那场举世震惊的不列颠空战后才算完全压制。那一役中,雾都的教会总部被摧毁,不列颠尼亚也彻底亡国。 那之后,不列颠人只能逃到新大陆,在联邦的支持下建立起新英格兰。 但即便如此,即便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尘埃教会依然在战后的废墟中保留了传承,并依然是整个世界覆盖区域最广,受众最多的势力。 爱丽丝就是凯尔特人,虽说来自新英格兰,但不列颠尼亚是她的故乡。 想到这里,饰非主动发出邀请:“进去看看?” 但出乎意料地,爱丽丝吐吐舌头,轻声说道:“我不是教会信徒。” 饰非表情微变,但女孩的表情也变的很快。似乎是恶作剧又成功了一次,她再次贴到饰非身边,挽起他的手臂笑道: “但是和你一起去里面观光也不错。” 第132章 历史之痛 位于密城的尘埃教会教堂在全联邦都非常有名。 首先,它就在着名的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旁,来来往往,都是游客和学生,其次,它拥有全联邦最大的从君石柱。八根石柱立于教堂门前,就宛如高塔。 “并非所有凯尔特人都信仰教会,事实上,在我所认识的一些凯尔特术士中,追随长生庭的人也不少。”爱丽丝趁着进入教堂前的间隙说道。 饰非听了也是无奈:“毕竟他们是业界闻名的神棍。” “就算是术士也会对自己的未来觉得迷茫。” 通向教堂内部的路算不上难走,一条笔直的通道,用大理石铺设。饰非也曾在敦威治见过教堂。教堂前总有一片大广场,在敦威治时,那里满是白鸽等待游客们投喂。 但密城的教堂并非如此,这里人头攒动,就算是有白鸽,也都被吓跑了。 “人也太多了。”饰非不禁抱怨起这里的气氛。 爱丽丝截然相反,她乐在其中:“毗邻大都会让密城拥有比其他城市更优越的资源,你听见了那边的宾夕法尼亚口音吗?” “真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呢。” 饰非自然明白个中缘由,但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此刻。他挤到一个稍远的角落,从这里,可以眺望远处的八根巨型石柱。 “八根石柱,刻印八道符文。” “教会的八大从君掌握着世间所有元素的运转,正因为如此,世间万物才能趋于稳定。” 爱丽丝很自觉替饰非担当起导游,作为凯尔特术士,她就算不是信众,对于教会的东西也不陌生。 “八大从君内部也有上下位之分。上下各四位,分别代表原始与新生的信仰。” “原始与新生?”饰非不解,看向爱丽丝。 爱丽丝不慌不忙,继续说道:“风火水土是人类所能接触到的最原始的四大元素,因此,掌管着它们的四位从君是上位君主。” “掌控着风的【白色天灾】,操持烈火的【阳炎】,涌动潮汐的【深潜沉渊之物】以及蛰伏大地的【伏行祖母】。” “最早的尘埃教会是围绕着它们组成的四大信仰体系,供奉这四位君主的教派也从那时起就应运而生。” “四位君主的四柱位于靠近教堂的内侧,是上四位的象征。” “而余下的四位君主则有所不同,有关于它们的信仰是在文艺复兴以及航海大开拓时期之后才涌现的。” “祂们是新生的信仰,其四柱则位于广场外部。” “扩张雷霆的【白首天隼】,掌握金属的【盐湖神】,沉寂于黑暗的【不洁之源】以及播撒圣光的【天目】。” “新生的四位君主,其信众虽然比不过原始四柱,但近些年来其发展势头也是不可小觑。” “尤其是在那场战争之后,原本教会内部的所有决议都由八柱下的八位教派长老商议决定,但在不列颠之战中,最强大的四位原始四柱长老都已经陨落了,换代接任之后的四位新长老在话语权上反而要受制于还健在的四位下位长老。实力更是大不如前。” “按你的意思,教会的领导者也全都是术士?” 饰非在间隙中注意到爱丽丝的措辞,爱丽丝自然不打算隐瞒。她撇撇嘴:“作为当世最强大的三大势力之一,领导者是术士一点都不奇怪。” 得到爱丽丝这边的确认,饰非也是想到了刚才在中庭时,和刘易斯汇报时所听到的话。 刘易斯说,自黄金俱乐部大获成功之后,所有的术士组织都不约而同在尝试染指尘世秩序以及社会,但现在这样看,或许,教会才是最早行动的那个。 记忆图书馆的缄默者们还真是沉的住气啊,居然能忍到现在才动手。 饰非哑然失笑,他和爱丽丝继续前进,但等到绕道教堂正门前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爱丽丝。 “那既然教会的长老都是术士的话,八柱下的长老都到达了哪一幕?” 爱丽丝被这问题问的一怔,短暂的犹豫后,她无奈答道:“现在的长老们是什么水平我不清楚。“ “但就不列颠之战时期而言的话,八位长老无一例外都应该抵达了第七幕。“ “七幕剧的最后一幕,所有长老都是到达极致的【演员】术士。“ 饰非听后皱眉,爱丽丝似乎也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女孩微微一笑: “是不是意识到了?你能想象吗?在那场不列颠之战里,帝国军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他们同时在东西线发动大规模战争,在这种两面受敌的情况下,突入了不列颠尼亚,杀死四位第七幕的演员,还全身而退,重伤了其余四位长老。“ “骗子先生,时至今日,都没人知道帝国军是怎么做到的。” “在那场不列颠之战开战之前,也没有人能料想到战争的结局。” 帝国是当世唯一强大到能和哥伦比亚联邦抗衡的超级大国,现在的帝国是在一战战败的废墟中建立起来的,但帝国人无比顽强,他们在第二次战争中破茧成蝶,得到了今天的地位。 第一场战役,他们闪击了莱茵,王国防线瞬间被攻破,首都也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中彻底沦陷。莱茵王国最后的残党赌上一切撤退到敦刻尔克海岸,希望在不列颠尼亚的帮助下完成撤退。 但因为一场毫无预兆的海啸,联军撤退失败。莱茵和不列颠尼亚的联军都被淹没在亚特兰蒂斯海的海水里。 在那之后,战火一旦被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整个旧大陆在莱茵覆灭后就处于帝国的阴影之中。他们甚至将手伸向极北边境,尝试吞掉连接远东大陆的罗曼诺夫王国。 战线一度推进到莫斯科郊外,那一年的罗曼诺夫国庆日,王国领导者拉斯普金在冬宫前举行了最后一次阅兵。阅兵后,持续一个月的保卫战将王国的国运消耗殆尽。若不是因为最后那场疯狂的大雪阻拦,帝国的领土还将扩张数倍。 南大陆在如今被称为最后的一心净土,但在当时,帝国也并非没有染指的心思。 帝国军曾一度越过海峡蠢蠢欲动,联邦在当时也终于无法继续坐视不理,参与了这场战争。 尽管因为联邦的加入,盟军有过在诺曼底的伟大胜利,但战争之前,所有的阶段性胜利都微不足道。所有的余烬都在最后的不列颠空战中落下帷幕。 半个月,这场战役仅仅持续了半个月。半个月后,雾都沦为废墟,曾经最强大的太阳迎来了自己的日暮。 现如今,日落之地欧罗巴已经尽是帝国的国土。唯有西西里的阿斯蒂亚公国幸免于难,在最后的和约签署中,西西里地区成为了盟军唯一能和帝国接触的窗口,也是战争后唯一能保持中立的地带。 所谓亡国之痛……伴随着教会内发行的小册子,饰非回忆这段历史。他不禁多看了爱丽丝一眼。 虽说现在都已经自称新英格兰人,但或许每个凯尔特人心里,都还留有一个挥之不去的不列颠日不落之梦。 第133章 宴会邀约 “出来玩就不要说这么严肃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没有战争了。” 爱丽丝敲了敲饰非的脑袋,表情倒是比想象中的轻松很多。但这句话后,饰非仅仅只是联想到他刚完成的那个任务。 想到两个庞然大物能以整个国家为棋盘进行博弈,而周围的这些人却对此完全不知晓,他就哑然失笑。 ——战争什么时候结束过呢?它只是学会了隐藏。 两人终于结束了排队,通过狭窄的长廊,走进教会的教堂之内,再抬头看,便能看见教会的高拱顶建筑结构。正是因为这种结构,密城的教会教堂才能容纳下全联邦最大的受难神像。 那尊神像就立在教堂的大厅中央,甚至信徒们的礼拜堂都设置在神像之后。补,倒不如说,所有教派的礼拜堂,它们设立时朝拜的方向都是朝着这尊神像的。席间的信徒们双手叠放成拳,放在胸口。 信徒们闭眼,低头沉默,只静心祈祷心中所想之物可以被实现。 饰非瞥了这些信徒们一眼,然后,他就缓缓将视线挪移,看向这尊受难神像。 神像身披长袍,是一尊无面神像。神像全身都充斥着裂纹,让它看上去外面的从君石柱那么精致。 裂纹存在于其手,其双脚,其脖颈,并将神像的身体一分为五。神像左右手各持一只眼眸,其再分为二。 “君曾为一,终焉之际,其破碎为八。免却尘世疾苦。” “一即为八,一存乎于八冠之中,但八不可为一,八即为世间真理,八之灭却,即终焉再临,尘世浩荡。” 爱丽丝亲口说出了刻印在神像底部的教义。饰非有些困惑,他看向爱丽丝。爱丽丝也是微微一笑,向饰非说明: “这是尘埃教会的教义最有意思的部分,骗子先生。” “明面上,信众们追随的是八个教派以及其后面代表的八位从君,但教义中却为这八大从君的来历进行了解释。” “祂们来源于一位独一神,是因为那位独一神的受难,才让祂们作为使者庇护世界。” “正因如此,祂们的概念才是【从君】,而非真正的【君王】。” 饰非微微张嘴,显的对这个解释有些意外。爱丽丝却数起了神像上的裂纹,然后继续笑道:“神像上的裂纹刻意只将独一神碎裂成七个部分。而非代表八大从君的八个。“ “那是因为,教会要告诫世人,独一神最后碎裂的部分正是我们。“ “每位信众都曾是神明的一部分,当信众跪拜在神像前,这尊破碎受难神像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完整。“ “这就是教会存在的意义,它告诫世人,我们就是自己的天命。“ 说到这句话时,爱丽丝的目光不禁变的有些玩味。她抬头看向神像,微微撇嘴。 饰非若有所思,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曾经在哪里也听见过这样类似的教义…… 神破碎自身以拯救世人……究竟是在哪儿呢?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一个怪物一般的身影,饰非皱眉,似乎忽然回想起那天灼热的海风。 “破碎公社……”他呢喃道。 爱丽丝听见了他的呢喃,也是立刻回头。 “你察觉到了啊……” “破碎公社追求的也是这位独一神?“饰非也不遮掩,直接问道。 爱丽丝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情况比饰非想象的要复杂一些: “破碎公社的教义概念中,的确有神破碎自身拯救自己,但他们的追求做法和教会是完全不同的。” “教会以八大从君作为信标引导信徒,而在教义中,所遵顼的也是神应该破碎,因为其破碎,我们人类才得以存在。” “但破碎公社则完全相反,他们的追求啊,是让神重新变的完整。” 说到这里,爱丽丝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怎样的解释方式能让饰非听的更明白。 “破碎公社在建立之初就是反权威的势力,因此,他们选择了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来拉拢信众。“ “在继承部分教义的情况下又全盘否定当时最强大的势力的追求,如此便也能吸纳到数目庞大的追求者。“ “这个做法不难理解,也正因如此彻底的否定,破碎公社诞生的时候,教会便将其列为了重点打击对象。“ “这一点直到今天也没改变。哪怕加入公社的实际上大部分都是连教义都不清楚的可怜人,教会也从不仁慈。“ 爱丽丝的声音像是在叹气,带着几分无奈。 她带着饰非找了旁边的位置坐下,尽管教堂中的人还是很多,但在神像面前,众人都不约而同保持了肃静。此处气氛静谧。 饰非在这样的气氛中本身就格格不入,爱丽丝正是考虑到这点,主动牵起饰非的手,带着他落座。 只不过,两人才刚坐下,爱丽丝那边就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声音: “我有事情找你帮忙,骗子先生。“ “我不是刚帮了你一个忙吗?那个忙的报酬你还没给我呢。“ “我刚才给你当了这么久的导游,这还不算报酬吗?在外面想找我这样全程陪同的导游可是要花很多钱的。“ 对于饰非的回答,爱丽丝丝毫不恼。反而是厚脸皮让饰非觉得有些无语。 饰非了解,这女孩从不做漫无目的的事情,这也正是饰非在面对她时总觉得力不从心的原因。他必须时刻对她保持提防,以免被算计到。 两人刚才明明还是来观光的小情侣氛围,但转眼间,她就可以大煞风景,让气氛变成非法交易的现场。相比之下,还是和某个小丫头在一起,饰非觉得更有把握。 “这种程度的话,我也可以让多罗茜带我来。你知道的,我们是搭档。“ “她只会带你吃糖豆鼻涕虫还有芥末口味的冰淇淋,你喜欢吗?“ “唔……”饰非想了想,像是觉得有些膈应。所以他还是选择妥协了,“好,先说说看,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听听别人的想法算不上是坏事。就算听完,自己也可以拒绝。饰非这样想。 而听见饰非松口,爱丽丝笑起来,她很清楚怎么应付这个家伙。 “我刚才给你说,我小姨来了密城,还想要帮我介绍男人,对?” “嗯,我知道。” “她接下来还打算在密城举办生日宴会,到时候,整个密城乃至大都会的名流都会来参加。” “所以呢?你去参加这场宴会是天经地义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本人很愿意帮助小姨庆祝生日啦,事实上,从小到大,我和小姨关系都非常好,我并不讨厌她。“ “但今年的宴会很特别,她那边带着任务。“ “——她要替我挑选一位男伴,而没有意外的话,刚才你所见到的卡特先生就会是最后的人选。“ 爱丽丝说着便垮下脸。显的并不情愿。这不能怪她,对于贵族而言,一位男伴出现在长辈的生日晚宴上就意味着很多事情了,宾客们也都会知道。 饰非皱眉,像是已经知道了爱丽丝接下来要说什么,爱丽丝也是顺势将脸凑近,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饰非。 “我向小姨抗议过,小姨说,如果我能自己带一个优秀的男伴过去的话也不是不行。” “所以,骗子先生,你能不能……” “不能。“饰非回答的斩钉截铁,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而果不其然,爱丽丝的表情立刻变的很失望。 “我还没说出来请求呢!” “你想让我替你假扮这个男伴。我做不了,坏女人小姐,我不想待在聚光灯下,更不用说,你这是在把我推向那些名流目光的风口浪尖上。“ “我是个囚犯,我可不会跳那种礼仪繁琐的交际舞。“ “唉……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爱丽丝叹气,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意外。显然,提出请求前,她就有心理准备。 但她似乎并不死心,她打算做出一些让步:“那来参加宴会行吗?我允许你带着多罗茜一起。“ “我过来了好让你继续设计把我当作挡箭牌?“饰非明白女孩在想什么,一语点破。 但爱丽丝毫不羞愧,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怂到连这种程度都不敢接招了?“ “况且,我希望你来宴会也不仅仅是因为我个人原因,我小姨说她也想见你一面。“ “见我?为什么?“ 爱丽丝耸肩,并没有说明答案。女孩此时站起来,似乎就打算先行离开: “她今早告诉我,已经将请柬寄到奇术司了。也希望我能来亲自对你发出邀请。“ “宴会时间在明晚七点,卡洛斯酒店的一号宴会厅,我们不见不散。“ 第134章 葬礼 对于饰非而言,死者之家的床似乎格外适合长眠。 自从义眼拥有看破灵性的能力之后,他现在已经可以在噩梦中面不改色。只是站在原地,静静观赏这场推动城市的大雨。 反正,在梦中一切都是假的对吗?哪怕那些人俯首贴面,呼出带着腥风的浊气,饰非依然没有反应。自始至终,他在梦中注视红月,那轮像是眼眸一样,也在注视他的红月。 然后,他会从梦中惊醒,不知为何,身后浸湿一层冷汗。 饰非看向时间,这是熟悉的六点半,在一切安顿下来之后,他的生物钟似乎又回到了在鹈鹕岛的时候。 只不过,死者之家不会有广播里那般聒噪的新闻播报声。 其他人这个时间应该还在睡觉,因此饰非刻意压低了自己这边洗漱的动静。然后,他推开窗户,果不其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屋子前方的空地上。 这种时候会醒着的只有日夜颠倒的刘易斯。饰非看见他今天换了一身衣服。不同以往,那身衣服是全黑的,他正在指挥一群人将一尊棺木送进墓园。 棺木旁都是来参加葬礼的家属,全部泣不成声。 刘易斯对于四周的感知似乎非常敏锐,他一个回头便注意到正在楼上抬头的饰非,所以他向这边挥挥手打招呼。 当然,这个动作他做的并不明显,毕竟还在主持葬礼,他需要遵循葬礼应有的礼仪。 只是,让饰非吃惊的是,即便是在面对一般人,在葬礼场合,他头上的面具也没有摘掉。饰非向其点头示意,片刻后,他还是决定下楼,来到刘易斯身边。 墓园里此时有一个新挖的坑洞,刚才运进来的棺木就安置在这坑洞里。坑洞深约15英尺,随行的雇佣劳工没有急着往坑里盖土,而是等待家属们一个个走上前,向棺木内献上花束。 微黄色的花是鼠尾草的花束。这也是联邦传统,墓园附近都会种植鼠尾草也大多是因为这个原因。事实上,贩卖鼠尾草花束对于死者之家来说也是一项隐形收入,这来自于刘易斯的经验之谈。 “是个可怜的孩子。十三岁,年纪轻轻,就被迫阴阳两隔。“ 刘易斯挪动步子,站到饰非身边,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必要的葬礼仪式在饰非来之前其实就已经弄完了,现在是最后的告别仪式,葬仪师稍微离开片刻,也并不打紧。 “死因是什么?“饰非倒是没有受到周围那些哀伤的情绪感染,他轻声问道。 刘易斯顿了顿,然后,他叹息道:“一场迫不得已的意外。“ “这孩子死在了擂台上,被大他两岁的对手活活打死。“ “擂台?“ “诸葛先生你应该还没见识过,这是近些年来风靡起来的活动,让年轻的孩子上擂台去打拳,供富人们下赌注取乐。“ “这不会有问题吗?擂台上可是出了人命。“ 刘易斯沉默,然后,他摇了摇头,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出现了一枚硬币,硬币被高高抛起,然后平稳地落在他掌心。 “掌管这个社会的秩序的并非是公序良俗,诸葛先生。“ “真正的权杖,永远只有这个东西。”刘易斯将硬币交到饰非手里,连同一起的,还有后一封黑色的信件。 信件的颜色和周围家属们的丧服一模一样,饰非有注意到这些丧服的衣角有明显的缝补痕迹。 迫不得已,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本应如此。这些人也只能用哭泣来表达情绪,除此以外,他们还能做什么? “伊莎贝尔小姐告诉我,你会去参加她亲人的生日宴会,就在昨天,我也收到了对你指名的请柬。” 刘易斯一边说,一边指向信封。饰非打开信封,里面的确装了一张信函,信函上写了饰非的名字以及宴会举办的地点。 饰非看完,将其收好,然后他转头回答刘易斯:“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参加呢。” “为什么在犹豫?要知道,那可是整个密城的名流都会来参加的宴会。机会非常难得。” “但这也意味着,宴会上的注视会变的非常多,不是吗?”饰非说道,“我不喜欢站在聚光灯下。” “这我倒是理解,我们奇术师的通病。”铁面具里传来刘易斯的笑声。即便看不见刘易斯的脸,但饰非依然能想象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刘易斯顿了顿,像是经过慎重的判断后,他拍了拍饰非的背给出建议: “——但这一次,我会建议你去参加。” “为什么?” “因为那位举办宴会的主人是一位非常有意思的女士,她指名要见你,而据我所知,她想要做的事情还从没有失败的。” “就算你这次不去,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也会想方设法达成目的,当然,那时候她会用什么手段就不好说了。” “所以,我建议你把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上。” 饰非看着手中的信函沉默。刘易斯说完该说的,便又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黄金叶。 饰非不是多罗茜,他自然没有必要遮掩,他手中点燃了火柴,而恰好此时,家属们的献花仪式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刘易斯先为自己点燃烟斗,然后,他将那根还未燃尽的火柴扔进了棺木前的那堆花束之中。烈火会燃烧过往,这也是密城习俗。死者的一切东西都要在火中付之一炬,这样,生者才能继续前进。 “大人物们总有办法让蚂蚁们沿着那个漩涡前进,不是吗?“ “这个死去的孩子也好,我们也罢。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是理应如此。“ “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理应如此,司长先生。“出乎刘易斯的预料,饰非的回答让他一时间陷入沉默。 饰非主动从旁边拿起了一株鼠尾草花束,然后他走上前,替这可怜的孩子献上了一束花。 花束被其轻轻一推,也送进了火中。 “我不喜欢被人掌控命运,更不喜欢无计可施。“ “所以如果有人试图这样做的话,或许,我会给他一点教训。“ 刘易斯依然沉默,他一口一口吸着烟斗,直到烟斗里的烟丝也开始忽明忽暗。显然,黄金叶已经燃烧的差不多了。他用力吐出一口烟圈。 “我之前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诸葛先生。“ “一个监狱里长大的孩子,一个反复以理性计算得失的人,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虫,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 “我必须承认,有时候只是看着您的背影都会让人觉得害怕。我会觉得自己没把握用好你这把刀。“ “那就好好握住刀柄,司长先生,永远别让我有机会将刀刃朝着您。“ 饰非起身,显然,他对这个孩子做出了应有的缅怀。家属们在后方哭着回头,不忍看这边的墓碑。 雇佣工人们开始一下一下向坑洞里铲土,棺木被淹没了,有关于他的一切,也在漩涡中消失不见。 “去换身行头。出席宴会需要必要的礼节。“刘易斯再次叹息,他对饰非说道。 “我自认为这身还算不错?“饰非撇嘴,穿的倒依然是从敦威治带来的属于仙全的旧衣服。虽然樱小姐对其保养有加,但怎么都比不过一身新做的贴身的衣裳。 刘易斯递来了一张名片,饰非接过后发现那地址是密特罗德街。名片上写了商店的店名。 ——奥里凡德手工服饰店。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拿着这张名片去,他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价码。顺便带上多罗茜,她对那边很熟悉。“ “奥里凡德先生会赶在今晚的宴会之前帮你制作一套新的西装。“ 第135章 奥利凡德 “难得的任务结束之后的休息日,为什么我非得过来做这种事情不可。” “因为我们是搭档。” “就骗人!你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就欺负小孩是吗?小心我告你雇佣童工!” “你不一直嘴硬自己不是小孩吗?” 多罗茜就跟在饰非的身后穿过密特罗德街的结界。然后,两人路过卖糖豆鼻涕虫的摊位时再次驻足,多罗茜一口气买了好几颗糖豆鼻涕虫。 青苹果味的鼻涕虫能吹出绿色的泡泡。多罗茜享受鼻涕虫体内的糖浆在舌尖炸开的感觉,尽管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对饰非抱怨,但她还是很讲义气地给饰非也分享了一只鼻涕虫。 “我舌头还没坏。”饰非谢绝道,对女孩的好意感到嫌弃。 多罗茜鼓起脸,一口气将路边的石子踢出老远,但在接下来饰非走错岔路的时候,她还是适时伸手将他拉了回来。 密特罗德街地形复杂,不熟悉的人进来,当然容易迷路。 而即便是多罗茜,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能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这个黑市的面积远超想象。 “在这里。”多罗茜用手指向街边的一间小店。饰非看过去的时候,便发现这家店铺的门面已经被两边的店铺给挤的毫无生存空间。正门堪堪够一个人侧身通过,所谓门面的招牌也不过是贴在门边的一张便利贴。 “这靠谱吗?”饰非皱眉,但却换来了来自多罗茜的一脚。 “这种话你等下可千万别在那老头面前说,他肯定会把你赶出去的。” “我从小就在奥利凡德的店里玩,你放心,只要不说错话,那老头做的衣服绝对没问题。” 尽管多罗茜做出了这样的保证,但饰非依然半信半疑。 他偷瞄了一眼门边的便利贴,看清上面的标语: ——欢迎来到奥利凡德手工服饰店,这里是全联邦历史最悠久的服饰店,每件衣服都能得到精心裁剪。每位顾客都能在这里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奥利凡德手工服饰店诚挚欢迎您。 饰非还在犹豫,但身后的多罗茜再次踢出来一脚。他一个不留神就踉跄着跌进这狭窄的走廊。 入口从外面看的确是极为狭窄没错,但当饰非跌进来时,他忽然就看见两边的墙壁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开始向两侧渐次排开。 这让走廊一下就扩张到了能容纳一人的宽度。而神奇的是,入口和最初一样完全没有变化。 “术式?“饰非有些惊讶。 多罗茜吹着泡泡也走进来,她紧紧跟在饰非身后,催促他前进。当然,要是饰非速度稍微慢了点,她就会狠狠踢他的屁股,反正在走廊里,他也很难转身教训她。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怪异的模式前进。直到走到走廊尽头,两侧墙壁再次退开,露出一个柜台。 饰非的步子一下就顿住了,他向柜台处看去,目光一瞬间就变的非常怪异。像是有些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那是一个身高不过三英尺的侏儒老头,老头戴着单片眼镜,穿西装打领结,但其皮肤看上去异常肿胀,一眼让人感觉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 他皮肤相当苍白,看上去毫无血色。若非是因为没有闻见那标志性的硫磺气味,饰非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袖珍版的食血鬼。 老头似乎也注意到有客人,稍微抬起视线。饰非这才发现,他的耳朵居然是尖的。耳廓又细又长,正在灵巧地抖动。 “奥利凡德,我来看你了!“ 多罗茜一下从身后探头,表现的和这只怪物相当熟络,她笑着一路小跑过去。然后她摸索口袋,给老头也递上了一只糖豆鼻涕虫。 “吃吗?新口味!柠檬风信子薄荷口味!” 想让糖豆鼻涕虫呈现出不同口味的方法非常简单,将它们放在果园中,它们吃什么,体液就会变成什么。只需要一周,你就能在水果园里收获一大堆饱满多汁的水果软糖。 这个世界的口味似乎变的很奇怪,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饰非一样不能接受糖豆鼻涕虫。 比如多罗茜,又比如,眼前的这个怪物老头。他慢悠悠地将又肥又丑的手掌伸过来接虫子,然后熟练地将其丢进嘴里。 他用力咀嚼的样子很难看,饰非不时还能看见有鼻涕虫的汁液溅出齿缝。 用享受的表情吸干了其中的汁液后,他又和多罗茜一起将鼻涕虫外壳吹成泡泡。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开口说话:“这个没礼貌的小子哪儿来的?” “他居然把我想成是一只食血鬼!”奥利凡德的声音又尖又细,听上去像是某种猫头鹰的怪叫。 饰非表情微变,显然是相当惊讶。 他明明没有将自己那无礼的想法说出来才对,这老头是用什么方法知道的。 “他现在还骂我是老头!”奥利凡德似乎又察觉到了什么,他生气地怪叫道。 他挪动自己矮胖的身体,从柜台上跳下来,这样一来,他和正常人之间的体型对比就越发明显。 “宾至如归吗?”饰非想到门口的标语时不禁汗颜。似乎自己所理解的宾至如归和这老头心里的不一样。 他当然希望像在家里一样自在,而不是被家里的老头追着数落。 “本店不欢迎不礼貌的客人!” “滚出去!给我滚出去!”老头变的越发气鼓鼓,他甚至拿出了剪刀,要向饰非挥舞。 多罗茜在一旁看热闹看的起劲,直到两人纠缠了一会儿后她似乎才心满意足。她跑上前,拉住气愤的奥利凡德。 “你本来就很老了!人家也没说错。” “我才不老,我才两百多岁呢!” “这就是很老。”女孩点头说道。饰非听了也是表情有所变化,向多罗茜投来困惑的目光。 “奥利凡德是人类和幻想生物地精的混血儿,所以他继承了一部分地精的血统和寿命。” “地精们感知危险能力极强,他能察觉到附近对他抱有恶意的思维。” “当然,一般纯血地精才有能力长时间保持与覆盖这个感知术式,但对于奥利凡德来说……” “我用这间店铺增强了我的术式!踏进来了就别想逃!“ “你刚刚又说我坏话了,你说我看上去很冲动!” “我没有,是多罗茜干的。”饰非撒谎面不改色,哪怕被揭穿了,他也咬死不松口。多罗茜气的上前去踢了这个骗子一脚,但很快,女孩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解决办法,她便又绕到身后去挠奥利凡德的耳朵。 小时候多罗茜也惹到过这个地精老头,那时刘易斯就教了她这招。 奥利凡德作为半个地精无法招架这招,立刻就晃了晃脑袋,身体缩成一团。 “地精的耳朵非常敏感,稍微一碰就无法招架。” “所以,你如果接触过真的地精的话,就会发现,地精战士们往往会用护具将耳朵全副武装保护起来。” “奥利凡德没办法这么做,他是个混血儿,也不是战士,只是个裁缝。” “多罗茜!”说话间,奥利凡德被女孩挠的没力气了,只能制止。 这个时候,饰非算是明白刘易斯让自己带上多罗茜的原因了。 面对这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只有小丫头能制服它。 “他又偷偷说我脾气古怪!” “我说的也不少,好了,奥利凡德,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没必要和我们这些小辈斤斤计较。” “这也不意味着我要对你们这群家伙忍气吞声!这不礼貌,也不绅士!“ 奥利凡德抱怨间,多罗茜松开了他的耳朵。此时,薛定谔不知道从哪儿跳了出来,猫咪一步跳上接待台,开始玩上面的毛线球。 “给奥利凡德道个歉。“ “别看他这样,他很好糊弄的,虽然嘴上一直骂你,但只要你不是做的太过分,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为我的无礼道歉,奥利凡德先生。“饰非难得听了多罗茜的意见,弯腰行礼。 这句话倒也不算客套,毕竟这次确实是他有问题在先。 一个地精和人类的混血……这在之前,饰非可从没想过能见到这种存在。 原来人类和幻想生物之间也是能够进行繁殖的…… 第136章 公平的报酬 这样的事情在整个历史和世界中其实算不上少见。 幻想生物种类繁多,而其中,类人生物也不算少数。人类的喜好真的千奇百怪,总会存在那么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癖好。 青睐花仙的人在其中还算的上是正常,但喜欢地底蠕虫的尖牙利嘴就未免有些过分了。 事实上,在密特罗德街的深处,就专门有一个区域,供人们满足类似的需求。 当然,奥利凡德在其中算的上是一个意外,他的母亲是人类,父亲才是地精。 其母亲作为受害者被地精侵犯,前者在诞下奥利凡德之后便选择了自缢。 这些事情,奥利凡德自然不可能主动告诉给初次见面的饰非听,说给多罗茜又似乎为时尚早。他只让刘易斯知道这些事情,而现在,他选择缄口不言。 多罗茜说的没错,他是个很好满足的小老头。事实上,在得到饰非的道歉之后他就重新挪回了柜台处。吃力地爬上座位,他扫视了一圈服装店和店里的人,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和其年纪相称的深沉。 “地精是智力低下的种族,作为混血儿,我虽然没有继承到我那个蠢货父亲的脑子,但也无法改变外界对这个种族的印象。” “在密特罗德街盘下一间这样的店铺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我需要花费比普通人类多出三倍的费用来维持经营。” “人类真是该死的傲慢,你刚才说,是刘易斯让你过来的?” “那你可得准备好了,做衣服的钱可不便宜。” 奥利凡德瞥了饰非一眼,算是给饰非打了预防针。饰非只能无奈耸肩,多罗茜此时也走回他身边。 “我可不知道,地精也能融入人类社会。”他低声说道。说话的时候,还瞄了奥利凡德一眼。还好,奥利凡德抽出了羽毛笔,正在低头写什么东西,没去理会饰非的无礼。 “一般来说当然不能,但在密特罗德街这样的术士聚集地,灰色问题不是问题。” “联盟那边为了管理好类人的幻想生物也划分过单独的地界,但那种地界并不是普通人能进行接触的。” “毕竟这个世界是你们人类说了算!”奥利凡德忽然在柜台后大声训斥道。 他手上拿出了一把卷尺,然后他并未走到饰非身边,而是就坐在座位上用卷尺朝饰非所在的方向比划进行目测。 多罗茜此时也是笑的无奈:“就算是以地精的年龄来计算,奥利凡德也是年龄接近六十岁的老头了。他从母亲手中继承了这间服装店,我刚来密城的时候,司长如果太忙于工作就会把我寄养在这。” “人还算不错,但衣服真的很贵。” “一分钱一分货。“奥利凡德出声反驳,同时,他向饰非训斥:”转身,小子!” 他已经凭借目测算完了饰非的正面,现在,他要看看背身的情况。 扫了一眼后,他就不禁讥讽道:“这衣服也太旧了,而且一点都不合身。你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穿这种东西,你之前难道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吗?” “还真是,我是个杀人犯,忙着坐牢呢。”饰非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奥利凡德听了却是一顿,略微沉思后,他在羽毛笔上记了一笔。 “这不好笑,小子。” “我也觉得不好笑。” “恶人上不了天堂,就连仁慈的伏行祖母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也不是所有人都自愿成为恶人的。”饰非无奈说道。而此时,奥利凡德将写字的纸张折成纸飞机,将其顺势送到饰非手里。 “傍晚时分来取衣服,但你要先付酬劳。去把纸条上的东西给我找过来。” “东西,报酬不是付钱吗?”饰非惊异,但奥利凡德听了明显有些生气。 “刘易斯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就让你来做衣服?“ “该死,我就说你们人类真的很傲慢。“ “钱要付,东西也要拿,两样都弄完才给你衣服!“ …… …… “他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老实说,这样做生意真能做的下去吗?” “地精是追求公平的幻想生物,我这里所说的,并非是所谓的争取自身权利平等,而是一种绝对公平。“ “人都知道在有机会时要追求利益平等,但如果自己能占到便宜他们就会缄口不言。“ “但地精不是,地精只会在交易中拿取自己需要的部分,多余的你送他他都不要。“ “在交易场合,这种追求本身就是信誉,你在地精那边买东西基本不会吃亏。“ “但在奥利凡德身上,这种规则有另外的体现形式,人类社会对于混血儿的他来说并不公平,就像是那超出额外三倍的房租,所以在其他地方受到的不公平对待会被其挪用到其他地方,他们会试图用同样不公平的条约来弥补自身受到的不公平。“ “换句话而言,虽然他要交三倍房租,但实际上,替他偿还的是他的顾客。“ 两人从奥利凡德的店里出来,在狭小的空间呆久了,就算是拥挤的密特罗德街街道看上去也顺眼不少。 多罗茜的向导当的很称职,甚至还有闲心来宽慰饰非:“小老头能活几百岁不是没理由的。“ “但他那句话说的没错,一分钱一分货,我不少漂亮衣服都出自他手。“ “司长给你的零花钱是不是太多了?“饰非有些讶异。他刚刚付完了衣服的定金,而即便是定金也价值不菲,更不用说,还要额外替奥利凡德找来他指名的东西。 就算之前有通过开罐子大赚一笔,饰非现在也觉得有些肉疼。但多罗茜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能在这种店铺消费多次,其经济能力可见一斑。 “我可是我们司唯一的b级专员,多拿一些不过分。“ “况且,我不是说了吗,地精追求公平,你钱多就找你多要,你穷自然也没那么苛刻。“ “如果在结界里到处逃命就能成为b级专员,我觉得自己也能胜任。“饰非撇嘴,不置可否。显然他说的是百老汇的事情。 多罗茜听了也是俏脸一红:“就你话多。“ 她掐住饰非的胳膊,然后,她踮脚看向饰非手里的纸条:“老头让你拿什么东西去换?“ “这东西我没听过。“饰非耸肩,对于纸条上的内容倒也不太遮掩。 多罗茜跳了跳,勉强看清上面潦草的字迹。 “尘猫的皮?“ “你听过?“ “我没见过,但听上去是某种幻想生物。“ “幻想生物?难不成我想拿到衣服还得去一趟荒郊野岭给他找到一个幻想生物?“ “你先别急。奥利凡德是不会让人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的。他能写出来就说明,他肯定知道去哪儿找到这东西。“ “密特罗德街可不是野外,这里是聚集地,聚集地里的幻想生物可不好找。“ “唔……那可不好说。“ 多罗茜舔舔嘴唇,露出俏皮的模样,她的视线随之转向了某个方位,看向了整个密特罗德街最醒目的一栋建筑。 一座环形的大型建筑,建筑里不时人声鼎沸,听上去热闹的不行。 小丫头看着那建筑时眼中露出一丝狂热,然后她拉起饰非的手就要向那建筑的方向走。 “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幻想生物聚集地吗?“ “——密特罗德街的幻想斗兽场。“ 第137章 斗兽场 幻想斗兽场是整个密特罗德街最大最醒目的建筑。 饰非并非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事实上,早在上次来密特罗德街开罐子的时候,多罗茜就已经告知了他这个地方的大名。 他手上的八卦九宫钱缺少了关键的辅助材料——红发纺织娘的纺丝。在他向多罗茜问起哪里能找到这种稀有的幻想生物时,多罗茜向他推荐了这里。 而现在,显而易见的是,想要在一天之内找到那所谓尘猫的皮,他也需要来这里碰碰运气。 周围人流涌动,所有的人群都在向某个地方流动。人群流动的方向则是一个古西西里风格的圆形建筑。周围的人倒是都表情兴奋,这显的饰非格格不入。 多罗茜依然作为向导在前面带路,但是相比于去奥利凡德的店铺的时候,女孩的表情明显兴奋了不少。她对这里的路线了如指掌,很快就带着饰非绕过人群,来到那栋建筑的侧门。 “你似乎来过很多次?”饰非这样问道。 多罗茜不作声,只是回头冲着饰非做了一个调皮的噤声表情。这意思是让饰非替她保密,饰非撇嘴,不再多说什么。 一个胖乎乎的售票员正在前方检查要进斗兽场的观众们的门票。多罗茜一个不注意就跑到了更近的地方,然后冲着那售票员的方向发出龇牙声。 似乎是距离太远,那边的胖子根本不做理睬。她索性拍拍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薛定谔,薛定谔随之发出了一声刺耳的猫叫。 “嗯?”胖子回头,四处张望。然后,不出意外,他看见了多罗茜。 很快他眉头紧皱,脱口而出一个称呼:“小魔女?” “小魔女?你还有这种花名?”饰非也听见了,自然是挑眉调侃道。多罗茜回头瞪了他一眼。 “怎么,不行吗?” “只是觉得对你而言有些普通了。” “总比别人叫你骗子好。”多罗茜一气之下狠狠踩了饰非一脚。饰非一时间表情扭曲,但碍于面子,又没办法叫出声。 小丫头教训完这边的搭档,随即就转过头朝那售票员吩咐道:“滚过来!胖子。” 胖子听了垂头丧气,他向四周张望,然后,似乎是觉得无计可施,他低头溜来,表情谄媚:“您什么吩咐?” “不是我说,老板前段时间刚吩咐过呢,不让您来斗兽了,您上次可把斗兽场里弄的鸡飞狗跳。” “你们老板真小气啊,不就是弄死了几只看门狗吗?怎么这么小气的?” “我的大小姐,您可千万别乱说话,您弄死的哪是什么看门狗,那是刚出生的地狱犬幼崽!头都还没来得及长出来呢,就被您给糟蹋了。” “那是老板花了不少钱才弄来的宠物,他那天给气坏了。” “那谁让他把宠物在斗兽场里乱放的,嗯,肯定是他的问题。“小丫头胡搅蛮缠的功夫一直很厉害。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她敲了敲胖子的脑袋: “真不能通融通融?“ “这个嘛,真不行。“ “我进去看斗兽也不行?“ “这个嘛,应该可以。只要您不上台,您可以随便折腾。“终于,见多罗茜愿意松口,胖子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搓搓手,回答多罗茜。 多罗茜思考片刻之后点点头,然后,便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了几哥分的硬币。 “那我买两张票,要内场位置的。顺便你再行行好,送我两盒爆米花和两杯生姜气泡水。“ “行行行。“虽然多罗茜要求赠品的要求很过分,但胖子还是满口答应下来。只要能将这小丫头打发走,他亏点就亏点。 胖子飞快地将多罗茜要的东西打包带过来,然后又从自己身上翻出了两张门票。多罗茜一一收下,就带着饰非直接往里走,甚至连队都不需要排。 “你在这里混挺开啊。“饰非觉得好笑,跟着问道。 多罗茜昂起小脸,对此也无比骄傲:“那当然,我可是贵宾!“ “我要是不来照顾他们生意,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损失。“ “我只看出你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是无可挽回的损失。那地狱犬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没少惹麻烦。“ “啧,都怪他们不好,放任那几只小狗在斗兽场里到处跑。我那天刚结束一场斗兽,就看见台上冲出来几只地狱犬,我还以为是加码的戏份呢。“ “那一只得多少钱?“ “不清楚,但估计两百万哥分是要的,那东西要从西奈王国那边运过来,中间还要经停帝国中转检查,很麻烦。“ “你真是个瘟神。“差不多对多罗茜造成的损失心领神会,倒不如说,饰非觉得这里的老板已经相当大度。这么宝贵的宠物被多罗茜给弄死了居然没让小丫头做赔偿。 “你话好多。这个给你。”多罗茜递过来生姜气泡水。鉴于上次的经历,饰非这次对多罗茜递来的东西相当警惕。 但见周围有不少人都端着这样的饮料,他犹豫间,还是决定再尝试一口,说不定会觉得习惯。 很快,他后悔了。在多罗茜带他进场的一路上,他都在咳嗽干呕,生姜的味道充斥在气泡水的气泡里,砰地一下在舌尖炸开,对于味蕾而言,那就是一场灾难。 饰非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接多罗茜递来的任何食物。 正这样想着,眼前的视野却突然变的极为开阔。 斗兽场是一个环形建筑,建筑内部又用墙体隔绝成了几个独立的部分。观众席围绕场中修建,场中则是完全露天。 当然,当饰非抬头用义眼去观察场中穹顶的时候,很快就发现场中的天空上有灵性在流动。 “结界?”饰非意识到那灵性的本质。 这里的穹顶经过特殊处理,结界将斗兽场内外完全分隔。 胖子给多罗茜安排的位置的确相当不错,按照女孩的要求,给了内场靠近斗兽台的位置。这里的座位有单独的隔断,具备一定的隐秘性。 当然,在斗兽场两侧的高台上,还有更加私密和舒适的贵宾席,那里的座位就价值相当不菲了,一般只有有钱人才会做选择。 多罗茜并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上了座位开始享用生姜气泡水。饰非倒是依然站着,他看向场中,注意场地里有只笼子。 “那就是待会儿斗兽会用到的。”多罗茜漫不经心地说道。 笼子里现在是空的,但很快,饰非见到斗兽场的工作人员们将另一只笼子抬了上来。 这次笼子里装了东西…… ——一个活生生的人,身穿长袍,戴了一块面具遮蔽面容。虽然被关在笼子里,但他似乎并不沮丧,反而是不停冲观众席这边挥手,试图引起观众们的欢呼和注意。 “来斗兽的都是自愿的。所以可别说我们不人道。”多罗茜用力吸上来一大口气泡水,感受到满嘴都是浓郁的生姜味后,她满意地放下饮料杯。 “基本都是为钱而来。斗兽场方面会开设盘口供观众们下注,他们赢下一场就能获得盘口的分红。” “当然,也有人有特殊癖好为了其他目的来斗兽,但只要能给斗兽场带来收益,那就来者不拒。” “你也参加过?”饰非对多罗茜问道。多罗茜不置可否。 “赚零花钱,奥利凡德的衣服那么贵,光靠司长给的零花钱怎么够呢?” “对了,你可别告诉司长,他老是限制我花钱。” 多罗茜难得地服软,毕竟是有求于人。饰非本来就对打小报告这件事没兴趣,而且,以他对刘易斯的估量,恐怕这丫头的小动作对方一清二楚。 “规则很简单,你报名上台,和斗兽场这边安排的幻想生物打一场就好。” “赢了你拿钱,输了你一无所有。” “上台前需要签一份生死合约,你可能会死在幻想生物的攻击下,但这与斗兽场方面毫无关系。如果你反应够快,也可以在被杀死之前求饶,这样斗兽场就会发动预先埋好的术式,束缚住幻想生物们。” “但就算有这样的提前准备,死亡率还是居高不下。” “每天都有来不及认输的倒霉蛋成了幻想生物们的美餐,而大部分观众其实也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你们术士真变态啊。” “别划清界限,你们奇术师也一样。” 多罗茜毫不客气地还击,然后,她又抬起手,指向旁边的一个通道。 “大概一轮斗兽之后,观众们就可以前往旁边的拍卖厅参加拍卖了。” “被杀死的幻想生物们的尸体和材料都会在那边进行拍卖,都可新鲜了。“ 第138章 小猫 多罗茜这边话音刚落,忽然之间,全场的灯光就变暗了。 饰非注意到有人将擂台上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给放了出来,而此时此刻,几乎全场的聚光灯都聚焦在了另一只空笼子上。 “斗兽场不会为选手和观众提前预告这场的幻想生物种类。一切都只有在开场前五分钟才揭晓。” “盘口将在正式开赛后就封盘,这也就意味着,你只有五分钟时间来判断眼前这只幻想生物的危险性。” 多罗茜向饰非做解释,然后,饰非看见一位盛装打扮的小丑走上台。小丑将一块红布盖在了那只空笼子上。 那小丑也是位术士,饰非用义眼看见了红布上流转的灵性。 然后,小丑将红布轻轻一抖便迅速掀开,就像变魔术一样,转眼间,一只幻想生物出现在笼子里,接受观众们的检阅。 不消片刻,观众席上爆发出哄堂大笑。 “喂,这是什么?” “斗兽场没活儿了?这东西也算是幻想生物?” “它好可爱。”这声赞叹是来自多罗茜的。小丫头不禁身体前倾,想将那笼子里的东西看的更清楚一些,但很快,这种危险动作被饰非给揪住衣领及时制止。 “坐在座位上看。”饰非交代道。 多罗茜倒也表现的很顺从,她向前伸手,双手按在观众席和舞台间的护栏上继续探望。 那笼子里此时关着的倒并非某种凶猛的野兽,也不是像摩纳克和食血鬼那样丑陋又扭曲的怪物。 那似乎只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猫咪,正不停用猫爪挠自己小巧如精灵般的耳朵。 “是坦桑克豹猫唉,绿型-2级的幻想生物。”多罗茜似乎认出了这只小可爱的品种,惊喜地叫道,“这还是只幼生体。” “坦桑克豹猫普遍栖息在南大陆坦桑克高原的灌木树林中,其特性是能在猫和豹子两种形态中进行切换。” “但豹猫的切换形态是以自身体型为基础的,也就是说,眼前这幼生体的豹猫就算切换了形态,也不过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幼豹。” “豹猫的栖息地是远离人类聚落的,所以它的分级原本只是绿型-1级。” “但近年来有些富人盯上了它们,将它们当作稀有宠物进行圈养,所以豹猫和人类的接触机会变多了,危险性也随之上升。它们去年刚被联盟划分到了绿型-2级。“ “成体豹猫的确能被称作为野兽,但眼前的这只就算能变形,恐怕对术士来说,威胁也不大。“ 多罗茜虽然年纪不大,但显然,她的基础知识相当过关。 也不知道刘易斯这么多年都教了她什么,能让她对这种情况分析的头头是道。当然,饰非倒是乐于见到这种情景,毕竟如果多罗茜不说,他对于这东西的确一窍不通。 多罗茜说完,目光却看向台上那位术士,情不自禁地,她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人运气真好,对付这么个小东西就能领走分红和奖金,怎么我就撞不上这种好事情。”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在观众席上自然不占少数,多数人来斗兽场是看血腥厮杀的,而不是一场无聊的虐猫表演。 席上发出嘘声,但幻想生物既然已经公示,就意味着流程会继续走下去。 封盘的最后五分钟倒计时现在开始了,聪明人只是看一眼就会知道怎么下注,就算这次赔率注定一边倒,大家能赚一点是一点。 “盘口在哪儿?“饰非忽然开口向多罗茜问道。 多罗茜被吸引了注意,盯着这家伙看了半天,然后,小丫头又吸了一大口气泡水,才悻悻地说道:“看看你的座位底下,应该有一块牌子。“ “你在那上面写好下注金额就可以了,会有专人来登记收取赌注的。“ 多罗茜似乎对于这次的盘口很没兴趣,这一点都不刺激。一边倒的局势只能赚取蝇头小利,这反倒让她有些鄙视饰非。 这男人连这点钱都要赚,就是个喜欢精打细算的吝啬鬼。 这一场的结果毋庸置疑,所有人都会下注到术士那一方,低赔率之下,能不能赚回来两杯气泡水的钱都要另说呢。 饰非自然是知道多罗茜的想法,但他找到座位下的牌子后便微微一笑。 ——他写下了一个数字,然后将其立在自己的座位旁,一时间,有周围的观众注意到这张牌子上的数字,不禁发出惊呼声。 “这可不是斤斤计较,多罗茜。“ “出门在外,哪里都要花钱,先不说奥利凡德那昂贵的加工费了,后面去拍卖那边买材料肯定也需要一笔巨款。“ “在去拍卖行之前,我总要赚到一笔启动资金,不是吗?“ “哥分,我全押。“ “不过,我要赌那只坦桑克豹猫赢,你觉得这样够刺激吗?“ 听见饰非说话的自然不止是多罗茜,一旁的观众席上同样因为饰非的这番发言而愣住了。 他们起初都以为这家伙是开玩笑的,但直到饰非真的写下了对应金额以及下注对象后,他们才意识到,原来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的疯子。 这太荒谬,太滑稽了……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傻大款才做的出来这种愚蠢的事情…… “这小子口气好狂啊……” “等下输钱了就老实了,不过没关系,多亏了他,赔率拉回来一点呢,应该能多赚一些。” “不是,这家伙真的懂什么是幻想生物吗?该不会啥都不懂就来看表演了。我听说最近是有这么一批人,他们专门去联络富豪,给他们看点这边才有的东西开眼以此来赚取介绍费。“ “介绍人看见这种蠢货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到时候输钱了可不好伺候。” “至少这门路来钱快,介绍一次能买多少好酒啊。” “也一般,有钱人难伺候,规矩还多,不如我们自在。” 能认出坦桑克豹猫的人在场内也不少,了解的人都清楚,这生物的攻击力有多少。对普通人来说,一只豹子或许很棘手,但对有准备的术士而言,还真算不上麻烦。 观众都把饰非当作没眼力见的富豪,这种人唯一见过的幻想生物恐怕也就是被当作宠物圈养的豹猫。眼下这是见到一个熟悉的生物就直接兴奋的要梭哈了。 “你这个疯子!活该被嘲讽。”多罗茜恶狠狠地说道,她真不太明白这家伙的脑回路是怎样的。上次开罐他要梭哈,这次下赌注他也要梭哈,这家伙脑子里只有梭哈这两个字吗? 一个纯纯的笨蛋……要是输光了钱,没办法付奥利凡德那边的报酬,多罗茜到时候可不管他。 小丫头叹了口气,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下注坦桑克豹猫。 她以为自己已经说明的很清楚了,这东西只要拿把枪都能对付,更何况是准备好术式的术士。敢上台的有几个是没本事的?没本事的都在下面耍嘴皮子,可不敢上去赌命。 哥分……多罗茜想的实在肉疼……她越想越生气,便忍不住要去踩饰非的脚,饰非却灵活地躲开了。女孩只能嘲讽道:“等着被骂你,我要告诉司长你把钱都输光了。” 饰非不恼,依旧在笑。就这样在一片嘲讽声中,他坐回座位,轻声问道: “我们的b级专员真觉得那东西只是个坦桑克豹猫?” “怎么看都是啊。“ 话音刚落,全场灯光暗了一截,有身穿性感兔女郎服装的女孩从侧方走出,女孩们手中各举一块灯牌。 灯牌上的是数字,那代表本场实时结算后的赔率。不出所料,押注术士的人占据压倒性优势。但相对应的,豹猫那边的赔率则到了一个夸张的数字,那可是足足18的赔率! 这意味着下注10哥分,只要赢了,你就能额外多收获8哥分的收益!而以饰非的下注金额来算,一旦胜利,他将获得超过哥分的收益! “挺有赚头,前提是你真能赚到这笔钱。要是输了可就一分不剩了。”多罗茜看见赔率后,连连揶揄道。 饰非不动声色,轻笑一声:“我们拭目以待。” 第139章 无形之物 灯光相比之前再次暗了一些。就像是为了引导人们对擂台上的情况进行注视一般,这里的灯光师显然非常有经验。 在众人的欢呼之下,灯光正式聚焦到了那位术士的身上,而术士也并不让人失望,他开始催动灵性准备发动术式。 看那术式的运转情况,几乎立刻有人意识到,他在发动的是结界,这是一位检票员。 倒也并不算稀奇,毕竟检票员就是联邦内规模最大的术士群体,不论是黄金俱乐部还是记忆图书馆,他们内部的检票员数量相比其他术士也是呈现压倒性的优势的。 这位术士施术的媒介倒似乎很隐蔽,多罗茜一下没看出来,因此,她试图眯起眼睛,将对方的动作看的更清楚一些。 但忽然间,她的鼻子嗅闻到了场地中飘散出一道腥气。她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装豹猫的那只笼子。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身形小巧可爱的豹猫已经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多罗茜意识到有一点让她觉得很诡异。这只豹猫幼生体的体格似乎连薛定谔的一半都达不到,但在它身后,关押它的笼子高度却足足有了九英尺高。 为什么会用到这么大的笼子?要知道,这种规格的笼子还不是斗兽场的标准笼子。 这只笼子是特制的……它故意做的这么大。 多罗茜又注意到笼子的边缘似乎在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进行挤压,钢管在变形,弯曲,但这毫无来由,根本找不到原因。 当然,场中也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了笼子的变化,但他们都只当是那位挑战者的术式正在发生作用,因此而爆发出了更强劲的欢呼。 多罗茜立刻回头看,她看见饰非脸上的笑容变的无比猖獗。这男人似乎也正在用他的义眼注视着这个笼子。 饰非注视着什么呢?当然是那笼子中的巨大无比的灵性,他对于眼前笼子的变化毫不意外。 他自认为是个喜欢有的放矢的人,所以他为什么敢一口气将所有的钱都押注下去呢? 不正是因为这个?这只豹猫,它所拥有的灵性可远比它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表象更加夸张! “砰”的一声响起,笼子不堪重负,发出爆鸣。豹猫走出来,却只是在向台上的术士伸舌头,像在做可爱的鬼脸。 台上台下感受到的灵性压力自然不同,在台下的观众看来,这只豹猫是在向人撒娇,试图以可爱当作武器骗取人类的信任。 观众们喝彩,希望挑战者能让小猫知道人类的险恶。但挑战者却脸色大变,他的额头甚至因此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对劲。”多罗茜嘀咕一声。然后,那只小猫发出一声娇媚的叫声。一时间,一股更浓烈的腥气弥漫在台间。 这下可不止是台上的术士,就连台下的观众也能闻到这腥味。在场的有不少人都是术士,察觉到这腥味中的灵性变化后,纷纷变的脸色难看。 台上那挑战者也是立刻拿出了自己的媒介,打算速战速决。 他的媒介是一面藩旗。术式发动展开结界前需要将藩旗插在场地中央。但他才刚刚抬手,豹猫就一蹦一跳地靠近。 小家伙歪起了脑袋,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 豹猫眼中满是好奇,而不知为何,仅仅这一次的视线交错,那术士就已经不动了。仿佛沉醉在豹猫的可爱中,他来不及插下媒介,顿在原地。 小猫继续靠近,轻轻撕咬男人的裤腿。看上去刚满月,还是需要磨牙的年纪。它淘气地用爪子扒开裤子,在上面咬出浅浅的齿痕。 饰非面无表情,他注视小猫的憨态。一旁的多罗茜却顿在原地,女孩看着舞台,观众们也看着舞台,众人鸦雀无声,不约而同,所有人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小猫的确只是在咬术士的裤腿而已,但那术士的脑袋却已经不知何时被某种东西给咬烂了。血肉模糊,脖子上的大动脉正向外喷射血浆,小猫终于用力将裤腿布料撕扯下一片,相对应的,那术士上半身的一块肉也被撕扯下来,然后,众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这块肉消失在空气里。 “现在你还觉得它只是一只普通的豹猫吗?多罗茜?”饰非向一旁笑道。多罗茜惊魂未定,小丫头没敢去看台上那个正在被无形的东西肢解的尸体。 观众们也一样,有人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饰非的义眼中就倒映着那团巨大的灵性,他撇撇嘴,说道:“去兑现赌注,在这里待太久等下会有麻烦。” …… …… 叮铃铃—— 奇术司内电话响起。只不过响的并非是中庭内那部没插电话线的电话,而是正常放在大厅内的那部。 刘易斯叼着烟斗,示意克里夫先生停下脚步,自己亲自处理。然后,他放下烟斗,深吸一口气后,举起电话。 似乎是一位老熟人,当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时,他露出微笑: “如何,那东西好用吗?” “你别提了,效果比预期的强太多了。看不出那小东西价值的人比比皆是,盘口也赚的盆满钵满。” “你知道的,先生,我不关心你的盘口,我只在意那位上台的可怜虫。你替他安排好后事了。”刘易斯问道,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轻蔑的笑声。 在电话的背景里还有人群喧闹的嘈杂,显然,场面乱成一锅粥。 “他完全没察觉到这是某人替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就那样傻乎乎站在台上。” “当然,现在他已经成了碎片了,需要我寄一份样本过来给你留作证据吗?” “当然。“刘易斯说道。对于这个结果显然很满意。但同时,电话那头的人清了清嗓子,似乎有话要说。 “那么我们谈回交易,帮你这个忙我能拿到多少报酬?“ 刘易斯听完顺势从手边抽出一叠文件,他确认了一眼文件上的信息:“等级不算高,算你三个上级灵媒如何?“ “就三个?“ “你可别抱怨,我只是这边暂时抽不出人手才让你帮忙的,你也别到处声张,我借了4-247给你。“ “我倒也没那么管不住嘴,我晚上就把小东西给你送回来。“电话那头人的声音一下就低了下去,然后,像是在意刚才刘易斯所说的报酬,他砸了一下嘴: “不过你倒是真的很不厚道。“ “我怎么了?“ “让我这边帮忙,报酬只付一点儿,但你却让自己的人来参加我们的盘口,赚了一大笔钱。这笔生意怎么算都是你那边划算。“ “唔……我的人?”刘易斯不解。 那头却马上说道:“那个小丫头,我注意到她今天也在斗兽场。“ “额,她又跑你那边去玩了?你没让她参加斗兽?“ “当然没有,我交代过,不允许魔女小姐上台。但她似乎找到了全新的玩法……” “那是什么?“ “她带了一个男人来我的盘口下注。而且一鸣惊人!你知道吗?那疯子往豹猫的盘口里投了哥分,而且,他押注的是豹猫赢!” “先生,您是不是都事先安排好了这些东西?借我诅咒,我帮您做事,您的人再过来大赚一笔?“对方有些疑惑,但表现的很含蓄。 刘易斯皱了皱眉,思索片刻,然后,他看向窗外:“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消息,先生。“ “但我很确信,多罗茜是看不穿豹猫的伪装的。“ “所以,做出这种大胆决定的另有其人。“ 刘易斯说完看向桌边的一张白纸,他将白纸翻过来,这才能看见白纸的背面居然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画好的八卦。 八卦像是个眼睛,在注视刘易斯。刘易斯同样也在看它。然后他发出轻笑: “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诸葛先生。“ 第140章 尘猫皮 在斗兽场里,此时没人敢说话。那只可爱的小猫正站在一堆碎肉上打哈欠,但每个人都唯恐它下一秒就跌跌撞撞朝你跑来, 将你当作新的磨牙棒。 直到五分钟之后,才有斗兽场这边的工作人员来上台,但工作人员似乎也被吓到了。在靠近这只豹猫的时候畏畏缩缩。 但好在,斗兽场这边预埋的术式似乎是生效了,倒是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那只豹猫便被送进了笼子,但相对应的,想要清除掉台上那堆碎肉就要花上不少功夫。 直到这时候,观众席才传来掌声。 这是规矩,斗兽结束,不论胜者是谁,若你觉得这是还算精彩的表演,那就应该鼓掌。 “你是怎么做到的?”多罗茜已经带着饰非抵达了对材料进行拍卖的地方。当然,在此之前,饰非已经换到了他赢来的赌注。 投出去的时候是哥分,这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但现在,这笔财富翻了将近一倍。在扣除掉斗兽场方面收取的手续费之后,仍然有哥分。 这样的饰非,怎么说都能算的上是个有点小钱的人了。赚钱的方法有很多,但最快的一定不是踏实工作。 拍卖厅这边人倒是不算多,似乎多数人都还在外面享受斗兽。拍卖厅内也根据要拍卖的材料不同,将整个大厅分为数个部分。 饰非的视线一直在扫视,想要知道是否能找到奥利凡德要的所谓尘猫的皮。 多罗茜在旁边一直不安分,见饰非不理自己,她继续用力扯饰非的袖子,就差真的上牙去啃了。 直到现在,她也觉得那只小猫人畜无害。若非是刚才动手那一瞬间所释放出的杀意和血腥,恐怕她连察觉的机会都没有。 “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终于,女孩决定不要坐以待毙,她绕道到饰非前面。张开双手,拦住饰非的去路。 饰非见实在忽悠不过去,也是无奈撇嘴。 他略加回忆,眼底里似乎就浮现出刚才在斗兽场看见的东西——那是一团站在小猫身后的,巨大无比,挥之不去的灵性。 “那只猫有问题,它根本不是我们所看见的那副模样。”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有什么幻想生物是能随意改变相貌和体格,且不露出任何马脚的吗?“饰非问道,这方面的消息需要多罗茜来告知。 但多罗茜摇摇头:“幻想生物里拥有完美变形能力的种群不少,最典型的百变怪和梦妖都能做到这种地步。“ “但不论怎么变形,只要在变形的瞬间驱动灵性,术士都是能发觉到的。“ 说完,她就想到了那只猫,她脸色阴晴不定:“但那东西,它刚才根本没有变形。” “我们所感受到的灵性也不是被驱动而释放出来的,那更像是它本来就拥有的东西在某个瞬间忽然泄露了一样。” “——那只豹猫不是它的本体,本体在身后,只是你们看不见它的灵性。”饰非说道。他刚才就有留意到那团灵性会随着小猫的移动改变位置。 “那不是变形能力,小家伙改变了我们对它的认知,让我们以为它只是一只无害小猫。” “针对全场观众,如此大范围且有效的认知篡改,换做术士来做,恐怕也是个可怕的家伙。“ “你要庆幸今天你没有被准许上台,否则你也会中招。“饰非说完没忘记拍拍多罗茜的脑袋。小丫头虽然任性,嘴上很多时候也不饶人,但好在很能听取意见。 她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就像是从饰非刚才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饰非倒是没在意这边她的动作,反倒是在一个位置前停留下来。 原因无它,他找到了奥利凡德要的东西,前方正在拍卖的就是一块尘猫的皮。 饰非定睛看去,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只因为那块皮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并非是像富人家中会摆放的那种漂亮的完整的皮草,那块皮是被关在一个玻璃器皿里的,一个圆柱形的玻璃器皿。 而器皿中,有无数的暗黄色的像是飞虫一样的东西,正在撞击玻璃器皿,从远处看上去都有些头皮发麻。 事实上,如果不是旁边摆有一块标牌,就算是饰非从旁路过也不会想到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饰非找来一张介绍单,单子上会对要拍卖的东西的信息进行记录。他扫视一眼,皱起眉头。 蓝型-2级的幻想生物,尘猫。 尘猫非猫,它们看上去更像是一群由风沙粉尘组成的集合物。尘猫的栖息地位于荒凉的沙漠区域,在联邦内,则主要以中部荒野地带为主。 它们曾是牛仔们参与西部大开拓时最主要的麻烦。它们成群结队,在当时以可怕的沙尘暴姿态席卷了所有负责开拓的西部营地。 短短一个月内,就造成了数十个营地的完全损坏以及上百人的伤亡。 栖息地本身和人类社会相交较少,因此划分到蓝型。但其破坏力超群,一旦出现,便是天灾。单论成群结队的破坏力,其达到3级都不为过。但少个体的尘猫终究攻击力有限,所以联盟在深思熟虑之后,给了中间的2级作为分级标准。 尘猫的皮质地坚硬,能维持尘猫飘忽不定的粉尘形态。且这些粉尘形状高度不规则,在高速掠过地点时,就像是猫爪,会留下可怕的抓痕。 这是它们的主要攻击手段,也是尘猫得名的原因。尘猫是吸血生物,利用切割猎物皮肤后和伤口接触汲取血液。短时间内就能将一头成年体型的牛给吸干。 尘猫的皮在脱离本体后依然保留这个特性,因此,需要定期用血液浇灌这块皮革。 介绍单上写的的确清楚,短时间内,饰非就将这东西的特性弄的相当明白。他想了想,然后看向介绍单最底部的起拍价。斗兽场方面有专门的估价师,而这块材料的起拍价赫然放在了5000哥分。 拍卖一般会形成溢价,而这个程度的起拍价就意味着,这东西要比之前饰非开罐拿到的那几根摩纳克毒刺更加值钱。 “这样花钱,谁禁的住呢?”饰非苦笑,看上去,他的确通过两次赌博滚到了一定的财富。但真到了要在这密特罗德街买材料花钱的时候,那积攒的东西可是一点都不够。 饰非来的时候,拍卖已经进行到了一半。而眼见着,这块皮的叫价就要顶上一万哥分。 饰非叹了一口气,不禁在心中再次骂起奥利凡德,那混血地精老头真的很不厚道。 “哥分。”他举牌叫价了。 叫停一场拍卖的最好方法,是用高昂的溢价压倒对手。目前尘猫的价格停留在9800哥分,而显然,在一众人还在慢慢纠缠,互相抬价的时候,一个可怕的价格会打倒他们的气势。 当饰非叫价的时候,众人都停下来,用不解的目光看向他。饰非撇撇嘴,轻声说道:“如果还有想抬价的,尽管叫价。” “我奉陪到底。” 第141章 合作伙伴 “该死的,术士都这么有钱的吗?” 走在路上,饰非发出抱怨的声音,多罗茜手上已经换了一杯新的生姜气泡水,她大口吸着饮料,空气在吸管的空腔中发出闷响。 她适时将一杯新的薄荷气泡水给递上来。这次是正常口味,饰非迟疑了一瞬之后还是接过来。 “谁让你公然在那群家伙面前说出那种话的。”多罗茜揶揄道。 饰非的脸色立刻变的阴沉,有些不解:“我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我可没有想到他们反而会变的那么兴奋。” 饰非难得地失算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开口之后,那群赌徒们会因为高昂的价格望而却步,但总有那么几个不自量力的蠢货,他会来和饰非抬杠。 那块尘猫皮的价格最终定格在了哥分,比预料中的预算可要超出太多了。甚至在中途,饰非还一度产生了怀疑,花这么多钱,就为了换取奥利凡德手上的一件衣服是否值得。但在拍卖场中看见那群人的目光的时候,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暂时抛弃理性,硬着头皮往里上。 结果就是,他的确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但刚拿到手的哥分一下就去掉了三分之一。 “那群人故意的……” “拍卖场会雇佣一群无所事事的人,他们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在拍卖中抬价,让好东西卖出溢价。“多罗茜对于斗兽场的规矩显然更加了解,此时才向饰非解释。 这换来了饰非的白眼。小丫头知道还不制止,这不就是纯粹的使坏吗?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在斗兽场里混的门道可多了,你要好好跟我学!” “多跟你学这么几次,钱包很快就会被掏空的。” “那我这里有个提案,你要不要试试?”忽然间,多罗茜停住了步子。女孩绕到饰非面前拦住去路。 饰非皱眉,一时间不知道女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在和她保持距离。 小丫头向来鬼点子不少,但很多时候,这样的鬼点子对于别人来说弊大于利。 见饰非这个表情,多罗茜也是有些愠色,她立刻鼓起了脸颊朝他叫道:“偶尔你也要相信一下我,这真的是能赚钱的方法!” “那你说。” “你……是不是能看见灵性?” 小丫头忽然和饰非拉近了一些距离,然后,以她的身高刚好抬头就能看见饰非遮掩在帽檐之下的义眼。 多罗茜就盯着那只义眼看,饰非却脸色一变,立刻将帽檐压的更低。 “果然,我没猜错……”饰非的动作反而让多罗茜更加确信了,她露出得逞的小表情,就像是抓到了饰非的把柄。 “你刚才说,那只豹猫身后有一个巨大的灵性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了……” “一般而言,奇术师是无法像术士那样直观地感受到灵性的,而且,就算是术士,在遭遇灵性的时候,对其所做出的察觉也更多是一种抽象又模糊的感观,没人会去尝试准确地描述某个实体的灵性。“ “但你不同,你刚才的确在描述……这就让我产生怀疑了。“ “你怎么做到的?依靠你那只眼睛?那只眼睛是灵媒?“ 多罗茜发出一连串的追问,饰非却都只能保持沉默。他开始正色审视眼前这个小丫头,而忽然间,旁边传来一声猫叫,薛定谔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朝着饰非拱起了背。 多罗茜也注意到了薛定谔的动作,她微微皱眉,看了看饰非又看了看黑猫。 然后,她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在和饰非拉开些许距离的同时,将黑猫抱在怀里。 “我不是大嘴巴哦,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我只需要确定你确实能看见灵性这件事情就可以了。“ “大骗子,这是个可以发财的能力。“ “斗兽场方面为了隐藏幻想生物的信息,让赌徒们做出错误判断总是会无所不用其极,今天那只小猫或许就是他们的新尝试。“ “从结果而言,他们的这次尝试效果不错,盘口的确出现了一边倒的结果。“ “但假如我们能通过你的眼睛来钻空子,就能每次都赚的盆满钵满。“ “就算是通过下赌注来换钱,其实存钱的速度也赶不上花的,你看今天为了买这个材料,我们花了多少……” 饰非果然还是有所顾忌,多罗茜却露出诡计得逞的小表情,她弯下腰说道:“这就是我们俩合作的另一件事情的范畴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只要你站上擂台也是能够进行分红的。” “许多人因为不了解自己所要面对的幻想生物的危险性而丧了命,但你不同啊,你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细微差别。” “你上台打比赛,我在下面替你下注,我们一下能赚双倍的零花钱!”多罗茜说到这里,声音不免有些兴奋。 得益于某个家伙在斗兽场里下达的禁令,她还以为自己赚零花钱的路子要没了呢。但显然,假如有这个大骗子当作帮手,她的零花钱非但不会少,反而还会越来越多! 这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买卖! “赚到的钱,我们五五分账怎么样?”女孩提出了分账比例,这是最公平的比例。 但出乎意料的是,饰非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他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多罗茜: “你什么都不干就拿走一半的钱,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怎么和一个小孩斤斤计较!“多罗茜抗议道,但同时,她想了想,向饰非解释道:”我也不是不拿钱的啊,没有我,你可上不了擂台的!“ “为什么,我去斗兽场那边注册不就好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斗兽场内部对于斗士也是有规矩的。你首先得从最底层的铜牌斗士往上打,才能遇到厉害的幻想生物。“ “斗兽场喜欢势均力敌,想找到像今天那只豹猫一样能够让人产生错误判断的幻想生物,你至少也要是个资深的斗士才行。“ “从零开始,混上去可是要很长时间的,但你可以用我的资格,我可以帮你打点好胖子和经理那边。“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经纪人!“多罗茜拍着胸脯说道。小姑娘信誓旦旦的模样,总让饰非觉得有些不靠谱。 但他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子,再一想到今天那些夸张的消费,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了。 撇撇嘴,他再次靠近多罗茜,薛定谔再次在多罗茜怀里发出刺耳的叫声,但饰非只是向多罗茜伸过来了一双手: “三七分账,我七你三。“ “不同意就免谈。“ 第142章 宴会前奏 相比于初次拜访的时候,从奥利凡德手里拿衣服的过程就要简单许多。 地精老头根本没有过问饰非用了多少代价拿到了这罐尘猫的皮,老头唯一抱怨的地方在于,他们去了太久,以至于他都已经等到快发霉了。 他接过了东西后就径直走向了店铺的后方,在一连串刺耳的敲打声过后,没过多久,他拿了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走了出来。 加工费要价1500哥分。饰非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穿过这个奢侈昂贵的衣服。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再一联想到之前为了弄那张尘猫的皮所花的钱,饰非当时就有了扭头走出店铺的冲动。 但奥利凡德适时拉住了他,小老头压低声音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饰非就不得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件衣服。 “你说的是真的?”他重复道。 奥利凡德却骄傲地昂起脑袋,对于自己的手艺颇有自信:“我们店童叟无欺。试试衣服。“ 他吆喝道。虽然出生于联邦,但奥利凡德的裁剪手艺却区别于联邦风格,继承了正统的不列颠尼亚裁剪法。 联邦的西装风格宽松,而不列颠尼亚的则更贴近身材曲线。奥利凡德特意修改了套装宽松的裤腿,让其变成带有一些流线的版型。 饰非身材相对正常人更加消瘦,使用联邦样式是撑不起一件西装该有的风采的。不列颠尼亚绅士们的品味之选当然更加适合他。 随西装还赠送一件长款的西装外套。外套同样也是不列颠尼亚款式,饰非试过后,考虑到正逐渐温暖的天气,还是让奥利凡德将外套包好。 饰非站在镜子前重新戴上礼帽,他压低帽檐和头发遮住义眼后,点点头,总算是露出满意的表情。 奥利凡德对自己的杰作一向满意,他同样点头表示赞赏。 当然,一套花费了哥分的衣服,就算它真的品质不行,你也要找个理由安慰自己,它有独到之处。 “或许我应该想个办法逃单。“饰非心里不禁这样想,但毫无疑问,这种想法也被奥利凡德捕捉到了,老头哼哼两声,表示这件店铺随时可以展开结界将客人关在里面。 在他们付钱之前,结界是不会解除的。 饰非只能乖乖付钱,然后想到先前和多罗茜达成的协议,心里盘算起什么时候再去斗兽场捞一笔。当然,他去斗兽场也不仅仅是为了赚钱的,他也想去找一下那八卦九宫钱配方里必需的红发纺织娘,今天在拍卖场他就有所留意,但是并没有看见类似的线索。 “我们下次再去,你之后还有宴会不是吗?“ “要是在斗兽场弄了一身伤出席宴会,爱丽丝姐姐会生气的,这太没有礼貌了。“ 女孩难得地贴心,但饰非都还没来得及夸奖她,便又听见她小声咕哝了一句:“你要是惹她生气,让她把你赶出了宴会,我是不是也去不成了,那可不行。“ 行,你就不应该对这个小魔女抱有任何指望。 …… …… 卡洛斯酒店在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区域外围。其前身是密城的原市政厅,在市政厅搬迁至学院内部之后,这里就被某个大商收购,成为了整个密城最奢华的酒店。 酒店一共五层。下方三层全部是用于商务宴请和个人聚餐的包厢,而最上方的两层则是一个规模极大的大型宴会厅。 宴会厅内的天花板装饰满了来自旧大陆的琥珀和钻石,光是宴会厅中央那由一整块水晶切割而成的吊灯的价值就足够高昂了。 上下两层通过宴会厅两头的螺旋式阶梯链接,在宴会厅的二楼又是几间单独包厢。从包厢里可以俯瞰宴会厅,也能居高临下,直接观赏下方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们。 酒店并不毗邻学院的黑钟塔,刻意挑选在远离教学区域之外的地方。其目的起初是为了不因为宴会而影响图书馆中正在汲取知识的学者们,现在看来,这反而利好了慕名而来的游客以及本地居民来此举办宴会。 整间酒店都如同一个小型城堡,城堡外的花园中则和学院一样,栽种有骷髅花。 花田之外,则是一片大型迷宫,普通人走进迷宫里,不用几步恐怕就会迷路。 构成迷宫的花卉自然也是由骷髅花栽种的,等到下雨,漫天的雨幕会让迷宫成为一座朦胧且晶莹剔透的水晶艺术品,那是全密城的摄影师们最喜欢的拍摄物。 多罗茜就在迷宫里追逐着薛定谔,薛定谔很擅长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原因无它,只要它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它就会作弊发动术式,穿梭到迷宫的另一端。 对于多罗茜来说这是一场必输的游戏,但女孩毫不在意,游戏结果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游玩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她今天穿了一身纯白色的晚礼服,裙摆底部点缀有些许粉色,还有数朵雏菊的纹样。 裙子是露肩款式,这让她看上去不像名门贵族出身的跋扈大小姐,倒更像是婚礼上的花童。多罗茜刻意给头发梳成了高马尾,女孩漂亮的脖颈暴露在外。 这身衣服由克里夫先生亲自挑选,他实在很懂怎么打扮这个女孩。据饰非所知,这身昂贵的礼服也是克里夫先生用自己的薪水从奥利凡德那边购置的。这更让饰非羡慕女孩拥有的特权。 难怪她能支撑起这样的消费,除去自己那份专员的薪水外,还有一个男人在替她买单。 “差不多就进去。“饰非穿着新买的西装,宴会场合不方便戴礼帽,所以他梳理长发,用垂下的发丝遮盖住了义眼。混在人群里,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他招呼多罗茜,但多罗茜仍然沉浸在迷宫中,无奈之际,他想上去拉住女孩,却听见身后有人向他打招呼。 “诸葛先生?“略显低沉但还算和蔼的声音。饰非回头,便看见一身白色西装的莫里亚蒂教授站在迷宫入口朝他挥手打招呼。 教授今日同样盛装打扮,对待这场宴会显然相当用心。饰非见后连忙走去,向教授行了一个标准的学院礼。 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学院礼需要你右手脱帽,左手至于心脏位置向对方欠身行礼。莫里亚蒂教授让过半身,只承饰非半礼,同样,他也回了一个学院礼给饰非。 “我是晚辈,叫我饰非就好。“饰非完全退到一旁,不去接教授的学院礼。 教授并不推脱,而是看了一眼远处贪玩的多罗茜:“看样子,奇术司也收到了那位小姐的邀请才来参加宴会?“ “那位小姐?“ “今日宴会的主角,薇儿·伊莎贝尔。有传言,她和奇术司走的很近。”教授说道。 饰非若有所思,然后他摇头如实相告:“我并非以奇术司专员的身份来参加宴会,教授。”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另一位小姐的不情之请。” “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出乎意料,教授很快说出了爱丽丝的名字。 饰非一顿,教授却笑着解释:“那位小姐是整个密城上层社会最耀眼的明星。” “她隶属于奇术司这件事并不是秘密,而那位薇儿·伊莎贝尔小姐是她的小姨,这同样不是秘密。” “换做饰非你,站在我的立场上应该也能猜出来。”说话间,教授对于饰非的称呼已经改变了。饰非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然后,他故意压低声音: “伊莎贝尔在密城是非常有名的姓氏吗?” “这点你弄错咯,饰非。”教授笑道,“伊莎贝尔这个姓氏并非是在密城有名。” “而是在联邦,在新英格兰,乃至整个新大陆都是首屈一指的姓氏。” “ 第143章 熟人 饰非是奇术师,对于所谓的术士家族自然概念不深。但作为学者的莫里亚蒂教授却显然对此非常了解。 ——对于术士而言,家族就是一切。 他们的血系,他们的术式,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地位。家族给予了他们这一切,然后,他们又利用这一切进一步扩张家族。 “血系就是纽带,家族不像被亲缘关系绑定的家属,而更像是因为血系而维系在一起的利益团体。对于术式而言,家族的名号既是一笔馈赠,也是一个诅咒。” “他们生来就被困死在了家族的囚笼里,没有人能拒绝家族的安排。” 就像是在做出告诫,莫里亚蒂教授用手指向饰非身后,饰非回头看,便看见一道人流从身后涌过。 一群附庸,附庸们追逐着大家族的明珠们,在人流中的一定是值得注意的,众人簇拥的中心。饰非试图探头去看,却什么都没见到。人群遮蔽视线,让他和被簇拥者之间隔了一层厚障壁。 “囚笼并非没有好处,至少正是它催生出了障壁和阶级。” “当所谓不入流的社会残渣站在一众名流眼前时,光是注视他们都是一种奢望。” “饰非,你能理解所谓家族的含义吗?”莫里亚蒂继续问道,然后,他拿起怀表确认时间。 那是一个样式古朴的怀表,看上去是黄铜质地的,这很少见,怀表作为装饰品一般而言使用白银和黄金这样的贵金属装饰,而黄铜可并不入流。 饰非当然瞥了那怀表一眼,微微皱眉。然后,他沉思片刻,苦笑道:“我没有家族,自然不理解这个中的奥义。” “这是一种幸运。”莫里亚蒂教授继续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一起进去吗?” “嗯,好。”饰非回答道,刚说完就要招呼多罗茜,但他才做出动作,就发现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他身边了。她手里还抱着薛定谔。 多罗茜直勾勾地盯着莫里亚蒂教授,目光似乎不怀好意。 “唔……学院中久负盛名的莫里亚蒂教授,教授,这位是多罗茜,我们……姑且算是搭档。” 饰非不得已为双方做介绍,教授听了,顿了顿,也是忍俊不禁。 “之前就有听闻,奇术司内部有一个非常年轻的b级专员,今日见到了,让人觉得非常有趣。” “奇术司是个有趣的地方,多罗茜小姐应该也是一个有趣的人,饰非,你们会是不错的搭档。”听上去就像是简单的恭维,但莫里亚蒂教授说完后,单独向多罗茜行了一个礼。 那并非最开始和饰非见面时所行的学院礼,而是更复杂,更具仪式感的某种传统礼仪。 看上去,就像是旧大陆的风格…… 教授说完,便也就先带头向宴会厅内走去了,饰非正准备跟上,但却忽然间被一旁的女孩给扒住了衣摆,动弹不得。 饰非不解,回头看向多罗茜,多罗茜扒上他的肩膀,冲他耳语:“我不喜欢这个人,大骗子。“ “他从刚才见面开始就一直盯着薛定谔先生看,这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什么感觉,教授是古生物学和幻想生物学的专家,或许他只是对薛定谔感到好奇?“ “不一样,那和好奇的目光绝对不一样!“ 女孩义正言辞反驳道,她略微沉思,然后轻轻说道: “他给我的感觉和你第一次见面时给我的感觉一样。“ “你们都是骗子。“ …… …… 这场宴会的规格远超饰非预期,宴会厅内部的两层楼都全部被装饰好了,一层是自助取餐区域与一个位于中央的大型舞台。宾客们会在这里享受美食,并等待之后即将在这里展开的舞会。 二楼的包厢帘子则全部拉上,贵宾们在舞会里也能拥有私密空间。 当然,这样的私密空间一般留作舞会之后使用,真正有经验的舞会参与者不会将自己早早关在房间里,他们早在舞会中物色心仪的猎物,定下约定,只等待舞会开场,一击毙命。 多罗茜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中央的大蛋糕,大蛋糕由侍者们用一个个小蛋糕完成堆砌,最终堆出的蛋糕塔尺寸足足有十英尺。 “我生日的时候可以要这个当礼物吗?“多罗茜向饰非征询意见。 饰非假装没听到,但多罗茜不依不饶,再次扯动饰非的衣角。饰非只能撇嘴问道: “你生日什么时候?“ “2月21日,要记住哦。“ “分量这么多,你吃的完?“ “唔……“小姑娘沉思片刻,然后开始数起指头,”有司马老大,有爱丽丝姐姐,有司长,有克里夫,还有你……” “绰绰有余!“ “我对此持怀疑态度。“饰非的估算更切实际,但为了糊弄小丫头,他还是说道,”我会考虑给克里夫先生提这个意见。“ “为什么是给克里夫说?“ “因为只有他才会对你百依百顺。“莫里亚蒂教授进入宴会厅后需要进行必要的社交,在和饰非打过招呼之后便先告辞。 身旁只有多罗茜的情况下,未免有些无聊了。显然,爱丽丝并不懂得待客之道,发出邀请后,她并未作为主人出来招待饰非和多罗茜。 当然,那也是因为她现在忙到不可开交。作为整个密斯卡托尼克最耀眼的明珠,她的身边现在被围的水泄不通。 饰非和多罗茜一进门就有注意到,因此便没有主动过去。 “她真是全密城最受欢迎的女人!“多罗茜赞叹道。饰非顺着她的话头,跟着说道: “是比你受欢迎一些。“ 漂亮的姑娘在舞会上会格外引人注目,就在刚才,饰非注意到一个漂亮姑娘接连受到了四位男士的邀请。四位男士都身穿名贵西装,看上去身家不菲。 但那位姑娘都婉拒了他们的邀请,显然,她在等待一条更大的鱼。 “相比之下,你在这种场合有些格格不入了,对。” “就算奥利凡德帮你做了衣服,也还是一样。”为了报复饰非,多罗茜讥讽了一句。 饰非并不作答,只打算去给自己拿一杯香槟,但一转头,他便注意到有个视线在向他看。似乎又是一位熟人。 “我就说,我们下次还会见面。”如同百灵鸟一般悦耳的甜美声音。声音来自于偏下方,对方身高不高。 饰非低头定睛看去,便看见一个比多罗茜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站在面前。 她手拿一杯气泡饮,正对着饰非微笑。 饰非有印象,和这个小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上一次他们见面是在大都会的那场宴会上。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米勒·麦考菲先生。”女孩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饰非犹豫片刻,然后就在一旁多罗茜极度惊讶的表情中,也伸出手和对方相握。 “我也很荣幸,伊丽莎白小姐。” “呀,你还记得我当时告诉你的名字?太好了。”女孩发出惊喜的声音,显的有些雀跃。 她今天当然也是身穿华服,用纯黑色的晚礼服搭配胸前一朵明艳的玫瑰,相比于一旁多罗茜的花童气质,两个小姑娘虽然年纪相差不多,但显然,这位更加成熟一些。 密城真的不大,一场名流宴会能将各众人脉都聚集起来。 饰非想了想,便掏出口袋中的一块手帕,按照约定,他将手帕交还给这位小姐。 “很有风度,我喜欢有风度的男人。”女孩发出咯咯的笑声,然后,她将手帕收好,举起杯子向饰非示意: “希望您今晚玩的愉快,米勒·麦考菲先生。” “据我所知,今晚会有很有意思的游戏。” 第144章 伊莎贝尔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像多罗茜那样自由自在,像是伊丽莎白小姐一样,在这种年纪每天忙碌于穿梭舞会也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 女孩打完招呼没多久之后,便向饰非行礼离开了。多罗茜就像是个好奇宝宝,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饰非。 “米勒·麦考菲是,我没想到你有这种癖好。” “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也用同样的眼神看我。”多罗茜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装作抱紧自己的模样。饰非眉头紧皱,终于明白这丫头在想什么。 这一下,就连他也没话说了,小孩子的想象力很丰富,但多罗茜的尤其丰富。 “先说好,我也不喜欢她。” “你怎么谁都不喜欢?” “仅限于这里的人,这里充斥着一股贵族们故作扭捏的气味。”像是为了回应多罗茜,薛定谔忽然出现在脚边,叫了一声,然后转眼又不见了。 饰非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他看向舞台,注意到某位受欢迎的小姐正在打算登台。 “爱丽丝也是贵族。”他想到进宴会厅之前,莫里亚蒂教授说的话。 但显然,多罗茜有自己灵活的底线,她反驳道:“爱丽丝姐姐是特殊的。” “诸葛先生……又见面了。“女孩这边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来向饰非打招呼。 她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在心底狠狠骂了这个花花大少两句。 ——这人怎么这样!明明奇术司里都已经有爱丽丝姐姐和自己了,还在外面到处招惹女人!这进来才多久呢,就不停有女人来向他打招呼。 饰非不是奥利凡德,自然听不见多罗茜那边的抱怨。多罗茜只能狠狠吃上几块蛋糕就算作是发泄。 饰非拿起一杯新香槟,看向来者:“米修斯夫人。” 身穿黄色礼服的夫人正在提裙向他走来,对于这位贵族,饰非已经不陌生了。毕竟不久之前,两人也在大都会见过面。 “看样子我们真的很有缘,我这几天一共就参加了两场宴会,但都能遇见您。” 夫人行出提裙礼,她今天穿的礼服的裙摆很大,导致行动不便,但贵族的礼数并不会少,交际就是这样繁琐的东西。 说完后,夫人又像是想到什么,她露出微笑:“不过,这似乎也正常。” “毕竟,今天的宴会和上次宴会的主人是同一位,事实上,有不少名流是两次宴会都会出席的。”夫人一边说一边向四周张望,然后可惜道,“不过,今天那位胖胖的米格尔先生似乎就没时间出席了。“ “夫人您说,两次宴会的举办者是同一个人?“ 米格尔现在忙着修缮剧院,饰非也对一个胖乎乎的油腻男人没兴趣,他听见后,所在意的自然也只有这样东西。 听见饰非这样说,反倒是夫人那边有些惊讶了,一般来说,来参加宴会的人都会知晓宴会主人是谁,当然,如果是混进来的那就另算。 不过连续两场宴会都混进来,未免有些太失礼数了…… 饰非见夫人目光有变化,便拿出了自己的请柬,当夫人看见请柬上写明的饰非的姓名后,她眉眼稍微舒展了一些。 “太好了,看样子您这次受到了邀请。“ “我的同事邀请我来参加她小姨的生日宴会,唔……就是在列车上和您初次见面时一起的那位小姐。“ “同事?小姨?“夫人重复了两遍这个称呼,然后她看向已经走向台前的爱丽丝,她恍然道,”那个女孩是爱丽丝小姐?那位爱丽丝·伊莎贝尔?“ 夫人发出惊叫,反倒是饰非不解,他问道:“您来参加宴会,却不知晓主人的相貌?“ “贵族交际就是如此,诸葛先生,哪怕我们之前从未有过一面之缘,但只要接收到了邀请,就不得不赴约。“ “爱丽丝小姐的那位小姨……唔,我是说,那位薇儿·伊莎贝尔小姐给整个密城和大都会的贵族都发送了邀请函。米修斯家的生意横跨两地,所以我两次都需要赴约。” “有鉴于传闻中的有关那位女士的影响力,我想没有人敢不从。” “影响力?那位薇儿·伊莎贝尔小姐做过什么?能让你们这样称赞?” 这个问题同样是让米修斯夫人感到惊讶,她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饰非,然后困惑地说道: “诸葛先生您难道从来没看过新闻吗?” “我只在广播中听新闻,但用电视机这种奢侈的东西来收看,那确实没有过。” 这个解释不算牵强,夫人点点头,迟疑了片刻后说道: “那我想,你一定听说过,联邦七年前组织过的那次登月计划。” “在联邦和帝国对峙最激烈的时期,登月计划的成功就像是一剂强心针,帮助联邦稳住了阵脚,并顺利在航天这一领域领先了帝国。” “在当时,作为人类代表,首次踏上月亮的那几个人,称呼他们为国家的英雄也毫不过分。” “还记得吗?诸葛先生?当时报导说,其中有一位女性登月者。“ “在作为领航员的那三位英雄登上月球后,紧随他们之后,也踏上月球土地的一位随行女性科研者。” “那就是她,薇儿·伊莎贝尔小姐。” “哥伦比亚联邦的英雄之一,也是整个联邦首屈一指的贵族名流,据说其人脉与交际遍布整个联邦,甚至还有传闻,她的名字在新英格兰也享负盛名。“ “能有机会和这样一位女士交好,将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可惜,我也是个女人,但我背负的也只能是丈夫米修斯的姓氏,和这样一位拥有自己姓氏的女性相比,我还差的有些太远了。” 夫人苦笑,然后不由自主喝了一口香槟。然后,她似乎又回忆起了什么东西,她看向饰非,问道:“对了,我看在列车上,诸葛先生您和那位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举止亲密。“ “莫非你们?“ 显然,就算是米修斯夫人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贵族们无聊的闲暇时光中,也只有这样的流言才能打发时间。 明白夫人有所误会,饰非当然进行否定,但不可避免的,夫人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成为那位爱丽丝小姐的舞伴,这种事对于整个密城的年轻男性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 “那位置真有这么香饽饽?” “爱丽丝小姐的舞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之后,你可能会获得的来自于薇儿·伊莎贝尔小姐的支持。” 舞台前传来了欢呼声,显然,那全是爱丽丝的拥趸者。不,倒不如说,是所谓伊莎贝尔家族的慕名者。 饰非看着那群男人出神,然后,他发出一阵笑声:“您没有解雇您那位贴身女仆。” “当然!我是不会解雇她的。” “你上次托她给了我一张名片,对?这意味着我按照名片上的位置就能找到您?” “唔……是的。” “我过段时间会抽空上门拜访,夫人,我会解决困扰您的问题。”饰非转过身,向夫人行了一个礼,然后,他那只义眼的目光从上而下,将夫人扫了个遍。 这位夫人在之前向饰非提出过希望请求他的帮助,她似乎受到了某种诅咒…… 在当时,饰非或许不以为意,但现在,饰非改变主意了,这似乎是一件值得他出手的事情。当然,处理这件事还需要过段时间等他有空。 饰非说完便向夫人告辞离开,这点功夫,多罗茜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丫头总是神出鬼没,需要有人时刻盯着。 米修斯夫人一直行礼目送饰非离开,她眼中满是惊喜。 第145章 开场致词 整个宴会厅的灯光再一次变暗了。这一次,所有的光线就像是聚光灯聚焦在舞台上。 饰非在向米修斯夫人告辞后并没有如愿找到多罗茜,反倒是在此时,女孩主动跳了出来,拍了拍饰非的背。 “这么点地方的捉迷藏都不会玩,我看你是被刚才那位少妇勾走了魂。”女孩揶揄道。 饰非话也不多说,一手拎住多罗茜的衣领,就将她给拖向角落。 “去干嘛了?” “你别管我!我等下就要给爱丽丝姐姐告密,说你背着她私会少妇!” “别胡说八道,米修斯夫人在我看来只能算是潜在的生意伙伴。” “生意?什么生意?” “大人之间的秘密交易。” “这不就是我想的那样吗?”多罗茜大声抗议,还好,此时舞台中心传出的声音将女孩的话给压了下去。 几乎一瞬间,宴会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舞台看齐,然后。一个女孩俏丽的身影映入眼帘。显然,那正是爱丽丝·伊莎贝尔,所谓密城的明珠。 女孩轻轻敲击麦克风,麦克风因此发出蜂鸣声,蜂鸣声是更好的注意力吸引工具,等确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之后,爱丽丝才笑着开口说道: “感谢各位贵宾来参加薇儿·伊莎贝尔女士的生日晚宴。” “我爱丽丝·伊莎贝尔在此以最诚挚的心情向各位宾客表示感谢。” 饰非注意到,女孩今天穿了一件素雅的鱼尾裙。相比起其他女孩那样点满坠饰和款式张杨的晚礼服,这样的裙子却将她的气质和身材衬托的越发明显。 仅仅是致谢开场词的这个瞬间,台下的男人们就变的鸦雀无声,都沉浸在女孩的魅力中。 是的,爱丽丝·伊莎贝尔就是拥有这样的魔力,她懂得如何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开场致词是早就写好的寒暄,显然,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没营养的话术面前浪费太多时间,爱丽丝当然也是如此,所以她在致完辞之后,视线立刻就瞥向一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标志性的坏笑。 “爱丽丝姐姐好像在看你,大骗子。” “与其说是在看我,不如说我觉得她在想办法对我使坏。”饰非微微皱眉,“她只要露出这种表情我就不会遇见好事。” “我总觉得她在盘算什么。” 饰非在多罗茜面前倒是很坦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不出意料的是,接下来,那舞台中心上的女孩话锋一转,提起了一件事情。 “薇儿·伊莎贝尔女士在宴会开始前向我表示,希望她的侄女,也就是我,能在今晚的舞会上为她跳一支舞。” “我这位小姨真的很知道应该如何折腾人对吗?” 舞台下传来一阵笑声,但同样的,有一些反应更加迅速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纷纷露出期待的表情。 而果不其然,接下来,爱丽丝向众位宾客轻笑道:“我有好好地向小姨表达自己的无奈。” “我对她说,我一个人的独舞可没意思,你看着也不会尽兴。” “但贵宾们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吗?”爱丽丝很懂得如何活跃气氛,她与宾客们互动,举止自然,仿佛是一个天生的宴会主持。 伴随着宾客们纷纷摇头,女孩顿了顿,她说道:“她说,既然如此,我在宴会上挑一个舞伴不就好了吗?” 一席话刚落,舞台之下便有人坐不住了。有人因此而发出欢呼声,而这欢呼声会带起更多如潮水一般的声音进行起哄。 饰非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向爱丽丝看。而果不其然的是,爱丽丝也正在看向他这边,那嘴角勾起的带有捉弄意味的笑容越发明显。 “请贵宾们见谅,我那位小姨就是这样一个天马行空,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的人。” “作为侄女以及这场宴会的主持者之一,我自然也向她表示了顾虑。” “我说,我如果以自己的心情随意挑一位舞伴上台跳舞,那对于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其他宾客都是不公平的。” “对此,小姨她也表示了认同,但她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她认为这将会让今晚的宴会变的相当有趣,她想要和诸位宾客玩一个游戏。” 欢呼声再次停歇,没有人敢忽视女孩接下来要说的游戏规则。要知道,那可是和这位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跳舞的机会。 成为舞伴,便能将自己置于整个密城乃至大都会贵族的注视之下,会有人愿意忽视这样的机会吗? 没有,当然没有的…… 光是想到这里,一群人就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是爱丽丝通过发言所掌控出的节奏,她自然也知晓应该如何将这样的气氛继续下去,她说道: “这场游戏将持续一整场晚宴。任何人,只要在晚宴期间内达成了游戏目标就能成为我的舞伴,在晚宴结束时和我一起跳谢幕舞。“ “宴会的举办者,薇儿·伊莎贝尔女士已经乔装打扮好,混进了今晚的宾客之中。“ “只要能将我那乔装打扮过的贪玩的小姨抓住,不论男女,不论身份,都视作游戏胜利。” “希望诸位诸位今晚玩的愉快。“ 爱丽丝一边举起手中的酒杯,一边向诸位宾客们行起提裙礼。尽管因为穿的是鱼尾裙的缘故,提裙礼做起来并不方便,但女孩的仪态依然非常优美。 饰非看完只会在心里感叹,要是这女孩平时的吃相能赶上此刻的一半就好了。 能像饰非一样此刻如此淡定的人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在女孩致辞结束,行完礼后,便四散而开,希望能寻找到那位乔装打扮在人群中的薇儿·伊莎贝尔女士。 多罗茜看着也皱起眉,她立刻就唤出了薛定谔,打算带着黑猫跑开。 “你要干嘛?”这马上就被饰非给叫停了,饰非牢牢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动弹。 “当然是去找那个大妈!你肯定也不想让爱丽丝姐姐落在其他人手里。“ 就算是被按着,多罗茜的两条小短腿也扑腾的飞快。饰非很怀疑自己如果没按住这小丫头,她是不是会冲出去撞到墙上。 但考虑到有薛定谔,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愚蠢的想法。那个神出鬼没的术式确实能保证女孩的安全。 “无头苍蝇的结局只会是连屎都吃不到热的。“ “你说话好恶心。你就不担心爱丽丝姐姐的吗?” “担心她什么?” “她会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不行,我要保护她!”多罗茜义正言辞,饰非听了却只觉得头疼。 “她可不会愚蠢到那种地步。” “说谁愚蠢呢?” 说话的声音被某人给打断了,饰非和多罗茜循声望去,就看了一眼,多罗茜就像是看见了救星,直接扑进爱丽丝的怀里。 “爱丽丝姐姐!这个大骗子欺负我!” 女孩对多罗茜很有耐心,不仅不恼,反而是轻轻拍了拍多罗茜的脑袋,然后,她就一脸笑意地看向饰非。 “多罗茜说的可没错,是啊,你都不担心我吗,骗子先生?” “我只担心这些被你捉弄的蠢货男人。”饰非看向四周,“老实说,我很怀疑那位薇儿·伊莎贝尔小姐真的出席了这次宴会吗?” “自己的生日宴会都不出面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可难说,某种巧合,我在大都会执行任务的时候据说也闯进了她举办的宴会,但我也没在那次宴会中看见她露面。” 饰非说完撇撇嘴,然后,他看着爱丽丝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太煞费苦心了,如果真的不想要舞伴,直接明说不就行了吗?” “一定要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吗?” 第146章 竞争者 饰非不打算和爱丽丝拐弯抹角。以两人的关系而言,想说什么,开门见山。 爱丽丝却显的有些惊讶,过了片刻后,她才笑着向饰非问道:“为什么做出这种判断?” “你不是喜欢将命运交给未知的那种人。” “你应该更希望将命运放在自己手里才对,如果自己的舞伴是以这种方式挑选而出的,你肯定也不会答应。” “所以你才会说出刚才的话啊,说我那位小姨根本就没有出席这次的宴会。”像是有所理解,爱丽丝点点头道,但很快,她将双手背在身后,向饰非露出玩味的表情。 “但真可惜呀,骗子先生,这次你猜错了。” “我们真的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选出我的舞伴。因为我知道,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女孩随之靠近,并将一张写了字的卡片交到了饰非手里。 饰非并没有打开卡片,去看上面写了什么东西。但紧接着,爱丽丝在他身边以暧昧的距离耳语道:“你说的没错,我不会将命运交给未知。“ “所以,我选择自己的命运。“ 这句话说完,饰非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手中的卡片,又看向爱丽丝,皱眉道: “如果你真的需要建议,我这边的确有很多种方法。” “但你应该知道我说过……我……” “爱丽丝小姐?“ 饰非的话被某个男人的声音给打断了,距离已经靠近的极为暧昧的两人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饰非便注意到爱丽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不明显的不耐烦。 这很少见,你几乎很难见到这个女孩表情管理失控的模样。那是什么人拥有这种能力呢? 饰非定睛看去,然后恍然大悟。 他认识这个过来搭话的男人,就在前天,他与对方见过面,并有些不愉快的经历。 如爱丽丝所介绍的那般,密城的创建者在这座城市已经发展出了家族,而这个家族未来的继任者,就是眼前这位身穿绿色西装的贵族少爷。 切尔西·卡特,在密城的名流圈中最受追捧的年轻人。不知有多少女孩梦想爬上他的床榻,但又因一夜风流后,梦碎一地。 卡特身边此刻跟着两位随身侍从,侍从们都用墨镜遮住眼睛,不苟言笑。 “爱丽丝小姐,抱歉我这边迟到了,我刚来宴会。“ 饰非很确信,有某个瞬间,这位少爷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一扫而过,那目光并不平和,是确实的能让人感受到敌意的。 显然,前天被坏女人小姐骗去学院演的那一场戏的影响还在发酵,这让他被架在了对面这个少爷的对立面上。 想到这里,饰非就不禁用埋怨的目光看向爱丽丝,但爱丽丝已经整理好了表情,没有理会饰非这边,笑着向对方行提裙礼。 “欢迎您,卡特先生。“ “我刚刚听其他的宾客有说,今晚的宴会会有一场游戏?而那个游戏的奖励,就是你?“ 和爱丽丝攀谈上之后,卡特完全无视了一旁的饰非。他用玩笑的口吻说道,爱丽丝这边先是顿了顿,但似乎很快,她轻笑道: “游戏的胜利者,会成为我今晚的舞伴。卡特先生也对这场游戏有兴趣?“ “爱丽丝小姐,你应该知道,那就是我的位置。“ 贵族出身的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这是饰非觉得羡慕的地方。所有东西都好像天经地义,就应该攥在其手里,饰非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厚脸皮。 想到这里,饰非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做逗留,今晚他还一点东西没吃,而刚才他注意到放在宴会桌上的苹果派看上去似乎还不错。 “你在说什么鬼话!没看见站在爱丽丝姐姐旁边的人不是你吗?“ 正准备转身,耳边听见一道声音传来。声音响起的时候,饰非就知道自己似乎走不掉了,他转过身,用埋怨的目光看向多罗茜。 但多罗茜完全不打算理会这边这个骗子,她一边抓着爱丽丝的手臂,一边对着面前的切尔西·卡特做鬼脸。 “你是什么臭鱼烂虾,也能来说这种话?“多罗茜补充道。 卡特听了表情明显一僵,但注意到对方只是个孩子后,又似乎不好发作,只能用无奈的语气向爱丽丝说道:“这位是多罗茜小姐?“ “你知道我?“ “当然,我欣赏爱丽丝小姐,自然也想要去了解她和她身边的人。“ “而作为她奇术司的同事们,我想我对你们几位成员的信息都还算清楚。“说到这里,卡特昂起头,他终于转过身,看向饰非,”这其中也包括你,新加入奇术司的诸葛饰非先生。“ “真有意思,一个前一天还在联盟内接受审判的罪犯,摇身一变,成为了奇术司的专员。” “你觉得你这样的人有资格碰触我们密城的明珠吗?“ “我没兴趣,你们聊。”饰非不想被搅和的太多,当即就想要遁走。但多罗茜的脾气就要火爆多了,她当即就暴喝一声: “大骗子!” 饰非被叫住脚步,回过头来扫了小丫头一眼,然后,他将刚才爱丽丝放到他手里的卡片在手里转了一圈,向多罗茜说道: “你还去不去的?我们来是要去找人的,不是在这里和一个穿的像孔雀的傻瓜聊天的。” “孔雀?”这番话自然不只有多罗茜能听见,卡特同样听的见。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身绿色西装,用力抽动鼻子,当人的情绪上头的时候,想管好脸部的肌肉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多罗茜注意到饰非手上那张卡片也是意识到了饰非的意图,她立刻再次对卡特做了个鬼脸,就一路跑开冲到饰非身边。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冲卡特叫道:“爱丽丝姐姐的舞伴肯定是我们!” “等着哭,臭孔雀!” 话没说完,她就被饰非给一把抱了起来,饰非不知何时将一顶礼帽从手套里抽出来,然后盖在多罗茜的脸上。 “少说点话不会死人的。” “我就不,我就要气死那只孔雀!” “卡特先生应该不会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目送两人走远,爱丽丝留在原地向卡特笑道。碍于面子,卡特这个时候当然没办法说别的答案。只能缓缓点头。 但在点头的间隙,他似乎还是通过某种方法示意了自己的两位侍从,他当然记得在刚才饰非手里攥着的那张卡片,那上面似乎写了什么东西。 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和那个小丫头的反应,卡片上的东西代表了什么似乎并不难猜。 “留意一下他们,有问题立刻通知我。”他轻声说道。 说完,他便从旁拿起了一杯香槟,向其他宾客们走过去。 一场宴会不能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作为名流,你要充分发掘这个场合的所有潜在机会。 第147章 独舞 “那只孔雀真的好讨厌啊!今天遇到的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 就算是已经离开了那只孔雀身边,多罗茜都依然在跳脚。女孩气的直接从旁边的盘子里抓了两枚马卡龙,然后一股脑塞进自己的嘴里。 这种来自莱茵的小甜品的制作方法在旧大陆已经被严厉禁止,现在也就只有在联邦的上流宴会中才能偶尔见到。 轻盈的蛋白加上具有独特香味的杏仁霜,名流们对这种甜品赞不绝口。但显然,杏仁霜的口味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太早了,多罗茜没咬两口就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后狠狠灌了一大口果汁漱口。 “好难吃!” “能从你嘴里听见这种话,那我只能认为这样东西味道相当不错。”对于饰非而言,多罗茜的口味不敢恭维,生姜气泡水和糖豆鼻涕虫的组合能让人记忆犹新。 多罗茜对于这份揶揄也不顶嘴,只是扯了扯饰非的袖子问道:“我们去哪?那张小卡片上写了什么?” “猜猜看,坏女人小姐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用这样一场游戏来决定自己的舞伴?” “不是说,出于公平吗?” “你信吗?” “唔……”作为搭档,此时终于有了应有的默契。多罗茜仔细想想,爱丽丝姐姐的确不是这么好心的人。她只能问道: “那是因为什么?“ “她给我的卡片上写明了她小姨所在的位置,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唔……” 多罗茜撇撇嘴,眉头紧蹙,然后,她快速绕到饰非身前,跟着饰非的步子倒着向前走。 “你的意思是,爱丽丝姐姐还是想自己选舞伴的,只不过,不方便明说,所以才用这种方法吗?“ “不,她绝对不是这种想法。“ “不是?不是的话她为什么要给你这张卡片?多罗茜惊异地叫出来。两人此时恰好走到了宴会厅的大门处,趁着没人注意,饰非将门拉开一道缝隙,闪身出去。 多罗茜起初还有些犹豫,出了这扇门可就不在宴会厅了,餐桌上还有很多好吃的她还没尝过呢。 但饰非仅仅只是用了一句话便让她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走: “那位伊莎贝尔女士并没有藏在宴会厅里,坏女人小姐在这里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她说她那位小姨藏在宾客之中,但可没规定,宾客必须要在宴会厅的室内。“ “在众人都在忙碌于在宴会厅中搜寻猎物的时候,那位女士可以悠哉游哉,站在外面等待宴会结束。“ “她人在外面花园的迷宫中。“ “坏女人小姐给我这张卡片告诉我地址,并不是因为她想让我找到伊莎贝尔女士成为她今晚的舞伴。“ “她知道我不会答应这种事情的,所以,她的目的仅仅只是要让我去花园看好她的小姨,不让任何人和她接触。“ 饰非说完,便又从旁边拿了几枚马卡龙丢给多罗茜。那个动作就像是在拿哄骗小姑娘的玩具。 “这些给你,在花园里当作小零食。“ “唉?才不要!我宁愿去嚼糖豆鼻涕虫!“ …… …… 宴会厅内,音乐声已经响起。名流们开始向舞池附近聚集。 一场宴会,两支舞最为重要,开幕的舞蹈会为整场宴会定下基调,其若是精彩,接下来舞池中的群舞便也尽兴。 落幕的舞蹈则画上尾声,一夜狂欢之后,最后的落幕舞会成为让人回味的余韵,并开始期待下一次宴会。 今日这两场关键的舞蹈都将由爱丽丝奉上,只不过区别于需要舞伴的落幕舞,爱丽丝将开场舞选择为了独舞,她如一只天鹅般踏入舞池,周围身穿盛装的人和伴奏的乐队们都不过是这颗耀眼明珠的陪衬。 公主只要踏入舞池,一切便黯然失色。 骄傲的白天鹅在舞池中昂扬起她漂亮的脑袋,而她的四周,作为整个密斯卡托尼克最出色也是最优秀的一群名流,一时间也要被压制一头。 舞步熟练,极快极准! 步伐变化,让人眼花缭乱,在场围观这支舞的人都意识到一点,这里没人能跟上她的舞步。甚至她的节奏精准到伴奏的乐团都需要以此来进行校准,她的每一次跳跃,都成为了精准的鼓点! 一场令人沉醉的独角戏,灯光向其一人收束,聚焦所有视线。 然后,一曲将毕,她将动作停在完美的定格上,以标准的提裙礼谢幕,直到音符停歇,众人,包括为其伴奏的乐队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献上掌声。 ——完美的表演。这绝对是完美的表演。 诸多宾客在观看刚才那幕独舞时都忘记了自己是否有过呼吸,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在监狱中,与饰非的那曲合舞她拿出这样的实力,饰非是不可能让她当众摔倒出糗的。 跟不上节奏的会是饰非,最后摔倒在舞蹈的也是饰非,只不过是爱丽丝在迎合他,像是出演一幕喜剧。 “卡特少爷,您有信心和那位小姐合舞吗?“在卡特身边,围了不少女孩。 显然,虽然被多罗茜评价今天的穿着为一只孔雀,但这位少爷的相貌和家境还是能吸引不少扑火的蝴蝶。 卡特在鼓掌,他想了想,仅仅只是沉默微笑。 的确,没有人有自信跟上这样的舞步,但谁又仅仅只是为了和女孩跳一场舞才要争的头破血流呢? 卡特摇晃起香槟,他扫视一圈整个宴会厅,发现并没有见到那个奇怪的男人和小女孩后,他做出思考的表情。 而恰在此时,他的一位侍从走上来,在其耳边耳语几句。卡特点点头。 “好……很好,看来今晚不会那么没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窗外,但恰在此时,原本喧闹的宴会厅,声音一下就被压低了几分。 人群开始安静下来,像是从哪里传来了骚动声。窗外也响起了闷声,那是如烟花一般的节奏。 灯光被同时熄灭了,只有中央舞池留下了一盏聚光灯,独自照耀着那只美丽的白天鹅。 随后,引擎声在窗外轰鸣,同一时间,宴会厅的窗户全部破碎,有什么东西自窗户外被丢了进来。 刺鼻的烟雾弥漫速度极快,人要是不及时捂住口鼻,就会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窗外的引擎声带着白色灯光带游弋,如一把利剑,刺入这群名流们的胸膛! 宴会厅的大门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撞开,随后,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直接横扫整个宴会厅! 那是几辆摩托!摩托客开着机车闯入了宴会厅!然后,他们发出野蛮的嚎叫声绕场一周。 没过多久,他们停在靠近舞池的位置,随后,其中一位从衣服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宾客们脸色大变,有人看清后立刻惊呼道: “枪!有枪!“ 没等其话音落下,那位摩托客便扣下了扳机。一串火舌从枪口喷吐而出,随之而来的便是清脆的弹壳声和人群的尖叫声响彻在宴会厅中。 第148章 暴徒们 众所周知的一点是,大部分的术士都出身名流,跻身贵族。但也并非所有名流都是术士。 术士在整个人类群体中所占的比例相当之小,而这一点在此刻这个宴会中彰显无遗。 普通人面对一把突然出现的枪是毫无办法的,甚至就连术士,绝大多数在跻身高层次之前,也会对枪这样的武器感到恐惧。 并不是所有术式都能抵挡子弹的攻击力和速度,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中枪之后让伤口愈合。这种根植于人类欲望底层的求生欲很快就开始在宴会厅中弥漫,伴随着更多的落地窗破碎掉以及越发轰鸣的摩托引擎声,身穿盛装的人们开始在宴会厅中逃窜。 但在几辆摩托的围攻之下,这些只能逃跑的名流们又能逃出去多远呢? 没人知道这伙突然闯入的家伙究竟有多少数量,他们无孔不入,将贵族们驱逐到掩体之后。 就算切尔西·卡特是一位术士,此时也不可能贸然行动,他早就躲在掩体之后,向前方窥探。跟这儿一起的还有刚才围在他身边的女人们,女人们此刻都花容失色,根本不敢露面。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这可是在卡洛斯宴会厅内,宴会厅位于顶楼,而楼下可都是训练有素的安保。这群人能这样肆无忌惮开着摩托闯进来,那是不是就说明楼下也被他们完全控制住了? 爱丽丝思考着这种事情。她躲藏的位置要比切尔西·卡特更加隐蔽一些。女孩终究是很敏锐,几乎是在之前从窗户破碎的瞬间就从舞台上下来,隐藏好自己。 而就在思考时,宴会厅中央传来某人踩碎玻璃渣的声音,爱丽丝循声看去,便发现一个暴徒手持一把重火力步枪,正在扫视四周。 偌大的宴会厅中,此刻中心不见任何人,贵族如老鼠慌忙躲避逃窜。 他似乎因此感到不屑而发出咂嘴声:“还以为密城的贵族能有多大骨气?” “但看上去不过也就这点能耐。一点枪声就能被吓成这样?平常你们在报纸上发言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畏畏缩缩。”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踩碎了脚下的玻璃。他举起枪,朝空开枪。猛烈的枪声再次让宴会厅中爆发出女人们的尖叫声,他对此颇为满意。 “真可笑啊,你们这样的人居然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要是亚特兰蒂斯海对面的帝国打过来,真到了让你们上战场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要躲在后面,让一群可怜虫替你们冲锋陷阵?“ “太荒谬了,拥有权力和财富的人却不履行责任,这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男人说完就再次用力踩碎脚下的玻璃,他举着枪口扫过整个宴会厅一圈,终于说道: “叫你们能说话的人出来。“ “要是这个人不出来,没过五分钟我就随机开枪杀掉一个人。“ “当然,要是他拒绝了我接下来提出的要求,我也会动手。“ 说完后,再次伴随一声枪响,只不过这次并非是朝天花板开枪,而是随意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击碎放在那里的花瓶。 花瓶破碎后,躲在一旁的贵族发出惨叫声。他很确信,刚才那子弹就擦着自己的面门而过,他的头只要再偏几英寸就会被直接贯穿! 想到这里,他不禁往后缩了缩。 这里能话事的人?能说话的当然应该是宴会的主人啊……但此时此刻,那位主人正躲藏在人群中玩一场捉迷藏游戏呢? 那位薇儿·伊莎贝尔女士会露面吗? 爱丽丝的表情阴晴不定,她此时算是明白,这群人是什么来历了。 贵族出身,自然会对一些东西略有耳闻。哥伦比亚联邦的社会秩序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安稳,事实上,在那次金融危机中,有关经济的泡沫破裂之后,在这个国家的上层和下层之间,就有一道不可见的鸿沟悄然出现,将两个阶层给完全分裂开。 一边是华尔街那样,身穿名贵西装,出入高档场所的名流们,金融危机对他们的影响并不算大,他们的生活质量依旧,可以享受这个国家带来的便利。 但另一边,则是像金斯波特国王港那样的棚屋区,人们只能住在集装箱里,通过政府救济的番茄酱通心粉罐头来度日。 这样庞大的人群占据了这个国家百分之60以上的人口,但其所拥有的财富不过只有可怜的不到百分之十。 这样的对比太过明显以至于理所当然,会将某些人给逼上歧路。 的确过一段时间就会有这样的新闻,忍无可忍的底层人士聚集起了一群暴徒,专注于闯入名流们的聚会,并以此要挟,希望获得一笔钱财。 对于富人来说,为了买命交出去的财富并不会对他们的生活影响太多,但对于这些走上弯路的人而言,毫无疑问的是,这笔钱足以改变他们的人生。 这是最便捷,也是最快速的方法,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些勇气,对于一无所有的人而言,这就是划算的买卖。 显而易见,薇儿·伊莎贝尔举办的这场宴会,横跨了密城和大都会,自然容易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爱丽丝想到这里也是无奈,但她等待片刻,似乎也不觉得自己那位小姨会在这个时候露面。事实上,即便是作为关系亲近的侄女,爱丽丝也不能说就百分百了解自己那位小姨。 小姨的行事风格向来捉摸不透,你很难对她做出预料。 既然如此,按照顺位,理应是作为主人家的自己出面来调停这场矛盾。 爱丽丝叹了口气,开始在自己躲藏的柱子后挪动步子,暴徒们的诉求往往还算简单,他们需要的是钱。既然如此,先满足他们的要求恢复宴会的秩序比较重要。 但让爱丽丝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这边先出去,便有一个蠢货想要抢掉她的角色。 一阵窸窣声,一个男人从掩体后走出。爱丽丝亲眼看着切尔西·卡特那个蠢货走出去,站在了暴徒的枪口之下! “我是切尔西·卡特,密城卡特家族的人,我可以在这里和你对话!” 他报出自己的家族名号,同时也骄傲地昂起了头,看的出来,他的确为自己的姓氏感到自豪。 那暴徒显然听见了这个姓氏也是一顿,然后他迟疑道:“卡特?那位卡特市长?” “正是!你需要我们做什么?“见对方对自己报出的家门有反应,切尔西·卡特不禁露出微笑。他顺势说道,语气倒是不恼。 爱丽丝见了却只是在掩体后暗骂这家伙一句蠢货:这家伙除了长了一张好皮囊之外,真的哪里都是短板! 哪有这样对暴徒自报家门的?难不成真以为对方会对你的身份有所顾忌? 你的身份只会成为他们考量接下来要挟的东西的依据! 难不成这家伙上去是在试图出风头?爱丽丝连连摇头。 至少这种场合之下,如果换做那位骗子先生她就不会这么操心,因为那家伙肯定早早就选一个好地方躲着,根本不会露面。 第149章 教授的猜想 切尔西·卡特是一位术士。以他现在的年纪而言,他正在学院的时钟院中就读。 卡特家族历代都是术士家族,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与那位伊莎贝尔女士搭上关系,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家族,面对重火力武器也不能说能完全无视这样的威胁。 卡特只是一个第二幕的术士,除了化妆师外,没有任何一个术士能在这样的幕数面对枪械时,肉体有还手之力。 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位卡特少爷在家族中所受到的教育并没有这方面的常识,他继续向前走,将自己也暴露在其他暴徒能攻击到的位置。 这并非无知,而恰恰是一场可以利用起来的作秀。 暴徒们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底层普通人,这样的人往往不具魄力,只有一副外强中干的烂皮囊。就算他们有枪,他们也不一定敢真的将其当作武器,而更多的是将其作为谈判的筹码。 但这一前提下,卡特认为只要自己不惹怒这位暴徒,循循善诱并满足对方的条件,他就能安然无恙。 而这场风波过后,他作为卡特家族具备责任的新接班人形象将会映在所有参加宴会的贵族眼中,这将是强大的政治助力,是日后潜在的力量来源。 正因如此,在此刻他才必须站出来,他不能将这个位置让给其他人。 “卡特?卡特市长……” 暴徒继续低声念叨,显然,他听过这个名字,而后,在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之后,他转手从摩托上卸下来一只黑色皮袋,将其随意扔在地上。 既然是卡特家的人,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们作为这座城市最大的吸血虫,拿出100万哥分应该不成问题。“ “嗯,我不多要,就要100万!一小时之内给我凑齐,买你们所有人的性命!这价格不贵。“ “100万?“对方报出价码,但卡特听完后却同时顿住步子,目光诧异。 这他倒是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狮子大开口。 100万哥分对于一个贵族家族而言的确算不上多少,他们每天谈的生意都要数倍于这个金额。但现在可是宴会场合,在家族内部的话事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一时间要拿出这笔数额的钱,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动用家族信托基金需要走非常繁琐的手续,这意味着这100万哥分必须要通过他的个人账户来筹措。 但他至少稍微计算了一下账户中目前使用支票能调用的存款,很快,他便有些无奈地发现,这似乎才刚刚到这暴徒所要求的一半数额。 另一半怎么凑?他向四周张望。 像是看出了这位卡特少爷的尴尬,暴徒不禁讥讽道:“堂堂卡特家族居然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吗?” “这是两码事,先生……”卡特咬牙道,他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枪,还是不打算激怒对方。 “动用信托基金和使用个人账户来筹措是两码事。先生,您胃口一直这么大吗?“ “我胃口一直很好,小少爷。不过我今天格外的好,毕竟您看,您毫无疑问是一条大鱼对吗?100万哥分,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就知道会演变成这样。“爱丽丝在后方叹气,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的确都如她所想。她回头想要找寻什么,但忽然间,她听见切尔西·卡特咬着牙对暴徒回答道: “给我些时间,我去找人商量。“ 切尔西·卡特相当气愤……不仅仅是因为钱的问题而在一个暴徒面前丢了面子,更关键的,他刚刚用目光去向周围那些躲起来的贵族求助,但该死的,这些人全都默契地挪开了视线。 平常可以挥金如土,但到了这种那时候,却都不愿意吃亏,宁愿当哑巴。 所谓贵族和名流都是这样的人,逐利是所谓本性。 暴徒并不拦着这位少爷回头找人,他毕竟给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筹措款项。这中间他要做什么暴徒自然不会干涉。 切尔西·卡特快步走回去,没用多久,他就发现了躲在后方的爱丽丝。他径直走来,毕竟是宴会的组织者,宴会上发生这样的事,主人无法脱离干系。 “爱丽丝小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但我目前手里只有四千哥分哦,上个月发的工资就还剩这些。“ 像是为了搪塞,爱丽丝飞快地写下一张支票递交过来。她向切尔西·卡特微笑,但对方脸色很难看。 他来找爱丽丝,自然不是为了这仅仅只有四千哥分的支票的…… “爱丽丝小姐,你应该知道……” “我的姓是伊莎贝尔,卡特先生,所以你应该知道,我无权调用我们家族的权限来做这种事情。“ “如果想要调用的话,至少也要先找到我小姨才行。” “唔……这……” “说起来,你那两位保镖先生呢?这里都已经被掀的底朝天了,你的保镖先生却似乎很放心你独自一个人在这种危险环境里。“ “他们有另外的事情要做。”卡特轻声说道,然后,像是为了向爱丽丝证明什么,他补充了一句,“我会找到伊莎贝尔小姐的,但在此之前,我希望爱丽丝小姐您能去安抚诸位。” “您应该知道,想要筹措100万哥分这样的款项,需要所有人出力。” “在这方面,您说话比我更管用。” 这倒是说的没错,爱丽丝点点头,卡特这边也就全当是她答应了。卡特转头去找其他能说上话的贵族,爱丽丝思考片刻,也打算做一样的事情,但忽然间,有人从她身后闪身而出,发声拦住了她。 “爱丽丝小姐,请留步。” 爱丽丝困惑地回头看去,她发现是叫住自己的是一位老者。爱丽丝很快就注意到老者胸口别着的学院徽章,对方先一步开口表明身份: “我是学院的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和薇儿小姐是朋友,受邀来参加这场宴会。“ 教授向爱丽丝行出学院礼,爱丽丝赶忙回礼,但看向教授的目光还是有些困惑。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教授要在这里忽然叫住她。 “我想知道,您和卡特现在是打算在宾客之间筹集款项,来满足这些暴徒们的要求吗?” 教授紧接着开口说明来意,爱丽丝顿了顿,点头后却听见对面的教授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我劝您最好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 “因为我认为出现在这里的暴徒和以往那些擅闯入宴会,只为了要挟打劫的暴徒不一样。” “您为何会这样说?” “人太多了……”教授轻声说道,然后,他环顾四周,在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到处都能看见那些穿着摩托服,戴着头盔的暴徒。 他们守住了所有能通往宴会厅外面的通道,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逃走。 “能鼓起勇气来做这种事情的人绝对不会太多,但是现在您看看,光是控制整个宴会厅的暴徒就已经有了足足二十个人以上,更不用说,他们为了闯入宴会厅,还需要将宴会厅外面也全都控制住,这需要数倍的人力。“ “一百人以上的集体活动,在密城内想要悄无声息的聚集起这样的力量在我看来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所以,教授您是想说……” 像是意识到什么,爱丽丝继续向教授确认,教授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些人不是普通人,他们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术士。” 第150章 方案 “术士?“爱丽丝半信半疑。但考虑到这位教授在密城久负盛名的头衔,她不仅皱眉仔细思考起眼前的可能性。 的确,这宴会厅内的暴徒数量多的有些不太正常。数十个人绕开卡洛斯酒店的安保,忽然闯入名流们的宴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要完全控制住酒店,所需要的人手就要翻好几倍,而这不是普通暴徒能够组织起来的人员规模。 相比之下,有一个无比讨巧的方法可以让形势演变到眼前这个地步…… “教授……您觉得,外面真的被这些暴徒给控制了吗?“爱丽丝有些怀疑地看向宴会厅的门外。大门紧锁,但却一定动静都没有。 爱丽丝随后又看向宴会厅破碎的落地窗,她想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却没有任何人来查看,这更是一种反常。 “想要确认外面是否被这些暴徒给控制,只需要确认一样东西就好,爱丽丝小姐。” 似乎是早就注意到了那些碎裂的落地窗,莫里亚蒂教授微笑着说道。 他用手指向落地窗的方向:“如果这些落地窗是真的破碎了,那就说明外面的酒店大厅也已经被暴徒们给完全控制,如若不然,酒店的安保人员和经理没有理由在听到这种骚动之后不来查看。“ “但如果那些碎掉的落地窗是假的,或是某种障眼法的术式,那结果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众所周知,所有的宾客都被关在了宴会厅里,我们对于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而只要控制住这个宴会厅,就能控制所有人,并造成一种假象,让人们认为他们无法被忤逆。“ “相比起控制整个酒店,只辐射宴会厅是一种非常有性价比的方案。” “但这也就意味着一件事情,这说明,某人从一开始就混在了宾客之中,在宴会厅中等待封锁房间,伺机而动。” “去确认两件事情,爱丽丝小姐。“ “第一件,那边的落地窗是否是真的破碎了,这将帮助我们锁定那位暴徒的位置。” “第二件,确认这些暴徒们的真实身份,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某种术式的结果的话,那想要反转这个局面就比我们想象的要轻松很多。” 莫里亚蒂教授说完便向爱丽丝行礼。他要说的就这么多,言尽于此,想必这位爱丽丝小姐是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爱丽丝点点头,认为教授说的这些东西非常有道理。 但同时,她也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位老先生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看着这个背影的时候,她有一种错落感。 就好像,她面对的并非是詹姆斯·莫里亚蒂,而是某个更年轻,更狡猾的大骗子。 “这就是学院的明星教授吗?” “啧,总觉得教授给人的感觉,和他真的很像……” 爱丽丝发出这样一句感叹。随后她才转过身,扫视整个宴会厅。不出所料,切尔西·卡特在尝试游说在场的贵族们交出支票。他在这方面真的很努力,就好像帮助那位暴徒拿到钱他这边也会有提成一般。 这自然引起了不少贵族们的反感,但碍于暴徒们手中持握的枪械,众人又没办法将不满表现的太过明显。 “笼络人心不是这么做的,这样出风头只会适得其反,小少爷。“ 爱丽丝无奈,借着宴会厅中立柱的阴影,她开始向落地窗那边移动。 从这边走过去,其实并不算远,但稍微有些麻烦的是,有好几位暴徒都守在去落地窗的必经之处,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显然不太可能。 爱丽丝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快速接近,就算是展开结界,先不说如果对方真是术士,自己展开结界时的灵性波动会被对方察觉,就算通过结界到了落地窗附近,需要查看时,只要解除结界,自己就会被暴徒围攻。 “只能等吗?“爱丽丝表情无奈。她向宴会厅内部看看,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正好瞥见切尔西·卡特走向一位女士面前,躬身行礼。 “米修斯夫人,太好了,您也来参加了这场宴会。“ 卡特向米修斯夫人打招呼道,但显然夫人的表情相比其他宾客要警惕很多。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仔细打量着卡特家这位年轻的成员。 “有什么事?卡特先生……” “是这样的,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我正在筹措那些暴徒所要求的款项,我自愿出资五十万哥分,其他的,则需要诸位一起筹措。“ “这并不昂贵对吗?毕竟,这是买我们自己的性命。“ 卡特尽量用耐心的的口吻向夫人解释,但夫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说这些,表情不禁有些厌恶。 “您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向这些暴徒们妥协吗?“ “整个大都会和密城的名流加起来,到头来却要看一群暴徒们的脸色?“夫人脸上微愠,显然,对于卡特的这个提议不算满意。 卡特被这几句话呛的有些难受,但他还是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这只是权宜之计,夫人,等到确保大家安全,我马上就会让密城的警方出动,将这些暴徒捉拿归案。“ “到时候,大家筹措的款项都会一一退回。“ “您为什么不明白呢?卡特先生,这并非款项的问题,而是有关于名流们及其身后所站的家族的颜面问题。“ 米修斯夫人话说出口,周围有不少人点头称是,显然,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卡特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他这样的年轻人相比起不少老做派的贵族而言,其最大的区别恰恰在于,他们往往以个人利益为最核心的东西。 “如果有人受伤,或是被这些暴徒给杀死了,那才是家族不可挽回的损失,夫人。” “您在密城的名流中相当有信誉,所以我希望您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做出表率。” 卡特继续尝试劝说,他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夫人皱起的眉头微微颤动,不知在做何种思考。 “恐怕在心里把他和他家那个老爸骂了好几遍。“爱丽丝看着只是如此想道。但忽然间她注意到刚才告辞的莫里亚蒂教授又折回到了米修斯夫人和卡特的附近,然后,教授向她使了个眼色之后,毫不掩饰,大声说道: “我认为卡特先生说的有道理,米修斯夫人。“ “如果是因为对手上的支票和可周转资金有顾虑的话,您看这样如何?“ “今天宾客们为了出席这场宴会,都盛装打扮,想必其中少不了一些昂贵的珠宝和首饰。” “我们暂时捐出这些只有装饰作用的身外之物,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怎样?” 不愧是教授,在一瞬间就找到了折中的,有可能说服贵族们的说法。的确,现金流和信托基金的支票是一个家族非常重要的底蕴。 所要筹集的款项的确算不上多,但若是传出去,因为这种方法折损了家族的利益,那便是一种污点。 相比之下,如果你只用个人账户和资产,那便可以将过错揽责到自己身上。 珠宝首饰正属于这种东西,而教授一席话音刚落之后,能看见场中不少人的脸色有所缓和。 “帮大忙了,莫里亚蒂老师。”卡特长出一口气,用带有感激的目光看向教授。 他本身是时钟院的学生,自然应当尊称教授为老师。 教授对此只是摆摆手,然后用目光询问米修斯夫人的意愿。他的视线是落在夫人的胸口的,在那里,正挂着一枚呈现暗红色的,如鸽蛋一般的红色宝石。 “夫人?“教授试探着询问道。 米修斯夫人犹豫了一会儿,手中攥着宝石,皱眉道:“不,这个不行,这是我先生送我的礼物,他说不论何时,都要将这个佩戴在身。“ “这样啊……”教授点点头,但视线依然没从那宝石上挪开。他盯着那东西看了很久,然后,发出一声无奈的笑,“如果是这样,您还有其他的东西能够拿出来吗?” “把这个拿走。”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取下了一枚戒指。戒指上是一枚成色相当不错的钻石。教授接过来后,将其举过头顶,片刻后,他高声发出赞叹: “真是漂亮的珠宝……这样一枚钻石想必至少值哥分左右!” “感谢您的配合,米修斯夫人。” 一席话之间,那令人心动的数字让不少人为之侧目。这其中,被吸引注意力的当然也包括那些暴徒们。 他们就是为了钱财而来,一下听见这种好东西落在手里,自然按捺不住。 爱丽丝注意到了教授在发出赞叹时投过来的眼色,她没有任何犹豫,开启了自己的结界术式。 “就要趁现在!” 第151章 保镖 “嗯?” “怎么了,多罗茜?”多罗茜在去往酒店后花园的台阶上顿足,她忽然回头看,像是在意楼上的什么东西。 饰非也回头来问她,女孩看着楼上许久,然后摇摇头,全当是自己这边的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厅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边有动静很正常,毕竟,那是一场舞会,不是吗?” “你好像完全不惋惜?难得的舞会却不能去跳舞?” “惋惜,我为什么要惋惜,我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躲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我反而认为愿意待在那个宴会厅里的人才奇怪。“饰非说到停了片刻,他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然后发出一阵无奈的笑声: “对于今晚而言,宴会厅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唉?你为什么能这么说?大家一起跳个舞而已,有什么危险的……”多罗茜的话没能说完,原因无它,就在她说话的间隙,薛定谔忽然从脚边跳了出来,然后朝着某个方向拱起背发出尖叫声。 这是其特有的警觉,黑猫对于危险的感知往往比人类要敏锐的多。 而后果不其然,在饰非的目送之下,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一旁的花丛中走了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为何暴露了。 “这个时间不去参加宴会,还在迷宫里闲逛的人本身就很显眼。“ “再加上你们那愚蠢的主子先前就带你们在我面前露过面。你觉得我会没有察觉?” 饰非用讥讽的口吻说道,多罗茜早早就带着薛定谔跳到一旁的花丛中,小心地看着这边的两个人。 她喜欢凑热闹,但绝对不让自己凑热闹。遇见危险的情况时,依托薛定谔的术式,她能保证自己跑的比任何人都快。 当然,自己跑了之后大骗子的结局会是怎样,那她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多罗茜左右看看,但却发现这个大骗子的脸上似乎挂着很自信的笑容,或者应该这样说,他好像很有把握。 “这样真的好吗?你们不待在主人的身边,而是将精力放在我这里。” “他要是遭遇危险的话,那位卡特家的家主不会将责任怪罪到你们身上吗?”饰非摊开手,非常贴心地向两个人解释现在的情况。 但作为家族的保镖而言,沉默寡言应当是必备的素质,两人都没有理会饰非,反而是不约而同,朝着饰非这边靠近了。 “啧,这样我很为难啊,都告诫过你们了,但你们似乎还是一意孤行。” “不是我说,你们留在这里肯定会给你们那位小少爷添麻烦的,到头来,他可能要花费不少的精力去解释我们之间的误会。” “你们想要的是我手里这张卡片?”饰非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戴上了手套。然后,那枚由爱丽丝亲手交给他的卡片轻轻一转就出现在其手里。 对于两位黑衣保镖来说,这张卡片就像是让人不可自拔的鸩毒,他们表情微变,然后两人同时在饰非面前排开,算是封锁住了饰非能逃的路线。 “看样子说不通呢。”饰非叹息道,但很快,他打起精神,“也是,要是和傻瓜能说通,那还要拳头干嘛?” 话音刚落,他抬起手,将垂在眼前的发丝撩开一些。 这样能让视野变的相对开阔,但同时,他那只爆出眼眶的无比骇人的义眼也完全展露在两位保镖的视线下。 多罗茜露出恶心的表情,就算是作为搭档,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饰非的眼睛,但她还是会觉得发怵。 那只眼睛真是比死鱼的眼睛还要难看! 饰非听不见多罗茜这边的揶揄,他只是专注在义眼所看见的东西上。而不出所料的是,当开启灵性视觉后,他在眼前两人的身上都看见了灵性。 虽然切尔西·卡特是一只招摇愚蠢的孔雀,但这只孔雀还不至于愚蠢到让普通保镖来应付饰非这个奇术司专员。能跟在他这样的贵族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术士,那既然是术士,想要一瞬间完成制服自然就要找到他们术式的弱点。 “让我看看,你们的施术媒介是什么呢?“ 灵性视觉内,饰非的视线跟随着蔓延的灵性而挪移。这种追寻的过程并不复杂,这两个人身上的灵性还算纯粹,饰非一眼就能看见灵性的源头。 “这是……”饰非诧异。他确认自己看见的东西应该没错,但眼前这两个人的媒介还是着实让他意外。 两个人同时脱下了挂在脸上的墨镜,饰非因此可以看清楚他们的眼睛。 这两个人的眼睛相当奇特,其瞳孔并非是像一般人那样的蓝色或棕色,反倒是呈现出了一种怪异的全白! 那是一双仿佛只有眼白的眼睛,多罗茜见了也是立刻往后缩,这对眼睛给人的感觉和饰非那只义眼相比也不遑多让! “今天这是怎么了?怪胎开会吗?” 女孩惊异道,但其话音刚落,一种怪异感就涌上她的后背。她发现自己眼前的东西都消失了,种满骷髅花的迷宫以及那富丽堂皇的卡洛斯酒店全部都在一瞬间消失。 连带着饰非和那两个保镖的身影也跟着一起消失…… 女孩眼见所见,尽是一片黑暗……她忽然发现,眼前全是虚无…… “术式?!”多罗茜嘀咕道,后背却浸出了一层冷汗。好快的术式,连自己都还没发觉到似乎就已经中招了,他们什么时候进行的发动? 多罗茜尝试着在眼前挥挥手,却发现此时连自己的手也看不见,她立刻对于这个术式的效果有所意识…… “视野剥夺?” “大骗子!你还在吗?”女孩朝着印象中饰非所站的位置呼喊。但回答她的并非是饰非的声音,而是一连串草木的窸窣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过迷宫?而且,速度极快! “这个术式倒的确让人刮目相看。”饰非的声音终于从某处传来,但和印象中多罗茜最后看见他的位置不一致,饰非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换过了位置。 草木的窸窣声越发刺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多罗茜的身边掠过!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就响在眼前,多罗茜吓了一跳。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来暂时摸索情况,但刚才那一声却太近了,仿佛就响在她的面门之前。 有什么东西,绝对有什么东西就在她前方!多罗茜好奇地想要伸手,但却被饰非忽然发出的声音给制止。 “不想死就别乱动,多罗茜。” “啊?有这么严重?” 女孩难得乖巧地收回了手。但刚才饰非那一番发言却着实让术式的施术者吓了一跳。 两个人与彼此对视,而其中一位此刻正拿着一把匕首,站在多罗茜的面前。 那把匕首正被一根手杖招架着,而握着手杖的不是别人,正是饰非那断了一只手臂还没来得及去修的术偶。 在被术式影响导致失明的情况下,精准地抓住了他们两人的去向,并完美招架了刚才那一刀? 两位保镖的脸上满是惊讶,他们摇摇头,表情显的有些自我怀疑。 匪夷所思,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第152章 双胞胎 两位保镖是双胞胎。从出生开始,两人就都是瞎子。 当然,在被命运掠夺走一样东西之后,命运自然会有所馈赠。他们那瞎掉的眼睛成为了术式的媒介,并得以形成一种相当罕见的术式结构。 两位兄弟必须同时在场。只有一方在场,他们的术式就无法生效。 展开术式时,只需要让两人的眼睛对某处保持注视,然后,两人所注视的视野范围内,所有具备活性的实体都将被剥夺视觉。 这就是所谓【命咒】,在金斯波特时,饰非在档案馆内见到的那位先知巴巴莉亚·万加女士身上也有诸如此类的现象。 万加女士浑身受缚,所有的皮肤都用绷带缠好,不能见光也不能行动,所以只能被钉死在档案馆的那面石墙之上。 相比于这边两兄弟的命咒,显然,先知受到的束缚更强,但相对应的,其术式的效果也更为强大。 在命咒之中,受缚程度与术式的强大是成正比的。你被命运诅咒的越深,你的术式所能发挥的效果就越恐怖。 但即便是受缚程度最小的命咒,相比起一般的术式而言也要表现的格外棘手了。 这一点,从两兄弟刚才释放术式的速度中就可见一斑。 在一个照面间,两人摘下墨镜后,视线几乎将整个迷宫都进行了覆盖。身处在迷宫中的饰非和多罗茜自然不能幸免。 两人都很确定,对方两人都陷入了失明。而对于身体健康的人来说,失去视觉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们会无法习惯,并对未知中发生的一切情况感到恐惧。 多罗茜的反应的确映衬了这点,深陷在术式中的人所感受到的,正是两兄弟生来就不得不接受的苦难。 但让他们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对方的另一个人居然能反应的如此迅速,甚至在他们这边刚有反应打算真的发起攻击时就出手阻拦! 要知道,习惯在黑暗中通过声音来分辨方位对于两兄弟而言花费了不少的精力。但对于一个刚失明的人来说,想要迅速学会这种事情绝无可能。 但他怎么做到的?等下……他似乎不仅仅是用什么东西招架住了他们的攻击,而且,他们还都听见了一种更细微,也是更危险的声音。 金属撞针的碰撞声,连带着机括的一连串响动…… 两人都很警觉,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正在发出声音的是什么东西…… “枪?他知道我们的位置?他能进行瞄准?” 发出惊呼声,而下一秒,枪声已响!一颗子弹卷动着火舌,从枪管中喷吐而出! 灼热的高温瞬间袭上面门,就算看不见那颗子弹的运动轨迹,也能想见,此刻那颗子弹贴的离自己有多近! 两人同时卧倒,子弹掠过后,径直撞在了身后的酒店墙壁上,发出一阵弹响。 “别紧张,我只不过试射一轮。”饰非的笑声传来。 似乎在他看来,这边两人的反应有点滑稽。两人又听见了手枪转轮被拨弄开的声音,他似乎在往里填充新的子弹。 刚才那颗子弹并不是饰非惯用的炸头蚴毒粉子弹,不然的话,就刚才那一瞬间,两人就会被吞没进火焰然后伴随烧伤身中摩纳克的剧毒。 对于试验而言,上来就使用具备杀伤力的武器实在有些不稳妥,所以,实验过后,饰非接下来要填充的才是真正的子弹。 “他真的能看见我们……” 饰非一席话后,这两个人心里只留下这一个想法。而后,似乎是情况有所反转,一种自获得术式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恐惧和凉意从头到脚,将两人浇了个遍。 他们以往有恃无恐是因为他们能将对手拉入和自己一样的境地。在都是失明者的情况下,与生俱来的听觉和感知力将帮助他们获得优势。 但今天的情况,毫无疑问,有所不同。 今天处于劣势的是他们,如果他们是瞎子,而对方没瞎,他们术式所创造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这能赢?“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叫苦道。 另一人的声音也是无奈,只是朝着自己的兄弟抱怨道:“该死的,你不会漏看了地方……” “他怎么可能没被剥夺视野呢?我们加在一起,这个地方应该没有视野死角才对。“ “我还想问你呢?难道不是你漏看了地方吗?“ 两人窃窃私语,但言语中却有了些许火气。在实战中,这样的内讧是非常不可取的,饰非撇撇嘴,却是同步操纵起术偶。 术偶在大都会坏掉的那只手臂还没修理,但这并不妨碍他另一只手挥舞杖剑。 一连串的刀光伴随着刀刃划破空气的呼啸声,术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两人逼来!听见术偶的动静,两人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停止争吵,然后从自己的储物灵媒里掏东西。 掏的东西倒是并不少见,倒不如说,这是饰非用的最多的灵媒了…… ——瓶中闪电,一次性的攻击性灵媒,在便携性和杀伤力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品位之选! 两人几乎毫不犹豫,便将瓶中闪电朝术偶声音传来的方向投掷,术偶的杖剑往前一挥,便击碎了装闪电的玻璃瓶,一时间,巨大的雷光充斥在迷宫之中! “啧……我倒还真没料到你们也用这个……” 雷光纠缠出电流,一时间灌进饰非的身体里后让他动弹不得。在饰非的抱怨声之后,两人同时动了起来,抓住电流控制住饰非的时间,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不错的攻击机会。 刚才那声抱怨已经暴露了饰非的位置,两人听的相当准确,因此都下意识地掏出了手中的匕首! 术偶被电流爆出的气流给掀飞了,他本人也被电流按死在原地,还能找到比这更完美的攻击机会吗? ——当然没有!两人朝饰非发起夹击,但就在刀刃即将挥出去的时候,两人的动作不约而同有所一顿。 他们都听见了一个声音……那似乎是饰非发出的嘲笑声。 他在笑什么? 这笑声让两人心里瞬间没底,而下一秒,其中一人感觉到自己挥出的刀子受到了阻力,刀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直接握住了。 ——饰非握住的。他不做任何招架,而是用手掌去精准地抓住了那柄匕首的刀刃。 锋利的刀子立刻划开他手掌的皮肤,一时间便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数道血流从掌心灌注而下,一不留神,便将饰非身上新作的那件昂贵的西装给染红了。 血花在西装上绽放,而强行握住了其中一把匕首,在其身后,还有另一把呢! 对方速度极快,就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刀子捅进饰非身体里。 “你们真的很愚蠢。” “如果我是你们,早在发现自己的术式效果受限的时候就要开始盘算撤退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如果你们不多加留意,你们那位少爷可是很危险的。” 话音刚落,一道爆鸣声从头顶传来! 卡洛斯酒店顶层宴会厅的落地窗破碎了……玻璃碎渣全部向外部爆裂!在天空上下起了一场玻璃雨。 第153章 无面 眼前的情况有些出乎爱丽丝的预料。她这边才刚刚通过间歇开启结界移动到落地窗边呢。 开启结界会不可避免地泄露出灵性波动,术士虽然无法直接目视灵性,但若是有心,他们是能察觉到灵性流动的轨迹的。 这就是莫里亚蒂教授刚才在帮爱丽丝掩盖的事情,通过一颗昂贵的珠宝,吸引整个宴会厅的注意。暴徒们在意的是钱财,在听见这种事的时候,注意力不可避免会被转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但该死的,为什么在爱丽丝刚踏进那落地窗附近的一瞬间,就有一位暴徒转过了视线? 他相当敏锐,此刻就盯着爱丽丝所在的方位看,尽管那个方位此时正被结界遮蔽,但他依然举起了手中的枪。 结界内外互不可见,爱丽丝对于这把枪的存在浑然不知。因为要查看地上碎裂的玻璃,所以她在实际行动前还需要再解除一次结界,而对方似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几乎是在结界灵性破碎的瞬间,一颗子弹随之射出。 爱丽丝的反应相当敏捷,几乎是在瞬间停止了身体前进的动作。然后,她意识到那颗子弹擦着自己的面门而过,其瞬间抵达身后已经破裂的落地窗处,然后,在其即将要抵达宴会厅之外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它,跟着一起发出清脆的爆鸣声。 这正是在外面都能看见的玻璃雨…… 残渣如雨点,在月光与酒店霓虹的照耀下色彩纷杂。似乎有一颗并不存在的玻璃又在身后忽然破碎,而此时,爱丽丝脚上的高跟鞋踩中了原本落在地上的玻璃残渣,一声脆响之后,那些残渣全部化作了虚无的飞灰,消散在视野当中。 “幻觉术式?”爱丽丝意识到这些东西是什么。而此时此刻,教授所提出的那两个猜想已经验证了一半。 第一个猜想,是否整个酒店都已经被暴徒们给控制住了。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落地窗上的障眼法是为了震慑宴会厅内的宾客,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而至于第二个猜想,如果暴徒们的人手远达不到能控制整个酒店的地步,那他们的实际人数究竟有多少? 爱丽丝此时是无暇去顾及这件事情的,因为在那声枪响出现的同一时间,其余的暴徒们就已经开始朝她的方位涌来! 暴徒们都拿着枪,同时面对这么多的枪口,似乎爱丽丝也没有太多好的选择。 她咬咬牙,不知道从何处翻出了自己那台照相机,然后,赶在暴徒们触及到她之前,她按下快门,给宴会厅拍下照片。 照片在手中翻转,灵性释放。照片所拍摄到的范围便是爱丽丝的结界覆盖区域。 还好,有过卡尔科萨村的经验之后,爱丽丝同一时间将这么多人拉进结界里倒也没显的太过慌张。 她激活起手上的那枚迷迭香戒指,伴随威士忌的酒香,一道火环从女孩身旁释放。 这并非是用来攻击的火环,事实上,仅仅依靠火环想要囊括所有被拉进来的暴徒显然是不现实的。女孩作为检票员,忌惮的终究还是暴徒们手上那些枪,火环覆盖身边,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暴徒们射出来的子弹。 如此一来,她便有时间展开更加复杂的术式。 用来展开结界的相片媒介不再继续在女孩手中旋转,而是被她牢牢抓在手里,然后,女孩进行了一个轻轻的翻折动作。 明明只是折起照片的一角,但她在做动作的过程中却像是面对了许多阻力。 最后的翻折并不容易,但通过灵性进行辅助,女孩终究是完成了这个动作。 同一时间,有一群暴徒的身体忽然被翻折了过来。检票员在结界中具有绝对的统治力,这样的术式效果无比强悍霸道! 虽然术式只改变他们的实体结构,不会产生直接的杀伤效果,人体正常的生理机能尚且都能运作,但被翻折的身体就算是想要移动也只能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事,就要交给灵媒。 戒指上再次喷吐出一道火环,火环从天而降,便落在了因为翻折而无法动弹的暴徒们头上。 一时间,空气被燃烧后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爱丽丝做的不留情面。大火瞬间将其团团围住。 “要是岚间樱还在手上就好了。”女孩这样说道,语气中不免对司马老大有些抱怨。 趁着这个功夫,她手上倒也没闲着,几乎是用尽全力,她将刚才那张相片又翻折了几次,在围绕自身的防御火环最后持续的这段时间内,她将结界内的所有暴徒都进行了制服。 “累死了……” 她长出一口气,持续展开结界术式对于检票员来说负担不轻。做完后,哪怕是爱丽丝也是满头大汗。 但看着已经倒在地上,像是积木一样被折的歪七扭八的暴徒们,她对这个结果终究还算是满意。她点点头,向着其中一人的方向走去。 暴徒们都用摩托面具遮蔽住了面容,正因如此,爱丽丝才无法分辨他们每个人的真实身份。制服住这批暴徒后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爱丽丝走上前,二话不说就伸出手按住了其中一人的头盔。 头盔很快被取下,爱丽丝却看着对方皱起了眉头。 她又一路走过去,一连取下其中好几人的头盔,但似乎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用力将手中的头盔给丢远。 “该死的,这还真是……”就算是淑女也难得爆出一句粗口。也不知道这是否是受到了某位骗子的影响。 爱丽丝看着这一群暴徒,心里得出结论,想来,其余那些戴着头盔的人也没必要去一一确认。 ——被拉进结界的暴徒们,脸上都没有任何五官。 他们的脸上只有平整的皮肤,挣扎时,甚至都没办法张嘴发出声音。 …… …… 结界之外,宾客们面面相觑—— 并非所有宾客都是术士,理所当然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个神秘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亲眼看着一群人和那位爱丽丝·伊莎贝尔小姐一起凭空消失在了眼前,这毫无道理,也没有任何现实上能解释的根据。 许多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惊异,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出鬼故事。莫里亚蒂教授却是在人群中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今天之后,联邦那边又要给天使投资公司下一笔新的遗忘魔药订单。 通过这样的交易,公司赚的盆满钵满,并逐渐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 但很快,众人面对这种事情的惊讶,被又一声枪响给取代了。爱丽丝并没有将所有暴徒都拉进结界,而此时,结界外的漏网之鱼显然要开始维护秩序。 “都给我安静下来!谁再给我乱动的,我就毙了谁!” 接连又开了几枪,为首的那位暴徒说道。不知为何,莫里亚蒂教授看着那位暴徒眉头微皱,然后,他四处张望,看向了还在四处游说的卡特。 特殊的事情需要术士才能来进行处理,莫里亚蒂教授不动声色走过去,来到卡特身边。 “卡特先生?” “莫里亚蒂老师?”卡特回头招呼道,作为研究院的学生,他在教授面前的态度还是有所收敛的。他看了莫里亚蒂教授一会儿,询问道:“您有事找我?” “先停下筹款,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的术式去确认一下。” “我的术式?” 教授点头,然后,他贴过去,在卡特身边耳语几句,卡特脸色大变,但碍于教授的身份,他又不敢将这份顾虑表现的太过明显。 “教授,您认真的?” “是的,我需要您现在就去做。”教授回答的斩钉截铁,他轻轻推了推左眼上的单片眼镜,语气不容置疑。 第154章 嗜血衣装 卡特家历代都是术士。他们拥有自己传承的血系。 据说,那位初代家主伦道夫·卡特是一位抵达了第六幕的检票员,通过使用血系,他独自抵达了南极大陆,完成了一场开拓。 这因此使他声名大噪,成功的冒险家回到联邦后便也顺理成章开始了自己的资本积累,并最终,在密斯卡托尼克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血系虽然会在传承的过程中产生变异,但在直系血亲的传承中,却又异常的牢固。 血缘关系越靠近根源的术式则越能保持原始形态。正因如此,这位切尔西·卡特少爷的术式对于一些人来说并不能算是秘密。 他也是一位检票员,第二幕的发明家。卡特家族直系血亲的施术媒介从未改变过,一直都是一把使用银器特别炼制而成的钥匙。 据说其术式又被称作是万能钥匙,能够打开任何被赋予了【门】这一概念的实体。 当然,概念所包含的范围会受制于施术者本身的层次,但对于一位第一幕或是第二幕的检票员而言,使用其钥匙打开一扇封锁的门应该并不在话下。 一旦等这个术式成长到了高层次,所谓的【门】也会包罗万象,其所富有的概念也将超乎人类想象。 据传,伦道夫·卡特爵士自南极回归新大陆后便再未公开露面。 家族的所有事宜都由其伴侣在外操办。至于其本人,在晚年间又去过哪些地方已经无人可知,甚至于在家族内部,对于这位先祖,也一直讳莫如深。 术士坊间一直有传闻,或许伦道夫·卡特爵士在南极使用自己的术式见到过什么东西。 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又从未有人能尝试进行描述。 这样的状态是符合此刻切尔西·卡特的状态的,因为他也有些语无伦次,只能诧异地看着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老师,这……” “卡特先生,您接下来所走的这一步,将关乎到整个宴会厅的人的生命。“ “毫无疑问,爱丽丝小姐刚才将暴徒们拉入结界的举动已经惹怒了对方,他拿着枪,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可没人能说的准。” “这种情况下,你还要继续绥靖妥协,试图满足对方的需求平息怒火吗?” “我想,我们需要做出一些反抗。” “可是,显而易见的是,外面已经被暴徒们给控制住了,就算我打开了碑额封锁的门,让宾客们逃出去,不还是会被射杀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对方控制的只是宴会厅,仅此而已。” “——爱丽丝小姐刚才的举动已经说明过这点了。”教授继续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他向卡特补充了情况。 但即便如此,卡特依然半信半疑。尽管他也上过莫里亚蒂教授的课程,知道这位教授富有智慧,但毕竟当事人是自己,他终究会有更多的考量。 思索片刻之后,他将手伸进口袋中,摸出了一把银色的钥匙。钥匙并不大,刚好够占据一半的掌心。 “我会将宴会厅的正门打开,莫里亚蒂老师,请您趁这段时间引导诸位尽快向正门撤离。” …… …… 碎裂的玻璃雨发出刺耳的爆鸣,对于两位保镖这样以听力来确认敌人方位的术士来说,一时间是极大的干扰。 但尽管如此,他们最初运刀的轨迹是不会变的,在其中一人已经用匕首将饰非的手掌割破,并且牢牢压制在原地之时,另一人的匕首就已经袭上面门,打算贯穿饰非的身体。 但饰非因此发出狞笑,他的视野中此刻的确是漆黑一片的。 和那两位保镖所预想的不同,他们的术式覆盖范围的确没有死角,包括多罗茜在内,所有被覆盖进术式的人都处于失明状态。 换做一般人的确会惊慌失措,在不知道怎么办的同时被两位的攻击给淹没。 但饰非不同,饰非并不是正常人……在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半个瞎子。 失明的术式剥夺的仅仅只有他那只正常右眼的视觉,但那只可怕的义眼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对于饰非而言,置身于这个术式当中,和他平常闭上右眼开启灵性视觉并没有任何两样。 他能清楚地看见,两位术士在行动时,逸散出的灵性波动,以及他们的术式所覆盖的范围,这些东西都一清二楚。 这是不公平的,拥有视觉的人在对付看不见的瞎子时具备碾压式的优势。 更不用说,信息此时还不对称,对方两人对此一无所知,正在一步步迈进饰非的陷阱里。 他们以为两人同时发起攻击,并通过瓶中闪电压制住饰非的行动就能得逞? 这毫无道理!饰非这身溅血的西装上此刻也开始向外逸散灵性,这才是他愿意花费哥分高价从奥利凡德手中购买这身西装的真正原因! 奥利凡德讨要那张尘猫皮并非是为了自己转手卖出高价的。而是因为,在设计这件西装时,他就有打算让它变的与众不同。 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件灵媒啊! 一件融合了尘猫的特性的灵媒! 奥利凡德将那张尘猫皮的构造缝进了这件西装里,相比起奇术师们炼制灵媒时的拆解,这更为简单粗暴,但所取得的效果却是近似的。就连饰非在将衣服拿到手,并知晓这个特性后,也不得不对这个脾气古怪的混血地精老头赞不绝口。 这是天才般的设想! ——这件衣服只有在沾染到血液时才会启动。而一旦启动,缝合在织物缝隙中的尘猫们就会蠢蠢欲动! 一层如尘霾一般的雾状实体自衣服上释放而出……而后,就像是有自我感应一般,它们一瞬间汇聚到了饰非的后方,拦在那位保镖挥刀的必经之路上!】 虽然看上去是尘霾,但其质地坚硬如岩石! 刀刃挥砍与其碰撞后绽放出火星,但却难以寸进分毫! 保镖愣住了,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但尘猫们可不会就此作罢,遇到攻击后的应激反应促使它们立刻发起反攻。 就直接顺着与之碰触的刀刃,一路向上攀向了其手臂! 尘猫可是嗜血生物,它们割开猎物的皮肤,在掠过的同时带走他们身体里的血液。那保镖被尘猫缠上后立即就发出惨叫,其术式也因为这一刻受到攻击而变的不稳定,进一步,开始土崩瓦解! 失明术式正在失效,他的兄弟察觉到这一点后也是慌张失措,大叫道: “你在干什么!他们要能恢复视力了!” “疼!好疼!有什么东西正在咬我!” 难以顾忌,自身难保。他被攻击的在迷宫中上蹿下跳,另一位保镖来不及细想兄弟刚才在说什么,下一秒,术偶的手杖就已经敲在了他的头上。 恢复视力后,操控这些东西的速度变的顺理成章。尽管在灵性视觉下也能操控,但终归没有自己的眼睛用起来这么适应。 那保镖一下就被敲的眩晕过去,栽倒在地,另一人则厄运缠身一时间,身上的西装已经被尘猫撕的全是裂口。 多罗茜看见这些后,连忙发出起哄般的叫声,但饰非快步朝她走过来,然后一把将女孩抄在怀里,打算快步离去。 他没忘了收走尘猫,尘猫重新被收进西服里,但因为吸了血,回来时让饰非身上也浸满了血腥气。 “你怎么不继续教训他们,你跑什么,大骗子?!” 多罗茜发出惊异的叫声,但饰非仅仅只是多看了一眼楼顶宴会厅破碎的窗户,不禁叹了口气。 “会有人替我们教训他们的,但我们现在不应该在这里。” “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饰非说完之后,就带着多罗茜快步朝着迷宫的另一头走去。 第155章 爵士 术式展开需要有相应的动作。对于切尔西·卡特而言,他的动作自然是将手中那把作为媒介的钥匙插进对应要打开的门中。 对于此时的情况而言,这做起来并不轻松。 托刚才爱丽丝小姐释放术式动静的福,此刻那为首的暴徒似乎将整个宴会厅中的人都盯的很紧。他不能继续让宾客们轻举妄动,因此采用了最质朴的人海战术来对诸位宾客进行盯梢。 看上去,似乎宴会厅中内的暴徒人数变的更多了,卡特虽然对此也感到奇怪,但他也无暇去细细思考,只是趁着人群不时的流动,向那大门处靠近。 他不禁有些开始怀念起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两位贴身保镖了,毫无疑问,保镖们的术式在应对眼前的情况时将具备非常优秀的对策性。 视线覆盖宴会厅并不困难,以此来可控制住所有暴徒也不困难。那个时候,他们要做的其实也不是逃跑,而是趁此机会上前去制服暴徒。 “那两个家伙跑哪儿去了?”他困惑地想道。“只是对付一个奇术师用的了这么久吗,居然还没回来?” 越是思考这种东西就越是觉得有些不安。他不禁将钥匙攥的更紧,却因此忽略了旁边的一位宾客。 他不小心撞到了对方,对方发出一句轻轻的惊呼声。 “呀……怎么这种时候还有人在乱跑?”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稚嫩。,可以肯定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切尔西·卡特定睛看去,也是看见了一个身穿盛装的小姑娘正站在一旁,手中还拿着一杯气泡饮。 其他的宾客在这种时候早就无暇去享受宴会和宴会上的美食了,倒是年纪小的孩子似乎没心没肺,可以一切照旧。 对方很快认出了这边的卡特,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原来是卡特先生,我刚才还正打算找您呢。” “你认识我?你是?”卡特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了一圈,似乎并没有找到有关这样一位年幼的贵族的印象。他困惑地问道。 对方的回答却只是摇摇头,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根装饰了宝石的项链,就要往卡特手里塞。 “我只是要把这个给您,听说您正在帮助大家脱困,所以我想这个或许能帮上忙。” 小女孩说完行了一个提裙礼,卡特看了一眼那项链,在注意到那项链上的宝石之后,就连他也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这小丫头究竟是哪个家族的人?这项链上镶嵌的宝石可个个都价值不菲! 别的不说,光是那用来点缀的钻石都足足有数十颗,更不用说,放在中间的那枚如鸽蛋一般的祖母绿。 这样的项链,至少是六位数的价格。她说要帮助我?这是要把这个送给暴徒? 之前的游说并不顺利,但眼下,一个小姑娘能表现出如此的支持倒是让卡特非常受用。但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钥匙,又想到刚才教授脸上的表情和要说的话,他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先把这个东西收好,我们会另外想办法。” “另外想办法?你要想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讥讽声。卡特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他立刻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 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暴徒站在了身后。他显然听见了刚才卡特和这位小姑娘的交谈,正将手中的枪口抬起。 “卡特家的小少爷,你应该不会想闹出更多的麻烦事。” 对方用警告的口吻说道。 一时间,想要继续掩人耳目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周围的宾客们发出惊呼,有更多的暴徒在围过来。 “该死的,他们是怎么察觉到的?我明明注意过刚才附近都没有暴徒的!” 卡特心中叫苦,但此时却是断然不能承认自己的盘算的。他堆起笑容,只能尝试辩解道: “我并非这个意思,先生。” “我只是认为这根项链值不了多少钱,所以想要看看更有价值的首饰。” “没有价值?你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蚊子腿也是肉吗?赶紧把那项链给我!”暴徒做出讨要的动作,卡特没办法,一时间也只能看向身旁的小女孩,示意她按对方的意思照做。 小女孩点点头,怯怯地走过去,将手上的项链递过去。暴徒强硬地将项链抢过来,稍微查看了一下上面宝石的成色后,不禁发出冷笑: “这种好货都没有价值?卡特少爷,您眼界真高啊。”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等下要给我的货都比这个成色更好?要不这样,我们再把赎金提高一些,您觉得再提高50万如何?“ “这……” 这番话自然不是只有卡特才听见,受到刚才的影响,宴会厅的宾客此刻全部将视线投了过来,也正因此,一时间众人都发出失望的呼声。 现在100万哥分都还没筹集起来,眼见着又要加码?这样失望的情绪会化作怀疑,以目光的形式投射在卡特身上。 卡特压力陡增,而更让他绝望的是,那暴徒很快就示意身后的其他暴徒守在了那扇大门处,同一时间,两位暴徒都给枪械上了膛。 “别耍小花招,小少爷。” “卡特家名声在外,你可别以为你能骗过所有人。” “就这样,150万哥分,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他说完就发出得意的笑声,像是挥舞战利品一般挥舞手中的项链,他就要扬长而去。 卡特皱眉,他看了一眼大门,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银钥匙,一时间感觉到毫无办法。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去尝试硬闯被持枪暴徒把守着的大门。 他只是个第二幕的【发明家】,面对子弹硬闯必死无疑。 “莫里亚蒂老师,似乎我们的计划落空了。” 他遗憾地说道,然后,他回头想要去找莫里亚蒂教授去商量下一步的做法。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回头扫视了一圈之后,他的确看见了莫里亚蒂教授在用眼神向自己示意。 只不过,那并非失望和抱怨的眼神,而是带着笑意。 教授似乎并不失望?为什么? 等一下,教授的位置似乎也改变了……他刚才过来找自己的时候可不是站在那边的。 他身前站着的那个人是谁?唔…… 卡特尝试着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他似乎对这个男人有印象。作为密城当地的贵族,卡特家几乎和这些家族都有生意往来和联系。 而这位先生前几天似乎还出入过卡特家的宅邸,卡特记得,他当时来是为了商讨一笔债务问题。 维克托·雨果爵士……因为数次金融投资失败与前段时间发生的债务危机,其家族目前处于濒临破产状态,在外欠有巨额负债。 这样的人也能受邀来到宴会?他都要被踢出贵族行列了…… 卡特正疑惑着,但却注意到莫里亚蒂教授的笑容变的更加不加掩饰了。他看见教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对方原本正忙着吃一块马卡龙,被教授这样突然打招呼显的非常意外。 “维克托先生,方便问您一个问题吗?“莫里亚蒂教授带着笑意说道。他用手指了指周围的暴徒们,补充道: “能麻烦您收起您的术式吗?“ “看样子,这个玩笑稍微有些过火了,大家都受到了惊吓。“ 话音刚落,·维克托·雨果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莫里亚蒂教授。 第156章 根源 莫里亚蒂教授做事总有自己的考量。 他自然不可能毫无征兆地让切尔西·卡特去尝试开门,首先,这宴会厅里暴徒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你做出任何的动作都有可能被某位暴徒盯梢察觉,而这之中,尤其是靠近大门这种敏感的地方,对方不做防备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其实就只有一个…… 在爱丽丝被围攻,从而展开结界将一部分暴徒拖进结界中的情况下,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猜想有部分被证实。 显而易见,暴徒之中有人拥有术式,而这个拥有术式的人隐藏了起来,需要花费一些功夫将其找出来。 落地窗的碎裂玻璃是障眼法,那就说明,宴会厅之外其实并没有被控制,暴徒们辐射的范围有限。而如此多数量的人不可能掩人耳目,一股脑涌进这个宴会厅。 教授由此得出他的结论,只有一开始,某位术士就身处在宴会厅中,他才有可能有机会做到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这些暴徒们的主人就是受邀前来的宾客之一,他作为内应,发动术式,制造了这出闹剧。 莫里亚蒂教授将上述的推理过程讲述给眼前这位维克托·雨果爵士去听。 维克托已经是一个有了白发的小老头,他听了之后,眉头皱作一团,发出一阵讪笑: “莫里亚蒂教授,您可别说这种容易引起人误会的话,太吓人了。” “我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吃马卡龙,哪有功夫和大家开这种玩笑呢?” “马卡龙是吗?可不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如此奇怪吗?” “卡特先生刚才尝试向大门移动,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在大家都想知道大门那边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您却头也不抬,忙着品尝甜品。” “您真的很喜欢这些马卡龙吗?” “唔……这……” 维克托·雨果显然没想到教授会观察的这么仔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向这边投注视线的?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 教授自然不可能直接向对方回答这种问题,但老头此刻心里却有些没底。他以一种忌惮的目光看向眼前的教授。 “这太无礼了,教授……”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接受这种诬陷!“ 他话音刚落,然后,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东西。他立刻回头张望。然后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后背浸润了一层冷汗。 教授也在他身旁发出笑声,那是一种近乎嘲讽的轻蔑的笑。 “你意识到了?” “你是故意的?你刚才故意在挑衅我?”他回头,声音有些颤抖,对莫里亚蒂教授说道。 而此时此刻,就在维克托·雨果刚才那一声反驳之下,宴会厅之内的视线都朝着他投过来。他和莫里亚蒂教授就置身于众目睽睽之下。 但当然,还有一些视线意外地没有投来…… 有人已经发现了这点,并发出困惑的声音——是那些暴徒…… 明明刚才维克托爵士发出的反驳声非常响亮,甚至要比之前切尔西·卡特筹集资金时的声音更大,但奇怪的是,这些暴徒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朝这边看,甚至连因为困惑而想要向这边靠近的想法都没有。 “是的,我就是故意的。“ “如果说,在刚才,我对您的怀疑和试探仅仅只有百分之20的话,那现在,我想,它已经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人在突然遭遇状况时,会下意识地将注意力与目光投射过去,这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们可以克服这种本能,那就是这个所谓的突发状况对于他们而言是意料之中,做好心理准备之后,自然可以无视。“ “我很确信,我们刚才的交谈内容并没有引起任何一位暴徒的注意。“ “但为什么,他们没有任何人对于我们两人的争执感兴趣呢?” “因为他们早就有意识到我们之间的矛盾,但这很奇怪,这矛盾与隔阂明明才刚刚产生,在此之前,我们两人甚至对彼此都不算熟悉。” “原来真的能一次性制造出这么多人的幻象啊,这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术式。维克托·雨果先生。” “这个数量的话,让我猜猜,您到了第几幕?” “应该是第三幕,对吗?” 教授这次说话声很大,他没有进行任何遮掩。然而即便到了这种地步,那些暴徒也依然没有打算上前来阻止的意思。 这是自然,分心控制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而这位施术者此刻所有的精力都在运转思维忙着应付眼前这位教授的质问,他根本无暇顾及暴徒们的细节表现,来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该死的,该死的!这男人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能把这些事情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就好像他真的亲眼看见了这一切的经过一样?! 更该死的一件事情是……他他妈的说的还全都是对的,是的,这些暴徒就是他的术式,他就是这场闹剧的策划者! 宾客之中有人在窃窃私语,虽然宾客并非全部都是术士,也不是都能听懂刚才教授的那些分析,但他们只要能听清楚,这些暴徒和他维克托·雨果有关就已经足够了。 而对于某些身为术士的宾客而言,刚才那番话所造成的影响将更加严重。 演戏的人若是在舞台上露出马脚导致穿帮,换来的就将是职业生涯上永恒的污点! 是的,他会被联盟记录在案,他会在这座城市抬不起头,他还会彻底沦为庶民!永无再起之日! 家族的债务已经要将他的脊梁给压弯了……而该死的,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和术士家族们,一旦闻讯到这些消息,就会像嗅到血的鲨鱼一样难缠! 想到这些,维克托·雨果感觉到有一道水平面正在从自己的脚底升起,然后一路往上,漫过胸膛,抵达他的咽喉。 只要再往上一些,他就要溺水,不,事实上,他现在就已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家族……债务…… 家族……所谓爵士的颜面…… 这些东西都是遇水即化的脆弱无比的东西,水还在上升,水还在漫灌! 一路向上,他被完全淹没,连挣扎都做不到,便溺入水中…… 维克托·雨果的大脑近乎要停转了,他脸色涨的通红,然后,他看向了一旁,作为自己术士的分身的那位暴徒手中拿的枪。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要去握住那把枪。 “拦住他,爱丽丝小姐。” 教授的反应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快,他脸色微变,然后,他大声说出这句话。 刹那间,一旁的空间中灵性涌动,爱丽丝在解除结界,她从结界中跳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举起手中的相机。 “说的未免也太慢了,教授。” 女孩这样抱怨道,伴随咔嚓一声,快门响起,维克托·雨果的照片被留在了相片之上。 然后,女孩捏住相片,相片开始旋转,新的结界重新展开! 术式,相中世界。 第157章 月光庭院 将对手拖入结界,是检票员展开术式的方式。检票员的术式涉及到规则,因此,其术式效果往往都无比强大。 但也正因为此,检票员的术式或许也是所有身份中限制最大的。不论是哪一幕的检票员,他们的术式生效都仰赖着他们所扩张的结界,结界对于检票员来说,就是一切。 换句话说,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如何针对检票员的术式…… 破坏结界,逃出结界,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检票员是不堪一击的。 爱丽丝的结界已经算是释放的非常快的类型了,在拍完照片的瞬间,围绕着她和维克托·雨果爵士的结界边界便已经被圈定。 在这个术式中,所谓的结界范围是照片中能触及到的视线区域,爱丽丝拍照使用的是广角镜头,这意味着,她所拍摄的照片本来就要比一般镜头囊括的范围大的多。 这种距离能确保在术式展开期间,对手们无法通过瞬间的反应逃离结界范围,从而最大限度保证术式生效。 爱丽丝有自信,自己的结界展开速度在检票员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除非是怪物,否则一定会被纳入结界中。 等等……怪物? 爱丽丝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结界中一闪而过,有什么东西正在冲入她的结界,而这让她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结界展开期间,敌人应该忙着去逃跑才对,怎么还有主动往里面冲的? 而正是在此时,爱丽丝视角的余光扫过了结界边缘,她注意到那些穿着特制皮衣,戴摩托头盔的暴徒们身体正在抽搐,然后,他们齐刷刷地取下了自己的头盔。 和在先前结界中解决的那部分分身一样,这些暴徒们的脸上也没有五官。 这可把宴会厅里的一些人给吓坏了,人们发出惊恐的叫声,以为自己看见了怪物。但他们可都想不到,今天的恐怖体验还没有结束,在这些暴徒们取下头盔之后,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后面等着他们。 暴徒们脸上的皮肤正在形成开裂! 从那张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脸部正中央凭空出现一道裂纹,然后,血液就径直从裂纹中漫溢而出。 红色的血很快流满了他们全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然后,有什么东西忽然从裂纹中挣扎着要出来,暴徒们的脸上出现无数蠕动的突触,看上去就像是有东西在里面顶动他们的脸皮。 这很快有了成效,那条亘在脸中央的裂缝因此而扩大,然后,裂缝开裂,其中的血肉模糊不经掩饰暴露在视野里。 一团肉正在脸皮中央蠕动,然后,在某个瞬间,那块肉忽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像是给自己翻了个身。 这下爱丽丝能看清那团肉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那竟然是一颗眼球?不,还不仅仅是眼球,还有鼻子,嘴巴,以及更多的挤成一团的东西…… 那是五官啊……被打乱了之后,拥成一团的五官…… 看上去,那只眼睛和维克托·雨果爵士的似乎还有几分相像……眼球高速转动,尝试向爱丽丝这边窥探。 爱丽丝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甚至顾不上继续展开结界,而是向维克托·雨果的位置张望。 而视线才刚挪过去,她的后背就浸润了一层冷汗…… 不知何时,维克托·雨果已经像是野兽一样,四脚着地趴在地上,他的身体膨胀了好几倍,这甚至撑破了他那身用来参加宴会的西装。 膨胀的皮肤上同样密布裂纹,而裂纹中,同样的有和那些暴徒身上相似的五官…… 维克托·雨果的头此刻因为被过度挤压而倒吊在了他的胸口……那颗头再次九十度旋转,带动着他那已经完全绝望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感。 看见这一幕,爱丽丝的脑内彻底炸开了…… 不会错……她看见的绝对不会错…… 这个老头,他【堕落了】…… …… …… “大骗子,我们不回去看看?” “回去?回宴会厅?去那里干嘛?” “不知道,就是总觉得宴会厅那边不太对劲。”多罗茜在路上三步一回头。她总是朝宴会厅的方向看,显的无比在意。 饰非对此却不以为然,他甚至连回头查看的意思都没有:“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没有必要刻意回去一趟。” “但相对应的,如果那里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们就更不应该回去了。” “不要老想着把自己置身于麻烦里,早点开溜才是最合适的做法。”饰非的语气显然让多罗茜觉得有些不满,女孩嘟起嘴反驳道: “那爱丽丝姐姐还在里面呢……总不能把她扔里面见死不救。” “唔,我觉得坏女人小姐非常能理解我的做法,她不会怪罪下来的。”饰非回答的理所当然,然后,他站在迷宫中央四处望望,最后索性一脚踩进围成迷宫的灌木丛里。 穿越迷宫最快的方法绝对不是按部就班找到最快的路线,而是无视墙壁,直接进行横穿,为此,他甚至不惜唤出了术偶来进行帮忙。 这个大骗子一向不按规矩出牌,多罗茜看的也是无语。这种时候上了贼船她也只能坐船坐到底,她快步跟上前去。 “我们究竟在这迷宫里是干嘛的?” “我来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们来找那位薇儿·伊莎贝尔女士。” “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兜兜转转了好久了,我以为你在骗我!”女孩义正言辞地说道。 饰非听完却皱眉:“我是那种毫无信誉的人吗?” “你是。” “唔……”自己的信誉在搭档那边似乎是零,这一点虽然没让饰非大受打击,但终归是觉得有些无奈。他耸肩,再次横穿一层灌木丛。 “刚才绕圈子是为了甩开那两个瞎子,你也不希望办正事的时候身后跟着个尾巴。“ “我没骗你,我真的知道那位薇儿·伊莎贝尔女士的位置,坏女人小姐给的卡片上的确标注过了。“ 饰非说完就将卡片递上来,多罗茜瞟了一眼,也不多看上面写的内容就将卡片抛之脑后。 “你会不会被爱丽丝姐姐骗了?“ “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找这么久。“ 正说着,多罗茜却突然注意到饰非停下了脚步。她困惑地看着饰非的背影,饰非却用手示意了一下前方。 多罗茜探头去看,前方已经是迷宫中心,而在卡洛斯酒店的设计中,迷宫中心是一块还算空旷的小花园。 花园中心建有一座亭子,此刻月光斜射,银月铺满亭子内部。 多罗茜注意到,亭子内坐着一个人,那人身穿一条和爱丽丝身上款式相同的鱼尾裙,只不过,颜色不同。 爱丽丝身上的是一套黑裙子,她身上的却是银白色的,就和月光一样。 察觉到有人来访,对方缓缓将头转过来,多罗茜看着对方的相貌瞪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就算是爱丽丝姐姐此刻似乎也比不上这个女人。 就像是月光下的女神…… 多罗茜张大了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和她表情完全相反的则是饰非,饰非的眉头皱作一团,似乎是在这个女人身上看见了什么。为此,他刻意撩拨发丝,将义眼遮好。 “我就知道你们会过来,。“对方看到这边两人的举动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轻笑道。 她的声音很轻柔,音色和说甜言蜜语时的爱丽丝也有些相近。她起身面向这边的饰非和多罗茜,月光顺势铺满她全身,将她的身姿衬托的更加曼妙。 “像这样见面,我们应该还是第一次,诸葛先生。“ “您看上去状态不错,至少比上次参加审判的时候要好太多了。“ 第158章 旧识 一时间像是有电流穿过了全身,饰非忽然就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女人的声音。 在密城术士联盟的审判庭上,他面对三位来自领头羊的审判官。其中一位是保持中立的老先生,另一位则已自爆身份为学院的哲人会董事,米尔沃顿。 在审判中,米尔沃顿对自己百般刁难。而在当时,是另一位审判官站出来为自己把控了审判的风向,并顺利抓到对方的薄弱点予以反击。 那位女士?这个声音正是之前那位女士的声音! 想到这里,饰非的表情变的相当玩味,多罗茜并没有参加那场审判,所以对于饰非此刻的表情变化表现的很不解。 “你怎么了,大骗子?” “看样子,你听出我的声音了?”对方轻笑道,对于饰非表情变化的原因也是有所察觉。 然后,她提起裙角,向饰非屈膝行出一个提裙礼: “如你所见,我是薇儿·伊莎贝尔,同样,也是领头羊的一席审判官。” “诸葛先生,您这算是见到救命恩人的表情吗?要是没有我在审判庭上帮忙的话,您现在或许已经被米尔沃顿给关进大牢了。” 女人的表情很轻浮,她以玩笑的口吻说出了这件事情。 见对方并没有遮掩的意思,饰非这边的警惕也放松了一些。直接将这些当作玩笑说出来的人并不让人觉得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什么都藏在心里的狡诈之徒。 想到这里,饰非躬身,向这位伊莎贝尔女士行礼。他的确需要对其表示感谢,毕竟,她在关键的地方有所助力。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更加狂妄的个性呢。” 对方继续笑道,像是在打趣。但饰非行完礼之后,却是皱眉抬起头,他的视线似乎飘向了伊莎贝尔女士的上方,然后,他打量起对方上空的那片虚无之地,这样的表情在双方初见时也出现过,这代表饰非心中还是有所顾虑。 “您的个性却比我想象中更加警惕。” “真有趣,明明是您主动向我发起的邀请,但真到了见面的时候,您却不亲自到场。” “你在说什么,大骗子?她人不是就在这里吗?”像是觉得饰非很失礼,多罗茜连忙拉了拉饰非的袖子,女孩趁着这个间隙又偷偷瞄了一眼对面这位女士,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这位女士的时候,她有些收敛,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嗯,对面这个女人如果生气起来一定很可怕,至少肯定比司长还可怕…… 多罗茜这样想道,饰非却是轻轻拍了拍多罗茜的肩膀,示意其没事,他微笑着向伊莎贝尔女士补充道: “这并不合乎礼数,伊莎贝尔女士。” “面对宾客,却让一个术偶来迎接。” 此话一出,伊莎贝尔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僵硬。显然,这句话出乎她的意料。 她甚至也抬起头,学着饰非的模样看了看,然后,她无奈地摇头: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和你一样,使用过术偶,所以你可以说,我对操控术偶的灵性格外敏感?“ “您身上缠绕着术偶的灵性丝线,这和我那具术偶身上的东西是一致的。” “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薇儿·伊莎贝尔女士居然也是一个操偶师,而且使用术偶的本领还如此强大,您这样的术偶和真人基本无异,甚至可以说,完全无法察觉。” “您本人现在究竟在哪儿?这可是难得的生日宴会,也不打算露面吗?” 饰非发起质问,对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随后,她露出得体的微笑: “真有意思,你是个奇术师,你却说自己能感应到灵性?“ 这是一句反驳,她的笑容很玩味。但她很快就决定不在这里多做深究,她抓身,拿过了放在亭子中央的一只茶壶,开始往杯子中倒红茶。 “请原谅我的无礼之举,诸葛先生。“ “因为一些不太方便说的原因,我本人目前只能以术偶替身的身份来密城和您见面,毕竟大都会那边的事务非常繁多,我没那么容易脱身。“ 她话音刚落,红茶便也已经倒好,她将茶水递过来,但饰非听完她刚才的话后,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应该去接那杯茶水。 饰非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瞪大了眼睛。终究是伊莎贝尔女士那边走下了亭子的台阶,她主动将红茶塞进了饰非的手里。 “大都会?“多罗茜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自己所在的位置。 但饰非根本不敢对此进行确认,他皱起眉头,看向这女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您是说,您本人还在大都会?您甚至都不在密城?“ “从您的审判开始时,我就在大都会,当然,直到现在,我依然在大都会。“女士继续笑道,笑容恬淡,看不出波澜。 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这是一具术偶,术偶会做出怎样的表情和反应完全由主人进行操控。但饰非的后背却已经被一身冷汗给浸湿了,他甚至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这引得多罗茜的好奇。 “大骗子,你好反常!不就是一个术偶吗,她本人在大都会又怎么……” 话没说完,便被饰非打断。饰非摇头否定了刚才多罗茜的说法。 他自己就是一个操偶师,自从走出监狱之后,术偶帮他很多忙,而也只有操偶师才会明白,一具术偶身上最大的限制是什么东西。 是距离……是距离啊…… 操偶师通过特定媒介操使灵性的丝线,借用灵性丝线来操纵术偶。而既然是丝线,那必然有一个能产生作用的极限距离。 能无限延伸的灵性丝线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只要术偶露面,那就意味着操使术偶的操偶师也在附近,这是应对操偶师时需要遵循的铁律。 但这个女人,只是细想一下她刚才所说的话,便明白这究竟有多夸张! 一座城市?她操纵的术偶哪怕在另一座城市居然也可以行动自如,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饰非忍不住询问道。 对方笑而不语,继续沏茶,只是在沏茶的间隙才回答道: “能看破我术偶的伪装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之一。” “真是有趣,诸葛先生,不枉费我花费那么多心思,来帮你解围。” “我稍微有些理解,为什么爱丽丝对你那么赞不绝口,以她的标准而言,你确实是个还算有趣的男人。” “但您今天的做法是不是稍微有些过分了?要知道,爱丽丝可是郑重向我提议过让你来当她的舞伴的,但看您今天在我的宴会上所做的这些事情,您似乎并没有自信与她合舞。”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精心策划搞砸这场宴会,诸葛先生?“ 壶中的红茶全部倒完。薇儿·伊莎贝尔此刻抬起视线,以无比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饰非。 第159章 麻烦 “堕落者?” 毫无疑问,千真万确,爱丽丝在这种事情的判断上不会出现任何失误! 当术士过于沉浸在戏中,他们的术式会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这种改变的最直接影响就是术式中的灵性逸散,并在一瞬间如泄洪的洪水一般,冲刷过人的身体。 灵性具有自主扩散性,灵性高的实体能自发地向灵性低的实体蔓延,并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时间跨度如果拉的足够长,这种影响本身便是所谓人们认知的事物常态。 但一旦双方之间的差距过大,形成鸿沟,那洪水便将摧毁一切,让你变的面目全非。 在这一刻,只有你自己那行将破碎的意识是唯一的真实,而所谓现实,将变成你终末的梦魇! 【堕落】必然伴随身体异化。维克托·雨果,在这一刻,正是一位堕落者! “该死的,这可难办。” 爱丽丝暗自叫骂道,她这个时候已经全然顾不上淑女风范了。她刚准备捏合手中的相片,却在此时,意识到一件舞事情。 太多了……此时此刻,发生在维克托·雨果身上的【堕落】并不只是产生在他自己一人的身体之上,那些暴徒们……那些借由他的术式而诞生的暴徒们同样也是如此! 一场群体的【堕落】?!想象一下,在场数十位暴徒,同时变为堕落者,那将是什么场面…… 爱丽丝光是想象就觉得头皮发麻,她看向周围蠢蠢欲动的暴徒们,一时间甚至觉得无计可施。 她的术式依仗结界,而结界的覆盖是有限制的。她的确在刚才通过术式抓了一大批暴徒进去,但那是因为那些暴徒们一窝蜂朝她扑过来,让她能拍出相对能囊括最大人数的照片。 但现在的情况可完全不是这样,堕落者们的身体会产生异变,这会导致他们的体格相比正常人无比庞大。 庞大便意味着挤占视野,就算爱丽丝讨巧地退到远处进行拍照,也无法保证覆盖眼前的这些堕落者! 数量太多了……术士们堕落后的形态是与他们的术式挂钩的……而对于维克托·雨果的【堕落】而言,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保留了他的这些分身术式。 这家伙是个【替身】,就算是【堕落】了。也能维持混乱。 耳边传来了嘶吼与咆哮声,这是堕落者对他们的命运放出的惨叫。爱丽丝等不起,现在的局势还能使用遗忘魔药,但一旦让堕落者动起来,产生伤亡,那要做的事后工作可就是另一个量级的。 擒贼要擒王!爱丽丝反应很快,她立刻将相机对准了站在中间的维克托·雨果的本体。 他的身体已经膨胀了四五倍了,这让拍摄变的有些困难。爱丽丝只能跳向后方,而在这个过程中,她经过切尔西·卡特身边,她立刻向这个公子哥呵斥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用你的术式把宾客都疏散出去!“ “啊……啊……好……” 卡特反应慢了半拍,等他回应之后,爱丽丝已经走远了。他站在原地望着爱丽丝的背影有些呆滞,然后,他想了想,拿出了那把银色的钥匙。 “她好像变的比之前更有魅力了……” 疏散的工作交给了卡特,爱丽丝这边可以更专心于自己的术式。 一般而言,对付堕落者的工作会交给【十字军】,奇术司专员们要专注于对付的往往是诅咒,奇术师,灵媒和幻想生物这样的东西。 但这才多久?短短的时间内,自己已经第二次应付堕落者了,真是数一数二的倒霉! “下次自己要找【十字军】讨要赏金了。”爱丽丝心想到,此时她确保了镜头中只有维克托·雨果一人,她正要拍下照片释放结界! 但此时此刻,那堕落者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发出了另一声咆哮。 而咆哮过后,周围的分身们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欢呼,他们如一团巨大的肉山,开始以维克托·雨果为中心蠕动。 “你居然还能做这种事情?!”爱丽丝无比惊讶。 一般而言,堕落者的意识处于完全的混乱状态,他们的行动几乎全靠一种本能和堕落之前所留下的执念。 像这样有意识地对敌人的术式进行防御的这可不多见! 爱丽丝发出咂嘴声,那些肉山虽然看上去蠕动的速度不快,但他们的体积实在是太庞大了,哪怕只是挪动一点距离,也足以进入视野范围,遮蔽住镜头。 爱丽丝没办法只将这家伙一个人拉进结界里,而这家伙更狡诈的是,他竟然开始独自往落地窗处蠕动…… 要知道,落地窗现在是完全敞开着的,他只要成功挪到那边,就能顺利抵达宴会厅之外。 现在的骚乱程度还能限制在宴会厅内,这家伙要是到了室外再随意乱跑,掀起的认知危害恐怕将难以控制! 那将是足以惊动全联邦的重大术式危害。 得阻止他!爱丽丝想道,也来不及继续展开术式,而是催动起了手中戒指的灵性。一道火环从天而降,顺势就要打在维克托身上! 但堕落者本身巨大的身体对于这样的攻击术式就具备一定的防备性,火环打上去只是形成了一道烧痕,并没能阻拦住他前进的动作! 他还在前进!已经半个身体伸出了落地窗。然后,过于巨大的身体不堪重负,一转眼间就被重力拉向了地面! 一声闷响传来,维克托直接坠地。下方正是迷宫外的花园,那些漂亮的骷髅花此刻全在维克托身下被压成碎片。 “这下麻烦大了……”爱丽丝记得很清楚,那花园距离酒店的大门并不远,以维克托现在的体格,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爬上外面的大道。 “他是真的想把这一切弄的一团糟……”爱丽丝急着想要上前去阻拦,但留在宴会厅里的其他分身可不会让她如愿。 肉山们一时间一窝蜂全涌过来,爱丽丝被牢牢锁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维克托还在前进……他一路碾压花园,继续前进 ! 第160章 真正的名流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精心策划搞砸这场宴会?” 薇儿·伊莎贝尔的术偶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样的目光毫无掩饰,虽然从其中看不出愠色,却也让人倍感压力。 饰非顿了顿,倒也没立刻回答。他走上前去,接过了伊莎贝尔女士手中倒好的红茶,然后索性在亭子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摇晃茶杯,两人的坐姿都算自在。似乎这只是一场晚间的品茗会。 “我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女士。” “您方便的话,能给出一些提示吗?” “聪明人之间的游戏不流行装疯卖傻,诸葛先生。理所应当,你应该知道我刚才在说什么。” “你在践行一个奇术师的准则。袖手旁观,哪怕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人并非是你,哪怕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你也要躲在幕后。” “这是观众独有的影响戏剧走向的方式,而更有意思的一点是,一场戏剧的成功与否,舞台上的任何人说了都不算,观众愿意为它买单才是真的成功。” “观众愿意,一场戏才能继续演下去,观众不愿意,第一幕都演不完就会轰然下台。” “观众这个身份,会比所有人预想中的都要重要的,诸葛先生。” “现在不正是如此吗?你似乎不愿意让这场戏剧如此乏味的落幕?” “真是的,做到这种地步,稍微会让人觉得有些担心,是否能将自己的宝贝侄女交到你手里。” 薇儿·伊莎贝尔是笑着说完这一大段话的。在此期间,饰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继续喝茶。多罗茜一会儿看向女士,一会儿又只能看向饰非,然后,女孩发出懊恼的声音,揉乱头发。 “我讨厌说谜语的!” “这一步有些超纲了,诸葛先生。因为不愿意让戏剧落幕所以你要将水搅浑,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去雇佣一个术士。“ 话音刚落,远处的花园那边传来一阵巨响,那是已经堕落的维克托·雨果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堕落者发出咆哮声,其嘶吼即便是此处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多罗茜脸色大变,连忙上来就要拉饰非的袖子,但饰非纹丝不动,他唯一做的,只是放下手中的茶杯。 “宴会厅那边发生什么了?大骗子?“ “那是我们刚才过来的方向……” “多罗茜,从现在起,你要记得咬死一件事情。“饰非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我们没有去过花园,我们一直在这里和伊莎贝尔女士喝茶。” “唔……” 多罗茜惊讶地看着饰非。饰非放下茶杯后,索性也觉得这样的僵持毫无意义。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士。 “即便身在此处,您似乎也对宴会厅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是否意味着,在这里,您所操控的远不止我眼前所看见的这个术偶分身?” “我想我们已经在更早些时候见过面了,诸葛先生。手帕有用心地洗过再归还过来,这是您在我这里加分的点。” 这是伊莎贝尔女士的回答。饰非听后一顿,然后表情也是无奈。 原来在更早些的时候,自己就被这个女士注视着…… “您从没怀疑过吗?那群暴徒是真人?您似乎从最早就一口咬定我雇佣的术士只有一人,那其他的暴徒您要怎么解释?” “我能看见的不止宴会厅里面和此处,整个卡洛斯酒店都在我的监控之下,诸葛先生,一群凭空出现的暴徒,对于他们的由来我心中有数。” “我同样记得,我并没有邀请过维克托·雨果爵士来参加我的宴会。一位落魄贵族是没有资格出入这样的社交场所的。” “所以在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他用了其他的手段拿到请柬混进来。”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途径并不算多,他本人却没这个能力,所以我猜,是有人通过中介组织雇佣了他。中介在其中打理好了一切。” “当然,作为决定性证据的其实是他索要的那份赎金。他最开始只要了一百万哥分。” “而据我所知,这对于偿还他迫在眉睫的家族债务来说,还不到一半金额。明明如果我是他,我会顺势要求在场的贵族为自己偿还所有债务的。“ “所以我猜测他应该有其他途径能填补这个窟窿,换句话说,一份来自雇佣的酬金对吗?” “在维克托爵士的眼里,他只要拿到这两笔钱,就有机会为家族拖延一些时间。“ “真有趣,诸葛先生,您付的起这笔酬金?“ 女士在说到此处时抬起了头。目光变为审视,似乎是在考量饰非是否具备这样的经济实力。多罗茜在一旁听完后表情完全顿住。她再次用力扯饰非的袖子,像是在向大骗子求证。 饰非没有对她多做理会。他的笑容意味深长,重新举起茶杯: “对于那个中介组织而言,酬金可以并非是钱财,也可以是其他东西。“ “当然,一些必要的手续费还是要付的,而即便是手续费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也算是非常昂贵。” “但我知道,我不需要亲自去付那笔手续费,因为有人会主动替我付清账单的。” 女士挑眉,像是在等待饰非继续说。饰非看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在义眼视觉里,属于爱丽丝的结界的灵性似乎正在那个方向不断尝试蔓延,想要阻止那位堕落者的前进。 “作为小姨,伊莎贝尔女士您并不希望坏女人小姐被家族裹挟,成为牺牲品。” “这是我此次行动的前提,您愿意开这场宴会,并宣布要为她选一个舞伴,更多是出于对家族的妥协。“ “而见到您之后,您在明知道我的所作所为的情况下,还一直不出手阻拦,便更让我确信您的立场了。“ “我只是在顺水推舟帮您一个忙,而您肯定会愿意为我付这笔酬金。“ 饰非说完,伊莎贝尔的术偶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诧异。这和之前任何一次表情变化都不同,更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但很快,诧异转变成了无奈,女士发出苦笑:“油嘴滑舌,你怎么敢赌这样的事情,仅仅因为这些,你就敢做出这种计划?“ “若非如此,您为何要改掉自己的姓氏呢?“ 此言一出,伊莎贝尔真的沉默了,头一次,她长久地没有回应。 反倒是饰非追着补充道:“不仅自己改掉姓氏,还影响了您心爱的侄女,让她也将自己本来的姓氏拿掉。“ “您自己当然无所谓,但是影响到她会让家族那边对您颇有微词,对?为了安抚家族情绪,所以您举办这场宴会,但如果宴会因为不可抗力而搅黄,您也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 “我来参加宴会之前,抽空去了一趟学院。在学院的公用图书馆,有一些对名门望族的姓氏的记载。” “奇怪的是,不论我如何翻阅,在其中都找不到一个能与【伊莎贝尔】相匹配的超级家族。这太奇怪了,来到宴会之后,每个人都对您以及您身后的家族表示忌惮,但我却完全找不到它的出处。” “那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坏女人小姐说她有不列颠尼亚的凯尔特血统,她的家乡是新英格兰。”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站在她,以及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庞然大物是什么。” “您早对我有所提示,您那具年轻的术偶曾向米勒·麦考菲这样介绍过自己,她说,可以称呼她为【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伊丽莎白……” “现任新英格兰的领导者,那位数次出现在新闻中的新英格兰的女王陛下,她也被称呼为伊丽莎白。“ “你们是真正的王族,女士。“ 饰非放下茶杯,用平静的目光审视眼前这个人。 第161章 玩具商 一番推论,得到的结果显而易见,伊莎贝尔女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反应也在饰非的预料之中,他双手交错,叠放在下巴位置,笑道:“看的出来,坏女人小姐真的很崇拜您,女士。” “不仅跟着您一起来到联邦,还把姓氏也改成和您一样的伊莎贝尔。” “想必,在她的视野中,您对她一定是百般疼爱,既然如此,面对侄女的未来,您应当也不希望这种带有利益因素的关系影响到她的幸福。” “所以,我在此再次重复一遍,您会付那笔酬金的,对?” 饰非的笑容变的非常狡黠。眼睛弯成月牙,女士起初似乎还想掩盖什么,但很快,她意识到这是徒劳,所以她放弃了,转而长叹一口气。 “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太行。” “我有些不敢想象,继续让她跟你走的太近,会对她产生怎样的影响了。” “你刚才说的都对,你的猜测没错,我愿意为你支付那笔昂贵的手续费。倒不如说,就算我在这里拒绝了你,你其实也有对应的手段才是。” “你会眼睁睁看着这场事情被闹大,直到彻底失控让某位有能力的人不得不出手压制维克托爵士,对吗?” 就像是为了映衬女士的话,远处的堕落者再次发出咆哮。 这样的声音震耳欲聋,甚至能覆盖到酒店周围的区域。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联盟那边想必也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 女士审视饰非,这次的目光相当冷冽: “只要他死了,在酬金和手续费上你就会有更多的操作空间。你不需要急着否认,诸葛先生,我看的出来,你就是这样的男人。” “你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伊莎贝尔的术偶面容精致,但此时的目光倒也凌厉,饰非耸肩,表示无言以对,而此时,远处传来的人群的惊呼声更刺耳了。 正如两人都进行的预料那般,事态正在失控,正在一步步滑坡。 他们同时向那个方向看去,然后不约而同,冷哼一声。 “看样子,我们都低估了坏女人小姐对于舞台的影响力。她似乎非常热衷于这种事情,喜欢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在上一次,我和她去金斯波特时,她同样表现如此。“ “这一点我倒是不否定,从她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也正因如此,她让我感觉到,她在那个家族中,或许有些许不同。“伊莎贝尔扶额,她趁着这个间隙,将目光投向饰非: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确认,诸葛饰非。“ “您尽管说。“ “您还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题,您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并非尊称,而是直呼其名。伊莎贝尔女士此时并不客气,在了解到这个男人的秉性之后,客套是毫无必要的东西。 目光甚至相比刚才还要更加凌厉了,饰非犹豫片刻,然后,他摇了摇头,给自己续上一杯红茶。 “在参加宴会之前,她来找我,想让我帮一个忙。“ “她当时并未明说,但我知道,她的确是在向我询问意见。“ “一般而言,我对于别人的求助会置之不理,尽量不让自己沾惹上麻烦,但很不凑巧的是,我欠了她一笔导游费,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偿还。“ “不过在导游费之外,还有一样更关键的东西是我希望通过这件事情告诉她的。“ “——很多时候,我们总能比自己想象的更有手段更有办法。这取决于你愿不愿意尝试。” “我不会任她摆布,而她也不能任人摆布。我们的天命就是我们自己。希望她这次能稍微学到一些东西。“ “这样的回答,您满意吗?伊莎贝尔女士。“ 饰非说完,将杯中的红茶喝了一半。伊莎贝尔沉思片刻,然后,她抬起头,看向今晚的银月。她的表情很平静,就算是饰非也无法从中察觉情绪。 “你没有向我完全坦白,诸葛先生。“ “你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一件事情完全没有好处,你不会有动机去做这件事。“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作为面试而言,这是个非常得体的答案。你成功把握住了面试官的心思。“ “我们的天命就是我们自己吗?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命运决定让你俯首称臣,你也不会卑躬屈膝,而是选择赌上一把?” 这个问题饰非当然不会回答。他继续喝红茶,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他此时面无表情的脸皮之下。 正如之前多次所说,沉默本身也是答案。 伊莎贝尔女士当然知道这个答案,她的笑声变的更无奈了。 “我现在必须承认,刘易斯对你的评价完全正确。” “一个监狱里长大的孩子,一个反复以理性计算得失的人,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虫,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 “当然,我现在必须在这里加上一个批注,你还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赌徒。” “居然妄想和命运做一场豪赌……你这样的人,没有人能说自己可以完全控制你。” “所以,诸葛先生,恐怕我不得不在这里出手,对你做出一些小小的警告。” “你能答应我吗?永远不要像今天一样,试图将她也放上你的赌桌当作筹码,不要让我看见,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伊莎贝尔女士身体前倾,似乎靠饰非更近一些。饰非面露难色,故意推脱: “这我很难保证,女士,毕竟你知道,命运无常。“ “不,诸葛饰非,你还是没明白我刚才在说什么。“ “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警告,就算你无法保证,你也要在此立下誓言,保证不能逾越。“ “我似乎一直没有向你做过真正的自我介绍?以至于你直到现在还对我的身份与手段存在一些误解?“ “没关系,诸葛先生,初犯我可以理解,但再犯在我这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伊莎贝尔女士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过那只茶壶。她将茶壶举高,开始往杯中倒入新茶。 “这是对那位维克托·雨果爵士的威慑,同样的,也是对你的威慑,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也记住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下次再犯,你的下场和他一样。” 她没有急着去喝倒在杯中的茶,而是将茶杯抬起,从高处浇灌到地上。 同一时间,那酒店花园的方向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吼叫,那是堕落者的哀鸣,它仿佛正在遭受某种剧烈的痛苦。 爱丽丝这边才刚刚摆脱那些分身,正走到窗边打算展开结界,但就在此时,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表示不敢相信。 皮肤……这个堕落者那胀大了数倍,膨胀成一团烂肉的皮肤开始出现溃烂的红斑! 他的身体正在冒出蒸腾的水蒸气,像是在经受某种沸水的烹煮! 然后转眼间,高温的水蒸气就将他的身体给吞没了,这是极度可怕的烫伤,而且是凭空出现的,爱丽丝四处张望,却都没能找到这个术式的由来。 但饰非不同,拥有义眼的他此时看的无比清楚。 他很确信,在被伊莎贝尔女士拿起之前,那只茶杯就是一只普通茶杯,不具备任何特性。但现在,那平平无奇的茶杯却忽然爆发出了可怕的灵性。灵性正是向外扩张,然后笼罩住了那堕落者所在的方位。 “灵媒?”他认出些许蛛丝马迹,但很快, 他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灵媒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灵性爆发,恐怕,这个茶杯此时已经成为了…… ——诅咒?!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转瞬即逝,伊莎贝尔女士微笑,然后,她维持举热茶的动作,向饰非递来一张名片。 名片上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名字和装饰,只有一个简单的单词。 ——vii。 “再次向您自我介绍,诸葛先生。” “我叫薇儿·伊莎贝尔,在早些时候,您应当已经在奇术司的部分文档中见过我亲手写下的注释。” “注释?”饰非诧异,然后,他猛然想到,似乎在部分文档的最后一行,他见过一些备注。 他记的还算清楚,那些文档……那行文字…… ——【若有疑问,请联系vii】。 【奇术司专员的所有文档在经过司长审理之后,都要交到大司长那边进一步审核批注之后才能进行归档。】 vii?will? 一连联想到了两个哥伦比亚语中的单词,然后,循着它们的发音,饰非看向眼前这个女人。 ——薇儿……薇儿·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女士微笑,此刻她似乎对于饰非的想法了如指掌。 “是我的,我就是那备注中所写的【vii】,所以,你可以称呼我为奇术司的大司长。” “我也是领头羊中的一位审判官,黄金俱乐部的成员之一,伊丽莎白家族的一份子。” “当然,现在或许最广为人知的是另一个身份……” “我被称呼为【vii】,是联盟十三位议员中的第七席。“ “我的议员代号是【调查员(fder)】,一位处于第六幕的观众——【玩具商】。” 第162章 薇儿·伊莎贝尔 这几乎是一连串的轰炸。 这个女人若无其事,将有关于自己的头衔全部抛出来,就好像是一个孩子正在展示他最心爱的玩具一般。 说者无意,但听者却是另一番感受了。 不仅仅是饰非,就连多罗茜也跟着一起愣在了原地,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在奇术司长大,有关于那位大司长的事情也的确听过不少,事实上,因为一些任务的关系,她也和对方有过联络,但这都局限于信件和电话,她从未亲眼见过那个女人。 有关于大司长的联络工作全部都是由刘易斯一手操办,整个奇术司也只有他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薇儿·伊莎贝尔,爱丽丝姐姐的小姨居然就是奇术司的大司长?这带给多罗茜的冲击完全不亚于忽然有一天,她在电视上看见自己最喜欢的芝麻街被毁掉。 至于饰非,他听完后,脸上的苦笑倒是更多了。 奇术司的大司长,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的确有想过这位薇儿·伊莎贝尔女士来历惊人,但他以为新英格兰的王室已经是一个足够有重量的身份了,他没想到即便这样,自己也低估了这个女人的能量。 黄金俱乐部成员,新英格兰王室,奇术司大司长,领头羊的审判官,以及…… ——所谓联盟的议员第七席。一个普通人只要拥有其中一个身份就已经拥有了骄傲的资本,但这女人,她囊括所有,仿佛拽住了世界上所有的宝藏。 饰非忽然想到,在来宴会之前,他所参加的那场清晨的葬礼上,刘易斯向他建议最好不要忤逆这位女士的要求,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会试图达成目的。 现在看来,那个老狐狸早就预料到目前的情形了…… 也难怪爱丽丝那种背景可以在奇术司中相安无事,毕竟,某种意义上,这可算是她家族产业。 饰非脸上苦笑更浓,但他反应的很快,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将某个身份放在了尾缀,就像是为了进行强调一般。 “议员,她说自己是一个议员。” 术士联盟是当今最强大的术士联合组织,不论是黄金俱乐部还是长生庭,就算他们可以在各自的领域与地界内呼风唤雨,拥有大量资源,但摆在联盟面前,却依然要受到管制,并被术士法条所制约。 联盟中最有权势的十三人,这便是联盟的圆桌议会。 议会共设十三席,不论是白兔子,还是薰衣草亦或是档案馆,虽然细节上的管理交由各组织自己进行,但整体的行动指南和方针却被这十三人牢牢把控着。 “我是议员中的第七席,议员通常不用名字称呼彼此,而是用进入议会时的代号或是席位来进行称谓。” “我的代号时是【调查员】,是议员中唯一的奇术师,也是第一个提议让奇术师进入七幕剧体系的人,【观众】的称谓正来源于我。“ 伊莎贝尔女士不慌不忙,向饰非进行解释,而紧随其后,她所展现出的能力更是匪夷所思。她再次将手中茶杯倒满,然后,她不再浇灌,而是将茶水饮入腹中。 刚才这茶杯还是做出可怕烹煮之刑的刑具,但现在,它似乎只是普通的茶杯。 堕落者被烹煮之后,倒在地上,早已奄奄一息,这是不会说谎的事实。 饰非也很确信,自己刚才用义眼所窥见的灵性就是诅咒级别的。这茶杯在刚才一瞬间,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诅咒。 第六幕……这女人说她是个第六幕的观众,【玩具商】,这就是她的表演主题,这应当是饰非迄今为止接触过的最可怕,也是入戏最深的人了…… “成为议员的门槛正是迈进第六幕,你也不用如此大惊小怪。“ ”毕竟像我这样的怪物,在议会里还有十二个呢。“ 伊莎贝尔注意到饰非的反应后,笑的更开心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只是在向饰非阐明他们这种怪物的世界。 “据我所知,第二席的【老兵】已经迈进了第七幕。他可是从上次大战中活下来的英雄,我和他可比不了。“ “奇术师是观众,观众从不上台,只在台下静观其变,这是你说的,不是吗?“ 将饰非的话原路奉还,伊莎贝尔女士的表情无比淡然。她仿佛听不见远处传来的惨叫和惊异声,宾客们都不理解为何会有堕落者这样的怪物,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怪物身上会有这些可怕的烫伤。 唯独一个小女孩从人群中蹦跳着走出来。她弯下腰,从堕落者身旁不远的地面上捡起了一串项链,项链表面的温度极高,有些地方正热的发红,但女孩就像是对此视而不见,她将其捡起,细细打理一番后便将项链收好。 她没有多看这项链一眼,便头也不回,走进人群里。 莫里亚蒂教授站在堕落者边,在四处张望的时候似乎注意到了这边这个女孩的动作。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无奈摇头。 “我想,您现在应该明白,如果做不到刚才的承诺的话,会有何种下场了,诸葛先生。”女人起身,像是觉得已经尽兴了。 她将那壶上好的红茶留在了亭子中,然后自己从座位上离开,顺着亭子的台阶向下。 “我接下来还要安抚宾客们的情绪以及主持联盟那边的工作,所以我想,我们今天的夜谈就到这里。” 她自说自话,根本没有给饰非说话的机会。饰非对此毫无办法,毕竟,任谁在见识到刚才那样的灵性差距之后,都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她说的没错,她接下来会很忙,不论是酒店这边的沟通还是宾客们的安抚,以及后面勿忘我们过来使用遗忘魔药进行善后,这都是需要花费大量精力的事情。 但她依然在离开前,停住步子,回头对饰非微笑: “我想,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诸葛先生。” “我会非常期待和您的再次合作。另外,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向你确认……” 饰非看向她,她顿了顿,用不怀好意的笑说道,那笑容在某个角度上与爱丽丝的笑一模一样。 “您留在花园中的那两个可怜虫也是需要我帮忙处置的对吗?“ “连同他们那愚蠢的主人一起。“ 饰非没想到她连这件事也注意到了,心里更是无奈:“您请便,我这边无所谓。” 伊莎贝尔女士点点头,然后便行礼离开了花园。而目送这个女人的背影走远,饰非只觉得自己后背那身鸡皮疙瘩越发渗透出凉意。 他仿佛还是能感觉到那位女士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骗子?” 多罗茜小声说道,女孩的语气难得不是幸灾乐祸,毕竟刚才她也被这位大司长的气势给压制的动弹不得。 饰非撇嘴,无言以对。但想了想之后,他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多罗茜的脑袋: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坏女人小姐的小姨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 “要是知道是上司办的宴会,我肯定不会出此昏招。” “意思是如果是其他的臭鱼烂虾贵族,你就可以雇佣一个术士,甚至说堕落者将宴会搅拌的天翻地覆?” 饰非想了想,然后非常肯定地点头,多罗茜因此发出惊呼: “疯子!大骗子,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163章 会员 在多罗茜原本的看法里,大骗子虽然是个卑鄙的人,但真遇到事的时候应该会像一个大英雄一样出去救场,拯救爱丽丝姐姐于水火之中。 若非如此,他为什么要答应来参加这场宴会呢? 但显然,她高估了这个家伙的道德底线,他宁愿用这种背后捅刀子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不,甚至捅刀子的人都不是他! “你还小,自然不懂这样的做法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你看,既然那位女士愿意替我付清酬金,那就证明这件事已经完美解决了不是吗?” “今天的宴会不会再有落幕舞那样的东西。” “是是是,你怎么说都有道理,前提是后续不会有人去法庭上告我们的大司长,控诉自己在宴会上受到了惊吓。” “她是一位审判官,肯定不至于蠢到让自己陷入这种舆论里。” 面对多罗茜的腹诽,饰非满不在乎。但很快,多罗茜像是想到什么,她皱眉,然后狠狠踢了饰非一脚。 “等等,我还没问你呢,你去哪雇佣了这样一位术士?人家凭什么替你卖命啊。” “我之前有教过你这种事情吗?难道你什么时候都发展出自己的门路了?” “快告诉我,是不是在密特罗德街找的人,以后我要是遇见了麻烦,我也要去雇佣一个打手。” 童言无忌,多罗茜越说越兴奋,还要去扯饰非的头发。饰非一边躲开女孩的咸猪手,一边给她按在原地,然后,他摇摇头,说道: “我可不觉得你会想和那群人扯上关系。” “说到这里的时候,饰非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他手中的手套迸发出一团灵性亮光,显然,是在从里面取东西。 他取出了一张信封,和一般信封的白色并不相同,这张信封的表面被涂成了特别的红色。在信封上还盖有火漆,多罗茜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于是略微回想,便恍然大悟。 蛛网状的火漆,火漆的污渍缠满整个信封,这不正是那臭名昭着的犯罪组织——丝之屋吗?多罗茜记得在大都会就被他们摆过一道。 饰非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件,他并没有在意多罗茜思考的表情,只是将里面的信件交给多罗茜去看。 【阁下的需求,本屋已接收。】 【我们决定在宴会开始前,派遣两位专员前往任务地点。】 【按照协议,本次需求的酬劳可以由部分任务成果进行抵扣,但您仍需要支付一定的手续费,用于组织的日常调度开销。】 【这大概需要花费十万哥分,请谨记,协定生效后,我们不会再产生任何的额外费用。】 【当然,您需要补偿的那份任务是不能打折扣的,所以我们会在晚些时候将任务需求以邮件的形式寄送给您,请注意查收。】 【欢迎您再次选择丝之屋,若有更多需求,只需将信封放置于距离您最近的邮箱,后续,我们会通过信件回复您委托的要求细节和结果通知。】 【谨记,信封是您作为丝之屋成员的唯一凭证,信件不与您身份绑定,若有遗失,恕概不提供挂失服务。】 【另外,我们很高兴,并在此恭喜您重获自由,先生。】 最后这行字用另外的墨水写就,显然是后续补充上去的。饰非看着信件也是眯起了眼,手不自觉便将信件给攥紧。 “丝之屋?“多罗茜重复道。她真没想到大骗子居然还去找那群罪犯来帮忙…… 更疯狂的是,他们居然还真的同意了这个需求,抢劫一场贵族宴会,这样疯狂的需求也只有疯子们才会应允。 “你是怎么想到会去找他们的?” “你知道吗?大骗子,联盟里面对他们很敏感的……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你和他们扯上关系,恐怕……” 多罗茜问了一半,欲言又止,因为她注意到了饰非的表情变的无比阴沉。 饰非从多罗茜的手里拿回信件,将其装回信封。然后,他细细抚摸那信封的表面,显的无比怀念。 “多罗茜啊,你没看见那信件上写的内容吗?“ “只要拿到信封作为凭证,那你就是他们的会员。不管你是以何种形式,何种途径获得的信封,他们都只认这样东西……” “所以我啊,早就是他们的会员了……“ “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是了。“ …… ……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审判…… 联邦所有叫的出来名字的大法官在法庭上齐聚一堂,他们眉头紧皱,看向站在法庭中央的被告,仿佛觉得无论如何宣告审判结果,都相当棘手。 终于,似乎还是坐在中央的那位大法官足够有魄力,他的视线扫过那孩子全身,然后,他叹了口气,用力敲了敲手中的小锤子。 “诸葛饰非,你可认罪?“ 他用无奈的语气说道。孩子同一时间抬起了桀骜不驯的视线,法官们竟然被一个孩子看的发怵。 他们不约而同,看见了这孩子脸上的那枚义眼。义眼像是一只蠕虫,正在不停地转动,扫视整个法庭。 那孩子的声音有气无力,似乎是觉得自己无力回天,只能选择接受现状。 “我不明白我犯了什么罪,先生。“ “但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判决结果,我就此接受也无妨。“ 他轻声说道,法官听后却直摇头。这是一场自开庭之前就已经被定好了结果的审判,但不知为何,诸位大法官们做出判决依然相当艰难。 首席法官再次用锤子敲击桌面,他终于宣告了审判的结果。 “无期徒刑。发配威尔顿。“他宣告完后,孩子站在原地,宛如一尊木雕。 …… …… 和大部分的罪犯不同,在去往监狱的路上,孩子是一个人被关在封闭的押运车中的。 四周都是铁壁,而他满身镣铐,他被故意饿了三天,这样一来能确保他即便有办法挣脱镣铐,也逃不了多远。 去程的车很颠簸,他躺在地上,被摇个不停。 但忽然间,在半梦半醒间的某个间隙,他睁开眼,注意到在押运车厢的角落里,躺着一样东西。 那似乎是一张信封,信封上有如蛛网般的火漆,信封上还有鎏金的花纹,相比狼狈的他,信封看上去更有吸引力。 他用尽全力爬去,用牙齿咬开了信封的封口。然后,他取出信件,看向信件上的行文。 【亲爱的诸葛先生,相信您在看见这封信件时已经是在去往威尔顿监狱的路上了】 【出于礼貌,我会在此先做一个自我介绍。】 【我们是丝之屋,一个犯罪委托组织,而我们在此很高兴向您宣告,对于您即将在未来的数十年与一群囚犯作伴的现实,我们倍感骄傲。】 【这是一份委托,先生,而您的境遇恰恰说明,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 【匿名者用高价向我们提出委托,希望您一直留在那监狱里,所以,我们为他完成了这个心愿。】 【换句话说,您的入狱由我们一手策划,而您或许觉得您罪不至此。】 【这是错误的想法,诸葛先生,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理所应当的事情,一切结果和过程都应当听凭喜好,为所欲为,无关己身,这便是丝之屋的行事宗旨。】 【再次祝您在监狱中生活愉快,诸葛先生。】 信件的末尾是一行单独印刷的字体,显然,这是每封信件都有的批注。 【——欢迎您再次选择丝之屋。若有更多需求,您只需将信封放置于距离您最近的邮箱,后续,我们会通过信件回复您委托的要求细节和结果通知。】 【谨记,信封是您作为丝之屋成员的唯一凭证,信件不与您身份绑定,若有遗失,恕概不提供挂失服务。】 第164章 一地狼藉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会进监狱,是和他们有关?” 多罗茜坐在亭子旁,眉头轻挑,困惑地说道。她有自己的猜测,也因此,看向这个大骗子的时候,目光变的些许柔和。 小孩子很容易同情心泛滥,但她并没想到,饰非会对她刚才的问题给予摇头的回答。 难得的,他脸上全是苦涩:“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叫你也不确定?你有没有犯罪,这种事情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我其实记不太清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的记忆碎片也只像是斑驳的光影,在我的噩梦里闪回。” “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犯下了罪行,但唯一确定的一件事是,我那天的确在案发现场。” “丝之屋所操纵的是后续的审判结果,他们让我进了威尔顿,并在之后的十年间,不间断地对我保持监视。” “是的,威尔顿中应当也有他们的眼睛,似乎是在确认我在狱中是否安分,而这样的监视一直持续到了暴雨之前。” 饰非想到了那个死在自己枪下的囚犯,小脚。那个被自己操控中了头奖,却满脸哭丧的可怜虫。 那个人一直不愿意说出站在他身后指示他的人是谁,但事后想来,那不应当是桑尼,也不应当是监狱的典狱长。 这两方到最后都没有勘破乐透的真相,所以,在当时,在监狱里,其实还应当存在一个第三方,在幕后操控着事件的走向。 对于饰非而言这不难猜,而所有的揣测在后续审判时,司马宣拿出那张红色的信封就已经水落石出。 所以当时,饰非才会在审判庭上看着那位米尔沃顿先生露出那样的表情,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条线,米尔沃顿先生是一根可以让他抽丝剥茧的线头。 这场宴会本身对于饰非而言就是一场实验……自己可以对丝之屋接触到何种程度?正是抱着这样的疑问,他选择了寄出那张信封并顺利得到回信。 多罗茜自然不清楚饰非此刻的心中在想什么,或者又有什么计划。只是在听见了刚才饰非的回答后,女孩觉得一阵恶寒。 这家伙潜在连环杀人犯的嫌疑一点都没洗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要是让克里夫先生知道自己的搭档是这种人,肯定要急的跳脚。 多罗茜倒是不会在意可怜的克里夫会怎么想,但既然现在两人是搭档,该讲的义气多罗茜是一定会有的。她拍了拍饰非的背: “没事,以后我来罩着你!“ “管它什么丝之屋还是鸡之屋,来招惹我们就都打回去!“ “你?是你来打还是薛定谔来?“饰非觉得好笑,不禁调侃道。黑猫适时地出现在身旁,抬起头,发出一声猫叫。 多罗茜倒是不恼,她昂起脑袋,嘴硬道:“薛定谔先生肯定听我的!那就是我帮你打!“ “到时候你跑的比它慢一点我都要谢天谢地。“ 饰非腹诽道。这样的拌嘴正是两人作为搭档的相处模式。说话间,饰非起身,也准备离开这里。 在宴会上消失的太久并不是一件好事,既然见到了能为自己付清酬金的老板,饰非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要是因此这件事背上一笔巨大的债务,他也会觉得不爽。 当然,那位女士后续的警告饰非也记在了心里。不管怎么说,刚才女士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对于现在的饰非而言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他竟然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带着多罗茜,两人就顺势一路走到了迷宫外,因为是回程,所以相比之前的寻找路线要快了不少。 而刚一出迷宫,饰非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维克托·雨果爵士的尸体,死亡后的堕落者,其扭曲的形体也并未改变。此时他就像是一团肉山,堵在了酒店的门口。当然,作为术式的其他堕落的分身已经消失了,在施术者死亡之后,灵性并不会持续太久。 宾客们聚集在大门处,议论纷纷,像是在猜测这团肉山的来历以及其死因。 贵族们并非都是术士,对于他们而言,一个人忽然就变成了这番模样,然后以那么痛苦的形式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这对于世界观是巨大的冲击。 ——用来善后的遗忘魔药恐怕成本不低……饰非其实对遗忘魔药的配方很感兴趣,想知道究竟是怎么调制才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记忆删除……但显然,公司不会将顶级的商业机密公之于众的,它们还指望着这个东西赚钱。 饰非思考着这些,然后,他目光扫向一旁,他注意到莫里亚蒂教授正在人群中走出来,一边走还在一边整理自己的西服。 然后,他也抬头看见了饰非,他微笑道:“饰非你似乎错过了一场好戏?“ “他走来,和饰非握手。饰非微笑,看了一眼爵士的尸体:“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错过这场好戏,教授,我只是从一个更有趣的角度旁观了这出戏剧。” “换一个角度就能发现这个故事的另一层内涵,教授你应该能体会我这种心情。” 饰非看着尸体笑而不语,眼中有更多深意,教授似乎有所领会,他环视四周,看向已经露面并正在处理现场的伊莎贝尔女士。 当然,那是术偶……只是在大多人看来,那和正常人无异。爱丽丝也站在了女士身边,女孩肩膀上披了一层毯子,此时,她和小姨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切尔西·卡特。 “您要相信我,伊莎贝尔女士,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 “可既然如此,为何您的两位保镖会出现在维克托爵士的尸体旁呢?” “我不知道!天杀的!我只是让他们去跟紧某个人!” 切尔西·卡特尝试辩解,显然,他陷入了某种麻烦。维克托堕落后坠落的第一地点与饰非打晕那两位保镖的地方距离相当近,而现在,众人们发现,他们就与堕落者的尸体躺在一起,这难免会造成某种影响。 这两人与这位堕落者之间是否会有联系?多疑又聪明的贵族们难免想的格外之多。 而作为知晓真相的人,伊莎贝尔女士此刻表情冰冷,她沉默片刻之后,向切尔西·卡特摇了摇头:“后续,恐怕我会需要您出席一场听证会,卡特先生。” “当然,我也会将这件事情告知给您的父亲的。” “现在,您请自便。” “啊……这……伊莎贝尔女士,我……”面对这样的结果,卡特有些语无伦次,但女士已经不想再听更多的解释,她转头向另一边走去,联盟的善后专员已经来了,饰非能看见,【勿忘我】们正在调制魔药。 除却术士外,今天的其他贵族都会忘记自己见到的事情。 对于这个结果似乎还算满意,饰非撇撇嘴。多罗茜似乎又忙着去追薛定谔了,饰非正准备转头去找女孩,但身后却传来了某人的脚步声。 女孩的脚步声很有特点……总是以一种悦耳的节奏迈动脚步…… 饰非无奈,也只能暂时打消刚才的想法,他转过头,看向对方: “你去哪儿了?刚才那么危险还到处乱跑,不知道会让人担心的吗?“ 爱丽丝站在原地,向饰非微笑。这个时候,没人会在意爱丽丝与谁搭话,她没有遮掩,落落大方。 说完后,她就快步走上来,然后一把揽住了饰非的手臂,这表现的比以往要更加亲昵一些,虽然带着一些做作的成分。 这个女人的想法总是一个谜,饰非叹了一口气,索性顺势捏住了爱丽丝漂亮的下巴: “和小姨聊天聊的很尽兴,没顾的上外面。“ “怎么样,没受伤?“ “饰非说完就松开爱丽丝,然后轻轻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尖。爱丽丝发出咯咯的坏笑,将脑袋往饰非那边拱了拱。 “你对我说的谎一直都这么蹩脚吗?” “那个堕落者的咆哮声那么大,你说你和小姨没听见,谁信呢?” “不过,你既然成功找到了小姨,就说明你是今晚这场游戏的大赢家,我似乎应该给你奖励呢。” 爱丽丝说完,就一边牵着饰非的手一边向前方小跑,女孩笑的很放肆,完全不像舞台上那个端庄的公主。 “走,我的骗子先生。“ “去我们的舞台,我们来跳今晚的落幕舞。“ 第165章 月光独舞 花园里的月光依旧。美丽的少女带着她沉默的骑士走在花园的迷宫中。 两人似乎都听不见外面的喧嚣,即使那里警笛刺耳,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善后并不需要他们两位专员来进行处理,事件中没有诅咒,没有幻想生物,当然,也没有奇术师。这是奇术司无法插手的领域。 但不论是谁来负责善后,在这样一场参会者都是贵族的宴会上露面,恐怕都会心有余悸。 警察们姗姗来迟,但很快,他们又被现场的阵仗吓住。联盟的人会先去安抚他们,等走完正常的记忆删除流程后,再让他们来接手。 不会有人对贵族们发起责难,一如底层者无法想象这场宴会的奢华。蝼蚁不曾想象过巨象的庞大,灰屑也不曾理解星尘的浩渺。 女孩脱下高跟鞋,她就这样赤着脚,在花园柔软的泥土上踩踏。 这似乎是一场游戏,她独自旋转起舞,然后回过头看向花园边旁观的男人。 “是你做的吗?骗子先生?” “我做什么?” “你就喜欢装傻,当我看到你和小姨一起从迷宫中出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 “我还在想,为什么小姨一直不出手,原来,是你在中间搞鬼。“ 女孩很聪明,一些蛛丝马迹,她只是看一眼似乎就能察觉到。但这样直接的提问,饰非是断然不会回应的。男人保持沉默。 女孩抬起头,看向头顶的银月:“我很高兴哦,骗子先生。” “高兴?因为什么而高兴?” “你居然愿意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爱丽丝露出坏笑,她跳过来,饰非继续佯装不知情,但很快,女孩将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虽然我是希望你能亲自演出骑士拯救公主的戏码,但现在这样,唔……也还不错。”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在和你小姨喝茶。” 女孩听了,发出咯咯的笑声,她并不在意男人的辩驳:“如果你希望我这样想,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一下了。” “嗯,你一直在喝茶,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的语气说服不了任何人,饰非当然也知道他无法说服这个女孩,他表情无奈。 爱丽丝不知不觉间贴上来,她将双手环绕在饰非的脖子后,两人的距离一瞬间变的非常近,而此时,饰非可以清楚地嗅闻到坏女人小姐身上散发出的香气。 好闻的月桂叶的味道,后调则是带着一些典雅的澄木香,等香气入腑,又有海潮的清新涌来,她特意为今天挑选了香水,为了现在这个特殊的场合。 当然,一些愚蠢的,短见的男人是无法嗅得这样的香味的,所谓闻香识女人,对于男人而言,这是最好的奖励。 饰非很自然地将一只手贴在爱丽丝的腰肢处,与此同时,他牵起女孩的另一只手,两人在月光下慢慢摇晃,这是一支无声的合舞。 “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你真的知道这一切的底细,你为何还要主动上前犯险?“ “一个堕落者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既然小姨已经能摆平一切,为何还要自己去直面他,这样做对你有好处吗?“ 饰非轻声问道。爱丽丝贴的更近,她在饰非耳边耳语。 “当然是为了吓退某些不自量力的男人,你们男人不就是这样吗?” “如果你们认为某个猎物非常弱小,容易下手,你们就会拼了命的卖弄自己浅薄的能力。” “欺软怕硬,从不敢反抗强权,这样的男人们在看见一个远比自己更强大的女性时,会抱有这种想法?” 爱丽丝的舞步忽然加快,她快步旋转而出,赤脚踩在被月光包裹的草地上。那阵若有若无的月桂叶的香气似乎在月光下越发浓郁,饰非顺势放手,让她离开。 两人相对站立于月光之下,一步之遥。 “他们会知难而退,并从此打消自己愚蠢的想法,这就是我拒绝人的方式,骗子先生。” “只有足够聪慧的男人才懂知难而退,而大部分连这点都不明白的蠢货若是选择迎难而上,必然会被浪潮冲的粉身碎骨。” “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行事。” “这就是我,爱丽丝·伊莎贝尔,我并不姓伊丽莎白。” 爱丽丝提裙,行出翩然的公主提裙礼。这是真正的来自王室的礼仪,相比平常,要更加繁琐。 名为家族的洪流随时会涌过,而一旦涌流,任何人都无法幸免。没有能力的人甚至连见到洪流的机会都没有就会粉身碎骨。 而对于饰非而言,他相比一般的庸人已经要更幸运一些…… “骗子先生,你刚才已经得以一窥月光的一角,那你现在作何感想呢?” 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两人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饰非在原地沉默,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原因很简单,这不是他能一直帮上忙的事情。爱丽丝·伊莎贝尔的身份摆在那里,今天或许他能找来一位贵族搅乱宴会,但之后呢? 如其所言,光鲜亮丽的公主在家族中仍是一只被茧束缚的未化羽之蝶。 饰非没有上前,也没有做出再邀请跳舞的手势。他没有说任何话,他无言,月光亦无言。 爱丽丝露出会意的笑容,她之所以喜欢和骗子先生打交道正在于此,他足够聪明,很多话,就算不说明白,也尽在不言中。 只有她自己才是她的天命,有些路,她可以自己走。 爱丽丝结束了提裙礼,她继续在月光下旋转,她跳的只是独舞的舞步,没有再对任何人发起邀约。 一只美丽的天鹅,饰非看见这舞步只作此感想。 ——天鹅美丽,却又孤独。 …… …… “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解释的吗?诸葛先生?” 刘易斯坐在死者之家的庭院中,在一如既往的棋盘后,他透过面具观察饰非。 弗洛伊德慵懒地趴在盆景的枝头,相比之下,饰非显然没办法那么从容,他很清楚,刘易斯在向自己询问什么。 “丝之屋,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主动联系他们,诸葛先生。” “而且,居然还是对伊莎贝尔女士的宴会做出恐怖袭击这种事情。” “我写信委托的时候有特意提过,不允许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我认为我能解释,司长。” “但现实就是,有不少贵族受到了惊吓,并因此对我们的大司长抱有一些微词,诸葛先生。”刘易斯一边说,一边翻开面前的书页。书页中是丝之屋的文档,显然,它们劣迹斑斑。 “我还以为,既然记忆图书馆可以利用他们来对付俱乐部,那我们这些小百姓也可以呢。” “话并不能这样说,诸葛先生,就算在百老汇事件中,您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仍需要谨记,那场诅咒事件由丝之屋独立主导,且与记忆图书馆无关。” “丝之屋在联盟记录中是与共研会同等危险的组织,你只要尝试接触它们,就足够为你的案底添上一笔。“ “真有意思,欲盖弥彰的掩饰,不是吗?司长先生。” 饰非笑道,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着刘易斯的面具: “所以我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吗?” 这语气多少有些满不在乎,刘易斯当然也看穿了这个家伙的有恃无恐,他叹了口气:“你运气不错,按照规定,你应该又要去一次审判庭接受质询。“ “但伊莎贝尔女士网开一面,她将此定性为奇术司内的内部管理问题,所以,她取消了对应有的流程。“ “扣你一个月工资,这是她的决定。“ “真是太好了,我们的大司长真是仁慈宽厚的人,请司长替我向她转达谢意。“饰非微笑,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就在他以为没事,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刘易斯忽然叫住他说道: “和女士见面后,感觉如何?“ “感觉?“饰非顿了顿,忽然又想到她随意地举起茶杯的那个动作。 他苦笑道:“她很强大,非常强大,司长。“ “我可以肯定,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想正面面对的敌人。“ 第166章 新的委托 这个答案并不在刘易斯的意料之外。倒不如说,他同时发出了感同身受的声音,然后,他凭空抽出了一份文档,就这样隔空丢给饰非。 饰非接住文档,将其翻开,毫无疑问,通过文档上的名字他能得知,这是他们那位大司长,薇儿·伊莎贝尔的履历。 而仅仅只是翻开了文档的第一页,那密密麻麻的光辉事迹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惊。 其中有一些,饰非已经从参加宴会的宾客口中听见过,但请容许在此再次重复: 薇儿·伊莎贝尔,不列颠尼亚人,奇术司创始者,联盟十三议员之一。 来自于世界上最古老的王族之一,不列颠尼亚的伊丽莎白家族,但与家族其他人不同,薇儿·伊莎贝尔的主要活动区域位于哥伦比亚联邦。 最早于上次世界大战中崭露头角,以术士的身份参与了敦刻尔克战役。敦刻尔克撤退的幸存者之一,战争结束后,因为其战功,地位水涨船高,并在联邦先后提案了针对黑人种群的《种族解放宣言》以及代号为阿波罗的登月计划。 ——【薇儿·伊莎贝尔】以首批航天员的身份参与登月计划,并成功返航。 这便是宾客们现在都对伊莎贝尔女士格外尊敬的原因……饰非看到这里皱眉。 完成了登月意味着联邦在航天领域领先了帝国,这是整个国家的英雄。但很显然,在对外宣传中,似乎没有提及到伊莎贝尔女士的名字。这是只有贵族以及术士内部才知晓的信息。 刘易斯似乎注意到饰非的表情,他轻轻笑道:“还记得我之前给你提过的,参宿七的事情吗?“ “参宿七以内燃机的术式普及而发家,后来漂洋过海,来到联邦成为了黄金俱乐部。“ “登月和这件事是同理的,想要登月,所需的动力是现有的内燃机术式无法支持的,因此,伊莎贝尔女士以俱乐部成员的身份参与并改进了登月火箭的刻印术式。并以技术顾问的身份拿到了登月的一席。“ “作为第四位登上月球的人类,联盟却因为术士保密协议,而无法在相关公共宣传资料中进行登记。“ “但伊莎贝尔女士却因为这次经历,在回到联邦后,地位进一步水涨船高。“ “尽管联盟的十三席议员大多都有各自的势力作为背书,但跨越了背景,完成了这种事情的人只有伊莎贝尔女士一个,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背靠的黄金俱乐部势力反而成了跳板,。” “她并没有成为俱乐部的傀儡,成为议员之后的第一个提案便是规范奇术师这个身份。让观众这个角色得以进入七幕剧。” “如此一来,她也有借口能成立奇术司,并借机染指更多的权限。” “现如今,奇术司才是她的背书,而非黄金俱乐部。” 刘易斯的笑声是苦笑,在他看来,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地步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她几乎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联盟曾经的格局。 饰非边听边点头,然后,他心领神会,对刘易斯微笑: “你这是在向我解释,为什么在大都会的时候,我们站的是图书馆的边,而不是俱乐部,对吗?” “那位女士的野心显然还没有得到满足,她还在试图拉拢更多的势力成为自己的人脉和助力,显然,俱乐部已经没有必要,她选择了图书馆。” “而作为曾经的成员,伊莎贝尔女士显然也相当了解应该如何对付他们。” “真是可怕,越想越觉得我们的大司长是一个可怕的强敌。我真庆幸,司长先生,我们现在在她的麾下干事。” 不是只有饰非会有这种想法,刘易斯亦然。他从饰非手中接过了那份文档,将其放在桌面之后,他抬头,向其点头: “说到大都会,你上次拜托我的那部分收尾工作有了点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会有一个结果。“ “那太好了,麻烦司长了。“ “你也先别和我客气,毕竟你也知道,你的休假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按照回来时的事先约定,饰非这次的休假时间并不长,而他已经将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处理爱丽丝邀请的那场宴会上。 这意味着他马上又要启程,前往下一次任务。 饰非表情变的无奈,但刘易斯却忽然摆摆手,同时递过来一张新的字条。 “我会让爱丽丝小姐先出发看看情况,而考虑到诸葛先生您的状态,我需要你先去纸条上的地点找一个人,处理一下您的个人事务。“ “我的个人事务?“ 饰非不解,刘易斯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饰非放在口袋里的那只用来储物的手套。 “您那具术偶上次在大都会的时候坏了对?“ “这可不行,您需要想个办法先把它给修好。“ “学院那边我认识一个熟人,他或许会有办法。“刘易斯说完,又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然后,他的笑声变的有些怪异:”不过那个人挺古怪的……” “唔,你知道,就像奥利凡德一样古怪。“ “他或许会给你提出一些比较费解的要求,但是没关系,可以答应下来。“ “我可以担保,虽然看上去比较古怪,但他的确是个好人。“ 刘易斯说的很多,却不知道饰非将里面的东西听了多少。他翻转那张小纸片,看向上面的地址,微微皱眉。 然后,他向刘易斯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今天已经太晚,要出发也得是明天。 但饰非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走后,刘易斯从棋盘里拿出了一枚新的棋子。他将其落在棋盘上,不偏不倚,恰好压着那份伊莎贝尔女士的文档。 黑子执棋,棋子先行。 …… …… “是,我知道。“ “好了,这种事并不需要您操心,我自己会有分寸的。“ “我当然了解,不,这和樱那边无关,请您不要将我们之间的事情牵扯到风间一族。“ 饰非走到大厅的时候,恰好注意到有人正在使用电话。只是稍微听了一些声音就能知道说话的人是谁,饰非疑惑地看过去,司马宣也同时注意到了饰非,他对饰非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抬抬手打招呼,便继续向电话那头说道: “好了,我这边同事们都该休息了。之后我会再联络你。” “嗯嗯,仙全那边也是知道的。” 他说完,便挂断电话。然后,不自觉地他长舒了一口气。很少见到司马宣是这个样子,饰非站在原地继续投来疑惑的目光,司马宣见了也只能笑着解释道: “是家里的电话,唔……喜欢问长问短。你知道的。” 说到这里,司马宣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立刻向饰非表示道歉。饰非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有人关心自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司马老大。” “有些时候,这也会是一种负担。”司马宣无奈地回答道,然后,他注意到饰非走出来的方向,他指了指花园,“刚刚在和司长聊天?“ “嗯,我刚参加完我们大司长举办的宴会,他来问问情况。“ “大司长……”司马宣迟疑,表情显然是有些不解。 “司长说马上就会有新任务下来,坏女人小姐会先去看看情况,司马老大你也要去吗?” “不,他还没给我说,似乎是还不需要我去。” “但他让我先去这个地方修理一下我的术偶。” 饰非递来那张卡片,司马宣看见上面的地址。而只是看见那地址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饰非需要找的人是谁,他表情变的怪异起来。 “他让你一个人去这儿?” “唔,没这样要求,所以我或许会带上多罗茜。”饰非现在很有担任搭档的自觉,当然,这也是因为小丫头对于密城实在非常了解。 司马宣想了想,然后他摇头道:“只带上多罗茜恐怕不够。“ “如果是那家伙主动找人过去,那想必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我明天跟你一起过去。“司马宣说道,便是已经做出决定。 “ 第167章 另一个梦 再次坠梦—— 但这一次,饰非似乎发觉到周边的情形有些许不同。 他似乎并没有身处在那血色的雨夜中,而是在另一片天地。 这很反常,毕竟,在之前将近十年的梦境里,每一晚,他都会满身淋遍那腥臭的血色雨水。 噩梦结束了吗?饰非并不这样想,所以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是一片荒芜。 就像是处于某种荒漠地带,四周静谧无声,这并非是我们平常所诉说的那种宁静,而是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无法听见的彻底的静谧。 时间似乎依然是夜晚,毕竟,周围的一切黯淡无光,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肉眼才能辨认光线,这让探索的难度变的更高一些,饰非开始向前走,但似乎不论走多久,周围的景色都没有变化,都是同样一片荒芜的土地。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开始抬头向天空看去。 在以往的噩梦中,天空是一片血色,血色中又有一轮血月,月光和雨水一起倾泻大地。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之所见,并非月光…… 那似乎是一轮更大的月亮……但月亮的色彩更斑驳,更具丰富性。 蓝色的?就好像是大海一样……头顶的这颗星球极具压迫感,仿佛就悬在头顶,随时准备撞向他脚底的这片土地。 饰非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好像意识到他所处的地方了…… 他低头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血色开始浸染自己脚下的每一寸土壤。 血色的根源正是他的脚下,周围的土地,全部以他为中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成血色。 转瞬之间,蔓延满地。那熟悉的血腥气钻入鼻腔,呛的饰非有些难受。 但至少,应该比遇见那红衣的道人要好一些,不是吗? 饰非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他打算再去往四周转转,看看这里的情况。但就在迈开腿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擦身而过,即便这是在梦境中,都足以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立刻转头看,便看见了几根灰色的触手悬停在自己面门前。 每一根触手的末端都镶嵌有一颗眼球,而从饰非的角度看过去,这些正在自己眼前蠕动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它们正在散发出如月光一般的银色光辉。 是的……每颗眼球,都是一颗月亮…… 而眼前的触手正在滋生……转眼间,饰非满眼都是月光…… 甚至有的触手相当大胆,毫不犹豫就从缠绕过来, 想要接触饰非的身体。 这迫使饰非不得不继续抬头去看,想要找寻这些触手的根源是在何处…… 他仰起头,想要向上看……但目光所见,全是被触手所纠缠而成的一团庞然大物,他根本无法窥探这东西的全貌。 他的左眼在发烫……那只义眼的眼球就像是要被滚烫的开水煮开一般,正在他的眼眶之内沸腾!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意识深处猛猛敲击了一下……周遭的月光忽然就强烈起来…… 饰非发出闷哼声,赶在他看见眼前这庞然大物更多的细节之前,他的意识彻底陷入沉睡。 …… …… “这家伙之前有睡到过这么晚吗?” “喵……” “算了,问你也白搭,你一天一半的时间都趴在台阶上睡觉。“耳边继续传来窸窣声,说话的人像是在拿什么东西。 “我来叫醒他……再这样下去,要耽误事了。” 话音刚落,饰非的意识像是被某种东西从深水之中抽离出来,求生的本能迫使他猛然睁眼。他用极快的速度从床上起身,然后下意识地就要用手捂住自己的左眼。 手掌覆盖上去,那只义眼还带有余温……饰非大口喘息着,仿佛刚才真的经历了一场溺水。 刚才的梦……他皱起眉头,第一时间就想要去回忆。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不论他怎么尝试,都没办法回忆起更多细节。 他现在唯一还能记起的就是,他并没有身处在那下雨的夜晚…… 但那个地方似乎有某种更加可怕的东西…… 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饰非尝试让自己的意识更清醒一些,他再抬头看,便看见多罗茜正跪坐在床尾,怀里抱着薛定谔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自己。 小丫头今天穿的是两人初见时的那套蓝条格纹裙,她将一头红发塞进田园风格的帽子里,只用皮鞋的红色来点缀衣裙。 这看上去就是可爱的邻家小妹妹,但只要稍加观察,你便会注意到这个小妹妹的用心险恶之处。 她手里举着薛定谔的猫爪子,她还故意挤了挤猫咪的肉垫,好将里面锋利的爪子给露出来。她刚才打算拿着什么东西朝饰非靠近,饰非仔细打量了一遍,女孩立刻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松开薛定谔,黑猫发出一声厉叫之后,便用术式消失在房间中。 “司长没有教过你上床要脱鞋?” “唔……他教的是上自己的床。” “啧,那他有没有教过你,作为女孩子不能随便跑进陌生男人的房间,更不能随便爬上他的床?” “你不是陌生男人。” 小丫头总有话术反驳,饰非也不想和她多纠缠,便也不客气,抬起便是一脚给她踢下床去。 嗯,面对多罗茜,你不能用常规的对待小孩子的方法来看待她。有时就是要给她一点教训。 多罗茜被饰非直接踹下床,屁股摔在地上摔了个满怀,她龇牙咧嘴,看着起床进入房间内洗手间开始洗漱的饰非,抱怨道: “我好心叫你起床,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位淑女呢?”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下次我可以把牙膏塞进你的鼻孔里叫你起床。相信我,你赖床的时候绝对比我多,我一定能找到机会。” 饰非满不在乎地开始挤牙膏,想象着自己面对的就是多罗茜的鼻孔,他不禁往牙刷上挤的偏多一些。 多罗茜对这个男人的恶趣味感到一阵恶寒,她乖乖爬起身,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颗糖豆鼻涕虫。 “我们今天去哪儿?“ 女孩倒也不是心血来潮才想来饰非的房间,而是因为这个大骗子昨晚睡觉前敲过她的门说今天带她去好玩的地方。 多罗茜对这种提议不会拒绝,所以她想都没想过饰非邀请是去干嘛,便直接答应下来。 饰非正在刷牙,因此不方便开口说话,他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床头柜上放着的卡片,让多罗茜自己去看。 女孩好奇地拿起卡片,然后,她将卡片翻转,看着上面的地址一瞬间就皱起眉。 “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博物馆?“ “你要去的是博物馆?“ “不然呢?司长让我去这个地方修我的术偶。” 饰非将嘴巴里的洗漱泡沫全部吐出来,趁着这个功夫,他用一只手撩起长发,遮好自己的义眼。 他没想到的是,女孩对此反应相当激烈,她甚至发出了怪叫声: “你这个大骗子!这才不是去好玩的地方!“ “我不想去见那个奇怪的黑炭脑袋!” 第168章 博物馆 有关于密斯卡托尼克博物馆的故事要从大概七十年前的一场火灾说起。 最古老的博物馆已经在那次火灾中毁于一旦,而现如今的这座有着地中海建筑风格的博物馆正是在某位富商的资助下,在原先的废墟旧址中建立起来的。 原先的木制结构是火灾的起因,如今也已经全部化为灰尘。正因如此,博物馆如今完全由大理石进行构造,其中的设施也全部被翻新过。 旧博物馆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18世纪,最早的出资者,耶利米·奥恩设计并建造了整栋建筑。在当时,它被称作是奥恩大厦,是奥恩家族在密城区域进行经济活动的主要阵地。 奥恩先生与伦道夫·卡特先生曾是一起航海的伙伴,他们的后裔也因此成为了密城地区最优秀的贵族家系。当然,两者之间尚有差距,奥恩家族在如今的影响力已远不如卡特家族。 在奥恩先生去世前,他曾立下遗嘱,要将自己航海过程中,从世界各地收集而来的文物和古书捐赠给学院,而这其中相当一部分的藏品,都被学院放进了这间博物馆里。 据悉,这些文物在当时的密城一度引起轰动,为密城和学院带来了不少的旅游收入。 当然,现如今,一百多年已经过去,这些遗物的热度已经消退,大部分的奥恩藏品都已经被博物馆收回了仓库。 现在的博物馆是不收取门票的,完全作为城市的公益机构进行文化宣传和展览。 现在的馆长名叫格鲁,他自己同样也是贵族出身,只不过,家族势力范围不大,资产也刚刚够支撑起他现在的这个小小爱好。 事实上,火灾后的重建完全由格鲁家族出资,他成为馆长也是顺理成章。 “这位格鲁先生是术士吗?”饰非走在学院种满骷髅花的大道上,向前方的司马宣问道。在他身后,多罗茜愁眉苦脸,望着前方那栋地中海风格的建筑满脸抗拒。 博物馆理所应当坐落于学院区域内,这也是方便管理。 司马宣听了饰非的问题后,只是摇头:“格鲁家族在联盟内并没有被登记成为术士,而据我所知,以格鲁先生平时的为人而言,他也的确不像是了解我们这边的样子。” “他愿意出资,并担任博物馆的馆长,仅仅只是因为他的个人兴趣。” “而明面上,虽然他是馆长,但有关博物馆内的展品,其最终管理权限是放在学院那边的。” “任何展品的展出和下架都需要经过学院那边进行书面同意,并由专人进行详细的文档记录。展品也被要求绝对不能离开学院区域,所以,博物馆这么多年间从未与其他城市的博物馆举行过交流活动。“ 对于博物馆而言,这太少见了……众所周知,文化存在的意义正在于交流,但一个完全不对外流通的文化聚集地,唔……这是饰非听后对博物馆下的第一个定义,不论怎么想,都无比反常。 注意到了饰非的目光,司马宣也是发出轻笑,三人已经来到博物馆的门口,那高大的拱顶式大门近在咫尺。 “我刚才说的这一切,都是博物馆在平常密城市民眼中的印象。“ “而有关它的另一面,或许要等你进去之后,你才能真正发掘到其中的一角。“ “司马先生!“ 刚说完,前方传来一阵欢快的声音。三人同时往前去看,便看见一个胖乎乎的白人男子像是企鹅一般摇晃着朝这边走过来。 他笑容洋溢,还没等靠近就已经伸出手在打招呼。司马宣和对方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立刻也伸出手迎上去。 “好久不见,格鲁先生!“ “那就是馆长格鲁。“多罗茜走到饰非身边小声说道。显然,小丫头在靠近这里之后,表情变的更难看了,她轻轻扯了扯饰非的袖子:”大骗子,我一定得跟着一起过来吗?“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搭档,那当然干什么都要一起。“ “这种事还是算了,那个黑炭脑袋……” “你这个月的鼻涕虫泡泡糖我都给你包了。“虽然不知道多罗茜口中一直重复着的黑炭脑袋到底是指什么,但想到仅仅是花费一笔小钱就能看见这个小丫头现在吃瘪的模样,饰非毫不犹豫就将这个需求脱口而出。 听见这句话,多罗茜犹豫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踢了一脚饰非的小腿:“你到时候可不要哭丧着脸。“ “格鲁先生,我今天带同事过来参观,博物馆是开放着的吗?“ 这边两人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司马宣已经向格鲁先生说明了来意。显然,这个胖乎乎的先生笑起来非常和善,他连忙表示欢迎: “开放,当然开放!“ “多罗茜小姐我之前已经见过了不是吗?倒是身后这位东国面孔的先生有些陌生,是死者之家的新成员?“ 正如司马宣先前所说,格鲁并非术士,所以他所了解的也只是死者之家这家殡仪馆,而非奇术司。饰非听见对方叫自己之后,也是上前点头行礼,这就算是打过招呼。 “有新鲜血液愿意加入是好事,年轻人愿意了解这些文化也是一件好事。” “我今天也正好有空,可以帮你们做一会儿向导。”格鲁先生显然是非常热情,他立刻表示道。 司马宣听了倒是有些犯难,来参观展览倒并不是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若是因此而耽误了时间…… “我很荣幸,格鲁先生。” 司马宣这边还在犹豫,但饰非却已经满口答应下来。司马宣有些诧异地回头向饰非看去,却看见饰非在偷偷给他使眼色。 他再次重复道:“有幸来到满负盛名的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博物馆,并由馆长先生亲自担任向导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事。” “作为历史文化爱好者,我怎么能够错过呢?” 在多罗茜和司马宣越发诧异的目光下,饰非已经向格鲁先生走去,并成功与对方变的熟络,两人勾肩搭背,一同向博物馆门内走去。 饰非做事从不空穴来风,他这样的态度自然有他的理由。 相比多罗茜和司马宣,他能比他们看见更多的东西…… 灵性……这栋博物馆里的灵性实在是太夸张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建筑应该具备的灵性规模,反而像是一个已经被塞满,随便一动就会被点燃的军火库! 这里灵性满溢,灵性的光辉置于义眼的视线当中, 甚至会让义眼感觉到刺痛! 第169章 纯黑之人 “只有最优秀的宝物才会被选为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博物馆的藏品。” “每个月一次,我都会精挑细选,从保险库中挑出一批藏品,用于这个月的主题展览。” “当然,除却主题展览之外,博物馆内还存在一些常驻藏品,它们同样不可小觑,都是极具历史和文化价值的宝物。” 格鲁先生在前带路,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向身旁的饰非介绍。在两人路过其中一个展台的时候,饰非注意到,展台里摆放着的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工艺藏品,而是某种更奇怪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只透明的玻璃容器,容器本身并不出彩,让人感到惊异的是存在在容器中的东西。那竟然是一瓶如黄金一般泛着金色光芒的液体。饰非定睛,在展台前驻足,格鲁馆长注意到后,也是立刻热情地介绍: “一瓶出土于上个世纪的蜂蜜酒,出土地区是如今的敦威治附近,酿造工艺极其出色。“ “传统的蜂蜜酒需要采用春季的第一道蜂王浆,但技术发展到了现在,夏季的洋槐蜜,秋季的苜蓿蜜或是冬季的野拔子蜜都是很不错的原料。“ “但学院的教授通过对这瓶蜂蜜酒进行分析之后,却发现在里面似乎还添加了其他的酿造成分。“ “当时的敦威治人民在酿造它时特意添加了乌羽玉和曼陀罗茎这样的致幻成分。酿造用的水则来自敦威治的地下水。“ “至于这瓶蜂蜜酒能散发出如此耀眼光芒的原因则是因为酿造者往其中添加了某种特别的高纯度黄金粉末。“ “教授们介绍说者并不会像其他原料一样起到任何作用,但至少可以让酒看起来非常昂贵。“ “你看,诸葛先生,它展出在这里就像是珠宝一样,对吗?“ 格鲁馆长以一句玩笑话作为介绍的结尾。饰非用笑容应对,但义眼却不禁在这蜂蜜酒的庞大灵性中多看了一眼。 他可以确信,这并不是一瓶普通的蜂蜜酒,但他也不愿意在未能解析其特性的情况下就贸然饮用,毕竟按馆长所说,这可是超过一百年的陈年佳酿。 饰非点点头,然后向其他展台看去。只有进了这博物馆,你才会意识到,义眼所看见的那可怕到让人窒息的灵性都是从何而来。 展品……这里的每一件展品,其所蕴含的灵性都要远超一般的物件。 而格鲁先生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在他眼中,这就是珍贵的文物。 “先生,请看这边……这是从南大陆第一位女君王的坟墓中挖掘出来的镜子,其使用了先进的冶银技术。据传,如果在满月时分,将这面镜子置于月光之下,反射的月光会指引出君王们的通天之路。“ “哦,对了,还有这个,这是这个月的主题展览的一件藏品。“ “出自印斯茅斯地区的一件具有上百年历史的黄金首饰,其雕刻工艺精湛,雕刻的也是罕见的生物造型。” “——唔……它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章鱼和鱼类的融合产物?“ 博物馆的内部在重建时也已经全部换成了大理石构造。看的出来,格鲁馆长品味不错,在四周的墙壁上,他还特意加上了花岗岩作为装饰。 或许是因为今天时间尚早,博物馆内的游客并不多。在四周也只有饰非这一行人在进行参观。 按照馆长的指引,饰非探头向那件来自印斯茅斯的黄金珠宝看去。 和先前所见的其他两件藏品不同,这件的灵性水平和普通物件并无二样,看上去也只有造型奇特这一个吸睛点。 这让饰非很快对其感到厌倦,他正准备转身,跟着格鲁馆长走向下一个展台,但就在抬头的瞬间,他注意到在这件珠宝的内侧,似乎刻印了什么东西。 ——一段犹如软体动物蠕动爬行过的痕迹的文字……看见这行文字的瞬间,饰非就意识到什么,他的脑海深处忽然回荡起一阵呼唤。 “——克尔苏丹……” “克尔苏丹……” “克尔苏丹……”一连两声,饰非听的很清楚,就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低语。但当他回过神来,向四周张望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他再诧异地看向这枚首饰,他回忆起在监狱里的那段记忆。 初次炼制灵媒,他并没有使用常见的北部卢恩作为符文。而是在鬼使神差之下,使用了另一种,他自己所完全不理解的文字…… ——螺湮文,鬼谷子是那样称呼它们的。一种来自于印斯茅斯地区的古老符文,似乎只能在特定场合下发挥作用。 饰非很确信,这首饰内刻印的正是一段螺湮文,但这段文字的具体含义,他却无法进行解读。 出于好奇,饰非打算再次贴近展台,多罗茜和司马宣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司马宣刚打算上前阻止他这种略显无礼的行为,但忽然间,他顿住动作,在他身旁的多罗茜则是脸色急转直下,变的极为难看。 “黑炭脑袋!”女孩惊叫道,然后立刻“唰”地一下躲进司马宣身后。 在饰非眼角的余光里,只察觉到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身旁闪身而过,然后,忽然间,他什么都没察觉到,自己就已经被一个人按倒在地。 “参观需要站在警戒线之后,这些藏品不喜欢被人距离太近去打扰,先生。” 一道粗重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饰非扭头去看,满眼所见却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这是什么人种?怎么能黑成这样? 就算是饰非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诧异,他当然也见过黑人,夏都和黑鲨都是,但那两位的肤色都尚且偏棕,所以辨识度还算清晰。 但眼前这位呢?若不是因为他观察饰非时转动的那两颗眼球和说话时露出的洁白的牙齿,饰非都要以为是一块黑布盖在自己脸上了。 太黑了……黑到甚至无法辨认五官……再加上他似乎还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这导致他整个人若是站在阴影中将完全无法辨认。 “黑炭脑袋……”联想到刚才多罗茜发出的声音,饰非再次赞叹小丫头的起名能力。 还真是一模一样…… “卢卡斯,请放手,我想诸葛先生他并没有恶意。“ 格鲁馆长以最快的速度上前来劝解,他拍了拍这位名叫卢卡斯的人的肩膀,对方看着馆长略微迟疑了一会儿,馆长则维持他那略显憨态的笑容。 片刻后,卢卡斯叹了一口气,他松开了手上对饰非的束缚: “格鲁先生,在展出前,我应该有告诫过您,让游客们站在警戒线内观察藏品的行为是应当严厉禁止的。“ “您说的是,卢卡斯,但我正准备上前告知诸葛先生呢,您便出现了。“格鲁馆长语气无奈。饰非花了一番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揉了揉刚才被这男人按住的肩膀,微微皱眉。 力气好大……刚才饰非还以为是有一座小山压在自己肩上,隔着一层西装,现在他肩上都还有被对方束缚住的痕迹。 他用迟疑的目光打量起这个叫卢卡斯的男人,毫无疑问,饰非的第一印象是他相当高大。 超过六英尺半的身高,就算是在联邦人中,这也是出类拔萃的体格,更不用说,他此时面对的是饰非这样的东方人。 他几乎全身漆黑,皮肤,嘴唇,头发,甚至于瞳色,都是纯黑色的。你注视他的时候会觉得有些恍惚,似乎很难辨认清他的具体相貌。 卢卡斯先生身形消瘦,这让他难以撑起他那身联邦款式的西装,导致衣服整体有些松垮。但见识过他刚才的手段,恐怕饰非不会认为他行动受限。 ——对方身手相当不错。 而就在饰非这边打量他的时候,卢卡斯似乎也察觉到了饰非的视线。他回过头来,目光立刻就落在了饰非的脸上。 饰非微微皱眉,两人对视,片刻之后,饰非下意识地压低帽檐,遮住左边的义眼。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知为何,饰非感觉这个人的视线可以洞穿他的帽子,直接与他的义眼对视。 第170章 螺湮文 “你现在应该回你的办公室去处理那些堆成小山的公文,不是吗?格鲁先生。“ “学院的领导们过几天又会给保险库送进来一批藏品,这是需要你去签字确认的。“ 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名为卢卡斯的男人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然后,他回头向格鲁馆长说道。格鲁馆长立刻面露难色,显然,待在办公室里,不能和文物们接触并不是他喜欢的工作。 但细想一下那些堆积如山的工作,格鲁馆长也有些心有余悸。他向饰非这边投来抱歉的表情,表示接下来的时间,可能会需要他们自由参观了。 “这些游客交给我。”卢卡斯沉声说道。 这句话说完,多罗茜的表情就变的更难看了,她在司马宣身后用力扯他的衣角,想要表示抗议,司马宣也是无奈,挪了几步到饰非这边来。 “这位是卢卡斯·泰特洛先生……唔……博物馆保险库的守夜人,也是我们这次来博物馆真正要找的人。” “多罗茜小时候在博物馆玩耍的时候调皮,被他狠狠教训过,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她现在的态度。” “司马老大!” 将自己的童年囧事以这种方式说出来会让多罗茜感到不满。她向司马宣叫嚷了一句,司马宣耸肩,做出无奈表情。 他立刻环顾四周,尽管他不能像饰非那样看见这博物馆里藏品们所蕴含的巨大灵性,但作为术士,他能做到一些模糊的感知。 这件博物馆很不一般,这是每位具备血系的术士在出入博物馆时会有的第一感受。 “博物馆明面上是公益性的文化展览机构,但实际上,学院将它作为自己的【黑匣子】。” “黑匣子?”注意到司马宣的用词,饰非重复道。司马宣点头,继续解释: “不能轻易打开,也不能轻易从外窥探的盒子……很贴切的名字对吗?“ “学院会将收集到的诅咒或是灵媒全部放进博物馆的保险库里,而每个月有那么几次,格鲁馆长会误打误撞将一些诅咒作为展品拿出来进行展出。“ “就比如那瓶蜂蜜酒……” 司马宣看了一眼那黄金光泽的蜂蜜酒,他之前对这东西便略有耳闻,只可惜,格鲁馆长对此一无所知。 那蜂蜜酒只要喝上一点就会陷入昏迷,然后,你的意识会在半梦半醒间,开始一场空间旅行。你将以超越常理的速度抵达这世界上的某个地点,当然,旅行仅仅只包括你的意识,在他人看来,你是以痛苦的表情倒在地上并处于昏迷状态的。 “这不会有问题吗?按你所说,这可是诅咒……” 尽管因为能看清这些东西蕴含的灵性,所以早有准备,但听见司马宣这边亲口确认之后,饰非还是有些讶异的。 他没想到,学院居然敢这么做……诅咒这种东西也能公开展出? 这样的反应算是在司马宣意料之中,他看向那位卢卡斯·泰特洛说道: “这就是卢卡斯先生这样的守夜人存在的意义。” “泰特洛家族最早是跟随在耶利米·奥恩身边的扈从,在那位奥恩先生过世后,奥恩先生的遗嘱将博物馆文物的管理权移交给了他们。“ “从那时起,泰特洛家族的世代后裔都是保险库的守夜人。“ “他们家族似乎有某种特殊的结界术式,能够保证这些诅咒只要还处于学院地域,就能保持稳定和安全。“ “卢卡斯·泰特洛已经是这个家族的第七代后裔,当然,在学院的学生中其实对他们家族还是有些传闻的。“ “像什么,每代卢卡斯先生长的都一样……更有甚者,还有怀疑他们其实都是同一个人的学院传说。“ “这当然都是无稽之谈,对吗?卢卡斯先生?“ 卢卡斯·泰特洛已经将格鲁馆长送走,此时,他刚好回头,撞见司马宣在说自己家族的事情。他发出一声冷哼,然后再次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饰非。尽管在他那张看不清五官的黑脸上,这种目光做出来极为别扭,但饰非依然能有所察觉。 “刘易斯给我说,会让可靠的家伙来帮我忙。“ “但这样一看,司马先生你就算了,为什么还有小丫头和另外一个新人一起过来?” “我怎么了!我不可靠吗?黑炭脑袋!“ 多罗茜继续躲在身后发出抗议,但被卢卡斯先生稍微一瞪她就立刻往回缩。看的出来,童年的创伤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她现在还极为忌惮。 饰非倒是非常想向对方请教是怎么做到这种事情的,要知道,这丫头平常无所顾忌,饰非很需要能制住她的手段。 “奇术司在针对诅咒的收容技术上请教过卢卡斯先生,所以,你可以姑且认为司长和他算是不错的朋友。“ “我和那样的骗子可不算朋友。“卢卡斯立刻纠正道。司马宣摊手,卢卡斯同步向前走。 他来到了刚才饰非看的那黄金首饰前。很守规矩,他站在警戒线之外。 那首饰的确是罕见的生物造型,是鱼类和章鱼的混合体,首饰的式样,则是一枚手镯。 “你刚才,看见了里面的螺湮文,对?“ 他的目光落在那行如软体动物爬行痕迹般的文字上,他小声对饰非说道。 饰非有些诧异,但很快他点点头。 “真稀奇,这年头,还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知道螺湮文。“ “带我入行的师傅教过我一些这种符文,当然,那也是浅尝辄止,我其实……并不大了解。” 饰非实话实说,不论是鬼谷子还是他,对于螺湮文的应用程度似乎都是在临摹上,而不像北部卢恩那样,是在知道符文确切的含义后才去用的。 卢卡斯·泰特洛转头打量了饰非一圈,然后,他发出轻蔑的笑声: “浅尝辄止?哼,就连这符文的创造者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这符文本身的意思,不要给自己那纯粹的模仿贴金,年轻人,那只是像孩童一般的有样学样。“ 啧……这家伙怎么说话一直带刺?饰非皱眉。尽管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但卢卡斯先生的语气确实很让人恼火。 司马宣对此见怪不怪,倒不如说,这正是在来之前,刘易斯会告诫饰非的原因。 这家伙很古怪,很不客气…… 饰非一时间保持沉默,倒是卢卡斯还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螺湮文是出自印斯茅斯地区的特有符文。因此,它和其他地区的符文最显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毫无意义的符文。“ “毫无意义?“ 卢卡斯点头,继续说道:“符文的创造者创造这些符文时所进行的思考和我们截然相反。” “一般的符文创造者创造符文时,会思考这些符文将会用在何种目的和领域。” “但螺湮文的创造者,他是先在某种领域进行了实践,实践完成后,才留下了这些诡异的符文。” “符文在他手中并非达成目的的工具,而是达成目的之后的痕迹。” “所以,在理解这些符文时,我们也只能以此倒推。” “——在当时,他做了什么事才会留下这行符文。我们使用当时的符文,是否能复现当时的情形。” “这就是使用螺湮文的基本准则,和北部卢恩不同,北部卢恩的效果宽泛,使用者让诸多符文混合进行变体,其所导向的结果也并不唯一。“ “而螺湮文,在使用它的时候,我们只能进行临摹,使用后的效果也必然确定。无法更改也无法变化。” “就比如,假设这手镯上刻印的符文是让被佩戴者身患重病。” “那不论你使用何种术式干扰,或使用灵媒与诅咒抵抗,这个效果都一定会实现。” “螺湮文不具备其他符文的创造性和延展性,但它却具备绝对无法违背的刚性。“ “这就像一位旧时代的君主在自己的王国中颁布律法。” 第171章 委托内容 一位君主的律法…… 这是卢卡斯先生在这一刻对这些奇形怪状的符文所下出的定义。很快,他注意到饰非的表情,流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螺湮文的研究可能是现在所有符文研究中最困难,也是最难以推进的了。” “原因正如我刚才所说,他不具备延展性和创造性,这也就意味着,它只能在特定的情形发挥作用。” “现在已经发现的螺湮文的符文种类要远超于北部卢恩,楔形符文或是象形符文。” “这是因为,每一种符文都对应了当时使用它的一种情景。人在使用它时,也只能先还原情景,再尝试使用符文。” “相信我,如果你还没有研究的太深,就趁现在换个方向。” “这种符文的研究是没有止境的,很多符文的意思,在你去过印斯茅斯之前也绝不可能知晓其真正的含义。” “如此一来,它们对于术士来说就并非符文,而是胡乱画出的痕迹。” “太执着于此,你就会像那镇子上的人一样,变的疯疯癫癫。” 卢卡斯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他走向展厅的侧方,正好路过那块出土于南大陆的女君王假面。他在那块面具前略微停顿,但很快,他走向前方的一个小房间。 他示意饰非一行人也跟上。等饰非走进房间里的时候,卢卡斯已经在泡今天的咖啡。 这个房间像是一个小型的工坊,面积倒是不大,但里面充斥着各种工具。工作台上还零星摆放着一些金属,在房间最里面,有一口坩埚正在冒烟,从里面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 “我在试着调制魔药,你们不介意。” “唔……不介意,这是什么魔药?” “安神用的银月魔药,服用魔药后只要被月光照耀,就能很快酣睡。主材料为今年新产的迷魂月桂。” 卢卡斯直接说道,倒是并不遮掩。他拿出三个杯子,依次往里面丢了几块方糖,然后,他开始往杯子里倒咖啡。 “司马先生不喜欢加奶,小丫头的要多加糖。“他熟练地说出其他两位成员的喜好,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饰非,”你是什么口味?“ “唔,如果可以,我更喜欢茶。“饰非回答道,但显然,对方这里没有茶叶,所以他耸耸肩,”什么都不加就好。“ 卢卡斯顺手倒了一杯纯苦的黑咖啡过来。饰非接过咖啡,习惯性地在咖啡上嗅嗅。没有闻见吐真魔药那种刺鼻的气味后,才安心抿了一口。 托某人的福,他现在相当警觉。咖啡入口,无比浓烈的酸涩味道涌上舌根,显然,卢卡斯先生所使用的咖啡豆具备浓烈的香气。 “把你那术偶拿出来给我看看。“ “刘易斯交代过,说这是个交易,我也需要帮你这个忙。“ 他开门见山,同样喝了一口咖啡后对饰非说道。饰非顿了顿,但和司马宣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他还是从手套中抽出了控制术偶的面具。 卢卡斯在看见面具的时候微微皱眉,但因为他的五官辨识度实在太低,所以就连饰非也没发觉他的表情变化。 饰非戴上面具,术偶随即便出现在了他身旁。和之前一样,术偶穿着和饰非一样的衣服,只不过,右手已经断掉了。 “能修好吗?这只右手?“饰非问道。”我自己有做过尝试,但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材料来帮他重塑手臂。“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具术偶?”卢卡斯一声不吭便站起来,他用指尖拂过术偶的身体。然后,他回头问了一句。 饰非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在敦威治附近的一个村子里。” “那个村子叫卡尔萨斯。” “在联邦?可这看上去完全就是东国的术偶技艺。“卢卡斯一边说一边摇头,然后他肯定地做出判断,“对,不是神奈川,也不是威尼斯,就是东国。” “这东西倒是挺有意思……” “所以,能修好吗?“饰非在意的是结果,再次问道。卢卡斯反复检查过后,长舒一口气,然后,他走回到桌边拿出了一样东西递交给饰非。 那是一张照片,饰非接过来后查看,他眉头紧皱:“这是什么?“ “两天前,有人闯进了博物馆,并偷走了照片上的这件藏品。” “我发现后就立刻在学院区域设下了结界,那件藏品只要离开结界就会向我发出警报。” “但两天过去了,结界没有一点动静,所以我认为那个该死的小偷还藏在学院里。” “因为一些奇怪的传闻,我不方便直接在学院里大摇大摆去找人,所以得找个人帮我抓这只老鼠。” “这就是我和刘易斯的交易,我帮你修术偶,你来帮我抓小偷。” “你只要能把人给我带回来,我就会把术偶还给你。“ 话音未落,卢卡斯先生用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伴随着这敲击声之后,饰非讶异地发现,自己和术偶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切断了。 他没办法继续操控术偶……表情疑惑,他摘下面具。卢卡斯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做出解释:“在此期间,这具术偶就先寄放在我这里。“ “它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麻烦一些,但我可以修好它。“ “另外,还有一个补充条件……” 卢卡斯说完之后又想了想,然后,他走向身后冒烟的坩埚处,用放在旁边的玻璃瓶装了一瓶魔药出来。 银月魔药就和它的名字一样,通体呈现出银白色。被盛放在杯子里的时候,饰非注意到,魔药在以一种恒定的速度围绕中心旋转出漩涡。 “顺便帮我试验一下这个魔药。” “等你再回来这里拿术偶的时候,记得向我汇报药效。” 不容分说,卢卡斯先生将魔药塞进饰非怀里之后,便回到自己工作台后的座位上。 他开始仔细研究那具术偶,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 …… “那家伙是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吗?” “是的,他一直都那样。” “包括让别人试验魔药也是?” “唔……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司长那家伙喜欢给别人灌吐真魔药的招数就是从他这里学的。” “古怪……” “是,我就说他很古怪了……和他比,奥利凡德算是很好相处的小老头了,至少和他说话不会这么窝火。“ 小丫头坐在台阶上,一边吃自己的烟熏肉黄芥末三明治,一边发表陈词。和某位坏女人小姐比,多罗茜的吃相居然算是相当淑女的了,这省去了饰非在吃饭间隙还要替她擦嘴的时间。 饰非自己手上的是一份金枪鱼三明治,当然,金枪鱼肉是罐头制品,饰非觉得尝上去带有一种独特的威尔顿风味。 司马宣在站在一旁,一边喝橙汁一边看从卢卡斯那边拿到的相片。相片上拍摄的东西正是丢失的藏品,这样看上去,那似乎是一本古书。 “古书的名字叫做《沃特雷编年史》?什么人会偷这种东西?” “世界上的疯子总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司马老大。“小丫头嘴里塞满了熏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吃完这堆熏肉之后,多罗茜已经有些饱腹感,不得已,她只能唤出薛定谔,把剩下的三明治都喂给它。 “那你打算怎么做?虽然卢卡斯先生说偷窃者还留在学院区域,但事实上,学院覆盖的地区可比想象中要大很多,诸葛先生。“ “密城的中心城区都隶属于学院。“ “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司马老大。“ 饰非也解决完自己手里剩下的那点三明治,然后,他看向前方。有个长相俊俏的男人正不断向四周张望,似乎是生怕自己被别人看见。 “帮手这不就到了吗?“饰非笑道。他直接吹出一声口哨,引起那男人的注意。 男人扭头,看见饰非的位置后,他立刻哭丧着脸做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172章 曾经的失窃 德罗斯·哈文最近通过自己那栋被烧毁的房子又大赚了一笔。 他很有先见之明,为那栋宅子投了保险金,被共研会找上门的那一晚他虽然受到了惊吓,但补偿让他觉得物有所值。 生意人的观念一向如此,不管身处怎样的境地,只要有得赚,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可以接受的条件。 但若是在外面欠有债务,就算债务并不算多,只要时间拖的够久,也足够让他们寝食难安。毕竟债务都是要收利息的,你也不知道自己借的是不是高利贷。 在用保险金重建房子之前,他都租住在另一栋房子里。为了防止自己被共研会再次盯上,他最近也没有去密特罗德街卖罐子。但即便如此,他今天起床后收到一封信件的时候,后背还是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住处的?“他哭丧着脸,来到饰非面前。相比上次见面时和他一起的那个小丫头,显然,今天这老板带的人更多,他旁边还站了一个东国面孔的家伙。 对于德罗斯而言,这算不上是什么放松的状态。 司马宣先前没见过他,此时自然是投来好奇的目光,饰非却同时戴上手套招招手,从德罗斯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那看上去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后肢。 “你是干幻想生物的买卖的,你对这东西陌生吗?“ “额……”德罗斯眯着眼,向前观察,然后他说道:“这不是捕虫手的后腿吗?” “这材料可一点都不值钱。” “不值钱,但他能帮我找到你。”饰非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根火柴,将手中的后腿给点燃。很快,自这条后腿上冒出的黑烟以一种奇妙的轨迹钻进饰非的口袋中。 饰非从口袋里继续摸索,他拿出了另一条捕虫手的后腿。 “捕虫手的后腿不仅可以拿来炼制蚀金魔药,它们散发出的费洛蒙灵性还能锁定自己伴侣的位置。” “它们是专情的生物,交配过后就不会再找新的伴侣。因此,只要像这样拿到一对捕虫手的后腿,将其燃烧后,就能在一定范围内锁定住彼此的位置。“ “你似乎不喜欢检查贴身物品?德罗斯先生,原先我放进去的那只现在还躺在你家里,现在手里这只则是我刚放的。“ 被饰非点破之后,德罗斯脸上变的阴晴不定,他立刻从饰非手里抢过来那只青蛙腿,放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之后,才将它踢远。 “就当是还你救我一命的债了,所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不是我说,我可不能在学院区域逗留太久,在这里有些人恨我入骨呢……” “为什么?因为你的那些风流往事?“饰非轻笑道。 德罗斯答不上话,用困惑的目光看着他,饰非则是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多罗茜,显然,作为密特罗德街老油条的多罗茜对于这家伙的事了如指掌。 “你要是对学院不熟悉,我也不会来找你。”饰非一边说,一边将从卢卡斯·泰特洛那里拿到的照片递过去。 “我接了来自博物馆方面的委托。前些日子,有一件藏品失窃了。“ “藏品失窃你来找我干嘛,又不是我干的。” 德罗斯接过照片,看着上面的古书犯嘀咕。 饰非继续笑,丝毫不恼:“我走出博物馆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这张照片去问附近经过的学院学生,想从他们那里知道,是否有见过这本失窃的古书。“ “当然,她们的回答和你刚才一样,都表示从未见过这件藏品。“ “但她们在离开前,都小声说了一件事,而这件事让我很在意,所以我才把你找来了。“ “唔……什么事?“ 德罗斯有不好的预感,这家伙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应该很麻烦。而果不其然,饰非回头看向博物馆,眼中蒙上一层阴霾: “当听见我说这件藏品失窃之后,学生们的反应很一致。“ “他们这样对我说,【啊?博物馆里又有东西丢了?】” “【又】,他们用了这个字眼。而在我看来,能用到这个字本身就极为反常。” “你应该知道,那间博物馆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这种东西按理说应该置于相当严苛的保护之下,而不应该出现失窃。” “学生们告诉我说,上一次失窃大概发生在六年前,他们也是听了学长说的传闻。” “而为了一探究竟,我索性就把作为学长的你给找来了,如何?德罗斯先生,那次失窃发生的时候,你应该还在学院里。” 饰非说明自己的目的。德罗斯听后,则是立刻向四周看了一眼,确保没有路过的好奇的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他显的很警惕,确认完毕之后,他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然后他压低声音: “小声点,这件事可没有让公共学院的学生们知道……” “这在当时是只有时钟院的学生才知道的事情……该死的,谁坏了规矩,居然把这种事当作传言说给公共学院的人听。“ 德罗斯小声咒骂着那个坏了规矩喜欢出风头的家伙,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指向博物馆对面的一家咖啡厅,示意饰非去那边说话。 在他的学生时代,这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原因无他,咖啡厅的对面是公共学院艺术系的地盘,他可以用一杯咖啡的成本在这里坐一整天,来仔细观赏那些路过的学艺术的姑娘们漂亮的小腿。 他的确轻车熟路,带着饰非一行人来到咖啡店后,就迅速点好了三杯咖啡和一杯果汁。嗯,按他的说法, 多罗茜还没到能喝咖啡的年纪。 小丫头是打算抗议的,但是被饰非给压了下去。德罗斯用勺子将咖啡和牛奶搅拌均匀,品尝一口之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这里的咖啡还是这么棒……“他说道,然后,他遗憾地看向咖啡店的对面,走过一群手捧橄榄球的男生。 “但看到的风景却变的很难看了,该死的,究竟是谁想到要让这群体育生搬过来的?“ 他抱怨完之后,将那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用手指重重点了一下照片中的那本古书。 “博物馆在六年前的确发生过失窃。但当时博物馆和学院方面处理的很快,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抓住了那个小偷。“ “博物馆的藏品都很难带离学院区域,所以在我看来,去偷藏品的行为是很愚蠢的,只有不懂行的外乡人才会来做这种事情。“ “当时来偷藏品的就是这么一个外乡人,根据教授们所说,他来自敦威治。“ “敦威治?“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自己家所在的那个小镇的名字。司马宣诧异道。 德罗斯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记错。 “是的,他不是学院的学生,所以有过预约记录。他来学院时预约登记的理由是想要面见某位教授,当然,我还没神通广大到知道他想见的那位教授是谁。“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见完教授之后,就去博物馆偷了藏品,然后,迫于学院的结界,他只能带着藏品在学院内部四处躲藏。“ “那个人被抓到后,有受到什么惩罚吗?“ 饰非问道。德罗斯再次举起咖啡,他看着面前的照片,一边抿了一口咖啡一边叹息道: “不是我们抓到的他,而是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就死在学院图书馆旁边的草丛里,被发现的时候,图书馆管理员先生的看门犬还在撕咬他的尸体。“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生,当时失窃的也是一本古书。“ 德罗斯的视线再次在照片上停留。饰非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是看着那照片皱起眉头。 第173章 图书馆恐怖事件 六年前—— 那是一个晚秋的清晨。因为地处联邦偏北部,密城的深秋是相当冷的。 作为医学系的一名四年级生,莉莉·伯恩尽管很不情愿,但依然穿上了自己那厚重的绒毛衣,从温暖的被窝中起床。 她今天需要尽早赶去图书馆。昨晚图书馆的管理员先生告诉她,她一直想借的那本参考书已经还回来了,她需要尽快去完成登记,将那本书拿到手。 明年她就要毕业,但现在,她被困在了论文的桎梏当中。 在密城度过的四年,她都是和另外两位室友一起居住在学院旁这栋老宅里。她起床的时候,室友们还在酣睡,因此她小心翼翼地将门掩上,确保自己没有吵醒她们。 骷髅花是在春夏两季开放的花卉。因此,到了这个季节,那些漂亮的花朵已经全部凋谢进了泥土里。 尽管如此,深秋的学院依然有自己的另一番风景。高大的法兰西丹枫会飘零金色落叶。皮靴踩在树叶上会发出嘎吱声,还会带出一阵好闻的泥土芬芳。 莉莉·伯恩享受自己最后在学院里的这段时光。但一想到明年就再也看不见这样的风景,难免心中又会涌起一丝愁意。 “不管了,还是先完成论文……” “要是写不完的话,恐怕明年还要留在学院里……” 女孩这样想道,却是已经走到图书馆的大门口。图书馆已经开了门,她正准备推门而入,却透过玻璃瞥到正前方的咨询台后没有见到管理员先生的人。 “奇怪,他明明给我说,他会在的……” “门也的确开了,但他人却不在。“ 莉莉·伯恩有些困惑,她站在门口驻足张望。忽然间,她听见一旁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哼声,就像是某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正发出最后的求救。 清晨时分只有她独自一人,所以这声音让人觉得有些发毛。 莉莉·伯恩鼓起勇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然后很快,她嗅闻到了一种浓烈的气味,这甚至掩盖掉了秋天的空气中那浓郁到挥之不去的落叶腐烂的气味。 耳边听见的哼声变成了一些轻微的牙齿摩擦声和低吼声,莉莉·伯恩很确信自己看见了一只动物趴在地上。 那是一条出身帝国的牧羊犬,学生们管它叫费尔南先生,费尔南先生对学生们很友好,平常趴在图书馆旁晒太阳的时候,学生们可以随意和它亲近。 但天啊……莉莉·伯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此时见到的是平时里温驯的费尔南先生。 牧羊犬露出了爪牙……不,这副样子真的还算是牧羊犬吗? 巨大的犬牙足足有两英尺,它们就像是冰镐一样,暴露在费尔南先生的吻部之外,而此刻,它们如利刃,刺穿了猎物的大动脉。恶犬不停扭动身体,试图将犬牙从伤口中抽出来。 在抽身的间隙,莉莉·伯恩看见费尔南先生正在大口撕咬着被刺穿的猎物的肉。满地都是肌肉组织和不知名的粘腻的絮状物,莉莉·伯恩看见有个奇怪的生物躺在血泊中。 图书馆管理员先生就站在一旁,他用同样惊恐的目光回头看向莉莉·伯恩。 他向这位女孩摇了摇头,然后不约而同,两人一起发出了尖叫。 …… …… “那起案件我记得。“ “当时可是在密城引起了轰动呢,联盟方面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影响压下去。“ 听德罗斯讲到的是这件事的时候,司马宣站出来说道。他对此的确留有印象,甚至在联盟里应该还有那起事件的案宗。 “那件事最后应该被定性为一名术士擅闯学院区域,然后不幸死于幻想生物手下才对。“ “那只名叫费尔南先生的猎犬,实际上是一只地狱守门犬。“ “就和你在斗兽场那边闯祸干掉的那几只幼崽是同一品种?“ “这可不一样,大骗子,我干掉的可是地狱三头犬的幼崽!“ 饰非对这个名字感到有些熟悉,因此向多罗茜求证。但小丫头立刻反驳,似乎对此很在意。 “三头犬和守门犬都是地狱犬这个种类的。地狱犬是一类具备伪装变形能力,且智商极高的幻想生物。“ “它们都很忠诚,一旦认了主人,就会跟定一辈子。“ “但三头犬可是守门犬的上位物种,地狱犬这个种类等级分明,下位物种是绝对没办法反抗上位物种的。“ 多罗茜骄傲地说道,但饰非听完也只是轻飘飘回应了一句:“但你干掉的那几只只是幼崽,而这只守门犬显然是成体了。“ “那位图书馆管理员先生是术士?他偷偷饲养了这样一只守门犬?”饰非说完就接着问道。司马宣却立刻摇头。 “不,联盟方面对他使用了吐真魔药,他是普通人。” “在那只守门犬还是幼犬的时候,他在学院里捡到了它,并将它抚养长大。” “那只守门犬平常也伪装的很好,从学生们和它关系亲密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它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只帝国牧羊犬。” “但为什么一直伪装的不错的守门犬会忽然做出攻击的行为呢?”饰非接着问。 但这次,抢过话头回答的并非是司马宣,而是坐在对面的德罗斯先生。 男人不停用勺子搅拌咖啡,发出嘈杂的声音:“你旁边这位先生不是已经说了吗?” “地狱犬这个种系都很忠诚,既然如此,当主人遭受到危险的时候,它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那位莉莉·伯恩小姐当时目击到的可不止是露出獠牙的地狱守门犬,她不是还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吗?当然,这点是不可能在案宗里向大众披露的。“ “那个被守门犬咬死在血泊里的奇怪的生物……” 德罗斯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储物灵媒里拿了一张照片出来。他当时还在学院里,所以,他有自己的门路搞到这第一手资料。当时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也只当这是学院内的奇闻异事,打算留作以后和女孩聊天的资本,但他可没想到,会在这里给这个东国人看这张照片。 “我眼光不错,做了一个不错的买卖。”像是看穿德罗斯的想法,饰非笑道。 他从对方手里接过照片,定睛看去。然后,毫无疑问,他眉头紧蹙。多罗茜也因为好奇靠过来想瞥一眼,但也就只看了一眼,女孩就发出怪叫声。 “这是什么?” 多罗茜看见的照片中的东西大约有九英尺长。它半蜷缩着,躺在一滩黄绿色脓浆和黝黑粘液混合而成的肮脏液体中。这东西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守门犬给撕碎了,但它似乎没死,在维持无声的抽搐。 那位莉莉·伯恩小姐所听见的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正来自于它,四周还散落着一些皮鞋与衣物的碎片,多罗茜看了一会儿,想要形容这个东西,尽管小丫头竭尽所能,想要将它类比成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某种生物,但她依然无法生动的描述出它的模样。 嗯,有一部分是人类,人类的双手和头部。但头部却长了一张酷似山羊的脸,这张脸皮就留在粘液里,像是浮萍,正在融化。 在黏液的下半部分则是这只怪物的下肢……一旁残留的大衣碎片证明,这些下肢在先前是被严密掩盖在衣物之下的。 但现在,它们暴露在照片中,这家伙的下体是无数长着红绿色的吮吸口器的触手,触手在黏液里扑腾,而它们簇拥的中心,似乎还长了一只眼球,那只眼球正在向外窥视。 眼球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窥视的目标,然后,它用尽全力,让那些触手朝着那目标艰难爬去。 触手缠绕着一本古书……那正是前些天从博物馆中失踪的一件藏品。 古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沃特雷编年史》。 第174章 疑云 “《沃特雷编年史》?” 饰非重复了一遍那本古书的名字,毫无疑问,这就是这次失窃的藏品。 原来这已经是这本古书第二次失窃了……而上一次,它失窃时甚至还在学院内引起过轰动。 “现在你应该能明白为什么我看见你给我的那张照片时会是那样的表情了,这很蹊跷,先生。“德罗斯表情无奈,他又看向咖啡店外,这次,路过的终于是一群漂亮的姑娘了,他吹起口哨。 “一件连续失窃了两次的藏品,这是会让人产生困惑的,先生。“ “让人不禁怀疑,究竟是大家都喜欢这本古书,所以想要将其占为己有,还是说,有另外的原因。“ 德罗斯继续用手指敲他拿出来的那张照片,饰非索性将照片拿在手里,再次进行仔细的确认。然后,他的目光放在了那摊黏液上。 “六年前,这个闯入的窃贼的身份有确定吗?司马老大?“ 这是联盟内部的事情,当然需要询问联盟内部人士。司马宣回忆,然后,他点头道: “我猜你是想问他被咬死时的那个状态时怎么回事,对?” “那个人是术士,所以,当时的他被认为已经是一名堕落者了。” “所以,那起事件就变成了一名堕落者因为一只地狱守门犬而丧命?” “唔……”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司马宣立刻眉头紧皱。连带着同为术士的德罗斯也跟着一起脸色有变化。 当意识到这两人的表情时,饰非心中显然已经有所猜测。 “多罗茜,地狱守门犬在幻想生物分类中被划分到了哪儿?“ “唔……是蓝型生物。“ “地狱犬的攻击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在充分相处的前提下,它们甚至能作为宠物在市场中流通。“ “会被划分到蓝型还是因为它们那狡诈的伪装能力,它们和人类接触的太近了,曾经就有普通人在宠物市场里买到了地狱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上位的三头犬,其具体的等级应该也只到蓝型-2级。“ “守门犬的危险性远不如三头犬才对……” “也就是说,一个蓝型-1级的生物干掉了一个堕落者?“饰非故意问道。显然,司马宣和德罗斯的脸色同时沉了下去。 作为亲自面对过堕落者的人,饰非现在对此很有发言权。 堕落者的危险程度和他的术式与自身所处的幕数相关,但即便如此,一个最低级的堕落者也需要比他至少高一幕的术士来解决问题。 就算饰非还不清楚当时那位偷窃的堕落者的具体危险程度,但一只看门犬想要将其轻松咬死,真的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不,或者应该这样问,那东西真的是堕落者吗?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面对饰非忽然提出的这个可能性,他们也不敢打包票做回答。 终究还是司马宣敢于尝试一些,他试探着问道: “可如果那不是堕落者的话,那还能是什么?” “一个人类,哪有可能变成那个样子的……” “这恐怕就要问我们的那位图书馆管理员先生了,那天整起事件的亲历者并非那位莉莉·伯恩小姐,而是他。“ “他应该还在学院的,对?” …… …… 学院的图书馆和博物馆并不在一个地方。博物馆因为要向公众开放,所以尚且处于学院的外围区域。但图书馆是只有学生身份才能进入的。图书馆内的部分文献和典籍也只有在图书馆内部才能查阅。 正因如此,图书馆毗邻黑钟塔,在学院的核心区域。 历史院系以及政治院系的教学大楼包围着它,反而像是两位戍卫。 学院内部大部分地区可以自由行动,供游客参观,但若是想进入到部分建筑之内,那就只能出示你作为学院成员的证明才行。 饰非站在图书馆门口,抬头看向这栋和博物馆一样,同样是地中海风格的建筑。学院虽然地处联邦,但意外地在建筑风格上向旧大陆靠拢。 “我们怎么才能进去?”这是第一个难题,饰非回头看向德罗斯。 显然,相比在咖啡馆的时候,德罗斯更紧张了,他依然在四处张望害怕有人发现他,甚至,他手里已经拿出了他的罐子,随时准备将其套在头上。 “相信我,你要是在这里戴上它你只会更显眼。”饰非无奈地提醒道。 德罗斯听了也是一愣,然后,他叹了口气:“我真没必要过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经说了。” “在学院里办事,总要有个对学院熟悉的人,不是吗?” “你到时候可别怕麻烦……”德罗斯声音沉了下去,然后他摇头道:”我们进不去图书馆。” “进入图书馆需要出示学院学生的证件或者是你的校友证件。“ “校友证件你没有吗?” “我哪有那种东西,我中途退学了。”德罗斯说的是实话。他可没有完成自己在学院的学业就被迫去黑市当了奸商。 虽说学院鼓励学生在各行各业发挥成就,但显然,黑市这个领域的成就还是没那么光彩。 饰非撇嘴,似乎有发出鄙夷的声音。他转而在图书馆外绕了一圈,然后,他在入口侧面的墙壁停下来。 “当时那家伙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这句话他是回头向司马宣问的。 司马宣走过来,按照记忆中那张照片的样子进行比对,为此,他甚至还开启了术式。 通过周围的镜面视角来确认角度,然后他点点头:看样子就是这里。“ “那家伙带着偷出来的藏品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呢?“ 饰非继续观察周围的环境,作为靠近大门的位置,这里倒并不只有坚硬的大理石墙壁。 从这里往前走大概四十英尺之后,会看到一面透明的玻璃墙壁,一些学生正拿着找到的文献坐在玻璃墙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做笔记。 这里的视野相当好,算是学院特意为图书馆开辟出来的一片景观区域。 但在饰非看来,这样的结构有另外的含义……他用手用力敲了敲面前的大理石,感受到其中传来的结实的闷声之后,他转而从自己的手套里抽出一样东西。 “没办法,那好像只能我带路进去了。“ “进去?我不是说了吗?先生,想要进入图书馆需要你身为学生或是校友的证明。我们这里可没有……“ 话还没说完,德罗斯忽然停住了自己的嘴。原因无他,他看见了饰非手上拿着的那样东西。那似乎是一封信函,而信函上有非常醒目的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标志。 “邀请函?你有时钟院的邀请函?“ “有两位教授一直希望我能来学院好好参观一下,我这不是来赴约了吗?“ “可就算是时钟院的邀请函也不能作为证件使用啊,那只是邀请函,并不意味着你是学院的正式一员……” 德罗斯困惑地说道,但他忽然瞥到了这个男人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这个问题似乎正中他的下怀:“我不需要成为学生中的一员,我只需要能有一个借口进入图书馆,找到那位图书管理员就行。” 第175章 图书管理员 塞巴斯蒂安·莫兰教授今天打算在自己的办公室好好读一篇文献。 但当他刚泡好咖啡,坐进办公室的扶手椅里时,他的助理教授敲响了他办公室的大门。 “教授,有您的电话。”助理教授轻轻说道。 莫兰教授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咖啡,然后也只能起身,走向办公室外。 只有为数不多的教授拥有独立办公室,大部分助理教授都是像这样聚集在外面集体办公。院系的电话也是置放于此处,所有人若想来电,都需要从这里进行中转。 莫兰教授从助理教授手里接过电话。清了一下嗓子:“您好,这里是赛巴斯蒂安·莫兰。” “莫兰教授吗?这里是图书馆的切尔顿管理员。” “有位先生拿着一封邀请信函,说是受到了您的邀请,但他在学院里迷路了,不知道应该去何处找您。” “我打电话过来是为了查证身份的,您这边要是没问题,我就将您的办公室地点告诉他?” “邀请信函?”莫兰教授嘀咕道。然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他笑着对对面的那位切尔顿先生询问:“那位先生是不是东国面孔?” “是……是的,是一位东国人。” “穿西装,戴着一顶礼帽,看上去年轻。” “哦,他的确是我希望邀请来学院的客人,你直接将我的办公室地点告诉他没有关系。” 心中的猜想得到确认,莫兰教授笑道。他对这位图书馆管理员先生给出回应后便免去寒暄,挂断电话。 等下或许会有客人来访,因此他需要现在去收拾自己的办公室。顺便再准备好一些新的咖啡豆。但抱着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走出多远,莫兰教授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考。 “为什么诸葛先生会走到图书馆里面?” …… …… “先生,莫兰教授那边给了回应,您现在出门后右转直走大概五分钟就能看见史学院。” “莫兰教授的办公室位于三楼,我想他或许会安排一位助理教授在那里等候您。” “感谢您,先生,没有您的话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饰非将自己的那封邀请函收起来。然后,他环顾了图书馆内四周,继续询问道: “这里一直都只有您一位管理员先生吗?” “怎么可能,图书馆太大了,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管理工作会堆积如山的。”切尔顿先生立刻回答道,然后,他指向一旁墙壁上的排班表,“有三位图书管理员会进行轮班。” “我和另一位年轻人负责白天的工作,一位老前辈则负责晚上守夜。” “老前辈?” “是啊,阿米蒂奇先生已经快要退休了,他在这图书馆里工作了整整四十年呢。”切尔顿笑道。然后,他想了想,从咨询台下摸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看上去有十几个人,然后,切尔顿指了指照片上位于边缘的一个年轻人。 “这个是我……” “然后,在我旁边的这个,就是阿米蒂奇先生,我刚进来工作的时候他负责带我。“ 饰非看向照片中的阿米蒂奇,当时的他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的样子,还长着一张很具辨识度的方脸。他将一只手搭在切尔顿的肩上,向镜头微笑。 当然,饰非的视线很快就在这张照片的其他位置扫了一遍,然后,目光停留在阿米蒂奇先生旁边的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脸部下半部分极长,就像是长了山羊的下巴。这个人在人群中实在醒目,从照片中能看出来,其他人都穿着短袖,这意味着,拍摄照片的时候是处于夏季。但唯独这个男人,他穿了一身厚重的黑色大衣, 仿佛与其他人不在一个季节。 “这家伙是谁?他穿的也太奇怪了。” 饰非很自然地提出疑问。切尔顿扫了一眼,立刻说道:“你说他啊……” “这是阿米蒂奇先生的朋友,这张照片是阿米蒂奇先生当时带我参加了一场他朋友举办的宴会,这是其中一位参会者。“ “我记得,名字好像是……”切尔顿尝试回忆,然后,他有些艰难地吐露出一个名字。“沃特雷,好像是这个姓……” “是的,就是这个,他叫威尔伯·沃特雷。“ “沃特雷?“ 饰非想到那本失窃的古书的名字,因此立刻警觉起来。切尔顿先生则继续回忆,然后脸上露出一些忌惮。 “那真是一位奇怪的先生……” “他一整场聚会都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只在最后参加了合照。这还是在阿米蒂奇先生执意要邀请他的情况下才来的。““ “先生?“ 切尔顿注意到饰非看着这张照片出神,因此多提醒了他一句。饰非反应过来,立刻向他微笑,然后,他转头看向了在图书馆外瞥见的那面接端的玻璃墙。 “学院的图书馆设计的很漂亮,切尔顿先生,真期待我进入学院后在这里阅读的日子。” “尤其是那面玻璃墙,阳光洒下来一定很舒服。” “是,我也最喜欢那个地方!”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同好,切尔顿先生的声音不禁大了一些。他用期待的目光看向玻璃幕墙,说道。 “听说当时修缮图书馆的时候,学院的工程师一直反对呢,如果当时真的让他们反对成功,少了这么美丽的风景简直就是损失。” “反对,他们为什么要反对?” “他们认为玻璃墙远不如冰冷的大理石墙壁坚固,存在一定的安全风险。“ “或许会有一些人尝试从这面玻璃墙强行闯入图书馆?“ “但这不正应该是他们要处理的问题吗?想出办法让这面玻璃墙变的坚固,你看,先生,现在这可是一整面防弹玻璃。“ “它足够安全。“ “防弹玻璃?“饰非盯着那玻璃墙看了片刻,然后,他不禁露出了微笑。 有些东西坚固到能防御子弹,但它可防御不了比子弹更厉害的东西。 作为普通人的切尔顿先生当然没机会知道这样的的东西是什么,但饰非可不一样。 他弯腰向眼前这位热情的图书馆管理员先生行礼致谢,托他的福,他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时间不早,或许我要告辞去见莫兰教授了,切尔顿先生。“ “祝您好运,希望您工作一直顺利。“ “您太客气了,先生,倒是我,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在图书馆看见您。“切尔顿笑着说道。 第176章 下一步 “当时那只守门犬的主人叫做阿米蒂奇,是管理员中的前辈。” “我在他和切尔顿先生的合照中看见了那个怪物。” “威尔伯·沃特雷……这是那个怪物的名字。显然,阿米蒂奇先生认识他,还邀请了他参加聚会。” “真是蹊跷啊,明明在事件发生的当天,他是那种反应。” 当饰非带着这些拿到的信息从图书馆中走出来的时候,多罗茜和德罗斯正在喝生姜薄荷气泡水,有些时候,饰非会怀疑这群术士们的舌头是不是都不太好。为什么总喜欢尝试这种奇怪的东西。 但当德罗斯递过来一杯饮品,并让他尝试一下之后,他皱起眉头。 今天的气泡饮姜味并不浓烈,相反,里面还添加了很多焦糖。这让整杯饮料尝起来有一种在吃姜饼的感觉。 “老板换了新配方,看样子是反响不太好。” “我觉得没以前好喝了……生姜和薄荷的味道一点都不明显。”多罗茜抱怨道。三人手里都拿着饮料,不像是来办事的,倒像是观光客。 唯一没拿饮料的司马宣站在一旁,手里正在翻阅笔记本。 趁着刚才饰非进图书馆的时间,他去找了个电话亭打电话。这些都是电话里通讯的内容。 “我打了个电话回敦威治警局,让他们帮忙查验一下六年前那个外乡人的事情……” “就像是诸葛先生说的那样,那个人叫威尔伯·沃特雷,家住在沃特雷山谷附近。“ “这应该不是巧合,司马老大,山谷的名字和他的姓是一样的……”饰非说道,司马宣点头。 “沃特雷山谷以前是私人领地,它的归属权就是在沃特雷家族手里。“ “当然,那个家族如今已经没落了,不说是贵族,甚至过的日子连平民都算不上。“ “据同样在山谷附近居住的村民们说,上一代的沃特雷家主一共就只生育了一个女儿,她名叫拉维尼亚·沃特雷,但她没有接任沃特雷家的家业。“ “她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白化病人,她在十二岁的时候被发现居然怀孕了,但在沃特雷山谷那样的小地方,却没有任何人出来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 “没有人愿意和那样的疯子多接触的,所以,村子里就有些传言,说沃特雷家主和自己的女儿做了苟且之事。“ “传言拉维尼亚一共育有两个孩子,但奇怪的是,村民们在平常都只能见到那位威尔伯·沃特雷,却从没见过另一个孩子。“ “威尔伯·沃特雷成长的很快,据说在其10岁时就已经显现出了与成年人相近的体格。他总是会用宽大的黑色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山谷中漫步。“ “没人知道他在山谷中做了些什么,但据某些过路的人说,他们总能在沃特雷山谷的高处听见有人在用奇怪的音调发出呼喊声。“ “老沃特雷家主是在大概8年前去世的,而当时,他的遗嘱将家族交付给了威尔伯·沃特雷,而非自己的女儿。“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因为就在他死去仅仅一年之后,拉维尼亚·沃特雷也被发现死在了自家的牛棚里。“ “死因被当地的警察查验为自杀,在五朔节那天,她用绳索将自己捆住,然后不断用刀划破自己的动脉。这一点,从现场遗留的绳结和刀上的指纹可以分析查验。“ “鉴于拉维尼亚·沃特雷一贯的精神状态,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所以当时立刻就结案了。” “但现在,你似乎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司马老大?” 注意到司马宣的表情和语气,饰非微笑。司马宣点头,他提起可疑的疑点。 “拉维尼亚·沃特雷自杀的那天是五朔节。” “而据我所知,六年前那起图书馆恐怖事件发生的日子,也是五朔节。” “而现在,距离今年的五朔节还有两天,那本古书再次失窃了。” “真的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日期,而且,那本古书的名字还叫作《沃特雷编年史》。” “那听上去就是和沃特雷家族有关的东西。” 司马宣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德罗斯和多罗茜的脸上显然满是困惑,饰非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接过话头进行陈述: “显而易见,六年前的那起失窃和现在的失窃之间存在一些联系。“ “六年前,威尔伯·沃特雷在五朔节当天晚上来到这里是想要闯入图书馆。” “他无法直接穿透大理石墙壁,正门有人看守又无计可施,因此,他将目标放在了最容易突破的玻璃墙那里。” “对于一般人而言,那里的防弹玻璃也足够兼顾了,但从事后他的状态来看,我不觉得他没有突破玻璃墙的手段。” “当时他带着《沃特雷编年史》那本古书,他如此迫切的想要进入图书馆,目的是什么?” “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最后居然会被一只看门犬给咬死,这是最值得深究的线索。” “有几件事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探究。“ “其一,《沃特雷编年史》这本藏品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进入博物馆的馆藏,它应该不是一般物品。“ “其二,我们要找到那位阿米蒂奇先生,他认识威尔伯·沃特雷,还直接目击了他的死状,他如今不在图书馆,那他会在哪儿?” “看样子,我们得分头行动了?” 饰非笑道,德罗斯立刻举起双手,表示自己要退出。他并非奇术司成员,愿意来这里一趟也是为了还饰非上次救他一命的恩情,自然不打算过多插足。 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饰非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他向德罗斯点点头,但在对方转身离开之前,他补充了一句: “我之前有让你留意过一样材料,德罗斯先生。如果你有注意到它的话,记得联系我,我会用公道的价钱买下它。” 听见这番话,德罗斯脸上泛起一阵无奈,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之后便离开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奇术司的三位成员,说话办事也能更随意一些。 “我去找那位阿米蒂奇先生。找人这种需要信息网的事情交给我。”司马宣主动揽下来其中一样工作,他这次毕竟主动提出帮忙,也愿意出力。 饰非对此没意见,那理所当然,他需要去弄清楚《沃特雷编年史》的秘密。 考虑到博物馆里那个性格古怪的卢卡斯·泰特洛先生的嘴没那么容易撬开,饰非很快就决定去另找帮手。 ——某位教授还在史学院的办公室里泡好咖啡等他呢,联系过后如果不去拜访实在是很失礼的事情。 那么唯一的分歧,多罗茜选择跟着谁? 饰非将目光投过来,小丫头却显然很犹豫。她和饰非是搭档,按照规矩,搭档之间应该要一起行动。但一想到饰非的行程是去办公室喝茶聊天就让她觉得很无聊。 小孩子天然不喜欢这样的行程。像是看出了小丫头的心思,饰非不禁笑道: “如果你不愿意,你当然可以跟着司马老大。我这边无所谓。“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这是出于现场安全的角度来考虑的!“小丫头嘴硬,还要反驳道,”司马老大去找那个阿米蒂奇显然更危险一些,我得去帮忙。“ “嗯,去去。“饰非点头称是,还不断用手做出驱赶状。 他心里现在只是一阵窃喜。 第177章 历史 史学院的大楼距离图书馆并不算远。按照图书管理员切尔顿的指示,饰非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眼前这栋黑色的,高大约四层的建筑正是赛巴斯蒂安·莫兰教授的院系。饰非有注意到,在大楼正面,还挂有史学院特有的那枚徽章——一把老式的燧发枪。 史学院似乎正在为某种活动做准备,因此,会有学生出入建筑,将宣传用的画板挨个搬出来。 饰非不禁侧目多看了一眼,他注意到,画板上写明了莱克星顿这样的字样。 “这上面写的是莱克星顿事件,是吗?”饰非笑着询问。 那位搬运画板的女学生立刻驻足点头,笑道:“每个月史学院都会在学院里举行【历史上的今天】这个活动。” “有关莱克星顿的画报是上个月的主题,我正准备打算给它收回去呢。” “是非常有意义的活动,现在很多人都忘记了历史。” 饰非对此做称赞,女孩点点头,但很快,她似乎发现了前方有人等在大楼门口。 “啊……莫兰教授!” 莫兰教授的人缘在学生中似乎也还不错,女孩见到他后立刻就发声行礼。被叫到名字后,教授立刻看过来,他先是立刻注意到女孩旁边的饰非,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向这位学生也打招呼。 女孩再次行礼后便匆匆忙跑进了建筑里,饰非走上前,向教授行学院礼。 “还没加入学院就已经在和我们的女孩搭讪了?” “奇术司里已经有伊莎贝尔小姐那样可爱的姑娘了,连她也不能满足你?” 这是一句打趣,饰非自然不放在心上,反而是顺着教授的话头继续往下说下去。 “是我满足不了她,坏女人小姐总有自己的想法。” 这句话说完后,两人同时沉默片刻,然后,一起发出哈哈大笑。莫兰教授将饰非迎进大楼,这栋建筑有些年头了,鉴于其层高,它并没有电梯,饰非和教授都需要走楼梯上去。 “还好教授您身体不错。”等两人走上四楼之后,饰非气息有些不稳。但看见似乎早已经习惯的莫兰教授后,他不禁如此说道。 教授笑而不语,继续带路,很快,两人走到尽头,这里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安德森小姐,麻烦泡两杯咖啡,以及,我上午带来的烤饼干也取一点过来。” 进房间前,教授这样对办公室对面的一位小姐吩咐道。对面心领神会后立刻点头,忙着起身去拿东西。 “安德森小姐是我的研究生,当然,有些时候,她也兼任秘书。” “她泡的咖啡一流哦,诸葛先生你运气不错,她前些日子生病请假,今天才来办公室呢。” 说完后,教授就带着饰非走进房间。这是一间面积相当宽敞的办公室,看的出来,莫兰教授在学院中的职级并不低,也只有教授才有资格拥有这样的私人空间。 办公室中有些摆设,饰非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那是印玛人的头饰,很漂亮对吗?他们会使用白头鹰的尾羽来对他们的头饰做装饰。” 注意到饰非正在看门口的头饰,教授一边整理会客沙发前的茶几一边说道。饰非点点头,然后注意到和这个头饰摆放在一起的一把老式猎枪。 “那把枪就属于是我个人偏好的收藏了。” “把这两样东西摆在一起,不觉得很有冲击感吗?” “那场荆棘之战里,殖民者就是用这样的猎枪将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印玛人赶回南部丛林的。” “战争是推进历史最激烈,也是最强大的因素,诸葛先生。” 莫兰教授在公共院系任教的正是战争史,这些东西他信手拈来。饰非听后点头,然后,他走向会客沙发并坐下来。 安德森小姐出现的很及时,刚好带着咖啡与饼干走进办公室。 在对方躬身忙着摆放杯具的时候,饰非有注意到,这些小姐的神情相当疲倦。大病初愈,于她而言,似乎身体状况并没有恢复的很好。 做好招待工作后她便退了出去,莫兰教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样式古老的银币,拿在手里把玩。 “你不像是那种会不打招呼就直接来打扰的人,诸葛先生。” “我不是拖切尔顿先生向您问好了吗?” “那可是两码事。”教授微笑,“所以我猜你这次来依然不是找我来聊那些食血鬼的事情的。” “你真是懂得吊人胃口,诸葛先生。”教授说完发出笑声。这并非质问,只是打趣。 饰非当然也明白这样的行为算不上合理,他当即向莫兰教授保证,等忙完这段时间,他会再抽时间来学院和教授专门聊聊。 “所以,这次来学院是为了什么事情?” “奇术司接到了一份来自学院博物馆的委托,那位卢卡斯·泰特洛先生向我们报告,有一件藏品在最近失窃。”饰非并不遮掩。 出乎意料的是,莫兰教授听完后皱起眉头,他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是能看见远处的那栋博物馆的。 “藏品失窃?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看样子,这似乎不是一件少见的意外。“ “博物馆的馆藏的确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丢失,鉴于里面东西的特殊性,每次都会引起学院高层神经紧绷,这也没办法,毕竟,想要让那些东西安分待好的确很困难。“ “但多亏了卢卡斯先生的术式,每次发生这样的意外至少都仅限于学院内,影响并不会扩散。“ “但我感到好奇的是,以往的藏品遗失都是在学院内部解决,为什么这次会需要求助奇术司。“ 教授做出思考状,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沉浸其中,不禁对饰非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饰非并不在意,倒不如说,教授思考的越多,他反而觉得不错。 “我们这边查到那件藏品在六年前也失踪过,当时偷窃者的尸体就被发现在学院图书馆。” 说到这里时,教授恍然大悟,他知道这次失窃的是哪一件藏品了。 “你是来找我问沃特雷家族的事情的?” “因为六年前那位偷窃者的身份以及那件藏品的名字?” 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能省去不少口舌。饰非点头。同时解释道:“想要了解过去,当然需要来询问历史。” “在我的判断中,教授您或许会知道那本古书和沃特雷家族的关系。” 饰非说完,拿起面前的咖啡。安德森小姐贴心地准备好了足量的方糖和奶精,但饰非仅仅只是丢了几块方糖进去。 略微抿了一口,感受咖啡的香气在口腔中蔓延,他长出一口气。 教授说的没错,安德森小姐很擅长泡咖啡。 教授那边原本正打算吃小饼干,听见饰非刚才的问题,动作却是停下来。 他揉揉太阳穴,稍加回忆,然后,他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架。他很快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放在茶几上。 饰非注意到那本书的名字,那听上去有些耳熟。 ——《迷失之庭·塞勒姆》。 “参加你的审判时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在来密城之前已经去过敦威治了,对?“ “我想你一定在那座小城镇里看见了来自学院的学生们,他们一窝蜂赶往那里,想要写出一篇不错的论文。“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本刚出版不久的新书。书中提到,现在的敦威治地区极有可能就是那座一夜之间忽然消失的城镇,迷失之庭·塞勒姆。“ “塞勒姆最后一次出现在历史中的时间是十六世纪,当时它因为一场女巫审判而受到全联邦的瞩目。“ “但在那之后,它彻底消失匿迹,仿佛在联邦里从未存在过这样一座城镇,有关它的一切故事也只是都市传说。“ “这本书推翻了这个观点,经过详尽的调查和实地走访后,它指出了一个可能。“ “——敦威治就是曾经的塞勒姆。“ “不,或许应该这样说,更具体的地点是在敦威治的沃特雷山谷。” 第178章 威廉姆斯 塞勒姆看上去是一座和联邦其他殖民地并没有什么两样的小型城镇。 高高在上的殖民地政府,愚昧,迷信且执拗地对外界的一切充满偏见的镇民。这里符合你对那个时代的任何想象。 一切的起因在于两个女孩。1692年1月,镇子上一位名叫塞谬尔·帕里斯的牧师将自己的女儿送往了镇上的诊所。他声称自己的女儿患上了怪病。 这表现为放肆的尖叫,痉挛发作,精神恍惚以及其口中不断念诵的无法辨明的某种语言。可想而知,在那个时代,这样的症状对于身为宗教徒的人们来说究竟有多可怕,而更可怕的一件事是,在那之后的一周里,镇上的其他女孩也开始陆续显现出类似的举止。 这根本无法找到医学根据,因此人们只能将病状的原因归咎为她们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 帕里斯牧师主持举行了一场祷告和集体禁食仪式。他将女孩们自己的尿液和某种黑麦粉混合在一起,强迫女孩们吃下去,希望这种名叫“女巫糕”的食物能驱散她们体内的邪秽。 这似乎立竿见影,在被强迫吃下那些面包后,女孩们在第二天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对镇子上的一位女士进行了指认,她们声称,那位女士就是对她们使用巫术的源头。 提图芭·奥斯本,一位当地家族家中的印玛奴隶。她承认自己是一名术士,自己的确对塞勒姆的女孩们施加了咒术。 她同时供出了自己的女巫同谋,那是另一位被女孩们指认的女士,萨拉·古德。 尽管萨拉·古德坚称自己并未掌握巫术,但她的确在事后和提图芭一起被送上了审判席。 与此同时,提图芭声称,她使用巫术并非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她是在一位魔鬼的指示下才被迫做这种事情。 “它有时就像一头猪,但有时候我看向它,它又成了一条狗。“ “我也不清楚它究竟是什么,它似乎没有形体,只会变成你希望看见的那个模样……它是一个空洞,毫无节制又无比贪婪,在吞噬这镇子上的一切。“ “我所使用的巫术是为了拯救塞勒姆,只有将女孩们当作祭品,才能暂时填饱它的口欲。” 在异端审判庭上,这是提图芭当时的辩词。这当然无法说服已经怒火中烧的人们,所以,他们将提图芭与仍在坚持自己冤屈的萨拉一同放上火刑架,付之一炬。 人们以为那把火能烧尽这镇子上的邪祟,让一切回归宁静。但他们似乎弄错了。 名为恐怖的阴影自那天起便笼罩在了整个塞勒姆的上空,并逐渐发酵,演变成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瘟疫。 火刑审判后的第一天,女孩们的病症并未见到好转。帕里斯牧师尝试继续进行祷告仪式,但祷告无果。 火刑审判后一周,女孩们的病情非但没有结束,反而有更多的女孩显现出了类似的症状。这其中甚至包括了镇长威廉姆斯先生的女儿。 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件事还远未结束。他们回想起了那位女巫的遗言,她说这镇子里潜藏着一个难以想象,难以言说的可怕魔鬼。 ——猎巫不会结束,猎巫会继续下去。 在那个时代,尝试碰触禁忌便意味着死罪,因此,在火刑审判之后的那一个月中,有更多人被指控,送上了审判庭。 被指控的人一般为妇女。无论年龄,无论身份,只要被指控,都会被送上审判。 那些女人们或多或少都影响过当地的社会风俗或者经济环境。有一部分女人拥有前科,但也有一部分人则是虔诚的宗教徒或是在镇中拥有较高地位的领导者。 1692年3月12日,镇中唯一的女性律师,玛莎·科尔利以女巫罪被发起指控。 1692年3月19日,镇中的酒商瑞贝卡·诺斯被指控为另一个参与的女巫。 1692年3月21日,玛莎·科尔利与瑞贝卡·诺斯的审判开庭,两人被处以火刑。 1692年3月28日,事情远未结束,当时负责审判玛莎与瑞贝卡的文职官员丽莎·普罗克托被指控为新的女巫。 一个月后,镇长威廉姆斯也被送上火刑架。在审问途中,他如此发言: “至死,我都否认。“ 塞勒姆事件是那个时代人们对巫术恐惧的顶峰,同时,也是术士与表层社会的制约彻底失衡,术士们力量衰退的顶峰。 没有人知道在当时那场审判里有多少术士死在了火刑架上,也没有人知道被烧死在火刑架上的又有多少普通人。 正如之前所言,那是一场瘟疫。一场由恐惧,怀疑与猜忌所产生的瘟疫,并逐渐笼罩整个塞勒姆。 直到一年之后,1693年一月,由于州政府的介入,这场大规模的巫术审判才告终。 但同时,那也是塞勒姆最后在历史中被记载到的时间。 …… …… “那座城镇消失了……” “以1693年为界限,彻底销声匿迹,没有在之后的任何历史记载中出现。甚至在其他可能接邻的城市的日志中也没有找到过有关这个城市存在过的证据。“ “在此之前,所有记录都证明,那场女巫审判发生过。甚至连大洋彼岸的不列颠尼亚都对此有过报道。” “但在此后,一切归于虚无。” 教授讲述完了这段历史。他将手中的记录放回书架中。有关塞勒姆的课题是最近才重启的,他用一个书架专门放了这些资料。 “这实在让人怀疑,这真的有可能吗?教授。”饰非安静地喝着咖啡,听完后,他长出一口气,向教授询问道。 教授苦笑,用手挨个敲过那些参考资料的书封:“历史出现了断代。就好像从未有人活着见证过那一时期一般。“ “但历史研究的乐趣恰恰就在于此,我们就像焊接铁轨的焊工,将那些无法通车的地方一一连接起来,好让历史这辆庞大的列车滚滚向前。“ “不管怎么说,塞勒姆的研究在今年出现了巨大转机不是吗?如果能证明它并非消失,而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那便也是长足的进步。“ “而诸葛先生,我会告诉你有关塞勒姆的事情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你正在查的事情和塞勒姆就是息息相关的。“ “我刚才叙述的那些内容,有相当一部分出自一本古书,这本古书被存放在博物馆的保险库里,很少会拿出来进行公开展览。“ “今年有关塞勒姆的研究正是因为有教授去阅读了那本古书之后才联想到的。“ 饰非皱眉,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一个答案,但他需要等待教授的确认。 “诸葛先生,如果你找到了那本《沃特雷编年史》,只需要打开那本书的第一页你就会发现隐藏在其中的一个极小的标注。“ 【谨以此,献给我伟大的家族,威廉姆斯。】 “沃特雷家族的前身是威廉姆斯,是的,与那位在塞勒姆审判中,死于火刑架上的镇长是同一个姓氏。“ “所谓的《沃特雷编年史》,其真实名称应该是《威廉姆斯编年史》才对。“ “那本古书里记载了威廉姆斯这个家族的事迹,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已经完全无迹可寻的塞勒姆的记录。“ 第179章 阿米蒂奇 博物馆内,卢卡斯·泰特洛的工坊内忽然响起了电话铃声。 他起初并不在意,但铃声实在恼人,他不得不从那具术偶和一堆零件中抽身出来,抬头望向正前方。 从座位挪向电话的动作并不容易,他勉强伸出手将电话放在耳边。 “情况如何?老朋友?” 电话那头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戏谑。卢卡斯皱眉,让自己换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 “我以为你会亲自过来,而不是派一个新人来糊弄我。” “新人?多罗茜和司马先生不是也过去了吗?这怎么能说我糊弄你呢?“ “你应当知道,应付那个东西,并不是人多就好使的。懂得技巧的专业人士下场比单纯堆砌人手更管用。“ “可你知道的,老朋友,不论是你还是我,只要看过那本古书就已经没有了再次收容它的资格,它就是这么一个棘手的东西。“ “——你只有一次面对祂的机会。而它总能找到机会再次脱离收容。“ 卢卡斯这边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起身,就在桌边进行翻找。在一堆零件之下,他找到了一份被压着的文档。 “老实说,我认真考虑之后,觉得把他们的所有权交给联盟也不是件坏事,刘易斯。” “于我而言,收容这个诅咒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当然,前提是你派的人这次最好真的能解决掉它。” 想了片刻之后,卢卡斯又这样补充道,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那头,刘易斯发出了有些放肆的笑声。 “多少年了,卢卡斯,你从未松过口。但今天你却改变主意了。” “是觉得自己也老了吗?” 卢卡斯对这个问题缄默不语,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术偶之后,微微皱眉。 “你对那位新人当真就这么有自信?我应该说过前提,这需要他真的能重新收容那本古书。” “我对我们的诸葛先生有自信,卢卡斯。他总是出人意外。” “我会提前联系我们大司长的,告诉她,我们马上会有一件新的收容品,需要她那边做好准备。” 刘易斯显然是非常高兴地挂断电话的。而他挂断后,卢卡斯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具术偶上。他眯起眼,任由指尖在术偶的表面滑过。 “出人意外吗?” “他送来的东西的确让我很意外。” “我有多久没和你的东西打过交道了,老朋友?” …… …… 司马宣花了一点时间从警局系统中调用资料。六年前的那起事件在警局系统中应该留有资料,而作为第一目击者,那位阿米蒂奇先生的档案应该也在资料中留有备份。这其中当然包括他现在的住址。 在等待期间,多罗茜无所事事,只是在看见路边的冰淇淋车后,去买了两只冰淇凌回来。 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跟着司马老大是个错误的决定,正如爱丽丝姐姐所言,司马老大是个无趣的男人。 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相比起大骗子的随心所欲和各种想法,这边一系列取证过程显的有些过于波澜不惊了。 多罗茜在电话亭边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等待,然后,当司马宣拿着所有记录好的信息从电话亭里出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女孩的目光看向他有些怪异。 “我脸上有脏东西?”司马宣说道。 多罗茜摇摇头,将手里买好的冰淇淋递上去:“只是在想,我长大后绝对不要像司马老大你一样。” “我?我怎么了?” “你看上去活的好累。”小孩的好处是可以直言不讳,并不会遭到责备。对于多罗茜的性格也算了解,司马宣表情无奈。他看向四周,然后目光定格到其中一栋建筑。 拿到的资料和他预先猜想的差不多,学院的工作人员一般住的不会离学院太远。司马宣很轻松就在学院外的这批老宅里找到了阿米蒂奇的住所。 那看上去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楼栋里的租户共用厨房和盥洗室。建筑共高三层,而阿米蒂奇先生住在二楼。 司马宣快步走过去,准备好自己的警察证件之后便敲响了公寓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体型肥胖的中年妇人,当注意到司马宣手里拿着的证件后,她有些惊讶。 “打扰了,夫人,有一项调查需要这栋楼里的租户配合一下。” 房东太太点点头,但表情仍旧有些惊讶。鼻息中能闻到有些刺鼻的霉味,司马宣试着向屋子里探头。 “图书管理员,阿米蒂奇先生在吗?” “在的,他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没去图书馆上班……” 房东太太显然了解诸位租客的作息,因此在将司马宣迎进来后便点头回答道。司马宣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显然,这房子里洋溢的霉味正是从二楼飘散出来的。 “上去之后,最里头那个房间就是。“ 司马宣点头,便回头向多罗茜招呼,示意小丫头跟上。在房东太太惊异的目光之下,多罗茜挂着嫌弃的表情走进这间老公寓,顺带着,薛定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脚边。 “我后悔了,司马老大,我就不该选择跟着你。“ “现在后悔也晚了。“ 女孩撇嘴,薛定谔跟着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房东太太本来想提醒这里不允许带宠物进来,但想到刚才那男人拿出的警察证件,她欲言又止。 真是古怪,哪有探长办案会带着一个小丫头的…… 司马宣对于这种怪异的目光倒是毫不在意,他径直上楼后来到最里面那个房间,这房间门口的霉菌味最是浓烈,以至于多罗茜不得不捂住自己的鼻子。 “这家伙住在蘑菇堆里吗?怎么能忍下去的。“ 就算是以司马宣的涵养此刻也不禁皱眉。但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敲响了这房间的大门。 “是谁?“ 房间里有人,但声音听上去有些颤颤巍巍的。多罗茜和司马宣彼此对视一眼,司马宣继续开口道: “密城调查局的。有件事情想向您询问,阿米蒂奇先生。“ “条子?“房间内传出一阵困惑的声音,然后很快,他回答道:”门没锁,请进。“ 司马宣听完试探着推了一下房门。如预期的一般,房门敞开一道缝隙。 多罗茜好奇地往里张望,明明现在是白天,但这似乎是个完全黑暗的房间,房间中心摆了一个蜡烛,微弱的烛火照亮的区域相当有限。 房间的窗户全部用报纸封上,密不透光。而他们所要拜访的那位阿米蒂奇先生就坐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阅读。 他神情憔悴,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下巴上的胡子显然也疏于打理,上面还残留了一些饼干的碎屑。 他先是看了一眼多罗茜,倒是并未多说什么便将目光挪向司马宣。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能帮上您什么?警官先生?“ 第180章 阿米蒂奇的视角 进到这个屋子之后,多罗茜总算是明白为何在门口就能闻见那么浓烈的霉菌味。 这间屋子比她在密特罗德街入口前见到的那些流浪汉的床榻还要更肮脏一些。堆成了山的没洗的盘子,它们被随意地放在桌子上,多罗茜在观察的时候恰好看见一只蟑螂爬过了盘子边缘。 至于这屋子的地面,这里也全是没洗过的脏衣服。司马宣就算是想要进屋,一时间也找不到位置落脚。 脏乱和污渍会滋生霉菌,多罗茜忽然想到了某种名叫绒毛球的幻想生物。它们或许会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绒毛球就是以霉菌为食的,一些术士将它们用作家庭清洁剂,只要将它们放进需要打扫的屋子,只要半天,它们就可以将里面的霉菌和污渍吃的干干净净。 当然,如果打扫完毕后不及时将它们处理掉,它们会开始啃房子的木制结构。多罗茜记得在以前还看见过因为使用绒毛球而导致房屋坍塌的新闻。 这老头看上去不像是会及时清理绒毛球的样子……多罗茜在心中腹诽。司马宣则迫不得已,只能选择站在门外,和这位阿米蒂奇先生保持一段距离。 “唔,你好,阿米蒂奇先生。您看上去……” “想说我看上去很糟糕,对?“老头看破了司马宣的想法,这句话很失礼,但由他自己说出来就没有问题。一边说,他一边伸手,去拿床头柜前放置的一盒饼干。 多罗茜注意到,那是最近密城很热门的烤饼干,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呢。 “我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对于自己的生活没那么多讲究了。“他一口咬碎饼干,任由碎屑掉落在床铺上。他略微抬起视线,借助门外的光线,司马宣得以看清,这老头有一只眼睛已经近乎瞎了。 虹膜上仿佛蒙了一层白斑,这是人衰老后易发的眼部疾病。只是看上去,模样有些骇人。 “条子……又是条子,六年前我也去警局里和你们这些条子打过交道。“ 阿米蒂奇先生在六年前被查明并非术士。因此,在那起图书馆事件发生后,联盟的善后处理是给他喂了遗忘魔药。 他会用一种更合理的角度去看待那起恐怖事件。而显然,他似乎只是认为自己卷入了一场意外。 “我们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六年前的事情。“司马宣说明来意。 遗忘魔药影响的只有特定时间段的记忆,至于更久远的,认识那位威尔伯·沃特雷的事情,应当不受影响。 司马宣说完之后便明显变的有些警惕,他看了一圈屋子里,确认其中没有藏匿武器。 “您还记得威尔伯·沃特雷先生吗?“ “记得,当然记得,哦,天啊,可怜的沃特雷……”他一边说一边絮絮叨叨的念起来,“我告诫过,费尔南先生是一只正宗血统的帝国牧羊犬,但他似乎不以为意。” “费尔南先生平常也没有那么不受管教……那天……那天应当只是个意外。” 爱犬咬死了朋友,嗯,这部分的记忆并没有出错。根据这一句话,司马宣得以确认。所以他紧接着问道: “听上去,您对当时那位死者并不陌生。” “方便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唔……”片刻的迟疑。老阿米蒂奇沉默了。随后,他略微探出身子,从床头柜旁翻找了一会儿。他找到另一张照片,将其拿在手里的时候表情怀念。 “我和他是同乡,先生。“ “我比他大不少,但在童年时期,我对这家伙有些印象,我们都在敦威治旁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中长大。我离家比较早,来到密城,做了一名图书管理员。“ “他那段时间是忽然找过来的,以同乡的名义,他找上门,想让我帮他一个忙。“ “帮他什么?“ “一本书……他知道我在做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所以他想让我帮忙在图书馆里找一本藏书。” “他说,那本书对他很重要,记录了有关他家族的事情。”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请求,学院图书馆的藏书数量是全联邦最多的,这之中,除去学生们常常会借用的参考书与文献之外,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私人藏品藏在某个角落。” “或许,沃特雷想要的那本书在某次收集中误打误撞进了图书馆。” “我答应他,在五朔节前会整理一遍图书馆的藏书,如果找到他想要的那本,我会告诉他,他可以挑一个学生们不在的日子来图书馆阅读。” “当然,身为管理员,我也告诫过他,绝对不能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将书带走,这不符合规矩。” “所以,阿米蒂奇先生,你找到了那本藏书吗?”司马宣一直在用笔进行记录,听到这里,他挑起视线,抬起头看向阿米蒂奇。 “是的,我找到它了,就在历史类别的f区的一层书架上,我的确找到了那本书。”阿米蒂奇又给自己拿了一块饼干。将饼干嚼碎之后,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那本书的名字叫《威廉姆斯编年史》。我翻开扫过几眼,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个叫做威廉姆斯的家族的事情。” “《威廉姆斯编年史》?不是《沃特雷编年史》?”司马宣听到这里有些讶异,因此声音不禁大了些。 老头似乎被司马宣给吓到了,稍微缓了缓后,他尝试回忆并再次确认道: “是的,我很确信,先生,就是《威廉姆斯编年史》。” “那是一本有着银质封面的古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我找到那本书后,立刻就联系了沃特雷,告诉他,可以在今晚图书馆关门后来图书馆找我。我会给他开个后门,让他能在图书馆翻阅那本古书。” “他回信告诉我,他会赴约,但我那天在图书馆一直等到午夜,也没见他过来。” “迫不得已,我只能锁上大门然后回家。” “那之后,第二天早上的事情先生您已经知道了……” “沃特雷似乎趁我没在的时候,试图带着那本古书离开图书馆,但却被费尔南先生给发现了。“ “哦,天啊,我真希望自己没有亲眼看见那种事情发生。”老头说完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声。司马宣用来记录的笔也跟着停下来,他对阿米蒂奇保持注视。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对吗?” “是的,先生,这就是全部。我六年前在警局做笔录时也是这样回答的。” “费尔南先生因为这件事已经被动物管理中心给带走了,沃特雷在我们村庄也没有家人,所以我只能将他的尸体送进星湖那边的墓地里。” “至于那本古书,在被找回之后,学院的博物馆有意向将它纳入收藏,所以它现在也不应该归图书馆管理。” “那么先生,您这次过来再次提起这件事情是因为什么?这件事明明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对方询问道,司马宣合上笔记本,他撇撇嘴,回答道: “就在前不久,那本书又失窃了。” “你现在是第一嫌疑人,阿米蒂奇先生。” 第181章 莫兰教授的视角 “威廉姆斯家族世代为塞勒姆的主人。“ “沃特雷家族是威廉姆斯家族的一支旁系,威尔伯·沃特雷是这支家族的最后一个后代,他一死,这古老家族的血脉便彻底断绝。“ “他是在自己那身患白化病的精神病人母亲死后才辗转来到密城的。根据当时学院的调查报告,他来到密城之后的第一站便是前往博物馆进行参观。我们在他的遗物中找到了对应的行程记录。“ “在博物馆中逗留大概两个小时后,他启程前往提前找好的住处。“ “但根据他留下来的那些行程,在前往住处之前,他似乎还在学院里多逗留了一段时间,与某人进行过交谈。“ “当时有查到他找的人是谁吗?“饰非原本以为调查会有答案,就算没有答案,也应该有一个大致的猜测范围。 但出乎意料,莫兰教授摇头:“我们没能找到他逗留时碰面的那个人。“ “会是图书管理员阿米蒂奇先生吗?“ “不是,我们同样怀疑过,但是当天阿米蒂奇先生有值班,他有不在场证明。他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就算是学院也没办法百分百查明一个死者的具体行程。他或许是提前就做好了计划,也可能只是在学院中临时起意,遇见了值得深交的人。 时间会将这些事情掩埋掉,等你回头再细细考究的时候,化作缠绕你的梦魇。 饰非点头,对此表示理解,教授则清了清嗓子,继续回答道:“他抵达密城的时间正是藏品失窃的当天,诸葛先生。“ “当天晚上的午夜之后,卢卡斯先生向学院报告,博物馆中的藏品突破了收容。“ “当时交上来的报告里写到,突破收容的是一个模因类型的4级诅咒。危害虽然可控,但依然要尽快重新展开收容措施。“ “模因?那是什么?“饰非听见了陌生的单词,所以插嘴询问。教授意识到眼前的人和学院里的大部分学生经历不同,他露出无奈的笑: “一类具备自我扩张,自我蔓延,自我传播的趋势的实体。“ “最简单的模因便是媒体的信息,它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些东西灌输进你的脑子里并对你施加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套用在诅咒上,模因类诅咒有一个很显着的特点就是,它们都很难完全收容。“ “它们具备主动向外扩张影响并以此突破收容的能力。“ “这样的影响甚至不仅限于它们的诅咒本体,被模因影响到的人本身也会成为诅咒的一部分,并继续向外扩张。就如同一场瘟疫。” 教授说完,顿了顿,然后,他凭借记忆继续回忆:“那本书的诅咒编号是4-1142。“ “其最显着,也是最麻烦的特性便是,它会让初次见到它的人,对其产生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想法。“ “被影响的人在此之后便会付诸行动,他们会想尽办法突破各种妨碍,并最终抵达那本书身边。“ “这是一种双向奔赴,一旦诅咒开始发挥作用,在其附近的所有收容措施也会同步失效。学院尝试过各种不同的结界和收容方案,但无一例外,都被它给屏蔽了。“ “这仿佛就是某种必须遵守的规矩和寻宝游戏。探险家找到了宝藏就必须获得奖励。“ 饰非听后点点头,像是将这个特性了然于胸。但他依然对此有所疑问…… “既然它会影响到所有初次见到它的人,为什么还要将其列为博物馆藏品呢?既然是藏品,就必然会有机会被拿出来进行展出。“ “那本书的能力并非是一直生效的,诸葛先生。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它其实只是一本编年史。但在某些时候,它会变的和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棘手。” 教授回答道,饰非像是意识到什么,试探着询问:“您是说,五朔节?“ “是的,是的,就是五朔节。“ “它的能力在五朔节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内会开始发挥作用。也只有在这段时间对它进行观测是危险的。” “出于安全考虑,学院会提前将它收进保险库里。在以往来说,它放在保险库中是相对安全的,但是那一年似乎出了意外。” “——它似乎被观测到了,并成功对外产生了模因危害。” “学院当晚就进行了应急策略,并对学院全域进行覆盖式的搜查。我们可以肯定它还留在学院地域内,因为……” “因为卢卡斯先生的结界术式?“饰非插嘴道。 “是的,就是因为那个术式……如果有东西离开结界,我们会得到明确的信息和警报。“ “但看样子你们当晚没找到那本古书?” “唔……是这样的。”这种事情很无奈,因此莫兰教授也只能耸肩,不过他很快就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当晚就抓到了进入博物馆实施偷窃行为的人。” “偷窃的人?我还以为是威尔伯·沃特雷进去偷的。” “不……不是,我们的追踪术式将我们带到了黑钟塔那里,然后,在教学楼中,我们找到了那个偷窃藏品的学生。” “他似乎被吓坏了,嘴里一边念叨着不要杀他不要杀他,一边向我们的搜查人员跪地求饶。” “他似乎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在事后我们对他进行灵性检验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对于自己之前所处的状态和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完全被催眠了。在灵性检验中,我们不仅发现了4-1142的影响,还发现了另一种催眠术式。“ “他从博物馆中带出了4-1142并将他交到某人手里。“ “那个人是威尔伯·沃特雷吗?“ “不,有关这点依然存在一些异议。有一样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诸葛先生。搜查人员当时在那位学生身上搜到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红色的,有着蛛网状火漆的信封。“ “丝之屋?!“饰非的声音不禁上扬。他对这东西当然不陌生,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能在这里也掺一手。 “他们无处不在,诸葛先生,正因如此,才会让联盟和联邦都觉得头疼。有太多人会找他们进行委托了,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 “不过,如果让我联想的话,我会倾向于认为,提交委托的正是威尔伯·沃特雷。“ “丝之屋很少主动去做某件事,他们的行动动机正是委托,而当时在学院有可能具备偷盗行为的人正是他,或许,他是希望给这件事上一层保险,你明白的,借助比自己更强大的组织的力量。” “但从结果来看,沃特雷似乎并没有从丝之屋手里拿到古书?” “若非如此,那本书为什么最后会出现在图书馆?” “等等,这就是他去接触阿米蒂奇的原因吗?他知道那本书藏在了图书馆里,所以他需要有人能帮他混进去。“ “但为什么他会成那个样子,联盟的调查已经证明阿米蒂奇就是一个普通人,面对沃特雷他没有术式手段能进行反制,只要对方松口,沃特雷甚至可以光明正大,毫无顾忌地将那本书强行带出图书馆。“ “但他最后却被一只地狱守门犬给咬死了……” 莫兰教授安静地听完这番话,然后,他因此长叹一口气。 “还记得我先前所说的,那本古书的能力吗?初次见面的时候,它会展现出模因危害,并尝试突破收容。“ “请注意【初次】这个词,诸葛先生,当你第二次和它打照面的时候,这本书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只在五朔节生效且每年都会重置。“ ”对于在五朔节期间,第二次见面的术士,它会催化你的【堕落】。“ 第182章 搜查 阿米蒂奇的居所—— “您的意思是,因为那本书失窃了,所以曾经接触过它的我就是第一嫌疑人吗?先生?” 阿米蒂奇表情有些错愕,显然,他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但很快,他摇摇头,显的对此并不认可。 “这毫无根据,先生,如您所见,我的身体状态怎么可能支撑我去博物馆偷盗那本古书呢?” 阿米蒂奇并没有下床,但根据他房间的状态来看,这个房间的确疏于打理。这并非是因为他不够勤快,而是因为某种更加无可奈何的原因。 “我病了,先生,如果您询问过我的房东太太,您会知道,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过门了。我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这句话说的还算有说服力,事实上,在刚进这栋公寓的时候,司马宣就对这件事产生过疑问。当房东太太说到这点时,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这种情况下,他还会是嫌疑人吗? 司马宣略作思考,然后,他叹了口气,还是将步子踩进这房间里。他脚下就踩着一件阿米蒂奇换下来的衣服,那衣服上满是油渍,散发着一股大蒜的味道。 “不是,司马老大……我不想做这种事。”多罗茜已经意识到司马宣的打算,表情立刻变的厌恶起来。司马宣冲她摇头,示意他自己来就好。 但小丫头还是讲义气的,尽管百般不情愿,也还是跟着走进这房间。 “您介意我们展开搜查吗?先生。” “这并不会花费太久,我们还能顺便帮您整理一下这屋子。” 司马宣说话的时候已经戴上手套。薛定谔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多罗茜身边的,跟着发出一声猫叫。 显然,司马宣的强硬有些出乎阿米蒂奇的预料,一般而言,这样的搜查需要先申请搜查令才能进行,但这位先生应该没有时间去弄这种文件。 阿米蒂奇叹气,他耸了耸肩,示意司马宣请便。 “感谢您的理解,先生。“ 司马宣松开外套的衣领,便要开始搜查。他第一个去搜的必然是那堆堆在地上的脏衣服,忍受着某种难闻的体味和恶臭,他将衣服一件件掀开,确保自己搜过每个角落后,又将衣服一件件比较规整地进行收纳。 多罗茜看的直犯恶心,小丫头立刻闪身到一边,去看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 桌子上的摆设也相当简单,一盏烛台,一个已经空了的书架,除此以外,便是一堆没洗过的盘子。 多罗茜很确信盘子的缝隙中藏不下一本古书,所以粗略扫了一遍后就将这里给排除了。 “这些盘子多久没洗过了?上面都是霉菌。“小丫头趁着回头时问道。 这问题听上去有些冒犯,但阿米蒂奇并不生气。 “半个来月,我习惯将盘子集中起来洗,但正如我先前所说的,当我打算进行清理时,我病了。“ “喵~“回答阿米蒂奇的并非多罗茜而是薛定谔的一声猫叫。司马宣此时已经走到衣柜那边,将衣柜打开后,他看见几只衣鱼虫溜进衣柜的缝隙里。 衣柜里的衣服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他很轻松就将里面翻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当然,司马宣在事后也将翻过的衣服重新整理好,确保他们不是乱糟糟的。 剩下的还没搜过的地方便只有房间角落里的那堆纸箱子。纸箱子太多是空的,但仍有几个里面装过东西。多是一些杂物。 司马宣毫无意外地将那里也搜查了一遍,除了发现一本阿米蒂奇的私人相册之外,便再没有其他更值得在意的东西。 “这都是你收集的老照片?“司马宣拿着那相册说道。阿米蒂奇点头,都是在家乡拍摄的。 司马宣翻开相册,作为敦威治人,他立刻就看见了照片中标志性的沃特雷山谷入口,那里作为敦威治为数不多的景点,的确是有一些人会去特地游历的。 司马宣再翻过其他照片,并没能在里面发现有意义的东西,所以,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阿米蒂奇所在的床榻上。 床榻上的东西更少,一个枕头和一个很轻薄的被子,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让人感觉都没有搜查的必要。 “您介意把您手上那本书给我看看吗?“司马宣问道。 阿米蒂奇顿了顿,然后,他看了眼书,回答道:“当然,当然,先生。“ “这是一本讲述一个家族百年变迁的故事的书,这个家族有个非常特别的地方,他们家族世代只使用那几个相同的名字称呼彼此。“阿米蒂奇将书本递上来,示意司马宣请便。 司马宣快速翻阅,这只是一本普通的小说。 他将书本还给阿米蒂奇,脱下手套,示意多罗茜跟着他一起走到门外。他皱着眉头,但他依然礼貌地向阿米蒂奇行礼。 “感谢您的配合,先生,我想,我们的确找错了地方。“ “是的……是的,先生。你们找错了地方,老阿米蒂奇做不了那些荒唐的坏事。”阿米蒂奇说道,他在微笑,“不过,祝你们好运,先生。” “希望你们能早日将那本书找回来。” 阿米蒂奇说完便要继续读他那本小说,司马宣替他关上门,然后转身向楼下走。 房东太太似乎一直等在楼下,当看见司马宣的时候,她连忙凑过来,似乎是想要知道搜查的结果。 “我们就这么走?司马老大?”多罗茜明显不服气,女孩气鼓鼓地说道。 她的鼻子里还残留着刚才的霉菌味,让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但我们的确将那里翻了个底朝天,我们没有任何发现,多罗茜。”司马宣回答道。 “但没有发现就意味着我们要变成无头苍蝇了,那个老头是现在唯一的线索,我们又回到原地,该去哪里去找那个该死的小偷呢。” 多罗茜在抱怨,司马宣却忽然在楼梯上停下脚步,他回忆道。 “《威廉姆斯编年史》……他说,那本书的名字是《威廉姆斯编年史》而不是《沃特雷编年史》。” “但我们从卢卡斯先生手里拿到的照片显示,那本书的封面就是《沃特雷编年史》,那位德罗斯先生拿过来的威尔伯·沃特雷的尸体旁边放着的也是《沃特雷编年史》,那是一本黑色的古书。“ “黑色……但阿米蒂奇说,那本书应当是银色的……” “我们要找的不是一本黑色的古书,而应该是一本银色的古书……” 司马宣皱起了眉头,他忽然想到什么,想到那个老头在问话的时候,一直吃的饼干。 他低头,看向了楼梯下一直显的有些战战兢兢的房东太太,他向对方询问道:“夫人,我还有一个问题是想要问你的。” “您说,阿米蒂奇先生已经有段时间没出门了,可我在他的房间里看见了一盒烤饼干。唔……一盒非常新鲜的烤饼干,您知道,那盒饼干是从哪儿来的吗?” 第183章 古书之谜 莫兰教授的办公室中—— “催化堕落?” 堕落者有多麻烦,饰非自然清楚。按照司马宣所说,只有当那所谓的血系三准则发挥作用的时候,术士会堕落。 但这本古书……居然可以加速这个过程?饰非的表情有些惊讶,此时此刻,他或许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这次需要来进行收容的人员是奇术司而非是卢卡斯先生亲自出手。 卢卡斯先生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那本古书了……让他再和它进行直接接触,或许会产生某种恐怖的后果。 学院中的其他人或许也是,因此,这次的收容交给对此尚不了解与尚未谋面的外部人士将更加稳妥。 “对于术士来说,那是个很危险的物件,诸葛先生。时钟院聚集着大量的年轻术士,模因一旦在那里爆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威尔伯·沃特雷也正是没有预料到这个能力,才会在偷盗古书的过程中发生【堕落】。” “他很不幸。”莫兰教授说道。 “这样的堕落只会针对术士吗?那如果是普通人第二次接触到那本古书会怎样?”不知为何,饰非忽然想到了这点。 莫兰教授顿了顿,似乎需要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 “学院还没做过这样的试验,诸葛先生。事实上,在意识到和那个诅咒多加接触会产生堕落的时候,学院内部立刻就禁止了对这本古书的研究。” “是的,我知道联盟会有一些d级人员来对诅咒进行全方位的实验和探明,但学院还做不到这种地步。” “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最宝贵的资产并非是所谓的资本财富和博物馆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收藏品。” “我们最大的资产,恰恰来自于我们的学生,先生。” 莫兰教授说到这里,脸色也不禁往下沉,他叹了口气,补充道:“不管怎样,既然接下了委托,我还是希望您能尽快对那个诅咒完成收容,诸葛先生。”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在饰非听来有些突兀和不合礼数,但他和莫兰教授还是同时往门口看去。 莫兰教授那位年轻的研究生助理,安德森小姐从门口探出头来,当看向办公室里面时,她显的有些怯生生的。 “莫兰教授,有一通电话……” “你没告诉他我正在接见客人吗?安德森小姐?“ “唔……不是找您的,是找这位先生的。” 饰非有些惊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会是谁打电话到这边来找他,但很快,他想到能知道自己此刻所在位置的人不多,那电话那头的人也就并不难猜。 他立刻起身,向莫兰教授示意,教授也只是点点头,然后,朝着安德森小姐吩咐道: “再拿一些饼干过来,安德森小姐。我想,你应该还有剩一些,对吗?” “有的教授,我今天刚去买过一次,我这就拿过来。”安德森小姐点头,一边为饰非带路一边出去找饼干罐。 电话实际上就在安德森小姐的办公桌上,这只需要饰非穿到走廊对面走几步路就能到达。安德森小姐在前带路,向饰非示意位置之后,又立刻去到桌子另一头,去拿那个铁制的饼干罐。 办公桌上摆放的东西不少,其中甚至能称的上杂乱,饰非粗略扫了一眼之后,便拿起电话。 “喂?司马老大?”他不假思索说出了电话那头人的名字。 但司马宣却罕见地没有那么冷静,饰非甚至能听见他喘息的声音。 “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吗?你听上去,好像很急?” “有点麻烦,诸葛先生,我们刚刚上去搜了一遍阿米蒂奇的房间。” “嗯,所以有发现什么吗?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发现,根据他的房东太太所说,他一直待在家里,在五朔节期间哪里都没去。他家里也糟糕投了,到处都是虫子和污渍。” “听上去就像是个流浪汉,所以,司马老大你说麻烦的原因是,一切回到原点,我们得重新圈定嫌疑人?” 饰非顺着这个逻辑继续往下思考,但司马宣却立刻进行否认,表示并非如此。 “不,事情没那么简单,诸葛先生。我们的确没有在阿米蒂奇的家中发现那本古书,但我们发现了另外的东西。” “另外的东西?那是什么?”饰非皱眉,对面的安德森小姐已经找到了饼干罐,她装好一些饼干后,向饰非微笑,然后就端着盘子重新向莫兰教授的办公室走去。 而就在此时,因为安德森小姐的离开,饰非得以将整个书桌扫的更加清楚,他看见了什么,并因此表情皱的更加难看。 “我们在审问的时候,发现阿米蒂奇在吃一些饼干。唔……那并不是普通的饼干,诸葛先生。那是最近密城最火热的,需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的饼干。” “房东太太说他并没有离开过公寓,既然如此,那些新鲜的烤饼干是从哪儿来的,我抱着这样的疑惑追问了那位太太。” “她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说,最近隔三岔五就会有一个来自学院的学生来找阿米蒂奇,饼干也是她在那个时候带来的。是个女学生,太太有注意过她的衣服穿着,她说她看见了她领口别着的院徽。” “那是一把老式的燧发枪,诸葛先生,毫无疑问,那个来找阿米蒂奇的女学生是历史学院的学生。” “喂,诸葛先生,你在吗?” 见电话这头一直没有回应,司马宣在那边问了一句。此时饰非已经绕到了安德森小姐的桌前,他看向桌子前方的小型书架,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本书。 那是一本非常精致的,具有银色封面的书……当饰非将其书封打开后,他在里面看见了一行潦草的字迹。 “谨以此,献给我伟大的家族——威廉姆斯。” “威廉姆斯编年史?” “司马老大,我们要找的那本书究竟是黑色的《沃特雷编年史》还是另一本银色的《威廉姆斯编年史》?” 饰非试探着问道。但电话这头,司马宣却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头皮要炸开了。 这个疑问在楼梯上的时候,他也问过自己,而此时,饰非那边既然也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着一件事情。 “你看见那本古书了?” “嘟——” 回答司马宣的是一阵低沉的忙音。电话通讯显然已经被切断了,司马宣站在电话亭中,有些不知所措。 饰非站在原地,不,或许应该这样说,他以为自己站在原地。 他身边的声音一时间似乎全部消失了,他意识到电话已经被挂掉,然后,他回头看,他发现自己所处的并非是历史学院的大办公室,而是另一处地方。 他能清楚地嗅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正在空气中弥漫。 一个巨大的火刑架……上面正在炙烤什么,而被炙烤之物正在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这惨叫声并未持续多久,它转瞬即逝,当饰非再次眨眼的时候,他似乎又从那个正在被燃烧的地方抽离,回到了学院的办公室。 周围依然有人在使用打字机的声音,还有一些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问题。这一切和他接电话之前并没有变化。 但饰非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一定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刚才他还拿着那本银色的《威廉姆斯编年史》,但现在,它已经不翼而飞。 它就在这里……那个足以引起模因危害,能催化术士堕落的诅咒,它就在这栋大楼里! 第184章 病 “诸葛先生?诸葛先生?“该死!“ 司马宣对着手里的电话发泄情绪,然后,考虑到不论他如何做,电话那头都只会传来一阵忙音后,他用力一脚踢在电话亭的玻璃墙上。 要是被路人看见密城调查局的警察肆意毁坏公共设施会有不好的影响,但好在,周遭只有多罗茜,而多罗茜是干这种事的惯犯。 ”出事了?“女孩又在嚼糖豆鼻涕虫。她的储物灵媒仿佛是个装满零食的糖果罐。 司马宣摇摇头,表示情况不妙:“联系不上了,该死,有谁能知道学院那边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正常的通讯中断。” “或许那个老头会知道。”多罗茜说道,目光看向这栋公寓楼的二层玻璃。她唤出了薛定谔先生,任由黑猫攀上公寓的墙头。 那上面有一些爬山虎可以落脚,作为猫咪,薛定谔的平衡能力很强,没用多久,就已经爬到二楼所在的高度。 “我让薛定谔先生带了点小东西上去。”多罗茜说完就吹出一声口哨招呼薛定谔。 黑猫发出“喵”叫声,借助今天的阳光,司马宣看见薛定谔先生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一面用来整理妆容的小圆镜,虽然多罗茜还没到需要靠化妆品来修饰容貌的年纪,但小丫头已经在提前做出准备。 “这镜子还挺贵呢。”像是在抱怨,她轻轻说道。 看见镜子的时候,司马宣就已经心领神会,他右手捏出一个样式其他的手诀,然后,不动声色,开启了自己的术式。 他眼中倒映着的场景立刻开始变换。他所见到的并非是这栋公寓楼前的街道,而是置于二楼的半空中。 他像是在跟随薛定谔先生的视角,攀着一根爬山虎跳跃到另一边的墙壁上,按照印象,这里已经抵达阿米蒂奇房间的附近,只需要靠近窗户就能窥探到房间内部的画面。 但考虑到先前在房间里看见的那堆糊在窗户上用来遮光的报纸,多罗茜并没有让薛定谔这么做,她也随即开启了术式,只听见黑猫再次发出叫声,它的身形就开始变的半透明。 没有什么东西能拦住黑猫,开启术式所进入的虚无状态能让它在建筑内畅通无阻。 不费吹灰之力,薛定谔进入了房间之内,但似乎落点并不太对,黑猫的肉垫踩在一堆布料织物上,旁边还有几只衣鱼虫。 这些长满小脚的细长甲壳类虫子最喜欢吃织布。你衣服上不时会出现的小洞正是它们的杰作。 显然,这里是衣柜。对于黑猫来说是个绝佳的躲藏场所。 薛定谔先生举起肉垫,它尝试将衣柜推出一个缝隙,然后它找准角度,将镜面对准衣柜之外,如此一来,司马宣便可以趁机窥探房间之内。 看的很清楚,房间似乎和他们离开时并没有两样。 阿米蒂奇依然在床上,一边吃饼干一边看书。当他伸手进装饼干的盘子里时,动作忽然一顿。他注意到盘中的饼干已经空了,所以他叹了口气,不得不将手中的书放下。 “饼干……饼干……我亲爱的小饼干。“他反复念叨道,然后,在司马宣透过镜面的注视之下,他身披那又脏又厚的被子,走下床。 正如他所自述的那般,他因身患重病而行动不便。他走的很缓慢,这其中,还伴随着某种粘腻又潮湿的声音。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挪动身体到了桌边。然后,他俯身,拿出了一只饼干罐。打开罐口,他倒了一些饼干出来,然后,似乎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之前司马宣翻越过的那本老相册上。 哼唱着某种不知名的曲调,他翻开相册。指尖拂过其中一张照片,他轻哼: “威尔伯,可怜的威尔伯。“ “为了一本古书丢了性命。你运气真差,明明骗过了我,骗过了那群当权者,但唯独,你自己被那本古书给骗了。“ “托你的福,我也可怜,我是可怜的老阿米蒂奇。“ “我用蹩脚的谎言应付那些条子,祈祷我也能像你一样骗过所有人。” “但我骗不了自己,我骗不了自己,威尔伯。” “我得了病,我怎么能欺骗自己,我还能安然如初呢?” 不知为何,阿米蒂奇一边说着,喉咙中却一边泛出哭腔。司马宣的术式原本并不能用来进行窃听。镜面术式是专注视觉效果的术式,并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但多罗茜和薛定谔之间是签订血契的关系,血契者与血契生物之间能达成通感,这段内容完全由多罗茜口述给司马宣。 司马宣听完眉头紧皱,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前方,借由薛定谔带进去的镜子,他将房间里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阿米蒂奇说完后便要重新回到床铺上,但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的目光忽然朝着衣柜的方向投射而来。 他那双眼睛此时看着无比浑浊,但不知为何,在被其注视的时候,司马宣感觉到如芒在背。阿米蒂奇发出一阵轻轻的叹息声,片刻后,他松开抓住被子的手,任由那被子顺着他的后背滑落在地面上。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我早该知道的。” “我谁都骗不了……” 先前他行走时那若隐若现的粘腻湿滑的声音此刻如暴雨一般响在多罗茜的耳畔。女孩小嘴微张,似乎是被惊到了。 司马宣同样也是如此,他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阿米蒂奇。他终于理解为何这个老头一直盖着被子,再想到自己搜查时距离他咫尺之遥就更是头皮发麻。 上半身的确还是人类的模样,但下半身却绝对令人大吃一惊! 那不是人类的下半身,那是由一团红色的粘腻又肥厚的触手组成的交织物,触手在不停蠕动,向外释放出黏液。 这些黏液导致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揉成一团,司马宣注意到,在那团触手簇拥着的阿米蒂奇的下半身的中心位置还嵌着一只眼睛。一只硕大的,红色的眼睛。 这简直和先前德罗斯先生递来的照片上,威尔伯·沃特雷的死相一模一样! “堕落者?这家伙为什么是个堕落者?“ 司马宣发出惊呼,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事实,他很确信,自己所看见的文档里,在通过吐真魔药进行审问后,得以确定,阿米蒂奇就是一个普通人,他不具备术士资质。 但如果吐真魔药得出的结果是正确的,眼前的情况又该怎么解释? 千真万确,阿米蒂奇是一个堕落者…… 在那次审问之后,他踏入了这边世界的一角! 第185章 错乱 “教授,我需要你立即疏散这栋大楼里的人。” 几乎是第一时间,饰非赶回莫兰教授的办公室,教授原本正打算享受剩下的咖啡,见到饰非如此慌忙,他也有些疑惑。 “疏散?可是诸葛先生,为什么……”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饰非接下来的动作给吓到了。只见饰非快步在他的办公室中绕行了一圈,他因此检查了这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发生什么了,诸葛先生……” “安德森小姐呢?“饰非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位给阿米蒂奇带了饼干过去的女学生正是安德森小姐。他也正是在对方的办公桌上发现那本古书的。 他明明亲眼目送对方走进了莫兰的办公室,但现在,她却不见踪影。 莫兰教授听见问题后只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反问道:“安德森小姐?她刚才和你出去后,并没有再进办公室啊,我还在等她的小饼干呢。“ 饰非的表情变的有些怪异,他似乎在进行回忆,但他很确定自己的认知和记忆并没有出现偏差。 千真万确,他目送安德森小姐走进了办公室。但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饰非尝试进行更深入的思考,但他眼前的画面似乎又开始在闪现。灼热的火光以及某人在火刑架上的嘶喊声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莫兰教授的办公室和那诡异的幻象在一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诸葛先生?你还好吗?” 莫兰教授的声音像是一根脆弱的线,将他从某个边缘拽回来。饰非扶额,表情凝重。 “我找到了那本古书……教授。” “找到了?可是,你刚才只是出去接了一通电话,你在哪儿找到的它?” “就在安德森小姐的办公桌上,一本银色的古书,叫《威廉姆斯编年史》。” 莫兰教授听完之后立刻就沉默了,他看向饰非,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见一丝名为玩笑的迹象,但很可惜,他并没能如愿。 “那本古书……那个模因诅咒,他在历史学院的大楼里?” “该死的,这怎么可能?安德森小姐她哪来的机会接触那种东西?”教授还在纠结这些事情。饰非按住他的肩膀,此时此刻,他的太阳穴正在一跳一跳的疼。 就好像,被放在火刑架上炙烤着的人是他。 “立刻疏散,教授,我现在去把那本古书找回来。”饰非强忍着疼痛,尝试着向门外挪。 教授在他身后反复念叨道:“疏散……哦,对疏散,不能让模因的危害在这里扩散。” “诸葛先生……” 教授似乎还有话想和饰非说,但当他抬头的瞬间,他忽然发现,饰非似乎已经不见了。 明明他都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诸葛先生好像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 …… “我这是在……” 太阳穴上的那种刺痛转变成了某种类似重锤敲击的剧痛,饰非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也正是在此时低头看向地面时,他有所发现,他手中抓着的是黑色的湿润的泥土,而并非莫兰教授办公室里的地毯。 他在哪儿?他尝试抬头。然后,他看见了一些样式古老的建筑。 这和学院外一些老旧的宅子很像,但饰非的脑海里却浮现起在金斯波特见过的旅游宣传单上,那个悬崖空屋的样式。空屋的建筑结构和这里的建筑似乎完全相同。 那是来自十六世纪的老建筑……在如今的时代,可以被称为古董。 “幻象?“饰非皱眉,记忆还算清晰,他知道自己刚才身处何处。 显而易见的是,他不可能一瞬间穿越时间和空间,因此,幻象是他所能得出的最合理的答案。 但问题恰恰在于……如果眼前所见为幻象的话,那为什么,自己的义眼完全没有反应…… 他看向四周,这些建筑上并没有缠绕任何灵性。这代表它们极为普通。在扫视了周围的环境后,饰非只在视线中心看见了一缕灵性。它通向眼前这些建筑的深处, “不是幻象……“看见这缕灵性的时候,饰非在心中认定这个结果。 由灵性所构成的幻象在义眼中相当显眼,他不会认错的。但这也就意味着另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 难道他真的身处在某个16世纪的小镇里吗? 周围不再有任何声音,最初的嘶吼声和火刑架下火焰燃烧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整个镇子出奇的静谧,若有若无地还蒙上了一层雾气。 饰非唯一的线索只有眼前那缕灵性。他追寻灵性向前走,就在行进的过程中,他手腕上的灵摆罕见地有了反应。 灵摆一般只在危险的时候会做出警示……上一次它有所反应正是在见到伊莎贝尔女士的时候…… 但现在,它为饰非敲响警钟……此时此刻,饰非正站在一栋古老的大宅门前。 哥特式的尖顶,大宅的外墙被漆成了白色。门没锁,轻轻一推便能推开。墙壁上的爬山虎代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被打理,灵性继续延伸到了里面的宅门内,饰非继续前进。 他得以来到宅子内,这里的样式和死者之家倒是有些类似,巨大的入户厅两侧有楼梯,将道路引伸进二楼。 入户厅旁还有一扇大门,通向大宅的侧方,只不过饰非试探过后,发现它被紧锁着,并不能直接推开。 灵性是指向二楼的,饰非也的确没有其他路可走。他因此走上楼梯。 太阳穴上的疼痛在这一刻变成了如心跳一般富有节奏的律动,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根血管在抽搐…… 这很痛苦,像是一个矮人不间断地拿它的脚板在你的太阳穴上跳踢踏舞。 饰非必须站在原地缓一会儿才能继续前进,他来到二楼,灵性指向最深处的房间。 他索性快速移动,借助墙壁支撑身体,他摸索到那房门之外,然后,试探性地按了按房门的把手,那扇门并没有被锁上。再次轻轻一推,房间内的景象就能映入眼帘。 房间算不上宽敞,但还算整洁。里面的陈设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床单是白色的,在床单的边角还粉饰有极具少女风采的蕾丝花边,窗户打开,一阵微风吹拂进来,让蕾丝边像是花瓣一般摇曳。 这突如其来的风并不那么美好……至少饰非是这样想的。 跟着风一起钻进鼻腔里的还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血腥味的来源是房间中央,饰非看着那位置上,一个女人的尸体…… 肤色是棕色的……穿着样式奇特的服装……服装裸露面积很大,几乎只遮住了关键部位。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女人头顶戴着的类似鸟羽冠的装饰,彩色的羽毛,那是印玛人的风格。女人尸体的四肢显然是残缺的…… 她瞪大眼睛,看向对面的床。仅仅只看了一眼,饰非就能确认,这具尸体的脊梁骨在生前被折断了,她瘫痪在地,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饰非再走近一些,此时他踏进房间内。尸体脚下用已经变成暗沉色的血迹画了一圈类似符文和阵法的东西,饰非再次靠近,尝试去辨认那些符文。 他瞄了一眼,他确信那并非是熟知的北部卢恩或印玛人用过的象形符文。唔……那更像是一个个圆圈…… 是的,什么都没有,宛如空洞的圆圈…… 这样的痕迹在女人的尸体上也留了一些,这房间里就像是某种献祭仪式的现场,让人感到局促和不安。 饰非伸手,正打算触碰这具尸体……但忽然间,太阳穴上那不间断的刺痛再次加重,他不得不痛苦地捂住脑袋…… 疼痛持续了大概十来秒,他才终于缓过神来,能睁开眼睛…… 但再一次,他愣在原地……他周围不再是那个老旧的房间了,他似乎又回到了学院的历史院系大楼,而他正站在另一个办公室里,不知是不是因为莫兰教授疏散的缘故,这里空空如也。 不,倒也不是完全空置着……饰非注意到自己面前还有一个人…… 安德森小姐,她双目无神,手捧着那本《威廉姆斯编年史》,正在注视着他。 第186章 脓液 “多罗茜,你留在外面。” 看见阿米蒂奇那副骇人模样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太久,身为奇术司专员的必要素质就是在这种可怕的突发情况下镇静下来。 诅咒能做到的事情还有许多,每一件都出人意料。 司马宣立刻制止了多罗茜的跃跃欲试,同时给她安排好一项新的任务。他丢给了多罗茜几枚硬币。 “去联系联盟,让白兔子们过来。” “我来吗?”多罗茜似乎在发出抗议的声音。但司马宣点了点头。 “你留在这儿。” 说完后,他便从自己的储物灵媒中抽出一把刀刃和几张符纸,他走上前,重新推开公寓的大门,房东太太还留在玄关前,当看见这位警察先生手里拿着一把利器的时候,她显然吓坏了。 “冷静……冷静,太太。这房子里现在就你一个人吗?“ 他安抚道,避免对方大叫出声。房东太太连忙点头,视线却死死盯着司马宣手里的武器。她刻意和这个男人保持着距离。 “那就好……现在我需要麻烦你去屋外散步一会儿,这并不会花太久时间。“ 没有更多的租客就意味着能将危害影响减少到最小,司马宣催促道并为太太让开出门的位置。 房东太太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像是逃命一般夺门而出,她跑出来的时候多罗茜正踮起脚去够电话亭里的电话,这种动静不禁引得女孩侧目。 “看样子,对于她来说,司马老大比一个堕落者更可怕。“女孩腹诽道,她依次往电话亭的投币口里投入三枚硬币,然后转动转盘接通电话。 这栋房子距离学院并不远,白兔子们从联盟赶过来也不会花费多少时间,当然,如果司马老大速战速决,能尽快将一切解决那是再好不过。 司马宣在屋里叹气,他抬头望向二楼,屋子里存在更多的镜面能被他的术式利用,他立刻开启了术式。 盥洗室,太太的房间以及二楼走廊尽头的玻璃……这些都成为了他的眼睛。太太说的没错,这屋子里现在没有其他人。这意味着他可以大展拳脚。 但他能仰赖的东西又不多,他只是个报幕员,在正面作战上,终究不如爱丽丝。 他催动灵性,将灵性灌入之后,手中的刀刃便开始浮空。岚间樱的威力取决于环境的风速,而显然,纯室内的环境下,空气缺乏流通,它显的有些过于安分了。 但没关系,司马宣还有另外的准备,他抽出一张符纸,开始默念符纸上的敕令。几道气流开始在他身旁聚集。 “御风游命。“ 敕令刚落,他却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二楼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他立刻用术式切换视角到二楼的玻璃,从这里可以将整个二楼走廊一览无遗。他注意到,阿米蒂奇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但里面并没有东西走出来,而是流出了一滩黑色又粘稠的类似脓液的物质。 “阿米蒂奇呢?“司马宣惊到。有人推门,却不走出来,这场景着实诡异。 他的注意力几乎全被那扇门给吸引过去,以至于,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头顶正在发生什么。 一滴水滴落在肩头,司马宣闻到一股特别的腥臭味。随之而来的,是极度浓郁的带着腥臭的吐息,那吐息呼上面门,让司马宣险些晕厥! 他意识到头顶有东西,立刻往旁跳开,然后向头顶张望……就一眼,他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一团形似人脸的脓液正在从天花板的木制结构缝隙中渗出来。那表情看上去极为挣扎,像是某人在试图脱离囚笼。 司马宣认的出来,那是阿米蒂奇的脸……他不断从缝隙中钻出来,然后,构成五官和更精致的面部细节,整个过程就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被重组。 它从一片空洞与虚无之中归来,并将目睹到一切的可怜之物带向空洞与虚无。 那双眼睛在出现的瞬间便像是雷达在四周窥探,他注意到了表情惊讶的司马宣,它无奈地说道: “我很抱歉,警长……” “很抱歉让你看到我这副失态的模样……但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早说过,我病了……病的很严重。“话音刚落,它张开嘴,发出一道尖啸声。可怕的声波直接将走廊上用来摆设的花瓶给震碎,并进一步朝着司马宣袭来! 司马宣立刻闪身,躲进一旁的转角,他必须立刻谋划反击,他催动起符咒。 原本还算温顺的气流不再环绕在身边,而是以某种更加迅猛的姿态化作利刃向着天花板上的阿米蒂奇发起切割。 气流在一瞬间竟变的可见有形,阿米蒂奇那张脸的身旁渗出更多脓液,脓液又往下滴落,凝结成一块厚实的纯黑色的盾牌。 盾牌将气流刀刃全接了下来……风刃打上去仅仅只是造成了一道闷声。 阿米蒂奇发出讪笑,他再次张开嘴,像是要使用刚才的声波。 这次经过准备,能覆盖到的范围要远比刚才那匆匆的一击更为庞大,司马宣是被逼到死角的,而这一下将穿透公寓的墙壁,径直将死角里的司马宣给撕碎。 “招雷引命。“驱动第二张符咒,雷光自狭窄的角落爆发。 司马宣的身体像是一根离弦的箭,被雷光以极快的速度从角落中推出来。雷光迸射的下一秒,那角落就已经被阿米蒂奇的攻击给摧毁了,司马宣的身体则因为惯性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击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才停下。 但这并无大碍,避开了对方的杀招,还提前最大限度催动了御风的符咒,此刻对于司马宣来说,事前所需要做的准备都已经完成了。 那柄岚间樱自一开始就不在他身上,而是平静地悬浮在半空。 而此刻,伴随着室内的气流加速,岚间樱的刀身正在发出兴奋的震颤!它开始以自身的中轴为中心旋转,并因此加速,越来越快! 速度的量变很快达成质变,旋转的虚影开始分裂,第二把岚间樱凭空出现。 岚间樱的开刃……如此一来,威力能直翻一倍! 风速已经抵达了合适的区间,司马宣从地板上狼狈爬起身的第一时间,便是双手合十,催动灵性! “破!“ 话音刚落,两柄刀刃便同时抬起刀口,并朝天花板上方发出轰鸣。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刀刃周遭旋转的气流化作了锐利的风暴,并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对目标的贯穿! 天花板被直接打穿了……阿米蒂奇的位置出现了两个巨大的窟窿,而他那张扭曲的脸皮此刻变成了痛苦的挣扎。 气流还在继续发挥作用,它们进一步开始清理脓液…… 如一头不知饥渴的巨兽,疯狂地将阿米蒂奇残存过的一切痕迹进行舔舐! 气流扩张为螺旋,将一切卷的一干二净,然后,当其彻底消失的时候,天花板上的一切也变的干净了。仿佛从未有过任何邪恶的东西盘踞在上面。 木屑如碎雨,飘零一地。司马宣维持着发动攻击前的姿势,他望着已经变成一片狼藉的天花板出神。 这似乎是一瞬间发生的变化,他的目光从呆滞重新变的清澈。然后,当那块完好无损的天花板落入他眼帘中时,他眼中的惊讶完全无法掩饰。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刚才的那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他诧异地看着天花板和悬浮在半空的岚间樱。当天花板上再次渗出黑色脓液以及阿米蒂奇那张脸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 “我很抱歉,警长……” 第187章 追踪灵性 办公室内的情况稍显诡异。 安德森小姐就像是一根呆滞的木雕,她站在原地,只是对饰非投以注视。 就算是饰非此时也有些难以分辨情况了,他刚才还身处在那诡异的十六世纪小镇中,但现在,他似乎又被传送回来了。 是那本书的影响?模因在看见它的瞬间就会发生作用,毫无疑问,饰非正在被这个诅咒施加某种变化。 第一次看见这本古书的人,会对这本书抱有难以抑制的占有欲。 这是教授的陈述,而根据那位阿米蒂奇先生和此刻安德森小姐的状态来看,这应该是真的。可饰非感到有些困惑,为何自己没有这种冲动和感觉…… 左眼在发烫……像是嵌了一团火在眼眶里。 这导致饰非的头疼更厉害了,他强压下不适,向前伸手,既然安德森小姐近在咫尺,他自然没理由不将那本古书拿过来。 可就在他伸手触碰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视线中的一切正在塌缩。就像是视界在以安德森小姐这个奇点为中心收束,然后,一切变成了空洞与虚无。 空洞的状态仅仅持续了那一瞬间,但饰非很确信,自己用义眼捕捉到了它。 空洞,便意味着一切都是虚无,在那一瞬间,甚至连他自己的存在似乎都消失了……黑暗是一头巨兽,在无休止地吞噬周遭的存在。 但下一瞬间,空洞消失,他所处的空间再次置换……他回到小镇。安德森小姐已不在眼前。饰非能看见的,只有那一缕延伸出去的若有若无的灵性。 “是我最讨厌的寻宝游戏。”饰非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这里的游戏规则。 他扫视四周,周围的建筑依然看不见任何的灵性,这本身就是反常的。所有的实体,不管是否异常都应当有灵性,只是异常实体拥有的灵性往往比周围更多,由此才能对环境施加影响。 义眼扫过这里的建筑,这些宅子都是没有任何灵性的。这不是现实世界会有的场景。 相比其他被古书影响的人,饰非像是个作弊者。其他人在这场寻宝游戏中无迹可寻,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这个小镇中迷失。 但饰非拥有这个游戏底层逻辑的藏宝图,他能沿着灵性,直抵目的地。 小镇还是如此静谧,这次的灵性指引的地点则是在镇子之外的一片丛林当中。不出意外,饰非看见了那残忍的场面。 在这片密林深处,满地都是粘稠的血迹。相比于那古宅的房间之内,这里的血腥味要浓密数百倍不止。 地面上用血迹绘制出的符文和房间里是类似的,单个的符文看上去都是毫无意义的空洞和圆圈,但当它们成群结队,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你一眼扫过去只觉得无比炫目,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晕眩感。 地上,树上,到处都是…… 而符文所包围的中心,则是另一片惨状。 饰非又看见了那个死在房间里的女人……一样的棕色皮肤,一样的发色,只不过,她这次并没有穿那样式奇特的印玛服装。她穿的只是那个时代的传统居家工作服。 她这次依然保持死亡。她跪坐在地上,脊柱仍被折断。这环境里大部分的血迹都是出自她的身体。 被符文包围的并非只有她一人,在她正对面大概两英尺半的位置,还以相同的姿势跪坐着一人。 饰非走过去,查看,他注意到这是个小姑娘……年纪看上去就和多罗茜差不多大,但她也已经死了。 她的后脑勺被开了一个洞,里面所有的内容物和人体组织都被取干净。手段利落,一点污渍都不剩。 这导致她的尸体看上去在某种意义上就像是一尊蜡像…… 嗯,是的,没有任何内容物又干净无比的蜡像,谁能分的清蜡像和这种尸体的区别? 这是怎么做到的?身处在这诡异仪式阵法的中心,饰非只觉得困惑。他低头,想要去仔细查看这女孩的相貌,但在他伸手触碰到她们的瞬间,头疼欲裂,那熟悉的痛感再次袭来。 他身边的环境又被切换了……他已经不在那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而是身处在楼梯间。 莫兰教授肯定已经完成了对大楼里人群的疏散,饰非有注意到大楼外有些吵闹,和大楼里面的静谧不成正比。 他还维持着刚才低头探视的动作,而这个动作刚好能让他看清眼前的情况。 安德森小姐和他贴面而立,两人距离极近,饰非甚至能看清楚自己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后,那些汗毛的颤动。 对方依然无比平静,目光呆滞,手捧那本古书。至少,在饰非伸手想要触碰她之前都是这样。 “试图接触就会触发下一步。”他做出猜测,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反而不急着去将那本古书拿回来。 就算是作弊者,也要遵守这部分的规则。饰非观察起安德森小姐,试图看清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义眼能看见她的身上缠绕有灵性。一条近乎完全透明的灵性,自古书之中释放出来,然后缠绕她满身。 这应该正是她被模因危害影响的证据,她此刻的确处于某种无意识的状态。 但如果这条灵性是古书,那另一条呢? 饰非将目光挪向对方的头部,在她的眼睛深处,饰非注意到有另外一道一闪而过的灵性划过。 这正是证据,安德森小姐正在同时被两个术式所影响着。 “威尔伯·沃特雷在六年前并没有亲自盗出古书。” “偷出古书的是一个学生,他当时被某种术式影响,受到了催眠。” “威尔伯在从图书馆拿出古书的过程中被催化了堕落,这意味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那本古书了,在五朔节期间,至少是第二次。” “如果第二次是在图书馆的正面接触,那前一次是在哪儿?” “偷盗出古书的时候,他和那个被催眠的学生接触过,不,倒不如说,应该正是他将那个学生给催眠的。” “这是沃特雷家族的血系,但如今,沃特雷家族已经再无后人,这术式却依然存在。” 【第一次接触是被模因污染,无法抑制冲动,但我们还不知道一个普通人第二次接触到这本古书后会受到何种影响。】 脑海里回想起刚才与莫兰教授交谈时获取到的信息。饰非眉头微皱。他意识到一件事,阿米蒂奇已经是第二次接触古书了。 六年前,威尔伯·沃特雷托他在图书馆中寻找古书,他找到了,那是初次接触。 翌日早上,他是第一个发现威尔伯·沃特雷被地狱守门犬咬死的人,当时古书就在威尔伯的尸体旁边。 ——是的,那就是第二次接触。 “这灵性是属于阿米蒂奇的……” “模因的影响存在滞后性,因此在当时使用吐真魔药审讯时并没有及时发现。“ “那家伙已经是个术士了,和威尔伯·沃特雷的血系一样,使用的是具备催眠效果的术式。” 第188章 不治之症 对于多罗茜来说,等待总是无聊。 她多瞄了一眼这栋公寓的大门,然后便关上电话亭的入口,走到公寓侧方。 白兔子的人将在五分钟后赶到,他们会负责展开结界,保证周围的街区不受到术式影响。 对于白兔子而言,这块街区他们轻车熟路,多罗茜自然也没有在这里等待接应的必要。她索性让身上覆盖起一层灵性,然后,她的半边身体变成了透明。 术式展开,非死即活之影。 无视墙壁,无视阻碍,多罗茜从侧方穿进了这栋建筑之内。然后,她顺着楼梯一路向上,回到阿米蒂奇那间充斥着霉菌味的房门之前。 她并没有急着解除术式,也没有推开大门,她再次穿透墙壁,进到房间内。 此刻,她能看见阿米蒂奇的真实状态了…… 他就像是一只硕大的章鱼,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地板上。八根巨大的触手从他的下体中延伸出来,然后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占据这房间的每个角落。 触手在蠕动,阿米蒂奇那尚且还是人类的上半身则躺倒在地面,不断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那八根触手根部簇拥着的那枚巨大红色眼球仍在转动,然后,他像是注意到了房间的角落,阿米蒂奇发出一阵呻吟。 “你是怎么进来的?小丫头?” 被揭穿了位置,多罗茜也不打算遮掩,她解除术式,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地上的阿米蒂奇。 “你果然成了术士了。“ “不是术士的话,你应该察觉不到我的位置才对。” “术士?我不懂那种东西……”阿米蒂奇摇摇头,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吟泣。”我只知道自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做噩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在梦里,那团虚无又可怕的东西一直在追逐着我……让我彻夜无法入眠。“ “六年,我逃了六年,试图不被它抓住……但哪有人能一直逃下去的……” “我还是病了,得了和威尔伯一样的病。“触手在说话间蠕动,它们被有气无力地抬起,然后又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这是阿米蒂奇为了显示自己能控制这些触手而做的动作,他用疲惫的眼神看向多罗茜,发问道:“我只想活下去,我有错吗?“ “那团虚无又可怕的东西想要那本古书,除了帮他得到它,我别无选择。” “你承认是你干的了?” “是的……是的,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变成这副样子后,我发现自己拥有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能力,所以,我尝试用这种能力影响了安德森小姐。” “她是个好姑娘……总喜欢在清晨来图书馆,然后一个人坐在玻璃墙那边,阅读一本叫做《联邦刑侦史》的书。我猜她的梦想是想成为警察?” “唔……我不知道,老阿米蒂奇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尝试催眠了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老头说话的时候,前后的逻辑明显有错乱。这听上去就像是疯言疯语,但多罗茜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这不是她处理的第一个堕落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堕落者就是如此……他们的意识,思维,身体乃至于人权,都已经被某种可怕的东西给搅碎了。 他们什么也不是……只是名为疯狂的概念的集合体。 而对于这位老阿米蒂奇而言,最悲哀的一件事莫过于,他本不应该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是个普通人,他应该寿终正寝。但他现在却是这副鬼模样…… 堕落者是活不了的……就算联盟不去管他们,他们也会在短时间因为疯狂而丢掉性命。联盟所做的事情是在他们堕落的期间,控制影响,以及,提前让他们解脱。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多罗茜看向阿米蒂奇的目光越发冷冽。 这一切所谓悲剧的源头只是一本古书……是的,只是一本书。 在还小的时候,有天夜晚,多罗茜站在死者之家的入户厅,看着刘易斯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这个男人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多罗茜给他递上毛巾和水,刘易斯摸了摸多罗茜的脑袋。 “是什么东西把你变成这样的?” “一片树叶,多罗茜,只是一片树叶。它落在了我肩膀上,然后我身上的一块肉就被它切碎了。” “一片树叶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但这就是事实,多罗茜。在诅咒的世界里,它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将让多少人变的像我一样狼狈。“ “我们这种人是没有好下场的,被迫接触到它们的人也是一盘死局。“ “没人能救我们,也没人能救他们。“ “绝望地在这样一滩死水中溺亡,这是注定的结局。“ “就是这么不公平,多罗茜,我们对于我们所在战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一无所知。“ “但这个世界最操蛋的地方在于,有些时候,一无所知,反而是一种幸运。“ …… …… “别担心,阿米蒂奇。如你所说,你只是得了一场怪病。“ 多罗茜对着眼前如八爪鱼一般的怪物轻轻说道。阿米蒂奇在听见女孩这声回答的瞬间,不知为何,他的眼角涌出了一团泪水。 “我得了病……我得了病……” “是啊,这是无可奈何的……每个人都可能得病,这并不是我的错。“ “而且,既然是病,那就有治好的可能,对吗?在这个世界上,能被称为不治之症的只有那几种,全世界那么多人,我肯定不至于倒霉到那种地步。 “我得了病,我要去看医生,医生会治好我的……” 阿米蒂奇一边说着,一边就在蠕动他那几根庞大的触手。他似乎真的打算以这副模样走上街道,去找一家诊所看看病。 多罗茜站在原地,没有去阻拦这个可怜的老头。他蠕动到墙壁上,然后触手的吸盘帮助他挂在墙上不掉下来。 他用触手轻轻碰触窗户玻璃,试探玻璃的结实程度。然后,他稍稍用力,将其打碎了。 窗外的阳光投射进这个阴暗逼仄的房间,光可以撕裂浓厚到让人窒息的黑暗。 你只要活着,你便对光有一种本能的趋向性。这是刻印在生物底层的基因里,永远无法改变的东西。 阿米蒂奇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触那道阳光。多罗茜转过头来,轻声说道: “阿米蒂奇,医生已经到了。” “他们答应我了,他们会治好你。” “那东西要出来了!都把结界展开!”窗外传来一阵喝斥声。穿联邦样式西装,却头戴奇怪的兔耳样式的帽子的人们在公寓前一字排开,以异常整齐的动作将手中那根银色金属棒插入地面。 斯克兰顿锚被激活,结界瞬间落下。 在阿米蒂奇的触手碰触到那缕阳光之前,阳光消失了……结界遮蔽了它。 公寓楼下,薛定谔闪现出来,黑猫看着呆立在原地尚处于催眠状态的司马宣,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 黑猫嘴中衔了一枚棋子,一枚黑色的棋子。它将棋子放在司马宣的脚边,然后,抬起头,对着天花板又发出一声猫叫。 多罗茜将手中的白色棋子落下。棋子由白转黑。同时两个结界,在公寓的楼上楼下张开。 同阴同阳,不可彼此影响。多罗茜刻意离阿米蒂奇很近,确保能覆盖到它。 棋子是小型的烂柯棋界,刘易斯给多罗茜留下的保险。而现在,它被多罗茜用在这里,司马宣立刻从催眠状态中醒来。 看见薛定谔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瞬间,司马宣便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诧异地看向楼上,身旁的岚间樱在加速旋转。 通过薛定谔,两人能达成异常的默契。 在薛定谔发出下一声猫叫时,司马宣用最猛烈的攻势,让岚间樱打穿了天花板。 棋子的结界是同时被解除的,多罗茜亲眼看着可怜的老阿米蒂奇在自己眼前被撕成了碎片。 第189章 黑与白 诅咒编号:4-1142,诅咒:威廉姆斯编年史。 建议收容等级:4级。 描述:4-1142是一本同时具备两种外观的古书。观测者能观测到哪种形态取决于观测是否发生在五朔节时期。 在五朔节以外的时期,它性质稳定,是一本封皮为黑色的古书,书封也会相对应变成《沃特雷编年史》的字样。在这期间对其进行观测不会产生任何危害,《沃特雷编年史》只是一本普通的古书,其中记载了一些有关一个庞大的古老家族和失落城镇塞勒姆的消息。 但若是在五朔节期间,尝试对4-1142进行观测,则会产生不可估量的严重危害影响。 在五朔节时期,4-1142将转变为另一本银色封皮的古书(后文将称之为4-1142-a),其书封字样也会对应改变,成为《威廉姆斯编年史》。 在此期间尝试观测4-1142会产生严重的模因认知危害,该危害还将伴随每一次观测而加深影响。 初次观测到4-1142-a的实体将会受到严重的心理暗示。实体将会产生难以抑制的冲动,渴望将4-1142-a据为己有。 这是一种规则类的能力,在观测期间,4-1142-a周围的收容措施将会失效,而被模因危害影响到的实体将不顾一切,尝试抵达4-1142-a附近。 警告:初次观测的影响或许并不仅仅局限于此,在部分实验者的报告中声称,会有部分个体出现灵视现象。 即,实验者报告,自己会看见平常无法观测到的某种东西……这包括但不局限于某个废弃的城镇,一些尸体,还有某种可怕的不可言说的宗教祭祀性场所。 灵视者的行动逻辑与其他观测者并无区别,他依然会尝试抵达4-1142-a附近并尝试与其接触。 初次接触最严重的危害影响仅仅局限于此,但若是在此之后发生第二次接触,则会产生不可估量的模因危害。 二次接触到4-1124-a的术士实体将会被催化堕落。这个过程相当迅速,往往在数日之内就会显现结果。 这意味着4-1142-a必须要远离术士群体,确保无法将模因危害扩散。 而对于二次接触到的普通个体而言,将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他们将被转化,从普通个体转变为术士个体。其血系与术士能力表现的往往与xxxxx(此处已数据删除)的血系能力一致。这表示,即便对于普通个体而言,4-1142-a也仍然具备相当的危害性。 建议收容措施:考虑到4-1142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稳定,所以不应当额外提高它的收容等级以造成资源浪费。 4-1142-a只有在五朔节前后一个月的时间内是危险的,因此这期间需要将其提前收入xxx区域中,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对它进行观测。 当然,考虑到有关诅咒的模因危害实际影响途径尚未查明,这里仍建议准备一套在4-1142-a突破收容后的保底手段,以尽可能减少模因危害的影响。 在4-1142-a突破收容后,应当准备数名从未观测过它的术士投入二次收容措施中。这些术士的记忆应当在收容完成后立刻使用遗忘魔药删除,以确保来年他们不会被4-1142-a再次影响。 附录:哥伦比亚联邦敦威治地区调查报告。消失的城镇:迷失之庭塞勒姆。 …… …… 尸体,尸体……走过的地方不管怎么看,到处都是尸体。 饰非已经是第五次被投入到这个小镇中了,在前几次的接触中,每当他尝试触碰尸体以及在现实中尝试触碰安德森小姐的时候,都会产生这种认知切换。 换做一般人来,这种频繁的切换恐怕会对认知产生严重的污染,但饰非拥有义眼,在明确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的情况下,他倒是还显的游刃有余。 在前五次的切换中,他分别去到了一栋老宅的房间,镇子的郊外,镇中的酒,镇中心已经被烧的焦黑的火刑架,以及一个水车磨坊。 这些地点虽有不同,但地点之间仍有共性。 正如前文所说,尸体,每个地方都有尸体。除了尸体之外,那些空洞的符文和诡异的阵法也同样不会缺席。 饰非在触碰前仔细查看过所有的尸体,他意识到这些尸体里的器官都被掏空了。 这些都像是蜡像,尸体的四肢和骨骼还有不同程度的折损。 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点……尸体都是女性…… 各种各样的女性,不论肤色,不论年龄,不论身份,尸体都是女性受害者。 酒中的尸体维持着喝酒的姿态,但她们表情慌张,慌乱举着酒杯,然后后背被剖开了一个巨大的切口。 火刑架上的尸体则维持着痛苦呐喊的姿势,在饰非看来她完好无损,但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女人身上的所有毛发都已经被剥干净了。 挂在水车磨坊上的尸体则缺了一张脸皮,这导致饰非无法辨认她的相貌。 是的,所有尸体都不完整,都有残缺的部分。 大脑,脊柱,器官,毛发,五官…… 尸体都被剥夺过东西,像是为了契合这宗教仪式的主题。这些发现会让人觉得不安。 但饰非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这种情绪,他来到第六个地点,这里是镇子里唯一的教堂。和之前见过的任何一间尘埃教会的教堂都不同,这里没有从君的石柱,也没有其他的神像。 在推门走进教堂之后,只有破碎的阳光从碎花玻璃中透射下来,然后裂成了一地油彩。 教堂里什么都没有,和前面的的五处地点不同,这里没有尸体,也没有那些形似空洞的符文。 饰非转了一圈,然后,他停在布教台前,牧师一般会在这里吟诵教义,开导教众,但饰非的目光并未在此多停留,而是穿过布教台,看向前方的墙壁。 密密麻麻……那墙壁上写满了名字。 全是女人的名字……在名字之后还有她们对应的罪名。 提图芭·奥斯本,使用巫术。 萨拉·古德,作为同谋向提图芭·奥斯本提供便利和帮助。 玛莎·科尔利,追寻巫术并试图以自己律师的身份向两位已被审判的女巫提供辩护。 瑞贝卡·诺斯,她是女巫们的线人,帮助女巫寻觅同谋并试图发展出更多信仰巫术的人。 丽莎·普罗克托,被女巫的巫术影响,在审判中无法维持公正,为女巫开拓罪行。 霍布斯·威廉姆斯,这是这面墙上唯一的一名男性。罪行很简单,他试图终止这场荒谬的,持久的,永远看不到头的审判。 是的,这就是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是外面那些尸体们的遭遇。 这座镇子是女巫们的居所,亦是某段遗失的历史。 《威廉姆斯编年史》向你展示历史的方法如此简单粗暴,你并非是在阅读其中的文字,而是在穿行历史。 饰非心中似乎有所明悟,当他再度转身的时候,他注意到,布教台上一时间多出了两本书。两本书的颜色不同,一黑一白,不,白色的那本应该是银制的。它的书封正在向外散射漂亮的光泽。 饰非走上前去,看着两本书截然不同的书名,发出了苦笑声。 “《沃特雷编年史》还是《威廉姆斯编年史》,让我做选择题是吗?” “如果我选错了,是不是又会发生认知切换,这永远到不了头。” 不知为何,镇外的钟塔忽然传来有节奏的钟声。那像是某种旋律,某种饰非觉得似曾相识,在哪儿听过的旋律。 他开始无意识地哼唱出来。 “究竟谁才是鸽子先生,是这只?是这只?又或者,还是这只?”歌谣,这是曾在敦威治上听见的那首歌谣。 饰非无意识地跟着钟声哼唱,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在做这件事。 然后,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一愣神,表情变的凝重。 “找鸽子……” 黑色的鸽子藏在一群白鸽子里。 邪恶的女巫藏在人群中,村民们举起火把,要找出黑色的女巫,将她驱逐出去。 他们都做了什么?将白鸽子的皮和羽毛一点一点剥干净,当发现这只白鸽子并非是自己所找的东西时,便将它们的尸体随意丢弃在地。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他们知道一件事,黑鸽子披着白鸽子的皮,就藏在他们之中。 但假如,从一开始就没有黑鸽子呢?假如从一开始就只有白鸽子…… 黑色的只是假象,白色的才是真实的邪恶的东西…… 饰非看向右边那本银色书封的《威廉姆斯编年史》,然后,他毫不犹豫,将手按了上去。 空间切换,眼前的教堂随之破碎。饰非回到历史院系的大楼里了。眼前是已经昏迷的安德森小姐。 那本银色的《威廉姆斯编年史》就被她捧在怀里。 第190章 漫步 历史院的大门外此刻人流攒动。 学生们总是充满好奇,就好像他们此时并不知道这栋大楼里正在发生什么。 莫兰教授作为知情者则脸色凝重,说实话,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历史院就在面临一场潜在的模因污染危害。 这中间是否只有安德森小姐一人受到了污染?其他的学生或者教授会有受到影响的风险吗?这些东西一概不知,教授唯一能祈祷的或许也只有诸葛先生能尽快地将一切事态摆平。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瞥到旁边有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在人群中实在显眼,原因无它,太黑了……这个人的皮肤黑的就像是烧焦的焦炭。 ——卢卡斯·泰特洛先生走出了博物馆,带着另外一群穿西装的人站在历史院外,凝视眼前的建筑。 白兔子和勿忘我都到场了。等等,为什么勿忘我会到场?疏散非常及时,按理说只需要展开结界压制影响即可,应该不需要处理学生们的记忆。 莫兰教授在疑惑这件事的时候,又忽然间将目光转向建筑大门。一个人的身影从里面踉跄着走出来。 是诸葛先生!他还背着安德森小姐。莫兰教授连忙迎上去,饰非向他点点头,但却将背上的女孩交给更快上前的那群穿西装的【勿忘我】。 “进入了催眠状态,建议再找几个【薰衣草】过来看看是否能阻断催眠术式。“他交代道。西装男们略微顿了顿,然后点头算作回应。 交代完这些后,饰非才将目光转向莫兰教授这边, 向教授示意:“警报解除了,教授,你们可以回去办公了。“ “解除了?可是我没有看见那本古书?“教授顺势问道,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立刻捂嘴。 饰非当然不可能将那本古书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模因危害如果扩散到这里这么多人身上,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 饰非将它放进了手套里,当然,不知为何,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如其他人那般强烈的想要将那本书占为己有的欲望。 或许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历史?他在心中腹诽,再次向教授行礼后,便向前走去。 教授立刻开始招呼周围的人准备回建筑,有相当一部分人摸不清楚此刻的状况,只是跟着教授的指示而随波逐流。 善后不是自己的工作,勿忘我和教授会把这些做好了,饰非径直来到了卢卡斯先生的面前。 “我以为你会在博物馆里等着我给你送货上门。“ “我以为你会花好几天才能把这工作给搞定。“这句讥讽是卢卡斯先生的回应。他看了一眼饰非的手套,仿佛是知道那东西就躺在里面。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提议道: “我带你去走走?“ “我不介意。“ 饰非应允,因此,两人同时抬脚,向远处的学院大道走。 骷髅花的花期还有一个月才结束。学院的园丁非常勤劳,每天三次,为这些骷髅花浇水,让它们处于最完美的状态。 学院大道在一天中会有三次变成现在这般水晶路的模样。 虽然过来走走是卢卡斯先生的提议,但不知为何,他一路上保持沉默,饰非看了看,终究还是决定打破僵局: “你是故意的,对?“ “你是指什么?“ “故意不告诉我们这个诅咒的具体能力。为什么?这明明会让事情变的简单很多,而不至于让我们将时间浪费在调查上。” 饰非一边说,一边无聊地推动灵摆,灵摆起初有一个极为剧烈的摇晃趋势,但不知为何,它很快平静了下来。 卢卡斯在片刻沉默后回答道:“这出于两层的考虑。” “其一,这是一个模因类诅咒,任何对这类诅咒的知识都可能成为模因的媒介,在未探明那个诅咒所有的传播手段之前,我自然不可能将有污染风险的东西透露出来。” “你们知道的越早,可能影响的就被越深,因此像这样,在你们知晓真相后立刻付诸行动是我判断最合适的收容方式。” “这听上去无法反驳,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卢卡斯耸肩,对于饰非的质疑不做回应。他顿了顿,然后头略微抬起,那张全黑的脸上,饰非很难通过判断五官的变化来辨认他此刻的情绪。 “原因之二,是因为我和你们的大司长是朋友。“ “伊莎贝尔女士?“ 卢卡斯点点头,继续说道:“她前几天给我说了有关一位奇术司新人的事情。“ “能从0-007的灾难中幸存,以学徒的身份就能制服堕落者,第一次任务接触诅咒便完美收容,当然,也包括在她的生日宴会上胡作非为的闹剧。“ “我不得不承认,在她的叙述中,我对你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卢卡斯转头看向饰非。他的身高实在惊人,以至于,他必须低头才能看见走在身边的人。 饰非忽然停住脚步,发出无奈的笑声:“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你对我的一场测试?“ “你可以这么认为。我口是心非,一边责怪刘易斯派了新人过来处理麻烦,一边怀抱期待,想要看看你究竟如何。“ “这是一份不错的答卷。“卢卡斯的目光再次落在饰非的手套上。他想了想,继续说道: “威廉姆斯编年史是一样我都会觉得很麻烦的收藏品。” “毕竟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它了,而和它的过多接触会导向一些不好的结果,这总是让我束手束脚。” “这本书是一个名为塞勒姆的巨大谜团,时至今日,每一个主动尝试接触过它的人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威尔伯·沃特雷和阿米蒂奇并不是这场惨剧的第一个受难者。我必须承认的是,自1693年,那个镇子在历史中销声匿迹之后,受害者就如潮水,一直被推上浅滩。” “这个诅咒,是那个迷失之庭目前和外界唯一的联系。” “唯一?您的意思是,除却这本古书之外,在外界已经找不到任何和塞勒姆直接相关联的东西吗?” “是的,恐怕就是这样。” 卢卡斯回答的非常笃定。仿佛在此之前他已经做过不少尝试,但均以失败告终。 但饰非的表情却变的很奇怪,他想到了刚才自己在那本书中,所不自觉哼唱而出的旋律。 黑鸽子,白鸽子……黑女巫……白女巫…… 那是出自敦威治地区的歌谣,那座古老的小镇如今在舆论的作用下被笼罩在塞勒姆的阴影当中。 饰非又想到了在敦威治教堂前见到的那个奇怪的女孩,她究竟是谁? 像是注意到饰非脸色不太好看,卢卡斯先生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饰非,饰非立刻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倒也不用强撑着,经受过一场模因污染之后,精神错乱,呓语,乃至于歇斯底里都是正常的表现。” “啧,你是在明知道这些后果的情况下才麻烦我的,对?“饰非继续反讽,但心里却觉得疑惑。他虽然感觉到有些疲惫,但刚才卢卡斯先生说的这些症状,他似乎并没有察觉。 我真的有受到污染吗?心中不禁产生这种疑问。但卢卡斯却招手,手中出现了一只小玻璃瓶。瓶子中装着某种透明的液体,但饰非稍加观察,便能注意到其中不断流转过的细密的灵性。 “这些症状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按照收容措施的流程,你接下来会服用遗忘魔药,删除这部分的记忆。“ “当然,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将这本古书送回博物馆的保险库。遗忘魔药会将有关保险库的记忆也一并删除。“ “额……可以不服用吗?“托刘易斯的福,饰非对魔药的印象非常不好。遗忘魔药这种东西他也是第一次接触,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自然是下意识拒绝。 但说到魔药,饰非忽然想起,在去找回这本古书之前,卢卡斯先生还给过他一瓶魔药。 饰非记得名字似乎是叫银月魔药,卢卡斯先生希望这瓶魔药能在收容过程中派上用场,并让饰非报告药效。但显然,他的期望落空了,饰非根本没有打开过那瓶魔药。 也不知道卢卡斯等下会不会提起这件事,饰非心想,卢卡斯此时则非常自然地摇头,对饰非刚才有关记忆魔药的问题做出回应。 显然,他不会退步。 两人已经走到了博物馆的门前,只需要走上台阶,就能进入博物馆。 “司马先生和小丫头那边不需要担心,他们也会服用魔药。“在饰非抬脚前,卢卡斯补充道。 饰非有些诧异地回头,但却被卢卡斯进一步推搡着向前走。 对方的力气大的惊人,饰非几乎是被裹挟着前进,他毫无反抗之力,被对方一路拎着向前。 “有关这次委托的报酬,则会在记忆删除后,寄到死者之家。“ “你那具术偶会尽快得到修复,当然,我在上面附加了一样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强硬无比,我行我素,卢卡斯先生似乎很难听的进别人的意见,这和饰非初见他时感受一致。 第191章 遗忘过后 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所见有些似曾相识。倒并非是那血夜和恐怖的惨剧。而是一片荒芜以及那些蠕动的触手。 每一根触手的末端都带着一枚银色的月亮,它们正散发出月光,照在身上竟有些暖意。 月亮就像是眼球,而可以确认的是,这些眼眸中所释放出的情绪并非敌意,而是带着几分好奇。几根触手蠕动过来,缠绕在身体上,触手滑腻的触感让人觉得并不好受,鸡皮疙瘩从脊椎骨的尾部出现,一路泛滥,顶到后脑勺。 有一件事值得庆幸……这种极具入侵感的接触持续时间不长。 因为很快,有一道潮水泛滥,冲走了这些触手,也让你坠入水中。 下坠……在水中下坠的过程极为缓慢。只能看着头顶那若有若无的光源离你越来越远。 尝试伸手也无济于事,因为很快,一个更大的阴影笼罩在上方,将水中的一切都遮蔽在阴翳下。 这是什么?它怎么能这么大? 眼前所见皆是它身下的阴翳,那仿佛是某个巨大无比,正在以柔美的姿态游动的生物…… 它没有四肢……如缎带般的身体将海水中心的你紧紧包围住…… 就这一瞬间,你觉得要窒息了……刚才所见到的那些月光,那些触手,在顷刻间因为这猛烈的窒息感而变成飞灰,从你的脑海中消失不见。 溺水的人会挣扎着向上,但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身体的下坠。 这是最绝望的死亡方式…… 四周那如缎带般的身体仍在你身边环伺,如母亲摇篮中的轻纱,它在对你轻抚。 很快,你不再挣扎。而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你任由自己继续坠入深渊…… …… …… 哥伦比亚广播电台为您播报…… 正值五朔节期间,联邦各地为庆祝节日均开展了盛大的节日庆典活动。五朔节是承袭自旧大陆的欢庆严冬结束的节日。节日期间,人们在家门前插上青树枝,戴上花冠,演奏颂歌。 人们还会在五朔节的夜晚点亮一根蜡烛,蜡烛将彻夜不熄,寓意春天的生命之火不灭。 前些日子,黑木山爆发的暴风雪将数名游客围困在山中,尽管联邦已经第一时间派遣搜救队进山搜寻,但这次天气实在反常,进山搜救进度缓慢,目前仍在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来自东国的张氏商会近日在联邦有了新的投资动作。其旗下的狮心商会近日已与联邦敲定协议,将建立一条专门的珠宝贸易路线,方便东国与联邦间的商业往来。 金斯波特近段时间发生的多起暴动事件已经造成二十三人死亡,七十六人受伤。目前联邦调查局没有向外披露更多信息,在昨日召开的记者发布会中,调查局表示事态仍在可控程度内。调查局会尽快解决此次事件。 熟悉的新闻播报声让饰非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他似乎并没有身处在密斯卡托尼克这个古老静谧的小城。而是又回到了鹈鹕岛,在鹈鹕岛黑暗的牢房中苏醒。 苏醒……是的,他看着天花板,毫无疑问,这是自己在死者之家中的房间。 但他为什么会在房间里呢? 饰非再尝试回想,脑海中残留的,只有些许在学院中的记忆。 他从学院的博物馆处接受了一份委托……将术偶寄存在博物馆守夜人卢卡斯·泰特洛先生那里进行修理……对方告知,需要完成委托,才能拿回术偶…… 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但任务内容是什么? 饰非皱眉,尝试强行回忆,却始终觉得脑海中蒙了一层阴翳,而他的思维使尽浑身解数似乎都无法突破它……这导致他感觉无比疲惫,在床上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该死的魔药……”饰非发出咒骂。他还记得卢卡斯先生表示自己将会服用遗忘魔药,而毫无疑问,这就是魔药的作用。 他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然后,毫无意外地,他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看见了正一边大口嚼糖豆鼻涕虫,一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多罗茜。 两人四目相对,然后,沉默持续了大概一分钟。 打破沉默的人是多罗茜:“你不说点什么?“ “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有我?” “习惯每天早上,一个变态出现在房间,盯着自己的裸体看。” “哪来的裸体!你身上连肌肉都没练出来,谁要看呀!”一席话给多罗茜整的面红耳赤,小丫头极力反驳道。 饰非上半身没穿衣服,多罗茜说的没错,他精瘦的身材的确没啥看头。 多罗茜将床边的衬衫直接扔在他头上,然后气鼓鼓地就要往门外走。但女孩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有些犹豫,她回过头来,困惑地问了饰非一句: “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昨天?你是指帮博物馆收容诅咒的事情?“ 多罗茜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她抬起头尝试回忆:“我似乎只记得我和司马老大干掉了一个堕落者……” “一个可怜的堕落者……是个老头……” “我和你差不多……” 两人再次默契地保持沉默,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再次异口同声骂道: “该死的魔药!“ 当这句咒骂发出声后,多罗茜顿了顿,难得地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 “我们必须得向联盟抗议,他们不能这么随意删除我们的记忆。“ “假如说,这是必要的安全保护措施呢?“ “那也不行。记忆是很珍贵的东西。“多罗茜按下门把手,推开门走出去半步,然后,她回头看向饰非,”我会记住我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大骗子。“ “每一个,也包括你!“ “就算哪天你们一不小心成了堕落者,我也肯定会记住!“ “司长在楼下,他和司马老大在等我们吃早饭,你换好衣服就快点下来。“小丫头说完后就急匆匆跑下了楼。 饰非凝视房门方向,持续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起床洗漱。 这大概花费了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后,他戴上礼帽确认义眼被遮好后,开始下楼。 空气里有咖啡和黄油的香味,死者之家的早餐一般由克里夫先生承包,饰非必须承认,他的手艺非常不错。咖啡香气浓郁,煎蛋口齿留香。 饰非下楼的时候司马宣似乎已经吃完早餐了,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表情凝重。 是刘易斯先看见了他并打招呼:“睡的好吗?诸葛先生。“ “一塌糊涂,像是有人拿着一根棍子在我的脑子里搅合了几下。“ “我第一次服用遗忘魔药的时候,也是这个感受。“刘易斯对此丝毫不避讳,反而笑道,”但我想你不会怪联盟的,这是在保护专员。“ “下次如果再有这种需要服用魔药的任务,麻烦提前告知。“饰非捂住脑袋,叹了一口气后坐在座位上。 他不打算多做追究,毕竟追究也没有结果。 刘易斯将双手叠放在下巴上,虽然隔着一张铁面具,但饰非能感受到,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卢卡斯先生对你评价很高,这很难得。“ “如果评价高能让他尽快修完我的东西就更好了。“饰非叉了一块煎蛋放进嘴里,克里夫先生适时走上来为他倒好咖啡。 “他已经修好了。”刘易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饰非立刻抬起头,用有些怀疑的目光看着刘易斯,刘易斯随之将视线转向入户厅的大门口,饰非有注意到的确有一个东西被油纸包着。 那东西大概一人多高,饰非略微用义眼观察就能注意到其中溢出的熟悉的灵性。 二话不说,他从手套里抽出面具戴上。只见那油纸中的东西忽然一阵抽搐,然后,那油纸瞬间就被从内到外,撕成粉碎。 的确是饰非的术偶。卢卡斯先生为它重新进行过保养,术偶的肢体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 不,倒不如说,的确是有新变化。 饰非注意到那只原本坏掉的左臂,现在术偶的手掌不再是原先类似人类皮肤的材质,而是更换成了银质的金属。 “月光银?卢卡斯这次还真是慷慨!”刘易斯看见那手臂的材质后,立刻惊叹道。 第192章 麻烦的任务 月光银是极为稀有的金属。现如今,它们在密特罗德街的黑市能卖到一克3000哥分的高价。 这并不能怪罪黑市商人们贪得无厌,因为就算是最专业的采矿工人来采集这些材料,所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要超乎想象。 月光银质地坚硬又细腻,是一种表面光滑的银白色的矿物。它的成因与其他矿物有显着不同,它并非产自大地的积压或是沉积,而是来自于天外。 它是月光沉积的产物……在某种灵性极为丰富的矿脉被月光经年累月地直射后,灵性产生质变,从而脱胎换骨,形成了这如月亮一般皎洁的银色金属。 月光银是极为优秀的灵性导体,在一些奇术师研究的灵媒配方中,只需要添加少许月光银便能让灵性的传导作用快好几倍,从而更快地催动灵媒产生影响。 要知道,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一秒的差距那便是两种结局。若非是因为其价格昂贵,或许所有奇术师在炼制灵媒的时候都会考虑添加这种材料。 若是置于月光之下,这种灵性传导作用还会被加强。 饰非戴着面具,感受了一下自己和术偶之间的协同度,如果说,以前自己进行操控后,术偶那边还会有片刻的停顿才能执行命令,那现在,几乎是当饰非心念一动,术偶立刻就能给予反馈。 前者是生锈的齿轮,后者则是抹上了上好的润滑油。 饰非摘下面具,对这种变化有些惊讶。 “这只手臂,怕是没有几万哥分下不来。”刘易斯赞叹道。此举则是让多罗茜表示抗议。 “为什么我和司马老大没有礼物?我们明明也帮忙了?” “报酬当然都算在这只术偶的价钱里了,如果你们要分成的话,恐怕得找诸葛先生。” 刘易斯笑道。小丫头立刻恶狠狠地盯着饰非看,这还没完,她连忙扯司马宣的袖子,想要将司马老大也拉进自己的阵营。 但司马宣此刻神情凝重地放下报纸,他看向的是刘易斯: “说说接下来的那个正式任务,司长。似乎情况不妙。” 此话一出,刘易斯难得地保持了沉默。多罗茜困惑地看看两边,饰非则趁机一边切煎蛋,一边用眼角余光去瞥刚才司马宣一直在看的报纸。 报纸的标题是一串数字……23人死亡,76人受伤……至于地点…… 饰非仿佛在这一瞬间闻到了海风的味道,还有一些集装箱里霉菌潮湿的气味。 ——地点是在金斯波特。 “司长,我认为这已经算是非常严重的危害事件。”司马宣补充道。 “是,严重……非常严重,光是新闻暴露出来的受影响人数就已经达到三位数,而在金斯波特的贫民窟中,或许还藏着更多。“ 刘易斯的声音难得变的低沉,他身体向后,陷在扶手椅中。铁面具遮住了他的目光。 “多罗茜,司马先生,当然,还有诸葛先生。“ “接下来这个任务将是一项大型联合任务。我不得不宣布,所有密城奇术司成员,都是此次任务的专员。“ “任务地点在金斯波特,金斯波特近期发生了非常严重的暴力事故,经由联盟事前研判,判定这其中有奇术危害的风险。“ “档案馆在里面发现了共研会的活动痕迹。“ “叮——“ 刘易斯这边话音刚落,餐厅中传来了刀叉敲击餐盘的声音。这很刺耳,就像是某种警报。 众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当事人正在收拾餐盘中的狼藉,对于这种注视似乎并不在意。 “诸葛先生?“刘易斯问道。 饰非将刀叉放下,回应道:“消息准确吗?” “嗯,档案馆在现场发现了属于共研会的扑克牌。” “告诉我他的花色和数字。” “是梅花牌吗?”一连抛出两个问题,但出乎饰非的意料,刘易斯摇了摇头。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可惜,似乎并不是他。” “扑克牌的数字是7,至于花色……” “——那是一颗红心。是操弄人心的红心牌。“ “伊莎贝尔小姐前些日子已经提前出发前往金斯波特,具体的细节,等你们到金斯波特之后,她会告诉你们。” …… …… “居然会这么堵吗?“多罗茜坐在汽车的后座上,隔着窗户看着对面高速公路水泄不通的车流。汽车几乎是以龟速在前进,相比之下,他们行驶的这条公路却畅通无阻。 前往金斯波特的交通方式由三人一起决定。尽管司马宣提议要驱车前往,但多罗茜想坐从没尝试过的列车,所以和饰非站在了一边。 两人以为胜券在握,但却在克里夫先生帮忙买票时被泼了一瓢冷水。 “这两天的票都售罄了,你们要是想尽快的话,只能开车过去。“ “现在出发,在汽车旅馆寄宿一晚,明天能到。“ 克里夫先生帮专员门做出详尽的规划,一对搭档当时面面相觑,表情无奈。 最后的赢家是司马宣,但司马宣此时在驾驶座上表情却并不轻松,他在后备箱里装了一些行李,似乎是打算带回敦威治给樱小姐的礼物。当然,前提是任务顺利,他才有时间能顺路回一趟敦威治。 “东西带的是不是有点多?”在上车装点行李前,饰非问道。 司马宣耸肩,表示道:“这正是我希望开车的理由。有一些东西我想带回敦威治。” “【勿忘我】的人事后打扫时在我们干掉的那个堕落者房间里发现了一份遗嘱,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是敦威治人,希望落叶归根。” “这是死者之家的工作,所以司长将他的一些骨灰交给了我,希望我带回去。” “我不记得我们是这么讲究人性关怀的机构。” “是多罗茜的意愿,她似乎还记得一些,有关那个堕落者。” 两人当时同时看向蹲在台阶上逗薛定谔先生的小丫头。不知为何,饰非忽然想起早上多罗茜在自己房间里说的话。 她会铭记吗?所有的一切?哪怕那是不堪入目的记忆…… 饰非当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上前将多罗茜拎进了车子里。 他们已经一路畅通行驶了大概五个小时,他们是中午出发的,现在日落西山。 司马宣选择在下个高速出口处转弯下高速,饰非感到有些不解,但没等问出口,司马宣像是提前知道了饰非的问题。 “金斯波特现在晚间会关闭交通隘口。就算是白天,也会设哨卡来检查出入的车辆。“ “情况这么严重吗?“饰非想到初次去那个城市时,时间是午夜。当时静谧的海风和现在司马宣口中严肃的氛围可并不搭配。 毫无疑问,这是交通管制。 “暴力事件发生的太多了,金斯波特政府不能背负放任暴力犯在联邦四处游荡的骂名。“ “所以,在他们看来,这是必须的举措。“ 司马宣将方向盘打了九十度,转下高速公路。联邦的汽车旅馆都懂得如何做生意,会将旅馆地址放在公路边。 已经有几辆车停在旅馆门前,旅馆一共三栋楼,其中一栋的一楼是一家快餐厅。饰非他们可以在这里解决晚餐。 按计划,他们在这里留宿一晚,明早继续出发前往金斯波特。 第194章 蚂蚁们 最早的暴动事件出现在浪道…… 暴徒们表现的很奇怪,他们就像是动物,以四肢贴地爬行,速度极快…… 这种诡异的行动方式在坊间流传出了诸多猜测,有人甚至说,他们感染了一种瘟疫病毒,那种病毒让他们表现的不像人类。 初次暴动被警方以极快的速度压制下来,但不过两天,暴动事件就开始迅速发酵。 不仅仅是在浪道区域,暴动的发酵地点位于贫民窟,也就是先前,饰非和爱丽丝一起去过的国王港区域。 目前,整个国王港都已经处于封锁戒严状态,对外的运输贸易也已经停滞。 所有跨越亚特兰蒂斯海的货船都必须暂时绕道到南部的费城区域进行卸货。 金斯波特的市民很恐慌,尤其是在政府迟迟未对此次暴动事件发表官方声明的情况下,恐慌会更进一步发酵。 被逼到绝路,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尝试着逃出城市,等到确认安全后,才能返回。 男人们吃完了手中的汉堡和炸鸡,他们也喝光了酒。像他们这样的人在金斯波特算不上富裕,但至少,手里还留有一些积蓄。 在面对危险时,他们有选择的权力,但还有很多人,在这个时代,他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们用疲倦的表情向饰非和司马宣告别。出于这次聊天的缘故,司马宣很大方地给后半程的酒与薯条买了单。 他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多罗茜自始至终对于男人们的胡侃就觉得没兴趣,此时已经抱着薛定谔在座位睡着了。 小丫头在不进行恶作剧的时候,脸蛋非常可爱。只是苦了薛定谔,被她抱着不松手,只能以非常别扭的姿态被禁锢在她怀里。薛定谔可怜巴巴地望着司马宣发出一声猫叫,司马宣伸手帮它,刚一脱离,黑猫就展开术式,消失不见。 司马宣此时再看向快餐店门口,那个男人的背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似乎正用羽毛笔在笔记本上书写什么。 司马宣走过去,推开门,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他这时才发现,他并非是在做记录,而是在观察绘制地上正在爬行的蚂蚁。 一些气泡饮被泼在了地上,水分蒸发,在地面上留下凝固的糖浆。 蚂蚁正是被糖浆吸引而来的,前仆后继,它们向糖浆涌过去。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司马宣笑着说道。“观察动物?” “说的并不准确,司马老大。” “——我喜欢的是观察可怜虫。”不知道又从哪里抽出来了一根树枝,饰非在尝试用树枝拨弄糖浆,。 “可怜?它们发现了食物,今晚将其带回巢穴就能饱餐一顿。在弱肉强食的大自然,这能算的上是可怜吗?“司马宣感觉到困惑,因此说道。 饰非停止拨弄,一些蚂蚁黏在了树枝上,被他轻轻一掸,便被碾碎了。 “你这是可怜虫的视角,司马老大。“ “但身为蚂蚁眼中的巨人,我们不应该看见另一种情况吗?“ “唔……”司马宣皱眉,一时间沉默。 “怀抱着恶意的混蛋故意在地上留下一片糖浆,原因很简单,他知道蚂蚁闻见糖浆的味道后,会源源不断,涌过来。” “行军蚁留下的信息对于蚂蚁是值得趋之若鹜的东西,他们痴愚,他们盲从,他们放弃思考,他们无可救药。” “再然后,被吸引而来的它们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困顿在精心编织的泥沼中。” 饰非用力敲击手中的树枝,司马宣此时注意到,所有进入糖浆的蚂蚁都在挣扎。它们身上都被裹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糖片,粘稠的糖浆在凝固后会将它们也困死在原地,对于蚂蚁来说,这并非今晚的佳肴,而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沼泽。 “而让它们遭受灭顶之灾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一位它们所无法想象的巨人的恶意之举。” “金斯波特的事让我感觉很蹊跷,司马老大……“ “如果说,这一系列暴动的奇术灾害都是出自共研会之手的话,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忽然出现在市中心的暴徒?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浪道那种地方一旦出现这种事情势必会同时受到联盟和政府的同时戒严,影响会被迅速遏止,如果希望效果最大化的话,选择那里作为初次表演的地点就是下下策。“ 饰非心中有问题。但这不是现在的司马宣能解决的。他叹了口气,然后,从饰非手中接过了树枝,开始仔细地从糖浆中挑出那些被困的蚂蚁。 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帮蚂蚁们脱困。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诸葛先生。“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在这一刻,饰非看着司马宣,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色彩。 我们不是无意洒落糖浆的巨人…… 我们只是稍微比我们的蚂蚁同胞更有能力一些…… ——仅此而已。 司马宣真的将这块糖浆给彻底搅散了,蚂蚁们因此脱困,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上也沾染了一些糖浆,这导致他的指缝之间黏糊糊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多罗茜醒了。小丫头揉着眼睛看着大半夜蹲在门口的两个大人,满脸困惑。 “你们在干什么?” “在等你睡醒。”饰非率先回呛道。小丫头正要发作,却被司马宣给拦了下来。 司马宣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牵住多罗茜,打算把她带到汽车旅馆的房间去,对于孩子们来说,现在应当是准备睡觉的时间。 饰非没有跟着过去,而是注视着司马宣的背影。等到两人都走进汽车旅馆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被搅碎的糖浆,发出咂嘴声: “拒绝直面本质吗?司马老大?” “逃避,倒也像是你的作风。” “坏女人小姐说的没错,你是个胸无大志的怪人。” 饰非起身,随便动了两脚便将周围没来得及逃走的蚂蚁给踩碎了。他对此浑然不觉,也毫不在乎。 他打算再要一杯咖啡气泡饮拿回汽车旅馆喝,但转身的时候,他注意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了一个人。 “晚上好。”非常轻柔的女人的声音。 女人穿着一身朴素的农妇的服装,但衣裙相当整洁,似乎是特意打理过。 饰非没办法看清她的相貌,因为此刻女人打着一把黑伞,伞檐恰好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那如樱桃般的嘴唇。 明明此刻天气良好,但女人却在打伞…… 饰非皱眉,他目光游移,他看见女人的脚上还束缚着一对脚链,链子的末端连接了一只规格中等的实心铁球。这意味着她每走一步,都必须要拖着这只铁球走。 “晚上好。”饰非向对方的问好回应。 他打算侧开身子,绕开这个奇怪的女人前进,但他这边刚有动作,对方又有了回应。 “我以为视而不见不是你的风格。”她话音刚落,手中那把伞便有了动静。 饰非诧异地看过去,他此刻不需要使用义眼,他能看见凝聚为实体的红黑色灵性在这个女人身边示现! 他立刻下意识地要远离这个女人,但不知为何,那道灵性绕过来,几乎是在被灵性包围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脚步沉重如铅! 迈不动路,动弹不得…… 女人露出微笑,她轻松地拖着那只铁球前进,沿路踩碎了蚂蚁。自始至终,她不曾看过这些蚂蚁一眼。 “先生您前些日子通过丝之屋下达了一份委托。按照规矩,现在您需要支付报酬。” 女人手里变幻出一只红色的有蛛网火漆的信封。她走到饰非身边,将其交到饰非手里。 这个动作让两人同处于一把伞下,饰非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仿佛刚才受到的那些压制并不存在。 没有伞檐的遮蔽,他同时也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相貌。是非常普通的长相,嗯,就如村庄中常见的农妇。 但饰非对这张脸有印象,在卡尔科萨村中,他和爱丽丝短暂待过的那个餐厅中,他亲眼看着这个女人抱着一堆面包走出餐厅。 他隐约记得……当时,那个村庄中的人称呼她为…… “——莉娅小姐,你想称呼我这个名字吗?“ “我们在卡尔科萨村见过,一面之缘,当然,我并不是那些术偶。“ 女人仍在微笑,然后,她用手指了指饰非手中的信封。 “我就是这次的实际委托者,我觉得您应该可以胜任这次工作。“ “工作内容很简单,和您的这次任务也应当有部分重合。“ “我需要您,杀死红心7。” 女人说完,便后退一步,一旦退出了那把伞的覆盖范围,那如山般的压力便再次涌来。 饰非不堪重负,被压制的跪倒在地。等他用尽全力,想要抬头去注视那个女人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身上的压力随之骤减,饰非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着看向前方的地面。 他知道,刚才那个女人的出现并非幻觉。她留下了证据。 ——就在正前方的地面上,一张扑克被留了下来。 一张人头牌,一张方块的皇后牌。“ 第196章 受灾区域 “所以我才会说啊,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直到现在,你们都不愿意对这个港口实行措施,非要等到一发不可收拾之后,你们才愿意亡羊补牢吗?” 还没等走近,便听见女孩的声音从警所里传出来。司马宣和饰非相视一笑,对此倒没有太多意外。 他们推门走进去,然后,饰非看见了上次接待过他的巡警正站在桌子后被爱丽丝训斥。 饰非记得,他的名字应该是叫做希林,警龄应该并不算长,正处在学习如何成为一名警察的时期。只是他运气似乎有些倒霉,被分配到了国王港这样的辖区,从前的上司还是一名破碎公社的堕落者。 有关于上次的经历,应该已经被【勿忘我】给处理掉了。他不会记得自己的上司是一位堕落者,联邦方如果配合,应该也会调用新的警长过来。 而果然,在饰非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那似乎是个老头,头发两边都已经灰白,留的胡须也不像是有精心打理过的模样。 “额,先生?”希林先看见了进门的饰非,因此他试探着说道。显然,遗忘魔药没把这部分的记忆给删掉,他还记得饰非。 “先生?什么先生?”爱丽丝还在发火,对于希林的话感到不解,同时,她也转头,然后,当见到自己的同事们的时候,她的动作一怔。 出乎饰非意料,爱丽丝并没有如往常那般露出雀跃的表情,而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司马宣也察觉到了女孩的情绪,他看向四周,然后,他举起手中的汉堡袋子…… “我带来了午餐,如果你愿意的话,伊莎贝尔,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 …… 新来的警长名字叫做汉克,是从联邦中部的一座小城市调过来的。总体上来说,是个还算好说话的小老头,在饰非一行人征用了警察局的办公室用来吃午餐时,也没有过多怨言,反而是帮着倒了几杯茶进来。 但汉堡套餐里已经附带咖啡气泡饮,这些茶倒显的有些累赘了。 爱丽丝一声不吭,从包装袋里拿出汉堡,然后,当发现麦克老爹的包装袋的时候,她露出失望的表情。 “又是麦克老爹吗?” “为什么要说又?” “我来这里已经四天了,每天都吃麦克老爹。” 饰非看了一眼司马宣,司马宣对此当然也是无奈。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实,因为确实买不到其他的东西。 连续吃了四天一样的汉堡,爱丽丝也对这份午餐显的毫无兴趣。她的吃相也不禁变的文雅,只不过,嘴角还是沾了一些酱汁。 “为什么向那个小警察发那么大的火?这不像你,伊莎贝尔。“司马宣拿出自己的套餐。他选择先从炸鸡块动手。爱丽丝继续咬汉堡,目光却是跟着挪向办公室的窗外。 “司马老大你们看过这次任务的文档了吗?” “看了一部分。莫名的暴动事件,事件现场有留下共研会的痕迹,因此联盟才会将其判定为奇术灾害,让奇术司来介入。” “我在来的路上有听说,最早的暴动事件出现在浪道,但既然你现在在国王港,那就说明,浪道那边的情况还能控制,最严重,最无法预测的地方,在于这里,这个贫民们的聚集地。” “——在过去的一周里,这里的暴动事件报告占据了整个城市的百分之八十。” “换句话说,这里是这次受奇术灾害影响最严重的区域。”爱丽丝轻轻说道。算是在补充司马宣的话语。而也正是因此,她发出越发沉重的叹息声。 “现在你能稍微理解我为什么要向那两个警察发火了吗?” “在受灾如此严重的区域,他们没有采取任何限制措施。既没有常规巡逻,也没有宵禁,区域内部可以自由行动,他们唯一做的事情,是允许联盟在边界设立了警戒线,防止里面的人员流出造成危害扩散。 “这毫无作用,只会引起这里人们的恐慌。” “他们会想,自己是不是身处在一个监狱里,而越发地想要逃出去。” “这种时候,政府和警察应该出面安抚情绪的,但他们什么也没做。“ 同样身处在警察系统,司马宣或许会有感触,他看向办公室墙壁上挂着的国王港辖区的地图,只能感叹道: “太大了……伊莎贝尔,国王港太大了。“ “只靠这点人,很难覆盖到所有的受灾区域。“ “但就算是杯水车薪,也应该传达出信息,表明正在努力,大家不用担心。“ 爱丽丝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激动。她的手触动了一旁的咖啡气泡饮,然后,她一怔,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放下手中那有些索然无味的汉堡。低下头,声音也跟着变低。 “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司马老大。“ “今天早上又有报案,说有一批小孩失踪了……” “这已经是这周的第四次报案了,我现在走在路上,就会有这里的人向我表达他们的不安。他们能察觉到这里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但我却不能安抚他们,这种感觉很糟糕,司马老大。” 很少见到这样的伊莎贝尔,女孩似乎变的没那么有活力了。司马宣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安慰同伴,但一旁的饰非在迅速解决完手里的汉堡后,用纸擦嘴,然后,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询问道: “其他地方也是这样吗?” “唔……不,完全不是……虽然也会有一些暴动事件,但马上就会被控制住,而且,其他地方的案件也多半是一些浑水摸鱼的混蛋,在浪费我们的精力。” “换句话说,几乎所有难以查明缘由的暴动事件都出现在国王港。” “唔……你可以这么说。” “”这是好事,坏女人小姐。“饰非露出微笑,麦克老爹的味道对于他来说还算新奇,因此他饶有兴致地去撕手中炸鸡块的脆皮。 “这证明奇术灾害还没有扩散,它还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我们不应该为这种事情烦恼,只需要思考,如何尽快在这里解决掉这次的问题就好。“ 话糙倒是理不糙,饰非说的,也的确是实情。 饰非舔舐手指上的油渍,那其中还残留着一些炸鸡块的风味。 “这几天的调查文档都可以拿来给我们看吗?我想,看完之后,我们能对现在的情况有个初步的把握。“ 第197章 奥利维亚 第一起失踪事件大概发生在半个月前,但所有人都对此不以为意。 直到紧接着,第二天,第三天,当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的时候,上层才终于意识到有所不对。 这座城市普遍发生的暴动事件有很多种。其中一种便是饰非和司马宣在快餐店时,从那些出逃的人口中听到的那种。 忽然出现的,以奇异姿态行动的人……对过路的行人发动无差别的攻击。 在这段时间里,联盟每天都能接到类似的报告。 这种攻击非常迅速,在大多数时间里,都会让联盟扑一个空。当联盟赶到事故发生的地点的时候,只能看见现场遗留下来的血迹和一些断裂的人体残骸。其他的则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实上,直到现在,作为初次暴动事件记录的浪道事件中,那位袭击路人的暴动者也还没有落网。 这种袭击非常棘手,但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它的数量并不是最多的…… 数量最多的是一种群体性暴动事件……根据文档上留下的记录和照片来看,爱丽丝现在主要处理的也是这种事件。 群体一般由十人到二十人组成。他们仍然具备语言交流能力以及表达情绪的能力,但他们会变的极度易怒与极富攻击性。 这群暴徒会携带武器,无差别地沿路行进,然后,他们会敲开无辜之人的大门,将里面破坏的一片狼藉。 俗话说,法不责众,尽管十几人的小群体依然在法律适用的范围之内,但若是小群体的数量也多到难以估量的时候,那所谓制度便会濒临崩溃的边缘。 截至今日,此类事件报告的次数实际已经达到了三位数,因此受影响的人数则已经突破五千。这远比官方的新闻报道中报道出来的数字更加可怕。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新闻会成为恐慌发酵的动力,这显然不是联邦和联盟愿意看见的事情。 有关于共研会的活动痕迹正是在这群人中发现出来的。联盟在事后的调查中,从中找到了红心7的扑克牌。 考虑到奇术灾害以及可能的影响,所有被控制下来的暴徒目前都被集中管理,管制在一个封闭区域之内。 但这仍然无法缓解情况。金斯波特是一座大城市,就算将现有出现的暴徒都抓起来,其他暴徒也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被管制起来的暴徒大多无法沟通交流,他们只会将自己的情绪付诸于暴力破坏行为,就像是野兽一样。 “有个问题……” “联盟有调查过那些人身上的灵性情况吗?“ 饰非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抬起头问爱丽丝。爱丽丝想了想,然后,她忽然看向了身旁另一个人。 还有一位女性坐在她身旁。对方肤色黝黑,身穿干练的警察制服,本应该具备女性风采的长发也被剃短,变成了板寸。 这让她的面部轮廓整体看上去极为硬朗,甚至具备一些男性特征。 奥利维亚·冈特,隶属于金斯波特奇术司。金斯波特奇术司规模不算大,但也一共收纳了十六位专员。 相比之下,反倒是饰非这边的专员人数捉襟见肘了……倒也不能怪刘易斯,毕竟密城不大,在伊莎贝尔女士的研判中,他们不需要如此大的规模。况且,密城本身也毗邻大都会,背靠最庞大的大都会奇术司的话,真出现问题也能及时解决。 “但问题就在于,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们的专员作为帮手在各个城市中跑。” “我们反倒像是打临时工的。”这是多罗茜的抱怨。小丫头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 奥利维亚也是c级专员,她是一位第二幕的演员。爱丽丝抵达金斯波特后,所有的交流和文档记录都是通过她对接的。 饰非的这个问题,自然也是她最清楚。 “当然调查过。”这是她对饰非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她说话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客气,同为女性,远不如爱丽丝那样讨人喜欢。 她用最快的速度从文件堆中抽出了一份文档,然后用手指着上面的文字: “所有被逮捕的暴徒,档案馆都对他们进行了取样调查。” “然而,事实上就是,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灵性残留,也没有任何被灵性影响的迹象。” “这看上去…… “看上去就像是他们的本能……并非是在被影响,而是他们本身就想这么做,是吗?“ 饰非打断了她的话语,她略微一顿,然后,她皱眉看向爱丽丝。 “你们密城奇术司的新人都喜欢这么打断人说话?“ 爱丽丝只好赔笑,她和奥利维亚其实合作过好几次了,双方都算熟悉。 “如若不是在他们身上发现的红心7扑克牌,说不定联邦方面都会将这些事情当成普通的暴乱事件来处理。 “这些年来,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居高不下。“ “听上去你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饰非依然在继续翻文档。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这种作态让奥利维亚觉得不太满意,她看向饰非时眉头皱的更紧。 “联邦的阶级差距远比所有人都想象的更大。“ “但所有人都无可奈何,因为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这是个摩登的时代,但也是一个古老的时代。时代的规矩千百年来从未变过。底层的人也只是在争取自己活着的权利。“ “和伊莎贝尔不同,奥利维亚小姐的出身并不高贵。“ 司马宣在饰非身旁小声耳语道,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她没有背靠家族,是一位民间术士。“ “嗯?民间吗?“ 饰非念叨道,然后,他合上了手中的文档,仿佛是觉得看再多次也不会有更多的结果。联盟在事前做的调查和准备一定比他更多。 以他的风格而言,他更希望能进行现场勘测。 “听上去我们麻烦很多,但事情总要一点点去做才行不是吗?“ “无聊的警察扮演游戏对于二位来说应该也要玩腻了,我们不能总是坐在办公室干讨论问题。“ “坏女人小姐刚才在进门的时候说,港口区域又有孩子失踪了。“ “我们先从这件事情入手调查,诸位觉得如何?“ 饰非这边话音刚落,其余四人都朝彼此看了一眼。来自密城奇术司的三位似乎都觉得没意见,在隐约点头。 唯独奥利维亚看向饰非的表情又有所变化。 这个男人似乎很擅长主导局势的推进,从刚才开始,不论是阅读文档还是现在的调查,节奏都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第198章 流氓 国王港里到处都是乞讨者。 他们别无选择,除去领取政府的救济罐头之外,这是他们唯一能获取外界支援的手段。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拉下面子卑躬屈膝,因此,这个区域便衍生出了一种独特的生态。 具备领导力的大人们会去刻意寻找具有同样处境的孩子。孩子们被聚集起来,然后,在所谓幼苗尚未成长的时候,便被浇灌了错误的理念。 这样的孩子被称作【维金斯】,出自古凯尔特语,意为流浪掠夺之人。 他们会成为一些恶徒的帮凶,以自己可怜的身份向人乞讨或者偷盗,然后,将赚得的利益与幕后主使者一起分账。 饰非坐在车里,看着正围坐在桥墩下的那群孩童,在听爱丽丝讲述这些内容的时候,他不禁眯起眼,让人无法看出他在思考什么。 “这几天被报告出来失踪的孩子都是【维金斯】。” “说实话,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被压了多久,这还是有一个孩子实在无法忍受之后,才来向警局报案的。” 饰非听完,表情耐人寻味。然后,他便摇下了车窗,向那群聚集在桥墩下的孩子吹出一声口哨。 奥利维亚也坐在车里,司马宣的林肯轿车刚刚够坐下五个人,包括多罗茜在内,三个女孩儿坐在后排,饰非是坐在副驾驶位置的。 她看见饰非的举动后,立刻意识到饰非想要做什么,她冷哼一声,对此嗤之以鼻。 新人就是新人,尚且不懂地方上的规矩便想当然的行动。 “能进【维金斯】的孩子们都警惕的不行,他们比大部分成年人还要狡猾。” “难道你指望你这样随便一招手他们就会聚集过来,把事情对你和盘托出?” 奥利维亚对此持疑问态度。饰非不做理会,他继续吹口哨。而紧接着,那群孩子们的举动让奥利维亚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他们在走过来?奥利维亚困惑不已,然后,他注意到饰非手里拿着一袋中午被爱丽丝放弃的汉堡套餐。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从储物灵媒里给抽了出来。 “啊?又是你,大哥哥?” “看样子你还记得我?” 聚集过来的孩子里有人惊呼出声。饰非对此毫不意外,倒不如说,这正是他决定直接吸引孩子们注意的原因。 他看见了熟人,在刚来金斯波特的时候,他和坏女人小姐去了一趟档案馆。 从档案馆出来,在快餐餐车买好午餐便直接驱车来到国王港。 当时饰非对自己那份午餐并没有多大兴趣,因此,他将那份三明治送给了路边乞讨的孩子们。 饰非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聚集在这里的【维金斯】有几个熟面孔,那正是吃过他施舍的面包的孩子。 而孩子们会记得饰非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见过的施舍者有很多,但绝对很少有像饰非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 只见其中一个孩子向另一位耳语,然后,奥利维亚看见那大一点的孩子皱起眉头。他用颜色示意,很快,这辆林肯轿车便被一群孩子给包围起来。 “这很难不记住。” “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往施舍的面包里塞纸条和回形针的!” 那位认出饰非的孩子高声叫嚷道,而这一句,让车内的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饰非。 虽然在座的几个人都知道这家伙很没底线,但没底线到这种地步也是相当少见的。 爱丽丝还记得自己当时有说过施舍不像是这家伙会做的事情,而他当时说的是,他往里面塞了东西,提醒孩子们不要乱吃陌生人给的食物。 她以为他开玩笑的……原来这混蛋来真的…… “大骗子?“多罗茜在后排用力扯饰非的袖子,想让他解释一下,但哪知道这家伙根本不理多罗茜,而是继续笑着看向那个正控诉他恶行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额……拉乔。“ “这是个假名对,你真名叫什么?” 孩子沉默,像是因为说谎被拆穿而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饰非轻轻摇头,示意这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就叫你拉乔。是你发现了回形针和纸条?” “是……别岔开话题,混蛋。” “在你的制止下,没有人因为咬到回形针受伤,对。” “额……是……” “那不就完事了吗?我并没有给你们带来任何伤害。“ 这家伙说的话让人眼前一黑。他究竟是怎么可以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的。老实说,多罗茜每次看向自己这个搭档的时候都觉得有一种错落感。刘易斯似乎真的不怕有这样的搭档会教坏小孩。 “你这是什么歪理!”显然,那名叫拉乔的【维金斯】小孩也对此表示反对,他大叫出声,因此,周围那些孩子们又将车给包围的紧了一些。 就算是孩子,人一旦多起来也还是具备压迫感的。车里尽管坐了一群术士,但是否要对这群孩子们使用术式还有待商榷, 司马宣将手按在方向盘上,唯独那挑事的家伙依旧不慌不忙。 他看着拉乔说道:“你看过那纸条上的内容了对,你特地拿出来一个人看的。” “唔……这个……” 拉乔一瞬间就觉得有几个同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变的有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饰非摇头,表示这可以理解:“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倒不如说,人之常情。“ “那么现在我告诉你,那纸条上说的内容是有效的,你要怎么选?“ 就当着这群孩子的面,饰非直接问道。 而他话音刚落,拉乔就感觉如芒在背。很显然,有更多视线向他投来了。 困惑而又警惕,身为【维金斯】的一员,拉乔自然不会不懂这些目光的意味。 “你们之中谁能话事?让他出来和我说话。” 饰非再次补充道。对于拉乔来说,这句话就像是一根稻草。他几乎立刻就将它给抓住了。 他看向一个方向,而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个方向上的孩子们居然也自觉让开了。不,他们不是因为拉乔的目光而让开,而是因为后面有人正在走出来。 身材魁梧,光看体格,这孩子居然和司马宣这样的成年人差不多高。 这孩子脸上带着一道疤痕,这让他的整张脸看上去格外瘆人。他眯起眼睛,看向饰非,然后,他再招了招手,便示意周围的【维金斯】们都退下。 “都滚开,就留我和拉乔在这里。” 他说话似乎相当有分量。话音刚落,尽管明显有几个人不太情愿,但孩子们还是让开了。 他们回到了后面的桥墩处,只留下两个人在这里。 “你怎么做到的?”奥利维亚不解地惊呼道。 【维金斯】是让当地人都感到头疼不已的东西…… 这群孩子们是真正的流氓,他们做事不讲原则。再加上他们未成年人的身份,这让很多法律无法对他们适用。 但显而易见的是,面对一群羽翼尚且未丰的流氓,让真正的流氓来对付他们或许会更管用。 奥利维亚有一种感觉,这家伙就是这种流氓。 第199章 维金斯 能让【维金斯】感到棘手的东西不多,被他们骗的团团转的大人们,条子,还是说其他的维金斯,他们都有把握将其面对不落下风。 维金斯的行事风格是不择手段,流氓地痞害怕的东西只有一个…… 那就是同样了解他们的流氓地痞…… 卡尔是国王港这批维金斯的头头,在同龄人孩子中,他体格魁梧,几乎很难有人能正面战胜他。甚至就在面对一些大人的时候,他也不落下风,依靠卑鄙的手段,他甚至还能让对方吃上大亏。 将身边同伴都赶走后,卡尔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都是戏谑的男人。 依靠经验,他能做出合理判断,而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他判断觉得最棘手的那一类。 “拉齐,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拉齐凑上来,很自觉地将自己藏下的那张纸条递来。既然试图藏下东西的举动已经被饰非点穿,而卡尔也已经出面,那他也没有继续藏下去的必要。 卡尔扫了眼纸条上的内容,便狠狠瞪了拉齐一眼。拉齐自知理亏,急着往后缩。 卡尔也不去管他,走到车前,将纸条递给饰非,纸条上什么字都没有写,只是画了一个特别的符号。那是符号像是一只样式奇特的烟斗。 “你以前也是维金斯?“ “凑巧和与你们类似的家伙待过一段时间。严格意义上说,我并不算你们中的一员。” “不过,至少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所以和我做买卖并不算亏,对吗?” 饰非笑道。他画的东西很简单,那是【维金斯】互相通信时所用的记号。 如果【维金斯】尝试偷盗,那他们会提前踩点。如果他们觉得方便下手,那就会在屋主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留下这样的记号,这样其他的维金斯见了就会知道,这是个软柿子。 不同城市的【维金斯】所使用的记号不同,但身为【维金斯】的小头目,自然还是明白其中区别的。 卡尔一眼就看出,这是来自大都会的【维金斯】们会使用的样式,所以他才会问饰非这个问题。 卡尔在思考的时候,车内的人也是用怪异的目光看向饰非。多罗茜终归是最主动最好奇的那个,她再次扯扯饰非的袖子: “你什么时候还当过乞丐?” “你说话可真难听。” “我又没有说错!” 多罗茜不禁叫道,但很快,她意识到车外那个大块头是能听见她说话的,她又急忙往后缩。饰非露出回忆的表情。能了解维金斯,对于他来说,还的确算的上是历史久远。 在那场血夜过后,他并非是马上就被抓进监狱,送进法庭的。 一个失去所有,满身泥泞的孩子在大都会那样的城市能做些什么呢?似乎也只能被当成乞丐。 弱者会不自觉地抱团取暖,当地的【维金斯】主动找上了他,表示可以给予帮助。 时间并不算长,饰非依稀记得的是,他才刚和那群人熟络下来,条子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猎犬找上门了。 当时那群孩子可吓坏了,但当他们意识到,条子要找的并不是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和目光又立刻变的冷漠。 【维金斯】是一群流氓地痞,而流氓地痞不会讲究所谓感情,能让自己活下来就是唯一的追求。 饰非并没有向车里几个人透露太多,只是说到了自己在进监狱前和他们有过接触。 爱丽丝和多罗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有司马宣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名叫卡尔的大块头敲了敲车窗,似乎是要引起饰非的注意,然后,他压下身子,右手伸过来,反复摩擦拇指和食指。 在联邦,这是通用首饰,意思很简单,拿钱。 饰非心领神会,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放进卡尔手里,对方皱眉,问道:“就这些?” “我可是因为你曾经是维金斯才愿意和你聊聊的……” 卡尔这句话说的没错,维金斯很警惕,想让他们妥协没那么容易。饰非正是因为此才会利用自己的身份。 对方这个问题他当然也有所预料,他继续笑道:”正因为了解你们,所以才要一步步来。” “我如果现在把钱都给了,你是不是转头就跑?“ 卡尔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饰非随即又拿出来几枚硬币攥在手里。 “你回答我一次,我就付一笔钱,这交易才算公平。” “那么第一个问题,我们想知道最近是不是有几个维金斯的孩子失踪了。” 开门见山,很有饰非的作风。 卡尔的表情立刻变的有些警惕,他往车子后座瞄了一眼,然后他看见了制服外套还没脱下来的奥利维亚和爱丽丝。 “你是条子?你一个维金斯,成了条子?” “他们是,我不是。我来帮忙的,你拿了钱就应该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反问我。” 饰非反驳道。卡尔被堵嘴说不出话来,他思索片刻,又将声音给压低了。 “这事没让其他孩子们知道……” “但你说的没错,是的,是有几个人失踪了。“ “一共几个人?” “七个。” “时间?” “大概两个星期前……” “你早就发现了吗?发现了,却没有立刻去找警察?“ “我以为他们只是外出有事,或者去哪里闲逛了!”像是被问的有些恼火,卡尔说道。然后,他再次伸手,“你该继续掏钱了。” 每次需要掏10哥分,而问的问题不过寥寥几个。维金斯的确如传闻中的一样,很贪婪。 但对方很配合,饰非愿意掏这笔钱。他又放了两个硬币在卡尔掌心。 “失踪的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你们也没有试图去找过他们?“ “怎么可能!我们找遍了整个国王港!你应该知道维金斯的找人能力!没有人能躲过我们的搜寻。但没有……他妈的就是没有!“ 卡尔爆出粗口。像是因为饰非的话而感到生气。他用力拍了拍车子的铁皮,发出一阵闷响。 自始至终,饰非非常平静。他用羽毛笔将这些内容记录在笔记本上,然后继续回头问了一嘴爱丽丝: “两个星期前,国王港那个时候已经被封锁了,对。“ “对,联盟知道后第一时间封锁了这里。“ “他们理应逃不出去。“ “理论上是这样,但国王港很大,难免会有警戒线的缺口。“ “你不了解维金斯,坏女人小姐,他们是那种能不和条子接触就觉得不和条子染上关系的人,国王港暂时够他们活动,他们就不会轻易越界。“ “我说的对吗?“饰非向卡尔问道。 有一种底裤颜色被对方看穿的感觉,卡尔觉得不太舒服,但还是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他们理应还在国王港,但维金斯却找不到他们。“ 饰非思考,然后,用羽毛笔记录。片刻后,他抬头笑着问卡尔: “你还记得他们最后露面的地点吗?“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带我去看看。“ “当然,这个要求是另外的价钱,我会付你更多的酬劳。大概是刚才这些问题的十倍数额。” 饰非财大气粗地抽出了一张钞票。他将钞票在卡尔面前晃晃,对方的目光就不得不直勾勾地盯着钞票看。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拒绝绿油油的钞票。它就是这个时代的真理。 第200章 腐臭 车里已经坐不下第五个人了,所以,由卡尔带路,饰非一行人停好车后,便开始沿着国王港的小路向深处走。 他们走的远比上次来国王港时更深,棚屋区的地形也远比之前想象的要复杂。 在上一次,不论是饰非还是爱丽丝,都不过是在国王港的外围行动,外围主要是工作区域,各家船运贸易公司至少会雇专人来进行打扫整理。但一旦进了棚屋区深处,这种私人区域平常处于无序状态,就只能是一团糟。 作为居所的集装箱摆放远没有外面那么整齐,它们横七竖八,有的上面还有用火烧过的痕迹。 有时候,蹲在箱子边的醉汉会睡眼惺忪,看一眼路过的他们,但很快,他就会被奥利维亚给瞪回去,顺便,她还会将多罗茜往里面护着一些。 不管怎么看,像是多罗茜和爱丽丝这样的女孩,出现在这种地方都格格不入。 两个男人倒是都走在前面,时刻在观察情况。 “你确定他们是在这里失踪的?” 饰非确认过一遍周遭的地形后,朝卡尔说道。这问题让卡尔觉得很恼火,不禁反问道: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自己在周围再打听一下。”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觉得这种地方实在新奇。”饰非微笑。但显然,这句戏谑的玩笑对于舒缓气氛毫无作用。 “新奇?天杀的,你要是住在这里,你还会觉得新奇吗?“ “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环境,我们的家!“ 卡尔用力踢翻了路边的一只酒瓶。酒瓶滚出很远,溅进一片水洼里。 金斯波特有段时间没有下雨了,这里的水洼还是上次暴风雨时留下的。棚屋区见不到阳光,潮湿的环境下,就连水洼也没办法自然消失。 多罗茜能闻见空气里那些垃圾腐烂的味道,小丫头被呛的厉害。发出一阵咳嗽声。 而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每晚都要伴随着这些气味入眠。睡在一堆空掉的救济用番茄酱空心粉罐头里,他们的联邦梦碎了一地。 在小镇中安居乐业的人不会做这种梦…… 穿梭在浪道里的人不会做这种梦…… 在图书馆享受阳光和油墨香气的学生不会做这种梦…… 将上好的牛排放进冰桶里的富人们当然也不会做这种梦。 “我们到了。”走到一条深巷前,卡尔说道。他指向路旁,饰非看去,才发现,那所谓深巷也不过是两个巨大集装箱相夹而成的。 巷子入口宽,里面窄,整体成了一个深v型。 饰非顿了顿,带头走进去,看着两旁箱子上的涂鸦和烧痕。 涂鸦是来自西海岸的街头文化。嬉皮士们喜欢用这些潦草的图画来表达自己的个性。 住在集装箱的人和这些嬉皮士们感同身受,倒不如说,正是这种环境才能孕育出这样的文化。 饰非站进去的时候,恶臭扑面而来。有一股特别浓烈的腐臭味道在巷子深处散发着。司马宣总是准备充分,他给饰非递来一只小手电方便照明,手电是警察专配的那种,携带也方便。 他举着手电走进去,巷子内的情况很快就一览无遗。 他顺利找到了那堆腐臭味的来源。巷子的最深处堆放的全是垃圾。棚屋区没有专门的垃圾处理处,东西就全堆在这里自然腐烂。 “这种地方一直住下去会得病的。”多罗茜露出厌恶的表情。 卡尔对此不作回应,只是也上前向饰非说道:“我们问过周围的人,那些失踪的人在最后消失前,都在这片区域活动过。” “要么是住在这里,要么是路过被人看见,这片x区域就是失踪的重灾区。” 国王港的区域以凯尔特字母序号命名。所谓x区域是包含这个深巷以及周遭在内的一片小型区域。一共覆盖二十四个集装箱。算是棚屋区的最深处。 “这里根本无处可逃。但他们却凭空消失了。” 饰非继续观察周围环境,在确认这些集装箱以及地面附近没有留下打斗痕迹后,他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帽檐。 于此同时,他用灵摆做了一次快速占卜。 将灵摆对准各个地方,然后视线一一扫视而过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只有多罗茜第一时间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也因此,她对于之前的猜测有了十足的确定。 这大骗子好像真的能看见灵性……他那只眼睛贼里贼气的。 灵性能带来答案吗? 饰非的表情有些失望,他没能得到任何发现。 “我们问过周围住的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集装箱还没大到足够藏下七个人还不被发现。” 卡尔双手抱在胸口,给饰非说自己目前知道的情况。 饰非还在往巷子深处走,义眼并非是没有看见灵性,而是这里的灵性太纷杂了。 每天都会有人来这里扔垃圾,这意味着这些人的活动痕迹都会以灵性的形式被留下来。这些灵性数目繁多,会混淆视线。 但即便如此,面对术式或者诅咒那种级别的灵性,义眼也应当可以将其准确地揪出来。但让饰非感到困惑的是,他并没能在这堆灵性里看见这样的存在。 这似乎只是些日常活动痕迹。 一片死路,维金斯们又排除了人为的绑架…… 既然如此,他们还会在哪儿呢? 饰非目光落在前方,这个季节的温度在逐步升高,腐烂的酸臭味一天比一天明显。 垃圾已经很久没有被清理过了,正因如此,它们才会发酵。 但它们不应当能散发出如此浓烈的臭味才对…… 新的垃圾会堆叠在旧垃圾的上方,新垃圾的腐烂速度要比旧的慢的多…… 这种浓烈的腐臭应该是底层的那些垃圾散发出来的…… 想到这里,饰非皱眉,他手上拿出了面具,卡尔看了他一眼后有些惊讶,这男人是怎么把面具从手上变出来的? 饰非没理会他的目光,只是将面具按在脸上。 术偶从他身后被释放,卡尔惊讶地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穿着和饰非一模一样的人走过来。他刚想上前将其拦住,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力气好大?卡尔自认为力量不错,他的个头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算相当魁梧了,但刚才那一个照面,他似乎在这个人面前没有还手之力。 他看着对方继续向前走,他还想上前阻拦但却被司马宣一把按住。 他诧异地看向司马宣,但司马宣只是摇摇头。 一位得体的绅士不应当将自己这身昂贵的西装外套弄的一身腐臭,这种时候需要让佣人代劳。 术偶就是他的仆人,百分百听命于他的扈从。 经过卢卡斯先生调试过的术偶反应速度要比之前快了许多,不论是释放还是现在的操纵,饰非都觉得很顺畅。 而这样宝贵的东西,现在要被他用来翻垃圾堆…… 如果让卢卡斯先生知道,恐怕再也不会愿意帮他修理术偶。 第201章 地下 垃圾被翻出来时,会有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黑水流淌。 黑水不知道是何种东西的溶解物,其质地粘稠,看的后面的几个女孩直皱眉头。 就连在国王港摸爬滚打多年的卡尔也不太受的了现在的气味,他转过身,守在巷口,视线一直在警惕地扫视其他地方。 男人们能干粗活,饰非和司马宣面不改色。甚至司马宣更亲力亲为,他戴上手套后,走进垃圾堆,将一些看上去碍事的垃圾给挑走。 很快,垃圾堆被他们给翻了个底朝天,中间被清理出了一片区域,司马宣和饰非探头,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是觉得彼此的想法一样。 “你们有什么发现?” 多罗茜在后面踮脚问道。两人趁势将位置让开,好让多罗茜能看清。 但身形刚一挪动,那恶臭就冲着面门扑来,小丫头一下没忍住,靠在旁边的墙壁干呕。 “我就说你忍不了。”饰非撇嘴说道。他也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看去。 垃圾能散发出这种陈年腐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们就是本应该被埋在最底层的那批垃圾。 新扔的垃圾来不及腐烂到这种程度,在翻找之前,它们会作为一层外壳,将下面的腐臭给牢牢压住。 他们刚来这里时闻见的腐臭味道并不正常,这批垃圾被人动过…… 但除了他们这种因为不可抗力必须调查垃圾所以才会将其翻动之外,还有什么人有必要来翻找这里…… 看看多罗茜的反应就知道,正常人绝对忍受不了这种地方,这里是连流浪汉和拾荒者都会敬而远之的禁地。 眼前的场景就是答案……一个坑洞…… 联邦的现代城市拥有巨大的地下污水处理系统,而这些系统的入口被设置在地表,需要爬一段直梯才能进入。 在平常,他们会被封闭好,只在必须进行作业的时候由专人启用。 但眼前这个坑洞显然不是临时打开的……它的密封盖已经不翼而飞了,垃圾腐烂后的黑水就顺着地面一路流进去,坑洞下方黑的看不见头。 饰非站在旁边用手电往里照射。老实说,就算是工作需要,他也不想亲自下去。 但现在的结果显而易见,那些孩子们失踪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坑洞……整个x区域除了这里,没有让人凭空消失的手段。 这个洞口就像是一只巨兽的嘴,在源源不断将人给吞进去。 “要下去吗?”饰非试探性地问了一嘴司马宣。 司马宣咬住嘴唇,似乎是要下定决心。然后,他蹲下来,极度不情愿地抓住了那只向下的梯子。洞口大概能容纳两人的宽度,他爬下去毫无问题。问题在于这极度恶心的环境以及熏的让人睁不开眼的气味。 趴在梯子上,他向同伴们交代道:“我下去探路。你们先不用急。” 老大就是老大……司马宣的形象这一刻在多罗茜心中变的非常伟大。饰非自然没意见,他守在洞口,看着司马宣一点一点挪下去。 因为爬梯子需要双手并用,所以手电被司马宣咬在嘴里照明。 下去的时候,耳边能一直听见水滴下来的声音,当然有时候,手套会蹭到旁边墙壁上的湿泥,带来滑腻的手感。 司马宣发誓,等出去后这只手套就要被丢掉,它已经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了。 还好,坑洞本身并不算深,大概只有二十英尺的高度。用了大概不到两分钟,司马宣的脚感觉到触底。 他立刻摘下手套,将其丢弃后,才重新拿起手电。手电光朝四周照了照,将周围的地形给照出来。 为了方便作业,联邦的地下管道修建的相当巨大。这也是承袭自不列颠尼亚的传统。 管道两侧会用石砖铺好能供人行走的道路,而两侧中间夹着的便是污水的管道。得益于一直遭受那种腐烂气味的刺激,司马宣现在甚至觉得污水的味道要好闻不少。上面垃圾堆的垃圾有一些顺着管道掉落在下面,司马宣没闲心去处理,确认周围没有东西后,便想要向前走一段距离。 环境静谧,除了污水流动的声音就只有远处下水道深处响起的老鼠的叫声。 司马宣向前行进大概四分之一英里,来到一处岔路。水道在这里一分为二,延伸到两个方向。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到任何奇怪的东西。没有垃圾,没有人,当然,也没有其他在意的东西。 只是,空气中那种若有若无的腐臭再次出现了。虽然并没有在上面闻到的那么浓烈,但的确,这里存在着这种气味。 “这并不是垃圾的气味……” “而是上面垃圾的气味将这种气味给掩埋了。“司马宣忽然意识到这点,然后,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气味传来的方向。 同时身为刑警和术士,有些时候,他会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沿着那气味传来的方向继续向前走。又走了大概八分之一英里后,他顿住步子,用困惑的目光向四周探视。 他注意到一些垃圾顺着水流漂到此处。这些垃圾搁浅在一处地方,积攒起来,截断了部分水流。再过些天,这一定会造成管道堵塞。但得益于水流,就算这些垃圾在这里堆积了,气味也会被冲散。 但唯独有一个气味不对…… 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在这里变的无比腥臭……司马宣觉得自己像是泡在填满这气味的浴缸里,而他快要昏厥过去。 垃圾堆积产生不了这种气味,可气味的来源究竟在哪儿? 司马宣向四周张望,墙壁和水道他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一路过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气味不可能凭空出现,它究竟…… 司马宣停住迈出的脚步,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所以,他缓缓抬起头……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就像是什么东西被凭空咬碎,碎裂的声音让司马宣觉得自己的心跳跟着停跳了一拍。 他抬头看见的是一双眼睛……一双完全是血色的,膨胀到要炸开的眼睛…… 那眼睛就悬在头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司马宣不知道它盯了自己有多久了,但他可以肯定,这东西是活着的。 他这边稍微挪动步子,那眼睛的视线也跟着一起移动。然后,扑通一声,旁边的水道溅起一道水花。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刚才那一瞬间应该不太能看清,但作为术士,尤其是一位报幕员,司马宣很确信自己刚才看的清楚。 他开启过术式了,在注意到这眼睛的一瞬间他就开启了术式。水道作为镜面能观察整个管道的上方。而他看清刚才掉落的东西是什么。 ——一只断肢……一只骨头被咬的粉碎,血也被嘬吸的一干二净的人类断肢。 黑暗里,咀嚼声开始此起彼伏,更多的红色眼睛冒了出来。 第202章 水中之物 这个世界正常的生物有不少拥有夜视能力。而这类生物的眼睛在黑暗中大多能发出光源,就像是黑暗中的一团鬼火。 其中尤以绿色居多,但司马宣仔细思考搜寻了一遍自己的脑海,他并没能想出来有什么生物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眼前的东西似乎在常理上的认知之外,他感到后背一阵发毛,因此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但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他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掉落的残肢留在地面上。 和刚才所见的残肢一样,这些肢体的骨头都被嚼碎,将其当作食物的生物应当拥有相当强的咬合力,否则不可能能咬成这样。 司马宣立刻将手中的手电抬起,向上方照射。 那红色眼睛的主人察觉到光线后反应极快,赶在手电光到达之前,它开始移动。 光线只照射出了它一截铁青色的身体,司马宣看着这生物贴在头顶的砖面上爬行。体格并不巨大,大概是一个正常成年人的体型,但那姿势实在诡异,至少司马宣实在想不到,一个正常的人应该怎么才能那样爬行。 他想用手电光去追那东西……但光线才刚一挪移,他就移不开视线了…… 在头顶的这些墙面上,除却刚才那生物之外,司马宣还有别的发现。他注意到有一层黑色的膜覆盖在墙面上,而那膜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正在跟随着心跳的节奏不断扩张舒缓。 在跳动的过程中,膜的内部还在散发暗红色的光,司马宣继续照射更多区域,很快,他看见了足够让人震惊的景象。 一个人头……不,确切的说,是一个孩子的人头…… 那膜就像是一个虫卵,将孩子的身体整个包裹住,唯独只留了他的头颅在外面保持呼吸。 那孩子闭着眼睛,虽然仍有呼吸,但司马宣无法进一步确认他的状态。 失踪的孩子就在这里……意识到这点后,司马宣再次用手电去照其他区域,果不其然,在不远处,他发现了其他被以同样的方式束缚住的【维金斯】。 他们的确都在那个地方消失了……只不过并非凭空消失,而是被某个东西给拖进了这里。 是自己刚才看见的东西吗? 黑暗里有它在爬行的声音,司马宣立刻试图用术式寻找它的方位,但是忽然间,身边溅起一道水花。 污水的水花也散发着恶臭,但司马宣此刻可顾不得要去躲闪维持自己身上的干爽。 一道腥气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面门上压了一道阴影。 在黑暗中缺少光线,因此你难以预料敌人的确切位置,但司马宣看见了那东西的红色眼睛,他知道,他越界了,那东西对他忍无可忍,要将他驱逐! 对方的速度很快……就像是刚刚还蛰伏在水里的鳄鱼,忽然一下就开始对来饮水的鹿群发难。 它如果以同样的方式躲藏在垃圾堆中,然后趁机将路过的孩子们拖进去,那确实完全无法反应。 但司马宣毕竟是一位报幕员,更不用说,此刻的水面还是他施术的媒介。 当镜面产生变化破碎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就有所反应了。 匕首从指尖绕了出来,一道气流同时跟随着他手上的符咒扩散开,地下的气流流通性并不好,司马宣需要一些小小的助力。 “御风游命。” 符咒敕令脱口而出,气流自他身旁加速,匕首被气流冲击后立刻就有了反应,它开始以螺旋形的轨迹进行旋转。。 司马宣没有直接开刃,不管怎么说,是他被忽然袭击,而他刚才所作的都是临场反应。 仅仅用一把【岚间樱】进行试探,赶在那东西扑在自己面门之前,他让飞刀向前射击! 【岚间樱】一向以冲击力见长,飞刀就像是子弹,在冲击命中对方时,发出一阵闷响! 冲击力巨大到足以将对方带到飞出去,面门的压力陡降,司马宣倒也不可能就此作罢。他又抽出了一张新的符纸! “招雷引命!” 雷光的敕令,污水是绝佳的导电体,雷光刹那间充斥在了整个区域,甚至就连司马宣自己都感觉到汗毛倒立,浑身酥麻。 雷光也充当了光源。在那东西发出惨叫的间隙中,司马宣瞥见了它的大部分身影。 人形的? 那东西居然也是类似人类的形态?司马宣原以为它应当是某种野兽,但看体格和肢体的形状,毫无疑问,那就是一个人没错。 可是人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它的皮肤看上去质地无比坚硬,甚至就连符咒的雷光都难以打穿,也没办法将其烧焦。 它在与雷光纠缠,惨叫,然后,它用一只手从污水中抓起了什么东西,朝着司马宣砸过来! 司马宣反应很快,立刻躲闪到一旁,那东西还在水中翻滚,它挖出来的东西一块接着一块,司马宣看清楚,那都是一块块被咬碎了骨头的残肢。 将这些东西当作武器?那这水中堆积的数量得有多少? 难怪垃圾漂流到这里会被阻塞,水流已经完全被水中的东西给堵住了!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司马宣皱眉,他躲在角落,报幕员毕竟不是演员和检票员那样以正面战斗见长的术式,他自然尽量不与对方接触。 岚间樱依然在半空悬浮旋转,司马宣看着被雷光困住的那只怪物,眼神一凛,便掐起手诀。 ——开刃。 二段开刃,岚间樱分裂出两把,双倍的威力足够对这东西产生绝对压制! 司马宣运作手诀,同时,手上又捏出了两张御风符咒。 他要将这一击的威力增幅到最大,毕竟是在黑暗的地底,若是长期纠缠,说不准会有变数。 通过术式,他观测到对方的一只肢体已经被岚间樱最开始的那一刀给打断了,按照计算,在此次增幅之下,这一刀足够将它的身体整个贯穿。 为此,司马宣甚至加大了术式覆盖的范围。他要确保万无一失,始终能锁定住那怪物的位置。 但就在他打算松开手诀,发动攻击的时候,他的术式忽然感应到边界的一些镜面在破碎。 现在所使用的镜面媒介都是水面,水面破碎那便意味着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中游动。 司马宣心中一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最初抬起头时,所看见的红色眼睛并非只有一对…… 腥臭味直往鼻腔里钻,水中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群老鼠正在从水中挣脱出来。 是啊,如果只有一只的话,这里的残骸怎么可能堆积到这种地步…… 【族群】…… 司马宣忽然想到了这个词,在鹈鹕岛上,那食血鬼正是构成了族群。 “这地底也是吗?”司马宣心中一惊,污水溅到他脸上,他注意到,这些红色的眼睛距离自己极近,它们的速度快的惊人! 第203章 撤离 术士终究也是人……就算拥有术式这种东西,在一瞬间面对远超想象规模的敌人的时候,所能做出的唯一选择自然也是进行规避。 当意识到周围的噪声来源于何处的时候,司马宣一时间可是连开好刃的岚间樱都顾不得打出去了,他转头就试图逃跑,唯恐自己因为速度慢而被那些怪物给留下。 报幕员的正面作战能力并不比奇术师强……不,倒不如说,就算是检票员和演员来了,恐怕也要好好掂量一下,是否能独自面对这种数量级的敌人。 司马宣很懂得应该如何利用优势,术式在一瞬间全开,他覆盖到整个水面,试图抓住那些怪物的动作。 只有抓住了,他才能进行规避,但即便如此,它们的速度也要远超他的想象。 水中的残肢就是它们的子弹,一轮齐射之下,司马宣居然难以在狭小的地下找到规避空间。不得已,他只能攥出符咒, 一张移山改命符,他在面前升起土墙用作防御。然后,他一个闪身之间,躲进旁边的一条岔路。 他没得选,他注意到来时的路已经被那群怪物给侵占了,就算是想要强忍住恶心,去爬那段阶梯都做不到。 为此,他必须要找其他的出口。 国王港濒海,几乎整个金斯波特的污水都会从这里排入大海。想要处理一座城市的污水,那一个排水口自然不可能装的下,理所应当,这里会有其他路线能进行撤退。 但整个地下的管道系统实在是太复杂了,就算是拿到地图的情况下,司马宣想要准确找到方位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此,他只能感知水流…… 水流的流向应当是排水的方向,他要做的是顺着水流一路往前。 如果没有细致的观察这或许会有些困难,但好在,水面此时是司马宣的媒介。感知媒介的动向对于术士来说倒算不上多困难。 除此以外,他还能将视野覆盖到身后,如此一来,他就能知道那些怪物追他追的有多紧。 但这未免也太紧迫了?几乎是穷追不舍…… 司马宣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带着那群怪物在这里兜圈子。这些怪物很聪明,它们并没有一味地追在司马宣的屁股后面,而是利用自己数量众多的优势,竟然分散开,在尝试进行包围。 这让司马宣大吃一惊……要知道,能意识到应该有团体合作的幻想生物可不多,而它们兜算是具有极高智能的种族。 眼前这些究竟是什么?居然会这种事情…… 司马宣联想到刚才在黑暗中用雷光才得以一瞥的那怪物的身影……那实在是太诡异…… 如人类一般的体格,却是截然不同的,诡异至极的爬行姿势…… 这些东西的肢体活动看上去非常僵硬,但却能拥有这种速度…… 司马宣气喘吁吁,一直跑下去对于他的体能而言是不小的消耗,更不用说,他还需要维持术式全开,一直覆盖周围。 他不敢有任何怠慢,要是漏掉了一点细节,要面临的恐怕就是被围堵到死! 故意在路上又留下了几张符咒,当那些生物路过的时候,符咒瞬间触发,雷光缠绕住整个水面,这能暂时延缓它们的动作。 迫不得已,这是短暂的喘息机会,抓住这个间隙,司马宣又躲进另一条岔路里。 他会选择这条路的原因很简单,岚间樱从刚才开始一直环伺在他身边随时准备御敌,但就在经过这个岔路的时候,他察觉到岚间樱的旋转速度忽然加快了。 岚间樱是对风速和气流无比敏感的诅咒,当环境中的这两样参数有所变化的时候,它会立刻做出反应。 封闭的地底气流难以流通,为此,之前司马宣为了加大岚间樱的威力才不得不使用符咒来辅助,但既然此时岚间樱感知到了气流,就证明,这里是通路,继续往前走,应该能找到气流进来的入口才对。 换句话说……对于司马宣而言,那里会是出口。 身后那些追来的怪物还在和雷光纠缠中,对于司马宣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逃脱机会。 他不禁加快了步子,连续转过数个转角之后,忽然间,他原地顿住了。 海风咸腥的气流正在扑面而来,他甚至能感受到其中水汽的湿润。眼前的这条路尽头的确就是出口没错,海浪声正在涌动,告诉他马上就能安全。 但他此时却走不动路了……原因无他,并非是他不想走,而是实在毫无办法。 眼前看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皱起眉头,而正前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道猩红色的视线转过头,注视着他。 是的……怪物……就聚集在这个出口这里…… 数量看上去比刚才里面的还要多,光是用目光计量,都感觉能有三十只以上。 它们全部腹部贴墙,仅用四肢在墙面上爬行。仅仅只有少数几只注意到了后方突然冲出来的司马宣,而其余的怪物全部都目视前方。 和司马宣窥见的一样,它们的体格的确和人类近似……但皮肤却完全看不见人类的特征。 它们的皮肤上完全没有毛孔和毛发,这让它们看上去光滑至极,皮肤的颜色是铁青色的,而在皮肤的表层之下,有红色的像是血管一样的脉络正在以呼吸的节奏发光。 它们没有相貌…… 是的,没有相貌这句话极为准确……它们的脸已经完全被那层铁青色的皮肤给盖住了,仅仅只留了一张布满尖牙的嘴在外面,帮助它们进食和发出声音。 四肢相比人类要更长更细,但上面的肌肉可说不了假,没有人愿意被这种手臂来上一拳。 这些怪物几乎布满了整个管道的上方和四壁,然后,它们一点一点,在朝着外面爬。 它们的注意力都被什么东西给吸引过去了? 司马宣定睛看去,然后,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立在那出口处,他旁边还站了几个人,他压低帽檐,看向这边的司马宣。 “速度稍微有些太慢了,司马老大。” “你知道在这里和这些东西僵持有多耗费时间吗?” 饰非笑着说道,然后,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奥利维亚和爱丽丝便同时展开了术式。 结界以无形的方式扩张,将一部分怪物给拉进去,而奥利维亚的术式则更加简单粗暴。 她毕竟是一个演员!她精通的是土元素的术式,而在她的术式影响之下,污水之中的泥浆全部被提取了出来,泥浆凝结成了螺旋状的锥子,以漫射的形式,朝着阻拦在路上的怪物们发起攻击。 两人同时用术式给司马宣撕开了一条能够撤离出来的路。 第204章 子弹的妙用 坐以待毙并不是饰非的风格。 虽然他会抗拒亲自沾上泥泞,从那散发恶臭的管道口进入地下,但除此以外,终究是能找到其他的进入方法的。 正如先前所说,能进入地底的管道口绝对不止一处,而其中, 尤其是最终排水口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潜入。 司马宣一定会抱怨饰非为什么不早点说这种事情,但饰非有自己的说辞。 毕竟司马老大也没多想就钻进去了,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不是吗? 司马宣钻进地底之后,他立刻向卡尔询问了最近的排污水口的地点,然后他便马不停蹄带着三个女孩来到这里。 原本是打算从这里深入,但就连饰非也没预料到的事情是,他们在入口处就发现了端倪。 这哪里还是什么什么排水口呢? 这分明是一个有重兵把守的大门。 他们来的时候,这些怪物就集体趴在排水口的墙壁上,当饰非这边的脚步一暴露,这些东西就像是应急的蛛网上的蜘蛛,集体开始涌现。 这看上去毫无疑问是幻想生物无疑,但就连经验丰富的爱丽丝和多罗茜都摇头表示从没见过这样的幻想生物。 而更诡异的一点是,尽管这些东西长相如此奇特,饰非也没能用义眼从它们身上窥见灵性。 它们那身铁青色的皮肤似乎能遮蔽掉移动时产生的灵性残留,这或许正是饰非没能在垃圾堆里找到线索的原因。 移动速度很快,爱丽丝早早就使用火环尝试过强攻,但收效甚微。 当机立断,饰非立刻就改变了策略。既然在入口处已经盘踞了这些怪物,那毫无疑问,司马宣所在的深处,这些怪物的数量也不会少的。 司马宣不是一根筋的蠢货,当意识到情况不对,他肯定会尝试撤退,那个时候,这个排水口必然是他优先考虑的地点。 饰非他们要做的只是在这里进行接应就行…… 而事实也正如饰非所料,也正是如此,当司马宣露面的时候,他们才会能那么快的启动术式。 身为演员,奥利维亚的术式威力真的很夸张……甚至是足以令饰非惊叹的地步。 她还只是第二幕,但是术式覆盖的范围却相当恐怖。当术式被发动的时候,目之所见,你能见到的所有污水的水面都在颤动。 而从中凝聚出的泥浆数量也必然不少。 演员的术式优势在于因地制宜,能够根据不同的环境而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术式效果。显然,现在这个环境对于奥利维亚来说绝对是适合的,泥浆漫灌如雨下,以雷霆万钧之姿掠过了整个排水口的洞口! 甚至司马宣都不得不先找一个角落进行规避,这些泥浆的飞行速度堪比子弹,被这种东西正面打中少数也是一个窟窿! 但显然,这种生物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在如此密集的泥浆攻势之下,它们竟然完全没有去躲,反而是顶着泥浆在尝试向前行进。 ——泥浆居然打不穿它们的皮肤?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延缓速度?奥利维亚对此感到诧异,在奇术司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她接触过的幻想生物自然也是不少的。奇术灾害的一项重要因素正是幻想生物入侵,这本身就是奇术司的工作范围。 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对于自己术式的威力再了解不过,就算是和一把轻型机枪对射,她也有把握将迎面打来的子弹全部射穿。 这些东西的皮肤难道硬度能堪比合金? 维持这种压制的时候,她眼中涌现出一些怀疑,像是看出她的疑虑,爱丽丝在一旁出手。戒指释放火环,火环顺势向排水口深处蔓延。 生物一般对火具有畏惧,当火形成包围圈的时候,能缩减行动范围。 这些生物的确对火有一些反应,但仅仅局限于火环刚打过来的时候,等到火焰开始燃烧,威势稍减的时候,它们立刻又会跨过火域,将其完全无视。 真是令人惊叹的防御能力。两个女人都在皱眉,饰非见后,也是抽出了自己的手枪。 他仅仅往里填充一发子弹,然后,他甚至都没有怎么瞄准,便将枪口抬起,对准前方。 同一时间,黑猫出现在多罗茜的脚底,多罗茜拍了拍薛定谔先生的屁股,黑猫就立刻原地消失不见,下一秒,它出现在远处的司马宣脚边。 薛定谔先生的术式同样有覆盖范围,只有当它这样出现在身边的时候,虚无术式才能生效。 这个时候,它自然不用保护多罗茜,因此,想办法趁乱将司马宣带出来才是上策。 司马宣看着这边的举动的时候,也是立刻明白同伴们想要做什么,他抽出一张符咒,念出敕令! “御风游命!” 并非是漫灌的大风!而是在原地一直螺旋徘徊的旋风! 敕令刚落,薛定谔的虚无化术式已经启动了,司马宣的身体变的半透明,然后,他不管不顾向前冲去。 速度很快,他甚至不惜用气流推动自己前进,这因此导致他的身体有些踉跄。 但效果的确明显,当沿途的那些怪物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从后方冲出来的时候,它们立刻尝试上前发动攻击,但强壮与有力的上肢在接触到司马宣的时候,很诡异地直接穿了过去,根本无法触及到他的本体。 虚无化术式的确霸道……在这种情况下,它几乎能毫不讲理地将让一个人的行动彻底解放。 饰非始终盯着司马宣的位置,当确认司马宣已经依靠虚无化迈过安全线之后,他叩开了左轮枪的保险,然后,扳机扣下,一发子弹顺势射出去。 奥利维亚原本还在困惑这个男人为什么在把玩手枪…… 她的泥浆已经是堪比子弹的武器了,既然她的泥浆都无法打穿这些怪物的表皮,那这把左轮枪的子弹难道就可以吗? 从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开始,她就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个男人走的每一步都出乎她的意料,但似乎情况始终在他的掌握里。这让奥利维亚觉得不太舒服,就好像自己成了这个人的提线木偶,而他始终在背后用傀儡线操纵一切。 在射出子弹的时候奥利维亚窥见这个男人的嘴角在笑…… 然后刹那间,子弹的高温扑面而来,让她的皮肤感觉到一阵瘙痒! 烈火?爆炸?这是什么? 侧方的高温毫无疑问来自于那枚子弹,但该死的,为什么那枚子弹会在半空中直接炸开? 这还没完……它炸开之后迸发出来的不仅仅是火焰,还有一道颜色诡异的雾气…… 这些雾气被司马宣符咒留下的风轻轻一吹,便成了螺旋气流,徘徊在整个排水口的深处! 毒雾覆盖到了这些生物们的活动区域……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奥利维亚大跌眼镜,满脸诧异! 这些怪物们在后退?不像是面对爱丽丝的火环和她的泥浆,这些怪物,居然在忌惮这个雾气,它们在后退? “看来这招对你们有效。“饰非从弹夹中退出弹壳,轻笑道。 第205章 接下来 金斯波特的地底出现了一批从未见过的幻想生物。 身长约6英尺,体型与人类相当。 其体表覆盖有铁青色皮肤,皮肤具备对灵性的遮罩作用,防止追踪。 群居性生物,盘踞在金斯波特下水道内,将其当作巢穴。不具备强力攻击特性,其主要攻击手段是如野兽一般的蛮力。 但其具备对元素灵性的抗性,使用元素手段的攻击收效甚微,可以考虑使用物理手段拦截。 备注:在初次接触中,奇术司专员尝试使用具备毒性物质的攻击手段进行拦截,成果卓越。盘旋的毒雾将聚集的幻想生物全部堵死在下水管道口,难以逾越。 用羽毛笔在文档上写下报告。饰非将文档收进自己的手套里。幻想生物调查和诅咒调查都需要撰写文档,方便后续进行归档。 饰非看向一旁,司马宣已经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刚回来这警所办公室的时候,他浑身都散发着恶臭,好在警所内有淋浴间,可以进行冲洗。 他换上的是这里的警察制服,他自己当然也有一套制服,但显然,这种任务他没有带足够的供换洗的数量。 毕竟谁也想不到,在来这里之前,会需要钻下水道。 奥利维亚和爱丽丝泡好了茶,将茶端来后,奥利维亚多看了一眼饰非,似乎有话想说。 “你想问我什么?”饰非自然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他笑着接过茶,询问道。 奥利维亚坐下来,说道:“你是个奇术师?” “显而易见,我是。” “你怎么想到用毒雾给它们困住的?” “我只是在做尝试。” “尝试?你明明看见我的泥浆对它们没用了,但你还是动用了子弹。” “你要是没拦住怎么办?” “这不是拦住了?” “疯子。” 奥利维亚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但饰非对于这样的评价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看着司马宣将泡好的热茶喝进去,他再清楚不过,接下来的报告怎么写,全看司马宣要怎么说。 ——有关于他地底的发现……” “所以,你在地底看见了什么?司马老大?“ 司马宣拿着热茶的动作一顿,他放下茶杯,思考片刻。 “整个地底都是它们……” “它们通过像那个垃圾堆一样的入口作为陷阱,将过路的人都拖进地底。“ “那些孩子也在里面。我有看见他们的尸体被什么东西给困死在天花板上。” “我怀疑,下面有一整个那种东西的族群。” 将自己看见的东西和盘托出,司马宣说完还叹了一口气。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饰非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那么有没有人能告诉我,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可没见过长成那个样子的幻想生物。” “不只是你,骗子先生,我们也没见过。” 爱丽丝叹气道:“这难道是某种新型幻想生物在入侵吗?” “如果说,这种东西和国王港的孩童失踪案有关,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联想,整个金斯波特的暴动事件也和这些东西有关?” “它们难道遍布整个城市的下水道吗?” 爱丽丝一连抛出好几个疑问。多罗茜对此似乎并不关心,她偷偷拿出了手偶,在桌子底下自己玩游戏。 这就是奇术司的精英b级专员,只在合适的时候出手,其他时候要保持冷静。 嗯,多罗茜大概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那看来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接下来这几件事情……”饰非将事情一件件整理,梳理过后,他说道: “第一件事,我们需要有人留在国王港。“ “毒雾只封锁了排水口,那些东西如果想要出来的话,总能找到其中一个下水道出口钻出来的。它们一旦钻出来就会在国王港惹事,因此我们要有人留在这里随时准备应对它们的行动。“ “如果可以的话,能去联盟那边要点人过来吗?“ “地下多了这么大一群怪物,联盟那边没点反应是不是太过分了?“ 饰非说完后,便有人意识到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做。司马宣叹了口气,回应道: “我来,这件事只靠白兔子们收不了手,还得叫十字军过来。“ “十字军的人手够吗?现在全城那么多浑水摸鱼的事……”说话的是奥利维亚,显然,作为本地人,她对金斯波特如今的情况更为了解。 司马宣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把握:“我等等去联络一下就知道了。” “但地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总得抽调人手。”司马宣说完就看向饰非,相比这里,他更在意的显然是其他的事情。 “你说这只是第一件事……我们难道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吗?” “当然,司马老大,这只是最低限度的保障。可不足以解决问题。” “当务之急,自然是我们要明白那些忽然出现在地底的怪物是什么东西,不是吗?” “当然,但……” “但以我们现在的见识,显而易见,并没有人能把那东西认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肯定要找找别的门路。”饰非说完就在朝着爱丽丝招手,两人毕竟还算有默契,爱丽丝看见后立刻就意识到他要的是什么。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相机,从里面取出了胶卷,胶卷被交到饰非手里,这是僵持在下水道口的时候,饰非就交代过她要留的东西。 那些怪物的照片……有了这个就能拿给可能知道那些怪物是什么的人进行确认。 饰非看了一眼胶卷后,就将它收好,警所内就有胶卷冲印的地方,冲好照片大概只需要两个小时。 “我,坏女人小姐,多罗茜,,明天我们去一趟金斯波特联盟。” “档案馆那边或许会有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不需要我带路吗?”奥利维亚皱眉道,显然,饰非的计划将她排除在外,让她有些不悦。 但这男人很圆滑,就像是早就知道奥利维亚会这么想,他摇头笑道: “身为本地人,你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做。” “你明天要在这国王港里实地走访,我想要知道,现在整个国王港究竟有多少人失踪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整个国王港?” “是的,就是整个。” 饰非点头确认道,而这个要求就连奥利维亚都感觉到匪夷所思。 这家伙真的知道国王港有多大吗?居然要求她以一天的时间内实地走访这里?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不需要全部走完,我给那个维金斯孩子打过招呼。他会带你去有人失踪过的地方看的。” “当然,钱需要你来付,这是规矩。” 饰非早有准备,这让奥利维亚哑口无言。但看看四周,似乎所有人都对这个男人的安排没有意见。 该死的,他怎么做到的?明明据她所知,这男人成为奇术司的专员还没多久,明明还只算个新人。但密城奇术司那边却似乎都很愿意听他的话。 尽管对此感到有些不悦,但奥利维亚还是从储物灵媒里抽出了一样东西。她将其递给爱丽丝,冷哼道: “你们要去联盟的话,带上这个,能方便不少。” 第206章 清晨时光 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金斯波特港的海风依旧。 司马宣向国王港警所征用了他们的办公室,拥有爱丽丝的警司徽章,做这种事情轻而易举。 汉克警长和希林对此没有意见,甚至,,警长还亲自送来了晚上过夜用的毯子。海港这个季节的海风很冷,稍不注意就会让人着凉。 饰非在晚上再次经历了一场噩梦……他回到了那场雨夜,看着血色的雨水在身旁注下。 这甚至让他有些久违的感觉,相比前些天那个奇诡的梦,现在这个噩梦或许会让他更加适应。 当然,当梦中,眼睛被挖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还是很不好,这让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胃里一阵翻滚。 熟悉的六点起床……醒来的只有司马宣。司马宣似乎站在办公室门外,正在借用警所的电话。 “”我知道,目前一切还算顺利。“ “当然,我明白,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但你总要等待的不是吗?“ “我觉得你应当等的起……”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什么想法。“ “嗯,我会尽快给你一个答案。“ 似乎是在和电话那边的人做争辩,但好在争辩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他有控制自己的音量,以免吵醒这边的人……但当他回头看见饰非正站在门口看他的时候,他还是难免有些惊讶。 他顿了顿,然后,他苦笑道:“在给司长做汇报,但他似乎对于我们现在的进度感到不太乐观。” “这才第一天呢,让他等着。” 饰非对此表示完全无所谓,他耸肩后,走到前台处,他注意到,司马宣已经提前将水给烧好了。这可以用来泡咖啡。 警所自然不会有太好的咖啡豆,但总好过没有。提前研磨好的咖啡粉和热水一接触后还是立刻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我联系好了金斯波特联盟那边,十字军表示可以给我们一点人手。” “那太好了,就好像是我们求着他们来帮忙一样。” “这很无奈,诸葛先生,毕竟,你知道,奇术司是新部门,我们并没有那么多底蕴。” “如果我们那位大司长能把花费在社交的精力分一点到权力斗争上,是不是情况会好很多?”饰非的腹诽。但这句话说完后,两个人同时沉默,片刻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司马宣笑完后也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他抿了一口,感受咖啡的香气在舌尖上荡漾。 “我很尊重我们那位女士,诸葛先生。” “尊重?为什么?” “因为她很勇敢,做到了许多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出身于那样一个家族,却改头换面,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成为了议员。” “很多人反抗不了家族那样的庞然大物,但她可以,某种意义上,她是一位英雄。” “司马老大,说这么多恭维话能让你成为b级专员吗?”这是饰非的另一句玩笑话,显然,他仍然对多罗茜的b级专员身份耿耿于怀。 司马宣仅以微笑作为答案。两人同时看向警所门外,路口的铁皮正在被海风吹的嘎吱作响。 “那是你也想做的事情,对吗?司马老大。” 沉默,司马宣难得没有做任何回应,继续喝咖啡。 饰非此时转过头,他看向这个男人,他的目光很平静,比金斯波特任何时候的海面都要平静。 “他们说的不对,司马老大。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有野心和抱负。”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 …… 毫无悬念,多罗茜是所有人中起床起的最晚的。当她醒来的时候,爱丽丝都已经化好了妆。好在小丫头的年轻就是资本,她并不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在打扮上就已经足够可爱了。 她换了一件新裙子,淡黄色的长裙,很适合今天的天气。 然后由爱丽丝开车,带多罗茜和饰非前往金斯波特联盟。三人在临走前拒绝了司马宣刚烤好的面包,打算在路上解决早饭。 但很快,他们就对这一决定感到非常后悔。 路上营业的店铺依然不多,等待着他们的是麦克老爹的笑容。就算是饰非,现在也对汉堡套餐的味道感到有些厌倦,因此,他们又多花了一些时间在路上转悠,直到找到一位在路边售卖烤面包的孩子时,才将车停下。 “一个面包仅需5哥分,先生。” 孩子卖的面包是一整块未切开的那种,这个价钱相当公道。因此,爱丽丝非常豪气地给每人要了一块,并付了二十哥分给这孩子。 按她的说法,这是在付小费。但孩子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还想要找零钱过来。 饰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禁问道: “看准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才出来转悠?” “不……不是的,先生……” 孩子连忙摆手说道,他感觉到有些难为情,声音也不禁小了许多: “如果不出来,就吃不上饭……” “如果不是无路可走,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还上街来。您看,街上的人本来也就不多,对吗?“ 饰非没有回答他。只是多看了他一会儿。爱丽丝听后,想了想,再拿出了一张钞票,表示这些面包她全要了。 “吃的完吗?“ “我们要在这里待好几天呢,备点干粮不是坏事。“ 将面包递给坐在后座的多罗茜,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踩下油门继续开车向前。他们已经临近浪道区域,相比平常更加静谧的街道,如今能清楚听见海浪在街道下方回涌的声音。 爱丽丝轻车熟路,找到了金斯波特市政厅的所在,但这次,她并没有如上次那般先去停车,而是径直开车前往市政厅的停车场。 奥利维亚昨天讲自己的凭证借了出来,有那个凭证,他们就能穿过术式的墙壁,直接进入联盟停车场。这可比上次作为访客来这里要方便的多。 爱丽丝似乎找准了那面墙壁,然后,跟上次一样,她油门踩满径直冲过去。 幸好现在停车场没有其他人,不然的话,他们看见一辆车发了疯一般,以120迈的时速向前冲肯定会吓死的。 多罗茜坐在座位上发出愉悦的笑声。饰非却是皱眉,浑身紧绷。 上次他就感觉不好受,这次还是一样。 但好在,术式非常稳定,车顺利穿过墙壁,抵达另一边。爱丽丝找准空位,将车停进去。 当车停好的时候,饰非解开安全带,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爱丽丝俏丽的侧脸,他叹气道: “这时代就这样,坏女人小姐。我们帮不了所有人。” “所以我能帮一个是一个。”爱丽丝也在解安全带,她开门走下车。多罗茜紧随其后,一时间,车上只留下饰非一个人。 他看着爱丽丝的背影,撇嘴道: “你似乎没明白我说的……” “你的阶级,你的家族,正是这时代一切事物的始作俑者。” 第207章 疫医 相比起外面街道上的冷清,金斯波特联盟比上次饰非来的时候要热闹的多。 如若不是知道能来这里的只有术士,饰非恐怕都要怀疑,联盟是不是足够好心,开放了建筑给外面的人避难。 每个人都更加行色匆匆,他们都有事要忙。 “那片区域应当在今天早上进行巡逻!你们怎么搞的?” “调查后的文档有写好吗?我这边今天上午就想要。” “快一些!快一些,北边出现了一起事故,有人员伤亡!” 各个部门的人混杂在一起,站在这个金色大厅,也只有当你亲身站在这里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在外面街道上感觉到的静谧是一种假象。 真正的金斯波特现在就像是刚放进油锅中的鱼,油温正在逐步升高,而鱼的挣扎也是一点点变的剧烈的。当它意识到它难以承受这样的温度时,砰的一声,油锅就会炸开。 饰非站在金色大厅看了几圈,这倒并不是他对此感兴趣,而是因为爱丽丝在前往档案馆前必须要先在前台登记好纸飞机。 有了领路的纸飞机,才有进档案馆的资格。这需要耐心。 “咦?”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饰非对这种事情很敏感,他侧目而视,然后,他看见一位熟人站在自己身后。 一个怯生生的姑娘,看着饰非的时候,似乎是觉得有些畏惧,当注意到饰非朝自己看过来,她急忙往后缩。 “米拉小姐?” 饰非用了几秒钟回忆出她的名字。他和这位小姐在国王港有过一面之缘。作为薰衣草专员,她当时被派到国王港堕落者的善后现场,帮助饰非进行治疗。 当然,她在现场被饰非吓了个半死,慌慌张张塞给饰非一个刻印过术式的橘子后,就飞速跑开了。 饰非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个橘子的味道,现在并不是橘子的季节,因此,那只橘子又酸又涩。 “很高兴再次见面,米拉小姐。”饰非向对方微笑。 多罗茜注意到这点后,立刻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这大骗子怎么走到哪儿都有女人认识他?这次还是当着自己和爱丽丝姐姐的面。 想到这里,她就要去踩饰非的脚,但被饰非非常灵活地躲开。 “你好,先生。”她说话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惹恼了饰非。饰非能理解她的态度,毕竟上次他说话时语气确实不太好。 眼前这个女人窥探过他的某个秘密,他希望对方能守口如瓶。 “正要去出任务?”他询问道。 米拉点点头,立刻答道:“您知道的,最近金斯波特不太太平。倒是您……我还以为您已经离开金斯波特了。” “我也是为最近的事情过来的,作为增援。“饰非解释道,”薰衣草近距离接触过那些被牵扯进了暴动事件的伤员,对吗?“ “当然,我们会统一为他们尝试治疗……” “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那是指……” “灵性,伤口的形状,只要是你觉得在意的地方都行……” “唔,没有过那种发现,先生。都是非常纯粹的皮外伤。有些是利器,有些则是打斗的擦伤。我最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在做一个普通医生了……” 米拉叹气道,不经意间开出一个玩笑。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她慌忙捂住嘴。 刚才那才是她的真实性格,而不是在饰非面前这般拘谨的模样。 饰非向她微笑,又问了一句:“包括现在要去的这次任务也是?” 饰非注意到上次跟着一起到国王港的黛拉·卡米尔小姐就站在不远处,显然,她们正要出门。 米拉小姐点点头,承认道:“是说有一起暴动事件需要我们过去处理,但似乎这次和之前不同。” “不同在哪儿?” “有人报告,这次不是一般市民在惹事,而是【疫医】们在浑水摸鱼。” “【疫医】?那是什么?” 饰非的问题还没问完,米拉就看见黛拉小姐正在叫自己。她慌张向饰非行个礼之后,便向那边赶。 想问的问题没得到答案,这让饰非觉得有些别扭,他也回头,看见坏女人小姐已经站在旁边。 “趁我不在的时候,和别的小姑娘聊的热火朝天,对吗?”爱丽丝佯装生气的模样。 饰非对此供认不讳:“她挺可爱的不是吗?“ “我也觉得不错。但某位先生在可爱的女孩面前显露出无知是不是有点丢面子?” 饰非耸肩,对此也表示承认。 爱丽丝折好手中的纸飞机,让其向前带路。 “联盟的几大部门都背靠有相应的术士团体,就像领头羊的背后站着俱乐部,白兔子的背后站着图书馆那样,薰衣草的背后站着的则是【天堂】。” “【天堂】的组织标记非常简单,由双蛇杖缠绕的十字,该组织发迹于中世纪西西里地区的弗洛伦萨,在当时应对名为黑死病的瘟疫中做出了卓越贡献。” “他们都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可以为了伤员出入各种危险场所。所谓的现代医疗技术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他们的术式结果,可以这么说,天堂虽然成员远不及教会那么多,但它对于整个社会的影响丝毫不容小觑。“ “天堂成员都是化妆师,掌握的是疗愈与修复肉体的白术式。“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对于化妆师而言,有两种术式分支。疗愈与修复肉体的白术式……” “——以及改造,强化肉体用作进攻的黑术式。“饰非回忆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名词,自然有所印象。 这样看来,披了一层蛇皮的文森所掌握的自然是黑术式的分支。 饰非皱眉,爱丽丝看出他的疑虑,继续解释:“【疫医】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掌握的都是能改造肉体的黑术式。“ “发源时间和天堂几乎是同一时期,只不过,在黑死病的灾难中,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拯救世人的方式。“ “【如果我们如今的肉体苦弱,那便由我们来给予新生。】“ “这是他们的行动宗旨,他们在黑死病期间到处对普通人进行改造,让他们的肉体变的无比强大。“ “这不是好事?“ “那可是术式的结果,大骗子。“ “被随意地改造,对那些普通人来说,可是一种灾难。被改造后,他们连人样都没了。” “【疫医】的危害程度不亚于共研会,只是因为他们人数一直不多,所以才没有让联盟对他们灌注足够精力。“ 爱丽丝没好气地说道,他们已经乘坐电梯来到档案馆门前,当看着前方那道狭窄的缝隙时,爱丽丝露出抵触的表情。 但很快,她还是上前,和那只门上的眼睛打招呼。 “万加女士,我们又来打扰了。“ 泥浆在门上喷涌,门上那只眼睛的视线落在爱丽丝身上,凝视了片刻后,万加女士的声音从门上传来。 “进来,恭候多时了。“ 第208章 档案馆的定论 档案馆的陈设和饰非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依然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石屋,除此之外,多出来的仅仅只有屋子中央的一张桌子。 一个棕色皮肤,扎了麻花辫子的姑娘坐在桌子后,她身穿某种花纹独特的传统服饰,但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她的鼻梁上顶了一副眼镜。 在饰非他们到的时候,她原本正在翻阅某份文档,意识到有人来,她慌忙起身,躬身行礼。 “各位好,我是坦娅,万加女士交代过,让我在这里等诸位。” “等?”饰非注意到这女孩的措辞,眉头微皱。 察觉到饰非这边的困惑,坦娅立刻将自己刚才在看的文档向前推。 “昨晚奥利维亚小姐向金斯波联盟发送了一份报告,其中有提到一些发现。” 饰非侧目,看见了文档上附赠的图片。爱丽丝当然也立刻认出来,那是自己发动结界时拍下的底片,底片上映照着在国王港排水口遭遇的那些怪物。 两人立刻心领神会,彼此交换眼神,坦娅见这边不再询问,也是微笑道: “万加女士看见了这些照片后,立刻就有通知档案馆的成员外出取证。” “取证?怎么取证?” “当然是实地取证,诸葛先生。”有过上次来档案馆的经历,坦娅知道饰非的名字。她又从桌子下摸索,摸出一只封装好的玻璃瓶。 “我们在晚上去查过几个下水道。” “起初我们并没有发现,下水道中似乎都是空的,并没能发现在奥利维亚小姐的报告中所描述的那些生物。“ “但当时间逼近到今天清晨时分的时候,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 坦娅顿了顿之后,将那只玻璃瓶推过来,饰非注意到了玻璃瓶里封装着的东西。那是一块铁青色的表皮,看着有些眼熟。 只是稍加回忆,饰非就意识到,那正是那些怪物的表皮。 “我们在大概今早五点左右,蹲伏到了那些回巢的怪物,在经过一番周折之后,我们的专员为我们带回了这个。“ “你们的判断并没有出错,诸葛先生,那些怪物通过下水管道在城市地下移动,并通过各个下水管的出口,出没于城市之中。“ “它们的活动时间应当是在夜晚十点到凌晨五点之间,它们会赶在阳光到来之前,回到巢穴,等待下一个夜晚的降临。“ “考虑到这一习性,今天万加女士已经向联盟和金斯波特政府申请了一项新的禁令。“ “金斯波特晚间的交通管制时间将会延长,并且,我们会在晚间十点到凌晨六点期间,实行宵禁。“ “该禁令应当今天就会被批准并通知给市民们。” 金斯波特终归是大城市,联盟和政府之间的联系相当紧密,其权力也并不小。 但能下定决心,在一座海港大型城市实行宵禁,也足以说明现在形势的严重情况了。 饰非能想象到外界的报纸会如何评价这一政策。但这似乎也无可奈何,因为如果普通人真的遭遇到那些怪物,应该没有任何还手能力。 “回到正题,奇术司并不负责政策制定和秩序维护工作,那是大人物们需要解决的事情。”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解决事情本身,既然亲自调查过,那档案馆现在能告诉我们,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吗?” “是某种我们从未发现过的幻想生物?“ 饰非接过主动权,向前迈了一步后问道。 万加女士并没有出面,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见过的高阶术士其实数量也已经不少,刘易斯,那位共研会的方块q,当然,在这之中,压力尤其大的还得是坏女人小姐的那位小姨。 尽管万加女士已经是这些高阶术士中相当作风比较温和的那一位,但那毕竟也是一位高阶术士。 有她在,饰非的确会感觉束手束脚。相对应的,若是只用面对眼前这位专员,饰非会自在很多。 但对于饰非的问题,坦娅只是摇头,他的猜测是错误的。 “我们没有在已知的幻想生物样本中比对到类似的东西……这不是我们已知的一种生物。” “但我们的确在这份样本里发现了一些让人在意的东西。“ “在这层铁青色的表皮中,我们采样到了一些人体组织。“ “人体……组织?“爱丽丝发出疑惑。女孩漂亮的五官皱作一团。 坦娅点头,再次肯定这个说法:“铁青色表皮的成分与人体皮肤的成分一致,毫无疑问,它们就是一种人体皮肤。” “可是这怎么可能?那些东西可不是人类。”爱丽丝抢着说道。 坦娅对此只是轻轻回应了一句:“只是看上去不像人类,刨除偏见,就算是让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生物学家来进行成分比对,他也会承认,那些怪物就是人类的。” “——那不是幻想生物。”这最后一句话,像是在整个取样过程做出定性。 一时间,现场陷入一阵无比压抑的沉默。 爱丽斯一言不发,像是受到什么冲击。饰非见状只能叹一口气后,接过现场的主导权。 “那么我们假定那些怪物就是人类,他们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变成那个样子的,档案馆对于这部分的调查有定论了吗?” 坦娅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然后她转身,饰非注意到,她伸手的时候手上带了一部分灵性。她的手指径直伸进了这座石屋的墙壁里,墙壁自我变化成了柔软的泥土,方便她在其中搜寻。 很快,她抽出手,让人惊讶的是,她的手上并没有因为刚才的翻找沾上泥渍。 “我记得,在以前的一起文档报告中,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 “忽然出现在一座小镇上的怪物,经过提取检查后,发现了其中的一些异样,线索推翻了当时对这个怪物是幻想生物的推测,证据直指这怪物以前是人类。” “不,倒不如说,应该是已经死去的人类的尸体。” “嗯,就是这份文件,诸葛先生。”坦娅将文档翻到了对应的页面。将其中的记录和照片指给饰非看。 饰非定睛看去,然后,他看见一个人形生物趴在地上,周围则是拿着武器的人在对他围剿。 “威尔伯特·弗兰肯斯坦,1926年出生,于1952年去世。” “但在1953年的春天,当地人发现他的尸体四肢伏地,在小镇的晚间时分出没。” “他很快就被十字军给处理掉了,但事后的调查结果显示,他的尸体经过了某种术式改造。” “是【疫医】的术式,改造尸体,让它们具备重新活动的能力或是某种更具攻击性的特质,毫无疑问,这是极富疫医特点的黑术式。” “被疫医们改造过的这种存在,后续被统一称呼为【活尸】。” “疫医?” 饰非看着文档上那只活尸的照片,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封装在玻璃瓶中的铁青色皮肤组织。 他皱眉,脑海里很快回忆起昨天见到的那些怪物的行动模样。 它们是一样的,四肢匍匐前行,速度很快,肉体力量强大,但不具备术式能力…… 就在此时,饰非忽然想到了刚才听到的一句话。一瞬间,他的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人报告,这次不是一般市民在惹事,而是疫医们在浑水摸鱼。】 米拉小姐在刚才如是说。 第209章 新手警察 司马宣和奥利维亚留守在了国王港。 希林打着哈欠来上班,当走到警所门口,看见警所已经开门的时候他先是顿了顿,然后他露出苦笑,推门进来问好。 他进门的时候注意到司马宣就在前台使用电话,对方向他点头示意,希林路过他身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嗯,那就这样,你们今天就能过来对?” 像是得到了对方的应允,司马宣表情轻松了许多,他挂断电话,正式向希林道早安。 相比起那位漂亮的小姐和喜欢用帽檐遮住自己相貌的先生,希林会觉得眼前这位要好相处的多。 他非常和蔼,非常擅长照顾情绪。 “每天都这个时间来上班?”司马宣笑道。 希林点头,又从桌子的抽屉下抽出一些饼干:“每天都这个时间,雷打不动。” “然后下午如果有空的话,就去港口里转转,巡逻一下。” “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的一天,但有些时候要是遇到麻烦的惹事鬼,就不好说了。” “到处都是酒鬼,是。” “你真懂……” “因为在我最开始工作的那个警所,生活也是这样。“ 司马宣对此感同身受。在敦威治那种地方,酒精是穷人们唯一的消遣,自从战争结束,禁酒令被解除后,酒精饮品彻底俘获了联邦人的心。 当你不知所措或是感到迷茫的时候,来一瓶总是没问题的…… 当然,前提是,你不会给你的邻居添麻烦。 “你喜欢这?”司马宣用试探的语气问希林。希林顿住,他似乎是想要点头,但最后,他的回答却是摇头。 “我没那么讨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总应该更喜欢这里才对。” “就好像以前有个混蛋,每天都在我的耳边这样复述。”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司马宣沉默了。他似乎知道为何希林会有这样的感受。 记忆魔药确实能删除人的记忆……但谁又能保证,人的记忆不会在朦胧的时候有些许闪回呢? 或许某个人的幽灵还徘徊在这里,行军蚁死后,尸体会留下费洛蒙,给后面的蚂蚁指路。 “你们在闲聊?有这种时间你不如跟我一起出去走访,你知道那混蛋交过来的任务有多不合理,对?” 两人沉默的时候,奥利维亚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换好了新的警察制服,看了一眼司马宣后,撇嘴说道。 介于奥利维亚在上门时所显露出的警阶,希林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顶嘴。 在这群人面前,他只是个小警察,帮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够了。 但就在希林打算躲到桌子后,开始安安静静享受他的咖啡和饼干时,他察觉到奥利维亚正在用很凶狠的眼神瞪他。 这女人留了一头短发,作风本就干练,被这样一瞪,希林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警校,正在被教官训斥。 “我不是说了吗?我需要帮手。“ “你坐回去干嘛?“ 这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希林被吓的一激灵,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点点头,表情畏缩。 很像……和自己刚进警局时的模样非常像,司马宣笑出声,希林并不知道司马宣为何发笑,司马宣也只是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金斯波特今日无雨,晴朗的港口搭配上波光粼粼的海面是不错的风景。 在沿途过路时,司马宣他们会遇见一些乞丐,乞丐手里拿着空掉的酒瓶,嘴里不停哼唱着歌。 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是从哪里听见的这首歌,只是模糊记得其中的歌词和旋律,便让其成为自己的梦呓。 “这就是生活……就是我们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这是谁口中的生活?乞丐哼唱完后,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没人知道他梦中,又在享受怎样的生活。 希林说的没错,醉汉比比皆是,但只要不闹事,他们就是好醉鬼。 奥利维亚告诉希林,他们要去港口边,希林知道一条近路,便带他们往前赶。 当他们来到港口,嗅闻到咸腥的海风时,奥利维亚和司马宣同时向四周张望,视线中没有人,就连醉鬼也知道,睡觉的时候不能来这边吹海风。 “我以为他说的地点就是在这。”奥利维亚嘀咕道,口气多有埋怨,司马宣笑笑,倒也不恼,而是悄悄开启术式,尝试对附近进行搜索。 很快他有了发现,他指了一个方向,当他带着奥利维亚和希林一起走过去时,那集装箱的角落发出一阵声响,那个维金斯……那个名叫卡尔的乞丐孩子从集装箱后走出来,表情警惕地看着两人身后的希林。 “你们怎么还带了条子?”希林穿着制服,身份一目了然。 司马宣和奥利维亚面面相觑,司马宣笑道:“我们不也是条子。” “这可不一样,这里的人不知道你们是条子,但是这个竹竿,这里的维金斯可都知道。” “让伙计们看见我和条子混在一起, 我还怎么当维金斯的老大?”卡尔有自己的理论。 司马宣听后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可是维金斯的老大。” “作为老大不就应该让有异议的家伙闭嘴吗?”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要是这么玩没人会听你的。谁会那么愚蠢,!” 司马宣刚想说,饰非在监狱里就是这么做的老大,但想了想,这个中原因解释起来或许太过麻烦,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卡尔从一堆垃圾中翻身出来,身后的集装箱好像就是他的家。他向奥利维亚和司马宣做出要钱的手势,奥利维亚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取出一枚硬币,扔到他手里。 “你出手可比昨天那位小气多了。” “警察也是领固定的薪水的,我们不是资本家。”奥利维亚没好气地骂道,“带路。” “那男人说,你可以带我们去找那些失踪的人的线索。”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失踪吗?” 硬币在他手中转了一圈,他将其高抛,然后稳稳接住,他看着这群条子们的制服,露出厌恶的表情。 “比你们想的要多的多,蠢货们。“ “每一天,就在你们喝着咖啡,吃着面包,无比惬意的时候,你永远想不到这港口里正在发生什么。“ 被点到这些的时候,希林往后缩了缩,似乎正中他的伤疤。 看上去,他更像是一名被搜捕的罪犯。 司马宣走上前,拍了拍希林的肩膀,不知道是出于安慰还是别的目的,他轻声向他说道: “你穿上这身制服的确还不久,你还是个菜鸟,希林。“ “但这是你总要学会面对的事情……” “也是你必须学会面对的事情。” “我和奥利维亚,我们都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第210章 前线 “并非所有疫医的黑术式都能创造活尸。” “这似乎是某种具备继承效应的血系,在疫医内部的极少数人中完成传承。” “疫医中当然也有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的狂人,但似乎,具备领导能力的疫医都能创造活尸。” 爱丽丝一边开车,一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给饰非听。 饰非坐在副驾驶上,一直在翻从档案馆里带出来的文档抄本。当坦娅将【疫医】的名号说出来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什么,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也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确定。 米拉小姐要去解决疫医,而现在,他们确定了他们所看见的东西是活尸,活尸的创造者正是疫医,这两者之间应当是有关联的。 但唯独有一个问题,饰非仍旧感到困惑…… “在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疫医这个组织的时候,为什么,还会在案件发生的最开始,出现共研会的活动痕迹……” “那张红心7,以及突然过来, 通过丝之屋发布委托的方块q,这很反常。“ “共研会和疫医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骗子,你在想什么?“多罗茜从后面揪住饰非的头发,小丫头似乎是从车内后视镜里看见饰非的表情,所以凑上来问道。 爱丽丝正忙着猛打方向盘,没有开口说话。饰非看着窗外的街道,当他注视着下水管道的入口时候,他皱眉。 “我们这次的敌人,究竟有多少?“ …… …… “米拉,要记住,我们是医生,所以上前线的事情不应当由我们亲自来。“黛拉·卡米尔小姐一边换衣服,一边给旁边的米拉说道。 薰衣草的人出勤会给自己换上一席长袍。这是她们身份的证明。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会在这?这里很明显,还没有推进到善后处理的进度。“米拉困惑地说道,一边说,她一边看向外面显的极为拥挤的大楼。 如果说,作为棚屋区的国王港是这座城市最底层,最糟糕的境遇,那这里,就是迈向深渊的悬崖边界,只需要再往前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贫民窟并不只有一种,眼前的也是贫民窟。这里的楼栋以极近的距离紧紧相连,房间的窗户就像是鸟笼,密密麻麻,让人目不暇接。 无比狭小的一片区域内,居住着接近三千人。这些违建楼房,在今天也是金斯波特城市管理中的难题。 居住在这里的人虽然尚且不用上街乞讨,但他们的薪资仅仅只够维持这里的生活,没有任何余力。 这里的房租是一个月50哥分,和外面的公寓以及私人住宅相比, 不到八分之一。 薰衣草接到的报告显示,那位疫医正是在这个区域活动,而黛拉小姐看着眼前的情况,不禁皱眉。 疫医的术式材料是人……人越多,他们的术式效果就越强大…… 而眼前这种地方,不正是一个温床吗? 她叹了一口气,换好衣服后走出去,外面已经有一队十字军在等她。 “常规的任务,薰衣草只负责善后的治疗处理,但在涉及到疫医的事情上,我们自己就需要作为前线人员出列。“ “这是【天堂】的要求,只有我们,才能拯救那些被疫医扭曲的生命。“黛拉小姐从储物灵媒中摸出了一瓶魔药。 魔药是她在联盟里调配好的,专为此次事件服务。 【天堂】能和疫医从缠斗数百年,始终不落下风甚至将其压制住的最大依赖便是此物。 【天堂】的每一位正式成员都拥有这瓶魔药的配方,配方来自于【天堂】的创建者,她非常无私地将配方分享出来。 效果很简单,只有一样…… 这是一种具备反转效果的魔药,它能够对被疫医的改造术式进行反转。 当然,这具备一定的时效性,只有当术式影响尚且不深的时候,使用魔药,才能反转成功。 当疫医出现时,薰衣草将利用魔药当作武器,在前线中,反转那些活尸的命运。 “但愿这里的一切还来得及。“ 黛拉小姐沉吟道。她招呼米拉跟上自己,两位薰衣草成员被周围的十字军给保护在内,一行人开始缓缓朝眼前的贫民窟内部推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的情况,眼前这座贫民窟安静地出奇。甚至米拉走在路上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踩碎石子的声音。 接到的情报显示,这位疫医大概在三周之前,来到此处…… 这三周时间内,这里没有传出任何人口失踪报案。这非常正常,因为这里的人大多没有社交关系,就算是哪天死了,烂在房间里,恐怕也要好几个月后才能有人发现。 因此,薰衣草只能通过情报中拿到的疫医的活动轨迹一个个进行排查。 他们走进楼栋之内,因为楼梯太过狭窄,因此,只能两名十字军在前探路,其余的人同样两两并排,将两位医生保护在中间。 当抵达三楼后,十字军来到一扇门前。众人相互交换了一番眼色,叩响门扉,但并没有任何人回应。 带路的十字军回头向黛拉小姐询问,黛拉点头,对方便拿出了自己的媒介。 一块手帕,手帕包住门把手,然后,米拉听见门上传来一阵闷响。那类似于爆炸的响声,但范围控制的极为精准,没有任何的温度和火星蔓延出来。 然后,门锁便被这小型爆破术式给破坏掉了,十字军推门,后方接应的十字军成员立刻抢入房间,将局势控制下来。 但有些奇怪……房间内并没有任何人…… 黛拉小姐走进来的时候,扫视房间一圈,她看见了那仅仅只是用一块木板充当的餐桌。 这房间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一目了然。整个房间最多只能站下三个人,根本没有多余的藏身之地。 如果这种忽然袭击没有搜查到,那其他的房间…… 黛拉皱眉,她用眼色示意十字军,十字军立刻夺门而出。 同样的破坏门锁的方式,同样是雷厉风行的进入房间的动作。但伴随着一声声破门声,黛拉小姐的脸色很快就变的很难看。以现在这座城市的情况而言,就算是白天,应当也没有那么多要去工作的人。 像这种所有屋子里都没有人出现的情况是不可理喻的…… 是的,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 不止是这一层,在十字军以更快的速度翻找完上层和下层之后,他们给了黛拉小姐一个答案。 这栋楼空了…… 所有人,都凭空消失…… 第211章 蚁群 “该死的,这怎么可能?” 黛拉用力砸向身旁的门板。身为医生的她此刻也多少显的有些恼火。 一整栋大楼都被他们搜了个遍,但得到的结果却是无功而返。这很反常,反常到让人觉得有些许不安。 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她转向身旁的一位十字军成员,向他说道: “带我去那个疫医的房间。” 得到的线报显示那个疫医居住在这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显露出如此的担忧。 距离实在太近,你很难想象,他会趁这个机会干什么。 此刻黛拉所处的位置是三楼,而十字军转向楼梯,将她和米拉带到五楼之后,用手示意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阳光开始藏起来了……在不知不觉间,有一团阴云笼罩在了金斯波特上空。云层飞的很低,眼见着,一抹乌色就要从其中泛开。 ——金斯波特将要下雨…… 黛拉带头,快速走到那房间门口,她很不客气地踹门走进去,看向了那同样狭窄的空间。 相比下面搜查过的那个房间,显而易见的是,这里更加拥挤了。黛拉看见了桌柜上摆放着的数不清的小瓶子……瓶子里又储存了一些颜色各异的粉末。 她走过去,闻了闻,这些粉末没有气味,在不进行分析的情况下也难以查清成分。 因此,她转换目标,去翻找旁边的一个抽屉。抽屉里存放着一些金属制品,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毫无疑问是,是类似于手术刀的刀片。 黛拉将这枚刀片拿到窗边,借助已经变的有些昏暗的光线,她勉强进行辨认。 她注意到刀片末端有一抹没来得及洗干净的淡淡的红色…… “他没走多久……这刀片上的血迹可太新了。”黛拉下出定论。她环顾四周。 “疫医的术式需要人体,这里最近有报告出大量的失踪案或者命案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倒不如说,就算是有也应该很难发现。” “社交距离,对吗?”黛拉撇撇嘴,将手中的刀片放下,她向前走,确保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角落。 然后,在一个悬空钉住的木柜前,她略微驻足,像是有所发现。 有什么东西,像是在这黑暗的角落里,散发出淡淡的荧光。黛拉观察的很仔细,米拉却站在门口显的有些怯懦。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参加这种前线任务,她原以为,作为医生,只需要救助伤员就好。 这里的摆设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她向走廊外望了望,这里露天式的阳台,能让她从楼上直接看清楼下的情况。 有些雨点落下来,铁制的遮雨棚开始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瓶子里装了什么?”黛拉伸手向那只柜子。她将刚才散发出荧光的东西给拿出来,发现那是一只小巧的玻璃瓶。 玻璃瓶里装了一些东西,黛拉凑近了看,发现,那是一些类似于虫子的身体部位一样的东西。 散发出荧光的根源正是它们…… “是电光萤。“一旁的十字军认出来这种幻想生物,显然经验丰富。 “尾腹能散发电流,是制作瓶中闪电的必备材料。“十字军补充道。 “灵媒?“黛拉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诧异地问了一句,显的有些困惑。 “这疫医难道还会做灵媒吗?这瓶显然已经用过了……” 她将瓶子放在一旁,继续向书柜里面探视,然后,她注意到在刚才瓶子摆放的位置还留了一样东西,她需要将其拿出来。 位置有些深,黛拉需要踮脚才能触碰。她勉强够到那东西,用双指将其夹出来后,借着光线,她勉强看清。 ——一张扑克牌,一张印有红心7的扑克牌…… 黛拉皱眉,将扑克牌翻转一个面,在这张牌的背面,她注意到还写了一段文字。 “将我的血,我的未来,伴随这场暴雨,尽献诅咒之王。“ “轰——“ 一道雷声,击碎了黛拉的注意力,雨开始变大了…… 她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向门外,然后,她注意到米拉不知为何,正站在阳台边,看着什么东西愣神。 “米拉?“ 黛拉小姐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见米拉并没有回应,她将手中的扑克牌收进灵媒,向前走去。 越往门口走,越能感受到那雨水混杂着泥土的气味,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仿佛在那道雷声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发生什么了?米拉?“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雷光劈下来,而借助闪电那刹那的光亮,黛拉的眼角余光也忽然瞥见了在雨中的某物。 某物?不……应该说,是一群未知之物…… 他们站在雨幕里,黑压压的一片,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包围了这栋建筑。 数量太多了……就像是找到了食物的蚁群……追随着行军蚁的费洛蒙,他们来到此处,然后不知疲倦,一窝蜂涌来,形成了雨中死亡的螺旋! 大雨让下方的土地变的泥泞,但这似乎不影响他们前进的速度。 身上沾上泥渍,这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从泥土中复生的亡尸。雷光接连响起,黛拉看的更清楚了。 ——人……那都是一个个的人……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数量根本无法目测! 行动僵硬,姿势怪异,他们的目光根本没有聚焦,仿佛没有自我的意识一样。 “我的天啊,这到底是什么?” 十字军跟着走出房间,等他们站在阳台上也目睹这一切之后,他们不禁发出惊叹声。 这么多人同时朝你所处的方位走过来,那压迫感可想而知。 冰冷的雨点落在黛拉的手上,她注意到在如此庞大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站在中央,格格不入。 他佝偻着背,披了一身雨衣长袍,雨衣的兜帽遮住了面容,无法看清其相貌。 但黛拉可以肯定,对方能意识到自己正在看着他,因为,他正在躬身行礼,行完礼后,他转身,逆着下方人群流动的方向,快速离开。 黛拉将一切看在眼里,然后,她再看向这人群之时,她咬紧了牙关。 “被摆了一道……” “这里的所有人都被他给转化了……” “该死的,这些都是活尸!“ 听完这句话,不仅仅是米拉脸色难看,就连十字军经验丰富的专员们,现在也不得不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太多了……这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一只弱小的蚂蚁,而是一整个庞大的蚁群! 第212章 活尸 “我们到了。” 按照在联盟获得的位置,爱丽丝驱车到了地点。 下车的时候,她特别看了一眼飘雨的天空,明显皱起了眉头。 海边的天气正是如此,说变就变。爱丽丝并不喜欢下雨,空气中的气味会因为下雨而变的充斥着一种特殊的腥味。 不过,今天的腥味让人觉得有些特别,薛定谔先生忽然出现在多罗茜的脚边,发出一声锐利的猫叫。 “怎么了,薛定谔先生?”多罗茜蹲下来安抚黑猫。 但当女孩以更低的视角来观察地面的时候,她很快发现了异样。 “大骗子……” 小丫头扯了扯饰非的衣角,饰非因此低头看去。理所当然,他看见了地上因为雨水而蜿蜒出的小溪流,而就是在这些泥泞又肮脏的雨流中,饰非注意到,有一抹淡淡的猩红色在其中荡漾。 “血迹?“义眼能分辨灵性,因此,混杂在雨水中的那抹红色在灵性视角中有着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顺着雨水的路径一直向前看,当向前迈步而行时,空气中钻出一股越发浓烈的腥味。 这远远压过了雨水混杂泥土的气味,让人感到目眩神迷。 “唉!记得打伞!“ 饰非全然不在意自己那身西装被雨水淋湿,爱丽丝急忙追出去给他撑伞。 两个人并肩向前走,多罗茜跟在后面,和薛定谔先生共用一把伞。 这是一个上坡,越往前走,腥味就越浓烈,到后面,甚至能看见坡道上蜿蜒的雨水痕迹已经全是血水。 他们要去的那栋建筑就在坡道最上方,显而易见,所有血水的来源都是那里。 “情况似乎不太妙,骗子先生。“爱丽丝说话的语气没那么轻松了。她往饰非身边靠了靠,饰非什么都没有说,他从灵媒里掏出了枪,顺便还给自己戴上了面具。 他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难得见他这么严肃,爱丽丝也不再搭话,而是将手指搭在了相机的快门上。 这样一来,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发动术式。 “停下来,坏女人小姐。“饰非忽然说道。爱丽丝不解地转头。 饰非看着前方,爱丽丝察觉后立刻也将视线投过去,然后,他们看见了一个背影,站在雨水当中。 那个人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站在雨水里。 任由雨水倾泻在身体上,而他的身体则像是一棵摇晃的树苗,摇摇欲坠。 那像是一个老人,而这就更加奇怪了,没有人会愿意什么都不做站在这样的瓢泼大雨中,除非他是个疯子。 饰非二话不说,举起了枪,爱丽丝见了也是心中一惊,连忙就要去压他的枪口。 “你疯了,大骗子!“ “对平民开枪?“ 饰非没有回答爱丽丝,眼睛死死盯着那背影。那背影像是也觉察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开始缓缓地转身。 爱丽丝忽然停下去按饰非的枪的动作。原因无他,她也看见了那人的正面相貌。 而当她看见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想要用身体去遮掩身后多罗茜的视线。 站在他们面前的真的还算是个人吗? 爱丽丝眉头紧皱,她看见了血迹从这个人的嘴角向下滴落,而他正张大着嘴,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 一头白发,毫无疑问,这是个老者。 但他的动作可不像是个动作迟缓的老年人,注意到这边的饰非和爱丽丝,他就像是忽然间被激活的野兽。 他做出一个诡异的姿势,然后,一边扭动身体一边朝着两人狂奔而来。 “砰——” 饰非极为冷静地开出一枪。他没有用特制的子弹。 瞄准精准,子弹正中靶心,一瞬间就贯穿了对方的头颅。子弹的冲击力打的对方身体一顿,他的脑袋向后仰,然后砰地一声倒地。 下手无比果断,开完枪后,他旋出弹舱,将里面的空弹壳给退出来。 “首先他得是个平民才配让我留手。” 饰非冷漠地说道。爱丽丝看了一眼那已经倒在地上的尸体,不禁吞咽一口唾沫。 “他刚才是怎么……” 话还没说完,地上那老者的尸体又忽然爆发出一阵挣扎。 他像是一只四脚蜘蛛,不停在地上翻滚。然后,只见他的身体以一百八十度弯曲,他以手着地,下半身则顺势再旋转一圈。 他重新站了起来……只不过是以倒立的姿态…… 他看着饰非,发出一阵低吼声,然后,双手极快地交替行动,像是个怪物一样朝饰非扑过来。 饰非单手按住面具,从身旁闪现出一个身影。 速度快的惊人,术偶拦在饰非面前,极快地挥舞手杖,一棍便又将那老者打倒在地。 饰非取出一枚新的子弹填入弹舱,术偶同时上前,用手杖将这老人按死。 他走上前,对着对方的头部又打了一枪。子弹没入血肉,打出一个窟窿,但他依然在挣扎,饰非皱眉,用手指敲敲面具,术偶立刻将手杖抬起,然后,手杖末端将这怪物的头部砸了个粉碎。 他终于停了下来,但满地都是血污和他的脑浆……就算是爱丽丝看着眼前的场景也不禁往后缩了缩。 多罗茜对此倒是极为好奇,小丫头忍不住在爱丽丝身后探头。 “活尸……” 饰非冷冷地说道。他转而看向前方,虽然被雨幕遮蔽看的不太清楚,但义眼仍然能看见,被遮蔽在雨水之后,那和刚才的老者身上相似的纠缠着的灵性。 数量很多……所有活尸都围着一个地方…… 灵性密密麻麻,就像是…… ——蚁群。 饰非继续退出空弹壳,他从手套里拿出了一枚新的子弹。和之前的子弹不同,这枚子弹的弹头颜色有着明显的区别。 将新子弹填充进去,他继续往雨幕中走,然后,视线穿过雨幕,他看见了聚集在建筑之下的那群活尸。 正因为亲眼所见,所以饰非才对【活尸】这个词如此感同身受。 行动僵硬,但却的确保有人类的形态…… 他们是活着的尸体,是某种本应死亡但却并未身死之物。 饰非看完这群活尸之后又往楼上扫了一眼,他注意到有几个人正在楼栋高层,手中还不断迸发出术式的灵性。 饰非从手套中摸出了一瓶瓶中闪电,这种灵媒在暴雨天的杀伤性是具备可预见性的。 活尸数量太多,几乎源源不绝,楼上的人就算是术式再厉害,似乎也难以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将其阻拦。 这种时候,站在空旷处的饰非的优势就要大的多。 “坏女人小姐,多罗茜,先躲起来。”饰非轻声说道,两个女孩同时露出不解的表情。饰非很快用下一句以及一个动作作为回答。 “我们要充当诱饵。”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瓶中闪电便落在地上,狂暴的电流顺着玻璃残渣以及雨水的轨迹一同向高处蔓延。 在这极度昏暗的天际线之下,一道雷光像是灯塔的信号灯,贯穿了整个空地! 活尸全部被这道雷光吸引了注意…… 他们回头,注视雷光,蹒跚着走来…… 第213章 雨中烈火 这些活尸的行动速度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迟缓。 尤其是他们因为被雷光吸引而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也幸亏饰非点亮那簇雷光的时候是站在空旷地带,若是跟黛拉小姐一样被困死在楼栋里,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他和术偶从两个方向逃窜,活尸们也像是被钓饵吸引的鱼,一时间分成两个方向奔逃。 饰非的体能素质远不如司马宣,甚至,比爱丽丝还要稍逊一些。 要是让他一直被这样追逐逃跑恐怕很快就会败下阵来。但奇术师可从不打没准备的仗,让自己置身险境。 雷光被流了一地,它们被沁入雨水中,让空气中都充斥着电流。 饰非以极快速的速度换好一枚普通子弹进弹舱,然后,赶在那活尸抓到自己之前,他将枪口抬起,用义眼看向空中分布的电流走向。 微弱的火星与满载的电流只需要稍微碰撞就会产生剧烈的爆炸。 饰非有意在制造这样的局面,为此,他甚至还启封了几瓶瓶中闪电,将它留在跑过的泥土里。 电流会自主扩散,然后跟随雨水互相牵引,饰非没有对着那近在咫尺,逼近眼前的活尸开枪,而是将这发子弹顺势对空发射。 “砰——” 这是一声闷响……火星交织电光,一时间在饰非和活尸之间炸开。 烈火回返,火焰返回来就要吞噬饰非,但他几乎是立刻就激活了手中的纺锤,在一瞬间,完成了和术偶的王车易位。 “解决掉一部分……” 面对这种生物需要大范围的攻击,这是饰非现在所能想出的覆盖范围最大的攻击手段。 但即便如此,在此刻这些生物的数量面前似乎也还是不够看…… 术偶本身也在被活尸们追赶,交换过来,对于饰非而言也不过是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活尸的威胁依然存在。尤其是其中有一只已经近在咫尺。 “你是不是追的太紧了点?” 他话音刚落,身上的西装便仿佛受到了某种东西的牵引,某种黑色的物质自西装的缝隙里向外蔓延,然后,如一团黑雾在雨中起舞。 活尸的肉里也带有血浆……这便足够成为嗜血的诱因。 早在干掉那个老者活尸的时候,饰非的西装就沾上了一点血迹,这可以激活西装里潜伏的尘猫们。 尘猫一窝蜂向着前方奔涌,瞬间便没过了最靠近饰非的那只活尸。 饰非立刻又抬起枪,将子弹射出去一枚,如此一来,从侧方打算切入进来的活尸也被他制服。 术偶在另一边承担了一半的缠斗工作,相比饰非,他的优势在于,他根本不怕活尸们的撕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尸群中起舞。 距离最近的活尸尚有一段距离……饰非游刃有余地拿出一枚子弹,给左轮换上。 附带炸头蚴和毒粉,和他在下水道口做的事情一样。他毫不犹豫射出了这枚价值起码一千哥分的子弹。 霎时间,毒雾爆破…… 爆炸产生的火焰围成了一道火墙,而毒粉就掺杂在火墙里。 原本还在狂奔的活尸一时间全被火墙拦在外面,它们想要触碰,但又显的有些畏缩。因而一时间全被拘禁在此处。 “这家伙的做法还是那么夸张。” 爱丽丝和多罗茜躲在一旁,看着这边升起的高大火墙不禁说道。 有些时候,就连爱丽丝也会怀疑,这家伙真的是个奇术师吗?他的做法,不,倒不如说,他的表演,比某些术士还要疯狂和夸张。 简直张扬到无法无天……这哪里像个观众。 衣角被多罗茜扯了两下,将爱丽丝的注意力牵扯到这边来,她们当然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看戏,在饰非将绝大多数活尸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的时候,这栋居民楼里也还留了一些活尸,正在向黛拉小姐的位置进行进攻。 “我们过去。”爱丽丝向多罗茜点头道。两个女孩立刻猫着腰走到楼栋的入口。 下两层的楼层是空的,走到第三层的时候,爱丽丝可以听见活尸们的叫声以及黛拉小姐的指挥声。 “这些活尸的肉体没有进行太多的强化,我们用术式应该就能把它们拦下来。“ “两人一组,交替对他们使用术式。“ 话音刚落,十字军的元素术式就在狭窄的走廊中炸开,狭窄的隘口易守难攻,十字军们全力保证术式能将整个走廊都覆盖到。 与此同时,黛拉小姐站在那疫医的房间里,飞快地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一样东西。 在联盟里提前调配好的魔药……来自于天堂内部的特殊魔药,可以对活尸的术式进行反转。 黛拉小姐准备魔药的速度极快,她动作熟练,米拉站在一旁看的有些楞神,她很确信,如果是让自己来的话,肯定会手忙脚乱。 她慌忙之中,又看向走廊之外,当看见饰非所造成的那一道巨大的火墙的时候,她眉头紧皱。 “外面是有援兵吗?“她问道。 “不管是不是援兵,他确实帮了大忙。”黛拉小姐将魔药准备好,然后,她拿着一只小型玻璃瓶向外走去。 “要是没有刚才那道雷光和火墙,恐怕我们根本撑不到能将魔药准备好……” “得对那家伙表示感谢。“黛拉说完便快步上前。 她来到十字军们的身后,然后,看着被术式围在楼梯处的活尸们,她拨出瓶子的活塞,顺势就将魔药全部浇灌出去。 这些魔药并不用口服……事实上,你指望一群活尸能像喝饮料一样将魔药给喝下去也并不现实。 天堂的反转魔药只需要被接触到就能生效…… 一般人碰触只会觉得身上沾了难闻的粘液,但只要活尸碰触了,只要它们还没有被术式完全改造,都会有能治疗的余地…… 同一时期发源于同一个地区……天堂和疫医们的争斗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双方都了解对手,但得益于魔药,天堂略胜一筹。 按照黛拉小姐的预想,魔药和活尸接触后,会立刻让这群活尸们脱一层皮…… 魔药的药性会让活尸们被改造的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离,直到它们恢复正常。 黛拉小姐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从未失手。 但这一次,当魔药被泼出去的时候,她愣住了…… 活尸们的确接触到了魔药,但他们的动作并没有停顿…… 恰恰相反,就像是受到了挑衅一样,他们变的更加狂暴了……甚至一瞬间,有几只活尸穿越了术式,距离十字军近在咫尺!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魔药会没起效果?“ 黛拉小姐顿在原地,手中拿着已经空了的魔药瓶,不知所措。 第214章 铁青色 “”天堂一直稳稳压着疫医一头。“ “原因无它,我们的君主在最初创造我们之时便是偏心的。其给予了你们这群伪善者更多的力量,让你们拥有了对付我们的底牌。“ “不知有多少疫医试图冲破这样的诅咒,但都无功而返。“ “这毕竟是刻印在我们血系底层逻辑上的诅咒,是所谓被称为命运的东西,又有几个人能反抗命运呢?“ “呵,但我能……” “我做的到这种事,在已知内部腐朽,无能为力的时候,必须有人作为英雄站出来,试图改变局面。“ “我们受困于自己的君主,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能拥立一位新的君王?“ 男人披着长袍,在雨中喃喃自语。他的视线似乎正对着那建筑之上,无比诧异的【天堂】医生,他亲眼看见对方的魔药泼洒在活尸之上却毫无效果。 光是看着她那诧异的表情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情愉悦,男人发出笑声,不加掩饰。 然后他转身,打算离开。 能得到这个结果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他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节外生枝的必要。 但在转头的刹那,他顿了顿。他看着巷道尽头,站在雨中的那个男人。 此时的雨相比刚才已经小了一些。男人完全没有打伞,只是拦在他的必经之地。与此同时,对方手里举着一把枪,枪口对准自己,似乎目标明确。 “我很诧异,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顿了顿,困惑地说道。 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对方,就在刚刚,这男人几乎以一己之力,缠住了他所操纵的大多数活尸。而转眼间,他竟然就找到了这个位置。 什么时候?难道自己遗漏了什么马脚能让他追踪吗?他心想道,看着对方眯起眼睛。 饰非发出一阵叹息声,感叹道: “你们术士似乎都没有这个习惯……” “你们从来不会掩盖自己展开术式后的痕迹。“饰非用手指敲了敲义眼,在义眼视觉里,眼前这男人的身边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缠着无数的灵性丝线一般的存在。 那就是术式的灵性残留,就跟操偶师操纵术偶时所留下的一样。 用毒雾和爆炸控制住那群活尸后,饰非马不停蹄,便追踪着灵性来到此处。他见到了这群活尸的操纵者。这位疫医。 子弹上膛……术偶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给换了过来。此刻,术偶从疫医的后方走出来,堵住他的去路。 “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我亲自动手?“ 饰非说道。疫医非常顺从,缓缓举起双手。然后,就在他手刚举过头顶时,饰非注意到,一道灵性自他的指尖释放而出。 “术式?可是为什么我没看见这家伙的媒介……” 饰非有这样的疑问,但对方的术式展开速度极快,几乎一瞬间,饰非就看见灵性射向一旁黑暗的角落处,然后,从里面传出了一道哀怨的吼叫声。 这家伙还留了几只活尸在身边……这是饰非第一时间意识到的事情,然后,当他凭借反应,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的时候,一道黑影已经扑上面门。 “好快?比先前在雨中困住的那些活尸的速度都要快。” 饰非只能抬起手臂招架,但显然,这活尸的指甲无比锋利,几乎瞬间就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口子。 血流如注,血渗透进西装里,一瞬间就激活了尘猫。 一道虚影从饰非身后浮现,尘猫们蠢蠢欲动,想要攻击刚才那黑影,但却被饰非给强压了下来。 义眼扫视四周,他很快发现,刚才那黑影的行动没有留下多少灵性残留……那和正常人移动时的残留相差无几。 这就代表……刚才那个速度并非术式……而是纯粹的体能…… 是让饰非感到最棘手的类型……体能是其弱势,要比这种东西那还不如直接认输…… 既然如此,何不主动出击? 飞快地压下左轮的击锤,饰非抬手,瞄准,一气呵成……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预兆,他朝着这疫医打出一枪。枪口的火光先于枪声出现,当这家伙反应过来的时候,子弹应当已经贯穿他的头颅。 但饰非看见对方发出一阵轻笑声。又是一道黑影扑过来,这次是拦截在他的面前。 子弹打中了那黑影的头颅……但却再难以寸进分毫。 这次饰非看清了黑影的形态……那也是一只活尸,一个由年轻人改造而来的活尸。 子弹打在他的头部,却并没有直接将其贯穿,而是被嵌在他的皮肤里,饰非看见,他的皮肤在蠕动,就像是一个沼泽,一个漩涡,正在一点一点,将那子弹给吞进体内。 疫医的笑声变成了冷哼声。饰非的视线越过那只活尸,然后,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那并不是正常人的手臂……而也像是经过了改造一般…… 手臂的皮肤颜色显着区别于身体的其他部位,手臂是铁青色的。疫医抬起手,将袖子挽起,他整只右手手臂都是这副模样,而其上,正不断有灵性溢散出来。 媒介……饰非一下就意识到了,这家伙的媒介居然是他自己的这只手臂? 难怪刚才那一瞬间,术式能启动的那么快,他根本不需要准备媒介…… 手臂上的灵性连接在了活尸上,饰非一下就看见这些活尸在痛苦的扭动。然后,他们的皮肤正在被融化,原本的血肉在溶解,而新的皮肤正在出现取而代之! 铁青色……这些活尸的新皮肤也是铁青色的……就和疫医的那只手臂一样…… 然后,当这层铁青色皮肤出现时,饰非所能看到的这群活尸身上最后的灵性也消失了。 完全遮蔽……活尸变为四肢着地,皮肤覆盖住了他们的五官,仅仅只留出他们布满尖牙的嘴。 一模一样,和下水道里出现的那群怪物一模一样…… 饰非看见这变化的时候,脸上也是难以掩饰惊讶,而同一时间,这样的活尸有四只,几乎将饰非的退路给堵死。 活尸向其逼近,饰非顿了顿,然后,他只能用手按住面具。 有了月光银的加入,术偶的反应速度奇快无比,几乎就在按下面具的瞬间,他已经出现在那疫医的身后。 术偶高举杖剑…… 无论形势如何,擒贼先擒王! 第215章 术偶与活尸 “您的下手真的很果断,先生。“ “其他的联盟专员在应对我这种人的时候,都会瞻前顾后,思考是否应该活捉,但您却好像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您一开始就是奔着杀死我的目的来的?“ 疫医站在原地,面对术偶那只高高举起的杖剑,他显的有些无动于衷。 恰恰相反,在其身旁的其他活尸此刻也在转变,然后,就在完成的一瞬间,它们以极快的速度簇拥到术偶身边,试图将其拦截下来。 这是同时的双线操纵,显然,他做的非常娴熟。在同时控制这么多活尸的时候,也不忘了出言嘲讽饰非。 擒贼先擒王,对方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在用多只活尸拦截住术偶的同时,近在咫尺的那只扑过来就要将饰非给撕碎! “啧——“比预料中的难缠许多,饰非摸出纺锤。 他没有自信能扛过那活尸的一击,所以只能选择交换。 当交换就同时意味着另一间事情,他必须让自己置身于三只活尸同时进行的包围中! 但他还是如此做了…… 身形流转,耳边听见了更多的活尸叫声,术偶则被暂时转移出去,然后反手将那只扑来的活尸给按住。 “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疫医还在嘲笑。像是等待许久,活尸们一拥而上,就要发起攻击。 尘猫的西装此时被激活,在饰非身边围成一圈,暂时延缓住活尸们的动作,与此同时,饰非手里抽出来一样东西,然后,只见他晃了晃手势,那东西就消失不见了。 他拿出来的是什么? 疫医不太确定自己刚才是否有看清楚那些。但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从那东西身上释放出的金属摩擦声。 他又把这东西送到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不难联想,因为就在刚刚,他还如法炮制,交换了自己的身位。 “那只术偶!“ 忽然意识到了这点,疫医猛地抬头去找那只术偶的身位。要知道,攻守易形,虽然刚刚他还对那只术偶严防死守,但伴随着这男人交换身位,把自己置于险地,用来限制术偶的活尸早就只剩下一只了。 而只是那一只活尸怎么可能是术偶的对手?术偶用最快的速度将活尸给压制住。 它现在可完全是自由活动的状态! “这就是那小子的目的?他要和我比速度?“ “看是我先用活尸按死他,还是他的术偶更胜一筹?“ 想到这点,疫医发出了一道狞笑声,他怎么可能任由对方的计划这样实行。 确保事态百分百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是他的作风。只要他再唤来一只活尸……是的,这小子一定想不到,他在暗处还藏了一只活尸! 用活尸将那只术偶拖延,剩下的,自己一定能比他更快! 他肯定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传递出去的东西,一定也是能加快术偶的速度确保他更有胜率的。但很可惜,在数量面前,速度也不占优。 他抬起自己那只作为媒介的手臂,释放灵性,唤出藏在角落里那只浑身披着铁青色皮肤的活尸。 然后,他同步操纵,示意活尸们不用留手。 他转而看向那只术偶,确保自己的手段能将他保持在一定距离之外。 但当他的视线转过去时,他顿住了,满脸疑惑。 这术偶在干嘛?为什么,他没有用最快的速度上来制止自己? 这家伙明明知道,在这场交锋里,谁能先擒住彼此,谁就赢了,他是一个如此愚蠢的人吗? 饰非发出冷笑。他站在原地只是用手指敲敲面具,然后,金属的摩擦声更明显了。 “提问,当你感觉到危险正在朝你逼近的时候,你会下意识地做什么事情?“ “只是将东西递给术偶,我本可以做的更隐秘一些,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你发现?“ 饰非向前走,出乎意料,在经过这些活尸的时候,所有的活尸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毫无反应。 他们当然动不了。当他们的操纵者都沉入一场噩梦的时候,这些已经毫无意识的活尸又还能做什么呢? ——愚人钟。 饰非所拥有的所有灵媒里,最大的底牌。 实在是霸道不讲道理,仅仅只需一个视线注视,便足以扭转局势。 对于饰非而言,这灵媒的副作用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噩梦,他太熟悉,太习惯了,不是吗? 疫医已经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饰非走近到他面前,然后,将枪口顶在他的额头上。 一阵裹挟着雨水的冷风吹过,疫医头上的兜帽被摘了下来。 饰非得以看清他的相貌。他似乎非常年轻,至少,比想象中要年轻的多。 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肤色,就算是在联邦这种凯尔特人居多的国家,他的皮肤也显的过于白皙了。 甚至包括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是白色的……眼睛带着一点淡淡的血红色,此刻正瞪大着,用恐惧的目光看向前方。 白化病,这是饰非想到的第一个特征。然后,饰非的目光略微向右侧移,那里还有另外的明显的外貌特征。 有一只瞎眼,不,倒不如说,那只眼睛根本就看不见。 一层铁青色的皮肤从他的手臂处向上一路蔓延,完全覆盖了他右半侧的脸庞。 皮肤将五官和面部特征都缝合在了一起,包括他的头发,他有半边是没有任何毛发的。 长相实在是很丑陋,也难怪他要用兜帽遮住自己的脸。 饰非皱眉,在仔细观察了这张脸之后,他敲敲面具,唤来术偶。 术偶速度很快,赶过来后,便要举起手杖击晕这个疫医。能活捉当然是活捉,对于联盟和薰衣草而言,这个人应该有大用处,更不用说,等一下饰非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他。 但他这边才刚有所动作,忽然一瞬间,他身后响起了一道异样的声音。 他有所顿住,然后转身回头,他太熟悉刚才的那道声音了,甚至就在不久前,他也才制造过这样的噪音。 ——那是枪械的保险被打开的声音,有人站在身后,正举枪对准自己。 这个时候,难道是这家伙的同伙? 饰非看向身后黑暗的巷子里,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从黑暗中举着伞走出来。 对方在微笑,当这张脸出现在视线里的一瞬间,饰非眉头紧皱,甚至不由得浑身紧绷。 “是你?“他问道。对方停住脚步,有所回应: “当然是我。亲爱的诸葛先生。” 第216章 深入港口 国王港港口—— 跟随着那个叫卡尔的【维金斯】孩子不断深入国王港,司马宣所见颇多。 卡尔说的没错,这国王港里什么人都有。 司马宣向四周环顾,试图将所见刻印在记忆里。 名叫潘塞斯的老头,是来自西贡王国的移民。从旧大陆一路向西穿行,没人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来到联邦。 他以为自己来联邦是能享受和平的生活的……但某种不可明说,也不可见的东西将他的梦给撕碎了一地。 他住在一个小小的集装箱里,当司马宣走进去的时候,能明显闻到来自旧大陆中部的,那特有的香料的气味。 这或许是他与家乡最后的联系,也是能支撑他穿越大陆,来到此处的唯一原因。 他在西奈的边境躲避过强盗,又在帝国的口岸绕开了盘查。缩在船舱的最底部,踏上新大陆的土地。但如今,他的家也只能让他蜗居在这仅仅不到15平方英尺的小盒子里。 从外面看过去,这样的盒子就是一个巨大的棺材。 奥利维亚向身后看,看见更多集装箱的时候,也只觉得这里并非港口,而是一块墓地。 “他一周前失踪的。” “我带着伙伴们路过的时候,这里就成这样了。”卡尔站在集装箱旁,双臂抱在胸前,显的很警惕。 他露出身后的一小块位置,集装箱的铁皮上,奥利维亚可以看见一道巨大的抓痕。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造成的痕迹……反倒像是某种野兽过境。 “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痕迹吗?”奥利维亚问道。 卡尔嗤之以鼻,冷哼道:“我们要是知道还要你们条子干嘛?” “老潘塞斯是晚上失踪的,第二天早上,他的集装箱上就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痕迹。” “——没有目击者。“ “第一次?“司马宣从集装箱里出来,箱子里没有太多线索,他只能作罢。但他有些在意卡尔的措辞,所以他顺势问道。 相比起奥利维亚,这个男条子似乎要聪明一些……卡尔抽抽鼻子,他向前带路。 第二个要去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的家……他们是从联邦中部的乡村来到金斯波特的。 相比起沼泽和盐碱地,金斯波特的海风的确让人心情愉悦,但若是只有海风,生活也难以寸进。 男人只能在港口以搬运工作为生,女人则在附近的纺织工厂工作。这份工作每小时能赚取5哥分。如果仅仅只是两个人的生活,或许咬咬牙还能坚持。但当女人的肚子里有了孩子呢? 纺织厂的工作需要昼夜两班倒,对于孕妇而言,这几乎是难以忍受的工作强度。 女人丢了工作,男人则为此必须付出双倍时间来弥补缺失的部分。 司马宣他们走到这里的时候,注意到一个孩子正躲在集装箱的门后,朝他们这边窥探。 卡尔解释说,这正是这对夫妻留下的孩子,前天刚过完三岁生日,当然,现在是由维金斯们在试着照顾他。 “都不见了……” “他的父母消失不见,我们是在集装箱最里面的那堆被子里找到这孩子的。“ 奥利维亚眉头紧皱,她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孩子怯生生的,不敢看她的眼睛。 如果多罗茜这个时候在就好了,她肯定会拿出糖豆鼻涕虫和这孩子分享。 司马宣注意到的则是集装箱的外壁,这里也有和刚才一样的抓痕。 “那东西也来过这儿?“ “你要是说它来过这儿可不贴切,它几乎搜遍了这个地方。” “看看周围,这里的集装箱上几乎都留下过它的痕迹……” 司马宣跟着看向四周,卡尔说的没错,他的确在不少地方都看见了这些抓痕。 某种巨大的野兽途经这里发起袭击,司马宣很快就想到了昨天在下水道见到的那群怪物。但那群怪物没有这么庞大的体格,更做不到留下这种痕迹。 “另外的怪物,这港口之下还藏了东西……” 司马宣正在思考的时候,他还注意到一件事。刚才在老潘塞斯的集装箱上看见的抓痕是半个月前留下的,而留在这里的抓痕则明显要新的多,看上去不过是几天之前。 “这不止是一次袭击?“司马宣问道。卡尔听后立刻说道: “当然不是。“ “在一段时间前,这些抓痕就出现了,然后,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每天晚上都有类似的事发生。“ “留下抓痕,然后有人失踪。“ “你们不是想查失踪的事吗?这样的事在这里比比皆是!“ 卡尔说完后,不论是司马宣还是奥利维亚都保持沉默。司马宣在周围走了一圈,远处的雨云已经靠近港口。将一些淅淅沥沥的雨水泼下。 司马宣在思考,他必须思考…… 如果是饰非,或许在此刻已经得到了某个答案,但普通人还需要花费脑筋,反复推敲。 某种规律性的行动必然有其想要达成的目的。 夜晚出没……会伤害人类……听上去像是某种捕食行为……但有一点很奇怪……让司马宣百思不得其解。 捕食是出于本能性的行为,让一只巨兽冲进这样的贫民窟里,毫无疑问,就是在给他开一场不要钱的自助餐。 它不应该大快朵颐,吃到走不动路为止吗? 但为什么,它如此的克制,就好像只是浅尝辄止…… 野兽做不到控制自己的行为,能克制自己的野兽背后,一定站着一个驯兽师。 既然如此,思考目的就不能思考野兽的目的,而应该思考那位驯兽师的目的…… 这样想一遍之后,司马宣觉得自己似乎要接近答案了…… 有一个人,每一天都在试图把这片区域翻一遍,他为了什么? 看向周围的抓痕,司马宣感觉到一阵电流淌过自己的脊骨。他飞速走出去,然后,不断转身,观察周围。 集装箱里装的都是人……他搜了每一个集装箱…… ——他在找人?! 要找谁?这么一个地区有什么值得他找的? 司马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声,他循声看去,才发现一直站在身后一段距离的希林此刻正被某人缠着。 那人穿着邋遢,浑身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 他似乎没办法说话,只能一边比划手脚,一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怎么是你啊!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如果肚子饿了,可以去救济站那边拿面包吗?那是的。” 希林似乎认出了这个人是谁,有些无奈地说道。但对方对此并不满足,反而继续要缠上来。 “希林,怎么了?”司马宣出声询问,他走过去。 希林有些抱怨地带着旁边那人看过来,他正打算解释,但他忽然注意到,司马先生的表情僵硬住了。 司马宣看着这个邋遢的人的相貌,他很确信,自己认得这张脸。 而对方似乎也在这个瞬间认出了他,一时间,他变的无比兴奋,一边挥舞双手一边就要奔过来。 但一个踉跄,他摔倒在地,沾了一身泥,他并不在意,很快爬起身,继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的舌头被割断了……脚踝似乎也有骨折,走路一跛一跛的。 司马宣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试探着问道: “老亨利?” 第217章 红心7 另一处贫民窟—— 饰非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相貌,一时间,只感觉时光倒流。 他并没有在那个雨夜逃出鹈鹕岛,他仿佛还被关在自己的那个小牢房里,每天只能望着牢房的天花板思考。 男监的管理者是安德森典狱长,但这并不代表,囚犯们没机会看见另一个监狱的管理者。 诺兰典狱长一般会在每周一固定来一次男监,似乎是为了和安德森典狱长商讨事宜,这是他的日常工作。 在暴雨中,安德森典狱长已经确认死亡。但另一位典狱长却不知所踪。 饰非知道鬼谷子在监狱中有内应,但当这个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感到有些唏嘘。 “有段日子不见,诺兰典狱长。” “不……按照共研会的规矩,或许我应该用另一个名字来称呼你?” “很高兴认识你,红心7” 听见这个名字,红心7的表情变为讪笑。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扑克牌。将其放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那是他的身份,他的证明。 “你师傅说的没错,你会让我们感到有一些棘手。” “正因如此,他才下定决心,将你留在岛上。” “梅花8是一个很追求稳妥的人,他当然不希望任何的不安分因素影响到他的计划。” “我这样解释,你可以理解我们的苦衷吗?” 多少有些厚脸皮了。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就连饰非都眉头紧皱。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问道: “这些活尸和疫医,是你们干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知道的,我们是奇术师,我们可干不了这么可怕的事情。“红心7笑的更大声了。他用枪口指了一下饰非身后,还陷在噩梦里的疫医。 “我们只是合作共赢,疫医一直苦于被【天堂】死死压制,而我们作为顾问和他们合作,提供了一个可能能突破封锁的机会。“ “这些看上去完全不一样的活尸?“饰非很快就想到这点。对方沉默不语,只是在一会儿之后,从自己的储物灵媒里又拿出来一盒火柴。 “你不觉得,这些活尸很眼熟吗?诸葛先生?”说完这句话后,还没等饰非回答,他便紧接着拿出一根火柴,用单手将其擦燃。 微弱的火光在雨中显的实在微不足道,但有些时候,正是微不足道的东西,足以点燃一场大火。 “我在这贫民窟的附近埋了一些炸头蚴。” “数量不多,足够将这里彻底炸飞。只需要我将这根火柴丢进我旁边的这堆垃圾里,那些虫子就会对此应激。” “它们都解冻过了,非常敏感。诸葛先生,我有注意过你刚才对付活尸时使用的子弹,看上去你听了你师傅的意见,将子弹的材料也更换成了炸头蚴。” “既然如此,你应该很明白这些小虫子的威力的,对?” 红心7说的不慌不忙。仿佛他并非是在进行威胁,而只是在向饰非陈述某种现状。 他是一个合格的奇术师,在没有确保所有演出的事项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前,他当然不会露面。 甚至说,如果不是重要的合作伙伴落在了饰非手里,他也不会出来打招呼。 数字2和数字7,虽然都是数字牌,但饰非亲自应付过的梅花2和眼前这个红心7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对方手里还举着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似乎是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饰非压低帽檐,手指轻触义眼,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但片刻后,他似乎研判,眼前的情形不值得他拼尽一切,他耸耸肩,将身后的疫医给让了出来。 他向后退几步,方便红心7接收疫医。 “感谢您的配合,诸葛先生。我还以为,你打算利用你那只术偶和我拼上一拼。” “你知道的,我们奇术师不擅长正面作战,如果你真的让你的术偶和我缠斗,我应该讨不到便宜。” “你在故意挑衅我?想让我尝试一下?”饰非冷冷地说道。 他看着眼前的红心7,他注意到有一团灵性始终缠绕在对方的面部。 “红心是擅长蛊惑人心,制造假象的奇术师,你就这样光明正大出现在我面前,什么都不做防备,应该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且,你还说,你只需要点燃垃圾堆就能炸飞那边的建筑。”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说这么拙劣的谎言。” “距离这么远,你哪有那么多的炸头蚴来使用,唯一的可能只有,你人就在那些建筑附近,随时准备亲手点燃引线。” “我在这里将你的一个假身制服又有什么用?” 红心7已经接过了疫医。听见饰非的分析之后,他眉头微挑,然后,他的嘴角扬起一道根本无法压抑的笑容。 “你是这么想的?诸葛先生?” “有趣,实在有趣。你师傅说你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但我看来却似乎完全不是这样。” “你比他想象的更思维缜密,你具备奇术师的所有特质,你始终在试图掌控局面。” “但如果遇上共研会的奇术师,保持思维缜密有些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瞻前顾后,会想太多,这反而会让你错失机会。” “你说的没错,红心是蛊惑人心的扑克牌,既然如此,你怎么知道我刚才那番话没有迷惑你的心智呢?” “如果我说,根本没有炸头蚴,一切都只是虚张声势,而我本人此刻就站在这里,你会怎么办?你敢赌这个可能性吗?” 火柴被红心7亲手掐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手里出现了一只皮囊。饰非听完这句话脸色微变,但红心7继续晃了晃囊袋,便要将其解封。 “不顾一切的疯子比瞻前顾后的智者要难应付的多,诸葛先生。” “跟联盟的那些庸才混在一起,似乎让你的嗅觉也跟着变的迟钝了。” “这可不行,要知道,你的师傅,可是梅花8,我只是第三幕的【魔术师】,但他,已经是第四幕的【作家】了。“ “单论诡计,梅花牌可比红心牌更难缠。“ “你要学会变的更残忍一些,如果你不顾那栋建筑里的人,直接来试图和我硬拼,你说不定会有一些机会。“ 囊袋里开始释放出一些蓝紫色的烟雾。烟雾正在包裹两人的身形,让他们变的逐渐不可见。饰非皱紧眉头,但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问了一句: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真想用活尸来进攻金斯波特吗?“ “当然不是,诸葛先生。我们对这种无聊的事情从未有过想法。这只是一场实验。” “一场为了更伟大的事情,而做的实验。” “至于那些活尸,不过是这场实验的副产物而已,我们完全不在意它们的下场,或者它们又会造成某种结果。” “如果是疯子,就理应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对于其他,充耳不闻。” 烟雾弥漫满整个巷道。饰非再想往前追的时候,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巷子里只有雨水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第218章 组织弃子 “看样子情况不太妙吗?大骗子?“ 多罗茜将薛定谔先生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直接问道。 他们一行人都坐在那栋建筑的楼下,雨还在下,因此他们选择在这里避雨。 事实上,活尸围攻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于还不需要爱丽丝出手展开结界去支援楼上的黛拉小姐,他们就已经开始退散了。 这样的场景足够让爱丽丝感到惊讶,但就算是她,想要完全拦住那些撤退的活尸,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贫民窟此刻死一样的寂静……回荡在耳边的只有雨声。 疫医完全改造了这里,这是事实。整个贫民窟,没有任何人存活。 “先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饰非压低帽檐走到多罗茜身边。身上的衣服湿了一些,但好在,当初奥利凡德制作这件西装的时候就加入了防水材料。 多罗茜说的没错,地精小老头是个优秀的工匠,很有远见地考虑到了这件衣服的主人会面临的各种情况。 “活尸都跑了……甚至来不及让我们出手,我想是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多罗茜难得顺从地回答。 “所以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疫医,我找到了那个疫医。“饰非回答道。多罗茜和爱丽丝脸色同时微变,向饰非身后张望,但显然,他们并没有看见饰非把那疫医带过来。 “原本已经制服他了,但出了一点差错,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打乱了计划。“ “你直接说你失手了嘛。“多罗茜说话向来直率,丝毫不给他面子。 饰非也的确反驳不了,他确实失手了。 “坦娅小姐说的没错,我们在地底看见的那些东西的确就是活尸。“ “活尸?可刚才出现在这里的这些家伙和地底的怪物长的可不一样。“ “只是还没到那种地步而已。多罗茜,还记得我们来的时候,在汽车旅馆那里听见那些从金斯波特逃出来的人是怎么说的吗?“ “唔……”小丫头沉默,像在回忆。饰非不等她回忆完便是直接说道: “最初出现在浪道的那起暴动事件……” “一个看上去和普通人毫无两样的人忽然在浪道发疯,开始随意攻击路人。“ “这并不是两种生物,多罗茜,而是一种生物在不同阶段的表现形式。” “它们的变化是一点一点产生的……” “在最初,他们看上去或许就像是精神有些恍惚的普通人,然后,在那位疫医忽然将术式激活的某个瞬间,他们就会变成我们刚才遭遇的那些活尸的模样。“ “然后,在术式进一步根深蒂固之后,他们的身体会被铁青色的皮肤覆盖,最终变成我们在下水道见到的那些怪物。” “我亲眼所见,那个疫医正在操控这些怪物。” 这个消息让多罗茜和爱丽丝都沉默了。爱丽丝表情有些惊讶,她看向四周,似乎还想寻找刚才那些怪物们活动过留下的痕迹。 “既然如此,这就不能算是奇术灾害……” “这是术式的影响, 那应该来处理这件事的该是十字军才对。“ 多罗茜脑筋转的很快,她立刻看向一旁正在休息的十字军们说道。联盟内部各项事务的确分工明确,不属于自己的活儿不能随便揽下来。 但饰非对此很快摇了摇头,他并不这么想。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多罗茜。” “想想,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为什么要来金斯波特淌这趟浑水?” “那张现场留下的扑克牌,如果事情真的全部都和疫医有关,那为什么现场会留下共研会的扑克牌?” “大骗子,你的意思是……” 像是想到什么,多罗茜出声问道,饰非点头,似乎已经猜到多罗茜的想法。 “那个拦下我,从手里救走疫医的人,正是那张扑克牌的主人——红心7。” “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不是疫医干的事情吗?共研会来插一脚干嘛?” 多罗茜大声说道。小丫头非常不解。 饰非对此倒是有些想法,他转头,视线穿越了十字军,看向坐在最角落里的黛拉小姐。 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和先前饰非见过她那次时相比,状态显然很差。 米拉就站在她身边,手上捧着自己的媒介橘子,女孩很担心她,一直在犹豫是否要使用术式。 “米拉小姐……” 饰非走过去,米拉像是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看向他。米拉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先生会在这里,但在经历过刚才那样的事情之后,能见到认识的人终归会有一种安心感。 当然,如果再想到当时在港口时,从饰非身上感受到的杀意,或许这种安心感又会很快荡然无存。 “她怎么了?“ 饰非开门见山,直接询问。他的视线落在黛拉小姐身上,女人的手里拿着一只已经空了玻璃瓶,饰非能看见里面有一些魔药残留。 她不停念叨着同一句话……显的无比怀疑……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黛拉小姐?“ 饰非开口试探着问了一句,但见对方似乎毫不理会,依然在重复着那一句话。 饰非叹了一口气,他蹲下来,再次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那只魔药瓶,然后,他一把将其抢过来,同时用手按住黛拉小姐的肩膀避免她产生过激。 “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饰非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黛拉小姐猛地一抬头,当她注视到饰非那只无比丑陋的义眼的时候,她的意识似乎有所抽离,她略微想要闪躲,但犹豫片刻后,她缓缓张嘴说道: “天堂拥有能逆转活尸的魔药。“ “我刚刚对那些活尸使用了这种魔药,但是……” “但是什么?“ 黛拉试着张嘴,但似乎是不想接受这个结果,她用了一点时间,最后,她说出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力: “但是我们的魔药失效了……” “这些活尸很显然没有超过魔药的时间阈限,但是魔药就是起不了效果。“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必须立刻向【天堂】报告。“ 黛拉话音刚落,便立刻闪身出去,想要去和组织进行联系。 饰非留在原地,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红心7在最后的雾霭中,给他留下的那句话。 【这是一个实验,诸葛先生。】 【一场为了更伟大的事情,所作的实验。】 “你们和疫医的合作,就是帮他们做这种事情?”饰非想到了这点,也是在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会在汽车旅馆遇见共研会的方块q,为什么人头牌会试图通过丝之屋,向他发布那样的委托。 这并非是共研会计划之中的合作,红心7,他应当是和鬼谷子一起的…… 换句话说,这是他那个师傅在假借共研会的名头试图达成某种目的。 鬼谷子和红心7已经脱离共研会了……此时此刻,他们在同时受到组织和联盟的双重追捕。 实验?为了什么东西所做的实验? 饰非更在意的显然是这件事,而红心7既然带走了疫医,就证明,他们还打算出手。 “我们得想个办法追踪那个疫医。” “他们还在酝酿做更多事情。” 第219章 哑巴 港口区的雨变的更大了。 冒雨回到警所,司马宣注意到那位新上任的老警长还是不在。但希林似乎习以为常,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去桌子后拿了些茶包,便要开始烧开水。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一杯热茶更能驱散寒冷的了。他像是很累,在等待烧开水的时间里,只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想干。 趁着这个功夫,他扫了一眼正在整理衣帽的司马宣。在他身后,奥利维亚和刚才在港口深处遇见的那个流浪汉也一并被带到了警所里。 希林并不是很理解这种举动,在他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救济流浪汉的事情,真让警察来做,是怎么做都做不过来的。 流浪汉相当拘谨,那双眼睛有些胆怯,他在看警所四周的环境。 司马宣显然注意到了这点,他从旁边抽来毯子给他披上,然后,当开水壶发出尖锐的啸叫声时,他示意希林将第一杯热茶倒给他。 这很有必要,毕竟在监狱里,虽然是跟着沾了饰非的光……但老亨利也算是让司马宣觉得印象不错。 他将老头带到了他们之前用的那间会议室里,直到这个时候,司马宣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 和在监狱时候相比,他过的显然相当不好。 司马宣还记得的事情是,老亨利被发现在那座塔楼上,告知给了饰非和他弗拉德的消息。在那之后,他应当被饰非说服,尽快坐鹈鹕岛港口的快艇离开那座监狱。 事实证明,他的确按饰非说的做了,否则的话,他要么会被摩纳克的歌声困在海上,要么,就已经被那场暴雨波及,死无全尸。 他选择了最近的港口上岸,这就是国王港。但在那之后呢?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发生了什么,老亨利?” 老头一直处于高度应激状态,他很警惕。被司马宣问话的时候,他先是皱紧了眉头,然后,他开始用手比划,嘴里一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便是最触目惊心的事情…… 老亨利的舌头被什么东西割断了……他根本无法说话。司马宣试图安慰他,然后拿来纸笔,好让他将自己的想法写下来。 但显而易见的是,联邦的教育还没有覆盖到这么全面。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用非常简单的单词拼写出一句话,让司马宣勉强能看懂。 接受过教育的人应当出入华尔街,而非在监狱和一群罪犯烂在一起…… 司马宣读出老亨利写下的句子,那很简短,言简意赅。 【——饰非在哪儿?】 司马宣皱眉,思考片刻后,他向老亨利解释道:“鹈鹕岛被毁了,你在金斯波特这么多天,应该有听见过消息。“ 老亨利立刻点头,希林此时敲门进来送茶水。他抱住茶杯,温暖让他对此贪念的无法松手。 司马宣拿出自己的警察证件继续说道:“我并非罪犯,老亨利。” “为了某项任务,我在当时混进了鹈鹕岛。然后,我把诸葛先生带了出来,现在他也跟着我一起做事。” 听完这句话,老亨利又激动地拿起笔,他的手颤颤巍巍的,不知道是因为被雨水浸湿后太冷,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让我见他……】 “现在不行,老亨利。他确实跟着我一起到了国王港,但是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想告诉他什么?你可以先告诉我,你应该知道,我也值得信任。“ 司马宣尝试说服老头,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几乎是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老亨利的表情瞬间就变的很沮丧。 他摇了摇头,再次写下一句话:【我必须见他……】 写完后,他还往周围看了一眼。尤其是在见到站在门口的希林和一旁的奥利维亚时,他往后缩了缩。 这老头以前并不是这样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马宣站起身,叹了一口气。 当事人若是不配合,就算是最精明的警探也难以从其口中撬出一点信息。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只信任诸葛先生对吗?你愿意对他说明所有事情。” 老亨利点点头。奥利维亚脾气没有司马宣这么好她正想上前说些什么,但马上被司马宣制止了。 这可以理解,人在最无助的时候,会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绝不松手。 司马宣对奥利维亚轻声说道:“我打个电话去联盟,希望能尽快联络上他。” “在此期间,你和希林在这里把他守好。” “他很没有安全感,这种人必须得花费一点精力才行。” 奥利维亚欲言又止,但又觉得司马宣说的并没有错,她犹豫片刻后只能点头同意。 “我再去港口看看,查查是否还能找到线索。” 司马宣手里拿了一根烟和火柴出来。他走出会议室,站在警局门口打算点烟,恰好在此时,他看见那位老汉克警长举着雨伞从远处匆匆忙忙走过来。 “上班时间是不是有些太晚了,警长?” 司马宣笑着向他打招呼。他听了后,也是显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 “临时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说要去市区开个会。” “会议很无聊对?肯定没有你以前待的小地方那么惬意。” “是这样,先生……” 老汉克对此非常有同感,连忙点头。他踏上台阶,收伞从司马宣身边经过。老头身上体味很糟糕,司马宣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 他立刻站远一些,然后用手指了指警局内部:“我带了一个证人进警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帮我多照料一下他。“ “他似乎受惊了,在我的同伴回来之前,他不愿意开口。“ 顺着司马宣指的方向,老汉克看了一眼。警长咧开嘴笑了笑,拍拍衣服示意司马宣不用担心。 “我给他准备一些面包和牛奶。对了,还有厚衣服,这种天气,他肯定冻坏了。” “麻烦了。” 和警长打完招呼后,警长便走进了屋。司马宣看眼手里的火柴和香烟,犹豫片刻后,他将它们收了起来。 在这个地方,有人比他更需要这些东西。 司马宣很快撑开雨伞,走进雨幕之中。 …… …… “疫医们的术式受限于他们的施术媒介和手段,一直难以扩张活尸的数量。“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天堂】才能一直用魔药以及和联盟的合作来压制疫医们的数量和规模。“ “但显而易见的一点是,这次发现的活尸和以前的那些有很大不同。“ “不光是无法逆转这点,光就是数量,都让人感到棘手。“ “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大批量的活尸转变,一般的疫医身边能有五只活尸都已经相当困难了。“ 将黛拉小姐带出那贫民窟之后,饰非找了街边的麦克老爹汉堡店,好让这医生能有一个地方休息。 当然,对于谈话而言,咖啡馆或许是会合适的选择,但当下这个节点,选择并不多。 多罗茜这段时间尝遍了快餐店里所有的气泡饮,她必须对此做出犀利评价,所有的气泡饮都不如密特罗德街的生姜气泡饮刺激。 但考虑到此时的情况,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最经典的柠檬气泡饮。 “看样子,这就是共研会帮疫医们做的事情。” “通过灵媒,改进了他们的术式。” “但让我好奇的是,他们的工作真有这么顺利吗?不需要耗费任何代价,就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饰非对着塑料杯猛吸一大口。他看着黛拉小姐,想要知道答案。 黛拉小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她皱起眉头,犹豫间说道:“不,很奇怪,这太奇怪了。” “疫医的活尸之所以数量不多,是因为他们需要亲手用术式来进行改造。” “这个时间少说几天,多的时候,甚至花上几个星期都是有可能的。” “而那个疫医,他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情……” “——除非他改变了制造活尸的手法。“饰非意识到之后,立刻说道。 然后,他转向旁边的多罗茜,小丫头正在用薯条逗弄薛定谔先生。 “浪道,或许我们该去浪道看看,多罗茜。” “为什么?” “还记得吗?在汽车旅馆,那个从金斯波特逃出来的人是怎么说的?” “最早的暴动事件,也就是说,最初的那只活尸是出现在浪道。“ “为什么没有选择别的地方?我想那家伙一定有理由。“ “或许,浪道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他们扩散活尸的影响。“ 第220章 回溯演绎 通往市政厅的道路和实际前往商业区的道路并不是同一条。 饰非还没实际去过浪道最中心的繁华地段,因此,车外的地形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浪道三横三纵,纵向的是只供路人通行的三条超大规模的商业步行街,横向则是三座跨越海湾的公路桥梁。 三横三纵,彼此错开,但当这种城市结构展现在眼前的时候,你又能确实感受到它的立体,根据档案馆的记录,最初的暴动事件发生在最中央的那条纵道,爱丽丝的车开不进去,因此,三人只能在纵道入口处下车,步行进入。 黛拉小姐和米拉先行回联盟了,对于她们而言,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向【天堂】报告。 “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啊。”爱丽丝环顾四周。微微皱眉。 她当然并非第一次来浪道,作为联邦的明星港口城市,金斯波特所承载的货运属性让它的商业贸易本身极为发达。 在浪道里你可以找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而爱丽丝喜欢在这里闲逛。 以往而言,来金斯波特的游客第一时间落脚的地方也会是此处。这里必然人山人海,但现在,因为政府颁布了一系列禁令,这里实在有些太落寞了。 会有一些店铺尝试开门做生意,但门可罗雀。 当饰非走进来,他们都好奇地盯着这一行人。 “我不喜欢被他们盯着看。”多罗茜抱怨道。小丫头飞速跑到另一侧,趴在浪道的栏杆上,看下方涌动的海潮。 浪道是建在海浪上的,下方就有潮汐的漩涡,看不清深浅。 “发生事故的地方是在哪儿?“多罗茜追问。 爱丽丝看向一旁浪道的地图标牌,向前一指:“还要再往前走。“ 三人很快走到浪道接近中心的位置。这里的景象就和之前有些许不同了。还能看见联盟在调查时所拉起的黄色警戒线,显然,由于禁令的缘故,这些东西都被留在现场还没有被处理。 对于饰非来说这当然是好事,现场是否清理过对于调查的难度而言有着天壤之别。 他抬起警戒线,径直踩进去,爱丽丝在他身后有些无奈地追过来。 “大概是二十多天前发生的事情了……” “线索可能没那么好找到。“爱丽丝解释道。饰非不做回应,他看看四周,同时,略微抬起帽檐。 现场并没能看见灵性残留,这也难怪,毕竟时间已久,灵性残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散,术式的痕迹大概在两天内就会消散殆尽,而至于普通人的移动痕迹,通常只能持续不到十个小时。 “事件发生的时候,联盟立刻就有人来做过灵性取样。“爱丽丝手里还在翻阅报告,为饰非做出信息补充,”档案馆当时没有得到什么发现,所以最开始也就没有对此引起重视。“ “但当这种事发生的越来越多的时候,就算是没有取样到灵性,联盟也需要对此保持关注。“ “你是说,最开始的调查也没有发现灵性?“ “唔……报告上是这么写的。你又有什么发现?大骗子?“ 爱丽丝问道。饰非却只是沉思。 “他在那些转化完成的活尸身上有见过灵性,正是通过灵性,他追踪到了那个疫医。” “但活尸再往上进化,身体覆盖起那些铁青色皮肤的时候,灵性的追踪就会变的相当勉强。” “但那也只是勉强,而非无法取样。” “要想检测和追踪不到灵性,除非目标本身就没有灵性特征……”一连串推理下来。饰非抬头看见了空无一人的浪道。 他的视角仿佛在回退,回到事故发生的那天。 当天并非艳阳高照,或许刚下过雨……从浪道栏杆边缘下,布满的还未清理过的泥印可以看出来。 人很多,因为留下的脚印数量又多又杂乱。 始作俑者看上去就是普通人,他当时站在人群中心…… ——脚印四散离开,人群在试图逃离。如果他看上去就很奇怪的话,他没办法混进人群里的。 他就近攻击了一名路人……在中心点附近,饰非找到了暗红色的血迹。像是一块斑点,沁在了浪道的地砖里。 因为是就近,所以这并非是一场计划好的,具备主动意识的攻击,而像是随意而为。 攻击者与受害者之间的力量差距似乎并不算大……双方甚至缠斗了一段时间。四处都能找到留下的痕迹,包括,浪道栏杆上留下的一些带血迹的擦痕。 然后,受害者倒下了,就倒在浪道的护栏边。这里的血迹尤其多,而且能看出有堆积过。 当这个结果产生的时候,人群应当已经四散跑开,换句话说,这里一时间显的没那么拥挤。 然后……两个去往同一方向的脚印? 将情景演绎到这里的时候,饰非忽然一惊,他在地面上一堆杂乱无章的泥印里发现了些许端倪,因此他的眉头皱成一团。 受害者倒下了……就算要离开,也应该是只有那个攻击者的脚印被留下…… 但饰非很确信,自己就是看见了同一时间离开这里的两道脚印,而且根据先前缠斗时的那些泥印来看,这就是受害者与攻击者的。 “坏女人小姐……” “嗯?怎么了?“作为专员执行任务时的爱丽丝和平常的爱丽丝简直判若两人。 平常如果饰非用这么温声细语的语气来叫她,她肯定已经起了捉弄的心思,但现在,她只是很顺从地回应他一句。 她看着饰非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他有事情需要求证: “难道,联盟和政府,都没有找到那位受害者的尸体吗?” “唔……”这个问题的确把爱丽丝给问到了,她连忙翻阅手中的文档,想看看其中是否有记录。 但不论她怎么尝试,乃至于将文档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最终她也只能得到一个结果。 “似乎……真的没有……” “只是有目击者提到当时能远远听见这边传来落水的声音,所以,政府那边当尸体已经被丢进海里处理了。“ “根本就没有尝试过打捞吗?那具尸体?“ “浪道这里是海潮汇聚的地方,你看看浪道下的海面……” 爱丽丝指路,饰非立刻查看。他注意到,海面上到处都是漩涡,而这些漩涡隐藏在海面之下的规模究竟有多大,是很难进行探知的。 “这里的潮水很汹涌……要是落水的话,很快就会被潮水冲远。” “在金斯波特之前的记述里,就有不少跳海自杀的人会选择来这边……” “潮水……海流……”饰非看着这些漩涡低语道。忽然间,像是觉察到什么,他攥紧拳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莫非……” 在远处,一艘满载的货船正在沿着金斯波特港的海岸线航行。它原本应该要去国王港卸货,但现在,它不得不继续顺着洋流,向更远处行驶。 第221章 窗外 学着饰非的做法,这次再进港口区,司马宣带了一些面包。 找的人还是卡尔,饰非说的没错,【维金斯】绝对是最了解当地情况的人。 但这次,司马宣所要求的也仅仅只是希望【维金斯】能把自己带进去,没有明确要求更多事情。 带一个路,得到10哥分。虽然也不算多,但是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买卖。卡尔不会拒绝,在前带路,他把司马宣带到了另一处港口区域。 按他所说,这里才是第一次发现那些巨大的痕迹的地方。 临近港口,有些孩子躲在一边看着司马宣。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司马宣便也看见过像这样的孩子,当时他们在打弹珠。 当然,现在他们也在玩弹珠,只不过气氛不同,司马宣走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警惕地抬头,显的非常拘谨。 面包的好处正在于此。仅需一些食物就能让孩子们放下警惕,司马宣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然后将面包给分发出去。 “谢谢叔叔……” “叔叔?我看上去年纪有这么大了吗?“ 有孩子向自己道谢,司马宣表情无奈。他是比饰非要大一些,但也还不到三十岁呢。 收好面包的包装纸,司马宣蹲下来,好让自己能平视这些孩子。 “最近这里一切都好吗?” “好?我们不知道叔叔你说的好具体是指什么。” “就是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你们知道的,金斯波特最近很不安全,有影响到你们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都没有回答司马宣。 许久之后,有一个孩子怯生生地站出来,试探着向司马宣询问:“叔叔你是来抓那个大家伙的吗?” “大家伙?” “身体壮的像牛,还用四肢爬行的家伙……” 话音刚落,孩子中便有人用责怪的目光看着这个说话的孩子。有人立刻就跑开了,像是对此讳莫如深。 卡尔见后,在司马宣身后轻轻说了一句:“这里也有人失踪。“ “在第一次发现那些痕迹之后,几天里陆续便有人开始失踪了。“ “当然,最近好了一些,失踪的主要发生地点转移到了我刚才带你们去的地方。“ 司马宣听后点点头,他又从储物灵媒里拿了一块面包出来,手法很快,在场的人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他像是变戏法一样,非常神奇。 “你要是能说出更多东西,这一整块面包都是你的。“ 司马宣向那孩子承诺道。一整块面包足够他吃上四天。对于一个流浪的孩子而言,这非常奢侈。 他不禁吞咽口水,然后,他想了想,试图挖掘更多记忆: “我好久之前就看见过那个大家伙了……” “它都是晚上出来的,大概有一个集装箱那么大……” 摆在港口的集装箱都是从货轮里卸下的特制的规格,长约15英尺,高9英尺。 光是在脑海中对比一下这种体型差距,司马宣的脸色就变的有些难看。 这种体型的怪物一旦活动起来,这里恐怕没人能拦住。 “它在晚上出来干嘛?”司马宣问道。 孩子一时间怔住,绞尽脑汁努力想,但以他的阅历似乎还无法理解那种怪物的行动,他只能说出自己见到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在搜这里的集装箱……” “就站在门口,然后往里窥视。如果是空的,它就离开,但如果里面有人……” 孩子看向一旁,那边也有一个集装箱,箱子上同样留有抓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不敢继续说了。 “还有其他发现吗?你只看见了这一只怪物单独行动,对吗?它身边有没有发现其他怪物?” 想到在这座港口的下水道里,盘踞着那么大数量的族群。司马宣很担心这些怪物会成群结队出动,劫掠这里。 让他感到安心的是,孩子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它也不是完全独自出来的……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它旁边瞄见过一个影子……” “影子?“ “唔……是的,大概就和叔叔你差不多高,站在那怪物旁边。” “他像是在给怪物领路,每走过一个地方,怪物就会把那边的集装箱给拆开。” “你有看清那影子的相貌吗?” 司马宣忽然将手按在那孩子的肩膀上。孩子似乎被吓了一跳,显的很拘谨。 他往后缩了缩,但见这个叔叔没有进一步过激的行为,他又试探着说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看清……” “港口区晚上没有灯光,只靠月光的话,我也不确定……” “不过我好像看见过他身上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是扑克牌,那个人一边向前走路,一边在玩手里的扑克牌。” “他在这里找人。每个集装箱都搜一遍来找。” …… …… 老亨利缩在办公室的最角落。他太冷了,身上的衣服实在单薄,还刚淋过雨,就算有毯子也盖不住那种沁入骨髓的寒冷。 他将自己浑身裹紧,牙齿打颤。目光一直警惕地看向四周,似乎在提防什么。 敲门声忽然响起,他被吓地一阵激灵。立刻看向门口,希林推门走进来,怀里抱了一些新的毯子以及一些作为食物的面包。 “吃点东西。看你这个样子,你肯定没有听我的话,去救济站那边领通心粉罐头。” 希林将面包和毯子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又看了一眼根本没反应的老亨利,不由得叹气。 “你很安全,放心,这里没人能动的了你,这可是警察局呢!” 似乎没起什么效果。希林见状,也只能将东西放下后再退出去。他关好门,确保脚步声完全走远后,老亨利才缓缓起身,看着希林带进来的东西。 换了一条新的毯子披在自己身上,他拿起那块面包,仔细嗅嗅,似乎是确认了没问题后,才轻轻咬下一口。 外面的雨在变大…… 雨点敲击到窗面上,像是有人在用重物砸击。老亨利全然不在乎这些声音,他实在是太饿了……确认好没问题后,几乎是狼吞虎咽,他将一整块面包都塞进肚子里。 就连桌上的面包渣都没放过,他用手指一点点将其粘住,然后送进嘴里。 他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 他又取下自己的项坠,打开项坠的盖子,他盯着里面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后,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办公室的地面上。 他发出了呜咽声……像是一声长叹的哀鸣…… 他在哭吗?他用手遮脸,没有人能看见他流下的泪水。 又有一道狂风卷着雨点砸向办公室的窗户。房间里只能听到一声巨响。 他又被吓到了……好似这样的声音已经刻在了神经里,只要听见,他就不得不张望去警惕危险。 他看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然后他怔住了…… 一股更深更刺骨的寒意从头到脚侵袭了他,然后,他忍不住浑身颤抖,甚至站都站不起来。 他看见了一张扑克牌……红心7,就贴在办公室的窗户上…… 扑克牌被风死死压在窗户的玻璃面上,根本无法动弹。 第222章 落后一步 “大骗子,你在想什么呢?” 回国王港的时候,变成了多罗茜坐副驾驶,饰非则很明确要求要落座后排,这样他能有空间来整理思绪。 小丫头坐在前面的时候也顾不上去看旁边的风景了,她始终从后视镜看着饰非,然后,她实在忍不住才发问。 “那些活尸究竟是靠什么东西才能将自己身上的术式传播出去。” “第一只受到影响改造的活尸在浪道掉进了海水里,但海水并非是一直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 “活尸一定会被洋流裹挟带向什么地方。那么问题是,它会被带到哪儿呢?” “带过去之后,他们又能做什么事情……” 上车之前,饰非从路旁的架子上拿到了一本金斯波特的水文情况宣传图。作为港口城市,水文状况至关重要,印在册子里,进行宣传,对于驻留城市的水手们而言是很有必要的。 册子上,详细标注了在一年中的各个时段里,金斯波特海岸的洋流如何流动。饰非很快找到浪道区域,然后,顺着册子上标注的洋流方向,一路寻找。 浪道区域的水文情况很复杂,他需要花一点时间来捋清楚。当然,如果不是多罗茜刚才打断他的思绪的话,或许他已经完成了。 “司马老大打电话给了联盟,希望联盟那边能传信息给我们。“ 车头的位置放了一架纸飞机。爱丽丝已经打开看过了,但其他两人都还没有。 “他希望我们尽快回国王港,说找到了意想不到的证人。“ “证人?证明什么?“多罗茜追问。 “那肯定只有他知道了,他没在信里细说。”爱丽丝无奈地回答。 两个女孩一直在前面聊天,只有后座那家伙一直沉默不语。一路畅通,爱丽丝开的很快,三人到达国王港警局的时候,天刚刚黑。 雨还在下……坐在车里能听见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 旁边的路灯已经亮了,抬头看的时候,能看见灯光投映在雨丝里,将雨丝照的宛如琉璃。 司马宣就等在那路灯旁。看见这边三人下车,他立刻迎过来,将伞替饰非举过来。 两个女孩共打一把伞。这边司马宣刚接到饰非立刻就向他说道: “我找到了老亨利。” “嗯?”饰非露出困惑的表情。他顿在原地有些不解,司马宣对于这个反应非常理解,他补充道: “他被你提醒应该离开鹈鹕岛后,就直接来了国王港。“ “他应该直接回家而不是待在这种地方。“饰非将手中那张还没研究完的水文图收进手套里,和司马宣一起向前走。 “他难道还想着从这里回鹈鹕岛吗?那里可回不去了。“ “他肯定知道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他不想离开呢?“ “不想离开,那是什么意思?“ 饰非停在原地,司马宣则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相片。这是他刚刚拍下来的,在去港口深处,亲眼见过那些集装箱和那些孩子们之后。 饰非接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集装箱上的巨大爪痕。 “有个大家伙,一直在整个港口区域徘徊。“ “我问过了【维金斯】的那些孩子们,他们说,这个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区域。” “然后,他会将那个区域翻上一个底朝天。“ “你想到了什么?诸葛先生?“ “就像是在循着某个可怜虫留下的足迹,穷追不舍。“ 饰非看了一眼警局里,若有所思:“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东西追的人是老亨利,司马老大你还有什么证据吗?” “我比对了那个怪物出现的时间和区域,基本都和老亨利活动过的地方重合。“ “另外……”司马宣想了想,然后才将想法说出来,“孩子们说,看见了那怪物身边跟着有人。” “那人手里还拿着扑克牌。” “共研会,诸葛先生……我们不就是追着共研会才来接手金斯波特的事情的吗?“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饰非听见扑克牌后,眉头轻挑,他仅仅只是略加沉思,心中便有了定论。 “我们今天去联盟那边,线索让我们去追踪了一个疫医,司马老大。” “疫医?你是说,操纵活尸的那些人?这些怪物看上去是有些活尸的影子没错,但数量未免也太多了,疫医很难短时间内制造出这种规模的活尸。” 司马宣凭自己的理解说出想法。饰非笑笑,对此显的在意料之中。 “如果只有疫医自己当然不行,但如果有共研会,不,应该说,是奇术师的帮助呢?” “我差点就抓到了那个疫医,但是有人出来打断了我的计划,你猜是谁?” 几个人走到了警局门口,饰非打算推门走进去。司马宣站在原地略加思考,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饰非: “你的意思是,站在那个疫医后面的奇术师是我认识的人。“ “你当然认识,司马老大,在鹈鹕岛的时候,我两可是被他整的很惨。“ “诺兰典狱长,他就是红心7。” “而这个时候,你告诉我,老亨利也在国王港,而且,他还在被某个来自共研会的奇术师紧追不舍……” “司马老大,我们只能庆幸,我们比他先一步找到了老亨利。“ “他肯定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以至于就算是诺兰典狱长都不得不对他给予重视。“ 饰非说完就要推门走进去了,但这个时候,他忽然间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旁的窗户。 警局的会议室就在前台旁边的房间里。那个位置,似乎也正是会议室的窗户。 有什么东西被贴在了房间的窗户上。雨点把它浸湿了。 饰非走上前去,轻轻一摘,那东西便落在手里。他看着掌心的东西微微皱眉,司马宣因为好奇探头过来。 饰非立刻快步走进警局之内,希林和老汉克都在,这个点,正准备商量谁要留下来值夜班。奥利维亚坐在柜台后,她身上盖着毯子,似乎在小憩。 见到饰非冲进来,希林似乎被吓坏了,他试探着询问一句:“先生?“ “留在会议室的那个证人呢?“他问道。 “一直都留在里面呢,没见人出来。“ “你们一直都守在这里?“ “当……当然。“希林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离开过门口,所以才略有底气地答道。但希林看见这位先生的脸色并没有变的好看,他径直走向了会议室的大门,然后二话不说,一脚将门给踹开了。 目光一览无遗。会议室并不大,并不是能藏人的地方。 老亨利披在身上的毯子还在,面包被吃掉了一部分,其余的还留在桌子上。 但视线扫过一圈,并没能见到人影。 司马宣,爱丽丝和多罗茜聚在饰非身后,饰非将手里那张被揉成了一团的东西拿出来,给众人看。 “我刚才在窗户上看见的。他又快我们一步。“ 红心7的扑克牌被雨水完全浸湿,像是一朵残破的花。 第223章 末路之人 逃跑……心里所想的事情只有在这黑色雨夜中一路狂奔! 他找到自己了……他真的找到自己了…… 那个地方不安全,没有人能拦住那个家伙…… 赤脚踩在雨水的坑洼之中,溅起的水花倒映出一张无比恐惧的脸。一个不留神,他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然后,路上留下的一颗钉子刺进了他的脚掌,让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他在地上打了好几圈滚,直到撞在一只集装箱上才停下来。 后脑勺被磕的生疼,他倒吸凉气,想要发出惨叫。但被割断的舌头导致他发出的声音也只是一阵嘶嘶的吸气声。 这里没人能听见他的求救的……一个哑巴,在国王港,谁会在意他这样的哑巴呢? 鼻息中嗅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的气味。他几乎是被吓的一激灵,挣扎着爬起,甚至顾不及去拔出脚掌的钉子,只能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逃。 他记得前面有一些集装箱,或许,他能藏进箱子里。这样一来,只要对方不是挨个将所有集装箱都翻个遍,他还有机会能藏起来。 这种想法刚冒出来的时候,他还心存一些侥幸。但很快,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他对于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那怪物的爪子将集装箱整个撕裂,从中剖开的动静…… 他无处可逃啊……想到对方在这些天做的那些手段,他打了一个寒颤。他立刻放弃了躲进集装箱的想法,转而向风雨更大的港口海岸去走。 逃进海里……对,逃进海里! 他水性不错,可以在水里待很久,那怪物不一定会游泳,他可以撑在港口的岸边,等待那东西走过去。 事实证明,人在受到极度的威胁的时候,脑子是会不停转动,尝试想办法的。 他的确认为这个方法可行,但漫天的雨水冻的他浑身僵硬。当抵达港口时,看着远处海面上那黑压压的云层,他不由得犯怵…… 刚登上港口的那天晚上似乎也是这种天气……前所未有的暴风雨袭击了国王港,而刚从鹈鹕岛逃出来的他根本无处可逃,只能躲在登岸口旁边的集装箱里。 现在想来,要是当时咬咬牙,再往里面躲一些,是不是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紧随他其后登岸的人…… 海中有一只巨大的蠕动的怪物附上海面,然后,在它的身体里,有三个人被蠕动着排出体外。 他躲在角落,看着那三个人瞪大了眼睛……其中有一位他当然认识,作为狱警,他怎么可能不认识那位女监的诺兰典狱长呢? 但让他感到更加困惑的是另外两个人……一个面容被撕裂的老头,一个怀孕的黑皮肤女人…… 黑皮肤女人在当时似乎占据了主导权,相比起其他两人的狼狈,她非常从容地从那怪物身上走了下来。 然后,他意识到,有一道视线锁定了自己…… 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似乎发现了他,他当即便试图躲进集装箱深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对此多做理会,只是带着那两人便要离开。 他得救了吗?他当时是这样以为的…… 但直到,那位诺兰典狱长再次回到这个港口之后,似乎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被割断的舌头像是被唤醒了某种记忆,如被火烧一般刺痛……他身上有好几处骨折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这导致他现在行动都非常困难。 一瘸一拐,他走到了港口边,然后,他看着面前那深不见底的海水……感受到那些波浪中,蕴藏着来自深渊的恐怖。 他迟疑了……自诩深谙水性的他,此刻犹豫无比。 要跳下去吗?以现在这个状态,跳下去了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如同回应他的困惑,一道大浪打过来,浪潮将他浑身淋透,他感到越发寒冷。 迟疑片刻,他向前走一步。那道腐烂的臭味又逼近了,它就在距离自己不远处。 它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它随时可以找到自己…… 发出一阵呜咽声,他跪倒在地。他哭了……精神彻底崩溃。 他试图在黑色的潮水里看清此刻狼狈的自己,但浪潮不断翻涌,将他的倒影也彻底打碎。 他伸出颤抖的手去试探水温,水冰冷的刺骨,仿佛一下就会跌入冰窖。他又慌忙从衣服里取出了那枚项坠。 打开项坠的盖子,他再次看着里面的照片出神。 然后,就像是下定决心,他将手指放进了嘴里。几乎是拼尽全力,一阵咀嚼声传来…… 伴随着一阵更加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喀哒”的脆响声,他的右手大拇指掉落在雨水混合的泥泞中。 他忍着痛,抱住那枚项坠。 直到身后响起近在咫尺的集装箱被撕碎的声音,他浑身颤抖,抬起头,再次看向海面。 这一刻,风似乎没那么大了……浪也没有那么吓人…… 他用尽全身力气,回头看向那怪物。当和那血红色的眼眸得以对视之时,他最后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向前倾倒,身体越过了港口那简单的锁链护栏,他看见周遭的一切向后倒退,然后,他闭上了眼。 没有浪花声……甚至连水波都没有。 ——一切就这样消弭 …… …… 耳边尽是嘈杂声…… 希林和老汉克似乎都吓坏了,他们都没敢靠近那具尸体。 现在的时间是午夜,他们用了数个小时才从海底汹涌的浪潮里将这可怜的老头的尸体打捞起来。 他没被潮汐撕碎,肉体被穿在海底一截残破的钢筋上,这让他的尸体得以固定住。 但全身都被灌满海水,这让他最后的面容依然凄惨。 鼻孔,口腔,眼窝,全部都在向外流出血水和污泥的混合物……被泡了一段时间,尸体也因此变的肿大。 打捞人员似乎不知道该拿这尸体如何是好,唯独只有饰非走上前去,蹲在他身边查看。 然后,他抬起手,手上掉出一根项坠。 他在港口边发现了这根项坠,加上旁边杂乱的脚印,他认为这就是老亨利掉进海里的地方。 项坠被打开……他看见了藏在里面的照片。 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女孩,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饰非认的出来,这男人是年轻时的老亨利,至于那女孩的眉眼,则和他有几分相似之处。 一道血迹被留在了这项坠上,老亨利在当时一定是用尽了全力去握住这项坠的。 那血迹太深了……深到即便现在将其放进海里冲洗,也不一定能洗干净。 血迹被留在那女孩的腹部。 饰非沉思片刻,将项坠收起来,然后走到刚才发现项坠的位置。 他低头看,这里还有一道血迹……像是被拖拽过,那血迹自岸边一直抵达边缘,然后,前方便是汹涌的浪潮。 长舒一口气,饰非将项坠收进了手套里。然后他便转身,不再去看那只肿胀的尸体。 “我之后再付你报酬,老亨利。“ “这次价钱绝对公道。“ 第224章 简单的推理 “是的,事情和他有关。” “我有个问题,司长,在来这里之前你是否预料到了那张红心7的扑克牌就是他的同伙?”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之后,似乎才有回应。 饰非点头,对此不做过多质问。 “是的,关键的证人,昨晚已经死了。” “但幸运的是,他并非什么都没留下。我很庆幸,我在监狱时和那位证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以至于他很了解我。” “我打算怎么做吗?” 电话那头又抛出来一个问题。这次换饰非保持沉默。然后,他注意到会议室的门正在被某人转动,似乎有人要从里面出来。 他才低声回答道:“这件事会在这两天之内被解决。” “我向你保证,司长。” “那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要挂断电话了。”饰非刚打算挂断。但电话那头似乎又传来了声音,以至于他动作慢了一步。 “我为你送了一份礼物过来,希望会对你有帮助,诸葛先生。” 这是刘易斯最后说的话。饰非顿住,司马宣则在此时走出会议室,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然后,司马宣的表情有所变化。 “我很抱歉,诸葛先生。” “为什么而抱歉?” “有关老亨利的事情……” 司马宣揉乱了头发。走到前台旁,用昨天保温壶里剩下的一些热水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他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似乎因为昨天的事情而颇受打击。 饰非将电话放下,用一种审视的姿态打量着司马宣。司马宣似乎对这种目光并不在意,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在喝茶。 “刚才在和司长联络?“ “对,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我认为有必要和他同步情况。“ “他怎么说?” “不论是我,还是他,司马老大,我们都认为事情还尚且在掌控之中。” “我们能追着线索找到红心7。” “线索?可是……”司马宣正想要说,老亨利已经死了,这条线索或许就这样断了,但见饰非这么笃定,他又将想说的话给咽回去。 他把玩茶杯,看着里面的茶叶沉浮:“即便走到这个地步,你也能有所发现?” “诸葛先生,你总是能让我大吃一惊。” “那么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我从头开始说,有关为什么老亨利会被红心7紧追不舍。”饰非也走到一旁拖了一张椅子过来,他坐在司马宣旁边,司马宣开始为他泡茶。 “我们都很困惑不是吗?如果只是鹈鹕岛的幸存者的话,红心7肯定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因为有关那岛上发生的事情,不论是我,你,还是坏女人小姐,都知道的很清楚,要暴露早就暴露了。” “老亨利被盯上,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情……” “他是在这里登陆的,还记得吗,司马老大,我们上次在国王港发现的那具摩纳克的尸体,老头和红心7也是在这里登岸的。“ “当时暴风雨,能提供的避风的登岸口并不多,他们有很大可能是在同一个口岸登陆,而正是因此,老亨利或许目击到了他们登岸的过程。” “老头一直告诉我,奇术师和术士最大的不同在于,不论我们迈进到何种地步,都改变不了我们的身体仍是普通人。” “奇术师无法仅凭自己跨越大海,而这就很奇怪了,红心7和梅花8可都是奇术师,如果老头没撒谎的话,他们是怎么在那样一场暴风雨里跨越大海的,更不用说,这海里当时还盘踞着摩纳克。”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另一个人,司马老大。” 茶泡好了。司马宣推过来。饰非没有去接,反而是将手套里的东西拿出来。东西是那枚老亨利留下的项坠。 他打开项坠盖子,用手指了里面的照片。指尖尤其在那腹部的血迹上逗留。 “一个垂死的人,所能想到的留下讯息的方法,一定是将某种线索高度总结出来。” “而他刻意在港口边留下了这枚挂坠,司马老大你告诉过他,我会过来。所以,我可以认定,这东西就是留给我的。” “他知道我能解谜这线索。而再看看这线索,我能得到什么呢?” “照片上的一个女孩,腹部位置的血迹……” “女孩……腹中之血……怀孕。“ 一连串的关联词被抛出来。如果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人,仅仅只是看见这枚挂坠的话,是不可能联想这么多的。只有亲历过鹈鹕岛事件的人才能对这些事情做出联想。 饰非的脑袋里很快就锁定了那个女人……那个黑皮肤的孕妇。 ——阿·迪斯塔特。 “联盟对我进行审判,而在审判中,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定性……” “我们都不知道那个被称作【新娘】的女人,对于老头来说,意味着什么东西。“ “而现在,或许可见一些端倪了。” “在鹈鹕岛上时,我就怀疑过,岛上食血鬼身上的变化或许都与她有关,而现在,她似乎将她的影响扩散到了所谓的活尸身上。” “疫医不可能凭借自己的术式独自改造这么多活尸,他得到了某种外力的帮助,而这就是共研会的奇术师们给他带来的帮助。” “而这个帮助,在他们眼中,仅仅只是一场实验。“ “——我明白了,司马老大,他们在测试那个女人的能力,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一口气说完这一连串的推理。就算是饰非也感觉到有些口干。他拿来茶水,喝了一些,而此时,司马宣看着他的目光中只剩下惊叹。 尽管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不论什么时候,当这个男人将这些如碎片般的千丝万缕开始联系起来的时候,司马宣都会感到如此惊讶。 但就算是推理出了这些东西,依然还有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现在疫医和红心7都无迹可寻,金斯波特很大,他们究竟应该去哪儿找这些家伙呢?“ “不用急的,司马老大。“ “你难不成认为,他们在地底构造起这么庞大的一个活尸族群只是为了好看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实验,那当然应该要验证实验品的破坏性,而以一座城市为目标,很符合他们的疯狂。“ “现在的活尸数量还不够多,他们一定还会尝试扩散这种影响,他们需要找一个完美的地方,将这种影响最大化。“ 饰非抬头,看向警局里张贴的金斯波特地图。他的视线在几个地方一扫而过,然后又很快隐藏起来。 “他们会同时做两件事情。“ “第一,尽快集结起地下的那些活尸,准备发动总攻。因此,针对这件事,我们也需要尽快有所对策,在白天派人进下水道,尽可能地歼灭那些活尸。“ “第二,他们会找一个地点,继续扩散影响,而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抵达那个地点,将扩散拦截。” “要做的事情一目了然了,不是吗?司马老大。“ “你会做第二件事情的,对吗?“司马宣犹豫后,向饰非问道。 饰非站起身,看向司马宣,然后微微点头,以表肯定。这在司马宣意料之中,他释然地笑笑:“那第一件事情就是我的了。“ “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分工,你没问题,我和奥利维亚带队进去。“ “当然没问题。“ “那我现在就得尽快去联系联盟。“司马宣起身,似乎是要去打电话。 但就在他即将走出去之际,饰非忽然叫住了他,他不得不困惑地转过头来。 “司马老大,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 “你昨天为什么没有在会议室附近设置术式?你是个报幕员,应该是能对这里进行监控的,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诸葛先生,但术式是有范围限制的。“ “【维金斯】带我去的地方不算近,超出我的监控范围了,而且,当时,奥利维亚也在警局,我以为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司马宣的表情再次变的黯淡,他摇了摇头,再一次说道:“ “但确实无法开脱,是我的错,诸葛先生。“ “老亨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第225章 猛毒魔药 “我们怎么下去?” 和奥利维亚会合的时候,饰非那边已经如期出发。 今天的天空并未放晴,小雨淅淅沥沥,持续不断。这是奥利维亚见到司马宣后的第一句话,显然,在十字军和白兔子们都赶到了这港口之后,她已经默认自己需要一起行动了。 【薰衣草】这次并没有人过来。显然,在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就算是【天堂】内部,也一时间拿不出解决办法。 当引以为傲的魔药被针对性解决之后,这些人的抗风险能力要比预料的低的多。 “让你申请的东西有拿到吗?” 司马宣只回应了这一句。奥利维亚点头,然后,示意身后的十字军成员将一个巨大的罐子给拖出来。 在上次的接触中,饰非证明了一件事情…… 藏在地底的这些蜕过皮的活尸,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和力量,还能对灵性攻击产生遮蔽与削减。 但它们仍然有自己害怕的东西,它们被毒雾子弹给困在里面出不来。 奇术司的应对方法当然是根据文档有的放矢,初次接触拿到情报之后,立刻就应当给予对应的解决措施。 这几乎是在文档结果撰写完成的时候就决定好的对策,而现在,只不过是把准备好的东西付诸行动。 联盟内有专业的魔药调制师,他们所做的工作相当简单。根据前线专员们的需求,对症调制强力的魔药。 ——猛毒魔药……这是这只金属罐子里装的东西的名字。 通过专业的气压阀来控制里面魔药的使用,奥利维亚注意到,负责拿罐子的那位十字军,甚至已经戴好了特制的面具。 “挥发性很强的气体类魔药……” “魔药师们调教过,只会针对气管结构生效。吸入魔药后,会产生窒息与腐蚀效果。“ “需要在佩戴的面具里加入特制的羊白石来对毒气成分进行过滤。“ 奥利维亚向司马宣解释这东西的作用,然后,就像是做提醒,她补充道:“有效时间是二十四小时。“ “考虑到魔药本身的挥发作用,魔药师们让这些有毒成分在二十四小时之后会被自我中和掉。“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不应当应许任何人进入魔药使用区域。“ “但我们得进去的。“司马宣皱眉说道。他接过奥利维亚递来的面具。看见面具的过滤塞里的确放了一块纯白色的类似鹅卵石一样的东西。 “这面具能让我们在里面活动四个小时呢。“ “我们要不就直接走上次你出来的排水口,那边现在聚集的怪物应该很少。” “我没意见。”提前戴好面具。司马宣上前带路。 身后这一行人便也浩浩荡荡地跟在他后面。当然,白兔子选择了留在原地,他们需要思考这次释放的结界结构。 毕竟和以往不同,这次主要释放结界的区域是在这座港口的地下。 在过路的时候,司马宣注意到旁边有【维金斯】的孩子在偷偷看着他们。孩子们对这群神秘人的到访感到很好奇,更对他们手上拿的这些东西困惑。 在路过一个岔路的时候,司马宣选择停下来,他拍了拍其中一个孩子脑袋,对其说道:“你们都会没事的。” “今天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雨开始变大了。抵达港口时,港口的海浪又开始翻涌。 排水口需要走港口边的台阶过去,他们往下走了大约十二英尺,然后,奥利维亚看见了上次带司马宣出来的排水口。 因为这两天都在下雨的原因,饰非先前制造的毒雾此刻已经被冲洗的差不多了。 在排水口入口并没有见到任何的毒雾残留,同样的,也没有见到之前那些盘踞在此的怪物。 这里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被毒雾毒死的怪物的尸体也没有。 一个浪拍过来……一片水花溅在身上。这里临近海口,风和浪都大。 确认面具已经戴好了。司马宣回头示意,那位背着魔药罐的十字军便动手拧开了罐子的气门阀。 一道浓密又厚重的紫色雾气以他为中心向外蔓延开。气体的质量很低,因此,它悬浮在半空中。伴随着一行人开始深入,魔药因此而蔓延开。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白兔子们的结界落下来 。 刚好覆盖整个国王港,所有的排水口此刻都被结界进行封闭。毒雾无法向外扩散,其被堵住后,被逼无路,只能向里蔓延。 就像是带路的猎犬,毒雾的轨迹昭示出这地底的路径。 四周太安静了……司马宣在面具里除了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 面具的目镜部分有进行特制,就算是在紫色缭绕的雾气里,也依然能看清环境。 “那些怪物全躲在里面了吗?” “它们很聪明,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奥利维亚说道,“反正它们不可能逃出去。” “此时此刻, 做这种事情的可不只有我们这里。” “一共有二十个小队进入地底呢,此刻,金斯波特的各个排水口的通路都应该是被封闭的。” “别担心,它们很快就会无处可逃,当毒雾完全扩散的时候它们也只能等死。” 有一点像消杀工作,毒气会将下水道的老鼠与蟑螂逼到退无可退,奥利维亚显然对此保持乐观。 “我们可以趁这个时候,多在里面转转。” “你上次进来的时候,还有在里面发现什么吗?要不要去仔细看看?” 奥利维亚这样发问。司马宣沉思,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地方。“是有这么个地方,让我觉得好奇。” 司马宣说完就看看四周的地形,时间并不算久远,因此他可以循着记忆,往回走。 他们很快踏过一片垃圾堵塞的地方,这里正是上次司马宣初次遭遇那些活尸的地点。 当然,这个时候就算是抬头看,也看不见那些盘踞的活尸了。它们似乎因为忌惮毒气, 而躲的非常远。 司马宣向水流的另一头走去。然后,他打开了 手中的手电筒,向天花板发起照射。 不过一眼,他便皱起眉头。 显然,活尸忌惮毒气,所以它们可以逃离,但这种逃离太过仓皇,以至于它们根本来不及处理自己留下的痕迹。 这里和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一样,而奥利维亚走过来,抬头去看的时候,她的身子不由发出一阵颤抖。 “这是……” “这个国王港失踪的人们……” “奥利维亚,他们都被拖进这里。“司马宣看见了那些铁青色的组织结构。它们粘连在天花板上,将这些人的身体完全裹住。 仅仅只留了脸出来供他们呼吸。但现在,因为司马宣的到来,毒气如期而至。 毒气很快就会侵蚀他们的呼吸系统。 直到此时,司马宣或许才意识到一件事…… 这里的人并非是仓皇留下的…… 因为十字军们带来了猛毒魔药,所以,他们才被那些活尸故意丢弃在这里。 这是个挑衅,他们在亲手杀死这些人。“ 第226章 山路 汽车在一路向西行驶。 在爱丽丝的坚持之下,饰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他手里同时拿着两张地图,一张是金斯波特的地形图,另一张,则是昨天已经看过一部分的水文图。 窗外的雨变的很大,爱丽丝启动雨刷器后,从后视镜里看着饰非。 “你说要去悬崖那边的空屋,这是为什么,大骗子?“ “我考考你,初次发现活尸的浪道区域,和发现大规模活尸盘踞的国王港下水道,这两个地方的共同点是什么。“ 饰非头也不抬,继续专注在地图的比对上。 爱丽丝皱眉,似在仔细思考。 两个地方,一个是金斯波特的极尽繁华之地,另一个则是藏污纳垢之处。从社会学的角度上来说,这两个地方几乎毫无可比性。 但考虑到饰非正在比对的东西,爱丽丝以走捷径的方式联想到了答案: “它们都在海边。“ “所以你在比对水文图?你在找潮汐流动的轨迹?“ “就是这样,坏女人小姐。“饰非还是不抬头,轻描淡写地说道。爱丽丝继续踩下油门,当车正式驶入去悬崖空屋的山路时,饰非吹出一声口哨,似乎有所发现。 “或许我们现在终于能知道,为什么国王港下面的活尸数量那么多了。“ “为什么?“多罗茜抢着问。 小丫头从刚才开始就在旁边,只是一直插不进嘴。此刻见状,她马上问道。 饰非的手指顺着水文图上的潮汐走向一路画出轨迹,多罗茜注意到,他手指的正是在浪道位置。 “对方不会没来由地将一只活尸放进浪道来引起联盟的注意。” “所以,他们一定是有理由才让活尸出现在浪道区域的。” “只要对比过水文图就会发现,浪道这个地方的潮汐情况在整个金斯波特都是最复杂的,一共三道潮汐流过此处,然后,会兵分四路,流向金斯波特城市的沿岸。” “一个问题,对于疫医而言,一直被天堂压制的原因在于什么。” “他们术式生效的速度和规模,他们需要亲手改造活尸,因此难以将自己术式的影响扩散出去。” 这是爱丽丝的领域,所以她来回答。 饰非满意地点头,然后,其手指重重地敲了两下手中的图纸。 “现在有两个奇术师上门来,告诉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术式扩散,你肯定不会拒绝,对?” “这是当然,但是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红心7究竟是用什么方式扩散出去的,就算是他们手中有那个所谓的新娘……” “等等……” 像是意识到什么。爱丽丝顿了顿,连带着开车的速度也减慢了。 她再次从后视镜瞄了一眼饰非手里的图纸,她脱口而出一个单词:“你的意思是……水?” “那个术式是通过水来传播的?他们利用洋流来扩散这个术式的影响?” “就是这样没错了,坏女人小姐。”饰非笑道,对于爱丽丝说出这个答案相当满意。 “浪道是洋流的扩散点,以这里为,术式只要融合在洋流中,就能在金斯波特沿岸扩散。“ “很不幸的是,国王港几乎具有形成活尸的所有条件。“ “最大的一股洋流正是流经港口区域的,而因为贫困和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地方每天都会有人接触这些被感染的洋流。“ “基数太大了,不幸成为活尸的数量自然也会多。“ “那个最初出现的活尸就是一个培养皿,坏女人小姐,当他跳入水中,任由其血肉在水中腐烂的时候,以摇篮的姿态包围金斯波特的大海就会成为怪物的巢穴。“ 车正在上山。雨水倾泻在车窗上,路旁的树木也被雨水打成了翠青色。 这种天气,容易爆发山洪,一般而言,联邦会发布天气预警告知公民,在这种天气要远离山区,但显然,这种警告对于此刻的饰非而言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他目的明确。 “感染效率超群,的确在短时间内,整个海岸线都成了危险地带。“ “但同样的,这种感染方式有其自己的缺点,所有的感染都太过于集中了,全部在海岸区域的话,城市的内部区域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几乎没有在城市中心区域发现什么活尸的报告或者暴力事件记录。” “这个时候,如果我是红心7,我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饰非抬头看向远处的悬崖。那个地方的正式名称为白头崖。据悉,这里曾是联邦最大的白头鹰栖息地。 当然,随着金斯波特的城市水平提升,白头鹰们已经迁往更深的内陆地区了。 现如今,这里留下的只有曾经作为观鸟站点的悬崖空屋作为景点。空屋是一栋有数个世纪历史的老建筑。其占地面积很大,就像是一座庄园。 现如今,庄园内部被改造成了联邦白头鹰纪念馆。 白头鹰是联邦的标志性物种,其甚至出现在联邦的国徽上。 理所当然,身处在悬崖上的这座空屋现在是整个金斯波特的最高点。这里之所以能成为一大旅游胜地的原因除了白头鹰纪念馆之外,还因为它可以最大限度地俯瞰金斯波特。 暴雨天,山洪,制高点,种种因素一旦联系起来,饰非的脑海中不难想象出一个画面。 当那位疫医的术式被融合在山洪中,以不可阻挡之姿冲向山脚的金斯波特时,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你呢?你也在上面吗?老头。” 盘山公路的路况开始变的糟糕。道路两旁的排水渠已经开始有奔涌的污水一路向下。这是山洪的预兆。 饰非再次仰头看向那栋空屋。眼中似有沉思。 …… …… “天气不错,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男人站在空屋的了望台位置,向远处的山脚眺望。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回头看向角落。那位疫医戴着兜帽,蹲坐在角落蜷缩着。双眼有些失神。 “克罗索,你应该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对?” 男人眯起眼睛说道。被叫到名字,疫医抬头,在阴影之下,他看不清这位先生的相貌,只似乎瞥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脸皮之下蠕动。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先生。” “砰——” 一脚根本不留情面,男人将克罗索踹翻在地。似乎是感到吃疼,他发出一阵呻吟声。 “听好了,我不管你昨天在那家伙制造的噩梦里看见了什么,现在,我需要你启动你的术式。” “那只是个噩梦,克罗索,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想想,今天之后,那些老东西们就能知道你的研究成果,他们会对你趋之若鹜甚至将你捧上神坛!” “到那个时候,谁还会在意那从未偏袒过你们的【坏药】之祖?” “是的……您说的是,先生。”疫医的身体在颤抖,在对方提到那个名字后,他抖的更厉害了。他记忆深刻,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噩梦里。 在梦里,那个巨大的眼睛……那只巨大的蛇瞳在盯着他,让他根本不敢动弹。 他看不出那只眼睛里的情绪,就好像,他不过是个冰冷的器具。 “扩大你的影响,然后,在那群愚昧的疫医之中高歌颂唱我们所追随的君王之名。“ “你要做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克罗索。“ “我们的君王选中了你,这是你的荣幸。“ 他蹲下来,距离克罗斯极近。这个时候,克罗索能将这个男人的脸看的无比清楚。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一张时刻在变化的脸,一张如蛆虫一般蠕动的脸…… 然后,恍惚间,那张脸从中间被撕裂开了,那梦中的可怕的蛇眼就显现在视野中。 一字一顿,那男人说道: “来,跟着我一起颂唱这道祷文。“ “将我的血,我的未来……” “伴随这场暴雨,尽显诅咒之王!“ 第227章 空屋之中 下车的时候,天气状况变的更糟糕了。 尤其是山区地处高地,相比金斯波特市区,风雨肯定要更大。 空屋作为着名的旅游景点,平日附近一定会有专人来进行维护。但希望工人能在这种天气下继续作业未免有些强人所难,饰非下车时,注意到满地残枝,他抬头看向空屋内,发现里面没有灯光。 “这里真的会有人在吗?” 多罗茜这次坚持要自己打伞。她用双手握住伞柄,确保伞不会被风吹的变形。但显然,以小丫头的体型而言,这种动作做的有些吃力。 爱丽丝在身后扶住她,但看向饰非时还是不禁皱眉。 这男人总是不在雨天打伞……就算那身西装使用了防水材料,也禁不住这么糟蹋。 饰非此刻倒有另外的心思,对于下雨天,他没有太多很好的回忆。 血夜那天在下雨……在鹈鹕岛的最后一天也在下雨。 雨天总有噩兆……潜意识里,饰非会这样认为。 “分头吗?还是一起?“他难得回头询问两个女孩的意见。爱丽丝思索片刻后,提议一起行动。 “敌在暗处,不想节外生枝。”这是女孩的想法。饰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回爱丽丝旁边,任由女孩来打伞。 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不绅士了……要知道,不论是在新英格兰还是在不列颠尼亚,女士都拥有更多特权。 “我们是在联邦,人人平等。”饰非的说辞也实在让人说不出话。 但出乎意料的是,爱丽丝对此却似乎并不气恼,反倒还将伞往他那边送。 无人售票,因此可以径直穿过空屋的大门。空屋一共有三栋建筑,每栋建筑都是一座具有上百年历史的老宅。 风雨之下,老宅的木质结构总让人怀疑是否能撑住,但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或许这次也没问题。 从左往右,三栋建筑分别是观鸟台,展览馆以及纪念品销售处。 纪念品销售处现在当然是大门紧闭,因此,三人最先去查看的便是最左边,靠近悬崖的观鸟台。 从金斯波特市区向上看,看到的空屋也正是这栋建筑。 建筑的一楼被改造成了休息室和等待处,这里随处可见一些金斯波特的宣传资料。想要眺望,那就必须排队上二楼,那里空间空旷,是一整个圆形的屋子。 屋子四面都被打通了,并换上了特制的防风玻璃。 饰非站在窗边,用手敲敲窗,然后,视线看向附近。 “有发现吗?” “两个人,不久前站在窗边。一高一矮,矮的那个背部佝偻,还有些跛脚。” “唔……”饰非的发言让多罗茜脸色一凝,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大骗子,显然是不理解,他为何能在一瞬间说出这么多的信息。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脚印。这种天气,只要是从外面进到这里,就会不可避免留下脚印。“ “在窗边留下两个人的脚印,通过脚印的行间距,我能估算他们的身高。“ “你能从脚印看出其中一个人是跛脚?还有,那背佝偻是怎么回事?“ “脚印的深浅代表他站姿用力不均,显然,有人的脚印一边深,另一边浅。这是跛脚的特征。“ “至于那个佝偻的背……”饰非瞄了一眼窗前。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差,导致有一段时间这里没有被打扫。 窗前积了一层灰尘。为了更好的方便观景,这个房间的窗户都使用了全景窗。这导致,窗前的位置很低,正常人的身高很难将手搭上去。 但现在,那里留了一道手印。就这些信息,饰非就可以推理。 “你真是个怪物……”多罗茜面露难色。 饰非不予理会,小孩子确实更喜欢大惊小怪:“我很确定,就是他们,他们就在这里,坏女人小姐。” “佝偻,跛脚,特征和我昨天抓到的那家伙相符。”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脚印很新,大概三十分钟之前留下的,我们上山的时候也没看见其他过路车辆。” “他们没地方能躲的。” 当做出这个推论的时候,爱丽丝如临大敌。她立刻跑到窗边,向外面的庭院位置看。像是生怕遗漏了细节,她确保自己扫过每个角落。 但搜寻无果,庭院和他们进来时一样,没有其他人。 “真是的,别吓我啊,大骗子……”爱丽丝拍拍丰满的胸脯,长出一口气。 饰非的视线却越过了女孩那张漂亮的脸蛋,他看向中间的展览厅。 他拿出了面具,走向窗边,看着窗对面的那栋建筑,他的眉头皱的更明显了。 “这种天气,管理员先生应该不会忘记关房间的窗户。“ …… …… 展览厅是一栋三层建筑,也是空屋的主建筑。 占据最多面积,里面的展品大多是金斯波特地区白头鹰的标本,以及栖息地相关的样本。 暴雨天光线昏暗,尤其是在一栋老宅里,视野就更加受限了。 在入口处放置有烛台,由爱丽丝使用【迷迭香】将其点燃后,饰非拿着烛台向里面引路。 越往里走,饰非便越确信,这栋建筑里藏着有人。 在他们之前,有人来这里,破坏了地面上的灰尘痕迹。再往更深处走一些,痕迹变的更乱了,甚至就连饰非都有些难以辨认。 “怎么回事?“饰非不禁出声说道。 “怎么了?“ 老宅的环境很阴森,爱丽丝贴在饰非身边,像只白兔,试探着问道。 饰非蹲下来,用手擦拭地面上的尘埃:“有不止两个人的痕迹了……” “三个?四个……不,我怎么感觉还有更多。“ “会是活尸吗?“毕竟面对疫医,爱丽丝有这样的考虑。饰非却没作答,他举着烛台继续往里走,很快,他看见地上出现了血迹。 以拖痕的形式出现,血迹一路延伸到最里面的一处房间,按照走廊上的标牌显示,那里是最老旧也是最大的一间展览室。 多罗茜也看见了血迹,小丫头捂住嘴,没发出声音。 饰非示意两个女孩躲在身后,他弓着腰向前走,等走到门口后,他试探着去推门,发现门并没有锁,门应声而开。 饰非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气息……这气息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当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走进这房间的时候,他抬起头,所见的景象让他不禁瞳孔骤缩。 他明白外面那么多的拖痕是从哪儿来的了…… 那些人都被拖进了这个房间里……然后,就像是风干肉一般,被束住脖子,挂在这展览厅的横梁上。 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海里似乎有噩梦般的记忆在被唤醒。 他回到那个血色的雨夜……一切宛如亲眼所见。 第228章 表演 一场噩梦有很多种要素组成。 对于饰非而言,不变的元素有一场大雨,一轮扭曲的月亮,剩下的,便是那些挂在林边,如风干肉一般的尸体。 饰非现在之所以能在噩梦中处变不惊,是得益于义眼让他明白自己所处的处境。 但假如梦境并非梦境,而是血淋淋的现实的时候又会变的如何呢? 饰非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麻木……他的确有不好的回忆,而这个回忆与现状混杂在一起,居然让此刻的他也感到有些不安。 这里似乎正在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而在黑暗中,身后传来一道沉闷的关门声,这几乎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谁在那儿?” 多罗茜向门口嚷道。毕竟只靠烛火照明,这房间的黑暗实在是压的人喘不过气。 回答多罗茜的是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黑暗中行走,但却始终不抛头露面。 “我们又见面了,先生。” “居然能直接找到这里来,这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一道沙哑的声音,称呼既然是先生,那显然是在向饰非说话。饰非不得不将视线从眼前这些被悬挂起来的工作人员的尸体上抽离,视线在扫视黑暗,试图找出对方的位置。 “疫医?这些尸体是你干的?” “叫我克罗索就好,是的,我是个可怜的疫医,你所见到的这些尸体是我的杰作。” 话音刚落,用来悬挂尸体们的绳索便不堪重负,应声断裂。 尸体像是落叶,在饰非身边坠下来。饰非的注意力没有被此吸引,他似乎已经锁定了对方的位置,目光牢牢盯住正对面的黑暗角落。 距离大概有三十英尺。正如之前所言,这个房间是整栋建筑里最大的展览厅。可活动区域实在是很大。 饰非看见了对方白皙无比的皮肤,还有那对颜色极浅的虹膜。 被白化病折磨的皮肤藏在兜帽之下,克罗索只在黑暗中露出了半张脸。 “我【转变】了他们,但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转变】。有一些运气不好的人死在了这个过程里,为此我只能遗憾地用这种方式来进行祭奠。“ “将他们吊起来?“你对尸体真是毫无敬意。”出声的是爱丽丝。女孩的表情皱成一团。 相比死者之家里的那些仪式,这家伙的做法和亵渎死者没什么区别。 女孩偷偷准备好了相机,随时可以发动术式。但被饰非用一个眼色给叫停了,他仍在警惕四周。 “这里被挂起来的尸体就有十几人之多,你说这还只是【转化】失败的残次品。” “既然如此,你在这里究竟对多少人使用了你的术式?” “我听说疫医的术式没办法大批量扩散,但你似乎是个例外。”语气相当冷静。饰非站在原地,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克罗索听罢,先是一顿,然后,他发出一阵笑声。 “红心7先生说的真是没错……” “他告诉我,藏在这个地方,只需要小心昨天那个差点抓住你的家伙,我刚开始还不以为意,但直到现在,或许我和他有了同感。“ “能找到这里来已经很了不起了,先生,但更让我诧异的是你刚才说的这些……” “见到我的所作所为却丝毫不被任何感情所左右,还能面不改色问出这种问题来试图找寻更多的情报和信息?“ “看看你身边那两个女孩,先生,你真是冷静到让我觉得可怕。你对于这些人的遭遇毫不在乎吗?”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但并非毫无意义。将尸体挂起来这样的举动最大的意义在于激怒发现尸体的人。这一点从爱丽丝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但生气又有什么用?饰非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而看见他这番反应,克罗索发出一阵苦笑。 “你真是让人感到束手无策……” “我必须要承认,先生,你和联盟里那些家伙都不太一样。“ “你对我的手段感到好奇,对吗?无妨,就这样让你知道也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一脚将什么东西给踢了出来。借助烛光,在场的人都能看清楚被踢出来的是什么。 一个被五花大绑,捆到不能动弹的人……身穿制服,看上去就像是这空屋地区的保安人员。他保持清醒,但嘴被一根布条堵住了,看见饰非一行人时,他只能不断发出呜咽声。 爱丽丝立刻就出手想要上前去帮他,但马上就被饰非给拦住了。 原因无他,他示意了一下四周,很快,黑暗里走出来一些已经被转化完的活尸。它们簇拥在克罗索身旁。 “不要擅自轻举妄动,坏女人小姐。“ “可是……” “你要对他做什么?“没有对爱丽丝多做解释。饰非继续看向克罗索。 克罗索捂住脸发出一阵笑声,然后在活尸们的簇拥下,他走上前,暴露出他那只铁青色的手臂。他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把刀。 将刀举到那可怜的安保员眼前,他立刻摇着头要挣扎,躺在地上的扭动动作变的更激烈了,他看向饰非,投来求救的目光。 爱丽丝又没忍住往前站了一些,但这次,饰非上手,将她的肩膀给按住。 他冷冷地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你的速度没那些活尸快。“ “那你想想办法啊!难不成我们就这样看着他死吗?“ 爱丽丝本以为饰非会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早有准备。但在她的意料之外,饰非仅仅只是朝她摇头。 “你的结界速度在这种距离下都没办法比过那些活尸,更何况是我一个奇术师呢?“ “再说了,那家伙在我们眼前做这种事情不会真的只是想向我们展示手段的。“ “在我们尝试用术式或者灵媒对这可怜的安保员发起救援的时候,我们身后就会有一批活尸扑上来,我说的对吗?“ 饰非撩起左边的一缕头发,露出义眼。对方隐蔽的很好,但在操纵术式的时候,终究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克罗斯听后一怔,然后,他耸耸肩,无奈地只能让身后埋伏的那群活尸也露了面。 “骗不过你,先生。但你也应该明白,你也救不了他。“ “我知道,所以我才在劝阻我的同伴不要白费力气。“ “不一样……你真的很不一样……和你的同伴相比,你简直是个怪胎。“ “我姑且将其当作夸奖。“饰非撇嘴,然后,他看向旁边的爱丽丝。最后的补救措施,他选择站在爱丽丝的身后,然后用一只手直接挡住爱丽丝的眼睛。 “大骗子?“ “多罗茜,你也站在我身后。“饰非没回应,继续招呼道。但小丫头显然没那么乖巧,她用力摇头表示拒绝,同时,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疫医的动作。 “随你。“知道多罗茜的性子,饰非也不强求。他看向克罗索,对方顺势用刀子将那只铁青色的手掌给割破。 “你说的没错,先生,疫医们的术式需要一点点蚕食施术对象,这导致我们制作一只活尸的时间变的极长。“ “但红心7先生的到来改变了我们的现状,他带来了一种手段,一种革命的手段。“ “宛如神迹……君王的恩赐让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神迹……” “在疫医们被自己的【先祖】抛弃的时代,新的君王出现,给予我们谒见祂的机会。“ “请仔细看,先生,请看好,这神迹的每一个细节。我只会为您表演这一次。“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刀子也在那安保员身上割开一道口子。他下刀的位置非常刁钻,那正是在人的额头,刀刃轻而易举,切开了一部分额头的皮肤。 然后,他顺势将自己还在淌血的铁青色手掌按在了对方的伤口上。 当双方的血交融的瞬间,可怜的安保员停止了挣扎…… 双眼向上翻,身体只留下一阵抽搐…… 饰非脸色一沉,与此同时,楼上的木制天花板传来一阵异响…… 一根杖剑从上面砸穿木板,然后,更多木板被拆卸开,露出里面的一截面具。术偶就在克罗索的正上方,它抽出了杖剑, 纵身一跃,术偶将杖剑砸向克罗索。 第229章 兵来将挡 在没有把握正面将一个人拿下的时候,偷袭永远是最上策。 在了望台发现到这边建筑的窗户并没有关上时,饰非就释放了术偶。术偶从那扇开着的窗直接闯入展览厅,这也是饰非并没有打算去搜索二楼的原因。 找到疫医,与他周旋。饰非希望能找到最合适的时间让术偶出手,避免疫医狗急跳墙,造成更大的骚乱。正因如此,他决定将这可怜的安保员作为诱饵。 他问出那个问题,一个疯狂的,渴望得到他人认同的疫医,自觉稳操胜券,自然有所演示。当然,他对爱丽丝的反应很满意。她的反应会让疫医更加沉浸其中,从而忘乎所以。 但越是沉浸,危险便越是紧随…… 饰非找到了最好的下手时机,当他着手转化,所有的灵性都从周遭的活尸旁抽离,并打算全部灌注进那安保员体内时,饰非知道,自己没有不出手的理由。 活尸们的确有所警惕,但在常理之下,所需要警惕的方位大多是平面的。 这就是饰非选择本人出现在舞台上的理由,活尸们的注意力全放在此处,而会忽略来自上方的威胁。 是啊,谁能想到,在这一刻,一个术偶会瞬间打穿天花板,然后从天而降? 赶在转化完成前,术偶能制服这位疫医。活尸们也难以反应,因为这速度实在太快,方位也实在刁钻。 ——将军了。 “您确实棘手。“克罗索当然察觉到了攻击。感受到术偶从天而降的压迫感和那柄杖剑上锐利的锋气,他并没有躲闪。 躲闪毫无意义,以他的肉体素质怎么可能跑的过术偶呢? 他眼中仅仅只是对自己这位对手流露出赞赏之情,然后,就在饰非的义眼视觉里,忽然间瞥到他身旁多出了一道速度极快,体量极大的灵性。 “这灵性哪来的?他周围可没有活尸……”饰非困惑道。 而就在同一时间,术偶的杖剑并没有贯穿柔软的肉体,而像是砸在了某样坚硬如岩石的东西上。 “在露面前您就布置好了一切。但您唯独算漏了一样东西。” 克罗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术偶身形挪转,不得不立刻转移位置,因为下一秒,它所站的那个玻璃展台便被一拳砸碎了。 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里,饰非皱眉,看着这忽然出现的怪物……然后,义眼捕捉到,刚才那团巨大的灵性全部以其为中心内敛,随之出现的是其身上蔓延出的铁青色皮肤。 活尸……一只无比巨大,手部变异成了利爪的活尸…… 其身高足足有十英尺,像是一座小山,站在克罗索身边。它用它坚硬的后背抵挡住了术偶的那一记剑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捕捉术偶的位置,用拳头发起反击。 但这怎么可能?这样巨大的一只活尸,怎么可能忽然出现在这疫医的身边的。 饰非做的相当谨慎,他是在确保周遭的所有活尸都无法赶上术偶的速度后,才决定出手的。忽然间,似乎是意识到了……饰非往地上看。 地面上有断裂的绳子,至于刚才那挣扎的安保员,现在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发现这点后,饰非再看着这只巨大无比的活尸,目光有些复杂。而似乎是为了回应饰非的目光,活尸张开嘴,发出一道巨大的咆哮。 “似乎是我技高一筹。”克罗索笑道。他不得不握住那只正在痉挛的手臂。 那只铁青色手臂现在垂在他身侧,动弹不得,显然,这是使用术式后的结果。 太快了……未免也太快了…… 一般疫医的术式转化结果以天来计算,但从刚刚开始,这个家伙的转化术式才用了多久? ——五秒不到…… 这是饰非计算的结果,而正是这五秒,几乎让他前面所作的准备全部泡汤。 本应是诱饵和受害者的安保员成为了活尸……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内,它一旦活动起来,就连想要规避的空间都没有。 饰非瞄了一眼疫医那只还在淌血的手臂。他记忆犹新,使用术式前,他刻意割开了彼此的皮肤。 血液…… 如果说,那只铁青色手臂是这疫医施术的媒介,那血液又是什么东西的媒介…… 脑海中响起声音,是那个老头的……饰非回忆起监狱的地牢里,他千方百计想要拿到的东西。 “血……那个女人……” “原来如此,红心7说这是个实验,他们实验的就是这个东西。“ “血是她的媒介。” “既然如此,最开始那个活尸跳进大海的行为也能解释清楚了,它在大海中腐烂,带着术式的血液成分则顺着洋流扩散到金斯波特海岸。 “这个术式需要双方的血液接触对?所以你也才需要割开对方的皮肤。“ “而现在,你们瞄准的是这场暴雨可能倒向的山洪。雨水从高处山地一路向下涌入城区,将血混进其中,你们就能染指城区内部的人。“ “你是个幌子……你的任务是在这里拖住我们,至于真正执行这项事务的家伙……” 饰非向四周看了一圈。他皱眉道:“红心7在哪儿?” 克罗索始终微笑着看向饰非。当这一段推理得以定论,他摇摇头,而同时,他身旁那只新生的活尸也在低吼。 “我的任务是在这里拖住您,先生。” “就算意识到了这点,你也无法脱身。” “你说的没错,山洪会带着血涌入市区,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就连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另外,联盟也来不及响应这场灾难。” “托你们的福,此时此刻,有太多十字军进了下水道,而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会被困在那里。” “这是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计划,先生,这一天将被历史铭记。” 抽丝剥茧,当整个计划的全貌展露在眼前的时候,这位疫医格外激动。 这便是和共研会合作后所能取得的成果,那位老先生制定了这一系列计划,而和他所预料的一般,联盟这群蠢笨的猎犬一直在被动的被牵着鼻子走。 他们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暴动和地下的不明生物上了……以至于直到现在,对于即将来到的灾难都毫无察觉。 眼前的这位先生或许足够有洞察力,跳出了这张网,但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又能做到什么呢? 甚至于他也被困在这里,对于自己和自己的活尸无计可施。 手臂稍稍能活动了,所以他抬起手臂。这一个动作之下,所有的活尸全部戒严,组成包围圈朝着饰非三人走来。 “大骗子?”多罗茜有些着急,她回头找饰非拿主意,饰非撇嘴,他重新拿起放在一旁原本用来照明的烛台。 “毁坏这种建筑应该不需要罚款。” “这种时候你还在说什么?你刚刚都已经把天花板砸坏了!” “说的也是。”饰非耸肩,然后,在活尸们继续向前迈出下一步时,他随意地将烛台丢在地上。 一道火星明灭……微弱的烛火却似乎并没有如预料中消失…… 它似乎点燃了什么东西,火苗顺着预设好的一条路径,一路向建筑的上方延伸! “你要在这里拖住我?” “昨天见面,红心7用所谓的炸头蚴骗局将你的命保下来。” “他没有那么多炸头蚴可以使用,所以那只是吓唬人。但我是个记仇的人,我会尽量以牙还牙。” 话音刚落,火苗似乎抵达了终点。 一团烈火瞬间便从被术偶砸穿的洞口中喷涌而出,入耳的是一连串爆炸声!这栋空屋在顷刻间陷入摇曳火海! 第230章 异变 一定要为自己所做的事做好几手准备,这是饰非留给自己的规矩。 预先由术偶在楼顶放置好的炸头蚴便是后手,如果情形不同,饰非随时能将其引爆制造出混乱以此改变局势。 如果说,疫医的目的是在这狭窄的空间内用数量繁多的活尸来拖住饰非的话,那现在, 整栋建筑不复存在,对方的计划也将大幅被扰乱。 饰非完全不担心己方会被卷进炸头蚴的爆炸里,因为爱丽丝提前准备好了照片,当爆炸发生的时候,就将结界展开躲进去了。 被火海瞬间吞噬的只有那群活尸,当然,还有那个看上去走路都不利索的疫医。 他可没有结界,正面面对这种规模的爆炸,可保不准会遭受什么折磨。 “坏女人小姐,需要去联系联盟……” 结界解除,当三人重新出现在现场时,整栋建筑都已经被炸成了平地。雨水瓢泼而下,但一时间竟也无法熄灭留下的余烬。周围到处都是烧焦的木炭还有残留的火场,饰非第一时间便是吩咐爱丽丝去做联络,刚才所得到的信息非常关键…… 在大部分十字军都进入了地下管道对其中的活尸做清剿时,整个城市所能调用的术士力量的确很薄弱。 联盟必须再将一些人从地底抽调出来,并尽快让白兔子去展开结界,尝试阻挡这场山洪。 暴雨比预料中的还要大,饰非上山时看过这里的地形,这种规模的暴雨几乎百分百分会导致山崖间积压的洪水流入市区…… 金斯波特市政府刻意在山脚附近修建有大量的排水渠,以此满足过大的排水需求。 但既然这些家伙已经想到要利用山洪了,饰非不相信,他们不会考虑到并去处理这点。 他这边刚做完安排,但忽然间,义眼似乎在这片暴雨中瞥到了一抹灵性一闪而过。他顺着灵性回头,便有见到那极具压迫感的影子站在雨水中,距离这边并不算远。 “纠缠不休啊。”他皱眉,目光穿越雨幕,看见了在那阴影之下躲藏着的疫医。 疫医的另一只手臂被炸的血肉模糊,但显然,他将自己作为施术媒介的那只手臂保护的很好,几乎是毫发无伤。 周围到处都是活尸散落的肢体,近距离的爆炸之下,这些普通的活尸是没有活路的。 但这只刚转化完成的大家伙显然是特殊的,饰非示意爱丽丝立刻下山,女孩尽管心中有所顾虑,但考虑到局势之后,也只能犹豫着点头。 “你一个人没问题,大骗子……”在转身跑开之前,爱丽丝犹豫着说道。饰非想了想,回应道: “多罗茜需要留在这儿。“ “就不能让我也逃走吗?大骗子!”小丫头发出抗议。饰非不做理会,并再次催促爱丽丝离开。 在此期间,不论是活尸还是疫医都没有动作。似乎是对现状做出妥协,直到爱丽丝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之后,克罗索才笑道: “那位小姐的离开是毫无意义的,先生。” “若是不能阻止红心7先生,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正如我之前所说,联盟现在无法抽调出更多的人手来阻止我们。” “对于被困在地底的那些术士而言,或许那里就是他们的墓地。” 克罗索咧开嘴笑道,笑容实在狰狞。 饰非听完他的话后表情也皱作一团……地底……术士…… 像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朝旁边的山崖下看去,在这座山林中间,四处传来活尸的吼叫声,只是估算,数量都绝对不少。 疫医的确带了不少活尸过来,他们做好充分的准备,但这么多活尸他们是从哪弄来的呢? 不可能临时转化,这些活尸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们将地底的活尸抽调了出来…… 可既然如此,如果地底没有活尸,进去的十字军应该马上就会撤退才对,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出来或是传来消息? 地底发生了什么,将十字军的步调给拖住了……这是饰非此时能猜测到的事实。他沉思后,不禁沉吟道: “你能解决掉吗?司马老大?” …… …… 地底—— 整个下水道到处都能找到这些失踪的人……和最开始所见到的一样,这些人被包裹在一层铁青色的类似虫茧的膜中,被发现时似乎还有呼吸,维持着基本的生命体征。 司马宣当然不可能放任这些人被自己带来的猛毒魔药给活活憋死,他第一时间下令关闭了猛毒魔药的气阀,并拿出备用的面具给这些人戴上。 就算关闭气阀,魔药在封闭空间里也会残留一些时间,他们必须等待外围的魔药全部从入口排出去,才能带着这些人安全移动。 奥利维亚进行清点,清点完毕后,她得出一个数字: “差不多有三十多个人……” “都被关在那层膜里了。“ “能把他们都带出来吗?” “我让人试试。” 奥利维亚叫来一位十字军帮忙。对方正站在其中一个膜前,这个膜位置靠下,方便作业。 他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了切割用的道具,一把锯子以及一些用来固定的钉锤。确认好角度之后,司马宣和奥利维亚看着他开始切割这些铁青色的膜。 膜质地并不坚硬,切割工作做的非常顺畅。上手只觉得那是如果冻一般的材质,当切割到一半的时候,膜里面有一些粘液渗透出来,一路流进旁边的污水里。 被困住的人的下半身暴露在视野里。司马宣注意到他的皮肤下有一些静脉格外突出,就像是某种黑色的纹路。 “这没问题吗?”他不禁问道,只是可惜随行人员中并没有薰衣草的医生。没办法立刻展开治疗术式。将膜里的人完全拖出来后,十字军上前仔细查看。 没有皮外伤,只是因为长期浸泡在粘液里导致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身体也没有部位产生奇怪的变异,司马宣看后直摇头…… “活尸一般而言应该是需要疫医来亲自转化的……” “它们也不需要食物进行喂养,既然如此,这些活尸把人带到地底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有这些膜……”一连串的疑问,司马宣靠近一些,好近距离观察留在地上的薄膜。他看着膜上的红黑色印记,总觉得有些眼熟。 似曾相识,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些东西……那么究竟是在哪儿呢? 回忆中似乎嗅闻到了霉菌和海风的味道,监狱时光非常短暂,但让人记忆深刻。那些满身硫磺味的怪物似乎又出现在眼前,意识到什么,司马宣诧异地回头望去。 十字军成员还在靠近查看,司马宣刚要发声制止,便见到对方的身体一阵抽搐…… “啊——“ 一连串的惨叫声!然后是一阵嘶吼,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的脸! 司马宣刚要起身,那抽搐便停止了,只见那十字军成员倒在地上,而视线中出现了一根白色的,宛如肉虫一般的东西。 ——司马宣不会认错,那是一根口器…… 口器自被救下来那人的口腔中射出,直接穿透面具,击中了十字军! 第231章 困兽 “食血鬼?” 口器出现在视野中的瞬间,司马宣就意识到,这些被带进来的人本质是什么。 这是一个陷阱,是一个一旦他们踏入之后立刻就会激活,并且将他们逼入绝境的陷阱! 为了针对活尸,他们带进来的特殊针对措施是猛毒魔药,但进入下水道后,他们连活尸的影子都没看见。 所有的活尸都已经被撤离出下水道了,那留下的这些受害者的身体则会变成什么东西呢? 口器给出了答案,宛如肉虫与水蛭,毫不留情,贯穿了十字军的面具……猛毒魔药在顷刻间顺着面具碎裂的缝隙钻进十字军的鼻腔,然后,腐蚀与窒息感便会吞没意识! 但没关系,他并不会感受到猛毒魔药所带来的痛苦的……因为很快,当那只口器咬中了肌肉,并将独特的毒液注射进你的身体的时候,你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食血鬼以血为生……被注射毒液的生物将会失去凝血能力,哪怕只是微小的创口也会血流不止,并最终因贫血而死亡。 这是被称为【血疫】的灾难。在南大陆和旧大陆的塞尔维亚,早已臭名昭着。 但看着眼前这位十字军的挣扎,此刻的情形似乎又远没有那么简单。司马宣只是嗅闻到了血腥味,但却并没有见到血流成河。 口器脱离,那位十字军捂着脸在地上抽搐身体…… 然后下一秒,眼前所发生的情形完全超越了司马宣的认知…… 口器?又一根新的口器? 口器径直从那位十字军的嘴中伸出来,和先前从那受害者的体内伸出的一模一样……口器像是某种生物,不断在空气中嗅探,然后,当察觉到身旁有另一位十字军处在攻击距离之内时,那口器以弹射之姿飞射出去,咬中其胸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先前所见类似……在不到五秒的时间中,口器完成毒液的注射,然后又是在数秒的抽搐后,一根新的口器从十字军体内爆了出来。 当形势发展到这一地步,就算是这些受过训练的专业术士,也会在一时间感到十足的恐惧! 转化……这些口器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途径对正常人进行转化和感染! 这比鹈鹕岛上发生的事情更加可怕…… 因为这转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甚至让人难以反应和招架! “所有人,都聚集过来!“做出这个判断的是奥利维亚,当现场陷入骚乱的时候,需要有人能站出来指挥形势。 奥利维亚承担了这个责任,然后,就在同一时间,她手中攥出术式。 污水中的泥浆开始凝集,随后化作数枚锥形的子弹悬浮在她身边。她做出一个操控的手势,子弹立刻打出去,将那两位已经被转变的十字军的身体打的直接变形! 口器嗅探的动作也因此而变的迟缓了不少,这为十字军的撤退争取到了时间,然后没等和司马宣商量,奥利维亚这边已经打算要撤退。 “清剿中断,原路返回!“ 制定的计划是针对活尸的,而现在,地底出现的是所无法理解的生物,那就意味着先前所制定的所有计划都会泡汤。 没有计划探索未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奥利维亚不允许冒这个险。 司马宣当然对此也没有异议,他飞速退到奥利维亚身边,十字军重新开启猛毒魔药,试图以此截断这些怪物追击的后路。 猛毒魔药专门针对活尸调配,但谁也不知道,其是否会对食血鬼也有同样的效用。 毒雾将身后的视角遮蔽,司马宣一边退一边向后面探望。他能听见其中传来了一连串的咆哮声。 数量绝对不少,他们刚才的行动显然将所有被包覆在茧内的食血鬼都给激活了…… 它们接下来会干嘛?穷追不舍?一路尾随这些毒雾来将他们逼到绝境? 这是最坏的结果,群体行军注定速度不会太快,一旦被食血鬼追上了,就意味着必须有人要断后进行处理。 “你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吗?“奥利维亚一边逃一边在司马宣身旁问道。显然,她注意到司马宣的表现不对,似乎有话想说。 司马宣犹豫片刻后也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食血鬼。“ “食血鬼?怎么会是那个样子?我看的千真万确,那之前可都是人……” “我先前在鹈鹕岛的时候就见识过,人类转化为食血鬼……” “但我可没想到会在金斯波特的下水道里也看见这个……该死的,红心7……我们踩中了他的陷阱。“ “他故意将我们的注意力放在地底,好让我们进来搜查和那些怪物遭遇。恐怕此时此刻,城市其他地方的下水道也会是同一种形势。“ “那可不妙,根据我们事前取得的那些情报,这次进入下水道的术士数量可太多了,如果都被困在地底的话……“奥利维亚光是想想那个后果,都感到不寒而栗。 “那家伙想要趁我们在地底的时候做些什么?“ “或许诸葛先生会知道,而我们现在只能尝试先逃出去。“ 话音刚落,司马宣就意识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他感到有些焦急,这种时候速度可不能慢,他急忙就上前要查看情况。 但很快,他能理解为何带路的人驻足了……他们已经到了刚进下水道时的那条直道路口,而按理说,只要再往前走一些,他们就能到达港口。 但现在,出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另外一层铁青色的,还流动红黑色光芒的膜……这膜实在是巨大,以至于能完全覆盖住洞口。 什么时候出现的?这膜完全堵死了这一行人的退路,而司马宣还注意到,在膜的附近,徘徊着几只已经转变的食血鬼,它们的口器正在空气中嗅探。 猛毒魔药所释放出的毒雾全部被积压在此处…… 空气无法流通,因此导致毒雾的扩散相当之慢,这里的毒雾浓度也是高的离谱…… 食血鬼倒也算是生物,因此对猛毒魔药的这些毒雾似乎也还算是忌惮,但显而易见的是,它们并不如活尸一样对猛毒感到敏感,保持在毒雾边缘,仅仅只是短暂接触它们还是可以做的到。 利用这点,它们把守住了要道……耳边有更多鬼祟的声音传来,似乎地下的食血鬼都在往这里聚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变的越来越多。 “他要困死我们。“司马宣对对方的想法做出定论。 而在其他的十字军的眼眸里,尽管覆盖着一层防毒面具,但眼中的恐惧仍在发酵。 攻势一瞬间被反转了,他们从围剿怪物的猎人,变成了怪物围笼中的困兽。 “我们得突破那些家伙才行。“ “都打起精神来,数量还没有积的太多,我们得用术式强行突破。“ 司马宣招呼起身旁的同伴们。他同时拿出符箓和匕首,做出了打算攻击的动作。 第232章 速战速决 “一项交易必然是交易双方都感到满意才能进行下去。” “我们带来的血帮助疫医们获得了更快的转化速度,从而扩大他们所制造的活尸军队的规模,那我们又要从疫医那边获得什么报酬才能结清这笔报酬呢?“ “鹈鹕岛事件的确向我们证明,食血鬼可以向人类转化。“ “但这种转化的折损率还是相当之高的,有超过半数的人死在了转化的过程中。“ “但疫医的术式并非如此,通过疫医们精雕细琢,沉淀百年的术式,转化率高到前所未有。“ 红心7的脸皮正在雨中蠕动。山崖之上的风暴尤其夸张,他身披的雨衣衣摆被直接吹飞。 他看向山崖下方,似乎能看见活尸们在向某个方位聚集。这证明,那位疫医正在竭尽所能,调用自己的军队来尝试阻拦某个棘手的家伙。 “我以为杀了老亨利,你这边就会断掉线索,但看样子,我还是低估你了,诸葛先生。“ “仅仅凭借那些蛛丝马迹就一路追寻到这里,与此同时,联盟的蠢货们还在源源不断踩入地下的陷阱,准备送掉自己的性命。“ “这样可以吗?明明以为自己可以占得先机,但却发现无能为力的感受。“ “仅凭此刻的你,要怎么阻拦我接下来的动作?“ 他手中出现了一只玻璃瓶。一只盛装了血液的玻璃瓶。玻璃瓶才刚被启封,一股淡淡的泛滥的硫磺气味就飘散在雨雾里。 这并非只是单纯的能造就活尸的东西,伤口一旦和血液中的成分接触,那便会造就一个崭新的食血鬼。 很可惜,克罗索在红心7的眼中是一位殉道者。他作为先驱接受了他们一行人的布道,同时,他作为战士,站在前线,阻拦尝试妨碍先知的魔鬼。 但除此之后呢? 一场大革命仅仅只凭借先驱是不可能会取得成功的,从一开始,红心7所瞄准的就并非是克罗索自己,而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古老的组织。 “那群老家伙们在看见这样的成绩之后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先祖】让你们在那些冠冕堂皇的天使面前下跪,那我们的【君王】就让你们站起来。“ “我们需要更多追随者,若非如此,国土无法建立。“ 话音刚落,他倒转了手中的玻璃瓶。血色的液体径直流下,倒在了脚下的土地。然后,暴雨雨幕将其冲刷,化作无数娟红的细流,顺着山崖一路往下。 山崖下方便是蠢蠢欲动的山洪……水位渐涨,眼见着就要超过警戒线。 雨一直下…… 只要雨幕不曾停下,一切便奔流不止。 …… …… “你留在这里是个错误的选择,先生。” “你是奇术师,不应该站在舞台上抛头露面。” 空屋的废墟之中,克罗索身边的庞然大物正在向前推进。它的体格实在巨大,以至于每走一步,柔软的泥土都无法支撑它的重量,会让它的身体向下陷。 它横亘在饰非和克罗索之间,就像大山。 疫医说的没错,奇术师不该抛头露面, 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怪物面前,这更是下下策了。 饰非的身体和它相比,柔弱的不像话,仿佛只要对方轻轻一用力,就会被撕碎。 饰非拿出手枪,往里面换子弹。他开始踱步,同时轻敲面具,唤出术偶。 二对一……但这算是优势吗? 就算术偶的速度极快,但杖剑劈砍在其皮肤之上,恐怕也很难产生有效杀伤。 饰非的目光不止在观察那大家伙的动作,他同样看向后方的山顶。在空屋之后,还有一条道路,那里通往的是整个白头崖的最高处,而现在,克罗索就挡在路中央,这足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红心7那个家伙就在你身后的山顶上,对。” “我不否认,先生,但如我先前所说,就算知道这些对您来说也毫无意义。” “毕竟您看,您根本……” 话还没说完,身边掀起了一道劲风。术偶在一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剑风朝面门横扫! 这么快?要知道,他刻意保持了距离,两者之间在最开始相距可有将近60英尺,但这才不到一秒呢!一秒的时间,跨越这种距离? 那只大块头活尸横亘在中央,距离自己也有三十英尺,这个速度远超预料,以至于克罗索必须自己想办法来进行招架! 他抬起左手,挡在面前,剑锋毫不留情,直接将他的一只手臂给切了下来。 剧痛让他的表情一时间变的扭曲,他向后连退几步,试图拉开和术偶的距离。 这要归功于卢卡斯先生倾情赞助的月光银。多亏于那近乎完美的灵性传导,术偶的性能此刻高到吓人。 的确,纯粹的力量而言,不论是术偶还是饰非本人都不占优,但只有速度的话,饰非有自信。 克罗索自然不可能任由自己陷入弱势,他当即就用那只还没被切断的铁青色手臂指挥大块头活尸,活尸同时动起来,像是一只猩猩,提着它的拳头朝着饰非砸去。 进攻是需要担负风险的,既然已经将术偶这一最大的倚仗拿来做进攻,那饰非本人身边可没有东西作为助力。 活尸速度也不算快,至少是饰非绝对无法逃脱的速度……来到跟前,拳头提起,然后,其以千钧之势向下重砸! “你那一剑只砍掉了我的手臂,但你要是挨了这一拳,你可会死!“ 克罗索露出张狂的表情,但饰非对此不屑一顾,发出一声冷哼。 “只砍掉了手臂?谁给你的这种幻觉?“ 一枚纺锤被捏在手中,灵性丝线略加收放,王车易位。 出现在活尸拳头之下的是术偶,术偶的速度要比饰非快的多,往旁轻轻一个躲闪,活尸的拳头便砸了个空。 而与此同时,饰非闪现在了克罗索的面门之上。手中左轮抬起对着这疫医的双腿便是连开两枪。 膝盖骨全被打碎了。克罗索跪倒在地。饰非用的是普通子弹,他退出弹壳,换上新子弹后,将枪口对准已经跪下的克罗索的额头。居高临下,他轻蔑地说道: “现在,谁会死?“ “唔……”克罗索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短短一个照面,自己就被一个奇术师给压的喘不过气来。 坊间都流传奇术师不擅长正面作战,而就他所接触的共研会的那两位而言,其作风也的确如此,在战场上,他们几乎都不露面。 但眼前这个怪胎,天杀的…… 他的风格简直比某些演员术士还要刚烈…… 如此快节奏地一连串攻势下来,他这个化妆师可一点都吃不消…… 活尸的确能对他造成碾压效果,但问题在于,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总觉得自己的一身力量没处使。他似乎总有办法化解…… 不论是贫民窟,还是此刻,似乎都是如此…… 克罗索想道,与此同时,他察觉到刚才被切断的手臂断口有异样的刺痛感……他连忙看去…… “那把杖剑被我附加了摩纳克的毒素……被它砍出来伤口也是会死的。” 饰非冷冷地说道,义眼视觉里,摩纳克毒素的黑色灵性已经开始侵蚀眼前这个家伙的手臂。 ——这无药可救……正因如此,饰非才不想浪费珍贵的摩纳克子弹,只用普通子弹击碎了他的膝盖,让其没办法逃跑。反正他必死无疑。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蠢,居然敢徒手接那一剑。我本来还准备了其他的惊喜呢。” 饰非继续嘲讽,枪口继续顶上前。他瞄了一眼身后的活尸,说道: “干掉了你,那活尸也会动弹不得,毕竟你是施术者。” “可惜,你还拦不住我要上山。” 话音刚落,饰非对着这家伙的头颅扣下了扳机。子弹喷吐火焰,要从枪口出膛。但在扳机扣到底的那一刻,饰非似乎看见了什么,他皱起眉头。 火焰吞没了他所看见的东西……一道漆黑的洞口贯穿了克罗索的头颅。 疫医在这一枪之下,失去了气息。 第233章 死棋? 雨水穿过弹孔……将子弹的余温彻底熄灭。 从一开始饰非就没打算留手,他以杀死这个疫医为目的,进行了最快的布局。 依托于术偶的速度,他的计划可以落实,作为拦路者,疫医本人的身体强度是完全无法支撑和术偶的这种快节奏对抗的。 相比之下,那个大块头活尸虽然力量拔群,但速度却捉襟见肘。可以说是被术偶戏耍。 走出鹈鹕岛后,经历过好几场实战,饰非现在对于灵媒的应用显然得心应手。 但此刻,他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具逐渐凝固下来的尸体,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难色。 “大骗子,我们不抓紧上山吗?”多罗茜擅长见风使舵。刚才那一个照面的交锋对于女孩来说太危险,所以她一直躲在一旁。 眼见现在情况稳定,她立刻跳出来要说话。但刚准备靠近的时候,却见到饰非抬起手,做出制止的动作。 “站在原地,多罗茜。” “啊?为什么?” 话音刚落,女孩身后传来爆起一道劲风,只听见一道音爆声从旁传来,而后下一秒,无比巨大的拳头要从侧方穿透女孩的身体! 拳头砸进被暴雨浸润的泥地。泥浆像是被投入了一枚炸弹,瞬间翻天覆地! 好快!速度竟比刚才术偶发起速攻的时候相差无几。但这爆发力却远比术偶强大,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活物能有信心扛下刚才那一拳后不死。 饰非回头,瞪大了眼睛……借助义眼视觉,他在泥浆纷飞之前,看清了造成这一现状的怪物的模样。 是那只活尸……那只活尸的体型相比最开始的时候又扩张了一倍! 满身的肌肉此刻暴起黑色的筋脉,那身铁青色皮肤如钢铁覆盖,让其肌肉硬度也成倍增加! 简直就是一个人型兵器!他将手插进泥地中,随后,他竟掀起一整块土地,将其铺天盖地压向多罗茜! 这一动作之下,一时间,雨幕中都混入了泥水。泥雨倾泻而下,将雨中的存在灌上污浊。 在其他的事情上,多罗茜或许做的还不够好,但单论保全自己的能力,整个奇术司恐怕都没有人能出其左右。 当大地翻转的时候,多罗茜脚边跳出了薛定谔先生,黑猫发出叫声,便让女孩的身体陷入虚无。她逃出来时,甚至裙子上连一个泥点都没沾上。 但即便如此,女孩依然心有余悸,诧异地看向雨中的那个庞然大物。 “怎么回事?大骗子?” “你不是已经将那个疫医解决了吗?为什么这傻大个还能行动?” 多罗茜向饰非那边大声问道。饰非看向身旁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不由发出咂嘴声。 “被摆了一道……” 他在先前就有所意识,在他用子弹打穿其头颅的最后一个瞬间,饰非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嘴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他故意放松了身体的防备,以让饰非能将其击杀。 但原因是什么呢?在最开始扣动扳机的时候,饰非还未曾有过猜想,但现在,当看见那活尸爆发出的速度和力量的时候,他或许有所意识。 疫医通过术式对活尸们加以限制,让其所有的行为都出自疫医本人意志。 一旦疫医死亡,术式失效,活尸们失去操纵者,自然无法行动,这是一般的活尸行动的逻辑。 但眼前这些活尸可有所不同……在使用了某人的血液之后,它们的改造已经超脱于一般的活尸了……这种情况下,作为操纵者的疫医死亡,会带来什么后果? 活尸失去限制,改造它们时的另一种成分则开始发挥作用…… 这会带来更强大的异变效果……并让它们彻底被所谓本能驱使…… 活尸同一时间发出了咆哮声,漫山遍野,遍地哀嚎。这最为巨大的一只也趴在地上,浑身肌肉蠕动,因为痛苦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有东西破体而出,饰非得以窥见一角,然后,他见到了他熟悉的东西——如水蛭一般蠕动的口器。 食血鬼……眼前的这只活尸,竟然掺杂了部分食血鬼的特征! 饰非因此而感到诧异,但一想到,转化这些活尸的成分中有来自那个女人的血液时,他又不禁恍然…… 这便是活尸会产生变化的原因……在失去了疫医之后,它们找到了一位新的女王跟随。 匍匐在地的活尸转眼间消失不见,速度带起音爆声,下一秒,它已经来到了饰非面门前,然后挥动起拳头! 速度实在太快了,它这个体型以这种速度行动,场面简直叹为观止! 拳头挥到眼前之时,饰非甚至能感受到拳头上的拳风将自己脸部的肌肉压制到变形! 迫不得已,他必须交出第二次王车易位……纺锤牵动,术偶被交换过来,但那一拳之下,术偶的速度也难以反应,只能像是炮弹一般被砸出去! 没时间去惊叹这一拳的破坏力,饰非必须立刻想办法缠住这家伙的动作,义眼视觉里,这家伙身上所爆发出的灵性全是刚才高速移动时留下的轨迹,而眼见那些灵性再次爆发,很明显,这家伙打算进行下一次高速移动了。 用什么能缠住他呢? 正面的力量可做不到阻拦,饰非要借助其他东西…… 手套一抖,三瓶瓶中闪电挂在指尖,没有瞄准,饰非只是胡乱地将其朝活尸所在的位置丢过去。 等到瓶子落地爆炸是来不及的,饰非同时掏枪,用轻巧的三次点射,打爆了装闪电的玻璃瓶。 一道雷光自天而降! 电流纠缠,并伴随雨水向外蔓延! 一时间,活尸身边的所有区域全部化作电场!而活尸的肌肉也在被电流入侵,将其麻痹的动弹不得! 饰非再次用手指轻敲面具,术偶闪现在活尸身前,杖剑带着摩纳克毒素挥舞而出,为了保证杀伤力,饰非甚至释放了西装中的尘猫,让其帮助一起切割那层铁青色的外皮! 但这些东西都砸上去的时候,这层皮肤上甚至只冒出一层火星…… 坚硬犹如金属,想要将其破开绝非易事! “灵媒有其极限之处,诸葛先生。“ “再强大的灵媒,面对超标的怪物的时候,也会感到束手无策。“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奇术师都在疯狂的追求诅咒的原因……” “每个奇术师都经历过这种时刻,而只要经历过,就能对彼此表示理解。“ “诅咒才是我们这种人最大的仰仗,为了拿到诅咒,奇术师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那只术偶和西装的确在梅花8与我的意料之外,但即便如此,现在的你也无法招架这种怪物。“ “这是一盘死棋了,你上不了山,更阻拦不了我。“ 红心7站在山顶看着下方巨大的雷光而呢喃道,然后,他用火柴点燃嘴里的烟斗,吐出一枚白色的烟圈后,他顺势将火柴丢在地上。 地上有一根引线。引线连接着的是一堆炸药…… 他们的准备的确充分,为了最大限度激发山洪的威力,他们打算炸开一座山口,让这里决堤。 抽完这根烟,一切就成定局。 引线在缓缓燃烧,发出勾人的滋滋声。红心7享受尼古丁的快乐,但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某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那人不留情面,一脚踩灭了引线。红心7有些困惑地回头看去,不知道这种时候,谁能站在这里。 来者穿一身东国式样的纯白素衣。身姿纤细,像是个女人。但他一开口却是十足的少年音色,音色走到一半后忽然变调,变的又极为婉转,如哀怨的女人哭啼—— “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赞颂武神的戏腔,腔调声落,巨大的斩马刀立于雨幕当中。 第234章 变脸 “诸葛先生,如果我问你,你对这次的任务有多少把握你会如何回答我?” “现在你问我这种问题?作为司长,你不应该在派遣专员的时候就有合理的想法吗?” “正因为这次我毫无头绪,所以才选择让所有专员前往金斯波特,穷举所有可能总比临时抱佛脚要来的好。” 在国王港的警所里,每天的例行联络中,饰非从电话那头听见了这样的答案。 刘易斯在叹气,只因为他们这次经历的事态在联盟之前的时间里前所未有。 奇术师和疫医,这两者组合在一起打算动摇一整个城市,这样的话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这多少有些荒谬,但现实往往比故事更加扭曲。饰非停顿片刻,向电话那头做出回答: “如果只是那位疫医,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能顺利完成任务。“ “但既然牵扯到了那两个奇术师,司长,这个概率将会对半折算,而且,我还需要额外的帮手。“ “你始终惦记着他是?“ “你总要告诉我这件事的进度,毕竟我当时自认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饰非听见传来翻纸页的声音,刘易斯在找寻文件。 “鉴于他愿意在百老汇的事件中做出指认,图书馆愿意为他提供庇护。” “当然,一旦接受了这种庇护,就意味着,他已经再也没办法回戏班子了。” “他会遭受俱乐部的报复的,为此,他需要改头换面,尝试以一种新身份开始生活。” “当然,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这不就是在问你这件事的进度吗?” 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饰非面前,刘易斯拿不到主动权。 然后,他长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决定:“诸葛先生你觉得奇术司专员这个身份怎么样?” “我想了想,我们内部似乎的确缺一个替身术士。” “你已经在办相关手续了。” “女士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她并没有意见。” “那既然是奇术司全员需要参与的任务,我们的新专员现在在哪儿?” “我正在为你送一份礼物过来,诸葛先生,希望会对你有所帮助。” “那我向你保证,司长,这起事件会在两天内被解决。“ …… …… 他身形纤瘦,但扛着那柄与体形极不相符的斩马刀,让人不由惊叹。 一张赤色的戏面覆盖在脸上,拖刀站在路中间,完全拦住了红心7的退路。 红心7看向眼前这个术士,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他朝山下看去。 然后,他那张不断蠕动变化的脸上现出惊喜的神情,对于眼前的状况发出惊叹: “难以置信,你居然还留了这种后手,诸葛先生。“ “所有的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是一场表演吗?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那边所谓的舞台上的时候,有人暗度陈仓,抵达了终点。“ “我原以为按情报所说,你带过来的那两个女孩就是你的全部底牌,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一个术士?你太明白了……像我们这样的奇术师,一旦暴露在术士的眼前,会是什么结果。“ 话音刚落,斩马刀开始舞动了。 婉转哀怨的戏腔又传来了,与此同时,周遭的灵性全被这把斩马刀所调动。 秀秀两个小时前才抵达金斯波特。按照刘易斯的指示,他到了国王港警局,然后便从希林手里拿到了饰非留下的口信。 径直来到白头崖,然后,赶在那空屋中的爆炸还没发生之前,他提前上山蛰伏在此。 诸葛先生在口信中表示需要他自己判断出来的时机,那应该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完美的场合了。 秀秀将那头可以梳成马尾的长发给剪短了一些,面部轮廓看上去更像是具备英气的男人,而非先前所见的那柔弱女相。 当然,当他挥动起手里那柄斩马刀时,任谁都不会认为他很柔弱。 这张武夫赤面在【戏言】的术式中所代表的是化妆师这一身份,和疫医不同,这个术式专注于强化自身。 那可是能和术偶对垒的速度,尤其是拖着斩马刀爆发速度的时候,更是叹为观止! 秀秀冲到了其面门之前,然后,斩马刀一个横扫,顺势想要将其拦腰斩断! 红心7尝试用手掌去推挡,但刀锋实在锐利,一道血痕从手掌处爆开,一时间鲜血四溅! 秀秀的动作实在流畅,斩马刀挥到尽头后,又是原地一个转身,试图将刀锋调转。攻击没有间隙,顺势上挑,刀柄便沉重地砸击在红心7的肩头! 红心7被迫跪在泥地里,然后,秀秀的拳风同时落在其四肢上,剧烈的疼痛让红心7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刀刃绕背回转,秀秀顺势将其重新握住后,再次一个横扫。 这次切下的是一整只手臂了。红心7的临场反应在奇术师中还算不错,他紧急避开了要害,没有让这一刀将自己拦腰斩断。 但这依旧不好受,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倒是秀秀那边有些诧异,似乎因为自己刚才那一刀过于顺利而纳闷。 真是奇怪,在面对诸葛先生的时候,他的动作可绝对没有这么顺畅。 他记忆犹新,被那只术偶给压到喘不过气,但现在看来,坊间的传闻的确没错才对,奇术师们果然不擅长正面和术士周旋。 是诸葛先生太怪胎了……一个正面作战能力并不逊色于术士的奇术师,这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红心7挣扎着想要向后退,秀秀自然不可能放过他的。斩马刀继续被拖向前,但走了没几步,秀秀感觉到脚下在往里陷。 他低头一看,便看见泥土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然后忽然间,一只手从土中伸出来,握住他的脚踝! 活尸……土中还藏了一些活尸…… 奇术师总要留些后手以备不时之需,但红心7留的东西藏的倒是很深。 秀秀尝试拔腿,但是活尸握的相当紧,其还在不停地将其往土里拽,周遭的土质极为柔软,像是沼泽。 红心7用另一只还完好的手晃了晃手里空掉的魔药瓶。他一边因为疼痛而呻吟,一边笑道: “泥沼魔药……” “在这种暴雨天气效果极佳的可不止有瓶中闪电,这魔药也同样不错。“ “在你周围半径三十英尺的土地里,藏了将近十只活尸,你每走一步,他们就会尝试将你拖进去。” 秀秀手起刀落,用斩马刀砍掉了握住自己脚踝的活尸的手臂。 但正如红心7所言,没等他迈出下一步,另一只活尸的手臂就又缠上来。没完没了,实在惹人心烦,按照他和红心7目前的距离,恐怕还没等他抵达红心7的身边,他就会被拖进这堆沼泽里。 这家伙很精准地计算过距离,以目前的情形而言,或许其他术士会觉得束手无策。 但毕竟秀秀是一个【替身】术士啊,【替身】在坊间所最被人赞叹的正是其极其可怕的变化能力。 灼热的火花迸发在秀秀身边,手中的斩马刀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羽扇。 只见那羽扇轻轻一挥,周遭的烈火便被瞬间塑造形体!暴雨浇灌在烈火束锁上,立刻就被高温蒸发成白色的烟雾。 【一锁镇江东,二锁定蜀川】! 新的戏词,脸上的脸谱也随之变化,熔火向前迸发,化作呼啸的火舌,瞬间覆盖了秀秀和红心7之间的距离! 无需多动一步,在前面的,都将被焚尽! 第235章 地下龙卷 没完没了…… 被困在地底,司马宣看着眼前的食血鬼只有这一个感受。十字军们的确将防线铺了出去,借助猛毒魔药的毒雾,他们在和怪物周旋。 但即便如此,十字军们的术式已经干掉了不少食血鬼了,这些家伙还是源源不断从管道深处涌出来。 到底藏了多少数量的食血鬼在里面?司马宣只能为之惊叹。与此同时,他和奥利维亚清理出一条道路,能抵达管道的入口。 他试图用手触探这凭空出现的膜,然后,他感受到膜上那有如呼吸一样的律动。 和覆盖在那些受害者身上的膜的材质是一样的。像是食血鬼自发分泌出的某种物质,凝结后就成了这样的东西。 尝试用手撑开,发现其极富韧性,这层膜似乎还会吸收灵性,当司马宣指挥一位十字军使用自己的术式进行攻击时,膜纹丝不动,反而将他的灵性给全部吸收进去。 “有头绪吗?”奥利维亚问道。司马宣沉思,然后看向周遭毒雾。 他们带进来的面具时间有限,如果不在时限内走出去的话,猛毒魔药就会开始侵蚀他们自己的呼吸道。 奥利维亚显然有些焦急,司马宣思考后,则指挥她凝聚出泥浆。 泥浆如子弹一般向前冲击,打在膜上发出阵阵闷响。 “物理抗性相比起灵性抗性似乎更低一些……”司马宣仔细观察膜表面的回弹,注意到泥浆打上去后,的确是有一些效果的。只不过现有的力量还无法突破这层膜的韧性,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行。 “值得一试,奥利维亚……”司马宣说道。然后他拿出了匕首和符咒。 符咒牵动气流为匕首加速,岚间樱开始在空中以螺旋式旋转。奥利维亚也同时扩张自己的术式,更多泥浆被牵引而出,悬浮在侧。 将所有力量集中于一点,这是司马宣的想法。膜的结构应当不足以支撑这种程度的爆发才是。 气流回转,岚间樱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着周遭的气流都被它牵引而去,似乎是已经做好加速的准备。 司马宣手上捏出手诀,正打算释放诅咒。但忽然间,他身旁飞出来一个身影。 宛如炮弹,速度足以发出音爆声…… 那身影径直砸在膜上,然后像是敲鼓,发出“咚”的一阵巨响! 司马宣一时间分神了,没有继续去维持岚间樱的速度,他慌忙向前看,只见一位十字军倒在那儿,身体部位被扭成一团,像是一颗球。 他是被什么东西给扔出来的……但那群食血鬼的体型和力量都不夸张,其引以为豪的应该是速度才对,他们怎么才能将一个人给拧成这副模样? 诧异之余,司马宣向后看。又是一个身影从旁边掠过,显然,又一个可怜的十字军成了其手中的炮弹。 一个岿然之影立在毒雾的后方,身形差不多是普通食血鬼的四倍,它立在那儿,几乎将整个下水道的路口给堵死。 司马宣亲眼看着那身影从毒雾中伸出手来,一个十字军来不及逃跑被他握在手里。然后,翻折四肢,将身体两半对折,又一个新的十字军肉球做好了,它将其扔出来,径直砸向司马宣。 司马宣来不及躲闪,还是奥利维亚反应够快,从污水中升起了一道泥墙将其拦下来。 她诧异地向司马宣呵斥:“愣着干嘛?” 司马宣却极其不解地看着眼前这只怪物…… 像是狼一样无比锋利的爪子……那爪子似乎是如钢铁一般的金属结构,它有四只手臂,每只手臂都携带这样的爪子。在其满是肌肉的腹部伸出有数根实体,其正在蠕动,不断向空气中嗅探。 那是和食血鬼一样的口器,但一般食血鬼只有一根,它却有五根以上。面部被铁青色的皮肤包裹,以至于完全看不清五官。头部和身体的体型对比完全不像话,满身肌肉仿佛只要挪动,其肌肉的缝隙就能将人给挤压窒息。 一个巨型的活尸?或者说,食血鬼? 司马宣觉得无法用两者中的单一概念来称呼这个怪物,它更像是两者的结合体…… 它向前踏一步,整个十字军的防线就要后退一步…… 此时,司马宣意识到在贫民窟见到的那些爪痕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夸张了 ,这样的体型和压迫感,老亨利一直是在被这种东西追捕吗? 只觉得自己在这种怪物面前显的实在过于渺小,司马宣回头看向那层膜,他咬咬牙,立刻对奥利维亚说道: “我们抓紧,必须尽快把这层膜给破开。“ “但这个怪物?“奥利维亚有所顾忌,司马宣也顾忌不了这么多。 “竭尽所能去拦住。“ 话音刚落,他就没有留手了,又用出了几枚符咒帮助岚间樱加速,匕首掀起螺旋气流,径直砸在膜上! 这在膜上留下了一道浅痕。奥利维亚见状也顾不得其他,只能指挥泥浆如疾风骤雨般向前砸。 攻击节奏一旦加快,效果便立竿见影。膜的回复是需要时间来回弹的,但泥浆一股脑砸上去,膜根本找不到回弹的时机。 它开始变形了,而这边的攻击刚一开始,便见那怪物发出咆哮,它不再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动,而是开始在污水中狂奔。 十字军试图以术式拦住它,但其表面覆盖的那层铁青色皮肤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灵性攻击直接打上去时效果不佳,它如入无人之境,反而是在前冲时将几个距离过近的十字军连带进去,让其被踩成肉酱。 司马宣见状,一边维持住岚间樱的攻击一边掏出另一张符咒。周遭的温度似乎骤降,司马宣将符咒落在脚下,他结出敕令,催动符咒。 “凛冬锁命!“ 敕令刚落,一道寒霜便自司马宣脚下蔓延。寒霜接触到污水,立刻将其凝结住。 这个过程无法逆转,寒霜接触到水后蔓延速度更快了,转眼间便到了那怪物脚下,将他的双脚冻在冰块里。 攻击仍不间歇,岚间樱一直顶在膜上,试图钻穿它的束缚。 还差一些……还差一些……司马宣能感觉到那层膜还差一点就能到极限,但那怪物又开始动了,它开始用爪子切割脚下冻的结实的冰块,然后,在它将冰块切割成大小适度的方块后,它直接用脚抬起周遭的冰块继续向前行动! “啧……”让人觉得头疼,这怪物的蛮力简直不讲道理! 灵性攻击直接作用在对方身上效果不佳,所以司马宣才想出这种方法来困住它,但若是这方法也不管用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然后,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了数十张符咒…… 那全是御风游命符,司马宣将符咒抛洒到上方,漫天的符纸倾泻而下,他结出敕令。 只能赌一把,既然符咒和十字军的攻击拦不住这怪物那就只能将赌注压在岚间樱身上。 他要赶在那怪物抵达之前破开这里的入口,为此,他必须不计代价去扩张岚间樱的攻击力。 诅咒有自己的隐患……对于岚间樱而言,风速是其发挥威力的关键但同时也是它的隐患……风速一旦过快,匕首就会解体,司马宣使用的时候一直很小心,即便是他也没有试过在叠加如此多符咒的风速之下来操使这个诅咒。 数道气流在其身旁汇聚,然后,气流汇聚处产生螺旋,立刻变为肉眼可见的风暴! 一道龙卷,一道巨型的龙卷狂暴地撕裂着这下水道中的一切! 风速让岚间樱的刀身发出震颤!诅咒在兴奋地轰鸣! 开刃……自我开刃…… 在司马宣完全没有去尝试的情况下,这把诅咒开刃了…… 一分裂为二,然后二隐隐约约开始分裂为三! 同时三把飞刃朝这层膜发起攻击!伴随着撕裂的龙卷,一个照面之下,前路的阻碍不复存在! 第236章 脸皮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诅咒是一个例外。 术式的力量本应该被术士群体垄断,普通人无法僭越,术士在远古时代都是王族,以各种手段来保留术式的秘辛,只为了维持这种特权。 但诅咒将这层阶级的隔膜撕开一道口子。它让术士们明白,有些时候,有东西比他们的术式更加强大。 一层薄膜怎么能拦住火力全开的岚间樱呢? 撕裂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然后,咸腥的海风伴随着雨水倒灌进这个入口。风力更盛,岚间樱的震颤成为了尖啸,在极端的风速之下,那刚分裂出的第三把岚间樱自我解体了,然后化作无数纷飞的如花瓣一样的碎片,向后逆卷! 岚间樱自我解体的碎屑体积极小,一旦在空旷地带伴随风暴涌动,就会传播到很远,形成奇术灾害。 但好在司马宣卷动的风暴是在地底,地底空间有限,碎屑难以扩张。 反倒是那个怪物活尸正在被解体碎屑切割,一时间,它身上鲜血淋漓。 破开了…… 这层妨碍撤退的阻碍的确是在司马宣的全力一击之下破开了。他来不及喘口气,立刻要招呼奥利维亚和身后的十字军们准备撤离。 但这边他才刚走到入口处,他就察觉到有东西是不对劲的…… 他试探着用手触探入口前方的空气……然后,手指立刻感觉到像是触电一样被迫缩回。 一道金色的咒文浮现在空气中,一道无形的墙伴随着灵光一闪而过,身为报幕员,司马宣的观察力何等敏锐,他立刻发觉到,在最初的那层薄膜之后,还有一面无形的墙拦在这里。 “这是什么?” “作为一个报幕员,您让我刮目相看,先生。” 前方有人说话。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司马宣向前看去。 看见一个穿警服的老者从下水道入口旁边走出来。他不由皱起眉头,这身警服他再熟悉不过,毕竟这几天就是留在国王港警所来对计划进行部署的。 但它出现在这里可不正常……要知道,司马宣并没有向警所请求支援,一般的警察也在这种场合无能为力。 眼前这个人主动露面,似乎是觉得时机成熟,他摘下警帽,向司马宣行了个礼。 看着他的相貌,司马宣皱眉说出他的名字:“汉克警长?” “是我,是我,司马先生,老汉克,不起眼的国王港新任警长。” 汉克警长行完礼后向司马宣微笑。他在入口处踱步,然后,他将一块看上去不起眼的黑色石头压在地面上。 “禁咒石。” “你听说过这个材料吗?司马先生?” “每一颗石头都取自一位【缄默者】的骨灰,那些天生就免疫术式的怪物直到死了之后也能给你们术士造成一些麻烦。” “身上具备灵性的人只要接触它就会感到触电一般的刺痛感,要是持续接触,这样的刺痛就会转变为难以忍受的灼烧。” “它对于我们奇术师而言倒是没有多大麻烦,但对术士,那可就像是毒药。” “尤其是现在这样,当你们这一大群人都是术士且被困在这下水道里面时,就更是可怕了。” 汉克警长将手中其余两颗石头放置后之后,抬头看向司马宣。他的笑此刻变的相当狡黠,然后,他跺了跺脚,刚才司马宣触碰空气时所出现的咒文就再度露面了。 一道结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布下的结界,但显然,这道结界现在拦住了司马宣的去路,让他根本不能尝试和这个入口接触。 对于结界的效果很满意,汉克警长再打出一个响指。很快,身后那个满身鲜血的活尸怪物就动了起来。 周遭的十字军一度十分敏感,生怕它趁机发动攻击,但似乎在眼前这个人的操纵之下,它变的很安分,只是非常平静地一步一步向入口走来。 到了司马宣身边,它都没有多看司马宣一眼,然后,在司马宣的目睹之下,它堂而皇之,穿过了那层结界。 “我提前在这个城市的各个下水道口都做出了布置,也不枉我翘了这么多天班。” “确保进入下水道的术士们无法出来,这是我需要确保的东西。” “这个活尸和你们不同,司马先生,它的一身力量来源都是蛮力,并不依靠术式,所以禁咒石对它收效甚微。” “那么一个问题,当你们这些术士都被关在地底,而活尸可以在地上畅通无阻的时候,这里的普通市民会遭遇什么?”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吮吸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显的极为享受,而当他看见司马宣拧成一团的脸色之后,笑容就变的更加猖狂了。 司马宣可以预见到会发生什么灾难。他望着外面的雨幕身体在颤抖。 他再次尝试上前,但禁咒石结界对于术士效果拔群,没等他靠近,便被其中的咒文给弹回来。 又做了几次尝试,但这都是徒劳,司马宣只能靠近结界,用愤怒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警长。 “你说你是个奇术师?” “我当然是,司马先生。”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将一样东西翻出来。一张扑克牌,红色的桃心,数字则是7 看见这张扑克牌的时候,司马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向后退了半步,仔细审视这个家伙。 “红心7?你是诺兰?” “你不应该正在诸葛先生那边吗?” “是,我的确应该在那边。”红心7点头,将扑克牌翻转一个面,他将扑克在手中玩出花式,而就在司马宣的注意力都被那张扑克吸引过去时,他的脸皮开始蠕动。 所有的五官消失了,变成一张平整的平面。然后,其中有突触和肉球涌动,转眼间,他又被塑造成了另一副模样。 无数的相貌在其脸上变换,每一次切换,都意味着他的身份转变。 然后,那张脸定格在了另一幅苍老的相貌上,他保留了老亨利的面貌。 他很幸运,在百般尝试,试图灭掉那个可怜的老头以此封口都棋差一招的时候,他自投罗网,被司马宣带回了警局。 运气站在他这边,天命也在他这里。 “你们都忌惮梅花8手里的诅咒,但就从来没想过吗?我的数字是7,我的手上也应该握有诅咒才对。“ “戴上面具,我可以是任何人……摘下面具,任何人也都可以是我。“ 红心7那张脸皮蠕动的越加频繁,然后,就在司马宣的注视之下,它脱落了。 汉克警长的身体应声倒地,而在司马宣惊异的目光之下,那张脸皮漂浮在半空中,继续开口说话。 它发出的是一道嘶哑又疲惫的声音: “记住我诅咒的名字,司马先生。【千面灾疫】。“ “现在,请你留在这里,好好欣赏我们的演出。“ 第237章 荒芜 编号:4-035,诅咒:千面灾疫。 收容等级:4级。 描述:4-035是一块具备自我意识的人皮面具。在未进行佩戴时,其体现为标准的中年凯尔特男性人种相貌。4-035质地柔软,根据曾经获得的检测报告,其组成成分与人体组织完全相同。 4-035最大的特点在于其拥有自我意识。它会尝试用漂浮形式移动,并具备语言能力。 4-035具备某种附身能力。它会主动覆盖人类面部并对其施加影响。被覆盖过的人会失去自我意识,被4-035完全操控(后续将其称为4-035-a)。 可以同时存在复数个4-035-a,但当其数量增多时,4-035对其的控制力将被削弱。 4-035本人显现出高智力以及反社会人格,而受其影响的4-035-a不可避免地也显现出相同的特征。 曾尝试与一位4-035-a进行对话,其对话表现谄媚与和蔼,并在智力与资质测试中取得了99的排名位。 其同时被证实非常残酷,具备仅靠语言劝诱就能诱使人类自杀的能力。 4-035于xxxx年被发现于阿斯蒂亚公国xxx地区,并于xxxx年产生收容突破,至今仍未被纳入收容中。(此处已数据删除,若有疑问,请咨询7) 建议收容措施:鉴于4-035的劝诱与心理暗示能力,应尽量避免与4-035及4-035-a进行过多接触。在与其接触后也应当立即进行催眠治疗或记忆删除。以免造成损失。 鉴于4-035具备极强的认知危害能力,在尝试对其进行收容时应保持绝对谨慎。在确认4-035所实际附着的实体前,尽量避免直接接触。 (即便如此,我们仍建议确定所有4-035-a的位置后再尝试统一进行收容,单独拆分的收容既没有效率,也并不稳妥。考虑到这个项目的实际收容难度,最近我的确在考虑是否要将其收容等级上调至3级。——7) 附录:《威尼斯面具百科》。 …… …… 烈火在雨中起舞,束锁状的火焰像是蜿蜒的巨蛇,在雨幕中盘旋。 秀秀所使用的术式【戏言】是以唱戏这一行为作为媒介的,根据不同的戏词,他能变换不同的身份,当然,以他现在仅仅只是第二幕【假面舞者】的等级,他的极限也仅仅只是能变换两个身份而已。 燃火的术士,这是第二个身份,演员这个身份的破坏力毋庸置疑,当满地都是烈火余烬的时候,你很难相信,会有人能在这种大火中生存下来。 而事实也是如此,因为秀秀看见了他所攻击的那个人已经倒在火场中。 他原本还有些警惕,但当看见结果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对方应该已经被制服了,这样想着,他打算收束火焰,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察觉到前方还有什么东西存在,他看过去,瞳孔骤缩。 一块漂浮在半空中的面具,面具做出微笑的表情,对他发出笑声。 秀秀原本对此感到疑惑,但当他注意到那面具注视的另一个方向的时候,他只觉得心咯噔一下落空了…… 在那个已经倒下的男人的尸体手中,握了一根东西。那是一根黑色的绳子…… 空气中有刺鼻的硝石味,这太勾人心弦了,火药?这个地方哪里还有火药? “在我肚子里,孩子。“ 那面具忽然开口说道,然后发出讪笑声。 它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在空中翻身,然后,秀秀便看见那倒下的尸体腹部开始产生急剧的膨胀! 他手里的是一根引线……引线已经被燃烧过了,但引线的尽头在哪儿? 面具刚才给出了答案,在他肚子里,这家伙在肚子里藏了炸药?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那尸体的腹部已经膨胀到极限了,就像是一个涨到顶点的气球,轻轻触碰之后就会爆裂! 第二道火光在秀秀的眼前涌现,而后,灼热的气流开始撕裂皮肤,将他吹的倒飞出去! 爆炸是在一瞬间产生的,就连秀秀都没察觉到爆炸的过程,一道震天的巨响几乎撕裂整个山崖! 这种当量,不可能仅靠那肚子里所能装下的炸药实现,那家伙在脚下的泥土里还藏了其他炸药! 这种做法,从一开始红心7就没打算要这具身体了,他将作为火中的殉道者开启这场表演! 山崖岩石崩裂,预先计算好的爆炸轨迹,将整个山头都给炸开! 积攒好的山洪在这一刻势不可挡,其蓄谋已久,当有一个小口子可以供其发泄时,它就会将其撕裂,并泛滥成可怕的天灾! 漫山的活尸发出咆哮声,其如蝼蚁又如奴隶,为这场仪式献上高歌。 …… …… 一名登山者驻足在山腰,忽然出现的暴雨让他被迫留在原地。 暴雨天不宜过多犯险,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找一棵树干,借着大树避雨,俯瞰雨中沉寂的金斯波特也别有一番趣味。 他听见山顶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声,他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只是困惑地朝头顶看去。 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只是一旁山间的溪流开始泛滥了。水向上蔓延,浸湿他的裤腿。 他皱眉,想要移动到更高处去躲避漫灌,但一个不小心,他没注意到路边的树枝,他的皮肤被树枝切开了一道口子。 “见鬼……”他发出咒骂声。不由得一个趔趄,一不小心摔在水中,一道殷红血迹在水中蔓延开花。 他迅速起身,只觉得自己倒霉。蹒跚着,他抓住路旁的另一根树枝,想要往上爬。 但向前走了不过五秒钟,他的步子顿住了…… 跪倒,然后发出呻吟。所谓的转变与进化不过在眨眼之间。须臾后,他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眼眶中流出血痕。 他的皮肤与血肉在急速腐烂,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铁青色的皮肤正在覆盖他的身体。 刚才的登山者已经远去了。留在此地的唯有一具行尸走肉。 …… …… 第三位新娘对她自己以及她的姐妹怀抱无比的仇恨。身负的恨意让她走上绝路并亵渎圣地。 她孕育无数子嗣,而她的子嗣将乘坐战车宣扬它们的父亲,即那位伟大的红色国王的功绩。战车的车辙碾压了尘世,战场溺入尘与血之中。 其散布的瘟疫与恐惧即是那位红色国王的威严统治,她的仇恨,也仅仅只是国王手中的另一把武器。 她持握的印为【荒芜】。纵使她以赤裸之姿,满身沟壑擦满盐渍,也无法洗净她的污浊。 其灵魂早已是行尸走肉。 第238章 计划 在让术偶和那只巨型活尸缠斗的时候,山顶忽然传来了震天的爆炸声。 这毫无疑问吸引了饰非的注意力,迫使他必须抬头去看。然后,当火光涌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情况不妙,与此同时,活尸的速度变的更快了,他超越了音速,闪现在术偶面前,将术偶一拳砸倒在地。 若是术偶以前的材质,恐怕这一拳之下,身体的某个零部件就会报废。现在有了月光银,部件强度倒是有保证,但这一拳的威力依然叹为观止。 以术偶为中心,脚下出现了半径十英尺的小坑…… 术偶的身体因此往下陷了几分,以至于饰非不得不立刻操纵它向旁移动,避免活尸的二次攻击。 同时具备活尸的力量和食血鬼的速度,这个缝合怪比想象中要更加棘手。一般的灵性攻击还对它收效甚微,它那层铁青色的皮肤实在是难缠,能规避掉大部分的灵性,这就直接掐死了饰非打算引爆手里所有瓶中闪电的想法。 迫不得已之下,这样的怪物也只能让同为怪物的家伙来应付…… 他看向山顶,而山顶上的人也像是能立刻理解他的想法,只见片刻之后,视线之内出现了一道闪光,秀秀已经拖着斩马刀走下山来。 “我搞砸了,诸葛先生……” “那家伙根本不是人!“秀秀过来的时候抱怨道。 “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饰非有些疑问。秀秀当即把那块口吐人言的漂浮的面具的事以及它牺牲自己,点燃引线的事一起告知给了饰非。 这的确是饰非预料不到的……他预想中红心7的确有可能拥有诅咒,但可想不到他的诅咒居然有这种效果…… 而眼下的情况就是,山崖因为爆炸崩裂,山洪已经拦不住了,它们会向下滑坡,裹挟着满载术式的血液,冲进山脚下的金斯波特内陆! 这种情况之下,只能寄希望于坏女人小姐那边速度够快,联系上联盟之后能拿到解决方案。但在此之前,他们这边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白头崖的海拔并不低,饰非看向山脚…… 就算是以山洪的速度,想要一路冲刷下去也应当要花费些时间的……金斯波特的头顶像是悬挂了一个死亡倒计时,等到时间归零,一切就结束了。 饰非似乎只能从这个时间上做文章……他必须想办法延长山洪抵达的时间。 巨型活尸又在蠢蠢欲动,他一只手插进地面。地面此刻非常柔软,仿佛只是一团混沌的泥浆。这立刻引起饰非的注意,显然,泥土的材质并不正常。 “那家伙在上面的时候用过什么东西吗?“ “这里的土质变了,和我们刚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饰非这边没有注意到活尸有过任何异常举动,自然把怀疑放在红心7身上。他这样说了,秀秀也是立刻有所反应,他想起来,用斩马刀对红心7进行压制时,泥土里忽然钻出来的那些活尸的手臂。 “泥沼魔药……他是这么说的,他对这里的土地用了泥沼魔药进行软化,好让我不方便移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诸葛先生在上次百老汇的事件中救了自己的命,秀秀现在自然是对他格外信任。 饰非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而果不其然,饰非听后立刻陷入沉思,他看向山顶: “你应该没把那家伙的尸体给烧的一干二净。“ “当然没有!那个面具一下就跑了,我根本来不及去注意那具尸体就想着赶下来帮您。“ “那太好了,或许我们真有办法。“ 饰非说完便再次敲了敲面具,术偶立刻回到身边,不再去纠缠那具活尸。他同时拍了拍秀秀的背,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让秀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家伙没办法用元素术式对付,所以你只能使用你手里那把刀,明白吗?“ “我不明白,诸葛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笨!我是个奇术师,你难道真打算让我和这种怪物在正面纠缠吗?你来缠住他。“ “啊?“ 这番发言大有抛下同伴自己要跑路的意思,就算是再信任诸葛先生,这种时候,秀秀也会感到诧异。 当然,另一位奇术司的同伴多罗茜早就是这么做的了,小丫头一直躲在远处观察这里,根本没有打算靠近的意思。 这对搭档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一脉相承,格外默契。 “多罗茜会留在这里帮你。“ 当然,像是怕秀秀会生气,饰非还是补充了这么一句。但他对多罗茜这个家伙实在是没什么约束力,实际如何,还是要看多罗茜的心情。 但罕见的,在他说完后,薛定谔先生忽然出现在了秀秀的脚边,黑猫用头拱了拱秀秀的小腿,像是在示好。 “术偶我也会留在这里,我一个人上去就行。切记,一定要拖住它。“ 饰非说完,便立刻打算离开。秀秀本来还打算说什么,但忽然间,面前爆出来一团劲风,有样东西扑面砸来! 那是那只巨型活尸刚才在玩弄的石块,它把石块举起来,然后化身投石机,径直瞄准饰非砸过来,秀秀反应极快,手中斩马刀翻飞几下,便将那石块给斩落了,但那投石的力气实在是大,震的他手腕生疼。 整个过程中,饰非都没回头,似乎是非常相信秀秀的能力,认为他能帮自己全拦下来。 这种信任若是放在平时,秀秀会很受用,但面对这么一个大块头,他有些苦不堪言。活尸的目标太明确了,就是要拦住饰非上山。丢完石头的瞬间,它从原地消失,极快的速度让它在对饰非进行追尾! 秀秀立刻踩上前,斩马刀先刺再挑,一连两式,将活尸能前进的方位全给拦下,似乎因此而迁怒秀秀,那活尸回首便是一拳要砸向他的面门。 “喵——“ 黑猫出现在肩头,发出叫声。秀秀只觉身体一轻,然后那拳头就径直穿过他的身体。 虚无化,是上一次让他也吃尽苦头的术式…… 多罗茜的支援非常及时,这让秀秀不禁大喜! 手中斩马刀挥出刀光,全部砍在活尸的胸口,也亏得这家伙身体素质极度强悍,如若不然,平常人被这样砍三刀早就已经趴下了。 三刀落在活尸身上,也仅仅只是让它后退半步,然后,它似乎是意识到,想要上前阻拦饰非就必须要先解决掉眼前这个人才行,它发出咆哮声,双手对握,就要朝着秀秀的位置砸! 虚无化只有第一次发动是百分百成功的,后续的概率则会依次递减! 多罗茜已经很及时地展开了术式,但是当那拳风即将要触及面门时,秀秀还是大叫不好! 他有预感,这拳会落在身上,他想挥刀去拦,但总觉得速度不够,毕竟因为那追击出去的三刀,他和这活尸的距离把控实在是有些微妙。 而就在此时,秀秀又感觉到身后跑出来一道身影,那具术偶不知道什么时候拦在自己面前,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用身体硬扛了这一下。 “可别怪我,卢卡斯先生,得保命就得这么做。“ 饰非依然跑在上山的路上没有回头,即便是在此刻,他依然用面具监视着整个局面。 当奇术师真正藏在幕后的时候,他们才能更好思考所拥有的东西如何使用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第239章 泥沼魔药 并不清楚秀秀和术偶究竟能拖住那只活尸多少时间,饰非只能用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向山崖。 空屋本就地处白头崖的最顶端了,再往上仅仅只需再走大概五分钟的路程就能抵达目的地。饰非走到上面时,刚才爆炸所引发的烈火已经被雨水给浇灭了大半,仅仅只留下一些余烬在地面上顽强的挣扎。 秀秀口中所说的那块面具已经不见了踪影,饰非此刻也没有一直和它纠缠的心思,倒不如说,如果它还留在这里反而是一种麻烦。 一览全局,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显然,红心7将它抛弃掉了,但爆炸也并没有将这具身体完全焚毁,至少它能保持基本的形体完整。 饰非直接上前开始摸索这具尸体,然后很快,他从这具尸体内部的口袋里摸出了还带着爆炸余温的一只钱包。、 一般的编织物会很快被火焰烧掉,但如果是被灵性处理过的东西,那就不一定了。 饰非会注意到这只钱包明显是因为相比起尸体上的其他物件,钱包的受损比例更小。显而易见,它是一个储物灵媒。 二话不说,饰非直接将灵媒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里面摆着一些具备灵性的材料,饰非思索片刻,又看向四周,然后看,他找到了刚才被丢弃下来的装过泥沼魔药的瓶子。 魔药并没有完全被使用完,显然,瓶子底部还留了一些残渣。饰非将瓶子举到眼前,开始仔细观察,泥沼魔药呈现完全的褐色,看上去就像是稀释过的泥水。 奇术师总是对自己的灵媒进行百般掩饰,不管是使用时喜欢遮遮掩掩,还是说使用过后也会尽量善后,这都是出于防止自己的灵媒被进行灵性解析的目的。 一般的奇术师在解析材料时使用的方法其实非常笨拙,他们会使用各种各样的材料来与灵媒进行反应,希望通过反应结果来逆推其中蕴含的成分。 这种解析常常需要耗费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时间,这也正是灵媒炼制时,【解析】这一步总是让人恼火的原因。 第一步的解析往往最难,而一个奇术师,想要评判他的资质是否过关,其实最重要的也是解析。 但饰非是个例外,在这一步骤里,他有着如同作弊一般的得天独厚的优势。这甚至一度让鬼谷子都怀疑自己的徒弟是个怪物。 义眼视觉下的解析简单无比。义眼能轻松分辨出这个灵媒里蕴含的不同灵性的颜色,并将其完全拆解出来。 每种颜色即便色号相似,其细节处也是略有不同的,而义眼强悍到甚至能分辨出这其中的细微之处。 实在是太过得心应手了,饰非笑道,拆解这瓶魔药,他仅仅用了不到三分钟,他很快就从红心7的那只储物钱包里找到了对应的灵性材料。 “遁地沙虫的盲肠提供溶解泥土的特性,钻石元精的核心则提供分泌适当量的固形物,防止泥土会被溶解的过于黏稠而变成泥水。” 这瓶泥沼魔药并不是多么困难的高等魔药,仅仅只需要找到这两种材料就能进行炼制。 而显然,鉴于魔药的效用时限,奇术师们使用的魔药都是提前片刻进行炼制的。在储物灵媒里当然能找到相应的材料。 饰非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从手套里抽出了坩埚。 他也不顾泥土有多肮脏,只是切开手指,开始奇术绘阵。赶时间,自然使用的是最熟悉的巨匠造物阵,饰非记得最初绘制阵法需要耗费他数个小时,但现在,因为越发的熟练,仅仅十分钟,他就已经完成了阵法的一半。 这并非仅仅只是记忆和经验的功劳,要知道,就算是让鬼谷子来绘制正规的奇术阵法,没有一个小时也是拿不下来的。 这还是归功于义眼,不知为何,这一次,当在绘制时落下第一笔时,饰非就能看见他想画的阵法的灵性全脉印在地面上。 几乎不需要去思考细节,他只需要跟着临摹即可,这样的速度怎么可能不快呢? 到后面,饰非甚至双手同时开工,同时绘制两边的阵法。 到最后绘制脉络完成,仅仅只用了十五分钟时间。这中间,饰非甚至还有空用面具操控术偶来帮秀秀拦住下面那只活尸的进攻。 不得不说,他现在对【替身】这个身份着实刮目相看。 即便不是化妆师,凭借术式所变化出的身份也能和这只活尸缠斗这么久,鬼谷子说的没错,和奇术师相比,术士们还是显的太过于怪物了一些。 当然,饰非想不到的是,在自己这边悠哉游哉甚至还有闲情夸赞时,下面的秀秀可是苦不堪言。 不管怎么说,这只怪物都要比想象中的更加超格。 毫无疑问,以术士的标准来评价的话,这只怪物的强度已经足以到达第二幕了……它绝对能和一位第二幕的化妆师正面对决不落下风。 如果只有那力量倒也还好,但更可怕的是这个家伙的速度。 那可是连秀秀都会觉得棘手的速度,要知道,在百老汇的结界里,他光凭借速度就能轻松对司马宣完成压制。 一刀又撞上了一拳,虎口因此被震的生疼。他被迫倒转刀柄,去招架对方的另一拳,但显然,这一拳这怪物使用的右手的力量和刚才不成一个级别,倒转刀柄时使用到的左手立刻就被震麻了。 活尸抬起一脚,将秀秀踢飞出去,然后,忽然间,它似乎察觉到什么,它看向山巅。 一股异样的灵性正在山巅孕育,饰非那边阵法绘制完,起锅开炉了。 这活尸对灵性似乎异常敏感,发出一声咆哮后,它立刻就要冲上山去。5分钟的路程是以饰非的速度来进行丈量的,对于这怪物而言,如果不经阻拦,或许不过数秒他就能到达饰非面前。 秀秀见状立刻就要去追,但这次术偶行动在前,术偶带着带着瓶中闪电,在全场肆虐! 满是电光!电光几乎拦住所有去路,那层铁青色皮肤能抵挡住大多数的灵性攻击,但对雷电的效果是最弱的…… 电流串流的贯穿伤它的确能防住,但因此而带来的麻痹终究会让怪物的速度受影响。 只需要速度减慢就够,饰非在山上炼制魔药,一边添加材料,一边不断轻敲面具控制术偶的位置。 他有闲心哼唱起那首监狱中常听见的《卡门曲》,在炼制时,他似乎沉浸其中。 术偶在全场布置了瓶中闪电,暂时减缓了活尸的速度,然后,它手中出现一把枪,枪械换弹,它将昂贵的摩纳克子弹装填进去。 活尸就是活尸,就算是有了食血鬼的成分,在面对毒雾这种东西的时候,它作为生物依然会本能退却。 雷鸣激荡,子弹在半空中爆开,并在雷光的指引下,蔓延四周。 小范围的陷阱,活尸再次动弹不得。 而此刻,饰非的右手终于将魔药的最后一样材料丢进了锅中。 ——遁地沙虫的盲肠。这种幻想生物能够掘地三尺,前后不过花费数秒。 当它被丢进去的时候,坩埚中的液体彻底变色了。饰非露出得逞的笑容。 “我这边能做的事情就到这里,接下来,就要看坏女人小姐你能让金斯波特联盟掏出多少东西来了。“ 第240章 山泥洪流 瓶中闪电和毒雾所布置出的陷阱是双向的,并不仅仅是活尸会受到其影响。 尽管饰非有意控制过闪电炸开的范围,让其不至于在空屋地带完全扩散开,但这依然将关厢秀和多罗茜给阻拦在外。 秀秀不得不和毒雾拉开距离,只见那活尸不断想要冲击毒雾,但却又忌惮其中的闪电和毒性,显的束手束脚,而恰在此时,那因为炸药而决堤的山洪已经彻底管不住了,它们自一旁倾泻而下,形成了巨大的洪水朝着山下涌去。 光是看见都会让人觉得赞叹的地步……大自然的神工伟力并不亚于任何威力强大的术式。 就这样让洪水毫无保留的倾泻下去,金斯波特必定损失惨重! 更不用说,在这洪水中所蕴涵的术式……当其渗入受难者的伤口时,又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影响。 光是想到这里,秀秀都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拿不定主意,也对此无能为力,作为一名第二幕的【假面舞者】,他可没有这种力挽狂澜的力气。 所以最后,他还是将目光放在山顶,他看见了饰非的身影在山顶挪动,似乎在拖着什么东西。 饰非拖着坩埚……坩埚并不算轻,至少以他的体格而言,拖起来是相当费劲的。 如果术偶能腾出手来,当然可以帮忙,但显而易见的是,术偶必须留在下面拖住那只活尸。 亲自动手,饰非将那锅魔药拖到悬崖边。魔药的炼制已经要完成了,饰非观察了一下其中灵性的颜色变化,确保无误之后,他又看向下方的山洪。 山洪自脚下流淌而过,可怕的破坏力已经将无数树干和泥土裹挟其中,山崖的岩石被其冲到破碎,无数岩块混在波涛里,像是海中的孤礁。 角度似乎正好,饰非点头,然后他抬起一脚。没有任何的吝啬,也没有任何犹豫,他将坩埚连带魔药一起踢进了山洪里。 坩埚掉进水里的声音被水流的冲击声给掩盖了,只见那坩埚翻浮两下之后,便消失不见,彻底沉入水中。 老实说,在如此巨量的山洪面前,饰非也不确定自己熬制的魔药当量是否合适。 但他已经将所有能用的材料都用了,如果这也做不到的话,那便是命数…… 他选择留在原地,观察下方的山洪。然而此刻,下方交织的电光结界似乎也撑到了极限,活尸发出咆哮声,便要再次冲上前。 到极限了,电光再也拦不住他,他彻底爆发速度的时候,甚至秀秀和术偶都一时间难以反应。 秀秀刚想大叫不好,要冲上前,但没等他这边动起来,忽然间,他诧异地看向脚底,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自下方升起。 脚下的泥地不知何时变的无比湿润……那似乎根本没有落脚点,能让人借力踩住…… 稍稍用力,你便会往下陷进去…… 岩石正在融化为泥浆,然后泥浆又在顺着暴雨的水流向下倾泻! 大地似乎在流动,秀秀立刻看向四周,他发现似乎并不只是自己的脚下如此,在多罗茜的脚下,在那只活尸的脚下,甚至包括山顶,诸葛先生所站的那片山崖,都是如此! 这座山崖正在被什么东西融化啃噬……然后,就像是融化的冰淇凌一样,泥浆在往下滚动! “成了。”饰非是第一个感知到魔药的效用的人……当他察觉到自己在往下陷的时候,就不禁叫出声来。 魔药混入山洪当中,而山洪会带着魔药流淌到整座山崖!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在数分钟之后,远处的一座山头便彻底往下崩裂……它四分五裂,崩溃成成团的泥浆落入水里。 越来越多的山崖如此,很快,只是裹挟着山间大树的山洪成为了泥浆的洪流!水彻底被搅浑,变的无比污浊! 脚下难以站住,人不仅是在往下陷更是在往下方的深渊滑! 活尸的体格庞大,受到的影响更恐怖,它此刻已经半身被埋进了泥地里,一边挣扎着一边还想往上爬。 但泥泞的沼泽最喜欢吞噬挣扎的猎物,它越是活动,便陷的越深。到后面,甚至只能看见它有一只手暴露在外,尝试着抓住救命稻草。 一道灵光闪过,饰非完成了和术偶的王车易位,他同时再让术偶用最快的速度下山,抵达自己身边。 用眼神示意秀秀,他随即便让术偶将自己背在背上,秀秀领会到后,也是立刻挣扎着挪到多罗茜旁边,将小丫头抱在怀里。 他们必须尽快下山,若是速度不够快,他们也会被埋进这片泥地里的。 …… …… 浪道,金斯波特联盟,档案馆地底—— 有人来访,但他身旁并没有跟着联盟内用来引路的纸飞机。他只是对此轻车熟路,甚至来到门前时,他连许可都没有获得,那扇镶嵌了奇怪眼睛的大门便已经为他而开了。 和先前所有人来档案馆时都不一样,这次的门并不仅仅只是敞开一道缝隙,而是扩张出了一条能供两人并肩行走的道路。 他对此颇为满意,径直上前,来到了那座大厅之内。 万加女士早已从墙面的泥泞中浮现,依然被缚,她满身绷带,只用那只幽蓝色的独眼看向眼前的造访者。 然后,即便是以先知的性格,都似乎对来访者感到不悦,那只独眼皱眉,而对方脱帽行礼。 这是个女人,脚踩红色高跟鞋,身上也穿了条极其艳丽的红色裙子。头戴附带羽饰的红色面纱。有关这个女人的一切似乎都和红色有关,当然,最为醒目的当然还是她脖子所悬挂的那枚成色极其完美的红宝石。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年龄大概刚刚过三十五,正是刚成熟,最有风韵的时候。 她看着万加女士不开口,到后面,也只能是万加女士主动问话: “黄金俱乐部大名鼎鼎的露比小姐为什么有闲心到我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来?” “早听闻金斯波特的档案馆坐镇了一名先知,我这还没开口说话呢,你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百闻不如一见,万加女士。” “这是显而易见,不需要术式就能推导出的结论,小姐。你胸口那枚【阿波罗之心】已经明示了你的身份。” “价值八千万哥分,世界上最昂贵的红宝石,除了黄金俱乐部的宠儿以外,还有谁能拥有?” “我没想到先知对宝石也有研究。”露比小姐笑道,她顿了顿,然后紧接着又开口发问,“那先知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这次轮到万加女士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张嘴说道:“你是为了那奇术司女孩儿传回来的信息而来的,对吗?“ “不愧是您,一点就中。“她太喜欢和这位先知打交道了,对方很聪明,不需要说话,就能领会许多意思。 “我刚好有事来一趟金斯波特,然后我就注意到,整个金斯波特联盟正在被一群疫医和他们的活尸弄的焦头烂额。“ “而现在,一个共研会的奇术师所造成的奇术灾难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威胁这座城市,我作为一名联邦公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据我所知,不论是白兔子还是十字军,现在都在上面开会讨论着呢,他们似乎也觉得那场山洪非常棘手,对吗?“ “我愿意提供帮助,万加女士。“这位小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抬头看着万加女士,等待这位先知的答复。 先知的目光一时间变的非常复杂了,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位小姐。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深处似乎还在观察着什么东西……直到许久之后,先知艰难地开口问道: “那么,买你出手所需要支付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第241章 会计 代价是什么? 和一位商人进行交易,你需要对他支付相对应的报酬以换得心仪的商品。 众所周知,黄金俱乐部的富人们都是心思极为精明的商人,想要从他们手中换得一些什么东西,那你必然也要支付相应的报酬。 万加女士并不相信这位露比小姐口中冠冕堂皇的鬼话,商人逐利,她必定是嗅到了利益的气味才过来的。 而果不其然,当万加女士这边有所松口时,露比小姐狡黠的笑容更加不加以掩饰。 她在这座岩石大厅内来回踱步,高跟鞋的声音撞在四壁不断产生回响: “我想要的并非是你们无法支付的代价,万加女士。” “恰恰相反,我认为我的报价相当公道。” “您应该知道图书馆最近在国会上对俱乐部步步紧逼,对吗?” 万加女士沉默。她没有直接回复这位女士。只是目光变的有些耐人寻味。露比小姐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前些日子,图书馆利用百老汇的一场大火对俱乐部设下了陷阱。” “他们借此有了借口能对俱乐部进行抨击。” “底下的人办事总是不让人省心,明明,那是如此明显的陷阱,但他们却义无反顾地踩了进去。” “为此,我只能出手来为他们擦屁股。” “我会帮助金斯波特,但前提是,接下来我需要金斯波特和万加女士您身后的长生庭在适当的时候也愿意对俱乐部伸出援手。” “这笔交易可以接受吗?” 图穷匕见,露比小姐站在原地,抬头看向被缚的先知,她当然怀抱着自己的目的而来,而只要挑选的时候得当,那自然就不会得到拒绝。 露比小姐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向万加女士时,目光中有所期待。 万加女士还是如预料那般沉默,直到许久后,她长叹一口气: “您的意思是,要我亲手让长生庭也卷进你们这些人无聊的权力斗争里?” “外界的传言一点没错,露比小姐,您是一只贪心的鲨鱼。” “话不能这样说,万加女士,这个时代在变化。” “放在以前,长生庭或许可以保持中立,独善其身,但图书馆可不是这样想的,现如今,最古老的组织之一也已经蠢蠢欲动,其他人也势必应当拥抱变化。” “您并不是议会的议员,所以您可能对此有所不知,那位【老兵】可是不止一次咄咄逼人,试图在议会上损毁俱乐部的名誉。” “他是图书馆的一员,而我,在议会上,我除了背负着第十二席的【会计(aountant)】之名外,我也是俱乐部最耀眼的红宝石。” “我没有理由退让的,万加女士。” 这句话说完,这位露比小姐脸上狡黠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她的背挺直,显的相当高傲。 万加女士注视着这样的她,那双幽蓝色的眼球不时转动,眼底似有波澜。 是的,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位议员…… 黄金俱乐部的首领之一,议会的第十二席,【会计】。她是站在如今社会最顶点的女人,不论是表层社会还是术士们的世界,都是如此。 命运宠儿,万加女士认为如此称呼这位小姐并不为过。 ——她的确有足够的能力能解决当前金斯波特面临的麻烦。 “我没办法代表整个长生庭做出这种决定,小姐。“ “但作为交易的一环,我可以在此向您承诺,如果有需要,金斯波特可以成为您的后手。” 万加女士做出答复。她没有完全承接要求,只是回答了自己能回答的那部分。 但对于这位露比小姐而言,这似乎就足够了,她看向岩石之屋的四周,用稍显戏谑的声音问道: “您是想说,能代表整个长生庭的只有那个人,对?“ “但【孩童】已经失踪那么久了,万加女士,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办?他是不是已经打算对你们置之不理?“ “这问题实在太过冒犯了,露比小姐。“万加女士的声音难得显现出了愠气。对于长生庭而言,刚才这位小姐的发言显然触动了底线。 露比小姐抬起双手,做出致歉的手势,当然,她的表情是否具备歉意那就另当别论。 “我只是想给诸位提个醒,女士。“ “整个议会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平静,除了我和【老兵】之外,大家抱的心思可都不少。” “【孩童】如今缺位太久,他的第六席坐的是否安稳另当别论,你们更应该小心的还有那位第八席的先生。“ “【弄臣】和他所侍奉的【第四王】永远是足以威胁到长生庭和【不朽者】的尖刀。“ “这世间的先知实在稀少,但马戏团的小丑从来不缺。“ 言尽于此,这是身为一名议员,给眼前这位先知的忠告。露比小姐并不担心对方无法领会,恰恰相反,或许早在她将这些点明之前,这位先知就有所察觉。 她转身打算离去,但在即将踏出这岩石之屋的时候,万加女士出声叫住了她: “金斯波特所正在遭遇的这场无妄之灾,你打算怎么做?“ “就算奇术司的年轻人们竭尽全力,他们所能为这座城市争取到的时间也不过须臾。“ “须臾吗?“ 露比小姐顿在原地,做出深思的动作。她抬起头,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捏住了一颗红宝石,成色相比她脖子上的那颗显然稍差,但看上去也极为昂贵。 她将红宝石轻抛,红宝石并没有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往下坠,反而是悬浮在空中。 “虽然要赞叹那几位年轻人的手段和勇气,但是,万加女士……” “我解决这种事情,也不过须臾。” …… …… 山间洪流奔涌不息,但归功于大剂量的泥沼魔药,伴随融化的岩石和泥浆混入其中,这洪流只能以一种迟缓的速度涌动。 饰非,秀秀,多罗茜都撤到了山脚下,饰非现在正抬头看向那蠢蠢欲动的泥流,不禁有所感叹。 这样的规模,如果一股脑压下来,这片区域都会受难。只能寄希望于金斯波特联盟能尽快拿出方案解决。 能做的事也只有等待,饰非刚打算回头,便忽然看见有一小队穿西装的人在往这边走。 看上去他们既不是白兔子,也不是十字军,饰非只是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胸口都别了一枚铜制的白头鹰徽章。 “黄金俱乐部?“多罗茜在旁边叫出声来。秀秀听见这句话后更是连忙往旁边躲,生怕被这群人给看见自己。 但这群人完全无视了他们,路过身边时,他们甚至连头都没回。 他们来到山脚下,依次排开,饰非看见他们手里都拿了一枚红宝石,然后,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将红宝石放在山脚的地面上。 宝石落地的瞬间,灵性便从宝石上迸发开了……义眼看的一清二楚,那灵性互相连接,然后交织成网,在极短的时间内,蔓延成了一个巨型的结界! 好快的结界展开速度!目前为止,饰非看见的结界展开最快的是坏女人小姐,相片在掌心旋转一周,结界就能展开完毕。 但显然,眼前这个结界展开的速度要比坏女人小姐更快,而且,其规模更大! 义眼能看见这可怕的灵性在向山顶浸染,然后,化作一个巨大的穹顶,覆盖整座山峦! 这是什么级别的结界术式? 饰非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也有些错愕……然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饰非抬头,看向那些空中的泥石流…… 是的,泥石流,悬浮在空中…… 这片区域的物理规则被彻底改写了……重力不再以你预想中的状态发挥作用,而是被这个术式给彻底扭转! 有一道强大的引力在将这些泥石流往上方拽!然后你所能看见的便只有这些洪水逆流! 泥浆在缓缓退却,然后,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汇聚到那座白头崖的山顶。 至此,结界彻底固形。 泥石流被压缩成一颗巨大的行星球体,凝聚在山顶,缓缓转动。 第242章 雨后 金斯波特地方电台为您播报…… 突发的暴雨让白头崖地区有了泥石流风险,金斯波特地质灾害局提醒各位市民朋友,极端天气请尽量待在家中,不要靠近白头崖。 地质灾害局已经有了对策方案,本次泥石流风险不会威胁到金斯波特市区。 收音机被关掉的时候,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以老汉克面貌示人的红心7躺在警局的扶手椅中,闭上眼享受手中的红茶。 “我留下的泥沼魔药成为了你拖时间的手段。” “梅花8那家伙可没给我说过,你会难缠到这种地步,诸葛先生。” “我也确实没想到,在大部分术士都被关在地底的此刻,金斯波特联盟还能出动这种级别的结界。” “这怎么看,都是那些怪物一样的高级术士的手笔了。” 长叹一口气,鼻息间唯有茶芳停留。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他拿起旁边的警服,就打算往外走。恰好在此时,有电话打了进来,他在警局门口驻足,看着希林赶忙上前接通电话: “喂,金斯波特警局……” “唔……您不用着急,慢点说……” “您的意思是,您在港口看见了几只怪物?“ “女士,我不太懂您所说的怪物是什么意思,是几只流浪犬,还是说……” 听到这里,红心7露出满意的神情。他没有给这位年轻的警察打招呼,便穿上警服冒雨走了出去。 普通人在亲眼见识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前,根本对此无法理解。哪怕是从他人口中听见只言片语,他们也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位年轻警察还在以自己的认知来看待这些突如其来的报案,便是最好的证明。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清楚这究竟是是真的还是一场所谓的恶作剧时,这个港口正在发生一场联邦有史以来最大的屠杀。 没有人在意这些可怜虫……毕竟他们连家都没有啊…… 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在这座港口失踪,而联邦一直对此充耳不闻,此刻亦然,当这些失踪蒙上一层血色的阴影之后,联邦依旧无动于衷。 食血鬼在此完成转化……族群也在此完成壮大。 就算没有完成这场惊世骇俗的金斯波特冲击计划,他们获得的成果也已经颇丰。 说到底,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港口中的人,和身旁这些食血鬼又有多少区别? 流浪汉举着空掉的酒瓶,他用酒瓶舀起地上沉淀的污水,试图以此刮干净瓶中的最后一点酒精。 红心7经过他身边,紧随其后,满身硫磺气味的怪物如期而至。 流浪汉用木讷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一切,他张大了嘴,似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后,他连抵抗都放弃了。如果所谓的生活,在前后都没有任何变化,那此刻的改变本身也毫无意义。 已经被洗劫一空的集装箱中,收音机不知道被何人再次打开。 那低沉的黑人嗓音,伴随爵士乐的节奏,让人的身体情不自禁跟着旋律一起缓缓摇摆。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 …… 三天后—— 在覆盖白头崖的结界升起大概三个小时后,被困在地底的联盟术士们才得以脱困。 他们进去的实在太久,引起了联盟的注意,在经过近乎是地毯式的搜查后,他们发现了放置在各个下水道入口的禁咒石。 司马宣相比他们运气稍微好一些……在被困大概不到两个小时后,他们从禁咒石的结界里被放出来。原因是一群维金斯孩子找到了他们。并帮助挪开了门口的禁咒石。 当司马宣重新站在那场雨幕里时,他观望四周…… 雨中的国王港似乎一如既往,无比平静,但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便会产生那样一种异样的感觉…… 平静之下的是暗流涌动,他捂住了耳朵,却挡不住,耳边响起的那些幻听…… 他总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发出锐利的嘶吼与惨叫声,但其他人听不见…… 他们对于这个港口的现状充耳不闻,正因如此,这是一场沉默的灾难。 没有人会在意国王港失踪的人……他们的失踪对于这个社会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唯独司马宣从那里出来后,发了疯一般扎进了国王港警局的案宗保管室里。他去警局的第一件事是找那个名叫汉克的冒牌警长,当然,他无功而返,红心7不会留下任何马脚。希林并不知道为什么司马先生会变的这么歇斯底里,作为新人,他只能对这位警察前辈百依百顺。 因为司马宣的失态,本次事后的报告和向联盟的述职均由爱丽丝完成。坏女人小姐分别从奥利维亚以及饰非这里收集了两边的情况,向联盟进行汇报。 当然,白头崖那边的灾害自不用多说,联盟已经着手善后。至于国王港这里,他们派了几位常驻的专员过来,想要盯住那些试图转化人类的食血鬼。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无功而返…… 整个港口铺天盖地涌来的失踪报告以及更多没有被揭露的恶行让他们束手无策。 这是金斯波特,乃至于整个联盟逐渐积重的恶果。当这层阴霾越积越深,你再想要回头进行清理,一切就已经晚了。 饰非这三天也留在了金斯波特警局。有了秀秀的加入,他可以不用整天看着多罗茜。显然,小丫头和他相处的不错,毕竟也只有秀秀愿意陪她玩那傻的冒泡的手偶游戏。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一直紧闭大门的档案室终于敞开了一道缝隙。 饰非第一时间察觉到,往那房间的方向看去。然后,他看见了司马宣那张憔悴的脸。三天时间让他的胡须长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沧桑。 司马宣站在原地,向四周看了看。整个警局现在只有饰非还在,因此,饰非向他举起手中的杯子。 “来杯咖啡?还是说,你想吃之前坏女人小姐买的那些吐司。” 司马宣默不作声,只是冲上来抢过饰非手里的杯子,将里面的咖啡一饮而尽。他揉乱头发,趁着这时候瞥了一眼警局门外。 暴雨已经过去了,今天有阳光出没。金斯波特市政府于昨日宣布解除了全城的戒严状态,因此,今天的国王港稍显热闹。 他盯着那阳光看了许久,然后,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一旁的收音机又在播放本周的金曲推荐,他无暇去听。 “或许,你可以陪我去外面走走,诸葛先生。” “我太累了……需要有一个人看住我。” 第243章 回家 暴雨过后的海风带了一丝暖意。 这是阳光的功劳,站在海边,饰非不用缩着脖子,而是可以非常自在地眺望远处的海面。 戒严令解除后,货船重新出现在港口。船笛声划破了海面的寂静。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你知道,这三天,有多少个报告发到警局吗?”司马宣在此之前一直保持沉默。他坐在路边的石墩上。背对饰非。 “我又不是神机妙算的神仙,司马老大,我没看过案宗,我哪可能知道。“饰非回答道。 司马宣对此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128起,诸葛先生。“ “这还只是被报告上来的,没报告出来的,更是不可计数。“司马宣说完发出一阵长叹,声音显的很痛苦,”那是我的错,诸葛先生。“ “我应该在地底拦住那些活尸的,但我却没能做到。“ “我也应该留有后手,不让所有人都进入地底,这样一来,就算我们被困在下面了,也应当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减少损失。“ “但现在,这些活尸已经彻底混进港口和城市里了,我们没办法知道他们带走了多少人的生命,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才能满足地饱腹离开。“ “联盟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在找到解决方案前,在港口附近设下结界,试图减少影响。” “但这有用吗?将这块地盘围起来,这里的人再次成了牺牲者。“ “他们明明已经被这个社会给牺牲过一次了,现在又要再来一次?“ 司马宣抬起头问饰非,眼中显的有些迷茫。 这似乎是饰非头一次看见司马宣露出这种表情,他走上前,学着司马宣的样子,也坐在石墩上。 “我说了,我不知道,司马老大。” “你表现的比我预想中的要冷漠许多,诸葛先生。” “我一直如此。尽人事知天命,我顾好自己,其他的,如果实在难以企及,那我会选择收手。” “你提到这个问题,倒不如说,是你在这方面表现的太过敏感,司马老大。” “你看看这个金斯波特……如你所说,从来没人在意这群人被牺牲了。联盟的态度也是如此,赶在活尸的规模扩大到足够方便处理之前,他们也不会再继续出手,他们只采取效率最高的办法。” 饰非早就明白联盟打算怎么做。只不过,他现在才给司马宣点明。司马宣低下头,让人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该说那是无奈吗?又或者,其中还是带着一些愤慨…… “术士一直如此,司马老大。相比之下,你反而像是个异类了。“ “我身为奇术师,在学着以术士的态度处事,但你身为术士,你却似乎学不会。“ “这很有意思,上一次坏女人小姐来到这港口的时候也和你有过类似的表现,她说的没错,奇术司聚集起来的都是一群怪人。“ “一群在术士中的异类。“ “——活的迟钝一些,也不算坏事。司马老大。“ 这最后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宽慰。只是在饰非说完后,两人又陷入一阵难挨的沉默。 远处的海面上有一条大鱼浮上水面,它上来做片刻喘息,转眼间,又是一个翻身,义无反顾,扎入深海。 等了大概五分钟,五分钟后,司马宣重新开口:“我这几天在档案室也看了一些以前的案宗。“ “包括那位瓦格纳所长的案宗,以及他的前任警局局长。“ “他曾经也是个颇有抱负的警察,但所处的环境却让他成了一个独断专裁的侩子手。“ “这个港口是会吃人的,诸葛先生。把行尸走肉一般的蝼蚁吃的渣滓都不剩,把怀抱理想与志向的人吃的满身残缺,再也行走不能。” “我在想,最后堕落成那副模样,那真的是他的错吗?是他一手铸就了自己的堕落吗?” “他也只是想要守住自己向往的那个生活而已,他有什么错?” “这里的人也都是这样,他们想要的也只是生活。” “【生活】,这两个字,对于人来说,真的很难……为此竭尽所能,获得的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我也是同样为了这两个字奔波的人啊,诸葛先生,看着眼前的这个结果,多多少少会有所感慨。“ “我守的住我自己的生活吗?“这个问题,司马宣面向大海问了出来。大海却只能用平静的海浪回答他。 海浪几经沉浮,到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留下。 饰非转头看向他,当看着这个男人无比冷峻的侧脸时,终于,他还是做出了自己的提议: “出发之前你说,等金斯波特这边的事情结束后,我们回一趟敦威治。“ “你带了那位在博物馆事件中受难的堕落者的骨灰,你打算好好安葬他。“ “司马老大你觉得,在那之后,先留在敦威治,给自己放个长假如何?“ “长假?“ “你需要休息。和家人待在一起,或许你能重新找到方向。正好你也能抽出时间好好陪陪樱小姐。“ “秀秀刚加入奇术司,我们的人手有所补充。你觉得如何?” 饰非根据自己的角度做出了建议。司马宣还是目光有些迷茫地望着前方的海面。 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潜意识之下做出的行为,是人最本能的行动。饰非说的没错,他此刻,的确需要一个支撑。 …… …… 等爱丽丝从联盟回来后,一行人做好了商量。 爱丽丝和秀秀需要回密城,秀秀刚加入奇术司,需要立刻向刘易斯进行述职报告。爱丽丝则作为主要汇报者,向刘易斯汇总本次金斯波特任务的情况。 这次行程的意外比想象中要多太多,这或许会是个很长的汇报。 当然,爱丽丝也会将司马宣申请休假的事情带到刘易斯那里,尽管在此之前,司马宣已经写了一封长信,通过邮局向密城寄送邮件。 剩下的,按照事先说好的,饰非和司马宣一起回密城。多罗茜则声称自己是饰非的搭档,所以要求一起行动。 小丫头当然不会在乎什么搭档的羁绊,她只是不想回死者之家,想躲在外面。 相处了这段时间,饰非已经很了解这丫头的秉性了,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默许了她跟过来。 爱丽丝和秀秀今天就搭乘列车回去,车则留给这边,方便往返敦威治。 他们下午就出发了,离开金斯波特的时间甚至要比爱丽丝还要更早,这是饰非的提议,容易触动情绪的地方,待的越短越好。 一路上司马宣都没有说话。倒是多罗茜在后座上,似乎因为难得看见沿途的联邦乡村风景而发出惊呼。 薛定谔先生趴在饰非的腿上,饰非无聊,只能用手指帮它顺毛。 司马宣开的很快,大概在晚间接近八点时,就已经行驶进了敦威治的地界。然后,他想到什么,减慢车速,观察沿途。 “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我们上次就是在这附近闯进了那个村子……卡尔科萨村。” “运气不能这么差,两次都闯进去。” “倒也是……” 说出这句话后,司马宣重新踩住油门。大概一个小时后,他看见了敦威治城镇中的建筑。 一点一点的灯火,如夜空中明灭的星星,指引一条回家的路。 第244章 闲聊 到达司马宣家门前时,时间将近九点。听见屋外传来汽车的引擎轰鸣声,樱小姐从窗户探头,然后,她便正好看见饰非从后座上下来。 她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便连忙开门迎接。显然,因为怀孕,她行动稍有不便,因此便也没有走下台阶,而是站在门口做出迎接。 “樱姐姐!”多罗茜似乎和谁都很熟稔,见到樱的时候立刻就扑了上去将其一把抱住。 樱笑着回应她,轻轻抚顺女孩的头发。然后她看向这边的两个男人: “你们怎么来了?” “刚在金斯波特出完一次任务,我陪司马老大回敦威治办件事。” “会打扰吗?樱小姐?”饰非脱帽向樱行礼。对于这位小姐他印象很不错。贤惠又温柔,司马老大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是他的幸运。 “不打扰的……”樱笑着答道,然后他看向饰非那身崭新的裁剪得体的西装,不禁打趣: “果然,衣服还要是自己的才能合身。“ “这要比先前我送你的那几件合适多了。前几天仙全还来打电话,告诉了我们你们在大都会做的事情。“ “您总能给人惊喜,诸葛先生。“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司马宣也从驾驶座上出来了。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尽管还是那有些迷茫的目光,但他还是努力整理好了表情,轻轻向妻子道了句问候: “我回来了,樱。“ “欢迎回家,阿宣。“ “一路上辛苦了,我去热一些汤,多罗茜和诸葛先生也先进来。“ 女主人让开通往家的道路。屋子里的灯火是橘黄色的,在夜色下有些朦胧。 饰非走到司马宣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司马宣回头看他,饰非什么也没有多说,便带着他往前走。 这屋子一共两层。平日里,樱会住在客厅旁的一层房间,这样她不用去爬楼梯,会比较方便。但今天有客人,这就不能怠慢了。 女主人的手段非常熟练,她用最快的速度在二楼整理好两个房间。多罗茜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她,似乎对于她微挺的小腹很在意。 “小宝宝还有多久才能出生呀,樱姐姐。“ “还有段时间呢,“ “那到时候他出生了,我能过来看樱姐姐吗?“ “当然了,多罗茜你什么时候过来做客我都欢迎。“多罗茜咧嘴露出笑容。只有饰非站在房间门口,对于女孩感到无语。 这丫头只是想到时候有借口又能跑出来出远门……她的心思实在好猜。 但在樱小姐的面前,自然也没有必要拆穿这个小魔女,饰非转身下楼,司马宣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我以为你到了家会摆出主人的姿态,好好招待我们这些客人。“饰非走到客厅中央,笑着说道。 司马宣见了也只是露出苦笑:“请便,当自己家就好。“ 饰非回头,看向沙发正对面的装饰墙。墙上摆了一些照片,他随手拿了其中一个相框去看。 毫无疑问,照片中央的是樱小姐和司马宣,两个人似乎站在一处山野间,向镜头微笑。在两人身后,有一座高耸的山峦,镜头的四角都是飘落的花瓣,这样看上去,意境很不错。 “这似乎不是在联邦拍的。“ “联邦很难见到这么高的山,也没有这样的植被与花瓣。“饰非说道,然后,他翻转相框,在相框的角落记录了一行备注。 ——1968年,摄于神奈川。 “那是在樱的家乡,我第一次去风间一族的领地拍摄的。“ “那是个很美的地方,诸葛先生,是和东国完全不一样的韵味。“ “我们身后那座山上有一株高大无比的大树,你所见到的照片里的这些花瓣,全部出自于这株大树。“ “但就算我这么说,你其实也难以体会,对。毕竟诸葛先生你既没有去过神奈川也从没有回过东国。” 司马宣解释道。饰非对此反复品味,然后他不做回答,他放下相框,转向另一个。 一栋建筑,典型的琉璃瓦,设计有独特的飞檐,就算饰非从来没有回过所谓的祖地,也能一眼看出这是东国式样的建筑。 司马宣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继续解释:“这是司马家的宅子。“ “我和仙全都在这里长大。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下雨天坐在老宅的台阶上,然后去数屋檐上滴下来的雨水。“ “明明那几乎是看不到头的枯燥乏味的事情,但孩童的记忆却告诉我,我对此乐此不疲。” “只要能有目标让我去做,我就可以坚持下去。“ “人啊,最害怕的是找不到目标。“ 饰非看这张司马家老宅的照片看了许久。反反复复,他看着那屋檐上的独特纹饰,不经意间,他提起道: “你似乎很少和我聊东国的事情。“ “为什么?因为我其实算不上东国人?“ “并非如此,诸葛先生,事实上,我曾做过尝试,我和你聊起过东戏。“ “但你见我反响不大。“ “是,所以我后面就刻意避免这种尴尬的话题。“ “或许你可以和我聊聊其他的?“ “比如?“ “司马家的势力一般是在东国的哪个地方?“ 饰非的这句话让司马宣猛地一顿。他用一个惊讶的表情看着饰非,但饰非面不改色,平静地看着他。 然后,他摇了摇头,语气更无奈了:“这话题有些过于敏感了,诸葛先生。” “所以你不能说?” “不,我可以告诉你。”司马宣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他走到装饰墙的另一头,那里挂了一面东国的地图。 他又从旁拿来了一支羽毛笔,给笔沾上墨水后,他用一条线将整个地图从中剖开。 “司马家的势力范围要超乎你的想象,诸葛先生。” “以我画的这条线为基准,这条线以北,都是我们家族的势力范围。” “而司马家的老宅更是位于整个东国的首府,燕京的最中心地带。” “自1700年前那所谓的三国时代起,司马家便入驻了帝王将相之府,这么长的时间中,我们从未退出历史舞台。” “司马家是现如今世界上为数不多,血系传承的最完整,也最有体系的家族之一,就算在某段时期,术士有过衰落,但不论是商,是官还是民,司马家总能找到栖身之地。” “所谓的东国影子,司马家是站在整个东国之后的庞然大物。“ “这就是我的家族,诸葛先生。“ 在说完以上这一大串之后,司马宣长舒一口气,只是看向饰非。饰非露出思索的表情,他也看向了那张地图。整个东国以北,这听上去是多么夸张的事情。眼前这个男人出自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多少让人有些没有实感。 “现在我能理解为什么仙全说他可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大少爷了。“ “其实你也可以,司马老大,对?“ “不,我不行……”司马宣听完这句话只是摇头。他看向楼上,表情无奈但却并不后悔: “我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一切。” “我早就被我的家族放逐了,诸葛先生。” “得以逃离那个巨大的影子,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第245章 敦威治逸事 因为天气尚未完全转暖,因此,樱特意为新铺的床榻加了一层天鹅绒。 这要比死者之家的床更加舒适,几乎是躺上去的瞬间,困意就侵袭了饰非。 晚上的噩梦一如既往,因此便不再多做赘述。只是在第二天醒来时,饰非推开窗看向晨间的敦威治,便看见一层浓密的雾气。 敦威治地处山谷,晚间沉淀的水汽在晨间都会变成这样的大雾。上一次来这里时便是如此,如今便也没有多大变化。 敦威治这样的小城镇的陈设在联邦绝大多数地区都随处可见,叫醒饰非的也是远处尘埃教会教堂内敲醒的钟声。 樱小姐起的很早。因为家中有客人,作为女主人,她需要为一行人准备好早餐。 当然,她见到饰非也起的这么早时显的颇为惊讶,还以为是招待不周影响到了饰非的睡眠。 “房间很舒适,樱小姐,这只是我的作息。”饰非解释道。这一点其实从到现在都还在呼呼大睡的多罗茜身上就能看出来。这要比国王港警局的条件好太多了。 樱小姐准备的早餐是黄油吐司搭配煎香肠。东西很新鲜,自然味道不错。当咬下面包的时候,饰非发现自己居然难得地怀念起了死者之家里,克里夫先生精心烹制的菜肴。虽然出来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但克里夫先生的手艺拥有这种魔力。 “东西很合胃口,樱小姐。”饰非用最快的速度享用完早餐,便推门来到屋外的草坪。 雾气依然弥漫,虽然不至于完全看不见街道对面的景色,但终归会有遮掩。一行年轻面孔的人经过道路,饰非看见了他们胸口别着的徽章。轻而易举,饰非认出他们是来自学院的学生。看样子,那场针对塞勒姆和敦威治的联系的学术研究还在继续。 “但塞勒姆……”不知为何,当想到这个词的时候,饰非觉得脑子里蒙上了一层雾。好像有一层桎梏,难以言说。 他对此不做过多在意,只是在草坪上开始晨练。大概三十分钟后,他的晨练进行的差不多,司马宣已经穿戴整齐,从屋子里走出来。 “你起的还是这么早。“他打招呼道。 “如果你用一套作息用了十年,那想必你也很难改过来。”饰非回头,笑道,“和我不同,你只在那监狱里待的很短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已经足够了,没人想再经历一次的。” “我们今天怎么安排?” “先去一趟敦威治警局,我需要调用那位受害者的档案,帮他注销所有信息后,我们去一趟沃特雷山谷,帮他安葬。” “明明是那小丫头坚持的事情,到最后,她自己却在睡大觉?”饰非不禁揶揄某个还在睡懒觉的家伙。司马宣只是露出一个平淡的笑,便走下台阶,想要发动汽车。 他的状态相比昨天要好一些,尽管看上去情绪依然不高,但至少,能保持平静了。 饰非的建议有效,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能让人安心下来。 饰非坐上副驾驶,恰好汽车引擎发动,从车内广播里,再次传来那首爵士金曲。 “老实说,这段时间我已经把这首歌给听腻了,他们总是这样,会抓住一个东西反复放?” “一直都是如此。”司马宣给出回应。两人开车路过尘埃教会的教堂。这里也能看见一些学院的学生,以及一如既往,聚集在教堂前的白鸽。 饰非往窗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转头看向前方:“我想了想,昨天晚上你给我说的那些事。” “你说哪些?” “有关司马家的。”饰非回答,司马宣这边沉默。饰非装作没看见,继续活下去: “坏女人小姐给我说,你是个胸无大志的怪人,就是指这个,对吗?” “她是这么评价我的?” “她对奇术司里每个人都有评价,想来,你在她眼中真的很奇怪。因为司马家本质上和她身后那所谓的维多利亚家族有相似性,但你却义无反顾逃了出来。” “她可没资格质疑这种事情,这点上,她也是一样的。” 司马宣猛打方向盘,警局就在教会后方两条街道上,敦威治不大,开车很快就能转遍全城。 “我也必须承认,我非常仰慕以及佩服我们的大司长。” “她做到了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她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最后这句话是饰非做出的评价。但话锋一转,饰非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着司马宣的脸。 “但你能说出这种话,至少说明你也尝试过?” “人总要尝试一下才知道做不做的到。” “所以你成功了吗?” “你看见我现在的处境了,成功与否,你来评定。”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等到车停在警局门前的时候,司马宣招呼饰非下车。今天的警局内相比上次要安静许多。显的并不忙碌。饰非就跟在司马宣身后,而司马宣轻车熟路,在前台完成登记后,找到了自己的老搭档。 “理查德,我又回来了。”他和老搭档拥抱。 男人发出他标志性的大笑声,用力拍司马宣的肩膀:“说明你很听我劝,我上次有让你多关心一下樱,对?” “对……所以我那边的工作一忙完,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可你现在却不在家陪着娇妻,而是在警局见老伙计,不是我说,阿宣,你做的还是不够格。” 理查德打趣道,随手将桌子上的罐装咖啡送到司马宣手里。司马宣只能解释: “密城那边也正好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回密城来处理,所以希望能尽快了结。” “密城?需要在敦威治处理?什么事?” 司马宣随即将有关那位可怜的堕落者的事情和盘托出。当然,他隐去了有关术式和诅咒的部分,在理查德看来,这或许是一个因为歹徒惨死他乡的可怜虫的故事。 “哦,真可怜……”理查德赞叹道,他愿意提供帮助,并表示自己马上去找到那个人的档案。 当然,在临离开时,他看了一眼站在大厅的拘留牢房前的饰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司马宣。 “上次来,这小子还坐在审讯室里,现在摇身一变能在你身旁大摇大摆?“ “他是个好苗子,很多地方能帮上我的忙。“ “但我觉得他可能没你想的那么正常,阿宣。“理查德摇了摇头 ,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个拘留牢房,便也不多说什么,转过身去档案室了。 司马宣顺着他刚才的目光看过去,很快,他发现了饰非留在拘留牢房前的原因。 饰非站在铁笼子前,居高临下,看着角落里那个捧着酒瓶的男人。男人不断用手指抠着瓶口的最后一点酒精残渣,然后将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 “那些事情,你都做了?“饰非问道。 这男人倏忽一下抬起头,看见是饰非后,他咧开嘴笑了起来。笑的很畅快,但笑容也很难看。 “是的,我都做了,先生,能做的我都做了。“ “感觉如何?“ “畅快无比,和您说的一样,竭尽全力让那对狗男女生不如死,比我自己买醉要痛快多了。“ “您真是个天才,先生。为什么我先前就没有下定决心这么做呢?“ “你不用感谢我,做这种事情的人是你,和我没有关系。“ 饰非冷漠地回答道。和他预想的一样,再次见到这个叫做穆罗的男人的时候,他的状态要比上次好太多了。 复仇是一件痛快的事情,不论在什么人身上都是如此。 第246章 沃特雷山谷 你是个老实的木工,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需要花来处理工作,挣钱养活家庭。 但你却有个生性放荡的妻子,她并不能理会你的辛苦,只是一味将所有的寂寞和难耐怪罪在你那繁忙的工作上。 两人无法理解,酒精成了你最后的朋友。也是在酒精的帮助下,你勇敢迈出了那一步,没有让自己成为被朋友笑话的笑柄。 凶器是一把双管猎枪,常用来出门打猎,敦威治的山谷地区常能看见一些野生动物,不论是体型合适的鹿,还是更小的野兔,都在这把枪的射程范围内。 案发时间大概就在他们上次离开敦威治一周后。这个男人似乎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甚至在出门前,还特意刮了胡须,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诸葛先生?”理查德还在整理那位堕落者的案宗,因此,司马宣坐在老搭档的椅子上,审视走过来的饰非。 男人满不在乎,只是反问:“我应该说什么吗?“ “答应我,下次不要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事实上,最近的相处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没有这种癖好。“ “所以我能让自己相信,上次在这家伙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你还没适应外面,在以监狱的思维思考。“ “但你证明你的确有这种能力,诸葛先生,你教唆能力超群。“ “我以为我只是在帮助他。“ 显然,两人在这种事情上无法达成一致。司马宣看着手上的文件,最后叹了一口气,然后交代道:“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别再做这种事情。“ “在外面,你没必要这么做。“ 饰非耸肩,当作回答。司马宣随手又从旁边抽出来一张文件纸,随意扫了一圈,但很快,他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镇子上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吗?“ “当然,我意思是除了那个可怜的酒鬼身上背负的命案。“饰非把理查德刚才递给司马宣的罐装咖啡打开了,他小口喝着。司马宣将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做回答: “记得上次我们来的时候,理查德说,最近有很多陌生人来敦威治吗?“ “当然,我今早还看见一些,学院的学生们就佩戴着院系徽章,在小镇的街道上大摇大摆前进。“ “他们毫不遮掩……” “不,我想说的并不是学院的学生们,他们都会戴徽章,所以很好做出标识,理查德当然也不会认不出来。“ “这文件上所标识出的家伙显然是另外一群人。“ 司马宣说完将文件递给饰非,并让他注意自己手指所指的位置: “敦威治最近的入室盗窃案件多的有些不像话了。” “我还以为这种地方,出门的时候就算是不锁门也没有关系。“ “按理说应该如此,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邻里和睦,也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最近来这里的外乡人太多,导致有人浑水摸鱼。“ “你不会想要在这里以警察的身份掺和一手工作。“饰非将咖啡喝了一半,轻声问道。 司马宣犹豫片刻,又摇了摇头:“不,你说的对,我回来是休假的……” “我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和樱一起……这种事理查德自己会去烦恼的。“ 饰非对这种反应才算满意。要是回家了还需要操心额外的工作,未免有些本末倒置。说到这里,理查德从档案室里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一些文件当作凭证: “我忙好了,阿宣,你只需要拿着这个文件去山谷那边,会有人帮你处理好后续的,剩下的安葬手续也可以拜托那边的人处理。“ 理查德将东西交过来,同时也看见了司马宣手里的案宗。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只是轻轻拍了拍司马宣:“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阿宣。“ “难得最近工作变的有些意思,你可不能剥夺我的这种乐趣。“ “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理查德,我在休假。“ 司马宣笑着接过文件,然后便起身向理查德告辞离开。两人重新回到车上,再次绕行尘埃教会的教堂一圈之后,他们驶上通往沃特雷山谷的路线。 那并不算是一条公路,而只能算是一条林间道路。车子很难开进去,因此最终司马宣只能选择将车停在山谷入口,然后两人拿上文件步行进入山谷中。 山谷区域设有统一办事处,这里和敦威治城镇内的办事处算是两个系统。办事处所在的村庄看上去规模很小,站在村外几乎一眼就能看见村庄的规模。 “哦,我知道我知道,老阿米蒂奇,他出去好久了……”瞎了一只眼的老头接过司马宣手里的文件和装着骨灰的盒子。他谨慎地将这些东西收好,然后向司马宣表示自己会妥善处理。 司马宣顿了顿,他看向村庄外,不禁问出一个问题:“您知道沃特雷家的老宅地址吗?” “沃特雷?哦,我知道您说的是那个沃特雷,当然知道,那家在整个村子里都出了名的怪异。“ “但现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人再居住了,沃特雷家最后的子孙,威尔伯·沃特雷早些年就死在了外面,他并没有安葬在这里。“ “如果只是想去看看的话,那我建议您出了这里往右走,那里有一条直路能直入山谷,那栋宅子就位于山谷中央。“ 司马宣向老爷子点头表达谢意。他走出去后,看见饰非正在凝神盯着路边路过的学生们看。果不其然,学院当然也找到了这个地方……这导致这个村子看上去可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冷清。 到处都是闲逛的学生,这让饰非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正身处于学院内。 “那个所谓的塞勒姆传闻并非没有好处,至少这个看上去与世隔绝的村子有了一些可观的收入。“ “要是学院后面真能在这里发现什么的话,说不定,这里还真能赚不少钱。“司马宣笑道。他向饰非提议要不要去沃特雷老宅那里转转,时间还早,他们转完后,可以在这里吃一顿便饭再返回敦威治。 饰非没有意见,只不过,跟在司马宣身后向着沃特雷老宅前进的时候,他又再次产生了一种恍惚感。 左边的义眼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烫。他看着周围的建筑,尤其是在见到其中一户人家的水车磨坊时,他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这样类似的村落。 但那究竟是在哪儿呢? 屋檐上的乌鸦振翅,发出一阵难听的怪叫声。在饰非都没注意到的时候,那群来来往往的学生中,有一道视线锁定住了他的背影。 若有若无的哼唱声传来,听上去,是一首古老的童谣。 第247章 地窖 沃特雷家族曾经也显赫过。山谷中央的这块地盘就是证据。 占地要远超外面的村落,但却出奇地荒芜。整块地大约有两平方英里,但一路走来,除去一些狭窄的山谷道路之外,饰非就没能再看见其他的东西。 这里甚至连杂草都没有,贫瘠的土地,以及路边的一些枯枝,这些老树盘根似乎在这里存在很久了,但显然,它们没有活着的迹象。 饰非趁着间隙捧起一块土,仔细揉搓,然后发现泥土中一点水分都没有,就像是干旱已久。 在大约一个世纪以前,沃特雷家族还是这里的主人。但伴随着老沃特雷成家,这个家族就像是受了诅咒,总是有不好的传言在村落中流传。 先是他的那位妻子无端成了疯子……但在得了疯病的情况下,她依然诞下了沃特雷家族的独女。 一位先天有严重的白化病和精神问题的疯女人,像是母亲的病症得到了遗传,这位拉薇妮娅·沃特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无人的山谷林间自言自语。 她常被目击到做这种事情,因此,村落中有许多传言,说她是一位女巫,擅长与林间精怪或是其他的诡异怪物交流。 这样的无稽之谈在几十年前相当普遍, 你几乎能在每个联邦乡村找到类似的案例。 一般的父母或许会为自己的孩子据理力争,但老沃特雷以及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妻子却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事实上,老沃特雷总是极为骄傲地宣称,自己的女儿是最完美的杰作。 他每一次来到村庄,都会大声宣称:“如果你们像我一样清楚地知道拉薇妮娅身上发生的事情,你们都会感到震惊并为之嫉妒。“ “她会有一个极好的归宿,我为她物色了一位杰出的丈夫。他会出乎你们所有人的预料。” 众所周知,拉薇妮娅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已经要三十岁了,但却似乎连最基本的语言能力都没有。谁会愿意娶这样的女人?更何况是一位杰出的,令人羡慕的绅士? 村庄里所有人都这样想,直到有一天,一个孩童带回了有关拉薇妮娅的新消息。 孩子注意到了拉薇妮娅隆起的小腹,这让他觉得自己见到了鬼,因此一路连滚带爬,将消息带回了村庄。 是的,毫无疑问,拉薇妮娅怀孕了,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村庄里每个人都面面相觑,对此拒不承认。 乡村中存在不少陋习,这其中理所当然有一些骇人听闻,违背伦理。 众人会将目光放在老沃特雷身上,但老沃特雷和之前并无区别,依然在向来者吹嘘自己的女儿以及他那即将诞下的家族后代。 “我和你们打赌,各位,如果孩子生出来和他的父亲长的一样,你们都会被吓一跳的。“ “你们对此毫不了解,但终有一天,你们会听见那个孩子站在整个沃特雷山谷的中央,高声呼喊他父亲的名字。“ “所以威尔伯·沃特雷这样做了吗?“对于那此图书馆事件还稍有印象。饰非的确已经记不清自己收容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牵扯到那个奇怪的诅咒,那所谓的受害者的名字他倒是还能记清楚。 他向司马宣求证这件事情。司马宣轻笑,他们此刻就站在这所谓的沃特雷山谷的中央,前方正是沃特雷家族的老宅。 “如果他先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话,那现在他肯定也没机会做了。“ “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人知道威尔伯·沃特雷的父亲是谁,不过考虑到这个家族的畸形史以及乡村陋习,有些猜测或许有成真的可能性。“ “沃特雷老宅现在是无主的空屋,这点千真万确。“ 所谓的老宅不过是一栋只有两层的完全是木制结构的房子。房子的左前方是一道牛棚,当然,里面已经不会有牲畜了。 据悉,威尔伯·沃特雷就是拉薇妮娅·沃特雷在这间牛棚里诞下的,他在童年时期就发育的极快,还只是六岁时,就已经拥有了五英尺的身高。 老宅自然大门紧闭。看的出来已经不止一个人曾经趴在窗户上试图往老宅里窥探了。 用来封存老宅的稻草被人抠出了一个洞,老宅里的家具也已经被清空,整个屋子实际上只剩一个空壳。 “没有什么参观的价值。“饰非看了一眼后,便对此做出定论。”司马宣耸耸肩,敦威治这个地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一去的景点,这所谓的沃特雷山谷中也唯独只有这桩奇闻异事能吸引好奇的游客。 作为本地人,他自然只是将所有的材料摆在饰非面前供他挑选参观。他尚且和这栋屋子保持一段距离,但饰非更不加以避讳。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向司马宣示意自己要去屋后看看,司马宣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先是来到了牛棚,牛棚中原本应该铺设的干稻草现在一点不剩。据说,拉薇妮娅·沃特雷在诞下威尔伯·沃特雷的那天,牛棚中一共传来了两声啼哭,两声都震耳欲聋,尤其是第二声,让人觉得像是在晴空中忽然出现了天雷。 饰非又辗转来到后方。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小林子,但似乎疏于打理,林子已经枯萎了,留下的,只有一片干涸的黄土。 当然,屋子的地窖入口也在这里。饰非能看见地上紧锁的那扇大门。门用锁链绕了数圈,饰非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在附近后,他唤出术偶。 术偶用手杖砸击地窖门口的锁。这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很快,锁就被饰非给撬开了。 饰非一脚将地窖大门给踢开。一团粉尘扑面而来,让他不得不皱着眉头咳嗽两声。借着阳光,他向地窖内探视,但发现地窖的深度有些超乎预料,仅靠阳光并不能看的太清楚。 他只能从手套里又抽出来一根蜡烛,用火柴点燃后,缓缓向下走去。 地窖的作用应该是冬天储存粮食,无人居住,它也就失去了作用。地窖里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一截,饰非下到最底端时,甚至会觉得有些清冷。 举起蜡烛,用烛光照亮地窖四周。整个地窖的四壁都是用坚硬的砖石砌成。脚步在这种空旷的地方产生回响。饰非还在观察。 而很快,他来到了地窖的尽头,这里正对着下来的那段楼梯,他举起蜡烛,向墙上观望。 他很快皱起眉头,自来到这座老宅地界起,就总有一种感觉让他觉得不太舒服,这也是他想要在这里仔细转转的原因。而现在,或许他知道这不适感的来源是哪儿了。 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灵性在这附近飘散,如若不是距离太近,就算是义眼都难以捕捉到这些灵性。 灵性的根源在于这座墙壁,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这面墙上用难以言说的文字所撰写的符文。 是的,符文……饰非看的出来,那应当是一些符文…… 并不是任何现行社会通用的语言文字,而是用来施展术式,调用灵性的符文。 那符文像是胡乱涂写的圆圈,密密麻麻,满墙都是。饰非看着这些符文又有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符文。 而在这堆符文的最下方,饰非终于看见了可以辨识的文字。那是一段无比潦草的哥伦比亚文字,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人类既非这土地上最古老的主人,也并非这土地上的最后一任主人。” “寻常活物与物质亦非独行于世,其曾于万物归一者之处得到永恒,亦成完美。” “归一者昔在,今在,亦将永在。” “然原初之行将其撕裂,归一者立于空间之外,独留三分之身,吾等未能窥其踪影。” “先驱闭目,讹误滋生。在万物归一之时,终只有空洞与虚无永留于世。” “此刻即是万物归一,此时便为万物之末。” “——万物无何有。” 在这行如同祷文的文字之下,饰非留意到地面上铺了一块稻草。他将目光从祷文上抽离,用手指触碰稻草,很快,指尖传来余温。 他眉头皱的很难看,而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视野陷入黑暗之中,然后顷刻间,蜡烛熄灭,黑暗沉寂。 第248章 脑中阴影 脑海中传来某人的笑声。 若隐若现,听上去模糊不清。这笑声很快又被某种更加尖锐的惨叫声给占据,不,与其说那是惨叫,不如说,那是一道咆哮。 仿佛山林中的远古巨兽站在山头发出的咆吼,将林中飞鸟震的四散。 于朦胧之中,饰非窥见一道巨大的蠕动的身影站在那山顶。它亦然在发出吼叫声,但不知为何,饰非有一种灵感…… 他认为那蠕动的身影正在呼喊某个东西的名字……像是新生的婴儿一样发出啼哭,并不断对外界索求着什么。 …… …… “诸葛先生,你还好吗?“ 有人在扇自己的脸。然后,他意识到有一道气息近在咫尺,这迫使他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了这地窖的地面上,以至于他的身上沾满了枯草和尘土。司马宣和术偶就站在身旁,刚才尝试唤醒自己的显然是司马宣。 他抬头看向地窖上方,那扇活门板并没有关上。但他又察觉到自己的右手拿着一根已经熄灭的蜡烛。蜡烛没了余温。 “你怎么会昏倒在这儿的?“司马宣问道。 这同样是饰非想问的问题,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扇被关闭的活门板。忽然陷入黑暗当中,随后意识便模糊不清。 “我不清楚,像是有人故意把门给关上了。“他只能这样说道。 “但这怎么可能?我一直守在外面,我根本没看见有人进来过。”司马宣惊异地说道,“听见你这边的动静后我马上就赶过来了,从我砸门到现在,也没见有其他人从地窖里出来。” “那可真是活见鬼了。”饰非发出咒骂声,脑海里那个巨大的蠕动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让他难以集中精力思考。 “难不成,这活门是被风给吹到关上的吗?” “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这解释不了你为什么会晕倒。”司马宣问道。 饰非也对此困惑,他只能抬头看向头顶的墙壁,那段祷文倒是没有消失,依然被刻印在墙上。 “一段祷文?”司马宣也注意到了,他尝试阅读,然后很快,他在那些如空洞圆圈一般的符文面前败下阵来,毕竟他是术士,而不是奇术师。 “这些符文意味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它们应该,或者说曾经应该是有效用的……”饰非多看了一眼那些符文,“在现有的符文体系中,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符文。”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出于职业的敏感,司马宣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符文给抄写下来。然后,他将饰非从地上扶起,帮他拍掉衣服上的尘土。 …… …… 因为学院学生们大规模来袭,沃特雷山谷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地区便是当地的酒。 并没有经过精细酿造的黑麦啤酒,喝起来是有一点苦涩感的。饰非不喜欢这种饮品的味道,转而看向司马宣,因为要开车,他给自己要的是一杯热的肉桂苹果汁。 “这里的手艺实在难以恭维。“品完苹果汁后,他下出定论。他转而用手边的面包去挂前面盘子里的大蒜黄油。这种东西只要做熟了就自然不会难吃。 饰非仍在和脑海中那个蠕动的身影对抗。他捂住脑袋一言不发。哪怕是酒精也难以驱散那个阴影,司马宣似乎看出他不太舒服,因此,他将刚才抄写的祷文和符文都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你果然还是很在意刚才那个地窖?“ “唔……可以这样说。“ “我们都知道威尔伯·沃特雷是一个术士,既然如此,他有家族血系遗传其实并不能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或许是他那个疯母亲,也可能是他的祖父老沃特雷,谁都有可能在那地窖的墙壁上写下这些东西。“ “但时间不对,司马老大。“ 饰非反驳道,司马宣顿了顿,露出困惑的表情,饰非尝试回忆,他可以肯定,那些墙壁上的刻印非常新,绝对到不了几十年的时间之久。 “那应该是最近几年才被刻印上去的。“ “换句话说,在威尔伯·沃特雷死后,还有人去了那地窖里,写下了这些祷文。“ “但你也应该明白,诸葛先生,任何人都有可能进入那地窖中。就像我们今天一样。“ “重点并非是谁写下了那些祷文,而是他写下祷文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奇术师,你认为那些符文还能起作用吗?“ 司马宣问道。饰非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义眼虽然能从符文中窥见一些灵性,但是那太微弱了,不足以支撑起一个阵法或是术式的展开。 “不,它们已经没用了。” “那我可以认为那些符文留在这里,其实是完全无害的,对?” “可以这么说。” 得到这个答案,司马宣长舒一口气。似乎轻松了许多,他喝了一大口苹果汁,整个人陷在椅子中。 “至少这个答案能让我安心不少,诸葛先生。” “不会再有那么多人受难,我们发现的也及时,没有安全隐患。” “你在害怕这里发生奇术灾害?”饰非向司马宣问道。司马宣对此坦然,点头承认。 “你可是奇术司的专员,连你都害怕奇术灾害,其他人怎么办?” “我知道,诸葛先生,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用苹果汁来掩盖自己的沉默,司马宣低语道,”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从金斯波特的灾难中缓过来。“ “等调整好,我会继续前进的。“ 司马宣这样说道,饰非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同样拿了一块面包好填饱肚子。但面包举到了嘴边,他却又犹豫了,他抬头看向司马宣: “我再确认一遍,司马老大。“ “刚才真的没有任何人靠近那地窖,对吗?“ “是的,诸葛先生,我可以肯定。“ 司马宣这次回答的很干脆,几乎是在饰非问出问题的瞬间就给出了回答。饰非沉默了。看向右手的手指,他甚至能回想起刚才触摸那些平铺在地上的稻草的感觉。 余温说不了谎,那些稻草是有温度的。可饰非并没能在地窖里找到任何人藏匿其中,他会在哪儿? 那活板门被紧闭的声音似乎再次响在耳边。脑海中的那团阴影蠕动的更加厉害了。 饰非痛苦地捂住脑袋。呼吸也不禁变的沉重。 他看向司马宣放在桌面上的纸条,只觉得那纸条上绘制的空洞圆圈全部活了过来,它们像是林间溪水中的螺类,正在一边蠕动,一边缓缓向饰非这边爬行。 沃特雷山谷中央传出钟声……村庄里唯一的一座钟塔,据悉已经有数个世纪的历史。 钟声让饰非如释重负,宛如大梦初醒一般,他有些慌张地看向这小酒馆的四周,学生们的笑声让他觉得有些刺耳。 他最终只能将那杯黑麦啤酒一饮而尽。 第249章 又一个梦 两人从沃特雷山谷返回敦威治的时候,发现多罗茜和樱小姐都不在家。 根据樱小姐留下的纸条来看,她带着多罗茜出去采买了。平日里家中只有她一个人,自然不会准备太多东西,但现在不同,多了两位客人,有些东西自然需要置办。 从那村子里回来,饰非依然觉得头痛。他找了个借口躺在房间里休息。司马宣则是留在客厅中看报纸。直到傍晚时分,多罗茜和樱小姐回来了。小丫头吵闹的声音能从客厅一直传到二楼。 饰非在恍惚间起身,不知何时,他留意到在视野的边缘处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正在蠕动。他尝试仔细去辨认,当看清那东西的相貌时,他又沉默不语。 躺回床上,这次,他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多罗茜来房间里叫他吃晚饭的时候,他勉强睁开眼睛,发现后背已经被一层冷汗给浸湿了。 “你状态看上去不太对,大骗子。”小丫头一如既往的敏锐,很快发现自己搭档的不对。 饰非不禁苦笑:“有这么明显吗?”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脏东西了。”多罗茜说话总是如此不着边际,饰非已经习惯,只能摇头: “只是在做噩梦。“ “你亏心事做多了才会做噩梦。“ 这就是完全没有逻辑的推论了。饰非不做理会,下床后打算走入客厅。但在临出门前,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多罗茜: “明天你能早起吗?“ “这得看什么事值得我早起。“ “陪我出去一趟。“ “是好玩的事情吗?“ “保证有意思。“ “那没问题!“ 多罗茜丝毫不多做过问,只听见这句话就足够让她答应下来。光从这一点看,她就比坏女人小姐好骗多了。 饰非微笑,推门走出去。晚饭的香味立刻钻入鼻腔。 樱小姐用酱油炖好了羔羊肉,这是典型的神奈川风味,和平日里联邦那些菜肴的风格完全不同。香味扑鼻,远胜于中午沃特雷山谷的那家酒馆。 司马宣作为主人招呼饰非入座。饰非也不顾所谓礼仪,一阵大快朵颐。 “神奈川最着名的菜式是各式各样的鱼类料理,当然,那边喜好生食,这点我倒是没那么习惯。“ 司马宣主动向饰非介绍。樱小姐也适时摆出几碗料理过的鱼汤。饰非喝了一口,果然清冽甘甜,似乎让他的头痛都减轻了不少。出于礼仪,他立刻称赞起樱小姐的手艺。 樱小姐对此仅仅只是莞尔一笑,便回到丈夫身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鱼汤。 “司马老大,明天我想再去一次沃特雷山谷。”晚饭进行到一半,饰非这样说道。司马宣对此倒是不算意外,只是微微皱眉之后,询问道: “需要我跟着你一起去吗?” “我带多罗茜过去。” “你把我们送到山谷入口那边就好,剩下的时光,你和樱小姐自己安排。” “如你所说,这是难得的休假,不是吗?” 司马宣和樱对视,然后,他很自然地牵起妻子的手,轻轻点头。 这顿愉快的晚餐最终在司马宣讲述的一些东国奇闻中结束,对于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祖地,饰非听的倒也还算津津有味。 晚餐时间结束后,众人各自回房。饰非躺在床上,在意识朦胧之间,他感觉到噩梦再次追逐上自己。 这次他看的更清楚了。再一次,他的梦和以往的血色雨夜完全不同。 他站在一个荒芜的村落中,村中不断传来塔楼上的钟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因此,他只是本能地在此进行漫步。 一把巨大的十字架立于村落中央,饰非来到这里的时候,它正在燃烧。 不知为何,饰非愿意站在原地一直盯着这十字架看。而在远处的屋檐上,一对黑白两色的鸽子,其血红的瞳孔中也倒映着饰非的身影。 在耳中,火焰的燃烧声和塔楼的钟声交融在一起。这让饰非产生一种奇异的通感。 他似乎听见某人在惨叫,声音就来自于火中。 他因此而不得不越发靠近那团烈火,然后,顷刻间,他视野的盲区中,一团蠕动的,无可名状的东西钻出来,开始侵占他的视野。 那全是空洞的,圆圈状的符文……符文极具生命力,一边扭动,一边慢慢爬满饰非全身。 就像是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用它的触手沿着你的脊梁缓缓滑过。一阵冰森的凉意,席卷全身。饰非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的视野很快被那堆空洞的符文所侵占! 符文只给他留下了一个空隙,它们并没有触及到他的义眼…… 然后,饰非只能凭借义眼窥见此刻梦中这漫天的灵性,就像是穹顶,交织成网,将他牢牢束缚在其中! “嘿嘿,抓到你了。“ 一道空灵又虚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饰非勉强能听出这声音所说的内容。对方很快话锋一转,然后,那被抚摸的凉意转移到了自己的天灵盖上,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捉迷藏的游戏还在继续,这次轮到你当鬼。“ …… …… 饰非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但自己的身体似乎正被什么东西压的没办法动弹。他挪动视线,很快,便看见小丫头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上,这导致他呼吸不太顺畅。 皱了皱眉,他发现薛定谔先生也在房间里,黑猫趴在房间的窗台上闭眼小憩,显然和自己的主人保持同步。 察觉到这边饰非的动静,多罗茜也醒了,小丫头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饰非。 饰非也同样在看她,许久之后,他才发问:“你原来这么主动的吗?“ “这可不是我第一次醒来后看见你在我床上了。“ “流氓。”一句话让多罗茜起床的困意瞬间全无,小丫头跳下床去,拉开窗帘。特意向外看了一眼后,才回过头。 “你又在做噩梦了。” “我每晚都是如此。” “这已经算是疾病了。” “我不否认这是顽疾,前些日子出狱我以为会有好转,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它似乎加重了。”饰非拍了拍脑袋,好像这种动作能让他保持清醒,“似乎从博物馆那次任务开始就是这样。“ “我原先只做一个噩梦,但现在,噩梦里的场景却变多了。” “你自己对此有什么推论吗?做噩梦肯定是有原因的,要么看见了什么,要么就接触了什么……要不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原因吗?“饰非仔细回忆。试图找出敦威治和博物馆之间的共通之处。但他的记忆中总有一团迷雾桎梏,让他难以突破。 他最终只能放弃,并糊弄地回答多罗茜:“我后续会考虑去见见心理医生。” “现在我们回到你的问题,你为什么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问完这句话,多罗茜明显表情有些紧张。她慌忙往窗外看了看,然后她一路小跑过来,对着饰非压低声音说道: “你不准笑我哦。” “笑你?我为什么要笑你?” “不管,你反正不准笑,我昨天晚上是打算回到自己房间就睡觉的,但我睡前往窗外看了一眼……那之后我就睡不着了。” “为什么?” “这房子附近有幽灵!好多好多,到处都是!”小丫头扯着嗓子,发出怪叫声。 第250章 归一者 “你不觉得害臊吗?” “你可是个术士,但你却告诉我,你害怕恶灵?” “我是小孩子,怕鬼很正常。而且昨天你没看见外面什么情况,那数量也太多了。” “敦威治的城镇附近像死者之家一样有墓园吗?” “这我哪知道,但应该没有……我之前也没听司马老大说过。“ “那你可能看错了,你确定你看见的真的是幽灵吗?“ “我……” 小丫头说到这里的时候自觉理亏,事实上,她仔细回忆一下,那些所谓的幽灵看上去好像只是一些夜幕里闪烁的绿色幽光。 “你看见的可能是野生动物……” “你应该比我清楚的,在没有大量尸体作为温床时,灵性不具备反转成逆位恶灵的条件。“ “我昨天刚从敦威治警局回来,这里很太平,几乎没有治安事故。” 饰非很严谨地说道,他说这句话时排除了那位可怜的木工穆罗。他所干的事情在整个敦威治都实属罕见。 两人一直在车后窃窃私语,司马宣对此倒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事实上,他作为术士也的确没感知到昨晚自己家附近存在什么恶灵。 多罗茜或许只是太敏感。再次回到沃特雷山谷的入口,饰非和多罗茜在这里下车。司马宣表示,自己会在下午三点左右来接饰非,这期间,他可以自由安排行程。 说完这些之后,他便调转车头扬长而去了。饰非一直注视着那辆车离开,多罗茜则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这到底是哪儿?” “我们在博物馆事件中处理掉的那位堕落者的故乡,这里叫沃特雷山谷。”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你说我做噩梦肯定是有原因的吗?我想不到其他的缘由,只能来这里找答案。” 饰非一边说着一边捂住了脑袋。事实上,他的头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有阵痛。没有来由的,有时候甚至会发出战栗。 多罗茜说的话启迪了他,那些噩梦变的严重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不论是博物馆那次的梦,还是昨晚,究其根源,实际上都和这个沃特雷山谷有关。 饰非想到了那些空洞状的符文。他不清楚那些符文是否有关联,这还需要调查。 多罗茜的小脸看向这个大骗子变的半信半疑,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中了大骗子的陷阱,这里不一定有意思的事情。 但来都来了,她还能怎么办呢?司马老大再早也要下午才能来接他们,这中间,她也不愿意徒步走回敦威治。 两人就这样并肩进了山谷。穿过一条狭长的林间小道。等来到村庄的时候,这里还是和昨天一样热闹。学生们起了大早就开始四散到山谷附近做考察,似乎对此乐此不疲。 饰非首先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沃特雷家的老宅。老宅和昨天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绕到地窖,那些符文还留在原处,铺设在地上的稻草也没有变化。看来在此期间,并没有人来过这里。 这次饰非就很小心了。他让多罗茜在地窖外守着,以免再发生昨天那种被关在地窖里面的事情。他再次举着蜡烛,走进地窖。 他重新看向那些祷文…… “人类既非这土地上最古老的主人,也并非这土地上的最后一任主人。” “寻常活物与物质亦非独行于世,其曾于万物归一者之处得到永恒,亦成完美。” 所有的祷文都是由石头刻印在地窖的墙壁上的,连同那些空洞状的符文一起。这和一般认知上,刻印符文的方式有很大出入。至少,饰非本人刻印符文时,从来都是只用鲜血。 这也是奇术师的准则,这说明了这些符文并非出自一位奇术师之手。但如果沃特雷家族的某位术士刻印了这些符文,他会不明白这点吗? 他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刻印了符文…… 想到这里,饰非的目光停留在那行祷文反复提及的一个词上。 “归一者昔在,今在,亦将永在。” “归一者,那是什么……” 这世间留存的所谓信仰并不少。最典型的诸如尘埃教会的八位从君,祂们都有各自的名号。而所谓长生庭追随的则是名为【不朽者】的存在,传言不朽者从原初便一直存在于此,始终对世界保持注视。 这些信仰对于大部分的信众来说,本身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祂们身后所站着的势力却能实打实地影响尘世。 但所谓【归一者】,饰非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出相似的名号。他可以肯定,这世间并未有追随这种信仰的势力。 联邦的确有不少散落在乡野的信仰,这些中的绝大部分都被尘埃教会判断为了所谓邪神。 这是一种宗教统治,是以维持自身正统性为目的而进行的独裁统治。那沃特雷家族供奉了一位邪神吗? 沃特雷家族已经没有后人,这种问题留在这里是问不出来的。饰非想了想,钻出地窖,和昨天不同,今天并没有任何危险的事情发生。 “有什么发现吗?“多罗茜问道。 “你听说过【归一者】这个东西吗?“ “没有。“ “那我只发现了这个。“饰非耸肩道,”看来我们接下来需要去村子里找人问问。“ “老沃特雷家族可能供奉了一位邪神,我想弄清楚这是否可能和那些空洞状的符文有关。” “你说什么?你说那些乱涂乱画的东西是符文?“小丫头对此还是很惊讶的。饰非点头,继续解释道: “看上去不是北部卢恩,也不是象形符文和楔形符文,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更麻烦的一点是,这些符文似乎具备某种认知危害的能力。我站在它们面前看一会儿就会觉得头晕目眩。” “虽然目前就只在这个地下室发现了这些符文,但我觉得保险起见,我们需要排查一下这村子里是否还有其他地方有符文,以及是否还有人知道这些符文的绘制方法。” 饰非说的很有道理。但在多罗茜听起来怎么听怎么不对。这个大骗子以前可没有这么热心的。多罗茜总觉得这家伙还别有用心。 当然,这种问题就算开口问了,肯定也得不到答案,饰非向来只告诉多罗茜她应该知道的事情。 他们回到村庄后,饰非立刻开始向村民问路。他很明确自己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年龄大概在五十到六十岁,在此期间从未离开过村庄的老人……” 在一个相对封闭落后的乡村中,想要找到这样的人并不难,饰非问了几个村民后就得到了答案。 塞伊尔老太太,村子里目前年龄最大的老人。她居住在村庄的西北角。屋子旁有一座水车磨坊。 饰非在敲门前盯着那水车看了一会儿,直到多罗茜拉他的袖子后,他才上前去敲门。 数秒后,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佝偻,有一只眼睛已经完全老化成白色的老人……她用另外一只健康的眼睛仔细打量饰非,饰非开门见山,直接询问: “老人家,想向你打听一些有关这村子里,沃特雷家族的事情。“ 第251章 信仰 老人居住的屋子很是简陋。一间勉强算的上是客厅的房间,以及最里面一个单独的卧室。 客厅当中当然不会有沙发,老人只是找来了几只木凳子给饰非和多罗茜坐。她回过头去,摆弄水壶,也不知是不是在为客人准备红茶。 “又一个……老沃特雷死的时候肯定想不到,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来这个村子找寻他的秘密。” 老人一边摆弄茶杯一边喃喃自语。这让饰非很是惊讶,在他之前还有人也来打听过老沃特雷家族的事情吗? “是个姑娘,穿着学院的制服。“ “她前些时候来了这里,但很快就离开了,和她那些逗留在这里的同学们完全不同。“ 老人准备好了茶水,将两只看上去沾满污垢的茶杯递来,多罗茜对此有些抗拒,饰非却毫不避讳地接来,观察一会儿,并没有从茶水中发现什么异样后,他品尝了一口。 不是太好的茶叶,茶水回口不是甘甜而是一股浓烈的苦涩。饰非皱眉,但还是在此时对老人问道: “她来打听什么?“ “没什么事情,只是问了一下老沃特雷当时在村中的口碑。以及一些以前的事情。” “我告诉她,老沃特雷是远近闻名的疯子,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们那一家的,疯疯癫癫的老头,再配上一个终日自言自语的疯女人,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人忌惮的呢?” “事实上,我们找过一些牧师来看看沃特雷家的那个女儿,我们想知道是否真的有什么邪祟附身,让她表现的如此举止怪异。” “但牧师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说那可能是正常的精神疾病。” 这很常见,在联邦,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因为精神失常而被指控为与某种神秘力量有染。这种时候,假冒伪劣的骗子就会出来投机倒把。 在以前的历史中,术士之所以衰落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混淆耳目,所谓的理性与神秘性之间只有一条非常非常脆弱的线,随时都可能绷断。 “那女人表现的很怪异吗?唔,您知道的,我是指拉薇妮娅·沃特雷……” 知晓那个女人的名字,饰非解释道。老太太似乎对从饰非口中听见这个名字有些惊讶,她顿了片刻,然后才犹豫点头。 “她从小就那么怪异……年轻人……” “你能想象吗?在当时我们那样一群孩子还在村子里到处玩耍的时候,她整天躲在一边,抱着自己的肚子,说自己怀孕了。“ “天杀的,那时候她才不到十岁,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怀孕了?” 饰非重复道。然后他想象了一下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这种话,的确有些怪异。 “那当然不是真的。” “当然!她说这种话说了足足五年呢!” “直到她长大成了一个大姑娘,她似乎才找到新的发泄她那疯病的方式。” “比如?” “你看见山谷中央那道山崖了对?她能在那里待上一整天,只做一件事情。“ “她会在林中四处抓捕那些可怜的鸟儿,然后,就坐在那里,用一整天将鸟儿的羽毛一根一根拔下来。“ “天啊,你们真应该看看那场面有多疯狂,她当时笑的又有多骇人。“ 饰非和多罗茜面面相觑。仅仅从文字的描述中,他们的确很难想象到那是怎样的画面,但显然,对于这位老妇人而言,那是在童年时期就足以刻印一辈子的记忆阴影。 在同龄的玩伴中存在这么一号人物,也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沃特雷家族,不论是老沃特雷还是拉薇妮娅·沃特雷在这个村子里似乎都不太受欢迎。这让饰非不仅想到另一位沃特雷的遭遇: “那威尔伯·沃特雷也是如此吗?那位拉薇妮娅·沃特雷的孩子。他有表现的这么疯癫吗?” “你说威尔伯?哦,那孩子可不一样,他那对疯子家人都离世之后,村子里的人只能试图抚养他。而幸运的是,和他的母亲以及祖父不同,那孩子只是表现的沉默寡言了一些。“ “他力气很大,事实上他能帮村子里不少忙,只不过遗憾的是,那孩子大了一些之后就走出去了,我听说是去了北边,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记忆魔药没有删除这部分的记忆,饰非和多罗茜都记得那个男人的下场。而显然,这个男人在村庄里隐藏的要比他的母亲和祖父好多了。作为一个术士,他显的有些异类。 但他的确知道了一些有关沃特雷家族的术式,这就是血系,不论境遇如何,埋藏在血缘中,就会伴随你一辈子。 越高等的术士便越是疯癫,想到这里,或许饰非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老沃特雷和拉薇妮娅·沃特雷会如此另类。 这个家族,在术式上的纠缠或许要比他最开始想象的要更深一些。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甚至能刻印出那种不知名的符文。 但那符文是沃特雷家族独有的吗?想到这里,饰非脸色一沉。 他在叩响这位老妇人的大门前,在门前的水车磨坊处驻足许久。他当时看见了一样东西,以至于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外面那座水车磨坊是您的所有物吗?“饰非问道。 “水车?“老妇人想了想,然后点头回应。 “我在上面看见了一些奇怪的图案,一些奇怪的圆圈,那是您留下的?“饰非将义眼藏在发丝下,但视线一直保持紧盯。 但出乎他的意料,老妇人非常自然地再次点头:“是我留下的,当然是我。“ “那是归一者的刻印,只要在重要的东西上留下它,归一者就会对你保持注视,并帮助他的信众事事顺利。“ “那水车是我唯一的经济来源,而事实上,在这村子里你应当随处都能看见这些刻印才对。“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然后,她用手指向屋子对面的另一处住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饰非很快就发现了,在那间屋宅的屋檐之下,的确也有那些空洞状的符文。 这让他困惑不已……归一者的刻印……这位老妇人是这么称呼它的。 “您的意思是,这村子里的人都并不追随尘埃教会,而是信仰一位名叫归一者的存在?” “是的,就是如此,先生。”老妇人给出肯定的答复,“我们从不去尘埃教会的教堂礼拜,因为我们和我们的父辈一样,都有自己的信仰。” “我想这应该并不触犯法律,先生,这个国家保证了我们的信仰自由。” “我们信仰归一者,从还是孩童时期起,就被教导了这样的东西。” “归一者,育母与混沌行者是这世界最初也是最强大的三位神明。“ “归一者制定了世界的规则,行星如何运行排列,万物如何运转,皆是祂的律法。育母则孕育万千生命,祂是万物之源。混沌行者最是狡猾,因此,祂教会了育母所孕育的那些生命何为知性,由此,万物混沌初开,手握智慧。“ “但在万物行进中,一场无妄的战争爆发,诸神于此战后沉眠,其他两位神明也在战争中不见踪影。只有留下来的归一者愿意打扫这片战场,并在此之后用它的残躯庇佑我们的世界。” “祂将理性与秩序带回这片土地,因此我们拥立祂为这新世界的君王。” 老妇人一边说,一边双手合成一个空洞的圆,那看上去就和饰非看见的那些空洞状的符文相似。 “一即是全,万物归一。” “全即是一,万物无何有。” “在这个村子,就算是老沃特雷那样的疯子,也从未对归一者有过任何忤逆之言。” “祂在此神圣不可侵犯。” 第252章 符文 敦威治的尘埃教会教堂…… 樱和司马宣并肩前行。两人路过了教堂前的广场,看着一群白鸽起飞。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和妻子这样度过闲暇时光了,樱很自然地牵着司马宣的手,顺从无比。 男人忽然停下来,然后将头贴在妻子隆起的小腹上。仿佛是感受到了腹中那个生命的活力,他这些天来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 诸葛先生说的没错,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就是治疗心病最好的良药。只要能听见这声音,他仿佛就能暂时忘却掉那个港口中,人们的哭喊声。 他太累了,需要找个地方逃离…… 樱似乎也明白丈夫为何会做出这种举动,她用双手搂住司马宣,两人动作亲昵。 “你以前也是这样,阿宣……” “你的心思比一般人敏感许多,这让你不容易做到心无杂念。“ “这不是老太师劝过我的话吗?现在倒被你学去了?” “事实证明,老太师确实是对的不是吗?他的预言从未出错。” “那可是老太师,整个司马家赫赫有名的人物。”司马宣深呼吸一口气,在谈论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松开了妻子,重新牵着她向前走。 “命运很奇妙,你十二岁那年,从神奈川远道来东国,抵达司马家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以后会跟了我这样的人。” “你又要问我那个问题了吗?”樱脚步不禁加快,她上前用力攥住司马宣的手臂。 “我没后悔过,阿宣。我从来都没后悔过。反倒是我……” “樱,你可是风间一族的大小姐,我只是个不自量力的毛头小子。“ “能到联邦来都已经要竭尽全力了,我想为你做更多事情,但真的好难。” 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人都一言不发。司马宣看着远方陆陆续续进入教堂礼拜的信众们,其中有相当一些,都是住在附近的主妇。 “你始终融入不进她们,对?”司马宣轻声问道。 樱犹豫了,但最后,她不想让丈夫担心,还是决定说实话:“她们也很照顾我。” “但礼拜这种事情我是没办法和她们一起做的,这让我少了许多与她们一起的社交时间。” “是,我明白,樱,风间一族信仰那位八头大神,这对于你们来说同样是枷锁。” “所谓的差异会像一面无形的墙,即便都不说,也心领神会地将一切阻挡在外。” “司马家也是如此,我们那位【太傅】也对司马家的族人做出了如此限制。” “所以你看,我们都没办法进这座教堂内参观……”司马宣露出苦笑。樱并不在意,将脑袋靠在丈夫肩头。 “重要的不是去哪里,而是和谁在一起。阿宣。“ “我已经很满足了。“ “但樱,我还是很贪心,我会希望这孩子没有我们身上的这些枷锁。“司马宣说到这里的时候,又不禁看向樱的腹部。临产期并没有多远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注定会让某些东西发生改变。 樱也爱抚着自己的小腹,眼中满是怜爱:“你有想过,要给他取什么名字了吗?“ “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那就都先准备一个。“ “这得让我好好想想,樱……”司马宣不禁失笑,一群鸽子在他身边飞起来,司马宣也注意到其中混了一些乌鸦。 “名字很重要,烙印在人身上那就是一辈子。” “嗯,所以你可以多想想的……”樱呢喃道。两人又陷入沉默的无言了。 继续在这广场多转了几圈,司马宣忽然注意到,路旁有几辆警车路过。为首的那辆警车中,正好坐着自己曾经的搭档理查德。司马宣立刻站在路边挥手打招呼。 “理查德……今天又有工作?“他问道。 理查德发现打招呼的人是司马宣后,立刻让车减速,他坐在车内,表情有些惊异,但不知为何,他又表现的有些庆幸。 “你没在家吗?阿宣?“ “我不在,陪樱出来转转。“司马宣说道,樱向理查德鞠躬,也算是打招呼,”出了什么事?” 司马宣继续问,但理查德的表情很快由晴转阴,他低声说道: “有报案,多起暴力闯空门……” “阿宣,是在你和樱住的那个街区。” …… …… 沃特雷山谷中有电话的村民家庭并不多。但饰非还是从老妇人那里拿到了相关的信息。 礼貌地叩响那户人家的大门后说明来意,对方非常好客,很自然地便让饰非使用了他们家的电话。 事实上,饰非能记住的电话号码也并不算多,但这串数字他记的倒是很牢。原因无他,在之前,他便使用过几次。 他拨通的是塞巴斯蒂安·莫兰教授办公室的号码。教授似乎换了新的秘书,电话那头最初传来的声音让人觉得陌生。 但很快,对方找来了教授接电话。饰非向教授说明来意,这位小老头只是沉思片刻后便满足了饰非的要求。 他找来了另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黑的像黑炭一样的男人。男人用修长的手指夹住听筒,向电话那头做回应。 “喂?” “没想到我会通过这种方式联系您,对吗?卢卡斯先生。” “我以为你应该刚刚在金斯波特忙完,诸葛先生。你没有立刻返回密城吗?“ “没有,我陪司马老大去了一趟敦威治。“ 电话那头忽然一阵沉默,然后卢卡斯先生才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恐怕这不是一个正确的去处,诸葛先生。” “为什么?因为您上次找我帮的那个忙也和敦威治地区有关?说实话,卢卡斯先生,您喂给我的那些记忆魔药让我不太舒服。” “这是为你好,诸葛先生,你最好不要再尝试回忆起有关上次那个诅咒的任何细节。” “同时我也建议你尽快离开敦威治,那地方对你来说不是好地方。” “但我此刻并不在敦威治的城镇中,我在一个名叫沃特雷山谷的地方。”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卢卡斯先生性情无常,尤其是在这种无法面对面交谈的时候你更难明白他现在在想什么了。 饰非见他长期不回话,也只能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有关那所谓的沃特雷家族。” “还记得我们上次在博物馆见面的时候吗?我当时尝试触碰博物馆中一样刻印了螺湮文的藏品,而您制止了我。” “卢卡斯先生您似乎对于像螺湮文这样的陌生符文非常了解,您甚至能说清楚螺湮文的作用。” “而我在这里也见到了一种新的符文,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他,但我觉得或许您可能也有所了解。” “我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一个尊名,这里的村民们叫祂【归一者】。” 这句话说完后,饰非也默不作声了。他在等待听筒那边做回应。 而这等待时间的确难熬,饰非觉得自己大概等了得有五分钟,卢卡斯先生才终于开口说道: “你明白现行这些符文的起源吗?诸葛先生。” “北部卢恩,楔形符文,象形符文,奇术师们总是在尝试使用符文,但你们可曾了解过这些符文背后的历史?“ “所有符文都有它的创造者,诸葛先生。而就算是现行的三大符文,在所有的符文学中也不过仅仅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 “在研究符文的时候,你需要谨记一点。“ “符文不是阵法那样的记号,它本身,首先是一种语言和文字。“ 第253章 符文理论 人类通过使用语言和文字来让自己与其他的野兽进行显着区分。 语言与文字赋予了人类能和同类沟通的能力,同时,语言和文字也成为了【思考】的基础,它本身就是所谓的知性。 从这一定义来看,某种意义上而言,哥伦比亚语,东国语,神奈川语,这些也都是符文。但这些语言仅仅具备知性,而缺少了必要的灵性。 现行的三大符文则充斥灵性…… 它们不仅仅是某种用来沟通的文字,更是能用来和灵性建立联系的工具。 强大的符文一定具备某种特征,即它们本身能调用灵性。 那这里存在一个问题……如此强大的符文,又是什么人创造的呢?它们创造了符文,是希望和什么东西进行沟通? “在学院的符文学研究中,存在这么一个被广泛认同的观点,诸葛先生。” “即符文一定出自那些具备神秘学力量的人之手,我们现在更倾向于认为是某种高阶的术士。” 但现在的术士们就算是迈进到最高的层次,也没有创造过符文的先例,所以,或许我们需要将时间线拉的更长一些,将我们的视野倒回到从前。“ “即这些符文刚刚创生的年代,现如今,经历过数次的历史更迭,术士们的力量早已经大不如从前,但这不代表最原始的王权时代的术士们也是如此。“ “这其中也的确有一些研究结果用来作证,例如南大陆君王们的坟墓中就大规模出现了他们的象形符文。“ “在这里,我们明确一点,现行所有符文的诞生时间都在久远之前,而它们的创造者无一例外均是无与伦比的强大术士,或者说,至少是能掌握灵性的强大存在。“ “语言和文字在时间的磨损中会逐渐遗失,符文同样也是如此,它们在时间长河中逐渐变的残缺了也变的没有之前有力量。“ “现行的三大符文都是残缺的,诸葛先生,但也正因如此,它们卡在了一个刚好的程度,能供人们尝试利用其中留存的一些力量。“ “你是奇术师,你应当还记得你在绘制阵法时,挑选符文的依据是什么。” “是,当然……”这是下意识就能回想到的事情,饰非不假思索便进行回答,”符文学习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了解符文含义,正因如此,才能调用到对应的灵性力量。“ “这是所有符文的共通之处。不论哪种符文,都出自这一种规律而运转。“ “你炼制时使用的北部卢恩,象形符文,楔形符文,均是如此,它们被创造出来,是为了描述这种灵性力量的,所以,它们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这种灵性力量的代言词。“ “奇术师选取不同符文的过程,就是在寻找恰当的能适应当前情况的【象征】,你所了解到的符文越多,那理所当然,你能适用的情况就越多,炼制也就越顺利。“ “符文学的终极理想是寻找一种万能符文,它能取代所有不同的符文,适用所有情况。“ “但显然,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一些词义在北部卢恩中不存在,但在象形符文中却存在,这正是学习不同符文的理由。“ “一般而言,就算是经历最丰富的符文学者,能完全掌握三大符文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诸葛先生?“ “为什么?“三大符文饰非自己就有所学习,数量的确繁多,但假如长年浸淫其中,将其全部记下,或许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更何况是最资深的符文学者呢? 饰非对此自然感到疑惑,像是从饰非的语气中听出了这个困惑,卢卡斯先生缓缓说道: “他们不是没有余力再去学习多余的符文,而是束手束脚,不敢再去学习。“ “符文是灵性象征,既然如此,符文本身就具备灵性力量。“ “三大符文之所以流行起来是有原因的,它们相对安全,可以放心学习也不会对学习者本人产生危害。“ “但其他的符文分支,或许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接触过螺湮文的你一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话音刚落的瞬间,饰非似乎就回想起了那深海中的窒息感。他皱起眉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卢卡斯先生。 “螺湮文的创生过程和一般符文有所不同, 它是某种确定的结果的遗留产物,因此,它的灵性力量相比其他的符文要更强更牢固,对于使用者的影响也更深。“ “换而言之,它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符文,因为贸然接触,会让符文中所蕴涵的那象征意义的灵性影响你。“ “如果接触的那枚螺湮文本身的含义是中性的,倒还可以接受,但试想一下,如果你接触的那枚螺湮文,代表的含义是【疯狂】,你会是什么下场?“ 饰非沉默不语。卢卡斯先生毫不在意,继续往下说道: “那所谓【疯狂】的灵性就会真的如腐食之蛆缠住你,然后将你拖入它所代表的含义的深渊。“ “据我所知,这世界上可并不只有螺湮文这一种危险的符文。而符文学研究中的一大准则也是,在没有确切把握的情况下,绝对不要贸然接触陌生的符文。“ “你不知道这些符文的创造者是抱着何种意图才创造它们的,这本身就像是走钢丝,诸葛先生。“ “我们回到你刚才的问题,你提到了一种空洞状的陌生符文,以及一个名为【归一者】的尊名。”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符文,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尊名,诸葛先生。” “同理,我们对于这些陌生符文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也一无所知。我劝你也最好压制一下求知欲,你所感受到的那些不适感,或许正是因为太过靠近符文的灵性而产生的。” 饰非依然不做声。但考虑到最早接触那枚螺湮文所做的噩梦来看,或许,卢卡斯先生说的的确有些道理。在停止使用螺湮文后,那个窒息的噩梦就消失了,那现在看,或许,他只要远离沃特雷山谷就能解决问题。 他顿了顿,才开口道: “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应当找联盟来将这块地域管制起来?这里的所有村民都暴露在这些符文的影响之下,据我所知,它们在村民的建筑中遍地都是。“饰非问道,”那所谓【归一者】的信仰也在当地非常普遍。“ “不知名的信仰在整个联邦的乡村中遍地都是,诸葛先生,只有教会才会搞宗教专制,只要在此之前,当地能维持稳定,自然就没有出手干涉信仰的必要。“ “至于您所提到的那些符文……”卢卡斯先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忽然小了一些,他似乎在斟酌词句,“在此之前,即便是暴露在符文之下,村民们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对吗?” “唔……或许是的……”饰非不知道老沃特雷家族对这些符文接触到了何种程度。但至少看这些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或许他们的确没有受到影响,而老沃特雷家族的人已知,都是术士。 将这一情况也告知给卢卡斯先生过后,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饰非,反而是回头向身后的莫兰教授提议道: “教授,或许我们应该将在敦威治地区进行研究的孩子们都叫回来。” “叫回来?可很显然,学生们正在兴头上。” “这个符文很可能只影响术士,既然如此,那个地区对于学生们来说就不算安全。“ “或许诸葛先生说的对,我们应该让一些符文学家去那边看看,确认无误之后我们再让学生前往。“ 确认好这一方针之后,卢卡斯先生立刻回答饰非。 “诸葛先生,或许并不需要惊动联盟,毕竟普通村民的生活没有受到影响,就代表它的危害相对处在可控范围内。“ “学院这边一旦得出结果会立刻将资料同步给联盟研判是否需要采取下一步的措施,在此之前,术士应当被禁止在沃特雷山谷停留。“ “当然,这个范畴也包括你,明白吗?诸葛先生?“ 电话那头说的相当笃定,以至于饰非没有什么能反驳的空间。多罗茜一直在旁边偷听,这个时候,小丫头幸灾乐祸地说道: “看来你也得不到什么更有用的答案了。我们马上还要离开这里。” “倒也不算完全没用,卢卡斯先生所说的那些符文知识,可是难得的经历。”饰非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但显然,想要留在这里继续探究那所谓的【归一者】和空洞符文,至少也要等到学院那边的研判结果出来后才行,那个时候他肯定已经不在敦威治了。 “或许到时候抽空再回来一趟。”饰非这样想道,他依然相当好奇。 他正准备就此向卢卡斯先生道谢并挂掉电话,那忽然间,卢卡斯先生又想到什么,开口说道: “我交给你的那瓶银月魔药,你还没用,对吗?” “嗯,是的,先生,没有遇见必须要使用它的情况,您是想要魔药相关的使用体验?” “不急,你总有用上它的那天。” “不过我要额外提醒你,诸葛先生,月光越明朗,那瓶魔药的效用越强。从今天开始,往后三天都是满月。” 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向饰非说道,然后,卢卡斯先生那边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 第254章 强盗 显然,莫兰教授的动作非常快。 当饰非挂掉电话走到村庄门口的时候,便注意到学生们已经准备好大巴开始撤离村庄了。 学院的成员们似乎有自己的信息传达方式,至少仅仅依靠电话通知的话,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 学生们脸上的表情都不免有些沮丧。这也难怪,这里的生活总比在学院里写枯燥乏味的学术报告要有趣的多。 并没有到和司马宣约定的离开村庄的时间点,因此饰非向学生们询问是否能带他和多罗茜一程。年轻人总是爽快,并没有多费口舌,他们便坐上了回敦威治的车。 抵达敦威治后,饰非也不急,带着多罗茜在附近的商店转转,在小丫头的软磨硬泡之下,他买下了两杯气泡水和冰淇淋,并额外采购了一些甜甜圈,打算带回去送给樱小姐当作今天晚上的甜点。 估摸和司马宣约定出发去接他们的时间差不多,两人才慢悠悠往回赶。 然而,在进入街区的时候,饰非能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 “这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些警车?” 多罗茜忙着喝气泡水,没有回答饰非。但小丫头的眼睛一直滴溜溜的转,她指了指斜前方。那里正是司马宣家的草坪,而司马宣和樱此时都站在草坪前,没有进屋。 站在他们身边的还有那位理查德警官,警官表情严峻,正在说些什么。饰非靠近之后才算听清。 “整片街区都没被放过,敦威治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恶劣的治安事件。“ “先统计受害者人数,理查德。” “嗯,其他巡警正在做,我真庆幸你们当时不在家,阿宣。樱的状态如果遇见这种事情……”理查德没有往后继续说了。但他多瞄了一眼樱的肚子。意思很明显。 饰非在合适的时候拍了拍司马宣的肩膀,司马宣回头,看见是他后有些惊讶: “诸葛先生?我以为你们应该还在那个村庄?!“ “在村子里和卢卡斯先生联系了一下,他们觉得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最好不要在那个村子里继续多待。学生们也撤回来了。“ 简单地向司马宣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发现,很快,饰非话锋一转,看向眼前的房子: “发生了什么?我刚才在后面听警官先生说,事态似乎很严重?“ “唔……”司马宣犹豫片刻,面对饰非,他还是小声地说出情况,“闯空门。” “不,也不能完全说是闯空门,因为这片街区里还有一些人在家。” “但有一群强盗非常蛮狠地闯开了门,并在屋子里进行劫掠。” “整片街区?” “是的,不管怎么说,的确骇人听闻。” 饰非稍微打量了一下街区,粗略计算一下,这片街区至少居住着30多户人家,在短短的时间内,同时劫掠这么大片的区域?饰非皱眉,将声音压的更低一些,向司马宣求证道: “术士?” 他会有这样的联想并不奇怪。这种规模的劫掠需要大量人手,但若是术士掺和就要另当别论。上次在宴会厅的经历给了饰非经验。 司马宣听了却只是摇头:“我还不能确定,至少我们得去现场看看。“ “这栋房子也被波及了对吗?“饰非用手指向司马宣家的屋子。司马宣点头,屋子周围都拉了警戒线,这很明显。 “那我们就先进你家看看。”饰非提议道,司马宣觉得并无不妥。便向理查德打招呼说自己想要进屋清点损失。 理查德对于自己的老搭档自然非常信任,一名经验丰富的警察知道如何不破坏现场。所以便点头放任司马宣行动。 让多罗茜和樱都留在屋子外,两个男人先走进去。 走进屋子的瞬间,饰非就皱起眉头,显然,到处都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啊。”饰非感叹道,他看向司马宣,又说道:“先确认财物损失?” 司马宣自然已经在做这件事。清点很快,他回答道:“保险箱里的东西没被动,但放在外面的能找到的钞票或是首饰都不翼而飞了。“ “还真是一群强盗。“饰非苦笑道。整个屋子被翻的很干净,看上去也的确是徒手翻的。在一楼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饰非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这边是两间客房,分别属于多罗茜和饰非自己。同样是一片狼藉。站在门口向两个房间里看,光是想到后面要进行整理都会觉得头疼。 饰非站在门口做思考,司马宣又清点了一遍楼下的东西后,才走上来。 “看上去就像是群无头苍蝇,逮着什么就翻什么。“看到这种场景他也觉得无奈了。站在饰非身边,,他感叹道:”或许今天我们需要去旅馆订两个房间。“ “想要帮你们把客房重新收拾好可需要一些时间。“ “稍微有些奇怪,司马老大。“ 饰非忽然开口打断了司马宣。他反复看着两间客房,然后忽然又往楼下看了看,露出困惑的表情。 “一般而言,你在进行入室劫掠的时候,会这样无比细致地翻找每一个角落吗?“ “我又没当过强盗,我可不知道。“ “只是打个比方,但是你换个位置想想,强盗们进来的时候精神都高度紧张,自然只想着快点找到目标财物就离开。“ “他们显然啊已经在楼下的主卧室找到了一笔财物,既然如此,他们的翻查重点应该也留在能找到钱的地方。“ “只要上来就会发现,这两个房间是刚整理好不久的客房,寻常人家也不会将值钱的东西放在这种房间里。“ “但他们依然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甚至包括客房桌子里的空抽屉。“ “他们时间真的有这么富裕吗?“ “你想说的是什么,诸葛先生?“ 饰非并没有回答,在此期间,他始终在用义眼观察这个屋子里留下的痕迹。但遗憾的是,他并没能找到任何术式的踪迹。 他提议去其他受害者的房子里也看看。司马宣虽然疑惑,但是也应允了。 两人走出屋子,由司马宣再次向理查德说明情况后,两个人被领着沿街区道路开始逐个查看。 起初的几个房子和饰非在司马宣家中看见的并无两样,屋主人将饰非当作了警察,还在不停向他控诉强盗的暴行。 但当走到第三间房子的时候,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仅仅只是站在门口,他便露出微笑。 “还没进去你就有所发现了?诸葛先生?“ 司马宣诧异地说道。饰非走进屋中,看着屋子里萦绕的数量繁多的灵性,轻轻应了一声: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下定论了,司马老大。“ “这并非是寻常的强盗事件。“ “有术士在其中掺和这件事。我们接下来得向理查德警官求证另一样东西了。” “是否有目击者目击到了这群强盗,如果有的话,我们能很快进行追踪。” 第255章 真实目的 被本次强盗事件波及到的敦威治居民大概有四十户。警方很快就完成了清点。 但碍于在那之后,实在是无法在现场找到更多的线索,理查德只能带人先回警局。 他们很快就会展开抓捕,目前敦威治的各个哨卡都已经被拦下来,不会有任何人能在不经过盘查的情况下离开敦威治。 家中需要时间重新整理,对于今天而言,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司马宣为众人订了一个旅馆,晚饭也选在了旅馆旁边的家庭餐厅里。 奶酪肉排搭配一些烤洋葱。味道也还算不错。多罗茜吃的津津有味,饰非却拿着手里的东西盯着一直在看。 40户人家自然不可能全部在案发当时不在家,他们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那些强盗的目击者,然后根据目击者的印象,警方取到了嫌疑人的画像。 只不过,这画像上的人实在有些怪异了,虽然他有着人类的身体,但是在关键的面容部分,却全部都是某种动物的面孔。 画像一共有五张,每张画像的动物面孔都不一样。 “你觉得会是化妆师吗?司马老大。”亲眼见识过文森的变化能力,这不怪饰非往这方面联想。 司马宣犹豫间却是摇起头来:“我从没见过只能变化头部的化妆师。” “就算是他学艺不精,至少他们的变形术也不至于连普通目击者都无法吓到。” “你还记得那些目击者说的吗?他们说那看上去就像是面具。那为何不能就是面具?他们害怕暴露面容,所以用了面具来遮盖相貌。” 这个推测更合情合理,饰非也对此表示认可。事实上,对于敦威治警方的排查而言,他们也会更多去搜查这个面具,而非真的去找一个兽首人身的怪物。 排查是警方要做的事情,更精细的追踪则是术士能做的事情。 饰非长出一口气道:“目前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人数的确不多,至少在短时间内绝对不能覆盖40户人家的强盗劫掠事件。“ “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诸葛先生。“ 司马宣表情怪异地说道。事实上,从还在自己家调查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困惑了。到后面,他才只是踏进某户人家的房子就能下出定论,认为是术士所为,这更是惊奇。 “诸葛先生,你难道能比我们这些人看见更多的东西吗?“ 多罗茜听见这句话,跃跃欲试。她知道大骗子的秘密,知道这家伙能在某种程度上窥探灵性。但小丫头像是又想起什么,在即将说出口的瞬间,她又将表情收敛。 有些时候,这丫头口风还是非常严密的。 饰非只是微笑,他假装看不见司马宣变的有些怪异的表情,说道:“还记得我在你家提起过的那件事吗?” “我说这家伙的作风不像强盗,他们将屋子搜的太过仔细。” “他们没有在找到财物的房间里多做纠结,而是一视同仁,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这实在是太让人在意,且太反常了。” “我在司马老大你家附近的几栋房子里,也发现了这样的迹象,他们都被毁坏的很彻底。” “根据调查结果,整个闯空门的时间,不过20分钟,他们却同时全力搜查了这么多房子。” “没有几十号人应该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但这么大规模的人在敦威治这种小镇行动又很显眼,所以我认为他们使用了特殊手段,顺理成章,我怀疑有术士掺和进来。” 这是早就想好的说辞,实际过程其实不过是用义眼瞥上一下的时间。但的确,一通推理下来,司马宣也很难进行反驳。 饰非这边也没有给司马宣继续反驳自己的机会,而是抢先说道:“但这里又存在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既然时间如此紧张,为什么他们不将规模铺开呢?有仔细翻找那几栋房子的时间,他们本可以强闯进更多的屋子,劫掠更多的钱财。” “我们后面调查的那几户人家的房子的确就是这种情况,仅仅只翻找了关键位置,其他房间却没有受到影响。” “那几栋房子是幌子,是想要坐实闯空门进行财物盗窃的罪名,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要掩盖真实目的。” “从这个基础上进行反推,如果不是为了获取财物,那入室抢劫只会有另外一个目的。” 说到这里,饰非抬头看向司马宣,他同时看了司马宣和樱小姐一眼。 “找东西……找比财物更重要的东西。” “那群人毫无疑问的是术士,司马老大,你在此之前是否招惹过什么人?或者留了什么东西在家里?” 这才是饰非真正想问的问题。包括司马宣的屋子在内,受到彻底翻找的屋子一共四间,而这其中,饰非并不能肯定除了司马宣之外就完全没有术士,但毕竟司马宣就在眼前,他是头号怀疑对象。 司马宣听完脸色微变,试探道:“你意思他们是冲我来的?” “很有可能,所以我才想知道你是否在家里藏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当然,这个贵重并非是指财物,而是指属于我们这边的东西。” 司马宣沉默。樱小姐也沉默了。两个人看着彼此,似乎不靠言语也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司马宣拿出自己的储物灵媒,然后试探着用手指了指灵媒:“樱,你觉得有可能是他们吗?” “我不知道,阿宣,之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看样子,司马老大你知道一些风声?” “我身上值得被关注的东西并不多,诸葛先生,但唯独有一样东西还算有价值。” “你知道我拥有一把诅咒的,不是吗?” 饰非脑海里立刻浮现起那把威力巨大的飞刀。他原先以为,那把诅咒是奇术司因为司马宣【报幕员】的身份才特批下来让他使用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那是我和樱从神奈川带到联邦来的。“ “这种行为本身坏了规矩,按照风间一族的规矩,【岚间樱】不可以离开神木区域,更不能交到一个外族人的手中。“ “我能拿到并使用它,都是沾了樱的光……” “但如果现在都如诸葛先生你所推理的这般,看来,风间一族并不肯善罢甘休。“ “所以你要将诅咒还回去吗?“ 饰非听完只是问了这一句。司马宣被问的语塞,没法回答。 于情于理,【岚间樱】的确都应该被归还,但一旦失去诅咒,只是个【报幕员】的他又要凭借什么手段来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沉默,但沉默也是答案。 饰非看穿了这点,他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上,司马老大你不方便直接露面的。“ “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打手,代替你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风间一族在神奈川,能来联邦的终究是少数人。只要解决掉这少数人,问题便迎刃而解。“ 饰非一边说道,一边用刀切下一大块奶酪肉排。但不知为何,刀叉在盘子中打滑,他一下切到了旁边用来佐餐的芦笋。 “该死。”他不禁发出叫骂道。 第256章 梅花2 因为今晚需要在旅馆过夜,所以樱小姐在用餐完毕后还需要回一趟家收拾必要的东西出来。但碍于刚才提到的情况,既然那伙强盗有冲着他们来的可能性,那自然不可能放任樱小姐独自前往。 家就在对面两条街道,走过去大概不到十分钟。司马宣陪同一起过去,在此期间,饰非可以安心解决掉他盘子中的奶酪肉排。 司马宣起身的时候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一眼饰非,饰非依然忙着处理盘子里的肉而不抬头。 最终,还是司马宣无法抑制住冲动,主动询问:“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诸葛先生。” “你可以不用做到这种地步。” “就算是我还你人情,司马老大。” “人情?什么人情?” “你带我走出了牢笼。“饰非用叉子将洋葱挑起来放进嘴里。司马宣站在原地多看了他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打算转身离去。 “我们马上回来。“临走之前他这样交代道。多罗茜此时也已经解决完了自己的晚饭,她不想留在餐厅里,便主动向饰非说自己想先去旅馆那边等着。 就在旁边,小丫头走不了多远。饰非自然听之任之。 这是难得的独处时光,又用了些时间将盘子旁边的烤土豆也一并解决后,他用力吸了一大口橙汁。 恰好在此刻,他抬起头,看见座位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用餐时间很愉快吗?“ “马马虎虎。”他拿来餐巾纸,并没有急着离开座位,而是整个人向后,审视对方。 这次看的要比上次在夜色中匆匆的一瞥更清楚,至少,他能看清这个女人的相貌了。是的,一个穿着普通农妇服装的女人,此时正坐在他的对面。 她走路似乎一直没有声音,以至于饰非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长相并不算漂亮,只能说是普普通通,拥有一头漂亮的红发,鼻翼两旁则点缀有雀斑。眼睛很大,充满灵气。被这双水汪汪的视线盯着看一会儿,或许一些男人就会禁不住害羞。 她座位边放了一把黑色的伞。伞并未被撑开。但顺着这个位置,饰非依然瞥见了她脚上束缚着的锁链和铁球。 “共研会的人头牌是为了我那没能完成的委托来兴师问罪的吗?” 饰非开口说道。将一切收入眼底后,他没有表现出惧色。在明确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身份的情况下,他就算流露出恐惧和退意也毫无用处。至少上一次,他在她面前就无计可施。 “别这样说,我不是黑桃牌,滥用暴力并不是我的作风。我是很讲规矩的。“ 女人听完只是笑道。她主动叫来侍者,又要了两杯橙汁,并将其中一杯推向饰非。 “如果不是那两个人恰好处于我的辖区,这件事我也不会主动露面来管。“ “我当然知道以你现在的层次想要杀死拥有4-035的红心7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所以我很贴心地在那张委托上并没有设立时间限制。“ “您可以之后再完成委托,我只需要您能保证对这件事出手即可。“ 女人的声音非常善解人意,听上去,完全不像是某个受到通缉的恐怖组织的首领。饰非顿了顿,他对此仍有不解: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通过丝之屋发布这样的委托。“ “这应当是共研会的私事。不允许有外人来插足才对。“ “事实上,诸葛先生,虽然您声称这是共研会的私事,但我认为在某种层面上我并没有求助于外力,而是尽量将事件置于组织内部的框架中解决,这是合乎规矩的。“ “组织内部?“ 饰非有些疑惑,但忽然间,他感觉到手上有一阵吸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用来储物的手套已经落在对方手里了。这让他大惊失色! 储物灵媒对于奇术师而言就是最大的底牌,这底牌一瞬间就让对方抢夺过去,他会连最后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给您一个忠告。作为奇术师最好不要一直只用一个储物灵媒。“ “对于进行过调查,了解了您资料的敌人而言,他们会将首要目标放在储物灵媒上。到时候您会变的很被动。“ “俗话说,狡兔三窟,我们奇术师也要当狡猾的兔子。“ 她一边说一边便要开始启动储物灵媒。不费吹灰之力,一张扑克牌从中被取出来。 饰非对此更惊异了,他刻意对自己的手套进行过特殊炼制,用鲜血对储物灵媒的界限进行了加强。除了他以外应该没有人能激活这个灵媒的,但这个女人再次无视了这个规则。 “共研会的扑克牌不会受制于这种小手段。“方块q再次笑道。她翻转扑克牌的牌面,饰非看见了牌面上的花色和数字。那是他之前救下罐子王时拿到的,牌面是梅花2。 “在共研会内,花色是最初就被确定下来的东西,但数字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您知道一张数字牌要怎样才能一步一步踏上顶端成为人头牌吗?“ “我们鼓励内部争斗,诸葛先生,你只要能抢夺到对方的扑克,你就能取代他。“ “那么按照规矩,这是你的新身份,梅花2先生。“ “我做的事情在组织内部合乎情理,能通过丝之屋找到组织内的人来发布委托了,这再好不过了。“ 女人说完用吸管小口喝了一口橙汁。她再轻轻搅拌,将杯子底下的橙子果肉都掀上来。 “我以为这个差事对你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才对,毕竟,在监狱里,你也被你师傅骗的团团转,不是吗?你肯定对此很生气。“ “我并不否认,所以,现在在接触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变的更加谨慎。“饰非将那张梅花2拖到自己这边。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 “共研会为什么要对那两个人穷追不舍,他们在此之前干了什么事情?“ “亵渎,非常严重的亵渎,以至于只要那两个人存在,就会对共研会产生非常恶劣的影响。“ “亵渎?那是指什么?“ 方块q笑而不语,饰非见状,只能再次用另一个话题试探:“因为他们接触到了阿·迪斯塔特,那位新娘?“ “砰——“ 话音刚落,饰非这边用来装菜肴的空盘子产生了崩裂。裂痕凭空产生,根本没有预兆。饰非看了看盘子,又看向方块q,对方依然保持微笑,不进行任何回答。 “所以,新娘究竟是什么?“ “先生,作为梅花2,我想您应该还没到能接触这种东西的程度,相信我,这是为了您好。”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拿到更高的数字,我就能知道了?多高能够到这个地步?梅花8够吗?“ “这个啊……谁知道呢?” 女人说完,似乎打算起身,但在拿起自己的洋伞之前,她又想到什么回头说道: “作为委托者,我这次来其实是向你透露他们的下一个去处的。” “他们接下来将不会在金斯波特多做停留,而是会直接前往大都会。” “您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虽然我没有为委托设立时限,但委托如果失败,丝之屋那边的规矩您或许也知道一些。” “对了,或许我该再给您一个忠告……我听见了刚才您和同伴进行的推理和交流。” “非常有意思的推理,先生,您的智慧总是让人吃惊,但奉劝一句,您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立刻买好明天离开敦威治的车票,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继续留在这里,对您来说会变的很麻烦,相当麻烦。“ 这句话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饰非还打算多问两句,但没等开口,这个女人向前走了一步,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饰非的手留在空中,什么也没触碰到。 第257章 趁早行动 人头牌的到访完全在意料之外。以饰非现在的水平,想要去追这样一个奇术师也的确不太现实。 继续坐在餐厅里喝完那杯新加的橙汁,估算时间差不多有十五分钟也还没等到司马宣回来后,他选择先去旅馆。 司马宣一共订了两个双人房。多罗茜和樱小姐一间,小丫头将钥匙留在了前台,他没用多少力气就拿到了钥匙。 在敦威治这样的小城,旅馆平日自然没什么生意。但这段时间因为学生们的到访也让老板难得有了可观的收入。 如若不是今天学生们都快速撤离敦威治,或许想要定房间也没这么简单。 房间里不知为何有一股霉味。饰非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除了那个被虫啃咬的厉害的窗帘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发现。饰非便开始洗漱上床。 他入睡向来迅速。但想到在梦境里会面对的东西,或许饰非并不希望拥有这样的能力。 这样的噩梦持续了十年,近段时间,它愈演愈烈…… 在梦中的人毫无防备,一旦脱离自己熟悉的环境就更加慌不择路。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荒芜的村庄。村庄中最醒目的地标是摆放在最中央的火刑架。乌鸦和白鸽交替站在村庄的屋檐上。鸟儿们发出的齐鸣声无比怪异,只让人觉得那像是某人的惨叫声。 在火刑架上他也看见了那空洞状的符文。而就在他凝神观察符文的时候,忽然间,他意识到有人就在身后看着自己。 转过身,他什么也没看见。但那被人注视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直到他想无视这种不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符文上。符文便又开始扭曲变化了。 这次的变化速度远胜先前,它化作了某种具有实体的巨大灵性,顷刻间将饰非完全吞噬进去。 这一瞬间,饰非什么都感知不到。只觉得自己进了一只巨兽的胃里。感受到黑暗和空洞的挤压。 他惊醒了。却发现房间中还是一片黑暗。时间应该刚过午夜。这次的梦比之前的要短,却比任何一次都更具压迫感。 他躺在床上想到了卢卡斯先生所说的话。这些噩梦产生变化的原因如果真是因为接触了那沃特雷山谷的话,那他应该尽快远离。 他在梦中沉沦的越来越深……刚才被无形之物注视时的那种窒息感甚至到醒来后都让人觉得后怕。 想到这里,他在房间中也感受到了一道视线……他立刻警觉的看向四周,便注意到窗边有一团渺茫的火光正在明灭。 “又做噩梦了?“是司马宣的声音。他并没有上床,而是站在窗边抽烟。 饰非看着他,他表现的有些无奈:“要不要试试来一根?“ “你指什么?“ “云牌的香烟,全联邦数一数二的烟草。对于烟枪来说,不管是紧张还是不安,来上一根总能药到病除。“ 司马宣解释道。饰非依然没去接烟。他自觉无趣,用力抽了一口之后,也将手中的烟头给掐灭了。 “我只是说说看,你不用理会。“ “你不需要担心白天的事情,司马老大。”像是看穿了司马宣现在在想什么,饰非重新躺下之前,补充道。司马宣听后一怔,然后摇摇头: “如果真有说的这么简单,那可就太好了。” “您或许很难理解,但诸葛先生,对于术士而言,家族是很难逃避的东西。“ “它们是从你出生的时候就刻在你骨头里的烙印,你要么抽筋剥骨,要么就带着它活一辈子。“ “如果所有人都能做到无视,那大司长做的事情就不会那么伟大了。和她相比,我和樱都只算是走在这条逃离的路上。“ “但或许你说的没错,诸葛先生……”说到这里,司马宣在床边抬头看了一眼饰非,“我的确不应该对此太过担心。” “反正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将那诅咒给交出去……” “嗯,交出去就好……” 他说完便钻进被子里。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一阵难熬的黑暗与沉默。 饰非睁眼盯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他逐渐能听见司马宣轻轻的鼾声和梦呓声。但今夜他已经不打算入眠。 等到天刚刚亮的时候,他翻身下床,洗漱穿戴完毕后,走出房间,在走廊里找到正在闲逛的薛定谔先生。几番捉弄之后,薛定谔先生利用术式脱身消失不见,然后又过了几秒,多罗茜推开隔壁房门,一脸气鼓鼓地看着他。 “这才刚刚六点呢!大骗子。“ “大清早不睡觉在走廊里一个人捉弄小猫?你是变态吗?“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在不进入房间打搅樱小姐的情况下将你叫醒。看来我猜的没错,【合奏家】和自己的契约生物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通感?” 多罗茜表情微变,但面对自己的搭档也并未多说什么。她关上房门。大概十分钟后,她也洗漱完毕,并给自己换了一条新裙子。 带多罗茜出门最大的好处在于,并不需要像和坏女人小姐那样,长时间等她化妆。 两人行动向来雷厉风行。出门的时间大概在六点半左右,敦威治地处山谷地区特有的晨雾大的不像话,以至于路况都难以看清。 这种路况开车并不现实,更不用说,两人都没有驾照。 “现在能说了吗?为什么我们这么早就要出来?”多罗茜额外往裙子上套了一条披肩,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她看向饰非,这个男人难得掀起了左边的刘海,确保义眼能将外面的情况看清楚。 “你果然是在担心,时间拖的再久一点你就没办法追踪灵性了对吗?” “你把话全都说了,我还说啥。” 终究是知根知底的搭档,得到饰非这句回答后,多罗茜表现的有些小骄傲。 “我昨天口风很严,司马老大那么问你我都没有说出你的秘密。” “如果我没在桌底下踩你的脚你是不是就要刹不住车了?” “唔……这个嘛……” 小丫头自知理亏,乖乖闭上嘴。两人很快穿越两条街道来到司马宣家所在的街区。饰非径直路过司马宣的房子,来到昨天发现灵性的屋外。 “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肯定不希望我们要拿来在斗兽场拿来赚钱的门路被人发现。” “唔……你说的是,但奇术司的大家并不是外人。“ “对他们也要保密,因为司长肯定会禁止我们用这种方式赚钱。“一句话彻底堵住多罗茜的嘴,小丫头知趣地保持沉默。 饰非这才抬起头仔细观察这房子周围,当他用义眼抓到那浅薄的灵性时,他顺着灵性看向那群人离开的方位。 “他们是向市中心方位移动的。再加上理查德警长封锁了敦威治,他们肯定还没有离开这镇子。“ 第258章 精确线索 既然决定要做,饰非昨晚就在脑海中梳理好了要找的罪犯的画像。 男性,身高五英尺半,人数在三到五人之间,这是通过昨天走访受害者得到的信息。 而至于他自己的分析,他能在这画像之上添加一些更多的细节。 这几个人绝非是联邦这边常见的凯尔特人面孔,神奈川人和东国人一样,具有典型的东方面孔特征,这样的人走在街上就会显的很出众,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戴上那些动物的面具。 这样的推断合情合理,再出于这群人的术士身份,饰非得出以下结论。 “总是两人结伴而行,身高均在五英尺半左右的东方男性。“ “其中一个人体型偏瘦,另一个则非常强壮。体型偏瘦的那位烟瘾很大,他应当还缺了一根手指。至于身强体壮的那位,他手上应该带了金属制品,看上去很重且醒目的金属制品。”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应该都有在这附近徘徊,您有注意到吗?“ 饰非向街区面包店的女主人问道。这个时间点,也只有需要提前起床烤好面包的面包店正在开门营业。 饰非最初搭话时女主人吓了一跳,但在饰非排开几枚硬币,要了两个刚出炉的面包后,她立刻变的热情起来。 在饰非的引导下,她开始进行回想,然后似乎有了结论。 “先生,您说的这两个人我似乎有些印象。” “基本上也是这个时间点,最近一个月,他们会来我这里买新鲜烤好的面包。” “也是这个时间?清晨六点半?” “唔……是的,先生。”女人继续边说边比划,“你们是朋友吗?他俩出了什么事?“ “不,女士,事实上,在今天之前,我从没见过他们。“ “那可太神了!天啊,先生,您刚才的描述和他们的相貌分毫不差!“女人似乎为此感到震惊。她看着饰非的东国面孔原以为这是熟人,但这位先生的说法让她无比惊讶。 多罗茜也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他,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饰非能如此精准的对一个陌生人做出描述了。 “你怎么做到的,大骗子?“ “前面的我都还能理解,但你怎么知道抽烟,缺手指和戴金属品这种信息的。“ 饰非暂时没有回应她,他在试图继续从女老板嘴里撬出来更多信息。 “刚才说的来买面包的事,他们每天如此?“ “是的,先生,从南边那条街上走来,我认为他们两个应该住在那边。“ “每次买完后,他们就会径直走出这片街区,我想,他们去的方向应该是教堂旁边更繁华的那条商业街。“ “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如果目的地是那边的话,为什么,他们会一直选择我这家小小的面包店呢?明明那边的美食更多,更合适用来当开启一天的早餐。“ “不,女士,你的面包非常美味。“饰非笑着安慰对方道,然后,他询问老板家是否拥有敦威治的地图。 她很快将饰非要的东西拿出来,饰非在地图上找到那条教堂边的商业街。一番搜索之后,他笑着将地图还回来。 “感谢您的帮助,女士。“ “额,不客气……可是我还是很好奇,您找他们是要做什么事情?“ 听见这个问题,饰非拿出早就用手套从司马宣那里偷来的警察证件,他有所预料,今天的调查需要这个证件才能顺利进行。 “那两个人被怀疑和昨天的强盗事件有关,所以,您最好不要再卖他们面包。” “当然,如果他们之后再来您这里买面包,您可以联系这个电话。” 这一番话让老板吓坏了,颤颤巍巍地接过饰非递来的纸条,她连忙点头。 饰非无视了老板的恐惧,转身就带着多罗茜出门,一边递给多罗茜烤的热乎乎的面包,一边用手指向他们要去的下一个地点。 “你吓到她了。“多罗茜咬了一大口面包,露出略有些嫌弃的表情。 老板很有自知之明,这种没添加任何辅料的面包,对于游客来说的确吸引力有限。 “她不会再见到他们的。毕竟昨天之后,他们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南边的街区正是那片受害的街区,他们每天这个时间点来这里买面包,说明这是他们的固定作息。“ “固定早起然后去商店街转一圈?我不这么认为,多罗茜。“ “两人一组,交替对这片街区进行整天整夜的监视,这才是目的。“ “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刚刚完成交接。“ “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监视至少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不然那位老板不会如此印象深刻。“ “我要纠正刚才拿到的人数信息,多罗茜,对方一共有四人,两两分组行动,但从昨天下午开始,他们似乎进行了会合。“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那些信息的。“多罗茜嘴里含糊不清,显然是因为装了太多的面包。 饰非无奈,只能从储物灵媒里抽出来一瓶水给小丫头递过去。 “只需要多加观察就能知道这些,这并不难。“ “我也在观察,我怎么不知道?!“ “哦,你有观察到他们翻找我房间留下的灰尘和脚印吗?” “樱小姐每天都会给门外的草坪浇水,这导致,如果刚浇水的时候就尝试穿越草坪,你的鞋会不可避免地染上泥泞。” “脚印的间距和深浅能看出一个人的体型和身高,一壮一瘦就是从这种地方得来的。” “那家伙还在翻找我房间的时候抽了烟,这种情况下都要抽烟,那我当然会认为这是个烟枪,我找到了那些烟灰,并观察它和脚印的相对位置,那家伙并非像其他人那样惯用食指弹烟灰,且他的翻找痕迹和另外一位也有显着区别。我判断他少了一根右手食指。” “至于金属制品,这更好解释了,他在我房间的木制家具上留下了不少磕碰的痕迹。这简直一目了然。“ 一下说出所有谜语的谜底,谜语就会变的毫无乐趣。多罗茜看着饰非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糯糯地问道: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他们居住的旅馆。“ “你就已经定位到了?“ “教堂后的商业街一共有五家旅馆,但可供他们选择的并不多。“ “为什么?“ “他们需要快速移动,并在作案后快速离开,他们要找路线合适且能长时间帮助保管车子的旅馆。“ “他们只能选那家靠近公路路口的汽车旅馆。“ “嗯,我想我们快到了。“饰非一边说一边指向前面的标牌。温彻斯特汽车旅馆应该是整个敦威治规模最大的旅馆,提供八十个房间和一个地下停车场以及配套的汽车维修设施。距离司马宣的家大概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距离非常合适。 饰非打算直接往里面走,但多罗茜此时拉住了他。 小丫头表情严肃,问道:“我们直接冲进去解决问题?“ “你还有别的好点子?“ “你弄清楚他们的术式了吗?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对方有四个人,且四个人都是术士,咱两能应付吗?“ 饰非站在原地思考。然后,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至少有一个人是【演员】。这是他们留在现场的灵性显示的结果。” “但有一点我实在是不清楚,替身可以以假乱真我能理解,但演员术士是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强闯那么多户人家的。“ “他们或许还有其他手段当作底牌。”饰非皱眉说道。 第259章 诡计 史派克在这家汽车旅馆旁经营了一间洗车车间。 他一直对此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极富经营目光。能来汽车旅馆下榻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不需要洗车呢? 背靠这家旅馆,他的生意源源不绝,当然,如果能省掉旅馆方抽取的高额提成那就更好了。 这真是毫无道理,店面的地址是他寻来的,结果却要和旅馆分享所得。旅馆方拿出的凭证让他难以反驳,原因很简单,这整块地皮都被旅馆买了下来。 在员工的眼中或许他是个精明的老板,但在旅馆那边,他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员工。 联邦社会由千百层这样类似的关系嵌套而成。想的再多,以他一个小经营者的身份又能改变什么? 他每天依然只能站在洗车店的门口,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笑脸相迎。 “我来提车。“ 一位有着东方面孔的客人将订单回执放在他面前。他对此有印象。大概三天前,这位客人将一辆满身泥泞的小型越野车送到这里,希望能让它焕然一新。 清洗工作并不轻松。这是一份加急订单,史派克让员工们花了两个晚上进行加急处理。 搞在今天天亮之前,这辆车终于完美地停进车库中。等待它的主人。 “当然,先生。”史派克向前引路。 将这位客人一路带到旁边的车库里,他将银色的遮尘罩掀开,好让客人能好好审视他的爱车。 但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男人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只是将一沓钞票丢过来,结清尾款。 “我现在将它开走没问题。” “唔……是的,当然没问题,先生。”史派克有些犹豫地说道,“但先生,我听说,警官最近把离开敦威治的路都给设置了哨卡,如果想要出城的话需要进行盘查。” “盘查什么?” “城里发生了几起恶性强盗事件,他们需要查这个。” “那和我无关。”男人冷冷地说道,然后便向史派克招手讨要车钥匙。史派克毕恭毕敬地呈上去,然后便一路小跑走到车库的卷帘门那边将门拉起。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需要踩满油门就能将车开出去。同伴或许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必须尽快。 在驾驶座上调整后视镜的位置,忽然间,他摆弄镜子的手停了下来,并有些疑惑地看向镜中的倒影。 一团黑色的,小小的影子正在后座上蠕动。感受到这边视线的瞬间,那影子的蠕动忽然变的极为迅速,并从中张开一双幽绿的瞳孔,同样看向镜中男人的倒影。 他实在难以理解,清洗好的车中为什么会混进来这样的东西…… ——一只黑猫?像是在回应他的疑惑,黑猫发出一声凄厉的类似于惨叫的声音。 他转过头,想要去找史派克理论,但就在松开汽车离合的瞬间,车身产生了小幅的晃动。 他听见后视镜的那一团挂饰传来清脆的碰撞声。那原本多是一些金属片,但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只是匆匆一瞥,他又发现了异样。 挂饰里多了一样不属于他的东西,一只怀表。 一个身影从旁闪出。用最快的速度开启车门,然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黑猫对他表现的极为亲昵,又叫了一声后,钻进他怀里,任由他抚摸耳根。 “早上好,强盗先生。“ 对方当然无法回应,他此刻正被噩梦缠身,根本领会不到外界的动静。 于是饰非开始摆弄车内的挂饰,他取回了自己的怀表,并将其朝车外的史派克晃了晃。史派克不敢直视,立刻低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史派克先生非常为顾客着想,始终不肯告诉我有关于你们的信息。” “所以我不得不对他这样的普通人用了一些手段,他和你一样,做过噩梦。” “得益于此,我被允许在他的洗车车间里做一些布置。并在旁伺机而动。” “有些可惜的是,您那位瘦弱一些的朋友似乎没有跟着一起前来?我还以为我能一网打尽。” 饰非有些遗憾地说道。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型魁梧的男人,然后注意到他手上带着的各式各样的金属片。搭配上这车内的内饰,他不禁微笑,然后将其一一全部收进储物灵媒里。 “我的搭档提醒了我。如果你们是术士的话,我不应该站在你们面前和你们硬碰硬。“ “我认为这是非常不错的建议,所以便用奇术师的风格设好了陷阱。“ “这个时候我就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情了,你们的施术媒介是什么,我倾向于认为,媒介作为术士最重要的护身工具,你们不会随意放置。“ “我只需要观察在你们身旁众多的物件中你们最在意的是哪个就好。“ “你有些过于好被读懂了,先生。“ 饰非说完,手套上的灵性便被催动。一把左轮凭空出现在他手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顶在对方的额头上。 饰非对于时间的估算向来都算准确,当左轮的保险打开后,眼前这个男人迷茫的目光忽然惊醒,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一个危险的东西威胁着,眼中的讶异大增。 他下意识要去找寻自己的施术媒介,但当他挥手时,轻飘飘的手感让他的希望落空。 媒介一个不剩,甚至包括挂在后视镜上的那些小金属片也没留下。 他只能僵在原地,看着饰非好一阵说不出一句话。 确保到术式的确无法展开后,饰非才向外招手,多罗茜此时一溜小跑进车子的后座。黑猫立刻从饰非的腿上挪开,钻进女孩怀里。 “开车,先生,我觉得你是聪明人。“ “你应当知道我是冲着什么东西来的。“饰非将枪口继续往前顶,以作威胁,与此同时,术偶也被唤在后座上,杖剑的剑锋从后顶住这个男人的腰。 “什么也不用说,带我去找你的同伴。“ 有了术偶的帮助,饰非举枪的动作不用如此明显。枪口下移,挪到车窗之下但依然对其保持威胁。 男人咬了咬嘴唇,在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他的确没有理由拒绝对方的要求。 他转动钥匙,踩下油门。这辆刚洗好的越野车驶上敦威治的街道,然后向着公路的方向开去。 “这倒是让人觉得意外了,我原本觉得你们会选择绕开公路的哨卡。“饰非看出汽车的去向之后,意外地说道。 男人一言不发,赶在正式上公路之前转弯,拐上旁边一条小路。 这边连沥青道路都没有铺设,路况颠簸,沿途上尘土也不少。看着这里的路面,饰非算是明白,这辆车为何要急着送去清洗。 前两天刚下过大雨,他们开着这辆车来这边踩过点。他们看样子很清楚应该如何撤离。知道警察会在哪边设立哨卡,哪边又只能放行。 但让饰非稍感意外的是,他总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时候,他也曾到过这里。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呢?饰非未能多想,车便忽然停下来。 “到了。“男人冷冷说道。饰非向外查看,车停在了路中央。道路两旁是一片树林,视野并不算清晰。 而没过多久,饰非听见车前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瘦高个男人从树林中钻出来,他手里拿着烟,一边咳嗽一边慢悠悠地朝车这边走来。 他站在车前,歪着脑袋打量。当看见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个陌生男人的时候,他脸色微变。 “多罗茜,带着薛定谔先生趴在后座下面。“饰非忽然交代道。他又从手套里抽出了一副手铐,以利落的动作将身旁的男人拷在方向盘上,他摇下车窗,枪口调转,直接瞄准了前方正在摆弄那半截烟头的男人。 术士从不让媒介离身,他们很好读懂。 第260章 烟灰 “见鬼。” 瘦高个被枪口对准的瞬间用标准的哥伦比亚语发出一句咒骂声。他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同伴作为一个术士能被一个手持枪械的男人这样乖乖威胁。 但很快,当他注意到同伴手上所有的金属片都被收的一干二净之后,他瞬间就意识到了,然后,当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点燃的香烟时,对方的左轮已经毫不客气地开枪。 真是一点废话都不讲……也毫无礼仪。 这男人凭什么能这么认定呢? 对此感到惊异,瘦高个用中指抖落烟灰。而让人感到奇异的是,这些烟灰落地的瞬间便又产生燃烧,然后,不知为何,烟尘的体积产生膨胀,如云雾一般向外扩散。 “这术式倒是稀奇,这是什么元素的术式?” 饰非皱眉道。这些云雾附带烟灰点燃时的高温,还没接触,饰非就感觉到有一阵炽热扑面而来。但它们又远没有寻常的火焰术式那么张狂,云雾的扩散速度并不快,反倒又像是一种控制气流的本领。 若是找不到对应元素,就很难对症下药。瘦高个径直举起拿香烟的手,和饰非的推测一样,他的手指的确缺了一根。 那团云雾就在他的指挥下向车子这边包围而来,丝毫不顾及他的同伴也还在车子上。 “我还以为他会因为你在这里而有所顾忌呢,先生。” 饰非用略带遗憾的语气说道。他说完便戴上了控制术偶的面具。后方的车门被踹开,术偶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 瘦高个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他立刻操纵云雾尝试去拦截术偶的速度。 如此一来饰非这边正面受到的压力要暂时少了许多,他立刻让多罗茜也跟着自己一起下车。然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车子附近,而是不知从哪儿掏了一把小刀出来,割破自己的手背。 毫不顾忌,将手背上的血抹在西装袖子上。 那血迹转瞬即逝,立刻就被某种东西给吸收了。然后,眼尖的人就会发现,饰非的身边多了一层虚影。 这层虚影并非没有实体,恰恰相反,它们互相摩擦,还会发出类似沙尘的声音。 饰非让尘猫去试探对方的术式。尘猫前仆后继,就像是看见了肉的野兽,朝着瘦高个那边扑去。 一时间遮蔽了视野,而由于有将近一半的云雾此时正在和术偶纠缠,尘猫们受到的阻碍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大。 尘猫撞上去的时候,空气中立刻散发出焦糊的味道。这代表那些云雾实际上的确不可接触,它们附带高温。 尘猫很快找到了缝隙,一拥而上,此时,瘦高个不得不收敛云雾,停止扩张,转而专心于防御。 分心控制……饰非在这方面一直做的相当不错。在同时控制尘猫和术偶的本事上,他已经显的极为熟练。 几乎就是在尘猫攻入的一瞬间,术偶那边的杖剑也出鞘了,术偶闪现在其身后,将剑刃挥开,但对方反应也不慢,仅仅只控制身后的那团云雾向外顶,术偶感受到的是一阵坚硬的手感。 “也就是说,本质还是尘土。这是土元素的术式。“ “但不知为何,你能给他附加燃烧的特性。“ “你应该已经是第二幕了,第二幕的【囚犯】。“ 对于饰非而言,现在和第二幕的术士对垒并不算是无比艰难的事情。而事实上,自他出来前,同为第一幕的战局反而少见。他已经习惯。 只要能确认对方尚未迈入第三幕,他还是能有手段与其周旋的。 而且,一旦能确认对方的术式属性,饰非这边自然有所对策。他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了一瓶魔药。魔药是提前炼制的,但并没有过有效期限,毕竟它就炼制在不久之前。 是在金斯波特时炼制的泥沼魔药,泥沼魔药能软化土质,让其变成稠密的泥浆。 既然你操控的是尘土的元素,那你操控时,尘土如果软化,你会如何? 不需要实际入场,这种距离之下,仅需靠手套链接,就能将魔药送进术偶手里。 术偶拿到魔药后也不启开瓶塞,而是顺势将魔药瓶向上抛,然后一剑将其斩断。 魔药立刻喷溅泼洒出来。接触到那些云雾时,瘦高个表情立刻变的非常难看。他急忙挥动了几下手臂,试图继续进行操控,但云雾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逆转,它们就像是融化在了水中,原本固若金汤的防御开始一层一层地向下剥落! 连带着云雾中的高温也开始受到限制了,瘦高个暗叫不好,他丢掉手里那根燃着的香烟,想要再新点一根,但这种重新拿出媒介的动作此时实在是太显眼,也太花费时间了。 只要是观察力稍微敏锐一些就能知道他想做什么,更何况是饰非呢? 枪响了。射击角度精准又刁钻。他那盒香烟才刚拿在手里就被打飞,连带着还打掉了他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 疼痛让他发出惨叫,他不禁叫骂道: “开什么玩笑!一个奇术师?“ 对于术士而言,被奇术师踩头的这个瞬间毫无疑问非常屈辱。这家伙甚至连术式都没有,只是用他那层出不穷的小玩具就将他戏耍。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手指,向后退了几步。但没了云雾阻挡术偶,术偶步步紧逼,那把锋利的杖剑已经按在他的喉咙上了。 “我想,胜负已分。“ 饰非说道,然后,他当着瘦高个的面敲了敲面具,那术偶就调转杖剑,转而用杖头将他给敲晕。 …… …… “阿宣,你这边也没看见他们吗?”樱站在房门前,忧心忡忡地向丈夫问道。 她几乎找遍了这个旅馆,也没有看见多罗茜和饰非的踪影。司马宣摇了摇头,表情同样阴郁。 樱立刻走上前来,握住丈夫的手说道:“他们该不会被……” “不,我不这么认为,樱……” “倒不如,事实的走向可能恰恰相反。诸葛先生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司马宣轻抚妻子的手背,联想到昨天饰非说的那些事情,他可以很轻松做出推测。但这让他的表情变的更加难看。他长叹一口气。 “这会让事态变的更加复杂,诸葛先生。“ “我不认为这是一步好棋。“ 说到这里,司马宣松开抚摸樱的手,他整理好表情宽慰妻子道: “他们应该会没事的,我们先回家收拾。” “收拾好后,我和你一起下厨,为他们准备晚饭。” 第261章 火烧 男人觉得浑身凉透了。 除此以外还带有一阵特殊的粘腻感。他试图睁开眼,但感知到的是自己动弹不得,仿佛浑身受缚。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双手被反锁在身后,除此以外,还有一根粗壮的绳子缠在腰间,将他和另一名同伴绑在一起。 两个人都被锁在车上,而在车门旁,那个男人正在不停将什么东西浇在车的四周以及他们的衣服上。 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毫无疑问,这就是汽油。 “醒了?”男人察觉到自己的苏醒,因此发出声音。他没有回应,而是以困惑的目光看向他。 只见他拿着一只皮夹包,然后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些东西,他试探着说出一个名字: “张铁岭?” 原来你是个东国人。他将语言从哥伦比亚语切换为东国语。这让人并不意外,毕竟对方也是东国面孔。 他尝试着挣扎,但感觉到身上的绳索有多紧之后他又回头看向同伴,同伴的身躯要比他强壮的多,但他得到的回应也只是对方的摇头。似乎毫无办法。 “我还以为你们是从神奈川来的。” “但这也还算好理解,毕竟我听说神奈川正在闭关锁国。想要从那边来到联邦或许的确要麻烦很多。“ “但在邻国雇佣一些打手倒也是比较经济实惠的选择。“ “以防万一,我就确认一件事情。” 饰非收起了手中的皮夹。他并没有将其还回来,而是收进了自己的手套里。 毕竟里面还有一些钞票,那可不能浪费。他向后退了几步,在远处,多罗茜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这边。 “昨天,你们强闯进了我的房间对?” “也不只是我的房间,那整片街区都被你们劫掠过。” “而在此之前,你们一直对我在的那栋房子保持监视,时间甚至持续了一个月之久。” 这两个人依然没有做回答。口风相当严密。那个身型强壮的人甚至已经闭上眼睛,大有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意思。 手上的吐真魔药已经用完了,饰非此时非常后悔没有找刘易斯要来吐真魔药的药方。 为此,他的审讯会有不小的难度。 “你们应当还有几个同伙才对,但我刚才把附近搜了个遍,都没能找到他们。” “你们分批走的?还是说他们已经逃跑了?” 饰非继续问道,与此同时,他走上前,抓住了这个叫张铁岭的瘦高个男人的一根手指,毫无预兆,他将其彻底掰断。 都说十指连心,瞬间的疼痛感险些让他昏厥过去。他死死咬住嘴唇,就是不开口。 饰非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按理说,如果只是受人所托,倒也不至于让自己遭受这种苦痛才对。 东国那边的雇佣杀手都这么有职业操守? 他又一连掰断两根手指,现状都是如此。看到这里,他向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这两个人。 然后,他又将那皮夹抖出来。从里面抽出来一张名片。 白底黑字,没有经过多余的设计,名片上的字样同时写了哥伦比亚语和东国语两种语言。饰非看了看,皱眉道:“铁刹会?” 话音刚落,那张铁岭便瞪了过来,恶狠狠地说道:“管好自己的嘴,小子。” “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出口的。” “这世道真有意思,明明绑人的是我,反倒是你们要挟起我来了。” 见对方有所反应,饰非也是笑起来。单独将名片收进手套,他又上前掰断了对方一根手指。 这次格外的疼,疼到那人都忍不住发出闷哼声。 “我留你们一命是因为我觉得你们还能给我提供一些信息。但如果你们死活不开口的话,那你们的命似乎对我也毫无意义。” “那张名片算是发现,我如果真的想追查,去查这名字就是。” “你知道吗?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你将我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我在这里杀了你也不过分。” 这人真是霸道……两个强盗此时都感到一阵无语。他们还没碰这家伙一根毫毛呢,反倒是他先动了杀心。 旁边的同伴困惑地看过来,然后,他们看见饰非点燃一根火柴。 “如果你们被抛尸在路边的话,说不定你们身后那所谓的铁刹会还有神奈川的风间家都会起疑心。“ “但如果伪装成事故的就不会了。“ “因为警方设立了哨卡,你们不得不挑山路逃跑,在逃跑的过程中出了车祸,被困在车子里活活烧死,你觉得这个下场如何?“ 刚说完,饰非就一脚将车门给踢上,他转过身,走到安全位置。然后,轻描淡写地将手里的火柴丢向地面上的汽油油渍。 下手极快,车内的两人都瞪大了双眼,这家伙真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一般而言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最后再问一次,他们要不要松口说些什么吗?但这家伙不做这种事,他只是站在车外微笑。 两人下意识地就想要脱离这辆车子,但毕竟被绳索绑住,他们根本动弹不得。迫不得已,两人只能商量好朝一个方向慢慢挪动,车门被关上,他们的手又被锁在身后,因此,他们只能用力去踹车门,试图找到一条生路。 火已经顺着油渍烧起来了,但车门却纹丝不动。看着车里挣扎的两个人,多罗茜皱眉,扯了扯饰非的衣袖: “真就这样烧死他们两个吗?大骗子?“ “你难不成心软了?“ “不是,只是觉得,留着他们是不是还有用?“多罗茜说道,让旁人听了只会感叹这小丫头也不是正常人。 饰非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然后他摇头道:“他们的目标是司马老大,这是不用怀疑的事情。唯一的变数在于,他们身后站着的力量有多庞大,这一点从我拿到那张名片的时候便也有了线索。“ “留下他们的唯一价值是将他们剩下的那几个同伙给钓出来,但是多罗茜,你知道吗?如果不下一些猛料的话,这种狡猾的人是根本不会露面的。“ “恰恰是这种情况,我们才能达到目的。“ 饰非说完便又给自己戴上了面具。多罗茜还在疑惑这家伙说的话,但忽然间,薛定谔先生在脚边叫了一声,像是感知到附近有什么东西。 女孩立刻向四周张望,恰好一阵风吹过,周围的树叶哗啦作响。 一团黑色的,像是流体一样的东西从角落里渗了出来,多罗茜看的一清二楚,她刚想招呼饰非让他注意,那黑色的流体就以极快的速度变换形态! 它瞬间变成了一颗黑色的球形茧包裹住那辆即将要被火烧掉的汽车。。 也正是这个动作的瞬间,饰非发出一阵咒骂声: “该死的,是个化妆师。“ “我原本还以为藏起来的那家伙是个替身呢。“ 第262章 青蛙 饰非始终在意的一点是,除了现在被绑着的两个家伙之外,那个使用术式在短时间内搜查了区域内绝大多数房子的人究竟是谁。 刚才对付的这个叫做张铁岭的家伙是个演员,他那燃烧的云雾虽然看上去稀奇,但也做不到这种事情。因此饰非始终留了个心眼,在刚才那一系列的挑衅行为中,他保持了警惕。 预估中,藏起来的人应当是个替身,但像秀秀那样,攻击性强悍的替身术式并不多见,在拥有义眼可以追踪灵性的前提之下,饰非倒是并没有太担心。 但假如在这个瞬间,身份完成了更换,从替身变成了化妆师的话,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众所周知,在众多的术士身份中,奇术师相当害怕化妆师。普通人的肉体和他们被强化过的肉体对比实在明显。 眼前这个被操纵的球形茧明显是带有生命力的。在包裹汽车的过程中它不断在蠕动,然后,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叫声。 戴上面具,饰非操纵起术偶试图对球形茧发起进攻。术偶提着杖剑刚到车子四周,那茧内便又忽然冒出了无数的尖刺! 尖刺瞬间向外生长,截断了术偶的进攻路线。然后,它们又向外冒了一截,当饰非意识到它接下来要干什么的时候,整个球形茧内发出了一阵爆鸣! 就像是婴儿的啼哭声。无比凄厉。 尖刺向外产生爆炸,并进一步推向四周! 近距离的术偶直接被这些爆出的尖刺给钉在树上,距离稍远的饰非和多罗茜也不好受。 饰非首当其冲,三根尖刺径直划过他的侧脸,带起一道血痕。 西装里的尘猫们闻见血痕已经蠢蠢欲动,这也正是饰非用的到它们的时候。尘猫们向外延伸,然后在身前延展成了一面盾牌。 尖刺击中尘猫,爆出一道道锐利的火星!这尖刺数量实在是太多,且其穿刺力又来的无比凶猛,尘猫眼见着就难以支撑,好在多罗茜及时上前,让薛定谔开启了术式。 作为搭档,多罗茜在关键的时候倒是不掉链子。薛定谔这术式也属实霸道,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展开帮饰非喘一口气。 虚无化一旦开启,所有实体都无法触及。饰非看着这些黑色尖刺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插在地面中,片刻之后,就全部融化成了黑色的泥水。 等到虚无化一结束,饰非便抓紧时间给左轮替换子弹。附带炸头蚴的爆炸特性的子弹应当是饰非现在除瓶中闪电之外攻击性最猛烈的灵媒。 但子弹刚完成装填,没等饰非进行瞄准,他便听见了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 在饰非的注视之下,这辆汽车被发动了,包裹汽车的球形茧露出一道缝隙,只见副驾驶上那被折断手指的张铁岭用怨毒的目光盯着饰非。 饰非还想继续开枪击碎车玻璃,但那球形茧又开始蠕动,只见其化作一面幕墙挡在他和车子之间。 汽车的油门被踩死,轮胎抓地,扬起无数尘土。赶在饰非被挡住,无法行动的间隙,这辆车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黑色的幕墙直到五分钟之后才自然化作灵性消散。消散时,饰非站在原地,皱眉看向车辙离开的方向。 “还能追吗?大骗子?” “追?怎么追?我们是坐这辆车过来的,现在车被开走了,我们俩还有谁能开车?” “倒也是,通知一下那个笨笨的警官,告诉他留意一下那辆车子?” “这肯定没用,他们都能找到这样一条路了,就证明他们早就有准备好的撤离计划。” “再说了,就算那位警官先生真的能拦截到他们,恐怕也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饰非摘下面具,将手上的东西全部收进手套里。用手指擦拭干净脸上刚才被尖刺割开的血迹,他的表情难得无比严肃。 “多罗茜,你见我什么时候在那些第二幕的术士面前无计可施,乖乖吃瘪的?” “那家伙的黑术式,不论是攻击力还是防御力都要比我们之前见过的术式强太多了。” “那家伙最起码是个第三幕的化妆师……” “主动去追这种人,你不如让我送命。“ 多罗茜听完沉默了……薛定谔跳起来钻进她怀里,小丫头又向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那些尖刺留下的黑色泥渍。 它们就是某种具象化的灵性物质,失去了灵性,很快就和泥土混为一体。 “那我们就这样善罢甘休?这些人可是一个都没解决掉。你不怕他们到时候恼羞成怒回来报复樱姐啊。” “我倒也没有这么不负责任。“饰非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想安然无恙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但你说的也没错,樱小姐现在的位置暴露出来的确也不安全。“ “我想,我们最好是给司马老大说一声,让他带着樱小姐一起回密城。“ “嘁,你嘴上这么说,但他们现在不就是安然无恙逃出去了吗?“ 多罗茜揶揄道。但马上就被饰非用拳头敲了敲脑袋,小丫头因为吃疼而叫出声。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刚才那种情形之下,我想到的最强攻击是用炸头蚴子弹,而非是我一直惯用的瓶中闪电。“ “唔……这个嘛……” 多罗茜困惑地看向他,只见饰非举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 远处,一群飞鸟似乎因为什么东西而惊起,以铺天盖地之势飞向天空。 …… …… 电光在山谷之中四处涌动。电流一旦侵入了身体便让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但除此之外,更可怕的是爆炸引发的火灾……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焦糊味,尤其是混杂了汽油之后,这股气味更加刺鼻了。 黑色的球形茧包裹了男人的身体,让他没受到什么损伤。但当球形茧消退,他从火海中站起来时,看向四周,便意识到刚才那男人的心狠手辣。 地上有残存的玻璃瓶……看的出来,玻璃残渣不少,这些涌动的电光正是从瓶子里迸出来的。 他捡起其中一只,观察了一会儿后,便下出定论: “瓶中闪电,我怎么没想到你会在车子里藏这么多启封的瓶中闪电……” “算计好的?只要碰撞的稍微频繁一些,这些闪电就会溢出并引爆,更不用说,你还提前在车身上浇了汽油,那些汽油都是为了此刻准备的。“ 在火海中绕了一圈,坐在前排的两个人本就有伤,在刚才那一瞬间的爆炸中也因为没有球形茧的保护而受伤极为严重。 等到发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断了最后一口气。 他因此而狠狠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头。 “诸葛家所谓的算无遗策,但看你的样子,你真的明白你现在的处境是什么吗?“ “直接将青蛙丢进滚水中,青蛙会奋力挣扎,跳出锅子。“ “只有将它们置于温水里,才能一点一点,慢慢地让它失去所有力气。 “你就是那只青蛙。” 第263章 心中之惧 敦威治当地知名的一共有两种报纸。 一份是敦威治晨间周报,该报纸会在每周一的早间六点通过报童将报纸送到订阅者的手中。为各位敦威治居民描述过去一周发生的大事。 这些事件不仅仅涵盖敦威治地区,包括大都会或是金斯波特的新闻也经常能在这份报纸上看见。 这份报纸是敦威治当地订阅人数最多的报纸。内容量足够,能撑起一家人一整周晨间的阅读量。 另一份报纸则是克利亚斯日报,和敦威治晨间周报不同,这份报纸以日为单位刊登新闻。讲究新鲜和时效性。基本整个敦威治的寻人启事以及各项广告都会刊登在这份报纸上,相比晨间日报,克利亚斯报社通过这份报纸收取广告中介费用赚取的更多。 但今天,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克利亚斯日报整幅报纸的版面都看不见任何广告。取而代之的是一则新闻。 敦威治警局在靠近52号公路的山谷丛林中发现一辆事故车辆。车辆严重失火,甚至在附近引起了一场小型森林火灾。 在车内还发现了两具无法辨认面貌的尸体。目前警方正在筹备尸检,希望能得到更多信息。 对于敦威治这个小城而言,若是闹出了人命,那就一定是头条新闻。几乎所有家庭晚饭的餐桌上都在议论这条新闻。但似乎,这个家是例外。 花了大概一个下午的时间,樱和司马宣将家里收拾好。然后,他们决定晚饭难得制作一次东国菜肴。 饰非作为联邦长大的东国裔自然不太了解那所谓祖地家乡的风味。这是难得的机会。 当饰非带着多罗茜从外面回来时,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奇特的香料味道。小丫头自然欣喜,连忙蹦跳着去往厨房。 司马宣在客厅里恰好收起刚才一直在看的报纸,抬头看了一眼饰非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准备去餐桌那边落座。 菜肴非常丰盛,樱小姐肯定是特意学习过,如若不然,她一个神奈川人是学不会这些样式丰富的东国菜肴的。 多罗茜几乎一个人扫光了那一锅炖牛肉,小丫头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鼓起的小肚子,向樱问道: “樱姐姐,你怎么学的这些?是不是花好长时间才学会的?“ “时间吗?“樱在饭后还要帮着收拾餐具,被多罗茜问后,她顿住想了想,”风间一族和司马家有过合作。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送到司马家那边学习了几年,这些都是那时候学会的。” “哦?和司马老大也是那时候认识的?“多罗茜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樱娇羞地不回答,此时司马宣帮着收拾完一些碗筷后,却是向饰非招呼道: “诸葛先生,沃特雷山谷那边下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他们说,因为那个堕落者家中已经没有任何亲属了,所以相关的葬仪手续还需要我们跑一趟山谷那边进行签字。“ “签字后,最好我们也参与下葬的仪式。时间就在今晚。” 司马宣说完后,饰非对此似乎是有些意外。樱也同时顿在原地,用有些责怪的语气向丈夫抱怨:“一定要这么急吗?阿宣……他和多罗茜才刚回家。” 司马宣没有回答妻子。只是看着饰非。饰非耸肩,欣然应允: “我们等下就出发。” “不用实际进入山谷对吗?我记得上次去的时候,还在山谷村庄的外围。”饰非当然记得昨天卢卡斯先生的忠告,不管怎么说,在学院方面有所结论之前,他最好远离那些空洞状的符文。 司马宣点头。饰非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很快一起将餐桌收拾好,这次不带多罗茜,大概半小时后,饰非坐在了司马宣车子的副驾驶上。 车载广播被司马宣打开,他很快切换掉了平时听的新闻电台,转到另一个音乐电台上。 依然是那首歌,依然是让人缓缓跟着摇摆的节奏。就好像是初次从鹈鹕岛来到敦威治的那天,饰非向前看,情不自禁也跟着哼唱起来。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你解决掉那几个人了,对吗?” 车子向前开动,等行驶到尘埃教会教堂时,司马宣才忽然开口说道。 饰非当然明白,这种时间的出行并非无缘无故,一大清早自己就从房间里消失,司马宣自然对饰非去干什么有所猜测。 即便如此,饰非还是要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见新闻了?” “当然。” “那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 “太乱来了,诸葛先生。在不了解细节的情况下,就贸然追过去,实在是太乱来了。” 司马宣没忍住按了一下喇叭。在寂然的夜色里,凭空响起的鸣笛声无比刺耳。 他的表情都隐藏在夜色里,饰非透过后视镜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叹了口气:“司马老大你总是说你很敬佩伊莎贝尔女士。” “但你的所作所为却和那位女士截然相反。” “她一个女人都能有勇气反抗家族,但你呢,面对一个闭关锁国在神奈川内的风间一族都让你无计可施了吗?” 司马宣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在开车。车行驶到去往沃特雷山谷的山间公路上,路况一下就变的颠簸了不少。 车内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饰非继续开口说道: “金斯波特档案馆的先知,万加女士告诉我,每一个报幕员都背负了自己的命咒。” “她浑身受缚,无法行动,所以她才如此强大,担的起先知之名。” “当时,我就在想司马老大你背负的命咒是什么。和先知不同,我在你身上看不见任何的先天性残缺。” “所以,我只能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角度。” “司马老大,你的命咒无关身体,而是在心理层面上,对吗?“ 饰非转头看向司马宣。司马宣猛地踩下刹车。并未回头,而是视线盯住后视镜中的自己看。 这本应天衣无缝才对……自始至终,他认为自己都隐藏的不错,但为什么,会被这个男人给一眼看穿呢? 眼神逐渐从惊惶变的有些迷茫,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宣才终于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太畏手畏脚,以至于到了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步。自己家被入侵了,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满足对方的需求,而非彻底解决问题,这和平常的你完全不一样。“ “人很好被读懂,当然,术士也是。“ “你的命咒是【恐惧】,是对所谓家族这一概念的恐惧,它被刻印在你的骨髓里,成了你一辈子的阴影。“ “因为有它,你完全无法反抗所谓家族的命令,对?“ “所以你才会一直那么珍惜和樱小姐的生活,因为你知道,你竭尽全力争取来的现在的确来之不易。“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车在原地停了大概10分钟。在那之后,司马宣似乎才从那恐惧的窒息感中缓过神来。他表情挣扎,全然不像平时的他。 饰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闭上眼睛,他知道,现在的司马宣需要一些安静的时间。 第264章 混沌扭曲之梦 车一摇一晃,就犹如摇篮。 饰非都没发觉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但当他开始做那熟悉的噩梦,发觉到自己来到熟悉的地点时,他有所顿悟。 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在靠近沃特雷山谷的原因,这次噩梦中的那个村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清晰一些。 它们在脑海中不再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而似乎是切实可触碰的场景。 村庄里依然没人,这里安静的可怕。但不同以往,村子中央的火刑架被点燃了,正在散出滚滚狼烟,有些呛人。 饰非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然后他的视线逐渐变的清明。他意识到身在何处。正因如此,脑海中才不断回想起那个稚嫩的女孩的声音。 “来玩捉迷藏,我抓到你了,现在该你扮鬼了。” 在被那些空洞状的符文吞噬意识之前,他曾听见过这样的声音。他站在原地略微思考,而后,便举起手臂,用手指推动灵摆。 灵摆以前所未有的幅度颤抖着,其远胜于上次见到伊莎贝尔女士时的快速占卜。 得益于此,饰非对此地的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估量,他在村子里转动起来。接连走过那燃烧的火刑架和远处的水车磨坊。 整个村子都是空的,就算是房屋中也看不见家具。 饰非只能在建筑上找到那些空洞状的符文,他又在村外的林子绕了一圈,没能找到任何东西后,才将视线放在火刑架后面,同样位于村子正中央的建筑。 他隐约觉得那建筑有些眼熟,或许自己曾经进去过。但记忆又感觉到此刻是模糊的,或许又是那该死的记忆魔药的原因。 他走上前去,推开建筑大门,发现这里是一座教堂。教堂内没看见任何供奉性的神柱,但却有一点让饰非感到极为诡异。 他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教堂两侧的座位上全部都已经被被坐满了。 但占据了位置的并非是人类,而是另外的东西…… ——鸽子……唔,还有乌鸦…… 在整个教堂两侧,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分界线。一侧的座位上全是纯黑色的乌鸦,另一侧,则是纯白的鸽子。 这些鸟类的视线全部看向教堂的正前方,甚至就连饰非什么时候进来的,都全然没有发觉。 正襟危坐,它们真的就像是宾客。而在整个教堂的最前方,饰非看见了更让人不安的场景。 一个小女孩身穿一身纯白色的婚纱。婚纱并非现代款式,而是更接近于中世纪的垫肩与头纱款式。女孩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她手捧着一束捧花,背对饰非。 在她身旁并没有再见到其他人,没有见证仪式的牧师,更没有新郎。 手腕上的灵摆在此刻摇摆到极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威胁,它立起来,直指这女孩。 饰非站在原地始终不敢靠近,不知多久之后,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向前方说道: “抓到你了,该你扮鬼了。“ 一阵窸窣之声。女孩转身了。那张脸瞬间便在记忆深处浮现,和记忆中的并无二致。 “阿比盖尔·威廉姆斯……”饰非下意识地说出了她的名字。初次来到敦威治时,那个如幽灵一般,神秘无比的女孩。 女孩笑着点头,然后,她提起裙子,缓缓向饰非走来。 “我这段时间玩的很开心,大哥哥。” “玩?你的意思是,我这段时间的噩梦还有那些符文都出自你手?” “嗯?你不记得了?”女孩用俏皮的动作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但碍于身上那件婚纱的束缚,她只是走了两步,便又停下来打量饰非。 然后,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鼓起脸颊,佯装出不高兴的模样: “哦,你身上有那条大鳗鱼的味道,那也难怪。这样就好了。” 她抬起手,对着饰非的额头打出一个弹指。饰非一阵吃疼,但接下来,从脑海深处涌出来的东西却让他惨叫出声! 记忆……有关他那段消失的记忆…… 在历史学院中所做的事情,接触的那本古书,然后,一切定格在了那标注了《威廉姆斯编年史》的书封上。 饰非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倒在地上。像是溺水一般喘息着。女孩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看,我们真的很有缘,对不对,大哥哥。” 饰非还在喘息,用了大概几分钟才缓过神来,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完全不像是一般的游荡的恶灵……”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过分,怎么能将我这样的女孩子称呼为为东西呢?这太失礼了。“阿比盖尔用力敲着饰非的脑袋,这一刻,整个教堂的鸽子和乌鸦都注视着饰非,场面变的更诡异了。 “我只是太无聊了,大哥哥……” “因此,好不容易遇见同类,就会让我兴起捉弄的心思。“ “同类?什么同类?“ 话音刚落,便见到这女孩忽然以极快的速度贴近。两人几乎脸贴脸,而这种距离之下,饰非能感觉到对方所有的气息,还有她的视线,全部落在一样东西上。 她看着他的义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都是受害者,大哥哥。“ “同病相怜的同类,除了抱团取暖,我们连向别人求援都做不到。“ 这句话说完,整个教堂内的鸽子和乌鸦都开始用力振翅。那声音仿佛是铺天盖地的海啸,在一瞬间,甚至压制了饰非的意识,让他难以思考。 头疼欲裂,那种被什么东西逐渐啃咬吞噬的感觉再次袭上脑海。他痛苦地抱住脑袋,发出惨叫声。 而这女孩还在说些什么,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近的缘故,饰非听见她说出的那些话逐渐扭曲,逐渐变形…… 成为了某种难以理解,又晦涩难懂的声音…… 他并没有听见那声音中的太多内容,只是下意识地抗拒去听这个声音。听的越多,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的越发扭曲。 不……应该说,他正在被什么东西污染着……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浸染他的意识和身体,让他变的不同以往…… 名为阿比盖尔的女孩脸上现出冷漠的神情。她依然在开口说话,每一道扭曲又混乱的声音都像是附带那符文的力量要击穿饰非的意识防线,饰非用尽全力才终于抬起头。 借助义眼,他此时看见这女孩身后浮现起一道道空间的裂纹。 这些裂纹就如同不同维度的点,线和面,它们互相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空间都缠成一团乱麻…… 是的,混沌,无序,又无法理解……饰非只能这样描述在女孩身后站着的那团东西。饰非意识到灵摆所指向的正是这团东西。 祂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仿佛整个世界都能被祂纳入其中。 周遭所有的存在都正在被那团混沌吸进祂的体内。这个空间在崩解,饰非的意识在涣散。 阿比盖尔还在说着什么,但饰非这边因为使用义眼过度窥视已经难以支撑。 终于,他眼前陷入黑暗。 ——他昏死过去。 …… …… “诸葛先生,我们到了。”司马宣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饰非用尽全力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之前来过的那个山谷办事处。他的手指还在颤抖,以至于他望向山谷深处时,依然心有余悸。 尽管梦境中的一切都迅速成了朦胧的雾气,但唯独那份恐惧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迅速起身,打开车门。等脚踏实地,再次站在沃特雷山谷的土地上时,他终于没忍住,发出一阵干呕。 用最快的速度在这里办完事,然后迅速离开,饰非这样想道…… 第265章 墓地 只有山谷办事处的灯还亮着。司马宣说的没错,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正在等他们。 在进入办公室之前,两个人都一言不发,似乎是车上那个让人尴尬又难受的话题的延续。 司马宣主动接过来文件,并在上面签好字。文件还回去后,那位看上去慈祥又寡言的老婆婆从桌子下将封装好的骨灰盒又拿出来,然后,提着钥匙领两人出门。 “可怜的孩子,最后的归途身边没有任何亲人。但好在还有你们这些善良的先生。” “他的灵魂会感激你们的。” 在带路的时候,老婆婆终于开口说话。她打开了通往墓园的门,并径直将两人领向尽头。 在这中间,蒙着一层雾气的记忆涌现出来。只不过,并不像之前那样会卡壳,迷雾只存在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便瞬间被清除了,这让饰非觉得茅塞顿开。 他回忆起了有关这个死者的名字,以及老阿米蒂奇最后的遭遇。倒不如这样说,这位阿米蒂奇先生的死正是因为他们,既然如此,他的灵魂会感谢他们吗? 堕落者的意识混沌又疯狂,更不用说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们在当时还能记忆起什么? 饰非对此存疑。但很快,当想到这记忆清晰的来源之后,他的后背又起了层鸡皮疙瘩。 刚才那个扭曲的梦境如此真实,它甚至冲破了记忆魔药对自己的影响,归还了他那段被删除的记忆。 真是无比可怕……冷汗不断浸出来。那真的是梦?这是另一个问题。饰非反复在两个问题之间横跳思考,直到老婆婆收好钥匙,并将前方早就挖好的墓坑让出来。 “我就带路到这里,先生们。” “如果你们还希望进行祭奠仪式,那就请便,如果想要尽早结束,那便让逝者尽快安葬,墓碑旁放好了铲子。” 老人说完这句话便慢慢地沿着来时路离开了。这里再次只剩下两个男人。司马宣将骨灰盒放进墓坑里,然后,一声不响点燃一根烟。 烟头的火光明灭,饰非则靠在一旁的树边。直到司马宣抽完这根烟后,男人长出一口气道:“诸葛先生,我仔细想了想刚才你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对家族的事都太逆来顺受了。” “风间一族也好,司马家也罢,都是如此。” “我总想着家族会对我们做些什么,而完全顾及不到,我们又能做什么来影响家族。” “其结果就是,它们的阴影在我这里扎根,然后一点一点,越扎越深。” “你说的对,诸葛先生,说的很对……” “恐惧是我的命咒,是我与生俱来的残缺。“司马宣说完终于抬头,他看着饰非的脸说出这句话。 饰非什么也没有说,仅仅是和他保持对视。 他知道这个男人需要空间去思考,也需要时间去想明白自己的路怎么走。这样就好,他自己会得出答案。 “或许我需要一个人推我一把,诸葛先生……” “将我推到火坑里,让我万劫不复,然后,我才能鼓起所有的勇气,去做我先前根本不敢做的事情。“ “你似乎已经把这簇火给点燃了……是吗?” “我不否认这点。”饰非终于开口回应道。这是他必须亲口承认的罪行,也只有这样,这把火才算真正点燃。 而果不其然,饰非看见司马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有一件事,纵火者清楚,火灾的旁观者也清楚。 ——火一旦点燃,就很难再熄灭了。 “你有确保,将所有的相关人都灭口了吗?”司马宣捂住了脸,他的身体在小幅度的颤抖。 饰非如实相告:“我只找到了三个人,我还在其中一个人的皮夹里找到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铁刹会。” “那是东国的一个雇佣术士组织,据我所知,他们的活动区域在东国东北部。“ “唔……和神奈川在东部大陆的地上租界相当靠近。“司马宣很快说出相关的信息。饰非则进一步分析道: “东国的雇佣术士不可能大规模进入联邦,铁刹会的人已经被烧死在那辆车子里了。“ “就算他们还有上级,信息传达过去也要时间,这是你的机会,司马老大。“ “但唯独有一件事情或许会麻烦一些。“饰非顿了片刻后才说道。 司马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却藏在墓地的阴影中。 “在拦截那两个铁刹会的术士时,还有一个第三幕的术士露面了,是个用黑术式的化妆师。” “他很厉害,在我面前劫走了人,我的灵媒对他也不起效果。” “虽然我留有后手,引爆了车中提前留下的瓶中闪电,但既然警方报告车里只找到两具尸体,那就证明……” 饰非没有继续往后说。但司马宣显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呢喃道: “第三幕,化妆师……” “以我们现有的手段而言,我不觉得我们在敦威治有能应付这种术士的资本。“饰非下出定论。就像是说出了司马宣的所想。 他紧接着提出想法:“司马老大你觉得带着樱小姐一起去密城怎么样?“ “在敦威治我们孤立无援,但密城就完全不同了。奇术司会是你的后盾。“ 对面的回应是沉默。这也难怪,毕竟要做出决定并不容易。 司马宣又点燃了一根烟,抽完后,他叹气道:“最终还是要逃?“ “这不是逃,这是周旋。“ “我明白……” 今晚的第三根烟,司马宣抽完后才做出决定。 “就按你说的来。我会去说服樱,让她能接受这一切。”他说完后,便拿起了旁边的铲子。 他一声不吭将旁边的土堆铲进墓坑里。看着泥土逐渐掩埋掉阿米蒂奇的骨灰盒。这就像是某种发泄。情绪伴随着铲土的动作一起发泄掉。 最后一捧土由饰非铲进去。末了,饰非从旁边的树上折下来一朵花。将花轻轻放在墓碑前,他和司马宣默哀一分钟后,转身离去。 老婆婆如约在墓园前等待他们。看见两人出来,她重新锁好墓园,依次握了握两人的手。她站在司马宣面前,似乎又多交代了两句。然后她挥手送别两人上车。 “她说我们是好人。“重新发动汽车引擎,司马宣说道,”好人会有好报。“ 车载广播再次播放起那首蓝调金曲。他们重新沿着沃特雷山谷崎岖的山路返回,在远离山谷时,饰非后背不断浸出的那种不安感才算有所缓解。 他从后视镜中看着这条道路,想着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卢卡斯先生的猜测是对的,沃特雷山谷很危险,这里的确藏着某种东西。至于如何解决,那不是饰非的工作。 这次他警惕的没有让自己入睡。看着汽车在被夜色包裹的公路上疾驰。很快,他们来到另一处空地。 外面似乎到处都是废弃的铁皮,金属以及一些杂物。饰非有些疑惑,看向司马宣。 司马宣点燃今晚的第四根烟。他同样看着饰非。 “这里是哪儿,司马老大。“ “我的秘密基地……如果觉得有很麻烦的事情,我会来这里解决。“ “麻烦的事?“ “是啊,麻烦的事。”司马宣一口一口吐着烟圈。饰非注意到,今天晚上,司马宣抽的烟和平常他抽的有些不同。 他抽的是云斯顿牌的香烟,鹈鹕岛的监狱里就卖这种烟,囚犯们往往需要花费昂贵的价格才能买到一些。这种烟的烟草效果强烈,但饰非记得在监狱里,司马宣从来不抽这个品牌,他会更习惯抽更温和,也更昂贵一些的【骆驼】。 云斯顿牌的香烟有着其他品牌没有的滤嘴样式。它们也是第一个开发出滤嘴香烟的品牌。 为什么饰非会对其如此印象深刻呢? 原因很简单,今天早些时候,他也见过一个人抽这个品牌的香烟。而那个人已经死在了爆炸的车里。 “你很敏锐,诸葛先生。正因如此,我才不愿意做这种事。“ 司马宣叹气道。他注意到饰非的表情有所变化,而饰非也看着他的表情逐渐变的扭曲。 一闪而过,那是杀意。 下一秒,饰非觉得一阵晕眩……有什么东西正面击中了他的脑袋。 黑暗开始侵袭他的意识。一阵剧烈的疼痛后,他倒向一旁。 在最后残存的视野里,饰非只看见了司马宣。 他同样用毫无感情的目光俯视他。 第266章 庞然大物 “大哥哥?” “大哥哥?” 在令人头疼欲裂的眩晕感中,饰非察觉到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重新睁开眼睛,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动弹不得,正被一根无比粗壮的铁链捆在一根柱子上。 他下意识要观察四周环境,发现这是一个空旷的室内空间。像是某个废弃掉的大楼,而大楼内部,此时四周被放上了许多燃烧的蜡烛和一些数量的镜子。 额头上有温热感,那是血淌过皮肤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头上有一块皮肤要开裂了,而那正是他此刻疼痛的来源。 记忆开始往回追溯,然后,他所能回忆起的是一个眼神,一个来自于同伴的,毫无感情又带着扭曲的恶意的眼神。 “大哥哥!”耳边有人在用力呼气。说这句话的人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声音也不禁大了一些。饰非终于转头,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蹲在身旁,一脸笑嘻嘻的女孩子。 淡金色头发,像洋娃娃一般的洋裙,在她身后,黑白两色的鸟儿在窗台上180度扭转脖子,饰非的脸就倒映在这只鸟的瞳孔里。 ——阿比盖尔·威廉姆斯。自来到敦威治后便纠缠不清的恶灵,所谓沃特雷山谷的恐惧阴影。饰非一时间感到意识错乱,他看着这个女孩的脸,又使劲挣扎了一下,不论是双手被束缚后勒出的疼痛感,还是头部受到重击后,那残留的晕眩的余韵,都在提醒他一件事。 这并非梦境,而是所谓现实。 但如果是现实,这女孩又是怎么回事?她的影响突破了梦境的局限,开始浸染这个世界? “我们的初遇就不是梦境,你难道忘记了这件事吗?“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疑惑。阿比盖尔轻轻说道。她伸出手抚摸饰非受伤的额头,然后开始轻吻他的皮肤,舔舐额角残留的血迹。 “现实,梦境,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在敦威治,我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就像初次见面我说的那样,下一次见面,我们要一起玩一场尽兴的游戏,猫抓老鼠。” “第一回合,在那个所谓的学院里,你抓到了我。” “那第二回合,就是现在,我抓到了你,所以你看,我们打平手了,对不对?” 女孩用她可爱的脸蛋露出如阳光一般的笑容。但饰非看着她扬起的嘴角,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逃出来了,本以为远离了沃特雷山谷和那些符文就能平安无事,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而更关键的更麻烦的事情,还有另一件。 前方传来脚步声,饰非向前看去,阿比盖尔又转头,继续轻笑道: “大哥哥你性子好急,刚才在梦里人家本来是想要提醒你的,但你似乎一点都听不进去。” “你急着逃跑,害得人家追了好远才能来提醒你。这下好了,被他先下手为强了。” “我本来要提醒你的就是这件事哦……” “——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人,因为我很清楚,在你身边,抱着和我一样目的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阿比盖尔话音刚落,司马宣的脸从阴影中暴露出来。和击晕饰非时一样,那张脸上的表情无比冷漠,冷漠到让饰非觉得有些陌生。 饰非看着司马宣,他再次点燃那根云斯顿香烟。似乎完全看不见饰非身边的阿比盖尔。 “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大哥哥。”女孩用娇嗔的声音说道。但不知为何,这句话的后半段在饰非听来又变的有些扭曲,他一阵头疼。 用了一段时间缓过来后,他才向司马宣苦笑道:“看来我着了你的道。” “司马老大,我有些不解,难道从最开始你就是和他们一伙的吗?” 司马宣没有说话,而是盘腿坐在饰非面前。他看着饰非的脸,叹气道: “我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的,诸葛先生。” “但是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这样做的。还记得我刚才在墓园说过什么吗?” “——需要有人推我一把,掉进火坑,当我万劫不复的时候,我才能鼓起勇气,去做出艰难的决定。” “所以你的决定是选择了家族?我不明白,司马老大,我应该说过,铁刹会的两个人已经被解决掉了,就算还剩下一个化妆师,只要我们回到密城,那风间一族……” “你根本不懂!诸葛先生!“司马宣用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打断了饰非。他脸上又流露出一丝挣扎之意,但很快,这些挣扎又被另外一种情绪给取代了。 恐惧……饰非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见了前所未见的恐惧。那甚至足以感染到周围,让饰非的身上也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根本不懂,我们在面对的是什么庞然大物,诸葛先生。“ “风间一族?我不在乎那种东西。“ “你说中了我的命咒,的确是对家族的恐惧,但并非是所有家族都能让我为此胆寒。“ “能让我寸步难行,仿佛置身于泥潭的永远只有那一个庞然大物啊。“ 男人抓住自己的头发,几乎是用尽全力,他才逼着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名字。 “司马家……” “你杀的那两个铁刹会的人,还有那个能使用黑术式的第三幕的化妆师,他们不是风间一族雇佣的打手……” “他们是司马家的人。“ “嘘——” 阿比盖尔在饰非身旁吹起口哨。她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然后,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饰非,想知道男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饰非顿在原地,他没有做任何回应。但他的眼神却在某个瞬间变的极为复杂。 阿比盖尔的表情变的更加玩味了,她盯着饰非的义眼,死死不放。 …… …… 术士是自远古时代起便有的产物。时代的变迁让他们学会如何隐藏自己。但在更久远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用做这样的事情。 追溯现代术士的血系根源,你总能将他们和某个王族的根源血亲联系在一起。 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如今新英格兰的伊丽莎白王族。在过去的一千年间,他们从未丢失过对不列颠尼亚的统治,哪怕王国变迁,领土不再,王族的权力依然存在。 而在东国,所谓的帝王之家倒也多有变迁,但在动荡的时代里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那便是不论怎样的帝王之家,也需要有辅佐自己的将相之才。 司马家拥有这样的能力,也敢于做这样的投资。不论哪个时代,他们都押对了赌注。 而这样的家族权力在时代变迁中发展到极致,只会演变成一种结果。 到最后,连王权都成为了他们的傀儡,他们将所有东西玩弄在股掌之间。 司马宣在之前对饰非撒了谎,司马家的家族势力早就已经不在东国北部了。现如今,他们就意味着东国本身。 一个人的力量在家族面前就已经足够弱小了,更遑论是独自面对一整个国家呢? 就连联邦都不敢对此大放厥词。此刻司马宣的脸上充斥着名为绝望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都告知给饰非后,饰非沉默。 他或许的确对所谓敌人的水平有错误的估量,他所有的考量都建立在所面临的对手是被闭锁在神奈川境内的风间一族上。 相同的条件,如果换成刚才司马宣所陈述的所谓司马家上,那的确是站不住脚的方案。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饰非会认同风间一族是司马宣的敌人在于,他手上持握着来自风间一族的诅咒。 但现在情况并非如此,司马家的人来监视司马宣是为了什么呢? 而司马宣对此做出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他将自己绑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司马家的宽恕。 阿比盖尔在身旁踱步,女孩缓缓走到司马宣身后。即便如此,司马宣对她依然视若无睹。她说的没错,只有饰非能看见她。 但究其原因,饰非为何能看见她呢? 女孩接下来做出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动作。她伸出手,毫无顾忌,也没有发出惨叫声。她将自己的左眼抠了出来。那颗眼球刚刚离体时还在蠕动,转眼间,从其中又生出了几根虚幻的,没有实体的触手,向着四周蔓延。女孩因此发出咯咯的笑声。 看着那团满是血污的球状物体,饰非的义眼在发烫。像是正在被烙铁灼烧一般,温度足以让他头疼欲裂。 强忍住疼痛,他看着司马宣说道: “所以,司马家的真正目标并非是你或是樱小姐。“ “他们盯上的是你身边的人,或者我说的更直白一点。“ 深吸一口气,饰非低声吼道: “你将我捆了起来,这就意味着,他们想要的人,就是我。” 司马宣依然面无表情。他只是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了一张照片。饰非看见那照片上是一栋古老的建筑。只不过,这栋建筑已经是断壁残垣的废墟。 在照片的底部,用小号的东国文字进行了时间和地点的标注。饰非对此看的一清二楚。 ——摄于1900年,巴蜀诸葛家祖地。 “在东国长达千年的历史中,司马家操弄王权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有一个家族一直在暗中和司马家分庭抗礼,直到近百年,那个家族才不堪重负,分崩离析。” “你真的明白你的姓背负着何种东西吗?诸葛先生?” “你是我们现在所能找到的,那个家族最后的族裔。” 第267章 怪物和疯子 诸葛家的历史要往前追溯到那个三国时代。 横空出世的一位奇才让诸葛家成为那个时代不可忽视的力量。和司马家所选择的路线一样,他们押注潜在的帝王,试图点燃时代。 司马家从未遇见过这样和自己相像的敌人,而显而易见的是,从未尝过败绩的他们在当时受到空前阻碍,并险些丢失主动权。 直到最后,几乎用尽家族所有底牌,甚至连家族本身都不得不亲自走上台前,才勉强掐灭诸葛家的火焰。 千年来能让司马家感到忌惮的家族,仅此一支。 但有一点极为诡异……这样一支本应也是庞然大物的家族却在1900年之后彻底销声匿迹了。 照片摄制于1900年,司马家密探赶到诸葛家祖地时,只留下这片废墟残垣。除此以外,还有以下报告: 共找到尸体326具,事后调查,尸体身上留有附带不同灵性的伤痕。推测均死于术式,且不止一种术式。 整个祖地都有严重焚烧痕迹,尸体都被烧的面目全非,连带诸葛祖地内的建筑也一并被焚毁。 没有任何幸存者。走访周围居民,均报告没有任何异常发现。 那么,在他们身上究竟都发生过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也最关心你的人除了至亲,再不过就是仇家了。自那天起,司马家发了疯一般寻找诸葛家的幸存者,他们为此将整个东国都翻了个底朝天但也没有任何结果。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在那起骇人听闻的祖地屠杀事件之前,诸葛家还有一脉被送往海外。从那时起,司马家的目光就不再只是在东国境内,他们的爪牙开始向外蔓延。 “伊莎贝尔总说我胸无大志,但她怎么知道,我为了争取能带樱逃离那个国家的机会,花了多少心思。” 司马宣的语气冷静的可怕。烟一根一根的抽。仿佛只有烟草的味道能让他安心。 “讨好,谄媚,威逼,利诱,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不惜一切,只因我知道只要还笼罩在那个家族的阴影之下,想要追求个人的生活和幸福就是一场痴人说梦。“ “我竭尽全力,让家族信任我,我从家族那边主动揽来调查那支诸葛家遗族的任务。然后,我顺理成章带着妻子逃到联邦,以为我有机会摆脱我的命咒了。“ “但你们总是超乎我的预料,诸葛先生,我实在没想到,你能在还是个孩子时,就弄出那轰动全国的事件。” “你知道当我正在给家族写那敷衍了事的报告时,忽然看见你和你父亲的名字曾在一份新闻报纸上出现过时是何种感受吗?” “我确认过,有关那次事件的新闻几乎全都被处理过了,但唯独,遗漏的那张报纸的消息无比扎眼。” “我竭尽全力推迟司马家看见这些新闻的时间,但当我实在退无可退时,我也别无选择。“ 司马宣咬紧嘴唇,用怪异的目光打量饰非。到了这步田地,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又扭曲。 “我是主动去的鹈鹕岛,诸葛先生。” “我在奇术司的那一大堆案宗里找到了能让我行动的借口,鬼谷子是我和司长曾经所追查过,最凶恶的奇术师之一,他是完美的幌子。” “奇术司专员一般而言不需要像我那样扮成罪犯进行潜入,只需调取权限,我们能随意出入很多场所。” “但考虑到需要和你先进行接触才能下定论,我还是选择了那样与众不同的见面方式。” “但让我无比诧异的一点是,就和那则新闻让我措手不及一样,你在监狱中的表现再次超出我的预期。” “你难以想象当你在地下牢房说出我的身份是个术士时,我有多震惊。” “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监狱中完全将自己当成普通人,我甚至连使用术式长时间监视你都没有做。我在哪里露出的马脚?” “百思不得其解,而更可怕的是我在那之后所亲眼目睹的事情。” “0-007,当意识到【地狱汤】的暴雨从天而降时,我想的是,这或许是个机会。” “只要你死在这场雨里,诸葛家最后一个族裔便就此消失,那像是肿瘤般缠在我心头的家族任务也会就此烟消云散。” “我能就此在联邦扎根,不用去应付那可怕的家族和繁琐的报告。十年来,我或许从未那么开心过。” “而当我怀抱着这样雀跃的心情,踏上天台确认结果时,诸葛先生,我必须承认,那一瞬间我所见到的东西击穿了我的认知,也让我那脆弱的,一直像一根弦一样绷紧又脆弱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诸葛先生……” 司马宣的表情苦涩又压抑,用尽全力,他发出了这句质问:“你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你当时明明和夏都一样,已经被沸腾的雨水煮成血肉模糊的一团烂肉了,但你却又以那个样子活了过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眼前,你的皮肤和血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甚至连被烧黑的骨头也焕然一新,再之后,你睁开眼睛,就那样看着我。” “我无言以对,只能对你陈述现状。” “从那一刻起,我忽然明白司马家对诸葛家如此执着的理由了。“ “仇家被灭,家族本应高枕无忧,但他们从那之后却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们或许知道些内幕,知道诸葛家被灭的真相。也正因这真相,他们判断流落在外的那支诸葛家遗族很危险。” “换句话说,诸葛先生,你身上或许藏着能威胁到整个司马家的秘密。” “从那时起我就改变主意,我觉得不应将你交到家族手里,我应该和你联手,找出那个能让家族惧怕的东西,然后彻底粉碎命咒带给我的影响。“ “一切按部就班,顺利进行。我在交给家族的那份鹈鹕岛报告中写了错误的数据,诸葛家最后一位族裔死在0-007带来的奇术灾害中。我将这份结果寄回东国。“ “与此同时,我将你带回奇术司,并帮你成功度过联盟审判。“ “我做的很警惕了,在知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之前,我只打算维持现状观察,不打算向你透露我的底细。” “但事与愿违,计划的行进出了差错,我终归低估了这个家族的无形触手到底能蔓延到何种程度。” “诸葛先生,你今天白天所做的事,毫无疑问是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篝火。你向司马家高呼你的存在,而从今天起,会有更多来自东方的眼睛向新大陆投以注视。” 话音刚落,司马宣这边发动了术式。 同一时间,环绕在饰非身边的那些蜡烛和镜子因为术式而产生了变化。 镜子中投射出司马宣的眼睛,它们齐刷刷地注视饰非。阿比盖尔在一旁保持缄默。女孩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饰非看见司马宣从身后拿出一根长约三英尺半的铁棍。铁棍和房间的地面碰撞,发出一阵余音。 “事已至此,诸葛先生,你已经失败了。我的计划也失败了。” “我不清楚你放走的那个人传信回司马家究竟要多长时间,所以我只能尽快行动。” “你说的对,我不能一直被裹挟着向前走,我得尝试自己握住主动权。” “——所以你要在这里处理掉我?还是说,就这样将我送给司马家?” 被术式注视的感觉很不好。饰非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在被观察,他连活动手指都做不到。 至于储物灵媒……显然,司马宣已经在捆住他时就将手套给缴掉了。饰非现在一个灵媒都拿不出来。 回想那位方块q的告诫,饰非不得不感叹这些高层次奇术师们的老道。 她说的对,狡兔是该有三窟。 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饰非观察四周,他甚至看了眼旁边的阿比盖尔,但女孩只是看着他在笑,全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似乎真的有些无计可施……再聪明的脑袋,一旦没有任何能利用的东西,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司马宣拖着铁棍走近。他看着饰非,然后冷不丁一下,一棍抽在饰非侧脸。饰非感觉到肉里面的骨头被打裂了……眼前天旋地转,一道热流从额角流过,淌过眼睛。 司马宣是动真格的……他下起手来毫不犹豫。 “我不会将你送给司马家,诸葛先生。” “我前面不是说过了?我怀疑你身上藏着能让司马家都感到恐惧的秘密,我原打算慢慢来的,但时间不等人,我只能加快进度。” “我的术式已经展开,所以我不会错过任何变化的细节。” “我会让你重演一次0-007发生的那天,你身上发生的古怪变化。” “毫无疑问,你是个怪物,而只要能成为你这样的怪物,司马家也会忌惮我。” 司马宣说完便又抽来一棍子,这一棍打碎了饰非的下颚,让他只能以意识模糊的状态仰视司马宣。 这男人的表情还是那般冷漠。手不停再挥,他对此刻饰非的境遇毫无触动。 他不断机械又木讷地重复着这一句: “我必须成功……” “我必须成功……” “我必须成功。” 在这些噪音的间隙,在晕眩与疼痛的夹缝中,饰非不自觉想起了鬼谷子说到的那句话。 ——所谓术士,不过是一群身不由己的疯子。 第268章 你变了 不知为何,多罗茜今天对饭后甜点不感兴趣。 小丫头抱着黑猫,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她一直看着前方重重的夜色,就连晚间露水浸湿她的肩膀都没发觉。 樱小姐走到门口,想试探性地询问多罗茜是否还好。但小丫头抢先一步转过头来问道: “他俩怎么还没回来?” “慰藉亡者的仪式终究要繁琐一些,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去多久呀。”樱笑着回答。 “没多久吗?”多罗茜反问道,樱顺势让开,好让多罗茜看见屋里正在运转的时钟。 她说的没错,不过一个多小时而已,对一趟往返而言,这再正常不过。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根一点一点向前走的秒针,多罗茜只觉得心跳正不由自主的加快。 她最喜欢的《芝麻街》快开始了。她在死者之家之外无拘无束,可以不受管制地看电视,反正樱小姐一定会溺爱她。 但今天,不仅是饭后甜点,似乎连《芝麻街》的吸引力对她也大不如前。 她起身走回屋子。顺手在客厅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封面看上去还不错的童话书。她打算用故事熬过这段时间。但忽然间,她看见书架旁有块倒下的相框。 她好奇地掀开相框,然后,她意识到,这是之前所见过的,司马老大和樱小姐在神奈川的合照。 但现在这合照已经被某人用笔给涂的面目全非了。司马老大那半边完好无损,但樱的脸,樱的小腹,樱的一切,都被一团如乱码一般的线条给遮盖。 多罗茜立刻回头,疑惑地看向樱小姐。 樱意识到多罗茜的想法,但她微笑着摇头:“没事的,多罗茜。” “一定不会有事的。” …… ……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有些歇斯底里的? 太久远的事情司马宣已经不记得了,他脑海里仍然还有印象的,不过是与某个女孩的初见。 一位来自邻国的端庄大小姐。以家族交流的名义来到司马家。司马家中血气方刚的少年并不少,可想而知,被她所吸引的并不在少数。 他并不是喜好争抢的那种性格,但究竟为何,他变的如此义无反顾? 因为有人愿意在自己被嘲笑时主动站出来?因为两人身后都有相似的庞然大物的阴影?因为那场初雪刚融时的烟花?还是因为那串一起分着吃的糖葫芦? 又或者,只是因为午后小憩时,他转过身,偶然看见了她的侧脸…… 两个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在一些细微处却又有无法跨越的区别。她可以为他放弃一切身份,哪怕背负上叛徒的名义,也绝不回头。 但自己呢?他有那种勇气做到相似的事吗? 某种程度上,妻子是比自己要勇敢的多的人……这点曾一直让自己相当苦恼。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了,那自己什么时候又能学会勇敢一些? 小时候,大人们都说术士的命咒是无法打破的诅咒……等长大了,这命咒的束缚也越来越可怕……家族总会强人所难,无视个体意愿让他们以家族利益的名义做各种事情。 而越被这样操纵,心中的恐惧就越是发酵,要是哪天,我回不来了,她怎么办? 每个夜晚都在因为这种事辗转反侧,终于,当他注视妻子美丽的侧脸,一切都一如初见之时,这个想法膨胀到无法控制。 “我会想办法,我们一起逃出这里。”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带你逃离这里。”他注视着妻子的眼睛说道。妻子刚听只是惊讶,但察觉到他如此认真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让他枕在腿上,轻抚他的头发。 这算是勇敢吗?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当晚睡的很踏实。闭上眼,仿佛真的可以梦见他牵着她的手,以真正的司马宣的名字活着。 他踏出第一步,他能追上心中妻子那个勇敢的背影……嗯,他正是这样以为的。 他编排好一切,他带着她离开东国。落地联邦,陌生环境对他而言并非没有安全感,反而是自由的气息。 联盟和联邦警察的工作让他暂时忘记远在彼岸的那个家族的可怕之处,而正是因为遗忘,所谓的恐惧才能暂时蛰伏。 他以为他的命咒有所松动了……或许真有术士能打破命咒呢?情不自禁,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这一切都伴随着一封信件土崩瓦解。 诸葛先生并不知道的一件事是,最开始他和樱并不是住在敦威治的……他们在大都会落脚。而某天早上,一封忽然出现在床头柜上的信件打破沉寂。司马宣揉着惺忪的睡眼,他很确信,前一天晚上,床头柜上没有任何东西。 【你似乎过于沉浸在这个国家的氛围里,但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不要忘记你的本分。】 对啊,他意识到自己变的不正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许久未曾发作过的命咒再次出现……并且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可怕,更加凶猛。 它是一道巨大的,深不可测的裂痕。在他那行将崩溃的理智之中硬生生划分了界限…… 一个毫无个性,木讷,又顺从的机器……以及另一个,疯狂,毫无底线又不择手段的恶徒…… 两者之间就像是鸡尾酒一样调和,纠缠在一起……就算是世间手艺最高超的调酒师来了也难以理清它们之间的界限。 他当天就带着妻子搬到敦威治,这里无比偏僻,或许能暂时避开家族爪牙。 他又变的无比顺从,按部就班,完成那些信件里交付的任务。他在联盟里谈笑风生,他进了奇术司……他找到他的目标。 他拿着那份记录了信息的报纸,用轻松的语调在电话亭中和樱通电话。电话里,妻子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她从未对现状抱怨过。 而也正因如此,才让他察觉到自己意识上的那条沟壑越来越可怕。 这场崩溃来的又快又彻底,挂断电话,他瘫坐在电话亭肮脏的地板上。看向四周,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惊惶又悲伤,不知道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办。他像是个孩子,抽泣不停。 但忽然间,他又仿佛变了个人,目光木讷,面无表情地看向电话亭之外。 是的,一切都在崩坏,他的生活正在被某个无形的,恐怖的东西摧毁。他的情绪在密城清晨的阳光下蒸发不见。他伪装自己,戴上面具。 但那又怎样?那些来自另一个国家的信件就像警报,它仍然在不断催促自己,时间不多。 他有时有些迷茫,不确定是否真的明白什么应该做,什么又不该触碰。他只能假装投入进奇术司的工作中,让自己变成一个胸无大志,毫无个性的,无聊的人。 他变了吗?司马宣想道……或许,他正在改变。 他会变的和自己最唾弃的那类人无异,他会变的和那些傀儡与木偶一样……但这不是很糟糕吗?这他妈难道还不可怕吗? 他得做点什么避免落入这种结局,他要无视这个目标,无视所谓的任务! 想到这里,司马宣猛地停止抽泣。他仿佛一瞬间屏蔽了所有记忆,然后一脸漠然地走出电话亭。 他向回死者之家的道路走去。他将去往一座海岛,以囚犯的身份进入那座监狱。 …… …… 司马宣大口喘息着。不知为何,他的手害怕地在发抖,但他的嘴角却挂着狰狞的笑容。 铁棒上全是温热的血迹,眼前这男人的脑袋已经被砸烂,但四周因为术式而倒映在镜中的眼睛却仍盯着他的尸体目不转睛。 然后,某个瞬间,司马宣很确信自己捕捉到了这个瞬间……他看见所有血肉从那颗宛如红宝石一样的义眼中迸发出来…… 这些肉和人体组织就像是泡沫,围绕着那颗义眼堆叠。新长出来的肉取代了原本血肉模糊的地方,眼前这具尸体正在重新拥有呼吸。 “你变了!司马宣!你变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正在这样大喊道。但他视而不见。 第三十一次,他再次挥出了手中的铁棍。“ 第269章 义眼 饰非感觉到自己泡在温水里。水流冲击身体,然后在某个瞬间变的极为滚烫。 他惊醒,看见天上红月。这在意料之中,因此他看向前方,红衣道人摇着道铃,向他逼近。 他露出苦笑,知道这究竟有多荒唐。 折磨了他整整十年的噩梦,到头来居然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安全屋,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 他知道一个事实……不论外面发生过什么,只要回到这里,他就能安然无恙。 噩梦经历的太多以至于本来都要麻木了,但今天不知怎的,他想要来上一些调剂。 饰非跪坐在地上,额前发丝被滚烫的雨水浸湿自然垂下,红衣道人再走三步就会停下,接下来,他会说出一个词,让饰非感到绝望。 饰非今天打算抢先将那句话说出来,他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血系,奇门八卦。” 他抬眼,轻轻说道。话音刚落,那红衣道人的脚步便是一顿。然后,他看着地上溅落的血开始沸腾。 这些血很快燃烧,然后,一路蔓延围绕饰非组成一个形制精妙的阵法。八个卦象一个不差。此地的灵性因为阵法的完成而变的极为活跃…… 它们渴望向阵法中心回归。但转眼间,它们就回归失败。构成阵法的血并没有燃烧多久,就像刚出现的星火,转瞬便被漫天沸腾的雨水浇灭。 道人得以继续前进。饰非继续苦笑: “你说的对……这是个诅咒。只要这枚【羽化仙】在,我就不可能成为术士。” “就算我熟读奇门八卦的推演,就算我能用它占卜,我也永远不可能迈进血系的门扉。” “【羽化仙】压制我身上所有能具备灵性的东西。只因它想成为我身体的唯一主宰。” “就在今天前,我还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一条出路,但我忽然意识到……如果在我的剧本中只留下一个身份可以扮演,那为什么不能连这身份本身也是被祂设计好的呢?“ 饰非看向红衣道人,义眼嵌在他糜烂的半张脸上,那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语气中只有无奈: “你说对……父亲?” “你让我逃,但我还能逃到哪去呢?我又还能相信谁?“ 沉默的沸腾雨夜里,只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从红色道袍中传出来。饰非无数次听见过这句话,这次也一如既往。 “你是祂的孩子,是不死不灭的污秽之物。” “生命从此不属于自己,想要解脱也绝不允许。当你试图死去,心中若有遗憾,若想反抗,若要解脱,那便绝对失败。” “每一次这样的死亡,都在让祂更靠近你。” “逃,饰非,一直逃下去,所有人都在注视你,所有人都在觊觎这个诅咒。” “你可以失败,可以被人图谋不轨,但永远永远,永远别给祂机会,让祂抓住你。” …… …… 恢复意识的瞬间,饰非第一眼看见的只有阿比盖尔。 女孩哼唱无名的歌谣,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她晃着擦的锃亮的小皮鞋。她发现饰非醒了,因此惊喜地叫道:“我以为你还要睡上好一会儿呢!” “不愧是司马家的人,下手真的很果断。”她用夸奖的语气说道。饰非挣扎着挪动脑袋,他还被锁链捆在柱子上,但终究能看清另一边了。 司马宣又在抽烟。沾了血的棍子就丢在地上。察觉到饰非的视线,他顿了顿,然后他飞快灭掉手里燃了一半的烟头,重新拿起棍子走来。 “我们怎么办呀,大哥哥……” “你能想到什么办法脱困吗?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又会被他杀掉的。我在一边看的都有些不忍心了。“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饰非忍无可忍,发出一道低吼。阿比盖尔似乎被饰非吓到了,她张了张嘴,但很快,又毫不在意地跳到饰非身边,趴在饰非耳边耳语。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大哥哥。”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就能帮你杀死这个讨厌的司马宣。” “我是认真的,我对你言听计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女孩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模样惹人怜爱。饰非看着这张足以令无数男人兴起恻隐之心的脸蛋,却只是发出冷哼: “你说你能帮我杀了他?” “千真万确,我从不说谎。” “可要让你帮我这个忙,代价是什么?”饰非没忘记这女孩最开始露面时说过的那句话——【在你身边和我抱着相同目的的人并不止一个】。 相同的目的……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饰非问道。阿比盖尔脸上那令人怜爱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的声音中已经听不出刚才的甜美。 她俯下身,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触了一下饰非的义眼。像是尝到美味的糖果,她闭眼享受。 “大哥哥你在明知故问。“ “你明知道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东西,但你似乎就是不太愿意……”说完,她看向四周,“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 “好好好,阿比盖尔不生气,阿比盖尔会展示诚意来打动大哥哥。” 她绕到饰非身后,此时她身边飞来一只鸽子,鸽子很快被一层虚无的,没有实体的线条缠住,然后,鸽子身体瞬间爆开,在女孩掌心留下一滩金色液体。 阿比盖尔捧着这些液体,让它们流进饰非被捆在身后的掌心里,她继续耳语道: “你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剩下就看你自己咯。” “我会等你咬住我的钩子的,大哥哥。” “你醒了。”司马宣的声音从面前传来。然后他脸上露出厌恶,“不论看几遍,都会觉得你是个纯粹的怪物,诸葛先生。“ “你真算是人类?你知道我刚才杀了你几次吗?“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饰非说道,“所以你找到答案了吗?我身上那所谓能撼动司马家的秘密。”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司马宣又开始挥舞铁棍,将棍子搭在饰非肩上。 “我小时候曾听家族里说过一些有关诸葛家的传闻,他们说,司马家之所以这么长时间都将诸葛家视为眼中钉,正是因为,即便当时那位【太傅】亲自上台,也差点被诸葛家挫败。” “诸葛家那位奇才早该驾鹤西去,但他用一盏所谓的七星灯续住性命,并一次次试图反攻司马家。” “传说,他也是个杀不死的怪物,若不是天命使然,落败的本该是司马家才对。” “毫无疑问,你和那位奇才一样,都是令司马家忌惮的怪物。” “——你的义眼,诸葛先生。我在杀死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事。” “不论我攻击哪个身体部位,之后的再生与修复都是以你那颗义眼为中心开始的。” “这义眼就是赋予你们不死能力的核心?但我依然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司马家为何如此忌惮这个能力?” “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有很多种方法,这能力的确夸张,但一个人想以此撼动司马家却是痴人说梦。” “他们还在害怕别的什么东西吗?” 司马宣习惯性地思考道,但忽然他意识到饰非在盯着他看,他立刻回神,用棍子轻敲饰非肩膀。 “那么,能麻烦你把这个义眼给我吗?诸葛先生。我会想办法弄清楚这后面的秘密。” “只要你配合,那么我保证,我们之间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司马宣给出答复。饰非则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并不需要问就已经知道结果。他何尝不想摆脱?但有人担负的起这个念头的代价吗? 见饰非沉默。司马宣伸出的手只能缓缓收回。他沉默许久,只能用遗憾的语气说道: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他身边忽然刮起一层气流。一把匕首悬停在他身侧。 古往今来,强夺都是最简单,也是最具备效益的做法。一道御风游命符被敕令催动,岚间樱径直射向饰非的头部。 第270章 灯下黑 岚间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这种距离之下,它贯穿饰非头部时,饰非也感觉不到痛苦。 他会倒下,然后再次催动起那义眼可怕的不死能力。 前几次杀死饰非时,司马宣本想顺势抢夺,但可惜的是那义眼的修复能力实在太快,没等他进一步出手,新长出来的肉就将义眼埋进去。 手中那根铁棍终究是平凡武器,论速度和攻击力,岚间樱才是真正合格的杀招。 为此,司马宣甚至不惜使用了开刃,同一时间,分离出的两把匕首,呈现夹角之势封锁饰非,它们会交替不间断切割饰非的脑袋,直到真的取出那颗义眼为止。 但义眼如果真的离体,脑袋被削光的饰非又该怎么办? 司马宣不在乎,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回不到之前伪装出的那木讷的状态,他眼中绽放出狰狞的狂意,他什么都做的到。 饰非也的确察觉到,这次司马宣是动真格的。他扭动一下身体,尝试活动手臂。 然后,赶在那两柄刀刃抵达面门前,出乎司马宣的意料,他竟然挣脱了一直束缚他的枷锁,抬手去招架两把匕首!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住诅咒的威力? 两根手掌瞬间便被切断,饰非一阵吃疼,但顾忌不了其他,他侧身向旁翻滚。 司马宣虽然诧异他挣脱锁链,但也立刻操纵诅咒追去,诅咒在沿途一路掀起狂放的风暴,它击穿附近摆放的镜子,掀起的气流也将蜡烛全部吹灭! 这时司马宣才暗叫中计。这家伙从最开始就不打算只靠自己的力量逃命。 他逃跑的方向只是在引导岚间樱去熄灭这些照明的蜡烛。要知道,现在可是沉寂的夜晚,在失去照明手段的情况下,眼睛想适应黑暗可要花费好些时间。 岚间樱在半空中停顿盘旋,一时间失去目标。但饰非那边情况却截然不同,他可是拥有义眼的,义眼窥探两把匕首的灵性和司马宣所在位置的灵性,他迅速绕开,找到另一根柱子当作掩体。 他低头看向被切断的手掌横截面…… 左手被连根削掉,右手情况稍好,但五根手指也已经都没有了。 在右手手掌处,残留了些金色液体。他依然能在黑暗中看见阿比盖尔,这个女孩站在原地,也看着饰非在笑。 这正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如果这女孩仅仅只是单纯的梦中幻象,她还不足为惧。 但偏偏,她似乎总能在不经意的地方暴露出小细节,告诉饰非,情况并非仅仅如此。她能一定程度的浸染现实……自己手上出现的这些金色液体就是证明。 那全是噬金魔药。是她从饰非的手套里拿出来的。 帮一个小忙,让他脱困。阿比盖尔坐回石墩,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方。 司马宣终于能适应一些,他看向四周数根石柱,知道饰非就躲在其中一根里面。 “你难道以为这样就能逃出去吗?诸葛先生?” 蜡烛消失后,窗外的月光取代烛火为这里提供照明。今晚是满月,月光能将夜路照的通透,但毕竟这里是室内环境,月光射进来也像是蒙了层雾。 司马宣谨慎地将岚间樱调回身边,一共四根柱子,他只需要一根根排查就行。 但为了万无一失,他同时再次展开术式。房间里他特意准备过镜面,虽然有些镜子都被刚才岚间樱的攻击给击碎了,但镜面碎片全散落在房间四周,它们反而能更大范围的监视,确保饰非没有趁机摸黑离开房间。 困在笼中的老鼠,又能逃去哪儿? 岚间樱出了手,为了防止饰非有挣扎空间,他甚至没有选择绕行,而是直接让匕首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贯穿第一根石柱。 岩石被穿的粉碎,留下一个直径大概1英尺的窟窿! 这要比口径最大,威力最大的子弹还要吓人,一道粉尘因穿刺而起,但却扑了个空。 司马宣撇撇嘴,倒是并不恼,立刻操控起第二把匕首,进行同样的贯穿。 他必须感叹,诸葛先生的观察力一如既往的惊人。他在那一瞬间找到了镜面破碎时的死角。整个室内一共有八根承重柱,他躲的偏偏就是镜面覆盖不到的四根。 如若不然,被镜面一旦锁定位置,司马宣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第二把匕首同样扑了空,司马宣便同时操纵起两把刀,两把匕首在空中极为灵巧的变向,然后,便再度画出一个x形的轨迹,向第三根柱子发起夹击。 x的交点便是那根石柱,同时被两把刀攻击,这根石柱粉碎的更为彻底,它整根碎掉了,石柱之后一览无遗。 这便让人要感叹对方的运气不错……一连三次攻击,都没能将他给抓出来。悬念要留到最后。 但这真的还算悬念吗?你躲无可躲,在镜面控制住房间,你根本逃不出去的情况下,你连躲藏的地方都所剩无几。 “捉迷藏就到此为止了,诸葛先生。” 因为确定了位置,司马宣做的更加不留情面。他同时掏出了两张天雷引命符咒,将符纸散开,他催动敕令。 雷光侵袭在那根柱子四周,它会入侵身体,让你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乖乖等着被贯穿。 刀刃游动,司马宣下了手。但当两把匕首再次以x形的轨迹击碎那根石柱时,一旁的阿比盖尔撇撇嘴,发出失望的声音: “我就说他很擅长玩捉迷藏。” 司马宣的面门上袭来一道阴影。戴着面具的术偶挥动手中的手杖,杖头径直敲在司马宣的鼻梁上,让他感到晕眩。 然后术偶用手杖连续敲击司马宣的头,整整五下之后,岚间樱才回旋而来,试图救主。 但术偶已经动作极快地将司马宣给踢出去了,与此同时,他消失在原地,又藏进黑暗里。 岚间樱扑了个空,但鼻梁被打断的司马宣却露出诧异的目光。 他应该在捆住饰非时就将他装灵媒的手套全给缴掉了才对,他用什么手段重新操控术偶的? “我早说你们术士非常好懂了,司马老大……” “当你们展开术式时,你们就会无比相信它,以至于你们会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别处。“ “一旦被人抓到术式的盲点,你们瞬间就会陷入被动。” “你用镜面术式封锁了我离开房间的路线?但我为什么要离开这个房间?就算你是第三幕,但你也只是个报幕员,只要能重新拿回手套,我并非没有挣扎机会。” “我醒来时,你并不在我身旁,而是在远处抽烟。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呢?” “不正是因为你把我的手套放在那里,确保万无一失吗?” “那么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引诱你攻击完全相反的方向,我则趁着黑暗,绕开你镜面的监视区域,取回我的手套。” 术偶重新在黑暗中露面,只不过这次,它手里拿了一只样式奇特的瓶子。 瓶子里盛装银色液体,这些液体在外面月光的照射下泛起奇异的光泽。 术偶打开瓶子,然后,就像浴血战士一般,它将瓶中魔药全部浇灌在身上。刹那间,它身上新安装的月光银泛起更多银色光泽。竟让术偶的身形变的有些虚幻! ——银月魔药,这是出自卢卡斯先生之手,他亲手为术偶调制的魔药。 第271章 风掠银月 银月魔药只和月光银产生共鸣。 效果简单又直接,最大限度激活月光中蕴含的灵性,并让其和月光银产生传导效应。 这份魔药配方并不是现在市面上能常见的东西,卢卡斯先生自己研究了这魔药配方,并最终得到这如实验品一样的成品。 一直催促饰非试用正是想要证他改装在术偶身上的月光银的效果,今天是满月,是月光中灵性最盛之时。 饰非还没自信到能在无视那诅咒的情况下,拿下司马宣,因此,他上来便选择让术偶功率全开。 当魔药覆盖在术偶身上时,情况便开始失控了。灵性居然在这一刻变的肉眼可见,术偶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姿势,然后,其不得不四肢匍匐在地,才能扛住灵性对自身的施压。 灵性传导被激活到极限,作为术偶操纵者的饰非尤其能感受到这点。 月光银已经让术偶的操纵速度极快了,但此刻银月魔药的激活却让他和术偶仿佛是一体的! 术偶从黑暗的角落中飞扑出去。速度至少是之前的三倍! 临到司马宣面门,他抬手,也顾不得手中杖剑是否好操纵,就将其挥舞下去! 岚间樱速度倒也极快,立刻赶来护主。术偶被诅咒震的向后倒飞,与此同时,另一把岚间樱中切术偶腰部,打算将其拦腰斩断。 借助风速,岚间樱的攻势无比凌厉。饰非甚至有预感,若非是此刻用过银月魔药的传导速度,他的操纵还真不一定能跟上岚间樱的速度。 术偶在半空中转体180度,勉强躲过那腰斩一击,手中杖剑继续连点,想刺中司马宣,却全被岚间樱防出去。 纯粹的速度较量,这诅咒还真不会落于任何人下风。 饰非看的直皱眉,但司马宣又拿出两张招雷引命符,他将雷光播散出去,用雷光照亮这黑暗的室内。 他在排查位置……作为奇术司专员,怎么可能不知道奇术师们的弱点呢? 你要是在这里和他继续僵持,那毫无疑问,你会被对方层出不穷的各种小道具弄的招架不及。但你只要能精准找到本体,他便是下水道的老鼠,只能仓皇逃命。 就算饰非是奇术师中的另类,拥有比其他奇术师强的多的正面进攻能力,但他依然是个奇术师。 他的肉体怎么可能像这具术偶一样扛过岚间樱疾风骤雨般的切割。 两把飞刃此刻全护在身侧。但司马宣很快就让其中一把跟着雷光飞掠出去。缠绕雷光的飞刃就像一道流星,其迅速绕场,击穿沿途的石柱。 经验老道,他正面仅仅只和术偶缠斗,并始终和术偶保持一定距离。为的就是不希望在岚间樱排查位置时,被饰非找到机会,一举突破。 继续下去,饰非的藏身之所很快就会被飞刃逼的所剩无几。 司马宣同时还维持术式进行压制,饰非就算想趁势逃跑也无路可走。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怎么选,诸葛先生?” 在雷光与飞刃几乎同时扫荡了大半片区域后,司马宣透过术式看到了自己想看见的蛛丝马迹。 一道身影在角落中攒动,显然跃跃欲试,想转移位置。 而几乎在察觉到的同时,司马宣就调转了飞刃的方向,飞刃缠着雷光,顺势向前贯穿! 与此同时,他手中这把飞刃也速度全开,对术偶进行压制。 两边同时运作,既不让术偶回防,也决不让饰非有逃跑机会。使用术式纵览全局的情况下,小空间内他的确压制力十足。 飞刃抓住机会,瞬间就贯穿了阴影所在的位置。这理所当然,从发动到攻击,前后不过一秒钟,饰非本人又能移动到何种程度? 那术偶也因为另一把飞刃突然爆发的速度而不得不向后退几步,这个距离,它再想回防绝无可能。 司马宣难得露出得逞的笑,他知道他要成功了。但不知为何,飞刃刺进去后几秒钟,都没有任何反应。 司马宣的笑很快变成困惑,再之后,当他用术式定睛看去时,他变的有些恼羞成怒。 “该死的,这个灵媒……是那件西装?!” 攒动的阴影继续在墙后蠕动,等到其暴露出大半个身位后,司马宣立刻意识到刚才那一击命中的是什么东西。 尘猫包裹住飞刃,在舔舐上面沾染的血腥。柱子后并没有见到饰非的身影,只有他脱下来留在地上的一件西装。 毕竟双手早在最开始脱困时就被切断,尘猫靠血液激发,那时,它们就已经被激活。 饰非所做的仅仅只是将它们留在那个位置,然后在最合适的瞬间操控牵动司马宣注意就好。 意识到中计,司马宣术式立刻全开,他必须立刻找到饰非位置进行反制。 但饰非等候多时,他本人仍然尚未露面,只是在四周的镜面碎片全布上那瞳孔阴影的瞬间,术偶手中又出现了一只怀表。 这招屡试不爽,在先前许多次和术士的缠斗中,这支怀表都发挥了关键作用。 毕竟它防不胜防,只要注意力稍微有松懈,就会中招。 更遑论此刻饰非是看准了时间才将其拿出来的。司马宣的术式全方位覆盖的瞬间,他还有不中招的理由吗?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传来,术偶手上怀表被擦出一道火星。 术偶来不及摆动怀表便见到其已经弹飞出去。 相比起其他术士,报幕员最大的优势便在于其强大的情报获取能力和形式观察力。 在同时保持多方位监视的状态下,司马宣依然盯着术偶的动作。当他意识到术偶想拿出什么东西时,一直环绕在其身边的那把飞刃立刻便被发动! 新的御风游命符被拿出来,怀表和术偶是饰非身上最值得忌惮的东西,此刻全被司马宣给破解了。风速再度加速,以至于岚间樱刀身开始发出微微的颤鸣。 因为那些术偶而耽搁了一些时间,但得益于此,剩下的未排查区域也所剩无几,饰非位置几乎锁定,而飞刃的速度也让司马宣和术偶之间的这段距离显的毫无威胁可言。 司马宣同时驱动两把飞刃,飞刃交叉间,一道风暴显现。 他不再像先前那般精准贯穿,眼前这绝佳机会,他索性用最眼花缭乱,最夸张也是最快的方式发动这次攻击。 “刃岚。” 飞刃混杂在风暴中,一路席卷而去时在沿途留下无数划痕!任谁进了这风暴的包围圈都会被绞成碎片。就算是化妆师体质,想要硬扛也要好好估量一下。 他必死无疑……他必死无疑! 司马宣歇斯底里的低吼,低吼声混在风声中,发出宛如戾魔一般的啸叫! 风声撕碎沿途一切阻碍,其迅速抵达饰非藏身的最后一根石柱处,但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发出一道声响,那声音宛如线头,牵引间勾动司马宣的注意。 他诧异地回过头去,此时的司马宣双眼满布血丝,全然不像以往。他看见饰非在他身后露面,手中拿着一只瓶子。 这怎么可能呢? 他时刻保持对场面的监视,那位置他早用术式看过了,根本不可能有人藏匿。现在四周都在被风暴牵引,他也没有路可以逃到这里。 那位置附近,本应该是那只束手无策的术偶才对…… 等等,术偶?! 一时间似乎是意识到了,镜中视线齐射向风暴之中。术偶已经置身在风暴内,就在司马宣完全没有发觉到的时候。 饰非掌心中间还放了根纺锤,因为手指都被削断了,他实际上是用牙齿拔开怀中那瓶子的瓶塞的。 他在刚才那一瞬间完成了纺锤交换,让自己暴露在司马宣视野里。 然后,他将瓶里的东西倒出来,司马宣看见那是只虫子。一只僵硬的蠕虫。 饰非将另外一只小瓶子和这只蠕虫一起放在地面上,那小瓶子里装的则是些灰白色粉末。 他对着司马宣笑了笑,然后,就在司马宣的注视下,对着这两样东西一脚踩下去。 第272章 崩溃 “你变了,哥……” “你在说什么,仙全。”在百老汇的街道外点燃一根香烟,兄弟两人站在一起,张仙全脸上没有往日的戏谑,只是盯着自己堂兄的脸在看。 司马宣不解,然后两人又同时看向前方正在拌嘴的一对搭档。张仙全叹了口气: “算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我不姓司马,我也没资格。” “我就问你一句,你打算带着樱小姐一直躲在敦威治吗?” “我……我不知道。” “你这样子真是看的窝囊,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司马宣哪儿去了?” 张仙全声音不禁变高,司马宣听了也只是低头,他和自己的堂弟此时想的是一样的问题。 是啊,以前那个司马宣哪儿去了? 那个大言不惭,敢鼓起勇气叫嚣着要逃离司马家的人,什么时候消失了? …… …… “阿宣,我怀孕了。” 某个午后,两人一起坐在家门前的草坪上晒太阳。樱忽然蜷在他怀里说道。 那一瞬间,有很多种情绪涌过脑海,他的思绪变了又变,眉头也跟着一会儿紧皱一会儿舒展,但最后,他还是发出一道长叹,然后,将手按在妻子正在孕育新生命的那个位置上。 “是真的吗?樱?!” “嗯,我上周去医院检查时才知道的。” “太好了,今天我们出去庆祝一下?” 他话没说完,樱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还是蜷在他怀里,妻子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一吻将毕,樱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打量着丈夫的脸庞。 她有些心疼地用指尖擦拭他的眉眼:“你不用一直这么累的,阿宣……” “你看看你,我们当时明明说好是要逃出来,但你真从那家族里出来了吗?” 樱将他搂的更紧了。她贴着男人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她始终攥着他的衣领不松手,司马宣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拍打她的手背。 然后忽然间,樱说道:“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连是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就要取名字吗?”司马宣哑然失笑。 樱揪着不放,强调道:“这孩子的名字需要爸爸来取。” “让我想想……樱。” “我会好好想想的……” 司马宣一边说,一边迷茫地看向家门前那条街道。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条路很长很长,可能长到他花上一整天都没办法走到尽头。 阳光和青草的芬芳让他产生倦意,但当樱牵住他的手,放在那温暖的怀中时,他却又忽然觉得有了走下去的动力。 能让人坚持的东西是什么?能让人改变的东西又是什么? 轮到司马宣蜷在妻子的怀里了。他能听见对面那户人家的收音机中传来最近流行的金曲的歌声。 …… …… 站在金斯波特的暴雨里,司马宣闻到浓烈到刺鼻的硫磺的味道。 港口看上去一片死寂,但身为报幕员,他透过漫天雨幕看见了某些东西正在眼前被撕裂。 这是个行将崩溃的世界…… 所有人熟悉的生活都可能在忽然一瞬间被某种东西以更强硬,更野蛮的姿态给撕碎。 平静与安宁不堪一击……当某人用恶意浸染进来时,你甚至一无所知,你的一切就轻轻的碎掉了。 司马宣明白了,生活它就是这么不堪一击的东西。 那一刻,那颗沉寂已久的,躁动的,疯狂的心脏在蠢蠢欲动…… 有个恶魔在耳边低语,在用一把刀将他的意识横切成两半。他看上去木讷又无趣,他似乎是个善良的家伙。 他戴了太久的面具,以至于这面具就这样粘在他脸上。 那没戴上面具前的司马宣是怎样的?他会做什么事情? 魔鬼在耳边悄悄地说道。 他闭上眼,跪在雨中大口喘息着。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很想回家……回到妻子的怀里。 没有别的目的,他只想要确认她是否安全,她是否还如自己所认为的那般生活着。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没人能像这样将我的生活搅的一团糟。“ “——所以,要不要回家休息一段时间?“那个男人的话混杂着海风的声音一起传进司马宣耳中。当时司马宣背对着他。 他肯定看不见,那一刻,司马宣眼中闪烁过的无比复杂的情感。 …… …… 重新回到被翻的一团糟的家里,他只注意到一件东西。 而正是这东西,让他一个大男人在妻子面前崩溃地大哭出来。 他看见他心中的恐惧在现实具象化……他意识到自己从没逃出过那家族的阴影。他不知如何是好,最本能的反应是变成一个孩子,嚎啕大哭。 妻子还在身边安慰他,但不知为何,明明能清晰闻到她身上如樱花般的芬芳,司马宣却还是觉得她的身影变的有些虚幻。 是一触即破的泡沫,以至于他甚至不敢去拥抱她。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他死死盯着书架上的相框。相框中的妻子被涂的面目全非。相片里只留下他一个人……那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打电话的电话亭里。意识上的那道沟壑又出现了,而这一次,他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在一声巨大的抽泣后,他停止哭喊,就连樱都不知道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走上前,用力将那只被涂的面目全非的相框给按倒。他安静地收好接下来晚上要用的换洗衣服和毛巾,然后呆滞地站在门口看向几条街道外的旅馆。 他平静地对樱说道:“我们回去。” …… …… 饰非在刚才那一瞬间踩碎的东西很简单。刚从瓶中术式里解冻的炸头蚴,还有他剩下的所有毒鳍粉。 为了这一刻,他几乎设计并用尽所有后手。 但灵媒和诅咒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以前,饰非也绝对没料到,面对司马宣居然如此棘手。 激活银月魔药的术偶才堪堪能和那诅咒比拼速度,尘猫被用作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而即便如此,能用作杀招的怀表也被司马宣给识破并失去了使用机会。 这几乎是他最后的底牌,利用纺锤交换位置,争取到的这片刻司马宣毫无防备的时间,他终于可以发动这两个灵媒了。 手指都被削断,他没办法扣动扳机,因此,他决定采取更粗暴更直接的点火方案。 他一脚踩碎了那只炸头蚴,而出于应激反应,刚从解冻中苏醒的炸头蚴一定会最大限度释放灵性。 他担心即便如此,效果还不够,他甚至在里面加上毒鳍粉,这样一来,只要爆炸产生,爆炸的粉尘就会让毒鳍粉弥漫在整个空间之内。 毫无疑问,他自己当然会被卷进这样的爆炸里,他的身体会被烧成烂肉,他的肺腔还会吸入毒粉,然后开始由内向外的被侵蚀。他的境遇就是司马宣的境遇。但司马宣可不是他这样的怪物,他有这颗一直折磨着他的义眼,司马宣有吗? 为了脱身,饰非无所不用其极……他踩炸头蚴的动作毫不犹豫…… 爆炸产生的冲击瞬间就让他失去意识。他来不及感受接下来的烧灼和腐蚀之毒便再一次死去。 至于司马宣呢? 当饰非再一次恢复意识,从这片火场和废墟中爬出来时,他向前看去。 他并没有看见司马宣的尸体……反倒只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的阴影矗立在火海中央……毒鳍粉的确在发挥作用,这庞然大物身上的伤口正在糜烂,但很快,它们又被某种更加诡异的力量给修复了。 遍布身体的伤口上生出镜片,镜片中又长出好几双眼睛…… 身体是团膨胀到极致的腐烂肉球,能勉强看清相貌的脑袋嵌在这团肉里,肉的缝隙间还在不断生成锋利的镜片。 两把岚间樱还能认出主人,就环侍在其身侧。四肢只剩下一副骨架,稍微活动,却足以支撑这个巨大的怪物在墙面上攀走。 浑身仿佛要散架一般的疼,吸进去的毒粉还在生效,还在腐蚀饰非的内脏。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惨叫声。 他脑海里只是回想起眼前这个变成怪物的男人曾亲口告诉自己的话: “血系三准则之一,使用血系追求力量,若不对力量加以控制,过度使用必定疯狂,然后【堕落】。” “血系三准则之二,追求血系是一条无法停下的道路,行至最后一幕,等待我们的仍是疯狂,然后【堕落】。” “血系三准则之三,对以上两条准则的反抗必然失败,此路无法回头。失败的结果仍是疯狂,然后【堕落】。” 是的,在他的世界有那崩溃的预兆时,司马宣的堕落早就已经开始了。 第273章 镜中的你 “大哥哥,这下该怎么办呢?” 在饰非没有发觉到的时候,阿比盖尔又来到他身边。哪怕是面对这么个怪物,女孩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惧色。 也是,如她所说,她穿梭在现实与虚幻之间,这样的怪物本身对她毫无威胁。 但饰非可不是,饰非不可能无视掉此刻堕落的司马宣。哪怕是堕落成这副模样,那所谓的执念也依然是他行动的本能。 他发出一阵扭曲的嘶吼声,他不断呼唤饰非的名字。 然后,刹那间,饰非觉察到四周散落的镜子碎片都在发出轻轻的震颤。堕落者的术式一般而言会比堕落之前强上数倍,在堕落前,司马宣就已经能做到将术式覆盖这里了,更遑论此刻呢? 一场早就开始持续的堕落,直到此刻面对死亡的威胁才强行迈进到下一步。 显而易见,司马宣的抵抗失败了,这同时也意味着饰非刚才那一瞬间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底牌也失败了。 他没办法再堂而皇之制造出刚才那种规模的爆炸,就算还有炸头蚴,毒鳍粉的储备也已经见底。 此刻能调用的灵媒所剩不多,只剩那只术偶。而似乎也知道饰非的处境,司马宣的术式展开后,散落在周围的镜片全都散发出一阵肃杀的气息! 镜片悬浮,而后,它们居然全被司马宣牵引在半空中。 他的伤口里还在长出新的镜片,最中央那团如腐肉般跳动的躯干反复收缩数次,然后,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埋在伤口里的镜片就像子弹,向四周齐射而出! 这不亚于刚才岚间樱掀起的风暴……术偶以最快的速度挡在饰非面前,承受大部分镜片的冲击,但仍有一些越过术偶,划破饰非的皮肤。 镜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它们插在地上,让人觉得没有落脚的地方。 就像是被一把刷毛是钢刀的刷子给刷过一遍,这里到处都是划痕,随处可见,都是司马宣从镜片中倒映出来的眼睛。 眼睛都盯着饰非,确保他做不出下一个动作。 “见鬼的,这能跑出去吗?“饰非可没预料到,司马宣堕落后居然能补足他最欠缺的攻击能力。 眼前这男人面目全非,完全不像昔日同僚。 腐肉躯干又开始收缩,这次,赶在镜片射出来之前,饰非调动术偶。术偶将饰非背起来,开始闪身移动。 第二轮镜片风暴随后爆开,银月魔药的催动下,术偶速度全开。但大规模覆盖的攻击让这速度也有些捉襟见肘。能出去的路几乎瞬间就全被那些镜片给堵死了,饰非再想回头周旋,却发现司马宣正在步步紧逼。一直环伺在其身侧的两把飞刃此刻蠢蠢欲动。 “别跑,诸葛饰非!” “别跑!“怪物的喉腔中发出戾叫,他活动起只剩骨架的手臂,朝饰非的位置横扫。 术偶立刻抽出杖剑,将带毒的刀锋刺进骨架上所剩无几的肉里,但这种程度的疼痛感对司马宣毫无意义,骨架继续挥动,将术偶猛地摔在一旁的墙壁上。 饰非从术偶背上摔下来,当然也不好受,这无异于被一颗巨石砸中。浑身仿佛要散架般的疼。 两把飞刃又盘旋而来,它们将饰非刚愈合的手掌给切掉。十指连心,饰非在地上扭成一团,司马宣再一次伸出骨架手臂,终于,他得偿所愿,将饰非给握在手里。 猫抓老鼠的游戏结束了。这怪物的力气大的不像话,被攥着便让饰非觉得混身骨头在嘎吱作响。 饰非被举到半空中,这个角度之下,他终于可以看见司马宣那张嵌进肉里的脸皮。那张脸躲在腐肉之下,脸皮周遭不间断地生成镜片,镜片生成后又马上破碎,留下一地残渣。 那张脸上的表情迷茫又涣散,他似乎只剩下执念。饰非几度尝试从骨架中挣脱无果,他只能放弃这个念头,无奈地看向司马宣的脸。 未免有些太悲哀了……这男人走到这一步也太悲哀了…… 堕落者是活不久的,这副姿态是他们竭尽全力挣扎后,术式失控的结果,用不了多久,当灵性再也无法支撑这副身躯的损耗,他们就会彻底腐烂。 仿佛也知道自己的结局,此刻司马宣对饰非义眼的渴求前所未有的膨胀着。 他还在用力攥饰非的身体,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义眼从饰非体内挤出来。知道自己暂时逃不出去,饰非索性也就放弃了。 他伸手用力从骨架残留的腐肉中拔出一块镜片,然后,他将镜片对准司马宣那张脸。 他叹息道:“你就没想过,樱小姐会对你现在这副模样作何感受吗?司马老大。” 听见妻子的名字,迷茫的目光在一瞬间变成失神,而后,饰非感觉到束缚自己的力气一轻。 因为这句话,司马宣似乎短暂地从那堕落的呓语中清醒过来,他看见面前的饰非以及镜中的自己。尤其是当目睹这逐渐腐烂的身体时,他的眼神变成难以言喻的恐慌。 “我这是怎么了……”他吼道,吼的歇斯底里,身体却仍在不停蠕动,”我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样子?“ 其余几只骨架手臂开始胡乱挥舞,像是想抓住什么,他反复踱步,毫不顾忌地上的镜片又将他的身体划开新的伤口。 镜片中都是他的眼睛……所有镜像都在这一刻被屏蔽,照不出他的模样。 他在逃避……他在迫使自己遗忘……就好像他从没经历过这场噩梦。 他没有来过这废弃的楼层,他也从来没接触过诸葛饰非……该死的,他还窝在敦威治家中的壁炉里,他应该正在眷念妻子温暖的怀抱。 踱步越来越快,到最后,他不管不顾,又开始向四周散射镜片。将墙壁给射穿。 四周眼睛越来越多,那都是他自己的眼睛,但这些眼睛此刻又都看着他自己。 在某个瞬间,他的确看清了…… 看清他是怎么逐渐堕落的……看清他是怎么一步步落入这悲哀的田地的……以及,他此刻终于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怪物…… 他始终藏在腐肉中的脸颊两侧留下一行清泪,再怎么不愿面对,也终究要有这一刻。 他看向饰非,看向那一切厄运的根源——那颗义眼。他抬起另一只骨架手臂,手臂上此刻全是锋利的镜片。 他从未如此渴求那颗义眼,仿佛那就是能根愈一切的灵丹妙药。 有了它,自己或许就能回头,回到那个温暖的炉火旁…… 镜片齐射。其与墙壁的剐蹭声如海潮般淹没一切。 这里忽然下起一场雨……一场红色的血雨。 第274章 红 血雨漫天…… 时光在此时凝固。有人拨弄此地的规则,本应有序行进的现实在混乱之下变的毫无章程。 凝固住的一切中,唯有一人能自由行动。 女孩哼唱童谣,一蹦一跳,在血色雨点中穿行。这并非真正的雨,而是头顶这男人被捅成漏网后溅射出的残迹。 她抵达下方,看着所谓的施暴者和受害者。然后她微微一笑,脚底悬空,逐渐漂浮至和那男人同样的高度,然后,她将那只可怕的骨架手臂当作树枝,坐在上面。 用双手捧住男人的脸,这一瞬间,停滞的规则在男人身上失效,两人对视。女孩发出狡猾的笑声: “需要帮助吗?大哥哥。” “你居然是这种死缠烂打的个性吗?”饰非看清这女孩脸蛋时,发出叹息。 她因此继续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并搂住饰非的脖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执着一点为什么不好?” “如你所见,我随随便便就能帮你摆平这个麻烦。” “依靠什么?”饰非反问。 阿比盖尔并不作答,只是在她身后,虚幻的灵性一根一根,缠绕成一团乱麻。 透过义眼,饰非得以看见,那团巨大,空洞,无可名状的东西出现在阿比盖尔的身后,那东西所蕴含的灵性深不可测,可怕到光是注视都让人恐惧。 饰非有一种感觉,那是个永远不知饱腹感为何物的漩涡,任何存在,只要尝试接触,都会被其吸纳进去,直至湮灭。 “万物无何有。”阿比盖尔用扭曲的音节发出一道声音。那声音似呓语,光是聆听都让人觉得头疼。 饰非只听见最后这几个音节,他皱眉看着阿比盖尔,看着她身后那团虚无,然后,他转而看向已经变成怪物的司马宣。 他不禁说道:“所以,这才是你的目的……” “和这个可悲的男人一样,你也在觊觎这颗义眼。” “你并不在乎将我放出来会如何,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被堕落者逼到无路可走,只能求助于你。” 阿比盖尔保持沉默。但她轻轻点头,并不避讳承认这个事实。 因为阿比盖尔身后的那团存在,义眼此刻像是块烙铁,强忍住这种异样的刺痛感,饰非又追问: “但究竟为什么呢?” “你都已经拥有这样的力量了,你为什么还在追寻这个东西?” “那司马家也是,整个东国都被他掌握在手中,为什么他们也要对这东西这么执着。” 觉得饰非问了个愚蠢的问题。阿比盖尔又在咯咯地发笑。捉弄一无所知的男孩是最有趣的事。阿比盖尔用一只手撑住侧脸,仔细观察饰非的表情。 “大哥哥,稀有的珍宝谁不想要?不同的人多的是有不同的理由追求它。” “对司马宣这样的术士而言,嵌在你眼眶里的这东西是所谓【血系的源流】,【术式的根脉】,其中隐藏着的信息曾燃烧了整个时代。” “但对我而言……”阿比盖尔说到这里顿了顿,她抬起双手,向饰非展示忽然出现在她手腕上的枷锁,“对我而言,真可惜,就算我如此强大,这也是我现在能接触到的唯一能打开我牢笼的钥匙。” “【旧君主】留在现实中的具象化的遗物本就难觅,更何况,还是一枚如此强大的遗物。” “在大多数【旧君主】都已经沉睡的今天,你这样完美的钥匙已经很难找了,大哥哥。“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身后这孩子就只能空有一副躯壳,这实在悲哀。“ “所以你看,这不是件对你我来说皆大欢喜的事吗?“阿比盖尔身边灵性流速加快,由此所带来的影响是这个区域混沌的规则正在破碎。 司马宣巨大的身体发出轻轻的震颤。显然,他蠢蠢欲动,随时打算冲破牢笼,继续对饰非施以残虐。 阿比盖尔回头看了一眼,她又贴近饰非脸侧,轻轻耳语道: “再不做出决定恐怕就没机会了。” “我救你一命,你帮我脱困。我还能帮你带走一直以来困扰你的噩梦,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难道你真打算在那旧君主的噩梦中活一辈子?” 饰非始终不做答。在他眼前,世界在分裂。一边是阿比盖尔和正在颤动的司马宣,另一边,则是那个血色雨夜。 雨夜中的红色身影在泥泞中缓缓前进,正在向他走来。 两个世界的边缘此时出现了裂痕,这裂痕看上去虚幻又混沌,毫无疑问,这正是来自阿比盖尔的。哪怕饰非此刻并未应允,光是女孩在此存在,这分裂便已经开始。 是啊,这不是很好吗?这不正是种解脱吗? 这是个机会,让他能够得到片刻喘息,让他能从那困扰了十年之久的噩梦中惊醒,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难不成要继续像现在这样,当个怪物? 裂痕继续蔓延,伴随这个念头的滋生,它扎根的越来越深。阿比盖尔也觉察到这点,她放肆地笑起来。 耳边除了阿比盖尔的笑声,还能听见那天那场雨的声音。 饰非抬起视线,看向大雨。那一刻有好几道身影浮现在雨幕之间。 然后,这裂痕的蔓延便被停下了。阿比盖尔的笑声也跟着一起停下,她表情变的有些不解,实在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 “阿比盖尔,你说你被关在了笼子里。那你肯定想过一件事对。” “你想过要向那些将你塞在笼子里的人复仇吗?” 阿比盖尔有些诧异,但面对这问题,她直言不讳,她说道:“当然,那该死的先驱,还有那该死的讹误,我会让其后悔所作所为!” “呵,那你会躲起来,让别人帮你代劳这件事吗?” 阿比盖尔听完一怔,表情更诧异了,思维在这个问题之下停转,跟着一起彻底停下的,还有那分割世界的裂痕。 然后,那裂痕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回溯,两个世界转眼间就被重新缝合。当意识到在发生什么时,阿比盖尔看见饰非用尽全力从骨架手臂中挣扎出一只胳膊,用尽最后的力气,饰非从骨架上拔出一块镜片。 然后,他毫不犹豫,将这枚镜片插进自己的脖颈。 脖子上的主动脉被刺破了,血向外喷溅,根本不受控制。阿比盖尔看着这些血染红自己的洋裙,沾染她漂亮的脸蛋。 终于,她的表情变的扭曲又疯狂,她高声笑道:“疯子,诸葛饰非,你真是个疯子!” “没疯到你这种地步,又怎么可能产生这种妄想呢?” 阿比盖尔用手接住那些喷溅的血,她周围的规则彻底松动,司马宣的咆哮声就在耳边,她发出最后一阵低语: “但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疯子。” …… …… 雨夜,一个红色身影正向饰非走来。 头一次,饰非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后退,他主动迎上去。 站在那血色身影前,饰非向其伸手。而对方也无比顺从,将自己的手放在饰非掌心。 双手相握,四周散落的雨丝停在半空。每根雨丝都是镜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血色身影并未身穿红色道袍,而是穿了身鸾凤服,披着红色盖头。 饰非选择拥抱了她。而她的回应和当时一样。 她将盖头掀起,将饰非的脸也遮在盖头之下。 ——她给了他一个轻吻。 …… …… 司马宣发现自己被贯穿了。 在不知何时,他堕落后巨大又糜烂的身体被一堆血色丝线贯穿了。 来不及反应,他就发现自己被切断了和现场这些镜面媒介间的联系。术式展开失败,而更可怕的是,因为他身上还在不断生成的镜片,那些血红色丝线还在源源不断,从镜面中蔓延出来,切割他的身体。 疼……哪怕是堕落后,司马宣也能感觉到扎心的疼。 他回忆起这个可怕的场景曾在哪儿见识过……在百老汇剧院,在他们一起面对那红衣恶灵时,他也失去了所有的施术手段。 脚下血迹逆流成河,在不断堆叠的血泊里,司马宣藏在镜面中的眼睛惊恐地发现那血色的影子从其中缓缓浮现。 是的,十三娘,那个来自戏中的虚构恶灵,便是此刻他所遭受的一切伤痕的始作俑者。 第275章 这就是生活 在饰非交给刘易斯的有关4-687的收容文档末尾,饰非补充了一句备注。 ——4-687目前已经完全失效,无需考虑二次收容。 …… …… 是的,这是谎言。 毒鳍粉,术偶,愚人钟,瓶中闪电,尘猫,易位纺锤,这些灵媒尽管各有各的妙用,但都无法成为饰非手上最大的底牌。 ——这个诅咒才是。也只有当真正开始学会运用诅咒时,奇术师才值得被送上舞台。 那么以下是4-687的补充文档。 诅咒编号:4-687。 建议收容措施:4-687本身无法被设置任何具备实体的单独收容措施。 想收容4-687,需准备至少达到第三幕及以上的健康术士数名。将这些术士投放进4-687的幻想结界4-687-a中,若其中至少有一名术士能成功直面4-687并将其逼入绝境,便可得到这个机会。 4-687在结界中不死不灭,但其对强大的,具备灵性的血液拥有本能渴望。 被投放的术士需在暂时压制4-687后立刻自杀。如此一来,4-687将以其尸体为寄宿点尝试重生。 该术士的尸体将成为实际收容4-687的场所。后续所有收容措施都应围绕如何收容这具尸体而展开。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置换收容。在无法收容某个诅咒实体时,用另一种能被收容的实体对其进行压制。 目前4-687已被收容在实体xxxx体内(后续将其称之为4-687-b)。但由于xxx的意外影响因素,目前4-687-b仍能保持自由活动。 两者维持了一种怪异的共生关系。4-687-b可通过xxxx作为媒介再次召唤出4-687。 其所需要支付的代价是全身至少一半的血液,这将作为4-687展开术式的媒介。4-687会用敌对者的血液来支付术式的另一半代价,但在敌对者血液无法支撑这个代价时,她会继续向4-687-b索取。 这是个非常棘手,非常危险的虚构恶灵。 事实上,鉴于这如此繁琐且麻烦的收容措施,目前有关该诅咒的定级仍待观察。这需要一些时间。 ——我们暂时将其分类在4级诅咒的范畴。 …… …… 司马宣的身体是在一瞬间被切成碎片的。漫天都是血红色的丝线,这比在那个幻想结界中所遭遇到的攻击更可怕,更猛烈! 她很愤怒?以至于她每次发动攻击都是全力以赴。 术士们之所以能从人群中得以脱颖而出,是得益于他们的术式,而术式的展开又依赖媒介。 但现在呢?司马宣依靠什么来挣扎? 镜面被锁死了,他甚至看不清这恶灵发动术式的动作,他只能感受到周遭灵性无比稠密,而很快,这些稠密织成网,迅速切割他的身体。 他用怪物的身躯和声音发出咆哮,尝试催动两把飞刃去寻找恶灵的位置。 他做到了,轻而易举。飞刃锁定恶灵,并以最快的速度发起贯穿。但很快,发生的事让他感到更加绝望。飞刃径直穿过恶灵的身体,连最基本的触碰都无法做到。 恶灵天生具备的虚无特性让它们得以无视一切物理性质的实体攻击。很可惜,同为诅咒,岚间樱的攻击力就算再可怕,在这恶灵面前也毫无作用。 身上的丝线收的更紧。勒的他喘不过气。就好像那巨大家族的阴影一直压在他胸口,让他的生活变的如此窒息。 他绞尽脑汁,他冥思苦想,而后,他所能想出的最后的挣扎只能是在身体那堆腐肉之间挤出最后剩下的几张符箓。他尝试去发动符箓阻拦恶灵,但忽然间,他的意识变成一片空白。记忆里似乎缺失了些关键的东西。 在堕落的状态下,他忘记了什么呢? 是只忘了驱动符咒的敕令?还是说,他忘了那个总是将草坪修剪的完美的小房子…… 他记得自己喜欢躺在阳光下闭上眼。他记得自己喜欢被人拥抱…… 但他是被谁爱着,又是被谁拥抱着? 堕落者混乱又疯狂的精神状态无法告知他这些事,当他再次回过神时,他庞大的骨架四肢已经全被砍掉了,连带躯干中央那团腐肉也被切掉大半。 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此刻毫无遮掩嵌在腐肉里,被头顶的月光照耀。 月光是一行清泪。泪流也倒映月光。 红丝线一点一点缠绕,终于,他眼中的恐惧消散了。 那份浑浑噩噩的意识和名为司马宣的人格在一起彻底碎掉,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重新戴上那块假面,露出让人熟悉的木讷又无趣的表情。 “诸葛先生……”他终于开口说道。 男人和恶灵就在他眼前。在刚才数息之间,这里成了一片废墟。接近一半的穹顶被切开,正因如此,月光才能这样洒进来。 饰非这才发现,这是座废弃工厂的二楼。也不知道司马宣找了多久才找到这样的地方。但现在,这里即将成为他的墓地。 堕落者是活不久的……不论被联盟镇压,或是被抽干灵性自生自灭……堕落者只有死亡这一个结局。 恶灵想继续动手,饰非制止了她。他脸色白的像张纸,这是支付使用这个诅咒代价的后果。他半跪下来,将只剩一张脸的司马宣捧在怀里。 司马宣沉吟道:“好像是我错了……我被这命咒束缚的太深了。“ 他说完,又看向饰非身边的恶灵,声音变的更无奈:“4-687……4-687,我怎么就没想到?你用了诅咒。” “我原本信心满满,认为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对付一个【学徒】毫不费劲,但我错了,在看见你那只义眼时我就应该意识到的。” “这恶灵是个诅咒……你那义眼更是个诅咒,一个更加可怕的0级诅咒。” “诸葛先生,你早就不是第一幕的【学徒】了,从踏入这个世界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就完成了自己的迈进。” “观众的第二幕叫做【帽匠】。其表演主题是这样对其描述的。” 司马宣停顿片刻,此时,他不再顾及所谓术士的规则,而向饰非透露有关迈进的秘密。 “——【他们所拥有的东西,正是他们疯狂的理由。】” “演绎这主题的条件对奇术师来说,有时难于登天,有时又毫不费劲,诸葛先生,显然你是后面这类人。” “所有第二幕及以上的奇术师都一定拥有至少一个诅咒。【拥有并使用诅咒】,这是这个主题的实际要求。” “恭喜你,你向这条可怕的道路又迈进一步。”司马宣吃力地说道。他喘息声越来越大,仿佛那可怕的窒息感仍在追逐他。说完后,他立刻又苦笑,“每次迈进都意味着你离疯狂更进一步,到时候可千万别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你需要给联盟一个解释,一个你如何迈进到第二幕以及如何杀死我这样的堕落者的解释,我想你身边那个恶灵并不适合当作借口,因为有关她的文档已经归档,她被判定失效。将她搬出来只会让人质疑奇术司以及你的目的。” “——把岚间樱拿去,就当是我对你做出这些恶行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用尽最后的力气,司马宣尚且还能操控一些腐肉蠕动。花纹精致的飞刃被腐肉推了过来,送到饰非手边。 饰非没有立刻去接这把飞刃,他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他低声说道: “你这是在向我道歉?” “我没你想的那么高尚,诸葛先生。”司马宣不禁笑出声,他笑的很放肆。 “就算再来一次,结局也一样,我会义无反顾地执行今天这个计划,因为这是我的命咒,是我对那个家族彻头彻尾的恐惧。当我们一起回到敦威治时,一切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或许不知道,本来的司马宣,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自私自利的混蛋……” “只是有个人把这样的司马宣藏起来了……在那个人面前,他为了讨她欢心,不得不戴上一块假面。” “答应我,诸葛先生,你怎样看我,对待我都好,别迁怒樱……” “求求你,她从未参与过这些。她也不知道今晚我带你出来是打算做什么。” 唯独这个时候,这个男人的眼神柔软下来。 饰非不予作答。他伸手将飞刃收进怀里。然后,他站起来,将司马宣放回那团腐肉中。 “除了你,联邦还有司马家的人吗?” “这个问题可就说来话长了……”看见饰非收起那把飞刃,司马宣表情变的轻松一些。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的意识正在被撕裂,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崩溃。 良久后,他发出一句告诫:“小心大都会,小心姓张的。” “在联邦,相比起司马家,或许你更应该留意他们。” “姓张的?”听完后,饰非脑海里浮现起一个身影。但见司马宣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他打消追问的念头。 司马宣呼吸越来越微弱,这最后难得的清醒时刻是终末前的一点施舍,而眼见着就要到头,他用尽所有力气,向饰非做出最后一个乞求。 脑海里浮现起那个满是暖阳的午后,他再次回忆起他被谁爱着。他也明白,他在为谁而如此竭尽全力。 他不后悔,恰恰相反,此刻,他很幸福。 “最后再帮我给樱带句话,告诉她,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不论男孩还是女孩,我都想叫他……” 司马宣用尽全力说出的最后几个音节被淹没在远处房子里传出的音乐声中。 歌手的嗓音低沉又忧伤,旋律恰似月光温柔。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我们所有人口中所说的生活。 ——本卷完。 第1章 新一天 清晨时分,多罗茜坐在长椅上。 她手里还捧着昨天拿到的那本故事书,将书本在腿上摊开,她一字一句,慢慢去读。 难得能有东西能让她如此沉浸,而如果要问她原因,或许回答会出乎你的预料。 书中的小主角拥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名字,因此,或许是将自己也代入进去了,多罗茜在享受她在书中的冒险。 这个童话故事发行于本世纪之初,一场意料之外的龙卷风将书中多罗茜的生活搅的一团糟。但没关系的,经历过冒险,遇见了朋友,一切都会重回正轨。 多罗茜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她翻到故事最开头,看着扉页上那行由作者亲自写下的注脚。注脚只有一句话: ——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个没有感情的铁皮人,一个没有自我的稻草人,以及,一个胆小的狮子。 …… …… “姓名?” “诸葛饰非。” “年龄?” “24。”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不知道。” “砰——”理查德警长一巴掌拍在审讯桌上。是的,时隔不久,他没想到自己又在这里面对这个年轻人。 但这次心境却完全不同。之前的审讯是因为受老友委托,帮这年轻人走个程序,但这次,毫无疑问,他在以看待一名凶杀嫌疑犯的目光来审视这个男人。 这家伙出奇的冷静。不仅脸上看不出表情,甚至从进来后,他连一丝惊惶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怎么能这样呢? 司马宣可是死了,死无全尸! 警长们是接到附近居民的火警电话才赶到现场的,理查德原以为只是场平平无奇的意外灾害,但直到他在现场看见这男人时才觉察到不对劲。 司马宣的尸体被大火烧成了煤渣。警长们在现场的勘察只发现了其中残留的一些没烧完的骨架。 毫无疑问,火是饰非放的,然后,他敲响了最近一户人家的家门,让他们用电话报警。 堕落者的尸体仍维持着他们死前那副骇人的模样,考虑到先前参加伊莎贝尔小姐的生日宴会时,那位堕落者尸体造成的影响,饰非最终选择了这种处理方案。 但对于眼前这位理查德警长来说,这样的事实太难以接受了。 好友忽然死了,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他会作何感想? 无计可施,他将所有怒气发泄在饰非身上。他们赶到时,这个男人就站在火场边抽烟。理所当然,他就是第一嫌疑人。 “凶手是前天的强盗,你们有在这里审问我的功夫,不如抓紧时间去搜查离开敦威治的公路,当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算,我想这也是在浪费时间。” 不论警长如何审问,饰非始终咬死这个证词。威吓和引诱的花招都毫无效果。 警长必须承认,这是他头一次遇见这么棘手的嫌疑犯。以至于,一整个通宵的审问下来,他也不自觉去相信这个男人口中所说的就是事实。 审讯室外忽然有敲门声,理查德看着门外皱眉,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起身应答。开门后发现是新来的辅警助手,她先好奇地瞄了眼审讯室里的饰非,然后对理查德耳语几句。理查德听后表情诧异: “樱她是这么说的?” “是的,先生。” “啧——” 理查德用力摔门,一瞬间,仿佛是用尽所有力气。他有些颓然地坐回饰非对面,他用力揉乱他剩的本就不多的头发: “樱来了……” “她告诉我,一切按照你的证词来安排。“ “她这是让我相信你?”理查德一时间只能困惑地看着饰非,饰非默不作声。 毫无头绪,理查德开始收拾桌上散落的笔记,但忽然间,他想到什么,看着饰非的眼睛问道:“你当时真的毫无办法吗?” “你救不了他?” “是的,先生,我无能为力。” 饰非回答的很快,似乎这个答案在他心中酝酿许久。两个男人相顾无言。片刻后,理查德将刚整理好的文件全部摔在桌子上。 “你可以滚出去了。” …… …… 清晨的警局和自己上次来时一样忙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场大火的原因,饰非能看见几位穿着消防服的人穿梭在警局的走廊里。 他出门时在临时拘留的笼子里又看见了穆罗。他的判决结果已经决定,今天过后,他就要以故意伤害的罪名被押送到金斯波特的监狱去。 但男人毫不在乎,相比起所谓监禁,能将那满腔郁闷都发泄出来,显的更为重要。 饰非站在笼子外,看了他一会儿。这是两人第三次见面。穆罗自然也看见了他。显而易见,他将饰非当作自己的恩人。没有这个年轻人的点拨,他又怎么可能那么痛快地做出决定。 “告诉我,就这样放任自己堕落的感觉如何?”饰非向这个男人问道。 穆罗想了想,那表情既像沉思,又像闭眼小憩。然后,他耸肩道: “没什么特别的,只觉得特别痛快,先生。” “自长大以来,我从没那么快活过……”说到这里,穆罗又补充道,”您这个问题让我怀念起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了……” “只有孩子才能那么快乐。” “所以我可以认为你并不后悔?”饰非接着说道,“堕落时你觉得自己很幸福?”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穆罗笑着看向饰非。 随后,饰非也礼貌地向他回以微笑:“那么,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先生。”穆罗举起脚边的空酒瓶,向饰非祝酒。他目送饰非消失在视线里。 接下来,饰非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在警局大厅的长凳上找到多罗茜。他注意到多罗茜手上的故事书。小丫头抬头看他。他走上前看着这本书的封面。 “我不知道你原来还会看书。” “你这样说,显的我像个傻瓜。” “当个天真的傻瓜也没什么不好。知道太多只让人觉得累。” 难得没有和搭档对呛,饰非伸手揉了揉多罗茜的脑袋。多罗茜难得顺从,她越过饰非看向警局里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大骗子。” “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变。” “司马老大怎么会突然变成堕落者呢?还有你……你冷静的让我觉得有些害怕。” 作为术士,多罗茜明白司马宣最后是死于什么状态。所谓强盗和火灾的说法骗不了她。她并不知道大骗子和司马老大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演变成这番田地,她想让这个男人亲口说出来。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像在抽泣,所以饰非思考后,最后还是决定选择一个更温柔的答案: “只是个意外,多罗茜。” “司马老大不小心走到了错误的路上,你是个术士,你明白这种事情常有发生。” “所谓术士,就是群身不由己的疯子。” 女孩停下哽咽。她抬头看着饰非。黑猫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试图拱进女孩怀里。 “我能相信你吗?大骗子?” “你对着一个骗子问这种话?” “我只是想问问……” “你可以尽力相信我。“ 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多罗茜选择合上童话书。她从长凳上跳下来,头一次,她主动牵着饰非的手,向警察局门口走。 “那我们回奇术司……你之后肯定还有很多麻烦。” “你先去外面等我几分钟,我抽根烟。”饰非说道,女孩听了一愣,她回过头,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之前不抽烟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饰非已经拿出那包云斯顿牌的香烟。和司马宣昨晚抽的是同一包。听了多罗茜的话,他也一愣。他尝试回忆,最后,脑海里也只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是啊,我什么时候学会的呢?”说完,他划燃火柴,烟草被他点燃。 第2章 铁皮人 司马宣的葬礼就在今天举行。 按樱小姐的意思,一切从简。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几位还算熟悉的邻居,以及理查德警长。 司马宣的遗体并不完整。所以,棺木里放的是他以前的一些旧衣物。 按仪式流程,葬礼最后将由樱小姐说出悼词,然后宾客们献花。 但樱沉默许久,也只是这样说道: “我会带着这个孩子继续走下去。” 她说完,便第一个将手中的白色花瓣撒在棺木里。理查德随后上去献花。看的出来,警长依然没有整理好情绪,他试图说点什么,但最后,他只能咬着嘴唇,在棺木边像个孩子一样失态痛哭。 这已经很好了……有人在为你的死而忧伤……这说明你并没有被遗忘。 饰非是和多罗茜一起上前的。他们顺位排在最后,在献花间隙,他和樱小姐对视。这个女人无比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她向饰非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要求: “您能为他写最后的墓志铭吗?诸葛先生?” “我来?” “是的,我希望是您来。”说完,她看向棺木,“他应该也希望如此。” 饰非想了想。他从一旁拿来笔。在一张纸条上,他写下这句话: “可怜,但我们并不可悲。” 将纸条叠好,他将其交付给一旁的雕刻匠,雕刻匠会将这句话刻印在司马宣的墓碑上。做完这些,樱再次向他行礼。饰非回礼后,小声说道: “我在外面等你,樱小姐。” “有些事,需要你来做决定。” 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并未说出口。饰非说完便带着多罗茜走出墓园大门。 多罗茜在葬礼中间没忍住,又哭了一次,小丫头眼角此时是红的,但她为了不让饰非看见,选择举起那本童话书遮住自己的脸。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在书后偷偷瞄饰非:“你真是和这书里一个角色一模一样,大骗子。” “什么角色?” “一个铁皮人。” “……” 虽然知道是童话,但得到这么一个抽象的答案饰非觉得有些无奈。他掏出烟,打算将其点燃,但考虑到多罗茜在身边,他想了想,又将烟给收回去。 “我以为我至少算个人……” “真巧,它也是这么觉得的。它觉得自己是人。“多罗茜立刻说道,“但它却又没有真正的心脏。” “因此,它只能去学其他人,让自己看上去是正常的。” “但归根结底,它还是那个没有感情的铁皮人。” “大骗子,如果哪天你还要参加其他人的葬礼,司长的……克里夫的……爱丽丝姐姐的,又或者,是我的……” “你也会像今天这样冷静吗?“小丫头睁大眼,想从饰非脸上得到答案。但她的算盘落空,饰非不会露出这种破绽。 他终于没忍住,还是点燃了那根烟,他长出一口气道:“我不知道,多罗茜。” “我不知道我后面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小丫头讨厌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所以她对饰非做了个鬼脸便带着手里的童话书和薛定谔先生一起跑到远处了。 饰非乐得清闲,他一口一口抽烟,直到身后传来脚步。 他回头,看见是樱,女人还是很漂亮,只不过,似乎一夜间憔悴不少。她向饰非点头示意。 “我觉得我不应该对你有所隐瞒,所以才单独找你出来。”饰非用一旁的树皮掐掉烟头,他说道,”司马老大是我杀的。” “他是个堕落者,我别无选择。” 开门见山,饰非不打算给自己辩解,他向樱说明真相。相比面对多罗茜那样的孩子,饰非更适应现在的场合。但意外的是,樱并未对这些话表现激动,倒不如说,这女人太平静了。 “我知道,诸葛先生,我都知道……” 饰非皱眉:“司马老大在最后让我别迁怒你,说你对一切都不知情,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樱小姐,你知道他的状态岌岌可危。” “做妻子的,怎么可能会不了解自己的爱人呢?”樱小声说道,语气中却带了些哽咽,“我做过尝试,但我拦不住他,诸葛先生。” “我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去阻止一场正在发生的堕落。” “所以我只能顺从他,让他能将那些情绪全发泄出来。” “你们两个昨晚出去时,我就在心中尝试说服自己,如果回来的是他,诸葛先生,我会为你忧伤。但如果他回不来,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就是我们咎由自取。我没有理由去怪你,要怪,也只能将所有矛头指向那可怕的家族。“ “他把岚间樱给你了,对?“樱忽然问道。 饰非并不避讳,从储物手套中拿出那把飞刃。它并不像之前那么狂暴,看上去就像平平无奇的小刀。 “你如果要收回去,我没意见。” “不,这是你的东西了。“樱摇头道,“只有主人主动让渡,这把诅咒才会认定新的主人。” “是我把这诅咒给的他,然后,他又将其送给了你。” “诸葛先生,或许他并不承认,但他应该也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的。”樱叹息道,然后,她拿出一只小型手提袋。 那是警长们在火场里找到的唯一一件遗物,事实上,他们都很诧异,为什么这东西没有被大火烧掉。 那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是件储物灵媒,做过特殊处理并不奇怪。 “这个也一起拿走,诸葛先生。里面的东西或许有些能帮到你。” 并没有得到质问,反而被送上份大礼。饰非很意外。但从樱手里接过手提袋之后,他看着樱隆起的小腹,不禁问道: “那么接下来,樱小姐你打算怎么办?还要待在敦威治?” 樱小姐沉默不言。饰非见状,便主动说道: “跟我和多罗茜一起去密城,司马家的人知道你的位置,既然如此,倒不如更靠近奇术司一些会更方便。” 樱似乎没有必须拒绝这个提议的理由。她很快便点头同意了。然后,她再次向饰非行礼,转身回墓园。 葬礼还有些收尾仪式需要她来打理,做完这一切后,才算结束。 一直目送樱离开,饰非叹了口气。他再次点一根烟,视线却瞟向左侧。 “我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大哥哥。” “我管你。”回答的毫不客气,他继续尝试划火柴,但奇怪的是,不论怎么弄,那火都点不燃,他只能幽怨地看着面前这纠缠不休的恶灵。 “这次又有什么事?” “你要离开敦威治了,对?”阿比盖尔笑嘻嘻地说道,“然后打算再也不回来?” “回来继续被你捉弄?” “好过分,明明没有人家的话,你都要被捆在那柱子上被司马宣给弄死了。”女孩佯装出生气的模样,她一蹦一跳地到饰非身边,继续搂住饰非脖子,“我的那个提议,你真不考虑一下?” “明明把一切都交给我不就好了吗?” “不考虑,不推荐,不买东西。”完全是应付推销员的口气,阿比盖尔听了倒也不恼,继续死缠烂打。 “好可惜,但你还是欠我个人情,你找机会来还,这要求不过分。” 这个恶灵的确帮了自己脱困。这是事实不假。 饰非眯眼,打量她一圈,试探道:“你要我还什么?” 阿比盖尔发出她那招牌式的咯咯笑声,她拿出一片白色的鸽羽,丢进饰非刚拿到的手提袋里。然后,她向后跳几步,提起洋裙裙摆做了个提裙礼。 “这个就下次再说,等下次,你再回到敦威治的时候。” 第3章 归家 从敦威治回密城要么自己开车,要么先去金斯波特,然后转乘列车。 饰非和多罗茜都没有驾照,因此,要开车的任务最后还是落在了樱小姐这里。 她并没有整理多少行李出来,说是要搬家,但最后,她也只带了两个行李箱。三个人在司马宣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启程。一路向北行驶。 相比来时,或许是因为金斯波特的禁令解除的缘故,公路上的车多了不少。这导致他们抵达密城附近时花费的时间要比预料的更多一些。 期间,饰非在车内看着地图,当再次注意到地图右上角那不醒目的一个地点时,他有仔细考虑过要不要中途落脚那边。 ——印斯茅斯,一个静谧的边陲渔镇。但有了沃特雷山谷的前车之鉴,饰非觉得在仔细调查过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贸然进入一个有着罕见符文的地区。 就和沃特雷山谷的那些空洞状符文一样,印斯茅斯是螺湮文的发源地。这是被卢卡斯先生和鬼谷子同时验证过的,你很难确保进入其中,不会被某位恶灵给缠上。 他们全程仅仅只在一个麦克老爹汉堡店里落脚休息过。最后,他们在一天的黄昏时分抵达密城。 当穿越熟悉的星湖湖畔公路时,就算是能看见湖那边时不时升起的磷火,饰非也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密城和死者之家都是他现在最熟悉的地方。 在回来前,饰非写了封信,他将在敦威治发生的事情以及预定的到达时间都告知给了刘易斯。当车缓缓驶进死者之家门前的空地,爱丽丝第一个冲出大门时,饰非对身旁的樱轻轻说道: “我明天会为你准备一个新的住处,今天晚上就先在死者之家将就。我想司马老大的房间还没有被清理掉。” 樱看着这个男人的侧脸,夜色将其遮蔽了一大半。她顺从地点头,然后拔掉车钥匙开门下车。 爱丽丝冲过来抱住她,女孩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感情。 很快,刘易斯,克里夫先生,以及刚加入奇术司的秀秀都出现在门口。饰非和刘易斯对视,刘易斯向其颔首,并邀请他进屋。 偌大的中庭花园中,只能听见弗洛伊德先生挂在盆栽上嘶嘶吐息的声音。 刘易斯在面前将茶具一字排开,为饰非泡好浓茶。当然,按照习惯,饰非现在会先仔细嗅闻茶水中的气味,刘易斯见了也是无奈笑道: “第一次是迫不得已,现在不会有吐真魔药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饰非喝下茶水,感觉到一天奔波的疲劳被驱散不少。刘易斯没有为自己倒茶,而是点燃了黄金叶。 “我很遗憾听见司马先生的事情。“ “我也一样。“ “我相信如此,但司马家并不好惹,就算我们想给司马先生讨回公道,直接找他们也并不理智,再怎么说,他毕竟也还是他们家族的族人。“ 饰非在信中给出的司马宣的死因同样是堕落,但是是因为司马家的监视而不堪重负的堕落。他隐秘了相当多的细节,唯一保留下来的,或许也只有,他被迫亲手杀死成为了堕落者的司马宣。 刘易斯将手中的烟卷碾掉一部分,他又抽了一大口,显的相当沉醉: “同样的,诸葛先生,或许你也还需要停职一段时间。“ “你是司马先生死亡的亲历者和见证者,联盟方面还需要做一些流程中的调查,来验证你的证词。“ “在此期间,按照规矩,你不允许接手奇术司的工作。“ 这倒是在饰非的意料之外了。但想来也合情合理,片刻后,他点头表示接受。 刘易斯笑了笑,他伸起懒腰:“一下失去了两位专员,我们的人手看上去会捉襟见肘。” “但好在你推荐了秀秀加入我们,虽然还有些不熟练,但他学东西学的很快。他马上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专员。” “调查大概会持续一周半的时间,在此期间,你可以自由活动,但需要保证,当联盟因为取证而要传讯你时,能随叫随到。” “这应该没有问题,诸葛先生。” “当然。”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你在信件中提及你已经拿到岚间樱迈进到第二幕,但诸葛先生,以一个奇术师的身份而言,我想告诉你,拥有诅咒只是个开始,“ 最后这个问题并非是上级对于下属的询问。而是刘易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向饰非表达关心。饰非想了想,他又喝了一口茶水,他明白,他的确有想做的事情。 司马家是冲着他来的…… 司马宣即便在联盟里能四面逢源,在奇术司内也吃的很开,但他依然摆脱不了那个家族,要被他们荫蔽。 换句话说,他所争取到的助力还并不足以让他有底气和这个家族公开叫板。 那对于饰非而言呢?这个情况只会更加严重。他看向死者之家,他明白,这栋经历过许多风雨的老宅或许并不能算是一个绝对的安全屋。 他需要发展一些盟友……一些可靠的帮手。 第三口茶,饰非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他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了一封信件,这信件只有信封,其中的信却不见踪影。在信封上,有个醒目的标识告诉人们,它出自何处。 “我打算抽些时间去学院拜访几位教授。这应当是符合规程的,司长。” 刘易斯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后便明白这信封所带有的意味。他点头,对此并不避讳: “当然,诸葛先生。这也是我希望你去做的。“ …… …… 之后在中庭里和刘易斯又闲聊了一段时间。重新走出中庭时,死者之家的大厅里静悄悄的。樱小姐应当已经被带进了司马宣留下的那个房间,克里夫先生会打理的很好,这并不需要饰非担心。 他在回廊中踱步,打算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但在经过餐厅时,他注意到有人坐在餐桌旁,借着烛光在喝酒。 一个俏丽的身影,饰非知道是谁。所以他主动上前,将她的酒杯抢过来,将里面倒好的酒全部喝下。 “那是我的!“女孩用娇俏的声音抱怨道。 饰非并不满足,将酒杯推过去,示意再来一杯。 爱丽丝无奈,只能继续给他倒酒,在这个间隙,她忽然小声说道: “我带着秀秀离开金斯波特的时候,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早知道的话,我就和你们一起去敦威治了……” “你去了也挽回不了什么,你是术士,比我更明白堕落的意义。“ “是啊,我比你更明白……”爱丽丝还是多拿了一只酒杯出来,给自己也倒上酒,”术士也好,家族也罢,我都比你更明白他们的可怕之处。“ “所以你是打算向我倾诉,你也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堕落?“饰非问道。 爱丽丝听后忽然停下摇晃酒杯的动作。然后很快,她用力摇摇头,表示否定。 “我不会堕落的,骗子先生。我绝对不会堕落!“ “你也会为了我,而努力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对?“ 女孩用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看向饰非。饰非此时犹豫了几秒,他最后选择和坏女人小姐碰杯。 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他说道: “祝你好运,也祝我们好运。“ 第4章 意料外的访客 这段时间一直在奔波,以至于饰非清晨从自己床上醒来时还有些不适应。 今天阳光很不错,因此,湖畔旁的夜莺很早就开始歌唱。 饰非就是被这些夜莺的歌声吵醒的,脱离了敦威治,他总算没有再做有关那位阿比盖尔的噩梦,也没有再看见空洞状的符文。 视线所及的,也只是那场暴雨而已。 起床,洗漱,在桌前写好一封信件,然后趁着最早的一班邮差从死者之家门前路过时,饰非将信件投递过去。接下来,他转身在湖畔附近转转。果不其然,又看见身穿黑色衣服的人们涕泣着从墓园中依次走出。 刘易斯依然在这个时间段工作。这个时候,饰非有些能理解他那不像话的作息时间了。 ——如他所说,确实是工作使然。 两人在墓园门口互相打招呼,饰非今天不打算进入墓园参与仪式。他刚参加完一场葬礼,这种事情,一段时间内参加一次就够了。 他大概在一个小时后返回死者之家,这个时候,克里夫先生精心烹制过的香肠和煎蛋已经在餐厅的盘子里摆好。再搭配上一杯热好的牛奶,这就是一顿完美的早饭。 香肠是自里茨瓦尔德帝国发源的食物,他们的香肠举世闻名,在肠衣包裹住的肉馅中,他们会添加各式香料,让其整体呈现出奇妙的复合型口感。 但真正将香肠和煎蛋作为早餐发扬光大的却是不列颠尼亚的凯尔特人,一般而言,传统的不列颠尼亚早餐还需要搭配一些番茄炖鹰嘴豆以及两片煎熏肉。当然,这就要更加繁琐一些。像现在这样,克里夫先生已经准备的非常周到。 饰非第一个入座餐厅吃早餐,随后走进来的,在饰非意料之外,居然是秀秀。 似乎也对于饰非在餐厅非常惊讶,秀秀在进来前还顿了片刻。 “之前可不会有人这么早就在餐厅的。”他说道。 饰非对此深有同感:“毕竟坏女人小姐和多罗茜都不会早起。” 克里夫先生为秀秀也端上他那份早餐。秀秀跟着入座,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 他今天依然穿着第一次在剧院见到他时的那件白色素衣,胸前是标准的排扣设计,看上去便极具东国风格。 这种衣服款式宽松,适合做大幅度的动作。尽管之前那头长发被剪到齐肩,他也还是将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短的高马尾。这让他那张比女人还完美的侧脸展露无遗,在朦胧的阳光之下,肯定有不少人会认错。 “这是个男人。“饰非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道。然后,他调转话题,”早起是为了练功?“ 秀秀听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是的,诸葛先生。” “我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去湖边练嗓子。要想把戏唱好,这种时间肯定要投入的。“ ”但你已经不在剧院了,你现在是奇术司的专员。这种事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饰非继续说道,秀秀一怔,他随即很快回应道:“爷爷送我出来,是想让我学戏的,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波折,但我出来的初衷也还是没变,诸葛先生。” “——我想给他唱出好戏。”说到这点时,秀秀的语气相当坚定,但很快,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况且,我的术式也需要唱戏这个行为作为媒介……” “如果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专员,这也是必不可少的。“ 对于这个说辞,饰非不置可否。但很快,秀秀又像是想到什么,他看着饰非的眸子。 “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向诸葛先生您道谢过。” “道谢?你指什么?” “之前您帮我摆脱俱乐部的事……以及,您能帮我们保下戏班的事……” “如果没有您给的解决方案,或许事情真的会不堪设想。谢谢您,诸葛先生。“ 秀秀向饰非低头行礼,显的相当敬佩。他随即拍了拍胸脯: “如果之后还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您尽管提就是了。“ “——我这条命现在是您的。“ 秀秀说这句话是真情实意,对于他而言,如果没有饰非,他应该真的已经在俱乐部和图书馆的两方博弈下成为了牺牲者。从这点出发,饰非对他的恩情的确难以回报。 饰非听后露出玩味的表情,他放下手中切割香肠的刀叉,将双手交错叠在下颚上,他审视秀秀:“哪怕我之后要让你再面对一次俱乐部,你也愿意听我的话吗?“ “唔……”秀秀有些犹豫。他没想到饰非会再次提这个话题。 但好在饰非并没有给他难堪,他很快就调转话锋:“算了,暂时也不用让你为难。” “今天陪我去个地方,司长说我现在暂时停职,所以时间都要自己安排。你现在应该手头上没任务?” “没有的。”秀秀说道,明显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提出疑问,“我们等下去哪儿?” “去学院。”饰非说道。 “我带你去旁听学院的明星教授的课程。“ …… …… 身为古生物学以及幻想生物学的教授,莫里亚蒂教授最喜欢的生物却是不具备任何灵性的骷髅花。 这种在学院内随处可见的花卉原产于新大陆南部,在当地的一些土着部落中,至今人仍然将这些花当作神明的遗物来跪拜。 遇水则变透明,质地如水晶……它被称作【神之泪】,土着难以理解个中奥妙,只能用自己浅薄的学识来尝试解释。 但莫里亚蒂教授喜欢这种花的原因很简单,它们是适应力很强的物种。可以被环境随意雕琢,并盛放出不同的姿态。 事实上,学院内部栽种的这些骷髅花均出自莫里亚蒂教授的提议。而由于气候差异,联邦内生长的骷髅花相比原产地,其特性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出入。 ——在新大陆南部,气候湿热,骷髅花的花瓣一直质地柔软。但在人为地将其栽种到气候更寒冷的北部后,骷髅花会在冬天时为花瓣覆盖上一层保护自己的膜。这种膜让它们触摸上去真的就像是水晶花一样。 正因苦难,才能塑造。 莫里亚蒂教授喜欢从书上看来的这句话。他摘下一片骷髅花花瓣,将其放在笔记本中,这是绝佳的书签材料。 按照预定日程,他今天十点半需要为新学期上第一堂古生物课程。如果和以往一样的话,来这堂课的学生人数将相当多。 学院的明星教授每堂课都一位难求,正因如此,在学院内部会有些人投机倒把,贩卖课程的课位。到后面,为了整治这种情况,莫里亚蒂教授索性就不再对课程设限制了。 每个人只要感兴趣都可以来教室旁听。有时在课堂上也能看见一些不属于学院的人,但只要他们遵守秩序,莫里亚蒂教授并不会多说什么。 按照习惯,教授在上课前会先环视教室一圈。 然后,他忽然间像是觉察到什么,他看向教室的角落。 一个头戴礼帽,用帽檐遮住一只眼睛的男人坐在那个位置,在身旁,还有一个身穿白衣的漂亮小姐陪同着。 注意到教授的视线,那个男人也微微欠身,这就算是行礼问好了。 毫无疑问,今天的课堂多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第5章 幻想生物课程 有不在计划内的客人,但这并不妨碍教授的教学计划。 他合上笔记本,似乎不打算循规蹈矩,遵照讲义。趁学生们刚入座,还在嘈杂时,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单词。 ——古代生物。 原本还在喧闹的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虽说都是年轻人,但只要面对值得敬佩的人,学院所教授给他们的高尚品格便让其表现出应有的素质。 有传言,莫里亚蒂教授虽然看上去很和蔼,但在学术上是位非常严苛的人。学生们希望在教授面前留个好印象。 “谁能来告诉我,我写下的这个名词的含义?” 古代生物形态学,课程旨在介绍已经在世界上消弭的远古生物,并探究其和现代生物间的联系。饰非来时,在课程表上看见过这样的介绍。学院上课前会将介绍张贴在教室门口,供初次上课的学生有初步印象。 而显然,并非所有学生都像饰非这样有闲心在门口徘徊然后将课程表上的文字都记下来。举起手来回答问题的人并不多,更多人是在面面相觑。 “诸葛先生,您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秀秀在一旁小声问道。饰非笑笑,朝某个方向示意一下,然后,秀秀就看见一个穿昂贵西装的男人直接站起,将饰非在课程表上所看见的文字介绍抢答出来。 同时,他还补充道:“所谓古代生物是类统称,它同时包含两种含义。” “一是生存在远古时代的生物,大众熟知的恐龙,三叶虫都在这一范围,其曾大范围现身于世界,但都因为某种原因绝迹。” “而第二种含义,却有些耐人寻味。” “古代生物的定义应当还包含一种隐秘生物。其从远古到现在,形态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并始终生活在世界的阴影和暗面里。” “它们擅长隐蔽,所以完全不被大众知晓。只留下一些零星的类似都市传说的故事,算是点蛛丝马迹。” “在学术界,它们有另外的名字用以称呼——幻想生物。顾名思义,它们只应存在于大众的幻想里。” “是卡特家族的少爷!切尔西·卡特!” “他长的真好看呀,谁要是被他看上,说不定就能成为密城未来的市长夫人!” “真想被他抱在怀里呢。” “你可别被鬼迷心窍了,我听说他女人不少的……” 怀春的少女们发言总是大胆。但显然,她们也有还算理智的朋友能帮助拉住,不让其成为脱缰的野马。 “也有可能不是成为市长夫人,而是成为囚犯夫人。” 旁边忽然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饰非礼貌地向这群女孩们颔首。 “我听说卡特家族最近正被调查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可没有说谎。上次伊莎贝尔小姐宴会上的那位堕落者,可是全被他栽赃给了卡特。这算是对这位先生无礼行径的一点小小报复。 事实上,在奇术司晨间的早餐集会上,饰非也有听说,卡特家族正被伊莎贝尔小姐顺水推舟找麻烦。但显然,伊莎贝尔小姐只是浅尝辄止,既然这只卖弄风骚的孔雀还能来上课,就说明,他认为自己处境不差。 女孩们看着饰非表情惊异,但当她们仔细观察,看见饰非藏在帽檐下的丑陋义眼和旁边漂亮的不像话的秀秀后,她们更合不拢嘴了。 她们不是没有见过鲜花插在牛粪上,但她们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鲜花和这么让人觉得害怕的牛粪。 “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秀秀?”饰非忽然问道。秀秀摇头。 他笑道:“撑起一点不必要的面子,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群叽叽喳喳的女生接下来就只会去想我有什么来头,而不是将我当作路边的一条野狗。第一印象很重要。” 卡特显然还在享受周围那群女生们的称赞。以至于教授不得不用咳嗽打断她们来维持课堂秩序。 他向卡特点头,别的不说,这确实是非常标准的答案: “卡特先生说的很对,已经灭绝的古代生物也是存在在幻想中的生物,尚存活的隐秘生物也是幻想生物,因此,与其说这门课是古代生物学,倒不如说……” 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勾勒几笔。刚才的单词很快被他修改为另一个。 ——幻想生物学。 “在这门课上,我会给大家介绍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幻想生物。” “消失的古生物也好,诡异的传说中的奇异生物也罢,它们都在课程的范畴之内。” “因此,即便不是为了学分,只为一些传闻逸事而来,这门课对于你来说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教授说完,讲台下不约而同发出笑声。学院的学分获取非常严苛,如果能让获取学分的过程变的有趣,自然求之不得。 教授对于此刻的课堂状态还算满意,他点头,转身又写下一个单词——吸血生物。 “那么,我们先从诸位熟知的东西切入,哪位先生或小姐能为我举例?说说看,在你的认知中有哪些会吸血的生物?” “蚊子?” “吸血蝙蝠?” “水蛭!” 古生物形态学是面向学院所有学生的公共课程。其并非时钟院的专属课堂,所以来上课的人有不少其实是公共学院的普通学生。 在普通人认知中,自然举例的都是常见生物,但这门课之所以火爆并让人觉得有趣,正是在于,能在课堂上听见许多之前从未想象过的事情。 “食血鬼。”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教室里忽然响起一个从没人听过的单词。 一时间,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看见有些慌张的秀秀,当他们都在惊讶这女孩的漂亮时,又忽然看见其身旁戴着礼帽的男人。 “诸葛先生?”秀秀试探道。 饰非镇定自若,向教授行了个礼:“我对传说中一种叫食血鬼的生物很感兴趣,教授。” 有件事,饰非从来没忘记。 在监狱里遇见的那个所谓【新娘】,她也曾是学院的学生。而她所亲口承认的一件事情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是她的导师。他指导她研究了毕业课题——【食血鬼相关家系的研究】。 若要说在饰非的认知里有谁最了解这类生物,除去那位新娘之外,应该也就只有教授了。 “传言食血鬼是种传说中的奇特吸血生物,它们拥有长的像水蛭一样的口器。一旦被其咬住,就会血流不止。” “更有传言,在联邦东西战争时期,缺少现代武器装备的西部正是用这种生物才勉强挡住东部的枪林弹雨和炮火。” “教授,这种幻想生物是真实存在的吗?” 问出的问题让在场学生发出惊叫声。先前众人举例的生物都还在正常范围内,而忽然间,当普通人听闻到这样的事迹时,惊异是最正常的反应。 卡特自然也看见饰非。他脸色变的很难看。作为卡特家的明珠,他喜欢被众人追捧的感觉。他刚才通过那个回答成功达成目的。但转眼间,在场焦点就从他这里转移到这该死的东国人那里去了。 狗屎,这家伙怎么一直阴魂不散,哪都会出现,还和自己作对? 教授也眯眼,审视饰非,他随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食血鬼的单词。 “食血鬼是种臭名昭着的幻想生物,发源于塞尔维亚,经由三角贸易辗转南大陆和联邦。其曾在南大陆引起一种名叫【血疫】的瘟疫灾害。” “按照描述,它的确是种类人幻想生物。全身没有毛发,体内腺体会散发出类似硫磺的刺激性气味。它们擅长使用口器注射毒液捕猎。” “它们在联邦的恶行正如这位同学所说,是在东西战争时期帮助西部的黑人,成为抵御东部联军的前线。” “举例非常恰当,同学,这是种非常危险的吸血幻想生物。” “但你如果要问我,以上这些传言是否真实,同学,我只能回答你,传言需要自己分辨,就像学术也需要自己探究。” 这句话让课堂上女生们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如果直接告诉她们,世界上真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她们恐怕会被吓晕过去。 教授经验终究老道,从饰非手里抓回主动权后,他补充道: “食血鬼算是一种非常有趣且值得研究的幻想生物,但毕竟这种生物的种群迁移横跨三个大陆,地区间种群的习性和特征肯定具有显着区别。” “传言里就曾这样说道,南大陆地区的食血鬼更具社群性和服从性,这导致部分当地巫毒会将其奴役。而作为原产地的塞尔维亚,那里的食血鬼更接近人的特征,要说起来,反而是联邦的种群最具野性和攻击性。” “如果有对以上传言有兴趣的同学,我也欢迎课后来和我一起探讨。” “但对于今天这堂课,我想讲给你们的传闻逸事其实是有关另一个幻想生物的。” 学生们纷纷看向教授的板书。看清了新的单词。完全陌生的单词,学生尝试拼读,缓缓将其念出: “温-迪-戈?” 学生们困惑地念道。教授点头,以示肯定: “温迪戈,这才是传说中,联邦的本土吸血幻想生物。” 第6章 学生们 “在传说中,温迪戈是原产于联邦北境的一种幻想生物。其传说也的确在北方区域以及新英格兰最为猖獗。” “其起源众说纷纭,有人说,它们是某位能掌控冰雪的君王的孩子,也有人说,它们是最原始的野兽演化而成的怪物。” “更有甚者,将其与某种巫术挂钩,认为温迪戈是人类同类相食后,受诅咒而变成的可怕魔物。” “但不管哪种传言,其所流传出来的各种存疑的目击记录以及古老手稿都没有任何争议地会这样对其外貌进行描述。” “鹿头人身,胸口被贯穿成一个巨大的空洞。身体里则是一具完整的,如冰晶一般晶莹透彻的肋骨。其身高普遍能达到三米,并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 “这种生物只会在寒冷的冬天过境村庄,然后,在厚重的积雪上留下它们那似鹿又似羊的蹄足痕迹。” “北境居民们将这种脚印称之为恶魔足迹,他们深信这一点,在恶魔踏足过的地方,往往会发现无数被吸干了血的尸体以及冻成冰雕的房子废墟。” 教授在讲授课程内容时故意压低声音,这导致,即便已经过了五月份,教室中那群胆小的女孩们依然听这个故事听的后脊发凉。 对饰非来说,温迪戈这种幻想生物也是第一次听说,身为奇术师需要了解各种幻想生物的特性,光是能听见这种之前未能触及的知识就已经不虚此行。 但他仍然很好奇,在教授的描述下,如此危险的温迪戈,在联盟幻想生物分级中能到达何种等级。 当然,课堂上仍有胆怯的学生举手想要提问。教授向其点头,示意她可以站起来。那位女生用颤抖的声音向教授询问道: “教授……按照您刚才说的,我们密城应该不会有温迪戈的传言……” “毕竟您看,密城坐落于联邦中部,而它们的主要出没地点按气候来看应该是缅因和新英格兰……” “而且,马上就要步入初夏了,现在并非寒冷的冬季……” 她显然被吓坏了,以至于反复提问,向教授确认好几遍这些问题。但出乎意料的是,教授并没有急着否认,反而是顿了顿,饰非注意到教授嘴角露出一道捉摸不定的微笑。 “这个嘛,小姐……” “这可不好说……” …… …… 和莫兰教授一样,莫里亚蒂教授在学院拥有一件单独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毗邻黑钟塔的向阳侧,因此在上午时分能享受到一天中最为明媚的阳光。 密城天气并不像海边的金斯波特那么稳定和温暖,流淌而过的密斯卡托尼克河为这座城市提供充足的水汽,让其在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城镇四周会蒙上一层薄雾。 天气阴冷潮湿,像这样的阳光在密城也算是奢侈品了。 这点和亚特兰蒂斯海对面的雾都相似,但雾都的雾气有另外的成因,这里先按下不表。 阳光让人心情愉悦,莫里亚蒂教授哼唱旋律,泡好两杯咖啡,转身走向接待客人的沙发。 “我以为您会过段时间再来找我。” 教授没有为自己准备咖啡,而是点燃烟斗注视饰非。饰非先仔细闻了闻咖啡的气味,确认无误后,才抿了一小口。相比之下旁边的秀秀就没那么多讲究,他一口气将咖啡喝了大半。 “我有听说奇术司某位专员的遭遇,真是场悲剧,诸葛先生。” 说到这里,三人默契地默哀片刻,饰非又喝了口咖啡,然后才说道: “应该早就来拜访教授的。但自从上次伊莎贝尔小姐的宴会后,就一直抽不出时间。” “你这拜访可给我带来不少惊吓……”教授苦笑,“古生物课是公共课程,同样面向普通学生开放。” “我决定在课堂上讲的幻想生物都是经过斟酌的,您这突然提起食血鬼,可打的我有些措手不及。” 教授抽的烟草具有某种特殊的香味,这要比刘易斯抽的黄金叶好闻多了。他一边说一边眯起眼,他再次看了饰非一圈: “就像成心在给我找麻烦,诸葛先生,你在试探我什么吗?” “我可不敢做这么冒犯的行为……只不过确实有些好奇,教授您对于食血鬼这种生物的看法。” “我听说您曾有一个学生也是研究食血鬼的。”饰非放下咖啡杯,轻轻说道。 听见这里,教授脸色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手指反复摩挲烟斗,然后他起身,从身后书柜里拿了一张相片出来。 相片上人并不少,一群年轻的学生将教授围在正中央。这是张集体照,不,应该说的更准确一些,是教授和他的学生们的照片。 教授将照片递给饰非,然后,手指轻轻点了下相片中,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女孩。这很好辨认,在一众学生中,唯有她那身黑色皮肤最为显眼。 “我应该想到这点的,毕竟我听莫兰教授说过,你在来密城前,就在威尔顿监狱。” “阿·迪斯塔特,这真是一场悲剧。” “她是那届最才华横溢的学生,聪慧又懂礼节,即便她的肤色并不招人待见,但她依然在学术上表现的极为出色。” “我迫不及待将她招入麾下,并有幸与她度过了四年的学术研究时光。” “是的,她在食血鬼相关的研究上,造诣无人能及,虽然我在她的论文上有所挂名,但实际上,那些研究成果全部出自她一个人之手。” “直到现在,她的论文都还作为优秀范例陈设在学院档案室里呢。”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悲剧就好了……她本应该也留在学院里,成为一名出色的教授才对。” “悲剧?”饰非留意到这个字眼。 教授点头,继续说道:“是的,一场荒谬的悲剧。” “你既然是从威尔顿监狱出来的,那么诸葛先生,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她会在那座重犯才去的监狱里?” 饰非不语,教授见状也不卖关子。只是有些怀念地用指尖擦试过老照片上的几副面孔。 “她迈入了歧途……不知是太执着于学术还是真的被那些古书中的知识给蛊惑了。” “那段时间,她像是变了个人,独来独往,只将自己关在图书室里。” “然后有一天,她忽然召集起与她同级的同窗们,她告诉他们,她发现了一个古老仪式,只要仪式成功,她的学术成果能更上一层楼。” “我当时去了大都会出差,如果我能在场,或许就能提前制止那场仪式……” 教授说到这里,语气带了许多无奈。他痛苦地看向照片,看向自己曾经的学生们。 “她将同窗们当作一个古老仪式的血祭,当联盟赶到时,七个祭品中的六个已经奄奄一息,而她自己,作为第七个祭品倒在阵法中央。” “整个阵法已经残破,这说明那仪式失败了,她本人也因此变的疯疯癫癫,在被押运进监狱时,一直在胡言乱语。” “她并没有任何术士血统,所以联盟按正常流程将她交付给联邦政府进行起诉。但考虑到她的所作所为,为了避免危险,他们还是选择将她送进了威尔顿。” “诸葛先生,你们在里面有碰过面?”在最后,教授这样问道。 秀秀似乎被这个故事给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举着咖啡杯,忘记喝里面的咖啡。 饰非不动声色,用咖啡杯遮住半张脸,他回应道: “一面之缘,有关食血鬼的东西,是她告诉我的。” “只是教授,很巧合的是,在鹈鹕岛上兴风作浪的幻想生物也是食血鬼。” “您真认为那个仪式失败了吗?以及,您确定她没有术士血统吗?” 教授被问的只能保持沉默。表情有几分挣扎,他努力回忆,然后也只能答道: “我可以百分百确认,她没有任何术士血统。” “但您要说那个仪式……” 教授苦笑:“我们事后并没有找到她当时使用的那卷古代手稿,可能是被她给藏起来了或是毁掉了。所以,所谓仪式的完成与否我们并不能完全确定。只能依靠当时祭品的状态来倒推。” “这就是个未知数,诸葛先生。” 第7章 考核目标 从见面之初,饰非始终对莫里亚蒂教授有所警惕。 他向共研会的方块q询问过,所谓【新娘】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显然,面对自己这样的局外人,一位人头牌没有任何将秘密和盘托出的理由。 尽管那位人头牌承认自己已经拿到梅花牌的身份,但在她看来,或许自己也绝不属于共研会。 这种情况下,饰非再想追查阿·迪斯塔特的事就只能从其身边人入手。那女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这点从鹈鹕岛的暴雨以及金斯波特那些活尸身上就可见一斑。 鬼谷子还会带着她干什么呢?饰非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找鬼谷子的麻烦那就一定要先面对她。 在彻底了解敌人前,最好先按兵不动,这是饰非自己总结出来的奇术师准则。 有关阿·迪斯塔特的事上,莫里亚蒂教授是个不错的切入点,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那天与坏女人小姐见面前刻意绕道,装作偶然与其初次见面。 从接触至今,教授始终表现的表里如一。 他的确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学院里受尽敬仰……谦逊,知晓礼节同时极富智慧。 他也并无隐瞒,向自己告知了有关迪斯塔特入狱的事…… 既然如此,教授值得相信吗? 不知为何,饰非在心底问了自己这样的问题。当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他脑海里又闪回司马宣堕落时那巨大又糜烂的身影。 他面无表情,从储物灵媒中拿出那张没有装任何信件的信封。教授看见信封有些惊讶,他明白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我们换个话题,教授……” “如果我想参加时钟院的入学测试,我该怎么做?” 学院,是的,就是学院。假如司马家一直在联邦寻觅诸葛家的后人,那司马宣的死就意味着,单单一个奇术司并不能撑起绝对的保护伞。 赶在司马家真的找到自己之前,饰非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借助一些别的力量。 学院的学生是笔极为宝贵的财富,其屹立联邦多年,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早已经在联邦各个体系中扎根。 这是个取之不尽的宝藏,显而易见,饰非盯上了它。 教授接过信封,他用力吸了口烟斗,又瞄向刚才的相片。他的眼神极为复杂。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是吗?” “我想是的,教授。” “由谁来写这封推荐信,就意味着你需要接受哪个学院的考核。那么诸葛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选择我?” “据我所知,莫兰教授非常中意你,而事实上,由我出具信封,他来写这封推荐信让你进入史学院考核也是可行的。” 教授注视饰非,想从这男人脸上找到答案。饰非只是笑道: “我是个奇术师,教授您所拥有的幻想生物知识是我渴求的东西。” “相比莫兰教授,您更适合我。仅此而已。” “这倒是直言不讳。”饰非的答案让两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但笑完后,教授仍然追问道,”但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他用手按住照片,饰非瞥视一眼,表情有些玩味。 “您可以理解为,暂时只有这点。” “我敬重您,教授。” 一阵沉默,教授很快拿起羽毛笔,用笔尖沾上墨水,他开始在信件上书写。 “古生物学院在时钟院中的院系为幻想生物学系,想要进入学系,除去推荐信外,诸葛先生你还需要经过三次考核。” “第一步,你要证明,你有接触幻想生物的能力,幻想生物大多非常危险,我们不希望在学术研究的过程中出现因为能力不足所致的不必要的悲剧。” “第二步,你要证明自己已经拥有相当的幻想生物学识,这是学院的能力指标,他们会安排一场大型集体考试,我们从来不要庸才。” “至于最后一步……”教授停顿,他暂时停下写推荐信的动作,看着饰非,“第三步实际上是我招收学生时的个人要求。如果是其他教授,做到前两步就已经过关了。” “第三步,诸葛先生,我需要你在入学前完成一篇至少能获得a评级的幻想生物论文。” “这要求这篇论文要突破现有某个领域的研究结果,这才能证明你真的具备学术天分。” “通过三轮考试,你便是时钟院成员,要花费时间修习足够学分才能毕业,当然,学院也会竭尽所能,调动资源为大家服务。” “如果对这些都没问题的话,就在推荐信上签上名字。从你签名的那一刻起,考核就会开始。” 莫里亚蒂教授将完成的推荐信推向饰非。他已经在推荐人的栏位上签好名。 饰非接过信,浏览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正准备签名,但忽然间,他想起什么,疑惑地看着教授: “签完名考核就开始?” “是的。” “——第一部分考题由推荐人教授来安排,这是单人考核。” “你的考题我已经准备好了,诸葛先生。” “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教授起身,从身后找来一些文件,文件夹打开后,饰非第一时间看见的是几张照片。他皱眉。 “一片雪地的照片?这是什么意思,教授。” 照片上是纯白色的世界,大雪将地面抚平,但仍能从照片上清晰看见雪地上留下的足迹。 “这张照片拍摄于三天前,诸葛先生。” “三天前?可是教授,这已经初夏了,就算是缅因和新英格兰那边也应该没有积雪了才对。” “常理而言的确如此,但如果是常理能解释的东西,自然不会引起学院注意。” “幻想生物能做到人们幻想中才会出现的事情……”教授微笑道。 “照片中这个地方位于密城北部,距离大概200英里。那里叫黑木山,是一片疗养圣地,黑木山中零星分布着一些度假村落。” “照片中这个村落就位于黑木山山脚,联盟抵达这里后立刻就对区域进行了封锁。” “学院得知消息后和联盟进行了相关的交涉,现在这里的调查权由学院接手。” 听见黑木山这个地名时,饰非恍然大悟。他记得在前段时间的早间新闻广播中有提及这个地方。 一场大雪导致那里封山了,一些旅客滞留其中。 “我们目前没在山里找到任何活人。”就像是看穿饰非的想法,教授补充道。“找到的尸体都被吸干了血液,然后被冻在极其坚硬的冰块里。” “我们研判后认为这个地方有温迪戈出没,而这就是你的考题,诸葛先生。” “温迪戈是蓝型-3级的幻想生物,如果不及时处理,即便只有一只,也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幻想生物灾害。” “调查并解决这个麻烦,这就是你这次的考核目标。” “我们目前在分批往黑木山中派遣调查员,而距离下一次投放调查员……”教授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块铜制怀表查看时间。确认后,他说道: “半个月后,您前往那里,三天内完成考核就算成功。” 第8章 朋友们 学院的咖啡馆总能看见最漂亮的风景。 直到今天,德罗斯都依然保持这个习惯,在每天午饭后的片刻闲暇时光,他会回到这里,为自己点上一杯威尼斯浓缩。当然,他有注意要隐藏相貌,毕竟在这里留下的风流债太多,难免有时候会看见一些老相识路过。 开罐子的生意他暂时还没有重启,毕竟他上次惹怒的是共研会,这样的风头能躲就躲。 但有些东西是他想逃都逃不掉的,就比如偶然路过的穿白袜子,带棒球棒的体育生们,还有,眼前这个穿着漂亮西装,但却用礼帽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 德罗斯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的瘟神缠上。但转念一想,这男人又救了他一命,他就算想发作也没有合适借口。 还有,他身旁的女孩总是漂亮到让自己都觉得羡慕。多罗西还是个小丫头那就不用多说了,但奇术司那位姓伊莎贝尓的小姐以及眼前这个一身素衣的东方美人走在街上都是可以让男人驻足回头的。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让秀秀坐你身边,德罗斯先生。” 饰非同样在尝试这家咖啡馆的威尼斯浓缩,他注意到罐子王的目光,大方地说道。但随后,他也非常厚道地补充了一句,“关厢秀先生是我们奇术司的新专员。” “先生?”德罗斯大惊失色。再之后,他反复打量秀秀的脸,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种玩笑可不好笑,诸葛先生。” 从莫里亚蒂教授的办公室出来,饰非又依次带着秀秀拜访了莫兰教授与卢卡斯先生。莫兰教授那边倒是很快,毕竟他是来向其说明自己决定参加考核的,两人相处的一直还算不错,临走时,教授还让饰非揣了盒新的烤饼干走。 这盒烤饼干很快就被他借花献佛给卢卡斯先生。如果没有卢卡斯先生改造过的术偶和银月魔药,或许饰非在面对堕落后的司马宣时会觉得更加棘手。 去找卢卡斯先生一是想知道有关沃特雷山谷的那些符文研究是否有进展,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饰非也只能将提前写好的那份银月魔药报告递给卢卡斯先生。 魔药本身的确有些缺陷。在使用魔药后的操纵过程中饰非发现灵性的反应在某些时候非常过度,过于灵敏反而导致操纵起来没那么适应。 这些感受都写在报告里,方便卢卡斯先生后续对魔药进行改进。 卢卡斯先生看完后只是打量了饰非一圈,然后他从饰非这里得知,他将在一个月后前往黑木山进行时钟院的考核。 “启程之前你再来一次我这里,那时候我应该能调配出新的银月魔药。“ 卢卡斯先生如是说。而现在,到了咖啡馆,饰非自认为已经将在学院的人脉都整理过一遍了。 这也是他今天决定在学院转转的主要原因。除去奇术司之外,就属学院里,他认识人最多。 “所以,你故意这个时间来挡着我看姑娘,是为了干嘛?“德罗斯无奈地说道。 “拜访下朋友们,这并不过分。” “你自己信这个说辞吗?” 沉默片刻,饰非笑笑:“帮我在学院附近找个房子。一栋老宅,能供大概四五个人居住。你有什么价钱合适的推荐吗?“ 毕竟是黑市商人,德罗斯在某些地方一点就通。他有些诧异,不太明白为何在有奇术司庇护的情况下,饰非还要找一个新居所。 “安全屋……况且,帮朋友一个忙,她刚从其他地方搬来密城,除去奇术司外,她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要求倒是不过分,但是你能拿出多少预算?不是我说,虽然比学院内的宿舍稍微便宜一些,但这附近的租金也不算便宜。“ 这是个现实问题,饰非稍微盘算一下自己目前手上拥有的存款。刨除掉之前在密特罗德街的购物以及日常损耗,目前手上大概余留有哥分左右。 初看之下,这似乎是一笔不错的存款,但要知道的是,饰非是个奇术士,他炼制灵媒那可就是纯粹的烧钱买卖。 饰非也不避讳,将情况说明给德罗斯听,德罗斯也是立刻摇头: “你要找的那样的房子,一周至少是500哥分的租金。“ “你如果要买稍微贵一些的材料的话,付完第一个季度的房租你的存款立刻就会捉襟见肘。“ “看来我们得赚点钱了,你有罐子能让我开开吗?“饰非笑道。想到先前的经历,德罗斯表情难看,摆摆手道: “没有没有,我再也不会卖你罐子了。“ “真可惜,那看来我只能去斗兽场了。“ “斗兽场?你要去参加斗兽?还是说,要下注?“ “就不能都参加吗?“ 这是和多罗西谈好的生意。但现在看情况,饰非必须立刻趁这段时间空闲将其提上日程。德罗斯脸色变化,然后忽然间,他似乎想到什么。 “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让我找过一个稀有材料?“ “你是说,红发纺织娘的纺锤?“ “对,就是那个……“德罗斯拿出一个笔记本,他知道的小道消息都会记录在上面,要说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那就是这个小本子。 “斗兽场最近新到了一批幻想生物,我听说里面有很稀罕的货。“ “据说斗兽场为了弄到这批货可花了不少钱呢。“ “那可真有意思。“饰非感叹道,同时抿了一口咖啡。他注意到德罗斯手上的笔记本,他用调侃的语气问道:”怎么,你现在转职去做情报生意了?“ “别这样说,诸葛先生,情报一直都是最赚钱的勾当,你永远都不知道刚才我告诉你的那条轻描淡写的消息能在外面卖多少钱呢。“ “要不是之前答应过你,我都想找你要刚才的情报费了。“一个漂亮的女孩穿着白裙从旁路过,立刻引起德罗斯的注意,他吹起口哨。与此同时,他继续在笔记上书写。 这姑娘的院系,身材,每天在咖啡馆附近活动的时间点都被他记录在本子上。是的,这家伙本质还是那个风流的变态。 饰非见的无奈,他敲敲桌子,对德罗斯说道: “你可以赚我的下一笔情报费。“ “你这是什么意思,诸葛先生?“ “帮我调查几个人,我打算近段时间去抽空拜访。“ “调查谁?“ “密城的贵族,米修斯家族,以及,如果你的手能伸过去的话,帮我在大都会打听一下张家。“ 德罗斯听的直皱眉。在他看来,饰非的要求总是让人觉得捉摸不透。但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饰非已经起身了,喝完这杯咖啡,他就打算带着秀秀离开。 “你刚才说的那间房子,帮我去和房东沟通一下。” “我马上会准备好租金。” 第9章 斗兽徽章 不管何时,密特罗德街斗兽场都是人山人海。 饰非进来后就会赞叹,会不会整个密特罗德街的人流都聚集在这儿。但转念一想,密特罗德街比预想中的要大太多了,他们至今所到过的地方或许才不过这个诅咒的冰山一角。 要来斗兽,那必然少不了要带多萝茜,按照事先的约定,两人也算是名义上的合作伙伴。 多萝茜依然找上次那个售票的胖子要了两张内场票,顺带的,同样也要了附赠的生姜气泡饮和爆米花。 “只要两张票?”今天还是带了秀秀。所以算上来应该有三个人才对,饰非对小丫头的行为有些不解。 多萝茜对此嗤之以鼻,然后将一枚徽章塞进饰非手里。 “你等下可是要上台斗兽的,自然用不上门票。” 塞进饰非手里的是枚黄金制徽章。在斗兽场,徽章是分等级的,不同等级代表的正是你在斗兽场中所积攒的积分。 对应等级的斗兽者才能挑战对应等级的幻想生物。如果不是势均力敌,那观众们看的自然也没意思。 以多萝茜所拥有的这枚徽章来看,他要面对的至少也得是蓝型的生物。 小丫头解释完徽章的规则,就带着饰非往售票口旁的通道钻。通道前有位穿着性感的兔女郎小姐,多萝茜示意,让饰非将徽章塞给她。 “啊,欢迎您,勇敢的黄金阶斗兽者。“兔女郎小姐看见饰非手里的黄金徽章立刻笑脸相迎。她随即将徽章拿在手里掂量,似乎是在查验真伪。 但很快,她发现些许端倪,她看着徽章的背面,皱眉: “先生,这枚徽章似乎并不是您的……“ “邦尼姐姐~“多萝茜发出一道甜腻又黏糊的撒娇声。这引得饰非和秀秀同时对这丫头投以异样的目光。 他们可都没想到,那个肆意妄为的小魔女也能发出这种声音。 兔女郎看见多萝西,眉头立刻就舒展开了。她将小丫头抱进怀里,宠溺地揉她的头发。 “多萝茜小姐?您怎么来了!“ “邦尼姐姐不是都看见我的徽章了吗?“多萝茜反问道。然后她用手指着饰非道,“我被你们老板禁赛了,但总要给我一个赚零花钱的机会。” “这位是新的【魔女】先生了,以后我的徽章都给他来用。” “转让徽章?”兔女郎哭笑不得。但转念想想,这种做法很有多萝茜的风格。这位小魔女的名头在斗兽场的员工内部可是无人不晓。虽然有人对此很反感,但兔女郎小姐还是非常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丫头的。 转让徽章这种事理论上是不被允许的……但身为工作人员,为了一点偏心来帮这孩子开后门倒也不是不行。 “其实你们有更好的方法……让这位先生自己开通一枚徽章,之后我可以帮你将徽章上的积分转移到那边去。”兔女郎小姐微笑着给多萝茜支招。 被禁赛后,徽章上积攒的积分就这样浪费掉也确实可惜。 多萝茜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饰非见了,只在心底暗骂这小丫头演技精湛。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方法,只不过,毕竟需要斗兽场这边开后门,她只是在等这位兔女郎小姐亲口说出来愿意帮忙 “转移积分大概需要一周时间。”兔女郎小姐回答道。 “那不行,最近有点赶时间,我们希望今天就能参加斗兽。我先用她的徽章可以吗?”饰非立刻说道。 兔女郎小姐想想,然后,她让开一旁的通道入口,向饰非微笑: “下不为例,【魔女】先生。” “那我就将他交给你了哦,邦尼姐姐,我去观众席那边了。”多萝茜向兔女郎小姐挥手告别。然后她便拉着秀秀的袖子朝另一边走去。 秀秀一边走一边回头,显然,这件事进展的有些过于顺利了。 “诸葛先生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邦尼姐姐可会照顾人了。” “我担心的是斗兽……” “出了什么事是他自找麻烦。”小丫头丝毫不担心,她用力吸了一大口生姜气泡饮,嗯,这果然要比麦克老爹里面卖的柠檬气泡饮要好喝多了。“ 饰非站在门口目送两个人离开视线,然后他打算跟在这位邦尼小姐身后进入斗兽场。但忽然,这个女人提醒道: “进入之前,您最好戴上一块面具,先生。“ “这是斗兽场的规矩,毕竟每个人来斗兽的理由各不相同,来看斗兽的人也鱼龙混杂,您肯定不希望观众席上有人因为输钱而在斗兽场外找您的麻烦。“ “需要我为您准备面具吗?“ 兔女郎小姐贴心地问道。饰非想了想,摇头,他将操纵术偶的那块面具按在脸上。 “虽然你们的说法是为了保护斗兽者,但实际上,你们是不希望斗兽场出现某位明星,抢了斗兽场的风头,对?’ “不允许使用真名,就连相貌也不能暴露,只是为了告诉观众,想看见这种精彩的表演,你们就必须来斗兽场。“ 饰非跟着兔女郎身后,缓缓说道。邦尼小姐听后表情有些讶异,似乎察觉到身后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 “我就知道那小丫头眼光不差,能被她选中来代替斗兽,您肯定有些过人之处。“ “我们是搭档。“ “这种用词就更加暧昧,更容易让人误会了。”邦尼小姐打趣道,然后,她追问道,“您是第一次参加斗兽?” “是的,之前只在下面作为观众参观过。“ “那或许,我应该向您介绍下斗兽场的规矩?” 走到一个帘子前,邦尼小姐忽然驻足。她从旁抽出来一张清单,看了一眼后,继续对饰非说道: “斗兽场的斗兽徽章一共五级,先生,而您现在使用的多萝茜小姐的那枚是一枚第三级的黄金徽章。“ “每一场成功的斗兽都能为您积攒斗兽积分,积分可以在斗兽场内部拍卖中按一定比例抵扣金额,或是拿来晋升。’ “更高级别的斗兽徽章意味着更高比例的抵扣以及面临更强大的幻想生物。如果您亲手杀死了某位幻想生物,那您还将在拍卖前拥有这个生物的优先处置权。“ “斗兽者的收入主要就是来源于这些幻想生物的材料以及斗兽场的盘口分红。但我必须提醒您的是,每场斗兽之前是需要先扣除一些积分的,如果您在斗兽中认输,这些积分将不会退回,而如果您运气更差一些,不幸死在了台上,那徽章中的积分将会立即被注销掉。’ “每场斗兽也是一场豪赌,先生,一场需要押注性命的赌博。“ 邦尼小姐站在帘前,如此说道。按照她一向的迎宾经验,很多人在听见这是一种具备死亡风险的表演时就会被吓的知难而退。但在这个男人身上,她似乎并没有看见这种情绪。 他非常平静,听完后只是笑道:“恰恰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赌命,邦尼小姐。” “又一个疯子……”邦尼摇头道。斗兽场里能看见的疯子的确不少,不多这一个。她顺势拉起门帘,示意饰非走进去。 “里面是斗兽者候场区,根据各个斗兽者的等级,我们会安排专门的候场区域。” “我会立刻为您安排斗兽的次序,上台后,您将有五分钟时间来观察您面前的幻想生物。” “这五分钟也是您最后的后悔机会,开场前,您可以选择放弃,如果错过了,台上不分出胜负来是不会结束的。” 邦尼说完便行礼,想要向后退去。但饰非忽然又发声叫住了她,他有个问题想问:“斗兽者有资格选择自己想挑战的幻想生物吗?” “这个嘛……得看情况,一般而言同级下的挑战是不被允许的,但如果是越级挑战那就另当别论。” “您有想指名的幻想生物?” “您所持有的黄金徽章已经能被安排到蓝型-ii级的生物了,再往上指名可就是蓝型-iii级。” “正好,我想看的正是一只蓝型-iii级的生物。我有听说,你们斗兽场最近找到一只红发纺织娘。” 这句话刚问出口,邦尼小姐的脸色有所变化。显然,饰非的消息有些过于灵通了,让她不得不投以异样的眼光审视。 但打量一圈后,她只是无奈地向饰非笑道: “很可惜,先生,那只红发纺织娘已经被另一位斗兽者给指名了。” “就是那位先生。”她指向这房间的角落。饰非看去,便见到一个身穿黑色排扣短外套,戴了块狮子面具的男人站在那里。 第10章 狮子 饰非被邦尼小姐送进来的这个候场区隶属于侧面的小斗兽场。 一般而言,斗兽场内的表演是分主次的,只有被判断为有价值的表演,才会转移到中心斗兽场接受更多人的注视。 饰非初来乍到,做出这点安排倒也很好理解。而即便是小斗兽场,能容纳的观众也并不少。饰非上次来时看见的那个斗兽场的穹顶,他对其猜测并不假。那是一个结界术式的边界。结界内的空间能产生折叠,因此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要大的多,就和奥利凡德先生的那间店铺相似。 有人已经在准备上台。饰非看去,只注意到那是个身材矮小的家伙。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那个戴狮子面具的男人身上。 这男人穿着的是极具东方风采的长袖盘扣外套。外套是青黑色的,里面的白色内衬却显的极为素雅。 身高约六尺,比饰非还要稍高一些。脸上那狮子面具也和联邦的西式风格并不一致,而是用油彩画出的狮子纹路。 男人手上一直在把玩一串石珠手链。和饰非一样,他也将目光落在那位即将上场的小个子男人身上。 这个候场室一共就只有他们三人。等到那小个子男人上台,一下就显的更冷清了。 为了方便候场的斗兽者,斗兽场还在候场室里放了一台电视机。这是一种最新的技术,哪怕不在现场,也能有一个角度观看场内情况。 饰非很快看着那小个子男人上台。然后,他看见小丑揭晓了那男人即将要面对的幻想生物。 “一只食人魔。“有人忽然说道。在场的并没有第三个人,饰非立刻意识到这是那个戴狮子面具的男人说的话。 显然,相比一些经历丰富的斗兽场和术士,饰非在幻想生物的知识上还是有所欠缺的。饰非看的第一眼只觉得那是个体型庞大又臃肿的怪物。 食人魔是蓝型-1级的生物,拥有凶残的食人本性,是罕见的会以个体为单位向人类聚落发起攻击的种类。其体型庞大如山,肉体力量更是绝伦。食人魔本身对于奇术师来说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特性,倒不如说,它们最大的特性能力反倒是其庞大体格所带来的对于绝大部分低等级术式的免疫能力。 这是一种让人头疼的幻想生物,一般术士很难独自制服它,一对一情况下,肉体力量根本不成正比。 若不是因为其智商太低,本身临场应对能力不够,它们的评级本应该还能再往上调一些。 似乎是意识到饰非投来的视线,这个戴狮子面具的男人非常主动地讲起这些。然后,他向饰非颔首,表现的非常得体。 “我叫【狮子】。” “我刚才听到了你和邦尼小姐的对话,你是新来的?” 这倒是出乎饰非的意料了。他往这边靠本就是有意想要接近这个男人,向其询问是否真的一定要指名红发纺织娘。 红发纺织娘的纺锤他找了有段时间了,现在这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唯一的收获。 但显然,他向这边走的意图已经被这个男人看穿,他甚至还没有开口说话呢,就被对方拿到了主动权。 饰非也只能点头,向其回应招呼:“叫我【魔女】。” 脱口而出的这一瞬间,饰非很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多罗茜使用她的徽章。这名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不好听,显而易见,【狮子】先生听见也是怔了一会儿。 “有趣的名字,【魔女】先生。” “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我身边踱步,所以我想您一定是在犹豫怎么向我开口那只红发纺织娘的事。” “您说的没错,我找它找了很久。“既然无法隐瞒那就开门见山。饰非相信,如果能通过谈判拿到一个不错的价码或许也还有机会。 但哪知道,这个人根本就没给机会,没等饰非继续说下去,他便看着那电视摇摇头。 “很遗憾,今天这只我不能让给您,【魔女】先生。“ “唔……“ “我找它也找了很久。“男人继续说道,然后,他转头看向饰非,语气略带玩味,”恐怕您现在能祈祷的事情就是我会输给它,这样您才有可乘之机。“ 话都让这家伙说完了,那自己说什么呢? 饰非此时很讨厌聪明人,但他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站在原地有些木讷地点头。只见那男人又将头转过去,他看向电视机。 “斗兽场里的输家并不少的,【魔女】先生。“ “在一场赌局尚未结束前,您也没办法下定论到底谁是赢家。“ “您觉得这个小个子男人能对付这只食人魔吗?“ 电视机另一头,台上的小丑似乎已经宣判斗兽开始了,饰非看见那小个子男人走出笼子,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刀子。 仅凭这种东西显然不可能制服食人魔,在这一瞬间,饰非就想到这可能是他的术式媒介。 然后,饰非看着电视机中那男人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掌心。就一瞬间,无数黑色的血结成了脉络,以其掌心为根源开始向外蔓延! “是个化妆师。‘狮子先生和饰非异口同声说道。说完,两人同时看向彼此,狮子先生颔首。 ‘寻常术式对食人魔可能收效甚微,但如果是化妆师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有黑术式的加持,面对食人魔他们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果不其然,在他们话音刚落后,饰非便看见那化妆师被刺穿的手臂急速膨胀,并在转眼间,手臂上生出了无数岩石般的碎片。 这让整只手臂看上去极其坚硬,食人魔察觉到了术式的灵性,原地发出咆哮,然后,这只幻想生物所做的事情则更加夸张,它一拳砸在地面上,从中凭空挖出一块巨石,它单手举起这巨石,将其当作武器。 一颗飞石袭面而来,就像是子弹,径直朝着化妆师砸去。但那化妆师不躲不闪, 只是站在原地挥舞起自己的岩石手臂。 两者相碰的瞬间,飞石化为齑粉,狮子先生看后不禁发出赞叹。 “原来是这样的方法吗?难怪他敢挑战食人魔呢。” “你看出那个术式的奥秘了?“饰非不禁搭话问道。 他点点头:“那不只是单纯的肉体改造术式,黑术式可很难在身体上生成那些岩石。” “他应该还服用了某种魔药才对,这样他才能调动起一些元素的灵性。” 斗兽场中对于手段并不设限制,就算是服用魔药也是在允许范围内的操作。但能一眼看出这点,这男人的洞察力也是非常敏锐了。 饰非跟着点头道:“那看来,你认为这家伙胜算很大?他准备的似乎很充分。” 化妆师继续活动,他在场地中狂奔起来,食人魔则继续砸出飞石,以它的智商它当然不明白这术士用了什么手段来破解它的攻击,它只知道一味地进行猛攻。 这种动作在对方极其灵巧的速度下自然是落空了,它恼羞成怒,最后这块石头它索性不再丢出去,而是顺势将其当作石柱挥舞。 速度极快,范围极大,这种生物的攻击力确实叹为观止。几乎是瞬间将半个斗兽场都给笼罩在石柱的攻击范围内,那化妆师一时间不可能再凭借速度来躲闪,只能数次连跳,绕到食人魔身后。 他找的时机相当准,这食人魔挥完柱子,动作还没停下呢,他的位置可以一拳砸在这食人魔的脊柱上,只要能将其砸断掉,这食人魔就会瞬间动弹不得。 “愚蠢。我要收回前言了,先生。” “这家伙赢不了。” 狮子先生低声说道,这是对饰非刚才问题的回应。饰非来不及多说什么,便看见那电视机中的食人魔单手将手里那根石柱给捏碎了,手上重量忽然一轻,如此一来,它能以极快的速度,回身,将手里的碎石块尽数砸出去! 像是一场陨石雨,碎石在近距离之下将化妆师的身体给洗穿了!就算是有那只岩石手臂,近距离之下也难以护得全身安全! “任何术士,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要尝试和食人魔进行近身战。” “这是纯粹的力量层面碾压。” 狮子先生轻轻说道。语气中带了一丝轻蔑。 第11章 老船长 食人魔仍在场中咆哮。化妆师的尸体已经被乱石砸成碎片,显然已经是成了这只食人魔今天的饲料。 它一步步向其走去,但忽然间,食人魔身体凝滞,从四面八方射出无数金色的锁链捆住它的四肢。食人魔难以再继续动弹,只能等待那位斗兽场的小丑再上台,将其制服。 斗兽场四周同样设有结界,这是用来保护观众们的。幻想生物如果在一场斗兽中获胜就必然需要这样的限制措施确保它们能离场。 场中对此倒是并无太大波澜,事实上,当看见食人魔的时候,这场比赛的盘口下注就已经是一边倒了。 在众多幻想生物中,这都算是棘手的品类。 【狮子】先生没再多看斗兽场四周弥漫起的那些紫色烟雾,那烟雾中附带镇定与催眠的成分,能帮助控制食人魔。 他直接起身,按照次序,接下来该他登台了。他整理好袖子上的盘扣,饰非也是这时注意到,那身外套的衣角还绘制有绚烂的纹路,看上去价值不菲。 能穿这种外套的人也会来参加斗兽吗?饰非觉得疑惑,对方已经走向入口,到了后,他没忘了回头朝饰非笑笑: “你应该不会祝我好运,先生,毕竟你指望我输掉比赛,你好接手那只红发纺织娘。” “但我会祝你好运的,每一次参加斗兽其实都需要我们鼓足勇气。” “祝你好运。”饰非没有顺遂他的心意,这样说道。 后台很快空无一人,在他之后,并没有新的斗兽者被送进来。他索性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通过电视机,他看见狮子先生出现在台上。 还是那般悠闲与镇定自若,当然,饰非没办法透过那绚烂的面具看清他的表情。 电视机的转播镜头又很快扫过观众席,让饰非意外的是,他居然在上面看见了多罗茜。女孩正捧着一大杯焦糖爆米花和秀秀一起分享。在她的小腿上,黑猫薛定谔忽然出现了,黑猫睁大了那双黄色的眼睛,看向场中。 “这男人很强唉。”多罗茜忽然说道。 “唉?多罗茜小姐你怎么看出来的?”秀秀疑惑道。 多罗茜摇摇头:“不是我看出来的,是薛定谔先生说的。” “不像大骗子,我们肯定都感觉不到。“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小丑即将揭晓的笼子。笼子里装的正是这轮要来挑战的幻想生物,而与此同时,斗兽场的麦克风传出声音: “接下来要登场的是【狮子】先生!“ “这是本斗兽场新晋的一位黄金阶斗兽者!一路走来,仅仅用了不到三周时间就完成晋升!创下有史以来最快的晋升速度!“ “啧,比我还快。“多罗茜咂嘴,有些不满。她晋升的速度其实也不慢,用了大概两个多月,但这其中是有司长那个家伙的阻挠的,如果没有那个家伙,多罗茜相信自己也能打破记录。 事前的这种信息能充分调动氛围,很快,场中爆发出欢呼声。 而周围也的确有几个人是为了这位【狮子】先生过来的,显然,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拥有了一些粉丝。 就算戴着面具,没有真名,但只要在斗兽场里,你还是能成为明星。 “狮子先生今天特意指名了要挑战的幻想生物!我想诸位都知道,想要指名,那就意味着这是一场越级挑战!” 小丑还在活跃气氛。多罗茜听了眉头一皱,她立刻望向那只笼子,当小丑将笼子上的红布给掀开后,她不禁笑道: “被人捷足先登了,大骗子。“ ——一只纺织娘,其上半身是闭上眼睛沉睡的恬静少女模样,但下半身却有着无比锋利的螳臂,上半身的恬静与下半身的暴躁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对螳臂正不断尝试切割铁笼,但采用了特殊合金的铁笼倒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被突破。 极为醒目的一点是,这只纺织娘的少女形象的头发是红色的。 “纺织娘是群居型生物,而红发纺织娘则是她们群落中的首领!毫无疑问,这是一只蓝型-3级的幻想生物! “就算我们的狮子先生战绩斐然,面对这样一只生物,也绝对称不上游刃有余!” 麦克风继续发声,而终于,似乎是对这声音有了反应,纺织娘的上半身睁开了眼睛。 那并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而是一双纯粹的,像是红宝石一样的双眼。狮子先生依然站在原地把玩手中的石珠手链,他并不慌张,仅仅只是向小丑示意了一下,可以开始。 电视机前,饰非也在观看,注意力都放在了纺织娘身上,他很好奇,这位【狮子】先生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红发纺织娘。 纺织娘身上最强大的特性材料当然是它们的纺锤,纺锤能移形换位,饰非已经利用这一特性多次出奇制胜了,但红发纺织娘可是纺织娘种群中的首领,它的纺锤自然会有更强的特性。 来之前,饰非向莫里亚蒂教授请教了这一问题,而通过教授所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鬼谷子所给的配方中,红发纺织娘纺锤是八卦九宫钱的核心材料。 骤然间,饰非的视线被电视机中的一团烈火给占满了。他有些诧异,看着那烈火铺满全场! 速度这么快?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呢! 所有的烈火都以红发纺织娘为中心释放,显然,这正是它的手笔。 是的,红发纺织娘能调动元素特性,它们的纺锤对于元素灵性而言是极其适合的材料。 每位红发纺织娘都拥有一种元素能力,而眼前这只,显而易见,它拥有的还是攻击力极为可怕的火焰元素! 一瞬间造出满场烈火,这场面可比刚才那蓝型-1级的食人魔看上去要壮观多了。 观众中有不少人发出赞叹,感叹这就是极其危险的蓝型-3级生物。 而面对这种场面,那位【狮子】先生又如何呢? 一般人恐怕早就被困在这火场里瑟瑟发抖了,怀抱同样的好奇,饰非跟着镜头看向另一边。 但就看了一眼,饰非也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他所看见的景象和刚才太相似了,同样是一团烈火在骤然间爆开,然后向斗兽场的正中心蔓延。 一团新火焰?怎么释放的?什么时候释放的? 红发纺织娘的时候是因为饰非没来得及用义眼细看,但刚才饰非可是全神贯注在义眼视觉里的,他尝试捕捉灵性,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以至于就算义眼能看见,他也不一定能有所反应。 术式?!但媒介在哪儿? 饰非依然只看见这男人站在原地,脚下的火焰还在层层叠叠,像是花朵向外绽放。毫无疑问,这在向所有人宣告其身份。 ——演员,能使用火焰术式的最具攻击性的演员! 饰非之前所面对过的低阶演员术士都是要利用环境中已有的元素的。港口的海水,刻意的纵火,想要使用元素也需要诸多准备。 但这个男人呢?饰非一没看见媒介,也没看见场中火源,他不是在控制红发纺织娘释放出的那些烈火,而是凭空在脚下创造爆炎! 多罗茜看见的一瞬间,表情就变的极为怪异。 她很快做出判断:“该死的,第三幕的演员?一位【老船长】?” 第12章 离火天星之术 对于演员身份的术士而言,一旦抵达第三幕,便意味着和低等级术式完全脱离关系。 在第一幕和第二幕时,他们尚且需要借助外力来让术式完美展开,但一旦到了第三幕,他们自身便可以拓展术式的概念。 中阶演员术士可以做到无中生有。在空气中创造出自己想要的元素。当然,这种凭空创造的方式比不上在优势环境中的驾驭,但仍可以让他们免于被动。 一名第三幕的【老船长】能凭空创生火焰,光凭这点,就要比先前在国王港所遇见的那位火焰术士强太多了。 火焰在脚下绽放,重叠成一层层莲花。 而后,火花燃烧生成的火星升空,在某个瞬间膨胀的极为巨大。 一颗巨大的火球?! 斗兽场的观众发出惊呼,众人只见那狮子先生指挥起火球,朝红发纺织娘的位置砸下去。 浮夸无比,但却又让人赞叹华丽的术式…… 满眼都是烈火燃尽,而灼热高温对红发纺织娘来说竟一时间也有些吃不消。它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或进行下一步的反击,便也只能一边发出怪叫一边四处逃窜。 此时此刻,让众人更惊讶的是,狮子先生的术式除了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攻击力外,还有着更可怕的控制力。 饰非是通过义眼亲眼看见那颗巨大火球分裂成数十颗小型火焰陨星的。 陨石交织成一片网,封锁住纺织娘所有能进行逃窜的方向。 天火,如雨而至。 斗兽场的舞台正在震颤,随之一起出现的是无数深坑!深坑带有余烬,满场缠起炽热之火。 但即便这招如此夸张,对狮子先生而言,似乎也还只是初步试探。 他大手一挥,满场火焰又延续成一圈巨大火场,将他和红发纺织娘都包围在正中心。 火焰会压制火焰,纺织娘所释放出的那圈爆炎一时间显的如此微不足道。只能被压制在周围一圈,难以扩散出去。 狮子先生向其走近,表情被面具遮蔽,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但忽然间,他发出“咦”的一声,身后传来劲风,他感知到杀意,立刻侧移一段距离,只见纺织娘巨大的螳臂划过了面门。 “用换位能力做移动吗?” 红发纺织娘依然是纺织娘,除去它们那异变的元素能力,这个种群最基本的换位特性是依然保留的。 刚才那交织成网的陨星或许也是被它用这种手段给强行躲过去的。 意识到红发纺织娘所使用的手段,狮子先生对于自己的第一发攻击落空倒也并不气恼。他顺势抬起手指,只见天空中又凭空凝聚出了一颗巨大的火球。 速度还是那么惊人,饰非依然没看见他有使用媒介。 但纺织娘与此同时发出一阵尖锐叫声,这就像是嘲笑,只见其抬起腰腹,它的身形立刻就变的一阵虚幻。 刹那间,整个场地出现数十只纺织娘的幻影,每一只都毫无破绽,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 数十倍于普通纺织娘的诱骗能力,普通纺织娘只能用一个拟态形象,但眼前这只同时在展开数十个拟态! 如果这只是简单的幻象倒也还好说,但别忘了,纺织娘是能瞬间和这些拟态换位的。 这个过程时间极短,大部分的术士都不可能察觉到其中的灵性波动。 这就意味着,眼前这数十个拟态的位置都有可能成为真的,要防守的方位也瞬间被捅成了筛子。 对普通人而言,这或许要求极高,但对狮子先生而言,他也只是发出冷哼。 “这便是你的极限了?“ “区区数十只虫豸?“ 他继续操纵火球,只见天空中同时又凝聚出了五颗相同规模的火焰陨星,当看见这种规模的灵性释放时,不论是饰非,多罗茜,又或者是没那么清楚局势的秀秀,此刻也无比明白,这个男人的能力有多么夸张。 他不仅仅是在凝聚陨星啊,他还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同样在展开术式。 水分……空气中的水分都被抽干了…… 水分被分离出去,自那些红发纺织娘的分身脚下升起。水分包裹成球,水牢完成的瞬间,纺织娘们便动弹不得,只能抬头绝望地看向天空中那颗巨大的火球。 狮子先生打出响指,火球便一分为二,紧随其后,二分为四,四又分为八,不过瞬息,天空中的火球便有如繁星。 “离火天星之术。“ 男人轻声说道,话音刚落,数十颗火焰天星洗遍全场! …… …… “不是第三幕……这家伙不止是第三幕的【老船长】!“ “第三幕是演员向前迈进的一大步,但真正作为分水岭存在的一直都是另一个……” “是【殖民者】!是【殖民者】啊!“ 斗兽场中有观众在对此发出惊呼,今天居然能看见一个第四幕术士的斗兽,真是千载难逢的好运! 秀秀向多罗茜投来惊诧的目光,多罗茜也是无比诧异,片刻后,才缓缓回答秀秀的疑问。 “在第四幕之前,演员所有的迈进都只是在提升与精进自己的元素掌控力,直到抵达第四幕,他们脱胎换骨。“ “演员的【第四幕】叫【殖民者】,其演绎主题是这样的……” “眼前的世界已经无法再满足你,所以你走出这片大地,探索更广阔的天地。“ 薛定谔先生从多罗茜腿上跳开。黑猫发出一声戾叫,似乎对于场上萦绕的可怕灵性感到极不适应。 一个第四幕的演员术士,不仅仅能掌控可怕的灵性规模,还能拥有第二种元素术式…… 其攻击力登峰造极,就像刚才这样,先使用水元素进行控制,再一瞬间使用火元素强攻,这是唯有他们能做的行径。 更不用说,到了第四幕,可是极有可能拥有血契的…… 而那位狮子先生到现在还没有拿出血契,就证明他仍有底牌。 ——所谓离火天星之术,漫天火球对整个斗兽场进行了持续一分钟的轰炸,如若不是斗兽场的结界足够稳固,恐怕在场观众都要担心自己是否会受波及。 “都第四幕了还来参加斗兽,羞不羞啊……”多罗茜发出抱怨的声音。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看场上那只红发纺织娘的下场了。拥有再多拟态幻象也无济于事,那些拟态是瞬间被融化掉的,留下的本体也不能幸免于难,狮子先生似乎早就洞穿本体位置,针对它发动的陨星也格外多。 “胜负已分。”饰非站在后台,看着电视机的画面低声说道。 一直以来,他接触的都还算是低阶的术士,但显然,那种水平的家伙对于这些上面的疯子而言,毫无参考价值。 术士越是迈进,能做的事就越是匪夷所思。这几乎是场虐杀。 “奇术师迈进到高层次的话,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饰非不禁这样想道。 他叹了口气,明白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指望从这男人手里抢到红发纺织娘的纺锤了。邦尼小姐又来到后台,这意味着,他也要准备上台。 “【魔女】先生,这边。” 邦尼小姐带路,他很快到达斗兽场的舞台下方。既然台上胜负已分,台下也要提前准备。 而在这里,饰非恰好撞见刚接受完欢呼,走下台的狮子先生。 “到我祝您好运了,【魔女】先生。”狮子先生依然彬彬有礼地说道。 饰非只是对其颔首,并不做应对,但就在狮子先生即将走出这条长廊时,他忽然回头对其说道。 “我会好运的,唯有一件事情我可以肯定,狮子先生。” “我不会死在今天的斗兽场里。” 第13章 骗子 “斗兽场允许你使用任何手段,先生。” 临上台前,邦尼小姐如此说道。 饰非听了,只是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任何手段?” “是的,您不需要担心术式会对斗兽场进行损毁,也无需顾忌是否会波及到四周。斗兽场的结界能帮你们兜底。” “你们对这个结界就这么有自信?”饰非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对此,邦尼小姐只是用一只手拉开帘子,示意他上台。 “我们就是有如此的自信,先生。第六幕以下的术士是不可能打穿这个结界的。” “那么到您上场,祝您好运。” 饰非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推力,他被不由自主推向舞台中央。而恰在此时,舞台上的小丑用激昂的声音开始报上他的名号。 “让我们欢迎尊贵的黄金斗兽者,【魔女】回归!” “【魔女】是我们斗兽场最知名的【合奏家】之一!她和她的黑猫,无数次将猛兽们戏耍,玩弄在股掌之间。” “人如其名,她仿佛真的拥有魔力,世间无人能参透她的诡计!” “原来我这么厉害啊,嘿嘿。”这还是第一次在台下听见有关自己的播报,多罗茜小声朝秀秀笑道,秀秀也跟着她一起笑,小丫头显的沾沾自喜。 她得意洋洋的表情实在很好辨认,她会情不自禁昂起脑袋,撅起嘴。 “【魔女】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归斗兽场了,但就在今天,我们接收到了她的请求,从今天开始,将会有一位【魔女】的代行者回归斗兽场!” “让我们热烈欢迎,【魔女】先生!” 小丑将众人的目光引导到饰非身上,而卡的刚好,斗兽场的聚光灯同时打下来,映照出饰非的身影。 场中的观众在窃窃私语,如果只是说到【魔女】这个名号,他们其实也都有所听闻。能拥有【合奏家】的能力,就证明这并不是一个弱角。 事实上,魔女的战绩相当不错,光是听见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一些人为其下注了。 但眼下,小丑先生说的是,上台的并非是【魔女】小姐本人,而是所谓代行者,观众们不禁投以质疑的目光,而舞台上,这个一身绅士打扮的男人显的毫不在意,正在绕行舞台一圈。 “真的能行吗?”秀秀还是担心地说道。他的想法也是周围一些观众的想法。 所谓代行者真的能发挥出【魔女】小姐的实力吗? 多罗茜对此满怀期待,别的不说,作为搭档,她还能不了解这个大骗子的实力吗?应付几个蓝型-1级的幻想生物肯定没问题的! 小丑挥挥手,很快,他挥舞的红幕布之下,多了一只巨大的铁笼子。 笼子里装着的正是饰非要挑战的幻想生物,因为没有红发纺织娘能进行指名,饰非挑战的生物只能由斗兽场方面安排。 答案很快揭晓,一只凝胶状的生物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在笼子中蠕行。 笼子其实并不能关住它,在笼子内部还套了一层玻璃器皿,防止它那如流体一般的身体从笼中逃逸出来。 “嚯嚯,是黑水怪虫。” 多罗茜立刻就认出了这种幻想生物。之前她就在斗兽场里见过几次这个生物。 蓝型-2级的幻想生物,原产于联邦西部裂谷的河流中。有它们栖息的河水会变成凝滞又浑浊的黑水,严重影响当地的水文环境。 这种生物和尘猫一样,很难界定个体和种群。当它们开始繁衍时,整个河流都算是它们种群的延伸。 黑水怪虫是标准的肉食性生物,将河流当作领地后,它们会将河流之内的生物都吞噬殆尽,这其中也包括人类。事实上,在联邦记录在案的数起事件中,就有不少人因为在河谷中游泳,结果被黑水怪虫当作食物给猎杀掉。 但这种生物的杀伤力基本是被局限在水中的,据多罗茜所知,斗兽场试探过的几次黑水怪虫斗兽中,黑水怪虫的战绩并不理想。 “这算是斗兽场给新手的福利吗?”多罗茜想道,然后,她就已经想要去下注了。 这种对局的结果一目了然,只要是经验丰富的观众都已经提前做出判断。 “他走大运了。” 多罗茜笑道。而听见多罗茜刚才所解释的内容,秀秀也是不自禁安心下来,跟着小丫头一起吃了口爆米花。 斗兽马上就要开始,毫无疑问,在小丑先生的氛围调动下,不少人都非常期待这位【魔女】代行者的表现。 对此,饰非站在台上,亲眼目送小丫头下注自己赢之后,他无奈地摇头: “看来我下次应该提前交代你。” 他说完,便举起了手,正打算宣布斗兽开始的小丑先生也是一怔,有些讶异地回头看。 盘口已经封盘了,这位代行者可别节外生枝…… 小丑先生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接下来,他听见饰非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场斗兽,我认输。” …… ……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快还我零花钱!” 从密特罗德街出来,回死者之家的路上,多罗茜一直在对饰非拳打脚踢。小丫头实在是气不过,甚至想要让薛定谔跳上饰非的脑袋,去狠狠地咬这个大骗子的耳朵。 黑猫对此只是发出一阵娇媚的叫声后就消失不见了。只有秀秀在一旁笑着看向这对搭档。 对他而言,没有人受伤就是最紧要的事,至于盘口和赌注,他从一开始倒是就没多少兴趣。 但多罗茜不同,多罗茜可是损失了足足一千哥分! 天知道她有多相信这个大骗子,但付出的信任有多少,此时的愤怒便就有多少。她很确信,自己要是【演员】或者【化妆师】,肯定现在就毫不犹豫将这个大骗子丢进星湖里。 “是你自己擅作主张,我可不记得我有给你打信号让你下注。”饰非漫不经心地说道。 鉴于斗兽场是斗兽者上台后才能看见要面临的幻想生物,两个人事先约定好了手势,如果饰非做出手势,那多罗茜就会做出合理的下注。 义眼窥视灵性,能帮助他们看清大部分幻想生物的真实实力,以下注而言,简直就是利器。 反而被这大骗子教训一顿,多罗茜气不过,还想反驳,但她又仔细想了想,大骗子的确没有做出手势,刚才的下注完全是她自己的主张。 “难得遇见黑水怪虫这种软柿子,那我肯定没忍住要去捏嘛!” “所以呢?你看见了什么?那只黑水怪虫很厉害让你觉得你打不过?”多罗茜问道。恢复理智之后,她开始相信大骗子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但很可惜,饰非接下来的回答让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差点梗阻。 “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一只寻常的黑水怪虫。” “普通的黑水怪虫?那你还认输?” 不行,越想越气,薛定谔先生不愿意做那就自己亲自来,她直接跳上饰非的背,对着他的耳朵一口咬下去。 饰非吃疼,但碍于此时小丫头就在自己背上,他也不好做太剧烈的反抗动作。只是反手捏住小丫头肉嘟嘟的脸蛋。 “我问你,我们要给樱小姐赚租房子的钱,还有我平常要开销的材料钱,这大概需要多少哥分?” “唔……这我没算过……大概两万,三万哥分?” “我们上次就赚了三万哥分,你看才花了多久。” 小丫头说不出话,只能瞪着饰非。饰非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刚才向邦尼小姐询问了红发纺织娘纺锤的市价,她告诉我,这种稀有材料至少需要十万哥分才能拿下。“ “我们赚不了小钱,多罗茜,要赚就得赚一笔大的。“ “如果我们一直通过盘口赚取小额利益,迟早会被斗兽场盯上。只有一次性赚的盆满钵满,才能减少风险。“ “你想干嘛?“ “我考考你,在斗兽场,什么样的人能出名?“ “能打的!就跟那个狮子先生一样!“多罗茜立刻回答道。但饰非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多罗茜回答的并不完全。 “一个人一直能赢他当然能出名,但假如有这么一个人,他每场都输,他当然也能出名。” “和赢下每一场斗兽相比,输的成本可要小太多了。” “我们得先打响【魔女】这个名号,多罗茜,只要那些下注我们输的人一直赢钱,就总会有一堆傻蛋闻讯而来,想从我们这里捞一笔。” “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们要赚的就是他们的钱。” 帮小丫头调整好姿势,饰非背着她一路往死者之家走。而听了饰非这番话后,多罗茜也在皱眉。 她越看越觉得,这家伙是个天生的骗子。 第14章 家族 因为被奇术司暂时停职,饰非接下来几天前所未有的清闲。 他保持自己的作息,每天清晨起床后,前往墓园,和刘易斯聊天。奇术司的工作的确是停了,但身为死者之家的葬仪人员的工作却并不受影响。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离世,但总有人会怀念他们。 忙完葬礼事宜后,饰非会回到大厅,和多罗茜,秀秀以及坏女人小姐一起吃早餐。 作为搭档的饰非停了工作,多罗茜也暂时没接到新任务。倒是坏女人小姐,刘易斯今天告诉饰非,她要去趟总统府特区,似乎是被特别征召的,由大司长亲自颁布的征召令。 这是上层的安排,饰非自然不在乎。吃完早餐后,他便回到房间里。 在摸索了一阵樱小姐交给他的原属于司马宣的储物灵媒后,他从里面摸出一本古卷和几枚符箓。 这就是他这几天在消化的东西。司马宣留下了一些遗物,它们都到了饰非手里。 除去岚间樱这个诅咒之外,其中最有价值的或许就是眼前这本古卷。 饰非扫了一眼古卷的封面,上面用东国文字书写道——《天符术》。 和新大陆以及旧大陆常用的瓶中闪电不同,有一种灵媒是东国这个国度特有的东西。 ——那边的术士似乎会将一些符文书写在用特殊材料制作的黄纸上,通过敕令催动符文中的灵性,从而展开术式。 饰非将这本《天符术》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很快就发现这其实是一本残卷。 这本古卷中记录的符箓和咒文并不完全,其中大部分倒都是一些催动元素灵性的咒文。 司马宣的【招雷引命符】和【御风游命符】都是出自这本古卷,考虑到现在岚间樱毕竟到了自己手里,想要时刻能保持风速维持这诅咒的攻击力,饰非认为还是很有必要将这本残卷给吃透的。 这几天饰非也一直有去参加斗兽。当然,和计划中的一样,他会在每场斗兽开场前就认输。多罗茜最初还会兴致勃勃地跟过去打算下注,但一连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后,她也丢了兴致。只交代饰非如果哪天决定真的要打擂台了再叫她。 从斗兽场出来后,饰非会自己在密特罗德街闲逛一段时间。和多罗茜说的一样,密特罗德街永不落日,这里有自己的规矩。 用几天完成了收集材料的过程,前天晚上,饰非绘制好阵法并进行了初步炼制。 此时,再回到房间时,他看向房间里的坩埚,当注意到坩埚里已经密布起一层金色细沙后,他点头,从细沙中将一张张黄纸给拣起来。 天符术最基础的灵媒材料是绘符的黄纸。将新收割的稻草杆与研磨过的黄金粉末一起搅拌,再将其与打碎的蛋壳和蛋白一起粘合。 材料虽然都算常见,但制作过程却相当繁琐。 饰非现在做完的也才只是制符这一步,接下来更重要的,他需要给这些黄纸绘制咒文。 咒文需要使用特殊墨水来绘制,《天符术》上要求必须是灵性材料和朱砂墨充分混合后才能用来绘咒文。 灵性材料倒是没有进行太多限制,古卷中只是提到了制墨材料的灵性蕴含的越多,最后的符咒威力也就越可怕。饰非这次也只是准备了电光萤和一种名叫风滚荆棘的特殊植物。 【招雷引命符】和【御风游命符】,饰非暂时只打算绘制这两种。 显而易见,《天符术》上所记录的这些咒文也算是一种符文。但相比起螺湮文和沃特雷山谷的空洞状符文,这些元素咒文的侵略性明显低了一截。 饰非在绘制过程中并没有之前那种接触陌生符文时的不适感。借助义眼,反倒是非常顺利。只花了一个上午就完成了临摹。 一共绘制了13张符咒,其中天雷引命7张,御风游命6张。 拿到符咒,饰非正打算找个地方试验一下这些符咒的威力,但有人忽然叫他,打断了他的计划。 “大骗子,有人找!” 他放下符咒,直接走到窗台边。从这里可以看见死者之家门口正玩在一起的秀秀和多罗茜,以及站在他们身边的另一个男人。 注意到饰非的视线,那男人向饰非行礼。饰非随即大手一挥,将房间里炼制留下的一片狼藉和13张符咒一起打包进了手套和手提袋里。 …… …… “你让我打听的那个家族的消息,最近有风声了。”德罗斯喝了一大口茶,然后皱眉道。 茶的味道相当苦涩,既然是亲自登门拜访,那自然就不需要再转去学院的咖啡厅了。饰非向刘易斯征得许可,要了中庭花园的位置,给这家伙倒了一杯浓茶。 饰非同样也抿了一小口,对他来说,味道倒是刚好。他放下茶杯,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德罗斯随即拿出一张照片放在石桌上: “你让我打听的米修斯家族可是个大家族呢……” “家族从上到下一共有四代了,经商起家,手握着密城大量的资金流。“ “到了这一代,米修斯家族一共有三兄弟,三人都已经成家立业,但家族大权目前是握在三兄弟的老大手里。“ 德罗斯用手指点了点相片中的米修斯三兄弟。在这张合照上,饰非同样看见了波提雅夫人,她就站在作为家主的丈夫身边。 “老大威廉·米修斯经营的是土地,低价买入,高价卖出,他的生意辗转在密城和大都会之间,老二米卡·米修斯经营的则是工艺品和香料,他和大哥曾在南大陆旅居过一段时间,至于老三,哈利·米修斯……” 德罗斯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他撇嘴道:“他没有任何优点,贵族家中,最小的儿子总是最风流的那个。他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但夫妻两各玩各的,他长期居住在大都会,出入各种宴会和夜总会场所。” 德罗斯的情报相当详细,几乎是将这个家族成员的情况都给概括了一遍。 饰非将那张家族合照拿在手里,看了一圈,然后,他抬头向德罗斯问道: “米修斯三兄弟看上去都已经不年轻了……” “但我在这张合照上并没有看见任何年轻的子嗣或是幼童,按理来说,这不应该。“ 要不说这家伙眼尖呢?德罗斯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原本还打算卖个关子,但现在饰非既然主动提起,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米修斯家族目前没有任何子嗣,不论老大,老二还是最风流的老三,反正我的情报网显示他们都没有任何孩子。” “这实在是很另类,要知道,这群贵族们可是生怕他们的大额遗产没人继承呢,整个家族都没有新生儿的确很奇怪。” “你有查到这个家族有术士吗?” “没有……我追溯过他们的家族史,经商起家之前非常普通。”德罗斯说完后,又困惑地问了一句,“诸葛先生,我记得你之前可没这么八卦这么关心一个家族的家事。” “欠了这家族中一位成员的人情,我答应要还。帮她忙之前想先了解一下。“ “你欠了我的情报费什么时候能给呢?还有,上次我和那房子的房东可谈好了,他说最多给你宽限两个月的时间,帮你留着这个房子。“米修斯说道。 但饰非已经拿来了纸和笔,似乎开始写信。 “情报费到时候和租房的费用一起交付给你。” “把你拿到的有关这家族的东西都放在这里,我等下再仔细看看。” “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写一封信。” “贵族之间讲究礼仪,登门拜访前要打招呼,这是惯例。” 第15章 再会波提雅 “亲爱的诸葛先生,很高兴收到您的来信。” “但很遗憾的是,我和先生最近并不在密城停留,而是在大都会筹备一项家族生意。” “这项生意至关重要,所以原谅我并不能立刻启程回密城来见您。” “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很欢迎您来大都会走一趟,不论是来观光或是顺便帮助处理我的委托,这里都还算一个不错的去处。” “随信附赠了米修斯酒店总统套房的钥匙,这是家族产业的一部分,您并不需要为此有负担。” “期待与您在大都会见面。” “——波提雅·米修斯敬上。” …… …… 饰非收到来自波提雅夫人的来信是在大概四天之后,很遗憾的是,尽管他是打算独自赴约的,但把信送来的人正是多罗茜,毫无疑问,小丫头非常没有底线地偷看了这封信件的内容。 她一边叫嚣着要去给爱丽丝姐姐告密,一边又得意洋洋地表示,饰非可以把她带过去作为保守秘密的交换。 考虑到这丫头一向以来的行事作风,饰非选择将其带在身边,以免她在死者之家内四处造谣。 但这带来一个新的问题。上次去大都会,两人因为都不熟悉路线就在城市中绕了很久,这次再去,饰非会考虑带个向导,这样能免去很多麻烦。 这种时候,饰非不由自主想起了司马宣。司马宣很有人脉,对于大都会也还算熟悉。 但事已至此,他需要考虑启用备用人员。 “这司机怎么也不换一本杂志的,这个姐姐胸前的大车灯我上次就看过了。” 从密城前往大都会的公交上下车,多罗茜嫌弃地说道。 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一如既往地,乘客们从司机手里拿到了成人杂志。多罗茜一边对着杂志上的女郎评头论足,还一边试图拉旁边的秀秀下水。 秀秀只是跟着笑,并没有多做评价。 要说奇术司里面对大都会熟悉的人,那肯定绕不开他。饰非把他一起带了过来,没有别的原因,秀秀在多数时候都表现的非常听话,是个不错的帮手。 但多罗茜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一直在用力戳他的腰: “你长的比女人还好看,不会性取向也跟女人一样,你怎么不盯着那些大车灯看呢?” 或许是因为常年练功,秀秀的腰肢柔软,戳上去有一种近似的触感。多罗茜没忍住多戳了几下。 饰非完全不在意身后这两个人。带上秀秀的另外一个很大的原因正是他能帮自己拴住多罗茜。 如若不然,让这小丫头疯跑起来,作为搭档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带小孩。 “我们上楼。” 下车的地点正是在米修斯酒店附近。这间酒店修建于大都会的中央大街。毗邻时代广场。 算的上是整个大都会的核心位置了,来来往往,不论是游客还是穿戴整齐的绅士都络绎不绝。 穿过一条拥挤的十字路口后,他们才正式来到酒店楼下。但出乎意料的是,当饰非刚刚向门童掏出房间钥匙时,对方就表现的非常恭敬,将三人迎进酒店大厅。 “夫人吩咐过,拿到这钥匙的就是贵客。” 几乎是一路照顾随行,门童提着三人的行李将他们护送至顶楼。顶楼一共只有四个房间,全都是同样规格的总统套房。 门童接过钥匙,打开房门,一扇巨大的观景落地窗落入眼前。 多罗茜兴奋地冲进去,然后一头扎进那柔软的沙发上,小丫头将这里当作蹦床,显的无比雀跃。 “这比我们上次来大都会住的地方要好多了。” 多罗茜说道,显然,她指是剧院那次的经历,秀秀听了也只是尴尬地笑,他看向饰非,等到饰非走进房间后,才跟着一起进来。 “夫人大概在三十分钟之后过来。” 门童向饰非行礼,在告辞之前,他这样说道,便关上了房门。 看来,米修斯家族之间有自己的传递信息的方式,能这么快赶过来,夫人早有交代。 趁着这个时间,饰非仔细转了一圈这间套房。这几乎和一间公寓没有区别。三个房间附赠客厅和餐厅。 在套房的贮藏柜里,饰非还找到了一瓶完全没有开封过的香槟。 价格不菲,光是这瓶香槟就值很多钱了,饰非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这里一天的房费, 钱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个问题,但对于这些贵族来说,肯定不是。 在贮藏柜里,饰非还找到了一些咖啡豆和茶叶。按照习惯,他选择了茶叶。 当第一杯新茶刚刚泡好时,套房的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秀秀上前开门,当看见一个穿着端庄,相貌靓丽的女人和她身旁一位黑人女佣时,他顿了顿,但他随即听见了饰非的招呼声: “让夫人进来,秀秀。” 波提雅夫人向秀秀欠身,然后便带着贴身女仆走进房间。刚一进入客厅,她便笑着看向正在泡茶的饰非: “很高兴您愿意在米修斯酒店下榻,诸葛先生。” “是夫人您给的机会,我如果不承这份好意,岂不是不给米修斯家族面子?”饰非同样笑道,“房间非常不错,夫人。“ “诸葛先生喜欢就好,在密城这段时间,你们可以随意使用这个房间。“ 夫人顺势来到饰非对面的沙发坐下,女仆卢旺达站在旁边。从饰非手中接过茶水继续冲泡。 多罗茜从房间里听见了客厅的动静便悄悄跑出来,恰好看见两人的一阵寒暄,她对此嗤之以鼻,对秀秀小声说道:“这两个人好做作。“ “诸葛先生一定有自己的考量的。“秀秀轻笑道。 “你就什么都听那个大骗子的!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多罗茜更恼了,显的对秀秀的态度不满,”哪天你被那大骗子给卖了就会后悔了。“ 这边在小声抱怨,那边在寒暄之后,饰非却是打算直接切入正题。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夫人,然后义眼的视线落在了夫人的小腹上。 和之前几次见到夫人时一样,小腹处一直有一团异样的灵性占据着。 “夫人最近有在尝试找别人解决问题吗?“ “唔……”夫人有些犹豫,但考虑到面前这位先生所展现出的能力,她如实相告,“也有找了其他人帮忙在看,医生也好,巫师也罢,但都没有结果。” “诸葛先生您或许会有些想法?” 作为家主的妻子,一直没办法为家族诞下继承人这一点让夫人在家族内部和贵族间受到一些非议。这点,从上次那列车上的贵族夫人们的聚会就能看出些端倪了。 她自然是想解决这个问题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如此相信饰非。 饰非在列车上所展现出的八卦推演比先前她所见过的所谓任何一个巫师都要更加强大,这几乎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诸葛先生能再为我排布一次卦象吗?看看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夫人请求道。 但出乎意料,饰非摇头。他表示道: “卦象的推演看的是演化,只能以你的现状来推断你的未来。” “而你的状况即便不用卜卦我也能确认,如果不做任何处理手段,那未来将会如一潭死水,毫无变化。” 一番话让夫人脸色变的煞白,显然被吓的不轻。 但饰非紧接着喝了一口茶水,他话锋一转:“我们要做的是找出夫人您身上问题的根脉,只有将根给拔掉,才能药到病除。“ “诸葛先生您打算怎么做?“提问的是女仆卢旺达。显然,作为夫人的亲信,她很在意主人的情况。 饰非多看了这女仆一眼,然后,视线挪回在夫人上。 他撇撇嘴,将遮住义眼的刘海掀起,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衣服脱了,夫人,这样我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第16章 初次接触 “大骗子!哦,不对,大色狼!” 多罗茜发出了惊叫声。她立刻就跳过去,要使劲扯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的耳朵。但被对方灵巧地一闪,她只能扑了个空。 但这依然无法阻止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惊异的目光,就连一向相信饰非的秀秀此刻也表情诧异。 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要知道,对方可是大家族的一位夫人,让这样的人在面前脱光衣服,这和羞辱有什么区别呢?这种事如果传出去,那夫人的名声又还要不要了? 夫人的表情也是一时间变的极为怪异,她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动作。 秀秀立刻就转身走进房间回避,会客厅里只留下诧异的多罗茜和显的有些恼怒的女仆卢旺达。 “就算是我们很尊敬您,诸葛先生,您也不能这样对夫人……”女仆戾声说道。 饰非见此番情形,只是发出轻笑。他继续按住挣扎的多罗茜,小丫头怎么想他倒是无所谓,但如果话语让金主产生误会,那倒也没必要。 “您看见我这只眼睛了,夫人,我是半个瞎子。“ “您脱掉衣服之后,我保证只会用这只眼睛来观察,事实上,它并不能看见任何现世中的东西。“ “但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用这只义眼在审视我。“夫人试探道。 饰非笑着解释:“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看清您身体里的灵性脉络。“ “万物有灵,灵性在身体里的行走趋势能揭示出人的状态和未来状况,这是占卜的原理,也能用来对病根做诊断。“ “但寻常外物也有灵性,不同的灵性纠缠在一起会干扰我的判断。所以我不希望有东西能遮挡。您要是有所担心,大可以让您的女仆来遮住我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饰非说完看向女仆卢旺达。两人同时表现的有些迟疑。 饰非的样子显然是不愿意退让的,而夫人这边虽说可以确认刚才那只丑陋的眼睛是义眼,但让她一时间接受这种事也还是会有心理压力。 但在她这里,总有更迫切解决的问题……她终于看向卢旺达,女仆也是立刻心领神会。她从旁边推来一面屏风,将夫人挡在屏风之后。 “让人来遮挡您的眼睛就不必了,既然选择了您,我愿意相信到底,诸葛先生。” 夫人在屏风后说道,然后屏风后传来窸窣的声音。 事实上,夫人保养的非常不错,其在屏风之后的影子也凹凸有致,极为曼妙。只可惜,饰非此时的确是看不见这道绮丽的风景的。他摘下帽子,主动遮住右眼,接下来的一切,他都只利用义眼视觉。 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周遭的灵性就是一缕缕一闪而过的微光。 “我回去一定要向爱丽丝姐姐告状,说你在外面看别的女人!” 多罗茜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道。饰非毫不在乎,继续看着前方,直到女仆卢旺达将屏风再次推开。 饰非立刻眉头紧皱,多罗茜却害羞地用手遮眼,但又实在难以忍住,试图从指缝中窥得一片春光。 不得不承认,即便对于多罗茜而言,夫人此刻的胴体都极具吸引力。那是一块最美妙的琼脂白玉,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 多罗茜心脏砰砰直跳,她立刻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但这家伙却像个木头,除去忽然变化的眉头外,便再无其他反应。 “你说句话啊,大骗子。” 多罗茜用手肘捅了一下饰非。饰非还是一言不发。被这样注视的非常不自在,夫人用手捂住关键位置,将头扭到一边,小声说道: “如何,诸葛先生?” 如何?这女人居然还问如何?多罗茜要昏过去了,这夫人还真想让一个男人评价不成?要让多罗茜来,那肯定是棒呆了,这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画面。 饰非却从座位上站起,他继续看了一圈,然后,他的语气忽然变的有些冰冷: “将手拿开,夫人,有件事要确认一下。“ 声音相当严厉,夫人一愣,但片刻犹豫后也是照做了。 饰非向其走近,等到能嗅闻到夫人身上的香水味时,他忽然举起了手上灵摆。灵摆刚一靠近夫人,多罗茜就看见那灵摆呈现出接近60度的弯曲。 灵摆的变化在意料之外,饰非却是立刻从旁边抽来一只毛毯,为夫人披上。确保夫人诱惑的胴体被毛毯完全遮住后,他才重新戴上礼帽。 “和我那天在列车上所预见的情况一样,全身灵性运转受阻,尤其是小腹处,有一团异样的灵性堵塞在那里。” “夫人,您最近在服用什么药物吗?” 饰非询问道。夫人稍微回忆,很快摇摇头:“不过是一些补品,我朋友每隔一段时间会来送我一些。“ “您确认那些补品没问题?“ “我很久之前就发现自己没办法怀孕了,朋友的补品却是这段时间因为生意不错才开始送来的,我想两者之间并无关系。“ 夫人摇头。既然夫人如此认定,饰非便也只能暂时掐断这个猜想。 他的视线随即又开始在夫人身上打量。他让夫人将衣服脱光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在排除掉所有外部灵性影响因素的情况下,留下的那个东西就是问题根源。 他先向夫人确认身体内部是否会有灵性残余,如果被否定的话,那就只剩下唯一的外部原因。 他的目光锁定在夫人白皙脖颈之下的那枚挂坠上。一颗形似红宝石的挂坠,做工精美,看上去价格不菲。 显而易见,刚才的检查中,夫人并没有来得及将这东西给取下来。 饰非伸手点道:“这首饰是怎么来的?“ “这个吗?这个是我先生送我的……米修斯家族的每位女性成员进入家门之后都会得到这样一串项链作为礼物,这是我们进入这个家族成为其中一员的证明。“ 夫人用手把玩挂坠。红宝石质地细腻,手感相当不错。 “每位女性成员都有?“ “是的,米卡……唔,也就是我先生的弟弟,他的妻子也收到了这样的挂坠。“ “方便把这个东西留下来让我研究一下吗?“ 饰非询问道。夫人显然有些犹豫。但考虑到连刚才那样更过分的要求都已经答应过了,她也并没有迟疑太久,便将项链取下来放在饰非手里。 饰非用同样的动作对项链做出把玩。夫人却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其他的东西需要确认吗?诸葛先生。” “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晚宴需要我参加,恐怕我马上要去赴约。” “嗯……没关系,夫人,您可以按照您的日程表来安排,这东西先留在我这里。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让人叫您。”饰非还在把玩挂坠,上面还残留了一些夫人的体温。 女仆卢旺达又推来屏风,方便夫人在屏风后换好衣服。等夫人重新走出来,打算出门时,她像是想起什么,将一封请柬放在了房间的玄关入口。 “对了,诸葛先生,明天是米修斯马戏团的首次开业日。” “难得来大都会一趟,如果有兴趣的话,您可以和您的朋友一起来参加开业仪式吗?“ 夫人询问道,饰非放下挂坠,看了一眼那封请柬。很快,他的视线又挪回到挂坠上。 “我会赴约,夫人。“ 第17章 马戏团 奇术司内—— 克里夫先生今天打算给整个死者之家来次大扫除。这并非是他心血来潮,而是因为难得有一个时间,大部分专员都不在死者之家,整栋房子能空出来方便克里夫先生进行作业。 唯一的问题在于,那个叶子佬此时还霸占着中庭花园,忙着享受他的黄金叶。 当克里夫先生走进花园时,他还毫不避讳地将燃烧的烟头放进盆栽里,然后一边欢呼一边看着它将那盆盆栽给点燃。 “这太浪费了,司长。“克里夫先生抱怨道。 刘易斯的脸都被隐藏在那张铁皮面具之下,倒是让人难以看清他此刻在看向何处。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是,他手上拿着一份文档。 “您这算是在工作吗?“ “当然,亲爱的克里夫先生,我当然是在工作,只不过因为实在疲倦,所以需要一些东西来提神。“ “——你真的不考虑尝试一次这些叶子吗?这可是上等货。“ “多罗茜不喜欢。“很简单的一个理由,但又让人难以反驳。刘易斯知趣地收回提议,转而将注意力继续放在手上的文档里。 克里夫有些好奇,他上前张望一会儿: “这次是有关什么的文档?现在司里可没有专员在的,就算有任务交过来也……” “这并不是任务,亲爱的克里夫先生。“ “事实上为了应付联盟那边有关诸葛先生的一些质询,我正在翻看他交过来的有关司马先生堕落的记录。“ “是的,这很令人遗憾,但作为司长,有人需要为他们处理一些麻烦。“ “联盟那边会有问题?“ “毕竟是同僚堕落,而他又是现场见证者,他们总是那么谨慎,不是吗?“刘易斯笑道,”但没关系的,这份文档非常出色且完整,倒是我非常惊讶诸葛先生能在那种情况下完成迈进。” “——他已经拥有使用诅咒的能力了。对于奇术师而言,这是前进的一大步。“ “我不认为在七幕剧中迈进算是一种前进,司长。”克里夫先生担忧地说道。显然对此忧心忡忡。 刘易斯摇摇头,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克里夫看法相左。 “这份文档里有另一样东西倒是很值得我们在意。” “您是说?” “——司马家,诸葛先生说,司马家时刻对司马先生保持监视,他是在这种压力之下崩溃并走向堕落的。“ “您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吗?“ “不,我对此深信不疑,那就是一个这么变态的家族。“刘易斯笑的更不加以掩饰,他拿着石桌上的棋子,在文档的一行记录文字上划出一道痕迹。 那是有关饰非初次接触了铁刹会那一行人的文字记录,饰非稍作处理之后将这段经历作为证据加入了文档。 “看见了一点有意思的术式……这在联邦可不多见。“ “事实上,我也从来没听说过东国或者神奈川有过这个术式,反倒是南大陆的巫毒那边曾经流行过。“ 有关术式的东西,克里夫先生显然就了解的没有刘易斯那么清楚了。 他只是助手,并非是奇术司的专员。 他只看见刘易斯同样将这份文档也付之一炬。 “没关系,下次遇见,诸葛先生也能处理的很好,现在的他有这个能力。” “我们只需要帮他应付好联盟就行,亲爱的克里夫先生,帮我接一下伊莎贝尔女士那里,有些细节需要她帮忙处理。” …… …… 米修斯马戏团是米修斯家族最近在全力筹备的项目。在此之前,米修斯家族的地产生意基本都围绕着土地的买入与卖出而运营,而这个项目是他们首次尝试自主经营一个地产。 马戏团选址同样在中央大街。就在洛肯菲勒公园里面。 从米修斯酒店的总统套房前往马戏团,仅仅只需要十分钟的步行时间,这中间,多罗茜还能向饰非额外讨要一个香草冰淇淋吃。 这个要求被秀秀主动买单了。他和多罗茜现在相处的很好,为朋友买单是件荣幸的事情。 在洛肯菲勒公园的入口处,就能看见盛装打扮的马戏团小丑正在派发马戏团的传单。今天是首次营业日,来观看马戏团表演的人不仅有游客,还有受邀的贵族们。在入口处,饰非就能看见同样以礼服装扮盛装出席的人们。 从小丑手里接过传单,饰非不禁多看了一眼这小丑的手指。 和常人不同,这位小丑的手指有六根,似乎也注意到饰非的视线,他尴尬地将那根畸形的手指给藏起来,避免吓到周围的其他游客。 “感谢您愿意来看我们的表演,先生。” 小丑鞠躬道。饰非向其点头,再看向传单,扫了一眼今天预定的节目后,他主动拿出夫人给的那封请柬,向马戏团的帐篷后方走去。 拥有请柬的贵宾并不需要排队等待入场,他们可以从员工通道提前进入帐篷,进入贵宾席,这是米修斯家族给所有宾客的礼遇。 当然,在这个入口也是有人查验请柬的。这次用的总算是真请柬,倒是不用担心会有安保来找麻烦。 “欢迎您,诸葛先生。“安保向饰非问候道。请柬中也有分等级,而显然,这年轻人拿的是由主人亲自邀请的那份请柬,尽管他看上去很年轻,但值得认真对待。 “不用偷偷摸摸的感觉太好了。”多罗茜偷笑道。显然是在揶揄饰非之前那次经历。饰非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正准备钻进帐篷,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 “我记得我是带了请柬的,奇怪。” 饰非回头,看见一个身穿东国式样素衣的人正在翻找口袋。他很快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只是会诧异米修斯夫人居然会邀请他。 “普洛大师。”他开口问候对方。 那人听了也是立刻抬头,看见饰非的相貌后,他表情先有些迷茫,但很快,伴随饰非用手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卜卦的手势后,他恍然大悟道: “啊,是你,那天的年轻人。” “”这位是普洛大师,他在贵族中相当有名气。“饰非对负责查验请柬的人解释道。 尽管表情有些迟疑,但考虑到刚才这年轻人手上拿的那份请柬所代表的身份,安保还是很快给大师放行了。 普洛大师用手帕擦擦汗,向饰非道谢道:“感谢您,先生,要是真的被拦在门外可就很尴尬了。“ “叫我饰非就好,大师。“饰非笑道,”大师也受邀来参加今天的营业仪式?“ “是的,米修斯夫人给我寄了请柬。“ “我怎么记得她和那位叫恩雅的夫人关系不算融洽?“ “这……”大师欲言又止,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家族之间有竞争关系那肯定是难免的,当时米修斯家族和恩雅夫人的家族正是为了马戏团这块地皮争的不可开交呢。” “但做生意嘛,一场交易过后,大家还是要一起参加宴会的。就像是我,我也并不只是和恩雅夫人关系交好。” 普罗大师显然是个聪明人,话点到为止,向饰非点点头。但他又多打量了一遍饰非和他身边的两个同伴,唔……一个小丫头和一个相貌惊为天人的女孩,这种组合并不多见。 这位先生也是哪个家族的人?但在大师的印象里,在联邦有东国血统的大家族可并不多。 “我和米修斯夫人是朋友,她邀请了我。“饰非说道。像是看穿大师的心思。 大师听了却是苦笑:“朋友……米修斯家那位夫人虽然待人体面,但能和她将关系走近的人可并不算多。饰非先生您已经赢过很多人了。“ “就连我,上次也因为在列车上失言冒犯过她,她能主动发给我请柬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列车上的事?是指大师您那次卜卦吗?“ “是的,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忘记了在运动的列车上,三奇六仪是不断变化的呢?“大师露出懊恼的表情,显然,对于那次失败的占卜,他依然耿耿于怀。但让他始终在意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他回想起下车后,米修斯夫人贴近耳边,向他点明他占卜中的问题。 “米修斯夫人应该并不懂八卦推演才对,那她是从何处得知自己占卜手法的问题的……” 不知为何,大师想到这里多看了眼前这年轻人一眼。而他似乎正对前方一个占卜的帐篷很感兴趣。 他掀开帐篷门帘,向大师发出邀请: “要来参观一下这马戏团中占卜师的水平吗?普洛大师。” 第18章 快速占卜 马戏表演涵盖的范围相当之广。 占卜也算是其中的经典项目。占卜师坐在帐篷中等待游客上门。而今天的这位占卜师戴着一顶兜帽,让人看不清面容也难以分辨年纪。饰非只是从她那还算白皙的手指中能看出,这应当是一位女性。 她正在摆弄一副塔罗牌。显然,这里营业的是来自吉普赛人的快速占卜。 这倒也合情合理,毕竟正式占卜耗费的时间和成本对于一个娱乐项目而言实在是不划算。 但既然是快速占卜便也意味着浑水摸鱼的人极多,江湖骗子们往往只会快速占卜的一招半式便拿去招摇撞骗。 饰非和大师此时相视一笑,不知是否想到同一处。 塔罗师并不含糊,见有客人上门,只是将桌上的牌一字排开,示意他们可以进行抽牌。 塔罗师做出引导。饰非向后退了半步。并不打算先行,大师见状,便也主动上前,按住其中一张塔罗牌。 “女士,不瞒您所说,我也是一位占卜师。“ “但在我所惯用的正式占卜中,我们需要通过卦象来推演对象周遭的形势变化,由此才能对占卜者的未来做出论断。“ “但在你们的快速占卜中,似乎根本不需要这个过程。” “我很好奇,灵性究竟是在哪儿和对象产生连接并让您观测到的呢?” 本着交流的目的,普洛大师一边抽牌一边说道。 他掀开牌面,牌面上赫然是一位身穿白衣,手提提灯的长者。一张【隐士】牌,他撇撇嘴,只见那占卜师将牌拿在手中,观察一会儿后,发出一声叹息。 “产生链接的过程正是现在,老先生。” “塔罗牌是至高无上的【第四王】的遗物,【第四王】司掌【现在】。” “我们从不推测未来,我们只帮您查明此刻的问题。” “这张牌便是您的现状,先生。” “逆位的【隐士】,您或许曾经获得过不少的财富和名誉,但很快,您将陷入瓶颈。” “您会开始尝试逃避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您所积攒的一切也将逐步走低。” “这并不算是一张好牌,老先生。” 普洛大师被说的直皱眉,以至于他脸上那些疖子也被皱纹夹的相当难看。 一般而言,江湖骗子都喜欢看人下菜碟,这是一门服务行业,将顾客哄的开心,你才能收到报酬。 但这位占卜师却并非如此,多罗茜在一旁看的跃跃欲试,小丫头立刻跳到前面来,也抽出一张牌。 “我来我来,这是什么?” 多罗茜抽出的牌面颜色鲜艳,一个小孩骑在一匹马上,头顶却高悬一颗明媚的太阳。 占卜师见后轻笑道:“正位的太阳牌,小姑娘。“ “你的生活会是一片坦途的,不论发生什么困难都不需要担心。“ “嘿嘿,我就说我运气很好,秀秀你也来抽一张!“ 小丫头做事从不忘记朋友,立刻便把秀秀也拉过来。趁着这个间隙,饰非站在普洛大师身边笑道:“感觉如何,大师?“ “权当是娱乐娱乐罢了。“大师无奈道。但又不禁多看了那占卜师两眼。 “知天命者难知己命。我从未对自己进行过占卜,但如果我的现状真如她所说,我也只能选择接受。“ “饰非先生你先前在研究八卦之术,难道您对这快速占卜也有所涉猎?“大师反问道。 饰非抬起手,给大师看了看手上的灵摆,大师有些讶异: “八卦之术固然精妙,但如果真有麻烦,快速占卜也是一门不错的手艺,技多不压身。“ “终究是年轻人,多学点倒也的确无所谓,不像我这把年纪,既然已经入了八卦之术的门,那门规便要规诫我不能再三心二意。“ “入门?哦,对了,先前倒是听那恩雅夫人说过,大师您似乎去过东国的圣雪山?“ “八卦之术便是在那边学习的吗?“饰非问道。 大师听后无奈摇头,像是回忆起什么,表情苦涩:“圣雪山终年积雪,那拜师的路可不好走。“ “尤其我还是个西洋人,当时在那边可没少吃苦头。“ “但好在师傅看我心诚,几度拜访之下,终究还是愿意领我入门。“ “可我听说,八卦推演在东国也是极其罕见的占卜本领,大师您拜入的是哪位门下?“ 这个问题让普洛大师一怔,然后,他上上下下扫了饰非几遍,看不出其他端倪后,他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饰非先生您对这个感兴趣?” “当然,您也知道我在涉猎八卦之术,既然如此,当然想知道能掌握八卦之术的名家在哪儿。” 饰非笑道,理由倒也找的合情合理。但大师思来想去,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我答应过的,这些东西不能说,还望饰非先生见谅。” 这个回答倒也在意料之中。饰非摇头,表示无需在意,但在转头的间隙,他又多看了这普洛大师一眼。 “呀,是恋人牌,秀秀!“多罗茜忽然发出惊叫声。 秀秀手里拿着一张绘制有一男一女两人相拥画面的塔罗牌,表情尴尬。塔罗师见了也是难得沉默一会儿。许久后,她点了点桌子,示意秀秀再抽一张。 这次抽出的牌面看上去更奇怪了。一个装扮奇特的人被束缚住手脚,倒吊在一棵树上。 一张倒吊人牌,塔罗师见后又是一阵叹息: “小姐,您会遭遇许多选择。这每个选择都将决定您未来的命途。“ “选择既美丽又残酷,选对了您能安稳一时,但若是选错一步,等待着您的……”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张倒吊人牌抽过来,她压低声音说道,”选错了,那便意味着牺牲。“ 话音刚落,多罗茜用担忧的目光看向秀秀。秀秀沉默了一会儿,很快调整好状态向多罗茜笑了笑示意没关系。 占卜师抬头看向最后还没抽牌的饰非。饰非也不含糊,向大师欠身行礼后,走上前,随意挑选了一张塔罗牌。 牌面掀开,一位信使,右手拿着权杖手指天空,左手指向地面。 在他脚下同时绽放着两朵花,一朵是代表生的玫瑰,另一朵则是代表死亡的百合。 一切要素在其手中仿佛浑然天成,牌面中的男人操弄一切,这是一张魔术师牌。 “序号为一的大阿卡纳,并非愚者,命运从你这里开始运转。” “娴熟的技巧,富有野心的智慧,魔术师随时做好准备,你下意识运用魔术,来达成唯有你所能完成的奇迹。” 解牌的话语在帐篷中回荡。这声音仿佛并非出自那位占卜师,而是出自这牌面上的魔术师本人之口。 第19章 魔术师 饰非手里拿着刚才抽出来的那张塔罗牌。 这是来自占卜师的小小赠品,不只是他,多罗茜和秀秀手里也都有一张。 普洛大师在走出帐篷后就因为要与其他贵族社交先行告辞,此时同行的都是奇术司的自己人,倒也不用太过遮掩。 多罗茜跑过来,又看了一眼饰非手里塔罗牌的牌面。 她实在不明白刚才占卜师所说出的那晦涩的解牌语,相比起她所拿到的太阳牌,饰非手里这张似乎要特殊一些。 不仅如此,还有秀秀,他抽了两张牌,但听那占卜师说,似乎不算太好。 “这种快速占卜我们不用当真的,对?” “东国有句老话叫心诚则灵,多罗茜。”饰非揉揉小丫头的头发。他注意了一下时间,正式的营业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他们需要尽快赶往最大的那只帐篷。 在帐篷入口处,饰非又遇见了那位有六根手指的小丑先生。他表现的很腼腆,向饰非微笑后,为他们掀开进入帐篷的帘子。 帐篷内部空间大的惊人。座位以半月形环伺舞台,粗略一扫,便能看见至少上百个座位。 这里是米修斯马戏团的核心区域,最大的秀场帐篷。所有马戏表演都会集中在这里。今天的仪式也在这里举行。 饰非走进来时,帐篷里已经有些宾客坐在座位上。每个人的请柬上都标注了座位号,饰非检查过后,发现夫人给他们安排在了靠前的贵宾位。 “有个贵族情人行事就是很方便嗷。”多罗茜看见位置后,不禁揶揄道。 饰非不搭话,而是将视线落在舞台上。 舞台上有马戏演员正在进行表演前的准备,但吸引饰非的并非是他们的表演彩排,而是这些马戏演员本身。 他看着其中一位演员的身体皱起眉头…… 修长的四肢,匀称的身体,这都代表这位演员训练有素,平日相当用功。但视线再往上,就会让胆小的女士情不自禁发出尖叫。 “大骗子,你看那个人的脑袋!“多罗茜低声说道。 饰非点头,看着那身体上并列着的两个人头撇嘴…… 一大一小,脑袋的相貌并不相同,但她们就是共用着一个身体……秀秀看后也露出难色,就算盛装打扮,眼前这位演员也像是个怪物。 “是个连体婴。“饰非说道。他刚说完,视线就落在更多地方。 一时间,舞台上这些演员都显的有些奇怪。 长了三只手的男人……脊柱被折叠,只能匍匐前行的女孩,浑身长毛的年轻人,还有明明长了一嘴胡子,却身高不到三英尺的侏儒…… 侏儒走路是蹒跚的,他招呼着这些演员们动作麻利一些。那番作态竟让多罗茜不禁想起了奥利凡德那个地精老头。 “这些都是人吗?“多罗茜不禁问道。似乎在密特罗德街,她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饰非沉默,最早发现的那位连体婴女士却似乎发现了他们这边的困惑,她缓缓走来,稍大的那个脑袋上挂着笑容,向饰非打招呼。 “嘿,先生……还有,可爱的小姑娘和漂亮的女士……” “我希望我们没有吓到您。“ 她说话时,双手指尖不停摩擦,显得有些拘谨。与此同时,她旁边那个小脑袋也说话了: “别说这种话,薇尔莉特,愿意来看我们的人多着呢。“ “不能这样说,特蕾莎,这还有孩子呢。“说完,她便拿出一块红手帕,将手帕放在指尖,只见其轻轻一抖,一朵红玫瑰便出现在她手里。她将玫瑰送给多罗茜,多罗茜雀跃着接过花,似乎表现的没有先前那么胆怯。 “感谢您愿意来看我们的表演……” “我们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很久,先生说,大家会喜欢我们的。“ 名叫薇尔莉特的那只脑袋轻声说道,声音还算温柔。但旁边那个叫特蕾莎的小脑袋对此摇摇头,显的并不买账。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我亲爱的姐姐。“ “在客人面前不能这么无礼,特蕾莎!“ 薇尔莉特教训道,饰非半脱礼帽,向眼前两人行礼,从最开始他就表现的还算淡定: “这家秀场的演员都像你们这样吗?“ “唔……我的意思是……”似乎是害怕被误会到有冒犯,饰非还想补充解释,但薇尔莉特立刻就抢过话头说道: “是的,是的,先生!” “米修斯秀场是一家畸形秀秀场,也是整个大都会,甚至是全联邦规模最大的畸形秀!” “在这里聚集起来的都是像我和特蕾莎一样,有些奇怪的家伙……” “先生你看见那边的那位侏儒了对吗?克利尔先生是我们的领班经理,他负责给各位演员排班,他只是看上去严厉了一些,事实上,他人很不错。“ “得了,姐姐,那侏儒吝啬的连水都懒得给大家买。“ 特蕾莎似乎总喜欢和自己这个特殊的姐姐唱反调。她翻出白眼。薇尔莉特不得不露出带有歉意的表情,然后便起身想要离开舞台边。 演出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但在临走之际,似乎是看见了秀秀,她又用手帕变出了一朵玫瑰。 “我们是这个秀场的魔术师,先生……” “——【神奇的薇尔莉特和特蕾莎】,稍等会为您献上精彩的开场表演。“ “希望您能喜欢我们。“ 薇尔莉特再次行礼,便打算走向舞台。等到这对连体婴姐妹走后,多罗茜举着手里那那朵玫瑰,、别在饰非的帽檐上。 “我喜欢那个姐姐,大骗子。“ “你之前还叫人家怪物。“ “那是我当时还不够了解她。“ “事实上我觉得你也还不够了解我,这样你就能知道我待人有多真诚,而非一个所谓的骗子。“ “差不多算了,你就是个骗子。“ 两人在拌嘴之间,秀场的灯光忽然暗了好几度。一束聚光灯打在了舞台中央,映照出其中的马戏演员的身影。 薇尔莉特说的没错,她要带来的是开场表演。而此刻,她已经为她和妹妹都戴上了魔术帽,还是那块手帕,手帕在翻飞之间,数只白鸽便从其手中变幻出来,绕场飞行。 舞台四周的火圈瞬间被点燃了,看上去就像是出自薇尔莉特之手,她不过一个响指,便将其尽数点燃! 与此同时,特蕾莎用她那尖细的声音向诸位宾客们说道: “诸位宾客,欢迎来到大都会,欢迎来到米修斯秀场!“ “我们希望您今天能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我们也希望您能享受今天的马戏!“ “一个怪诞之夜!一场惊奇表演!“ “一切,尽在米修斯畸形秀!“ 第20章 畸形秀 所谓畸形秀,顾名思义,就是由特殊的畸形人担任演员,在秀场中进行各种表演。 这种特殊表演形式最早在联邦兴起大概是四十年前,并在十年内成为一种潮流趋势,热潮达到顶峰。 据说,就连当时的百老汇都有在筹备自己的畸形秀表演。人们总喜欢猎奇,当看见这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类同胞时,他们会产生一种特别的快感。 “是这样吗?大骗子,但我第一次见到薇尔莉特和特蕾莎时,我只觉得害怕。”多罗茜在一旁小声说道。 舞台上魔术师的开场演出正进行到一半,她指挥着一群白鸽穿过火圈,然后倏忽间这些鸽子都成了飘飞的彩带。 魔术师接受喝彩。薇尔莉特的表情相当兴奋。饰非见状只是揉小丫头的脑袋: “所以你也就是个孩子。” “又要用老一套来说教了是?” “我才懒得说你。” 饰非说着,看着舞台上演员换人。连体婴魔术师下了台,很快,一个长相更怪异的男人走上舞台。 他全身都是长毛,如若不是很清楚自己身处秀场中,或许会有人以为自己穿越到史前时代,看见了原始人。 ——他自我介绍叫做卡罗。然后,他从身后抽出来一把钢剑,开始将剑刃往自己嘴里塞。 此举引得在场女士们的一片惊呼。多罗茜被吓的遮住眼,连忙往秀秀身后钻: “那个人不觉得疼吗?” “这种表演是有专门的道具的,多罗茜。”秀秀笑道,曾在戏院待过的他对此倒很清楚。 “剑刃里面藏了伸缩的弹簧,接触到舌头时就会往回缩了,不会有安全问题的。” “真的吗?”小丫头还有些质疑。 此时,饰非小声说道:“秀秀,那看上去可不像道具。” “唉?是吗?诸葛先生?“ 表演时间并不算长,长毛男人很快将那柄钢剑从喉咙里抽出来。饰非注意到剑刃上挂了血迹,用来表演的道具可不会这么锋利。 “人们来畸形秀场是为了看这些怪胎卖力取悦自己。” “你要是上假货,可是要被投诉的。” 饰非轻笑。秀秀和多罗茜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反倒周围的气氛被连续两轮表演给炒热了,观众们开始鼓掌喝彩,想看下一轮表演。 “我在这里待的不太舒服,大骗子,我们一定要在这里面坐吗?” “你喜欢这些表演?” “我只觉得无聊。” “那你陪我出去透透气。” “还不行,还没等到我想看的表演开场。” 两人说话时,舞台上又上来一对畸形演员。是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脊柱弯曲,看上去就像下半身和上半身折叠在一起的蝎子。她奋力在地上拖行身体,手里则捧着一个看上去极有分量的花瓶。 花瓶里是另一个女孩,她只露了脑袋出来,身体全被装在花瓶里。被蝎子女孩儿一推,花瓶便摇摇晃晃,她却凭借出色的控制力让这花瓶和自己成了不倒翁。始终没倒下来。 不倒翁女孩看上去和多罗茜同龄。多罗茜看了直皱眉。 她又环顾四周,又忽然意识到似乎只有自己看了这些表演没有露出欢笑。大骗子虽也说这些节目无聊,但他其实也看的目不转睛,男人都口是心非。 她忽然有些怀念起死者之家门口的星湖湖滨公路了,走在那条路上,多罗茜总能听见夜莺叽叽喳喳的唱歌声。 她抬头,看向舞台上用哥伦比亚文写下的标语: ——米修斯秀场,竭尽所能,给你惊喜。 这可不算惊喜!多罗茜跺了跺脚,她站起身就要独自走出帐篷。秀秀见了想去追,但他却先看向饰非,征询饰非的意思: “看好她。早说让她待在房间里看《芝麻街》了。” “您不去看看情况吗?诸葛先生?” “表演这才要开始。” 饰非换了个姿势,他审视舞台。在说话的间隙,薇尔莉特又上台了。她带来一块红布,用红布盖住那不倒翁女孩,然后将其抱到一只封闭的大铁盒里。 魔术师取来一块更大的红布盖在大铁盒上,她用手指轻点铁盒,倒数三秒后,她以极快的速度掀开红布,便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那红布之下。 “和沉默寡言的兄弟不同,威廉·米修斯性格乖张,自小就喜欢成为被注视的焦点。”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选择这种登台方式。” 用手撑住侧脸,饰非呢喃道。他回忆起德罗斯先生交过来的有关米修斯家族的报告,上面正是这样写的。 威廉·米修斯是米修斯家族的一家之主,也是米修斯三兄弟中的长兄。波提雅夫人的丈夫。他长了副标志性的鹰钩鼻,身材匀称,站在舞台时,他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张开双臂,对台下掀起的欢呼声显的极为雀跃。 “感谢诸位!感谢诸位!” “感谢诸位贵宾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们米修斯秀场的首场开幕!” 威廉·米修斯站在台上鞠躬。显的游刃有余。薇尔莉特站在一旁,双手为他递上麦克风,与此同时,所有聚光灯都打在他的位置。 “大概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时,我的父母第一次带我去看了当时流行的畸形秀表演。” “当时就看了一眼,我就对此深深着迷,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世界上居然还存在着这么完美的艺术能展现我们人类的美妙之处。” “是,你们之中大部分人都会叫他们【怪胎】,你们对其嗤之以鼻,你们对其敬而远之。” “但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他们明明也是人,相比我们,只是相貌奇特了些,他们就活该受到这种区别对待吗?” 威廉·米修斯在台上来回踱步,然后忽然间,他用手指向舞台上那句标语。 “我威廉·米修斯和你们大多数人看法相左,我从没觉得他们是怪胎,恰恰相反,他们是块璞玉,是未经雕琢过的极具天赋的演员们!” “我认为我所修建的这座米修斯秀场并不能算是一个商业场所,我们应该这样称呼它——圆梦之地!它竭尽所能,给你惊喜!” “它给你们这些观众惊喜,让你们看见前所未有的表演!” “它也给这秀场里的演员们惊喜,它会提供一个完美的舞台,让他们充分展示自己的天赋!” “都说我威廉·米修斯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但有些时候,我也想贩卖有价值的东西。这次,我想贩卖梦想。” 威廉·米修斯的确很擅长这种发言的场合。他成功掌控住舞台上的气氛,他也的确俘获了舞台下那些畸形演员们的心。 薇尔莉特用泪眼崇拜地看着舞台上这个男人,她身旁的特蕾莎习惯性翻着白眼。 威廉·米修斯一边发言一边从旁拿来一封文件。他将文件向诸位宾客进行公示,同时再次说道: “米修斯秀场在这里向诸位承诺,我们愿意接收先天罹患畸形病症的年轻人或儿童。” “我会将他们包装成米修斯秀场最受瞩目的大明星,让他们实现梦想。” “这并非商业手段,而是我心血来潮的善意之举。” “我也相信,在座诸位也愿意为他们投注更多善意!” 饰非看着舞台上陈词的男人露出冷笑。 是的,这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这世界上最完美的生意,唯有【慈善】。 第21章 威廉·米修斯 贵族们需要一个名头来进行投资。 单纯的为钱财之名并不符合身份,但只要给投资冠上慈善之名,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趋之若鹜。 这样的开幕仪式本就是种商业行为。它为这座米修斯秀场拉来更多潜在投资并为米修斯家族发展更多商业伙伴。 在场不会有人相信这是所谓慈善之举。这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噢,先生,是您,您听见米修斯先生说的了吗?” “他说他愿意相信我们,愿意给我们一个圆梦的机会,薇尔莉特真是太开心了。” 整场开幕仪式在米修斯先生的演说中落下帷幕。按照惯例,为这座秀场举行的慈善晚宴将在明晚进行。 通过夫人赠送的请柬,饰非独自在秀场后台穿行。这是贵宾们的福利,可以近距离和舞台上的畸形秀演员们接触。 此刻在这后台里,也的确有一些对畸形秀演员感兴趣的投资者在。但饰非撞上了薇尔莉特,魔术师一眼认出了他,并雀跃地向他表达自己的欢喜。 饰非要收回前言,威廉·米修斯的拙劣表演还是能俘获一些人的芳心的。 饰非礼貌地向薇尔莉特点头,他来这后台并非是想近距离接触畸形秀演员的。但薇尔莉特一直跟在身边絮絮叨叨,引得她身旁的姐妹也表现的极不耐烦。 “米修斯先生真是个大好人,他收留了我们,给我们工作,还让我们住在秀场里。” “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令人着迷的男人吗?” “够了,够了!薇尔莉特,你还要说多少次这些话呢?” 特蕾莎发出尖叫。薇尔莉特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立刻往回缩了缩,同时向饰非致歉: “抱歉,先生,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您就当没听见刚才那些冒犯的话,可以吗?” 薇尔莉特请求道,饰非站在原地思考数秒,向薇尔莉特笑道: “你喜欢那个男人?” “哦,不,不,先生,我怎么敢想那么冒犯的事呢?“薇尔莉特慌忙摆手,试图解释,”我只是……很尊敬米修斯先生。” “你喜欢他哪些地方?” “唔……他总是很有风度,哪怕面对我们这些怪胎,他也能谈笑风生……” “他还说过我很漂亮,他说如果我能站在舞台上,会有很多人喜欢我的……” 薇尔莉特越说声音越低,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慌忙捂住嘴。 特蕾莎狠狠剜了饰非一眼,算是警告:“我姐姐就是个蠢货。” “先生您觉得捉弄一个蠢货很有意思?” “不,只是出于好奇。”饰非并不在意特蕾莎的警告,依然笑道。 “诸葛先生。”身后忽然传来叫自己名字的声音。饰非回头,看见波提雅夫人正挽着她的丈夫站在走廊另一头招手。 薇尔莉特看见威廉·米修斯,表情很快变的羞窘,她立刻向饰非道别: “先生,薇尔莉特和特蕾莎就先告辞了……” “刚才说的那些话,麻烦您……” “我会保密的。”饰非明白魔术师在担心什么,他立刻应允。 得到承诺后,薇尔莉特便一路小跑离开走廊。等她消失在视野后,波提雅夫人恰好来到身后。 “您似乎和我们的畸形秀演员聊的很开心?”夫人笑道。 “我只是惊叹她的魔术表演手法。”饰非答道,然后,他近距离打量威廉·米修斯, 和舞台上所见一样,这个男人的脸上始终挂着那略显夸张的微笑。身为贵族,他也的确举止得体,长相还算不错,加上他为秀场所做的事,难怪能让薇尔莉特如此着迷。 饰非伸手打招呼道:“诸葛饰非。” “欢迎您来到米修斯秀场,诸葛先生。”他回以礼仪,然后他看了眼身旁的妻子笑道,“我夫人说,您和那位伊莎贝尔小姐关系非常亲近。” “是伊莎贝尔小姐亲自邀请他去了伊莎贝尔女士的晚宴。”夫人在旁纠正道。 威廉·米修斯连忙笑道:“那可太难得了,在密城居住那么久,我还从未听说过我们那位密城明珠邀请过谁去参加宴会。” “您看上去很年轻。但按照我夫人的说法,您的占卜水平却比普洛大师还要精湛。” 威廉·米修斯的语气显的有些试探。饰非叹了口气,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他略作思考,说道: “米修斯家族最近的资金周转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秀场后台并未完全完工,至少以我们所站的这条走廊和演员们的后台而言,这规划的未免太过仓促了。” “整个马戏团对外宣称都是米修斯家族的产业,但我只在秀场看见了米修斯家族的冠名。外面其他帐篷开放的并不多,而且也并没有看见家族的宣传。” “最可能的原因是,那并非是家族直属运营,而是由你们和合作伙伴共同经营的部分。” “你全权掌控的地方只有这家畸形秀秀场,以米修斯家族的实力来看,这有些反常,你们应该有能力经营整个马戏团才对。” 饰非一席话说完,威廉·米修斯眉头紧皱,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看了眼身旁的夫人,又看向饰非,他一边叹息一边笑道:“这可真是……” “亲爱的,在来之前你可没向我提过你这位朋友这么有能力。” “但我要强调一点,诸葛先生,米修斯家族的资金并没有出问题,马戏团外的合作运营是出于和另一位商业伙伴的合约考虑的。” “这算是在还他们人情。” “我向你提过,亲爱的。我说过,诸葛先生总是出人意料。“夫人微笑道。 “我为我刚才的冒犯向您道歉,诸葛先生。仅凭一些细节便能做出这些推论,实在让人佩服。” “我可以放心将困扰我和妻子的问题交给你处理的,对吗?” 威廉·米修斯再次向饰非伸手。饰非目光向下,看向对方的手腕。 “米修斯先生您有一件和夫人相似的首饰?” “噢,您说这条手链?”威廉·米修斯摆弄起手腕上那条手链。手链末端挂了枚红色宝石,和夫人项链上的是同种工艺。 “米修斯家族的成员都会有这件首饰。我弟弟米卡和他的妻子也有同样的款式。” “男方是手链,女士则是项链,这是家族传统。” “这种形制的宝石和工艺看上去在联邦并不常见。”饰非补充道。 威廉·米修斯听后也是立刻笑道:“我和兄弟曾在南大陆旅居过一段时间。“ “我们都很喜欢南大陆那边的文化和艺术风格,因此,在秉持这项家族传统时,我们加入了一些个人的审美。“ “这些首饰都是找南大陆的工匠定制的,自然并非联邦常见的风格和款式。” 说完后,他没忘记补充询问一句: “诸葛先生对这些有兴趣?我可以拜托那位工匠用同样的工艺做一件其他首饰赠送您,这既是夫人这次委托的谢礼,也代表您是米修斯家族的朋友。” 饰非听完笑了笑,他终于伸出手去和威廉·米修斯握手: “如果能收到这样的礼物那真是太好了,感谢您,米修斯先生。” “——您介意我在后台再多转几圈吗?这些畸形秀演员很有意思。” “当然,您请便,顺便如果您愿意,明天的慈善晚宴我也希望您来参加。我们会安排一些畸形秀演员也去晚宴上表演。“ 威廉·米修斯再次做出邀请。饰非想了想,用力握住对方的手: “当然,我尽量赴约。“ 第22章 安排 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古生物学院—— 莫里亚蒂教授今天在办公室待到很晚。 并没有其他理由,只是因为他恰好在黄昏前收到一封来自大都会的信件。信件中的内容很简单,对方希望他今晚能在办公室里,等待一通电话。因此,确认过行程没有问题后,莫里亚蒂教授便一边在办公室看书,一边抽烟。 临到晚上十点,放在他桌台上的电话才终于响起。 助手已经回家,教授倒也不慌不忙,用一只手扶住烟斗,他走到电话前。 “我还以为您真的这么狠心,打算让我这把年纪一整晚不睡觉呢。” “临时写信便提出这种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教授一边说一边吐出一口烟圈,上好的烟草和黄金叶不同,带有一股特别的香味,他朝着电话那头笑道,“看来您的大都会之旅并不算顺利,诸葛先生。” “确实遇见一些麻烦,不然也不会过来麻烦您,教授。”饰非站在电话亭中,一边将手掌按在电话亭的玻璃上,一边说道,”老实说我都有些怀疑,究竟是自己观察的还不够仔细,还是说,对方真有这么狡猾。” “您有看见信件中,我说的有关波提雅夫人身体的问题了,对?” “是的,我看过了。医学无法解释的生育困难,您在信中说,怀疑有外物正在影响她,让其无法生育。” “您肯定已经排除过是否有术式在其中影响了?” “是的,这点我刚排查过,所以我才会有些失望,教授。” “波提雅夫人身边没有术士,至少在我看来,是没有的。” “仆人,丈夫,朋友,毫无疑问,我在今晚秀场的开幕仪式转了一遍,都是些普通人。” “没有术式,所以我才觉得或许需要考虑下幻想生物的可能。” 饰非今晚之行的目的很简单——排查。排查夫人身边所有人。畸形秀演员,交际贵族,乃至于威廉·米修斯——她的丈夫。这些都在排查范围内。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种大规模的排查或许很花时间,但开启义眼视觉后,想寻找术士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不过,始料未及,饰非扑了个空。 这终究让人觉得郁闷,但既然排除了术式,剩下的还能用灵性影响个体的东西也所剩无几,无非就只剩下灵媒和幻想生物。 这两样东西本就关系紧密,这也是饰非提前通知教授,希望得到帮助的原因。 他手上忽然多出一串项链,正是昨天从夫人那里得到的。 “在教授您的印象中,有幻想生物拥有这种特性,可以让人无法怀孕吗?” “这是个很稀奇的能力,诸葛先生,就算在幻想生物中,拥有这种能力的生物也少之又少。”教授思考之后回答道。 “目前常见的生物中,只有雌性火灰羽蛇在产卵时会忽然拥有这种特性,此举是为了保证当前的繁衍顺利进行,这种特性时效性极低,很快就会消失。” “但您在信件中却说,夫人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十年……” “灵媒我难以保证,但单以幻想生物而言,我很难想到有什么特性能持续这么长时间,几乎所有幻想生物都有生育本能,这种特性违背它们的天性。” 教授分析道,但忽然间他想起什么,他又扫了眼饰非寄来的信件。 “诸葛先生您在信件中提到,波提雅夫人身上一直有一串项链?” “是的,不仅是她,米修斯家族的成员应该都有。” “您尝试过对那串项链做灵性检测吗?那是贴身的东西,如果动过手脚,倒也有可能成为问题的诱因。” 教授知道饰非的身份,而奇术师有特别的方法能对物品进行灵性检验。 说来这方法饰非最初也是从鬼谷子那里听来的,取自每年第七次新月出生的黑山羊羊羔,从它们的粪便中能找到一种洁白如玉且质地坚硬的材料——粪石。 粪石是灵性检验的核心材料,虽说拥有义眼,饰非做检验时根本用不到它。但教授既然提起,饰非也不禁多看了这项链两眼。 和之前一样,红色宝石形状圆润,饰非没能从中窥见灵性。 “用粪石检验过,没有反应。”饰非选择给了教授这个答案。 教授那边听了却是摇头,他笑道: “粪石检验并非绝对可信,诸葛先生。” “这项检验的原理在于粪石和灵性材料直接接触后,会立刻燃烧释放烟雾。” “但只需要在两者接触时多加一层隔绝的介质,粪石检验就极其容易被瞒天过海。” “事实上,在上个月联盟例行的一次海关检查中,就有人用这种方法偷偷运了500磅的魔鬼荚进来。” “手法很巧妙,他们居然给魔鬼荚的外表覆盖了一层蜂蜜脆皮,然后将其伪装成零食进行售卖。不知情的人将这些魔鬼荚吃进去,很快就会被其应激释放出的藤曼缠绕,窒息而死。” 教授说起的这则趣闻让饰非再次仔细打量这枚挂坠。红色宝石依然细腻,宝石表面连斑驳的纹理都没有。 饰非想了想,向电话那头说道:“或许教授您明天上午有时间?” “上午?倒的确没有课程,但我原本打算自己在家好好放松,看看书,睡睡午觉。”教授说完电话那头没有应答,他有些无奈,放下一直叼在嘴里的烟斗。 “看样子是难以如愿了。”教授笑出声,已经猜出饰非的意图。“您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我赶最早那班城际公交回密城。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您喜欢学院那家咖啡厅的煎鳕鱼吗?” “当然,没人会拒绝他们的煎鳕鱼。” “我会把这串项链一起带过来,当您亲眼看见它后,或许会有些想法。”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笑声。饰非说完安排后,又和教授寒暄几句,才终于挂断电话。 在电话亭中站了片刻,他扫了一眼电话亭的玻璃,然后才走出去,钻进一只帐篷里找到多罗茜和秀秀。 秀秀为了哄小丫头开心,正在给她表演东国变脸。毕竟之前跟在梅老身边,秀秀的变脸技法虽显的有些生疏,但哄多罗茜肯定够用了。 饰非进来时就注意到秀秀脸上戴的面具相当精致,他不禁问道: “你自己从剧院里带出来的?” “噢,不是,是在这个帐篷里找到的……真稀奇,马戏团里居然也能找到东国脸谱。” 秀秀摘下面具回应道。多罗茜也配合地将一只箱子搬来给饰非看,里面全是脸谱面具。 “或许马戏团也有想法进行东国风格的表演?“饰非说道,他又多看了眼秀秀,“和教授说好了,我明早要回趟密城。” “明早?那我和秀秀怎么办?”多罗茜在一旁发出抱怨。 饰非对此并不在意,撇嘴说道:“反正你一定会睡到中午再起床。至于秀秀,我有另外的工作给他。” “你骗我来的时候说的是豪华套间加休闲度假,套间看见了,度假呢?都忙着给你那小情人跑腿去了。” “秀秀你也说句话呀!他这么差遣你你没意见的?“ 多罗茜试图拉拢同伙。但秀秀只是挠头:“我都听诸葛先生的。” “你!” 小丫头朝秀秀狠狠踢了一脚。秀秀也不觉得吃疼,只是继续询问:“需要我做什么,诸葛先生?” “明天直到我回来前,你都要跟在夫人身边,寸步不离。” “唉?为什么?” 饰非没有立刻回答秀秀。只是看向掌心。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开了,正在淌血,但没过多久,这些血迹立刻干涸,伤口也愈合完毕。 多罗茜和秀秀都不知道的是,在刚才打电话的那个电话亭玻璃上,饰非留下了一个掌印。 掌印上的血迹正缓缓流淌,没过多久,淌成了一个八卦图。 第23章 宝石之谜 秀秀今日重新换上女装。这是饰非临走前所要求的。 毕竟是他主动提出要为夫人安排,让秀秀以女性身份过去终究更容易接受一些。 倒也并没有太多打扮,简单画上眼线,秀秀给下半身换上条白色长裙便已经足够漂亮。 出门前,秀秀来到多罗茜的房间叫她,但意外的发现小丫头早已洗漱完毕,坐在房间里一边梳头发一边等他。 “大骗子走了?” “诸葛先生早就出发了。”两人都有早起,因此,秀秀是目送饰非踏上返回密城的公交的。多罗茜听完叹了口气,回头瞄了秀秀一眼。她的视线尤其在秀秀新换的裙子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司马老大走后,整个奇术司也就只有你对那大骗子毕恭毕敬,不管多过分的要求,你都愿意听。” “我和爱丽丝姐姐可绝对不会这样。” 秀秀笑而不语。多罗茜见了也只是无奈,她跳下床,主动要出门。 “好不容易回来趟大都会,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能帮上诸葛先生和大家就是我想做的事。” “你错了,秀秀……” “怎么了?” “是我们【想让你帮忙】,而不应该是你【想帮我们忙】。你可以更自私,更有想法一些的。” 秀秀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解,多罗茜说完只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 “呆头呆脑,和那个没脑子的稻草人一样。” …… …… 得益于密城和大都会间发达的城际交通,饰非并没用多久就已经重新走在学院种满骷髅花的大道上。 轻车熟路来到德罗斯先生最喜欢的那家咖啡厅,饰非便发现莫里亚蒂教授早已等候在这里,正一边喝咖啡,一边用羽毛笔在笔记本上书写什么。 饰非走近后看清了教授正在摘要的文章名。那是一篇介绍扑克牌戏法的文章。 “我不知道教授您对扑克牌也有研究。” “只是兴趣使然。”即便见到饰非,教授还是先摘抄完这行句子后才合上笔记本。然后,他替饰非要了杯威尼斯浓缩,继续笑道: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就像我研究幻想生物也是兴趣使然。” “只凭兴趣就能做到教授您现在这个地位,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饰非抓住机会恭维,他抿了口侍者端来的威尼斯浓缩,略微皱眉。 上次和德罗斯先生见面也是喝的威尼斯浓缩,当时饰非就不算太喜欢这种咖啡的口味。 大量的咖啡豆只能萃取出一点点浓缩咖啡液,再加上一点点热水冲泡,便是一杯威尼斯浓缩。其价格昂贵,口味也极其强烈,但蕴含的风味与香气也成倍增加。 在大洋彼岸的阿斯蒂亚公国,威尼斯浓缩是当地人最喜爱的午后饮品,但饰非始终觉得,相比同等价格的茶叶,威尼斯浓缩少了份方便入喉的清香。它的质地太过浓稠了。 “知道你或许并不喜欢浓缩咖啡,我也为你准备了清茶。“教授发现了饰非的反应。笑着将一旁的茶壶推来,这是他上次在办公室招待饰非时发现的。这位先生杯中的咖啡当时就剩了不少。 “厨师烹饪鳕鱼还需要点时间,或许您可以趁这段时间为我介绍在波提雅夫人身上发现的那串项链。” 亲手为饰非倒上那杯茶后,教授切入正题。 饰非思考片刻,也毫不遮掩,从储物灵媒中将项链拿出来。 “教授您能弄清楚,这项链上的宝石是什么材质吗?” 饰非将首饰推过去,教授正了正脸上的单片眼镜,仔细观察。将项链拿在手中,他翻来覆去反复去看,然后,他用双指捻动那颗宝石,将其放在阳光下注视。 在此期间,饰非一直安静地喝茶,但他能注意到,教授的目光正在变的严肃。 “您之前说,这种项链是米修斯家族每位家族成员都会拥有的,对吗?” “是的,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作为直系成员的丈夫拥有的是一串手链,后面加入家族的夫人则是拥有项链,但两种首饰的相同点都在于,它们都有这种形制的宝石。” “这首饰有什么问题吗?教授?” 教授仍将那颗宝石置于阳光下观察。反复看了好几圈后,教授将项链推向饰非: “诸葛先生,您对这个项链做灵性检验时难道就没发现问题吗?” “什么问题?” “粪石做灵性检验时的燃烧是根据检验对象的灵性丰富程度来的。换言之,越是具备灵性的东西,其燃烧的烟雾就越浓烈。” “这世界上万物有灵,寻常事物和粪石接触后,也会产生轻微的反应。” “但您有发现过这个问题吗?当你用粪石和这枚宝石进行接触时……” 教授顿了顿,饰非也意识到什么,在发丝的缝隙中,他用义眼看着那枚宝石。 片刻后,他缓缓说道:“完全没有反应……” “这颗宝石上没有任何灵性……” 教授点头同意这个说法。他端起咖啡抿了口,略作思考后说道: “据我所知,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东西会有这种表现……而对于你们奇术师而言,对这个东西也应该熟悉。” 教授的话激起饰非进行回忆。他的确想起在自己的储物灵媒中还躺了样东西。它在里面放了有段时间了。 手套在桌面上抹开。就像变魔术一样,饰非手掌拂过后,一枚同样的红色宝石放在桌面上。只不过,当这颗宝石出现时,咖啡桌上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教授看见它,脸色有所变化,似乎是为了求证,他注视饰非:“我没想到您真能把这东西拿出来。” “运气好,从密特罗德街那边买到的。”饰非答道。 是的,在此之前,饰非所见过的完全没有灵性的东西,便是从德罗斯先生那里开罐子买来的这颗宝石。 德罗斯先生从共研会那里将它偷出来,似乎是完全不了解这东西的价值,只是用了最厚重的灵性对其进行封装。但饰非当时用义眼观察这颗宝石时,虽说它的血腥味非常奇异,但却的确没从其身上看见灵性。 首饰上的和眼前这颗都是红色宝石。都没有任何灵性。而饰非记得,这种东西当时被那位梅花2称作…… “——王血。”教授说出了这东西的名字。“奇术师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是主动尝试炼制诅咒时的必要媒介材料。” “这种材料的产出来源非常纯粹,但想拿到它又极其困难。原因很简单,能产出它的幻想生物现在根本无迹可寻。市面上能找到的一些遗漏的【王血】每个都是天价。” “【王血】的最大特点在于它本身不会表现出任何灵性,现行所有灵性检验方法都对其失效。” “这并非是因为它太寻常,毫无用处,而是因为其所蕴含的灵性极为特殊,以至于以现在的术式研究水平根本无法理解,更无法进行实验。” “我将这种状况形容为低等的蚂蚁试图理解更高层次的大象。在蚂蚁的世界里,是根本无法想象那种庞然大物的存在的。同理,以人类的层次,也难以想象能产出王血的生物究竟是何种模样。” “在幻想生物分类学中,绿型,蓝型,乃至黑型的幻想生物在这世界都有迹可循。” “但唯独有一个分类,我们从未发现过任何能划分到这个分类的实体,却也从来没人敢提出要取消这个分类等级。” “我们都知道祂应当确实存在。” “【王血】是最高等级的红型幻想生物的血。一般而言,对于这种等级的幻想生物,我们往往会使用另一个称呼。” 教授顿了顿,就好像说出那个称谓也需要相当的勇气。一字一顿,他说道: “——旧君主。” “旧日君王之血,是为【王血】。” 第24章 哈利·米修斯 ——旧君主。 为幻想生物冠以君主之名。若不是这句话出自莫里亚蒂教授之口,恐怕任何人来了都要嘲讽一句这是疯言疯语。 以饰非目前的水平,所能接触到的最危险的幻想生物也不过是那些食血鬼以及前些天在斗兽场看见的那只蓝型-3级的红发纺织娘。 红型幻想生物,那会有多危险? 饰非思考着,但忽然间,他的手触碰到了义眼。后背忽然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回忆起还在敦威治时,那个名叫阿比盖尔的恶灵所说的话。 “在大多数【旧君主】都已经沉睡的今天,你这样完美的钥匙已经很难找了。” “【旧君主】留在现世中的遗物本就难觅,更何况,还是枚如此强大的遗物。” 【旧君主】…… 【羽化仙】…… 饰非反复琢磨这两个词,直到那侍者将两盘煎的刚好的鳕鱼送上来,他才回过神来。 教授很有耐心,在此期间一直没有发言打断他的思路。 “教授,我们真的从没发现过红型生物吗?如果我们从没发现过相关实体,又怎么证明其确实存在?” 教授听完,不慌不忙,开始用刀叉切割盘中的鱼排: “祂从来不需要向渺小的蝼蚁证明自己,诸葛先生。” “对祂而言,我们就是这盘中鳕鱼,想被怎样烹调宰割,那都是祂的意愿。” “而作为鱼儿,我们所能窥见的,也不过是祂们随心所欲后的一片盘中狼藉。” 鱼肉被教授轻而易举切碎,他将其中一块放入口中,鱼肉油脂瞬间融化在舌尖,绽放出香气,教授露出享受的表情: “就算在监狱里待过一段时间,您肯定也知道,在旧大陆北部,有条绵延数万公里的冰封禁界。” “这条界线将整个西伯利亚都化为禁区,探险家们有去无回。” “您认为究竟是怎样的天灾才能造成这种效果?强如当时的帝国军队,在刚挺进莫斯科城城郊时也因这场大雪完全覆灭。” 教授说的是罗曼诺夫王国在上次战争中亡国的事。就算是在战后这数十年,里茨瓦尔德帝国也曾不止一次派人调查那北境禁界。但都无功而返。 一场悄无声息的大雪,在罗曼诺夫王国最后一个国庆阅兵日后悄然降临。不仅埋葬了当时作为侵略者的帝国军,也让王国内无数刚下定决心,誓死卫国的军士们跟着一起被冰封在他们最爱的国土冻原之下。 与之相比,反倒是因胆小而事先逃跑到东西伯利亚的一些难民在这场灾难中活了下来。他们也成了那个王国最后的移动墓碑。 面对教授的问题,饰非思来想去后也只能试探着给出【诅咒】的答案。 但教授又摇头,他正色道:“那我再问一个问题……” “这世界上,天然而生的诅咒又从何而来?” “唔……” 饰非的确被问到了。他说不出话。教授放下刀叉,用指尖反复摩擦那颗首饰上的红色宝石,不论他怎么做,在饰非的义眼视觉里,这些宝石都没有释放任何灵性。 “相比其他术士,你们奇术师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前进很长一段距离了。诸葛先生。” “奇术师要想向上迈进,是要学会自己炼制诅咒的,所以你们找到了【王血】这个答案。” “以此类推,那些天然而生的诅咒中,会有【王血】的影响吗?” 教授露出玩味的表情,他停下把玩宝石的动作,直视饰非的眼睛: “旧君主只会沉睡,祂们从未远去。” “其所留下的一地狼藉始终都在残害这个世界,让我们这些盘中之鱼无计可施。” “所以,既然你在米修斯家族的首饰中发现了【王血】,我要再问你一个问题,诸葛先生。” “那个家族或许真没有术士,但你能肯定,他们没有奇术师吗?” …… …… 大都会—— 秀秀和多罗茜一起吃过午餐后才去拜访夫人。饰非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很容易就在秀场的会客室中见面。 两人抵达会客室时,夫人在沙发上闭眼小憩。女仆卢旺达正为她披上毯子。 “夫人昨日睡的很晚,两位见谅。”卢旺达说道,然后她便依次为秀秀和多罗茜斟茶。显然,在为秀秀斟茶时,她也不禁多看了秀秀的脸蛋两眼。 “让夫人休息,诸葛先生只是希望我们能在夫人身边防止意外。”秀秀笑道。然后,他一边举茶一边看向卢旺达: “卢旺达女士,您来自西海岸?” 卢旺达有些讶异,但随后出于礼貌,她点头道:“是的,您怎么看出来的?” “口音……虽然都是哥伦比亚语,但西海岸的人说话相比东海岸要更快,听上去腔调富有节奏。就像这样。” 秀秀说这句话时,使用的也是西海岸的腔调。他说完不好意思地微笑,卢旺达只觉得惊奇:“您以前也在西海岸待过吗?关小姐,这简直和我家乡那边的腔调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穿了身裙装的秀秀被卢旺达认成女性。 秀秀摇头道:“我只是听一些来自西海岸的客人说过,我在有样学样。” “真是神奇……” “您独自从那边来的东海岸?这可太远了。”秀秀继续问。但刚问完,卢旺达就有些不安地捏住手指: “我本来是来找我丈夫的……” “他当时为了我和孩子离家来东海岸,但忽然一下就没了音讯。” “虽说每月他都有汇款,但我们始终联系不上他。我有些担心,就将孩子寄养在父母那里,也跟了过来。” “您丈夫失联多久了?” “有些年头了。” “有找到线索吗?” 卢旺达摇头,秀秀见了,拍拍她肩膀安慰道:“如果您愿意的话,拜托下诸葛先生?” “其实在列车上和诸葛先生见面时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卢旺达嘀咕道,但又看了眼正在闭眼小憩的夫人,她发出叹息,“还是先把夫人的问题解决。事情要一样一样做。” 卢旺达说完便向秀秀行礼,会客室中有些垃圾没有清理出去,她正要去忙。 但才刚一打开门,她便发出惊叫。似乎有意料外的客人正等在门口。 “哈利先生?”卢旺达说出对方的名字。 秀秀向外看,只见一个穿皮夹克,戴鼻环,头发被染成蓝色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 “卢旺达,波提雅在吗?” “夫人在里面休息……“ “休息?那我去找我大哥。威廉·米修斯现在在哪儿?” 他毫不顾忌,大声叫嚷道。秀秀听见卢旺达对他的称呼,倒也想起来,米修斯家族一共有三兄弟,其中最小的兄弟名叫哈利·米修斯。是远近闻名的风流浪子。 但这番打扮和模样,是不是放纵的有些过头了? 秀秀向门口凑近一些。但很快,他听见一道更沉稳的声音在走廊响起。 “找我干什么,哈利?” 威廉·米修斯也站在走廊上,用一种近乎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兄弟。哈利·米修斯也毫不顾忌,张开手臂就要去抱大哥: “好久不见,威廉!我最近手头紧,这不就想着回家拿点?” 威廉·米修斯一个闪身躲掉来自兄弟的拥抱。他眉头紧皱,语气中带了些不悦: “手头紧所以就回家?哈利,你把家族当成什么了?” “长期饭票,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要我去找我那联姻对象家里拿钱?” “你!” 威廉·米修斯被气的表情扭曲,但哈利·米修斯毫不在意,反倒是主动贴上来,帮大哥抚平西装上的褶皱。 “好了,大哥,你我都很清楚家里的钱是怎么来的。” “虽然明面上经营的是你和米卡,但最近这笔大生意和合作不就是我拉来的?” “要是没我,在大都会开这么一家秀场哪有这么容易。” “今晚的慈善晚宴我会陪先生一起过来,你可要好好表现。”哈利·米修斯一边说一边将什么东西塞进威廉的西装口袋里。 秀秀困惑地看着两兄弟的举动,绝大多数动作都被门框所遮挡,但秀秀还是能勉强看清被塞进口袋里的东西是什么。 ——一张扑克牌,秀秀能看见那牌面上绘制的花纹。 那是一张红心牌。 第25章 会长 “我们真不等大骗子就直接来这慈善晚宴吗?” 多罗茜一边尝试取桌上的小蛋糕一边对秀秀说道。小丫头从刚才开始嘴就没停过,不论气泡饮或是甜品,都被她统统塞进肚子里。 米修斯家族举办的慈善晚宴就定在他们下榻的酒店宴会厅。宴会厅早已为主人装扮一新,入口特别设置成马戏团风格,宴会厅里,也有画着油彩的小丑们穿行,献上马戏表演。 夫人并没有听见门外丈夫与兄弟之间的骚乱。 她实在是有些疲惫,大概一个小时后才从午睡中苏醒。苏醒后她立刻向秀秀和多罗茜表示歉意,鉴于小丫头常常口无遮拦,秀秀这次主动接过社交任务,和夫人寒暄。 他也并没有向夫人提起刚才的事,只在寒暄间隙,向夫人询问有关米修斯三兄弟的情况。 老大威廉·米修斯和老二米卡·米修斯关系紧密。两人多年前一起前往南大陆旅居,相处和睦,共同经营家族关系。 但最小的弟弟哈利·米修斯对两位兄长间的合作毫无兴趣。他每天的日常活动都是出入交际场所,和各种人把酒言欢。就算已经进行过家族联姻,也毫不收敛,根本不顾及双方家族名誉。 所谓浪荡之人说的便是他,这种人没让家族蒙羞便已经算不错了。 夫人提起这位兄弟时也是满脸无奈,但秀秀回想刚才这男人的有恃无恐,只觉得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正因如此,他们没有等饰非返回密城便提前到了宴会厅。 “我们直接在这里等诸葛先生也是一样的……” “你在找人吗?秀秀?”小丫头观察力敏锐。直接问道。 秀秀只能承认:“我在找那位哈利·米修斯先生。” “下午那个流氓?你找他干嘛?” “他下午和威廉先生说话时,往他的口袋里放了一样东西。”说到这里,秀秀顿了片刻,“一张扑克牌,我只注意到那是张红心牌。” “你的意思是……共研会?”多罗茜反应很快,立刻说出心中的想法。 秀秀点头道:“对于影响波提雅夫人的术式,诸葛先生一时间也毫无头绪,但如果是奇术师的灵媒,说不定就会更隐蔽更难发现。” “你真是天才,秀秀!”多罗茜叫出声,显的相当雀跃,然后她双手叉腰,一副骄傲的表情,“我们抢在大骗子回来前行动,不带他玩!” “这样一来,波提雅夫人以后就会把我们两个当作贵宾,不会理那个大骗子了。” 小丫头打了手如意算盘。似乎对她来说,解决问题是次要的,让饰非吃瘪反而是更重要的事。 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很快转动视线。时间还早,宴会厅内宾客并不多。但找了一圈后,小丫头表情沮丧: “那个臭流氓不会还没来……搞什么,他不是米修斯家族的人吗?家族慈善晚宴也迟到?” 多罗茜气不打一处来,越生气就越想吃甜点。她又试图去拿小蛋糕。但很快,她发现有人提前将她身旁的蛋糕拿走了,盘中食物被换成了一块苹果。 “小孩子就少吃甜点,小心蛀牙。”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旁响起。多罗茜瞪过去,只见一个男人正在微笑看向自己。 秀秀也注意到对方,他惊讶地叫出声: “仙全先生?” “是,是我,愚蠢的,被你欺骗了感情的可怜虫。”张仙全手里就拿着刚才属于多罗茜的蛋糕,他用叉子切开蛋糕,兀自吃起来。 他今天穿了西装礼服,毕竟是场晚宴,举止得体才算尊重主人。一边吃蛋糕他还一边打量秀秀,视线尤其在秀秀的裙装上多停留一段时间。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你应该是个女人,我怎么就能看走眼了呢?” “唔……这……”秀秀有些尴尬。多罗茜自然不容许朋友吃亏。她走上前,毫不讲理,对着仙全的小腿就踢了一脚。仙全吃疼,龇牙咧嘴。 “你怎么在这里?” “我早说我在大都会混的很开了。”作为大人,张仙全没办法和多罗茜去计较,只是揉完发疼的小腿后,他继续吃蛋糕,“陪家里人参加无聊的宴会,这不需要向你报备,多罗茜。” “说到这儿,诸葛先生呢?你俩总是形影不离,但为什么现在只看见了你和秀秀?”他继续问。视线却在扫过会场。多罗茜不喜欢这家伙的态度,鼓起腮帮,气鼓鼓说道: “他没来,还在密城。” “我问你,为什么司马老大的葬礼上也没看见你。他在联邦的亲人本来就不多,你这也不去吗?” 仙全嘴角一直挂着的微笑瞬间消失。他沉默着放下蛋糕。思考片刻后,他又伸手来揉多罗茜的头发:“我太忙了,而且,敦威治实在太远,赶过去并不方便。” “到底什么事能让你忙到连葬礼都没法参加?”多罗茜并不买账,继续质问道。 仙全听了也只是摇头:“大人的世界很复杂,多罗茜。”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你一样一直天真和单纯。” “堕落的确让人遗憾,但你一定有在他的墓碑前为他献花,对?” “当然!”多罗茜大声回答。 仙全再次试图揉多罗茜的脑袋,但被多罗茜灵巧地躲开了。被揉乱头发的小丫头此时像只炸毛的小猫。 仙全重新微笑道:“这就足够了,多罗茜,有你们献的花他就会满足,如果我来反而会被嫌弃多此一举。” 宴会厅的门此时被侍者推开。显然,又有一批宾客进来。仙全转头看去,然后,他招呼侍者拿来一杯香槟,并向秀秀和多罗茜示意要失陪片刻。 他刚才就说过,他来参加宴会是有正事要忙。但多罗茜对他刚才的态度和回答还是很不满,小丫头一边目送仙全的背影,一边小声向秀秀嘀咕道: “我之前就不喜欢他。” “我怎么记得你们上次在剧院还是玩在一起的?”秀秀笑道。 “上次是上次,现在我不喜欢他了!”多罗茜看着大门口,仙全和另一个年轻的东国男人站在一起。 那男人是刚进来的宾客之一,穿了身黑色东式排扣礼服,衣角还有金色刺绣。一眼看去便价格不菲。 男人带了几分东式古典的骨相,眉弓俊朗,鼻梁线条流畅。皮肤保养的相当好,肌底还透着些冷白。 他身边跟了几位穿黑西装的侍从,仙全和他们一一问好。最早进入宴会厅时,这男人站在原地就只是观望,直到仙全走近后,他眉眼才舒展开。 “那人是谁,怎么看上去比他还臭屁。“多罗茜皱眉道。 秀秀摇头,他也不认识:“但总觉得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两人说话的功夫,大门外又冲进来一个人,这次两人倒是都认出来了。 “张先生!您过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呢?” “我在楼下等了好久都没见您,还是侍从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哈利·米修斯难得穿上正装,但他那头染过的蓝发还是非常显眼。年轻男人听后面无表情,他一边把玩手腕上的珠链,一边冷漠地说道: “我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先经过你同意?哈利·米修斯先生?” “不不不,当然不用,只是这样我才能更好为您提供服务。”这番作态和下午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完全不同。多罗茜看的直翻白眼。 倒是秀秀,目光一直落在那东国男人身上,忽然间,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多罗茜,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经常在电视上看见的……他是张氏商会的会长,张震宇。” 第26章 小丑 自战争以来,联邦便与东国关系交好。趁着这股东风,来自东国的商人们也络绎不绝,在联邦站稳脚跟。 张氏商会是众多东国商会中的翘楚。其经营领域涵盖各个方面。他们更是大手笔地在大都会包下一整个街区作为经营地盘,时至今日,这片被命名为唐人街的街区也聚集起数量众多的东国人。甚至成为了大都会有名的地标性景点。 “任何一个东国人,初次来到联邦若想落脚,便一定会前往唐人街。” “身份证明,工作,住宿,对于东国人来说,那里什么都能搞定。” “当然,这并非服务,张氏商会仅凭这项收入就足够赚的盆满钵满。”秀秀看着那男人小声说道,在戏班子里接触的东国人多,他自然清楚这些门路,然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梅老他们从东国来联邦时,好像也是这位张会长作为代表去接的机。” “看上去就是个超级有钱的家伙。”多罗茜撇嘴,有钱人她见的倒也不少,小丫头在意的始终是那男人旁边极为热情的哈利·米修斯,“这家伙是把自己屁股给卖出去了吗?和对兄弟的态度一比,他热情的简直不像话。” 小丫头向来语出惊人,秀秀倒也习惯。哈利·米修斯正在向张会长做介绍,只见他手指依次点过现场正在表演的畸形秀演员,嘴里夸夸其谈。 秀秀想走近一些,好听清那边正在说什么。但身旁忽然有人路过,他被撞开一段距离。 “哦,抱歉,小姐……”对方意识到后立刻道歉。 他伸手想扶住秀秀,秀秀注意到对方伸来的手掌有六根手指。 ——是昨天在马戏团门口负责迎接宾客的小丑,他今天依然在脸上画了浓烈的油彩,红色颜料在嘴角用力向上提,勾勒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微笑小丑的工作是带给人们欢笑。但不知为何,秀秀觉得这位先生的眉眼之间只带着些忧伤。 小丑向秀秀欠身,注意到对方看自己的目光后,手就像触电一样收回来:“如果吓到您了,我很抱歉,小姐。” “不……没关系。” “您注意安全。”小丑再次欠身后便快步离开。他正走向宴会厅中央的舞台。今晚这场慈善晚宴,他要负责其中一场表演。 宴会上的灯光此刻忽然变暗许多,光线并不明朗,秀秀想在黑暗中再去寻找哈利·米修斯的位置就有些困难,他一时间只能踌躇在原地。 周遭宾客们也纷纷被这灯光变化所吸引,多罗茜跟在秀秀身边,她看向舞台,忽然间,小丫头看见所有灯光集成一束,以强光形式打在舞台正中央。 音响被打开了,米修斯秀场那标志性的滑稽,荒诞又俏皮的音乐响在秀场中。 一个男人正张开双臂,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夸张微笑——威廉·米修斯手举麦克风,沐浴聚光灯,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宴会厅中适时响起掌声。宾客们很给面子,愿意给宴会主人以关注。 同样的,威廉·米修斯对此也很受用,他闭眼露出陶醉的表情,然后一脚迈出聚光灯下,他举起麦克风说道:“感谢诸位愿意赏脸来到米修斯畸形秀的慈善晚宴。” “我们今天同样为您准备了一些表演,希望您能喜欢。” “在享受精彩表演的同时,也希望您愿意慷慨解囊,您的资助意味着在未来,米修斯秀场会诞生出一位新的明星。这能帮助一位可怜人完成自己的梦想。” 话音刚落,威廉·米修斯便象征性地拿出一张面值100哥分的钞票。这是抛砖引玉,他将那张钞票丢进舞台旁的钱箱中。 然后,他右手在半空中划过弧线,向台下宾客们行鞠躬礼。 秀场灯光再次亮起。秀秀又能看见张会长和哈利·米修斯所在的位置了,他立刻带着多罗茜往前靠,与此同时,舞台上,薇尔莉特和特蕾莎一起登台,魔术师举着她的魔术帽,轻轻挥舞间,再次唤出那些白鸽。 白鸽足有数十只,它们在舞台上空盘旋成圈。只见薇尔莉特笑着空抛手中魔术帽,帽子翻转间,这些白鸽便全部消失不见,化作一场花瓣雨落向舞台。 “我就说我喜欢这姐姐……” “她的魔术表演每次都很棒。“ 多罗茜的注意力被薇尔莉特的表演完全吸引。秀秀却看都没看一眼,他继续靠近哈利·米修斯。 “先生,这就是我先前和您说过的,极好的胚子。” “或许您哪天可以和您那位助理一起来畸形秀?我想您不会失望。” 张会长微微颔首。哈利·米修斯见后,显的更殷勤了:“我早说过您这次投资一定物超所值。” “这座秀场会满足您所有要求,不会让您失望。” “有一点你们别搞错了,哈利先生。”张会长并未多看哈利·米修斯一眼,只是冷哼道,“并非张家需要米修斯秀场,而是米修斯秀场需要张家。” “你们只是其中一个备选方案,而非唯一选择。” “是……我明白,先生,所以您看,我们这不是尽力做到最好,好让您满意并觉得我们必不可少?” 张会长摇头。宴会厅灯光又暗下来。秀秀刚好隐藏在阴影里,勉强将刚才这些对话听清。 米修斯秀场并非米修斯家族独立经营,得知这一消息时,秀秀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张家似乎往这里投了不少钱……但是什么吸引了他们进行这样的大额商业投资呢? 畸形秀的利益与商业潜力在这些商人眼中果真有这么丰厚? 秀秀试图继续向前摸,看能否听见更多信息。薇尔莉特谢幕后,舞台上又来了新表演,机会不错,他偷偷摸摸的小举动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次上台的是那位六指小丑。他手上拿了六只胶球,脚下还踩着一辆独轮车。 只见他依次将那六只胶球向上抛起,很快,六颗球都开始在半空中画出漂亮的弧线,被他快速抛接。 脚下的独轮车缓缓转动,小丑的身形晃晃悠悠,胶球上了又下,他蹒跚着不断抛接的身姿看上去只让人觉得滑稽。 宾客们在发笑…… 这倒无妨,小丑在舞台上表演的意义便是给人带来欢笑。但他自己呢? 他可曾发自真心为自己笑过? 胶球连成一线,他太熟练了,以至于即便不盯着这些球,也能下意识进行抛接。 小丑目光扫过宾客们,又扫过舞台上。在他身后,下一位要来表演的“不倒翁”女孩已经就绪,她正被其他人用力塞进一只花瓶容器里。 她的手脚先天畸形,正常人的四肢在她这里成了四团挤在一起的肉球。宾客们一定会对她感到新奇的,在这个世界,越是奇怪的东西越是能得到喝彩。 一如此刻,他们也在为自己的表演喝彩。 演员们表演的意义是为观众带来欢愉,但宾客们喝彩的意义是为演员带来什么? 六只空抛的胶球在这一刻,仿佛同时静止悬浮在半空。 他停下灵巧的六根手指,停下空抛的动作,头一次,他试着像是那位威廉·米修斯先生一样,张开双臂,沉醉舞台。 威廉·米修斯就站在舞台后方,波提雅夫人和不倒翁女孩也站在那个位置。所有人都在注视他的表演。 须臾寂静,当六只胶球同时落地,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 ——一道猛烈的爆炸轰鸣在舞台上绽开了。 爆炸的猛火吞噬了视线,秀秀和多罗茜同时看着眼前忽然绽出的火舌,目瞪口呆。 第27章 古曼妖 饰非坐在从密城驶向大都会的末班车上,和早晨的光景完全不同,车内空无一人,只隐约听见司机发出的如梦呓般的哼唱。 饰非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他反复打量,试图从中窥探到些秘密。 义眼能看见这东西所散发出的浑浊又粘稠的黑色灵性,这是在失去王血的保护后,所能轻松窥见的事实。 是的,他白天和教授做了件相当大胆的事…… ——他们用锤子敲碎了那枚王血。并将这根干枯的人类手指从里面拣出来。 …… …… “诸葛先生,那个家族或许真的没有术士,但你能肯定,他们没有奇术师吗?” 教授的一席发言让饰非陷入沉思。 他看向正在被教授不停把玩的红色宝石,试探着询问: “教授您的意思是,诅咒?” “让波提雅夫人始终无法怀孕的罪魁祸首并非术式,而是一种诅咒?” “这只是我的猜测,诸葛先生,术式的影响总会有灵性残留的,但诅咒不一样,通过某些手段,诅咒的确可以将灵性残留遮掩的无影无踪。” “您的手段是指【王血】?但这同样难以解释,我拿到了司马宣的岚间樱,那诅咒的灵性残留从不隐蔽。” “您只看见了将王血用作炼制诅咒的材料这一个方面,诸葛先生。我先前不是给过您一个案例了吗?” “在魔鬼荚的表面覆盖上蜂蜜脆片,以此逃脱联盟的海关排查。” “——我用【蜂蜜】包裹住实际要生效的诅咒,您觉得能达到同样效果吗?” 教授将手中宝石按在桌面上。饰非看着它,瞬间恍然大悟。 王血能遮蔽灵性检验,它是绝佳的【蜂蜜】。 但这得多大手笔呀,教授先前说过,作为奇术师炼制诅咒的必备材料,王血可是天价。将这种东西买来并不进行实际炼制,而只用作遮蔽灵性…… 饰非无言,只能发出惊叹。教授却招呼起侍者来,询问他,咖啡厅是否能提供一只小巧的工具锤。 侍者很快将教授要的东西拿来了,教授在宝石上方比划锤子,对着宝石的侧面轻轻敲了敲。 “您不好奇这宝石里面包裹了什么东西吗?诸葛先生?”教授笑道。 “当然!” “那您来亲自看看?”教授一边说一边将那只工具锤交到饰非手里。饰非拿过锤子,学着教授的动作对宝石四周轻敲,然后,他很确信义眼在某个瞬间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糖果外面包裹的蜂蜜脆片虽然看上去严丝合缝,但只要轻轻触碰就会产生些微的裂纹。 饰非加大力气去敲击这些裂纹。整块宝石比想象中要脆弱的多,须臾间,其四分五裂。 教授始终观察着宝石的变化。而当宝石变成残渣,碎了一地后,他皱起眉头,然后,他发出苦笑声: “这可真是……” “我可从没想过能在联邦看见这个东西……” …… …… 在南大陆的巫毒中存在这样一种术式。 术式发动条件非常严苛,所需准备的媒介仪式也无比繁琐。 该术式需要早夭难产的婴儿作为材料,取该婴儿的一件器官作为媒介,用提前写过符文的纸莎草包裹后,一起埋进用秘法调制过的泪河河泥中。 埋泥的时间需要整整四十九天。时间到后,需立即将其取出,封存进提前塑好的孩童铸像中。之后,又是长达七天的焚香供奉,时间到后,其才能移出庙堂,供主人差遣。 古曼妖既是术式,也是诅咒…… 它的制作方法脱胎于某人的术式结构,但一旦完成,便再也不需要维持灵性供给,而是像诅咒般,可提供给寻常人使用。 在南大陆,一些本地富商会专门找人塑像,以此收集古曼妖。在极其古老的一脉信仰里,古曼妖被认为可以为主人带来财富和好运。 但古曼妖也并非是对主人绝对忠诚的宠物,它们的炼制方法太过邪诡,需要始终在献祭和仪式中保持活力。 一般而言,古曼妖是很难离开南大陆的……因为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送回制作者手中,重新进行供奉和喂养。如若不然,饥肠辘辘的古曼妖就会以主人的灵性为食物,发起反噬。 富商们求财但也惜命……没人肯背这样的风险带着古曼妖走出南大陆。 但现在,饰非看着手中这半截古怪的手指。回想起教授所说的话…… “——作为媒介的手指没有封存进特殊的塑像里。” “这是以前从未听说过的术式手段,鉴于古曼妖的特殊性,针对从南大陆归来的旅人,联盟是会在海关处进行排查的。” “但没有塑像,而是用王血封装屏蔽灵性检验,这让他们找到浑水摸鱼的机会将古曼妖带进联邦。” “真是史无前例的手段和天才的想法……” “而麻烦的事还不止这点……往返南大陆时间并不短,将古曼妖从南大陆带出来就要承担未能及时送回庙宇祭祀而被反噬的风险。” “但似乎,这只古曼妖的主人完全没有这种顾虑。莫非他们已经找到能绕开仪式限制的方法?” 教授显的对这根手指抱有极大兴趣。但毕竟过来是为饰非解决问题的,他将视线从手指上挪开,将盘中银鳕鱼彻底解决完后,他说道: “术式,诅咒,幻想生物,古曼妖非常特殊,同时兼具这三种性质,诸葛先生。” “如果您真想对付它的话,寻常物理手段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原因很简单,它具备虚无的特性。” “——它的本质是一种逆位恶灵,那些早夭的婴儿们的逆位恶灵。” …… …… 大都会,米修斯酒店宴会厅—— 秀秀看着烈火在眼前忽然绽开,然后,他立刻意识到什么,看向舞台后方波提雅夫人所站的位置。 没有犹豫哪怕一秒,秀秀唱起那婉转又带了几分豪气的戏词: “一锁镇江东,二锁定蜀川!” 烈火塑造而成的羽扇握在手里,不过轻轻一挥,这绽开的爆炎便分开一道能供人通行的缝隙。 ——即便是以术式幻化而出的身份,秀秀的控火能力也还算精湛。 他飞速带着多罗茜赶上舞台,在意识到整个舞台都被刚才的爆炸毁的一片狼藉后,他又立刻去检查后台情况。 夫人被爆炸的风压冲到昏厥,倒在地上。她身边,女仆卢旺达表情焦急,不停试图唤醒夫人。 威廉·米修斯也不好受,他坐在地上,西装被烧出焦痕。难得地,他脸上笑容消失,看着眼前出现的大火表情严峻。 看上去倒并无大碍……秀秀确认完情况后立刻回头看向舞台。 刚才那位正在表演的六指小丑此时已不见踪影了,秀秀略加思索,考虑到宴会厅出口并不多,他再次唱出戏词。 “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斩马刀落在手里,挥舞间,身旁掀起刃风。秀秀立刻向多罗茜交代道: “你去守在夫人身边,多罗茜。” “唉?我去?那你呢?” “去抓罪魁祸首。” 话音刚落,秀秀身形便变的虚幻。 他速度极快,径直向着宴会厅其中一个大门冲出去。 第28章 出马 宴会大厅虽说有两扇大门,但其最终通向的终点都是前往一楼的螺旋楼梯。 这段楼梯的设计是米修斯酒店的得意之作,螺旋弧度非常巧妙,与楼梯旁的全景玻璃浑然天成,能最大限度让走在楼梯上的客人全方位观赏中央大街繁华的街景。 当然,对此刻的六指小丑而言,这个设计反而成了麻烦。螺旋阶梯延长了距离,他必须在楼梯上多跑一段,才能抵达一楼。 他可无暇去看外面的风景,只是慌不择路地在逃跑。 小丑一边跑一边祈祷宴会厅内的注意力都被刚才那突发的爆炸吸引而去,这样一来,就暂时不会有人对他穷追不舍。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算盘打空了。身后掀起一道劲风,一个身影提着把巨大的斩马刀从宴会厅中冲出来,那场面极具视觉冲击力。 提着斩马刀的小姐很漂亮,正因如此,她纤瘦的身体挥动那斩马刀时的景象才如此令人瞠目结舌。 速度快的不像话,她并不是沿着台阶一路向下追的,而是直接从顶部跳下来,等到高度合适,她便伸出长刀扫向楼梯,将长刀当作杠杆再次翻身向上跃起。 不过数息,她便拦在面前。小丑被这动作给吓到了,慌忙从口袋里翻找出几只胶球。按记忆中那人提示自己的,他毫不顾忌,将球全部向秀秀砸来。 秀秀第一反应是想用斩马刀去劈这些胶球,但很快他意识到宴会厅的爆炸正是因这些胶球而起。贸然劈开,若再引起一场爆炸,在这位置可不堪设想! 他不得不翻转手中斩马刀,不再使用刀刃,而是用刀柄当作球棍,一下下将丢来的胶球全挡出去。 手法精准,一个不落,但这些球才刚一落地,就又有奇异的变化。 覆盖在球体外的那层胶皮莫名其妙融化了。一团凝胶从球体中心向外爆开。三个方位,同时朝秀秀包裹而来。 秀秀暗叫不好,这时再想用斩马刀去切这些凝胶只会让处境变的更狼狈,他索性换了戏词,握住那把火焰羽扇。 一团烈火从身旁被点燃,凝胶被高温灼的近不了身。 但那六指小丑也不会傻站着,趁这个机会,他立刻往下跑了不少距离。 他已经跑到大门口了,再有几步,就能走出米修斯酒店。 能行的,能行的,那位小姐说的不假,她交给自己的东西的确能防身。 他有些窃喜,但仍为秀秀刚才凭空点火的举动而惊叹不已。薇尔莉特也能凭空点火,但那是提前准备过,使用把戏的魔术表演!眼前这人可没时间做那种准备! 他的确听那小姐说过,在使用这些叫灵媒的东西时或许会遇上些怪人,但对方可没提及会怪到这种地步…… 夸张的肢体动作,还能操控火焰,这世界疯了吗?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相比他们这些畸形演员,这才是怪胎! 他慌不择路逃出米修斯酒店,此时他没忘记回头确认和秀秀间的距离。 还好,保持的很远,这种距离下,他很快就能藏进中央大街拥挤的人群里,她想追也没有机会。 他松了口气,站在酒店外向秀秀鞠躬行礼后便立刻消失不见。秀秀见了还想去追,正打算将身份换回去,但忽然间有人按住他肩膀,示意不用继续行动。 “仙全先生?”他回头,发现是张仙全。仙全摇头,手中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样貌狰狞的铜面具。 那面具青面獠牙,不像藩神,而像恶鬼。 面具边缘还沾了些不知名生物的毛发,仙全倒也不顾忌,顺势将面具盖在脸上。 “他跑不了的,秀秀。”仙全说道,然后忽然间,他变了个音调,开始用东国语吟唱类似祷文的东西。 “焚香叩地,灰引灵踪。今请灰府黎氏尊,坐镇此方。” “穿山破土通九幽,衔财纳吉守万仓。” “子夜为目,巽风作足,遁无形而察阴阳,窃天机以避灾殃。” “承香火愿力,应弟子诚心。若有不从,五雷部将碎汝形骸。” 一段敕令落完,仙全便忽然没了声音。他像只僵住的木偶站在原地。秀秀在他身旁,困惑无比,正想叫仙全的名字,但忽然间,他从这面具底下听见一阵异样的沉重呼吸声。 “仙全先生?”秀秀不解,继续唤道。 但不知为何,被仙全按住的那只肩膀忽然奇痒无比,秀秀转头查看,后背却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那只手……仙全先生的那只右手…… 秀秀看的很清楚,按在自己肩头上的并非人手,而是只毛茸茸的灰色爪子。 鼻息间能嗅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腥味,秀秀本能想拉开距离,但被那爪子继续按住。面具下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秀秀听不清楚,只意识到那说的是东国语: “我们没把那丑角跟丢呢,小后生。” “跟老身过来。” 秀秀只觉得肩膀被捏的更紧了,他身体忽然一轻,就像被那只手给提起来。下一秒,他回过神,他已经站在酒店外的中央大街上了。 瞬间移动?速度好快…… 秀秀赞叹道。就算让秀秀用化妆师身份来赶路,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抵达街道。 但身旁的仙全却似乎还不满意,只听见那道苍老的声音又在面具底下说道: “都说让这小子平日勤奋点了,这些天来一看,真是毫无长进。” “天天醉生梦死,老身的出马仙哪有那么好当的?” “如若不然,这千里神通怎么可能才施展这么点距离。”那声音虽一直抱怨,但捏住秀秀肩膀的力气却丝毫不减。肩膀又被快速向上提了几次,周围场景也随之数次变换。当他们抵达一片树林中央后,仙全才终于作罢,将秀秀的肩膀给松开。 刚一落地,剧烈的晕眩感就袭上脑门。秀秀趴在地上发出干呕声。仙全却毫无反应,只是僵硬地原地站了数秒后,才顺势摘下那青面獠牙的面具。 “还好,秀秀,黎太爷他脾气就那样,性子急,你也别见怪。” 此时仙全的声音倒恢复正常了,只不过,秀秀回头看时,还能发现他手掌上还带了些没消失的灰色绒毛。 刚才所看见的那些东西不是假的……但这就是仙全先生的术式吗?秀秀表情困惑。 看出秀秀的意思,仙全笑道:“和我那司马家的堂兄不同,我继承的家族血系是【冢仙道】。” “虚实化生,和你一样,我是个替身术士。” “替身?可刚才那移动方式是怎么回事?” 仙全只是微笑,没回答秀秀的问题,他继续环顾四周:“黎太爷说,那小丑就是往这里跑的,那家伙身上被贴了他的灵性标记。” “现在乖乖出来自首还有机会哦。”最后这句,仙全是扯着嗓子向林中喊出来的。本就躲在里面的小丑被吓的一激灵,慌忙往一旁的灌木丛中缩。 这两人该死的阴魂不散,到底什么情况?他不是都已经将他们给甩开了吗? 回想离开酒店时,他们间的距离,小丑百思不得其解。越思考便越困惑,到最后,他只能用恐惧的目光在黑暗中窥视两人。 他开始盘算,他还有别的路线能逃跑吗? 他对这周围地形还算熟悉,他意识到这时原路返回重新绕进中央大街或许还有机会。但这念头才刚冒出来,身旁的草丛便一阵窸窣。 他回头,恰好看见那柄巨大的斩马刀立于眼前。趁着他思考的这点功夫,这两个人就已经绕到他身后了,他的退路被彻底堵死! “什么时候?!”小丑被吓的在地上连滚带爬。 仙全见了还是那副戏谑的表情,他笑道:“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捉迷藏就此结束了,小丑先生。” “或许你可以先想想,等下怎么向我们和威廉·米修斯先生解释你在舞台上的所作所为。” “当着那些大人物的面放烟花,这种恶作剧表演可并不好笑。” 第29章 喜剧 亚瑟的梦想是成为一位脱口秀喜剧演员。 为此,他从小就练习讲笑话,试图逗笑朋友们。 “嘿,你这怪胎!离我们远一些!” 男孩们将吃了一半的香蕉皮砸在他脸上,亚瑟保持微笑,这是观众对表演的夸赞,他要全盘接受。 他还会越发卖力地去为反响热烈的观众们讲更多准备好的笑话。然后,每当笑话讲到一半时,他会控制不住,开始兀自放声大笑。 这真有趣,这份工作让他着迷。 和一般人不同,亚瑟长了六根手指,他始终觉得相比其他脱口秀演员,他拥有更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可以嘲笑自己,其他人也可以更肆无忌惮嘲笑他。惹人发笑是门学问,畸形又滑稽的外貌对喜剧演员来说,是独有的天赋。 他喜欢这个职业的原因也很简单,从小到大,莫非如此。 ——多对我笑笑,至少,别骂我,好吗? “米修斯秀场,竭尽所能,给你惊喜。” 那天亚瑟又没忍住,在舞台上兀自发笑起来,他被老板赶出了脱口秀舞台,像是被遗弃的小狗,独自站在繁华的中央大街上。正是那时,他偶然看见这块广告牌。 这是家新开的秀场,广告上写明,只招收畸形演员。 亚瑟看着自己的六指,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脑门。他没忍住,又开始站在原地发笑。 路灯的灯光照着他,笑声引得过路的孩子们发出哭声。 “先生,我想你们需要一个像我这么滑稽的人来扮演小丑。” 一对一的面试中,他画着小丑妆,如此向威廉·米修斯介绍自己。威廉·米修斯当时略有迟疑。但盯着亚瑟的六指看了片刻后。这份简历还是被盖上绿色的代表面试通过的印章。 畸形人并不好找,更何况,是个畸形的如此彻底的演员? 亚瑟成功进入马戏团的当晚,所有演员都反应自己在帐篷里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个男人在发笑……亚瑟躲在角落里,用双手使劲按住嘴角。他尝试控制,但他毫无疑问地失败。可怕的笑声与呜咽又恐惧的哭声混合在一起。 他控制不住……他真的控制不住…… 他害怕的发抖,在他这滑稽的一生里,头一次他以为看见了希望。 这是命运对他开的玩笑,他又怎么能阻止自己发笑? …… …… 米修斯酒店内—— 刚安排完人去安抚宾客与评估损失,威廉·米修斯黑着脸站在舞台后的阴影里,似乎在等人。 他要等的人很快就过来了。迈着闲庭信步,手上还在不停把玩一串珠子。 哈利·米修斯站在其身旁,带着几分愠气看向大哥,他冷声质问道: “那小丑究竟怎么搞的!” “你知不知道当时先生距离舞台就几英尺的距离?” “如果伤到先生,我们该怎么交代?” 哈利·米修斯带头向大哥发难。威廉·米修斯没说话,只盯着弟弟身后那男人看了会儿,他鞠躬道歉。 “很抱歉,张先生。” “我不需要道歉,我需要个解释。今晚的慈善晚宴已经被搞砸了,我还以为这些胚子应该都在你控制之下呢,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我很抱歉。”即便对方说了不希望得到这个回答,威廉·米修斯还是坚持道。 他随即补充说道:“收集这些胚子的第一天发生了些意外,我当时以为处理的万无一失了,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塑活像】的术式要找残缺者,但对天生残缺程度不够的人不能完全生效。刻印术式时,这家伙短暂恢复过意识。” “我们立刻就进行了处理,但他很狡猾,他以精神疾病当幌子,让我们以为他忘记了那晚的事。” “他趁这个机会,窥探到一些我们的秘密……” 威廉·米修斯冷声道。张先生站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其表情。但至少从声音中听来,他也相当生气。 “处理方法有了吗?” “当然,我正准备处理。” “如果他把这秘密给传出去,你知道后果,威廉先生。” “我们的确看中古曼妖的一些潜力,所以才想投资,帮你们改进术式。但假如因此惹火烧身,你们对张家来说就像垃圾,我们会立刻弃之不理。” 对方在黑暗中反复拨弄石珠,珠子碰撞间不停发出声音,让人心烦意乱。威廉·米修斯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等兄弟将这位先生送走后,他终于不再顾及绅士风度,一脚用力踢开原本用来表演的皮球。 他用力扯下手链,攥住手链上那颗红宝石。 他歇斯底里地骂道:“该死的该死的,谁给那小丑的胆子,敢做这种事!” “你以为你能逃?” “不,你逃不了,从进入这秀场的第一天起,你就逃不了,你这滑稽的怪胎!” …… …… 眼前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秀秀和仙全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个小丑在极度的恐惧下忽然开始发笑,然后,他的笑声又混杂了哭声,听上去就像怪物的嚎叫。 他的病又复发了……他控制不住,想要发笑……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滑稽?这个世界?还是他自己? ——不,两者亦然。 看看他,看看他的身体,这还不可悲?这还不算笑料吗? 一团黑色如油墨般的物质从鼻孔和眼眶中灌出来,这很快遍布他全身,让他看上去像是尊黑色雕塑。 刚才的笑声此时彻底被哭声淹没,是似婴孩般的啼哭,为这世界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这一刻,名为亚瑟的小丑已经被抹除了。仍游荡在这里的是寄宿在其身体里的恶灵的回响。 仙全反应极快,将秀秀拦在一段距离之外。而后,他再次戴上青面獠牙面具,身体被火红色绒毛覆盖。 “尾扫迷尘开慧眼,爪破虚妄见真玄。” “风雷灵火镇三关,惘尽邪祟庇九檐。” 敕令刚落,三团蓝色灵火在其身边冒出,灵火速度极快,如子弹般打进小丑体内。 而后,一道雷光迅速从原地爆开,电闪雷鸣间,还伴随几声狐啸! 这具尸体瞬间化成飞灰……连渣滓都没留下。 “同为司马家血统,这男人要比先前在您身边徘徊的那位强上许多。” 女人将相貌遮在阳伞下。迈动脚步时,她拖动着脚上链球发出一阵噪音。 伞沿挪开,一把阳伞下此刻站了两人,饰非正用义眼注视此刻在远处摘面具的张仙全。 他到大都会有段时间了,只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多罗茜和秀秀,而是按约定,来见了这个女人。 他昨晚并不是只给教授打了电话。他还抽空用丝之屋的信封寄了封信出去。 此时,他再回想起最初来大都会之前,从德罗斯先生那里拿到的资料。德罗斯先生是称职的情报商,汇报情报时,自然不会只把工作做一半。同时间拜托的有关张家的消息也一并放在那资料里。 “有点蹊跷,诸葛先生。” “你让我查的那张家和米修斯家族似乎最近联系频繁。哈利·米修斯总在宴会上黏在张家身边。”德罗斯先生当时表情神秘地说道。 司马宣临死前给出了最后一句忠告,饰非自然没忘记。 【小心张家】,这四个字放在此刻倒极有分量。 保险起见,他今天当然不会出席慈善晚宴。他还要利用丝之屋布好陷阱。这陷阱中的一环自然包括眼前这名叫亚瑟的小丑所出演的喜剧。 小丑是他昨天在马戏团唯一的发现。和夫人一样,他在小丑的小腹处窥见堵塞的灵性。 “虽然我提出让丝之屋代替我和这位小丑先生进行接触,但我没想到您做的这么过火,莉娅女士。” 饰非冷漠地向身旁这女人说道。那女人却开始笑,仿佛饰非刚和她开了个不错的玩笑。 “难得您主动求助丝之屋,我是热心肠,当然想来给您一些提示。” 方块q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 “小丑先生有自己的诉求。我帮他完成他想要的表演,毁掉这个晚宴,他告诉我们他所知道的一切,这是公平的交易。” “再说了,我也并非没给他防身手段,只不过中间出了些意外。” 共研会的人头牌在为自己辩解。但饰非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仍然注视那小丑的尸体,他的义眼视觉里全是刚才那突变发生时,所窥见的灵性变化。 那灵性很熟悉,不论是在金斯波特,还是更久远一些的鹈鹕岛里,他都有印象。 “在敦威治时,你来找我,你告诉我红心7和鬼谷子的下个去处是大都会。”饰非看向方块q的侧脸说道。 “人头牌们都有自己的辖区,本该留在金斯波特的你既然现在在大都会露面,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 “这件事正和他们有关?” 方块q听见这句质问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露出不可捉摸的微笑。 她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样东西——一份笔记,她将其塞进饰非手里,然后她周身灵性又在那阳伞的伞沿下晃动,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继续对着张家查下去,你会有所发现。” 她转眼间就要不见踪影,饰非看着身旁空空如也,也只能叹气: “奇术师是观众,不是站在舞台上表演喜剧的小丑。” “要是我有资本,我当然会查。不然也不至于今晚还要费尽周章,避免抛头露面。” “但现在不行,现在把我自己摆在张家面前只不过是送上一份大礼。” 说完,饰非看向手中笔记。从开头就能看出来,是那位小丑亚瑟的自述。 “希望你这份礼物能让我有些底气。” 第30章 魔鬼之笑 昨晚的爆炸在第一时间冲击到波提雅夫人。 她因爆炸的风压昏厥,一夜未醒。 直到此刻中午时分,才终于睁开眼,她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女仆卢旺达,仆人忠心耿耿,彻夜守护在侧。 见夫人苏醒,对方也是露出欢喜的表情,慌忙就要端来热茶。 但夫人开口制止她,她转头,很快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站着。秀秀自然不用多说,他同样一整晚没有休息。毕竟发生那样的事,按诸葛先生的交代,他时刻要守在夫人旁边,保证她安全。 多罗茜则坐在一旁落地窗的地毯上看童话书,小丫头昨晚也没回酒店,在房间沙发上对付了一晚。 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自己想找的人,夫人表情有些失望。但忽然间,房门被推开,穿精致西装,戴礼帽的男人推门走进来。 “呀,夫人,您醒了?” 饰非脱帽向夫人打招呼。他手上拿了袋刚出炉的面包,毫不客气,他把面包丢给多罗茜。 来自小丫头的任性要求,饰非替她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这些。 多罗茜瞪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抓过面包就放进嘴里。她倒也非常大方地分别给秀秀和卢旺达分享,唯独就是不理会饰非。 谁让这大骗子昨晚发生这种事都不在场!这是惩戒! 多罗茜向饰非耀武扬威,但意料之外的是,这男人很快又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份包装好的礼盒。将其放在波提雅夫人床头。 “卡罗尔烘培屋最热门的甜品其实是他们的烘蛋舒芙蕾。想着夫人醒后可能有兴趣品尝,就带了些过来。” “大骗子!”多罗茜生气地叫道。“我的呢?!” “你不是说只要他们家烤面包吗?” “你!” “多罗茜小姐如果不介意,把这份先拿去吃。”夫人笑道。但不知为何,小丫头听完更生气了。她抱着面包和童话书就往房间外走,饰非示意秀秀,秀秀便也立刻跟出去。 拥有一个助手的好处便在于,他不需要时刻顾及他这搭档顽劣的脾气。 夫人也随之示意卢旺达,女仆心领神会,退出房间,守在门前。 “绕着弯子制造这样的独处机会,诸葛先生您安的是什么心思?” “多罗茜小姐是个好孩子,您本可以不用这种方式,她就会明白。” 夫人立起枕头,好让自己能从床上直起身。她一边笑,一边看向门外,脸色还很虚弱。 “那丫头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夫人,相信我,我是她搭档,这就是最有性价比的处理方法。”说完,他特地扫了夫人一眼,“昨晚的事,让夫人受惊了,对吗?” 夫人听后,目光微动,叹息道:“我倒没关系,但整个家族要处理的麻烦恐怕不少。” “昨晚的晚宴是为了给整个秀场拉投资才举办的。贵族宾客们看见秀场的潜力才愿意将资金注进来,秀场也才能因此有未来。” “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亚瑟先生会做出那种事……明明他和秀场的诸位演员相处的也还算不错,他却亲手毁了这次大家一起追梦的机会……” “夫人您当真不明白?”饰非忽然问。 夫人表情却有些困惑,看上去并不清楚饰非意指何处。饰非观察片刻,倒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他用手拍拍夫人的床,示意夫人安心。 “这件事想必威廉先生会处理好,夫人您是受害者,不用太过担心。” “但愿如此。” “说回我们之间的事,我想秀秀已经告诉你,我昨晚没有出席晚宴,是因为我为了您的问题回了趟密城。” “嗯,关小姐已经告诉我了……” “我去找了学院的莫里亚蒂教授。而在和教授研究一整天后,我和他初步达成一个共识。” “夫人,您无法怀孕或许是由一种隐秘的幻想生物引起的,这种幻想生物的名字叫古曼妖。” “古曼妖?“ 古曼妖相关的词根完全来自于南大陆当地土着文字音译,夫人之前从未听过类似的词,表达困惑在所难免。这反应在饰非意料之内,他摇头笑道: “原本不应该存在任何幻想生物的特性能让人长时间无法怀孕,但古曼妖非常特殊,它们是腹中婴孩的亡灵,作为逆位灵性,天然就会排斥任何新生的生命灵性,有它们盘踞,怀孕自然困难。” “但夫人您只需要清楚,我们已经找到病根就好。接下来要做的,只有对症下药,就能药到病除。” “所以诸葛先生您的意思是,我很快就能有机会怀上孩子了?” 这是今天听见的最好的消息,夫人终于露出欣喜的笑容,她连忙起身,想从饰非口中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但饰非按住她肩膀,示意不用着急。 “对症下药前,还有事前准备。夫人您等待我的消息就好。” “而在此之前,我要向夫人您额外确认一件事……” “确认?什么……事?” “您可以保证,为了治好您的病,您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做任何事吗?” “这……” 夫人不解,只能看着饰非。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男人的表情,她开始觉得,诸葛先生变的有些陌生,笑容也捉摸不透了。 那像是个魔鬼的笑,每个魔鬼在引诱愚蠢之人吞食禁果前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夫人有这种感觉。 …… …… 夜晚,米修斯秀场—— 薇尔莉特站在舞台上,一遍又一遍练习如何从魔术帽中变出兔子的魔术。 老的鸽子戏法观众们总会看腻,魔术师要不断精进手法,才能一直带来精彩的表演。 她一直很勤奋,比这秀场中绝大多数畸形演员都要勤奋。 她身旁的姐妹特蕾莎却一直对此不解,每当姐姐练习时,特蕾莎总会讥讽: “得了,薇尔莉特,你还没明白那群变态贵族们来这秀场是为了干什么吗?” “难道不是为了看我们的表演?” “不,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来看【我们】的,懂吗,薇尔莉特,【我们】!他们对魔术从不感兴趣。” “可是,特蕾莎……”魔术师半跪在地上,用掌心仔细感受谢幕后的舞台,“总有人想来看表演,我们为这些人表演就足够了。” “天啊,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呢?”特蕾莎翻出白眼。对姐妹怒不可遏。薇尔莉特依旧坚持站在舞台上,再次练习魔术。 是的,她姐姐就是这么个蠢货,一个除了站在舞台上表演,什么都不追求的蠢货。 为了能表演,她可以做任何事…… 这样枯燥又乏味的练习她能乐此不疲,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后,直到有人忽然掀动舞台的帘子,薇尔莉特才有所发觉。 她转头看去,发现有人正笑着看向自己。她惊喜地叫道:“威廉先生!” “您今天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您……” “以为我正为亚瑟弄出的那些事发愁?”威廉·米修斯平静地说道。薇尔莉特有些怯懦,但还是点头。 “我从没想过亚瑟会做出那些事……威廉先生。” “我以为他和我们一样热爱这个秀场,热爱舞台,我们应该是志同道合的同伴才对……” “我也对此感到遗憾,薇尔莉特,但没关系,亚瑟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 “您抓到他了?”薇尔莉特叫道。 威廉·米修斯犹豫片刻后点头:“我们把他交给了警方。” “好,或许有一天,我能抽空去看他。那秀场的一切都还顺利吗?先生?”薇尔莉特询问。 但威廉·米修斯收起笑容,他摇头道:“不,不太顺利,薇尔莉特。” “因为晚宴上的意外,不少贵族都撤回了原本谈好的投资。尽管最大的投资方张氏商会表示仍愿意相信我们,但资金规模还是削减不少。” “恐怕我们不得不也跟着砍掉一些秀场的成本,薇尔莉特。” “啊……这太糟糕了,先生。” “谁说不是呢?我今晚过来正是来和你聊这件事的,我也召集了其他演员,我们一起商量下好吗?” 威廉·米修斯掀开舞台后的帘子,向薇尔莉特发出邀请。 舞台后方并没亮灯,看上去黑乎乎的。薇尔莉特并没多想,她相信威廉先生会帮他们解决好这些问题。她不假思索,便走过去。 “好的,先生。” 第31章 表演开幕 没人比薇尔莉特更热爱这家畸形秀场。 她喜欢后台紧紧相连的化妆间,克利尔先生会迈着短腿穿梭其中,催促他们这些演员用最快速度化完妆,准备登台。 她尤其喜欢自己那间小化妆间,她和和特蕾莎互相为彼此画眉,只有这时,特蕾莎难得安静,不去揶揄愚蠢的姐姐。 在她们的化妆间隔壁,便是亚瑟先生的位置。说实话,亚瑟先生刚来时,秀场诸位都很怕他,因为他总会不合时宜地发出尖笑。 但相处久后,薇尔莉特便知道,亚瑟先生是个好人。他只想逗大家开心,并无恶意。 尽管不知为何,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但他或许会有自己的解释? 特蕾莎总说自己的姐姐愚蠢。但薇尔莉特只觉得,妹妹总将这世界想象的很糟糕。 ——这本不该如此。 薇尔莉特此时路过佩特罗小姐的化妆间,和自己与特蕾莎一样,佩特罗小姐与莫比小姐也是对姐妹。莫比小姐天生没有手脚,因此,威廉先生安排脊柱折叠的佩特罗小姐在舞台上将妹妹装进花瓶,这样姐妹两就可以一起出行,真是贴心! 路过这里,薇尔莉特看见佩特罗小姐趴在桌子上。她惊惶又无助,像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佩特罗小姐?”薇尔莉特小声询问。 “莫比……莫比……薇尔莉特,我把莫比弄丢了。”佩特罗抬头见是薇尔莉特,开口哭诉道。如果是平常,薇尔莉特肯定立刻出门,热心地帮佩特罗找人,但现在威廉先生还在前面带路,她抽不出时间。 “找下克利尔先生?他肯定能找到莫比。” “没有,我找过克利尔先生了,他也不在……”说来也奇怪,平常这时间,侏儒领班一定在四处巡视。但今天却并未见到他人。 薇尔莉特四处张望,见威廉先生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她不得不压低声音对佩特罗说道:“等我一下,等我和威廉先生聊完我马上帮你找莫比。” “薇尔莉特,你真好。”这个承诺像是救星。佩特罗冲薇尔莉特眨眨眼。 威廉在远处催促薇尔莉特,她拍拍佩特罗的手背后就立刻赶过去。 “先生,莫比失踪了……等下您能安排人在附近找下她吗?”薇尔莉特跟在威廉身后说道。 威廉思考片刻,回忆这个名字,他随后笑道:“不用找,你等下就能见到她。” “等下?您是指……” 威廉又走到一面帘子前,他示意薇尔莉特进去,薇尔莉特并不迟疑,便走过去。 帘子后是只大帐篷。帐篷里亮了灯,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倒是舞台上,有用红布遮住什么东西。 薇尔莉特一路走近舞台,她看着巨大的红布,然后困惑地回头看向威廉·米修斯:“这是什么,威廉先生?” “一份礼物,亲爱的薇尔莉特。” “礼物?”特蕾莎皱眉,薇尔莉特却雀跃起来,她上前揪住红布一角,试图将其掀开。 “我能看看吗?” “当然。“威廉笑容意味深长,似乎早在等待这一刻。 有人在控制帐篷内的灯光。当薇尔莉特试图掀开红布时,所有灯光全聚焦在她一人之上。 红布缓缓披露,红布之下是只巨大的铁笼子,见到这笼子,薇尔莉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表情不解,然后,试探性地看向威廉·米修斯。 “威廉先生,这这是什么?” “我不是刚刚才说过,你不需要去找莫比吗?” 是的,薇尔莉特没有去找莫比的必要,因为她此刻就躺在这巨大的笼子里。 缩成四团肉球的四肢趴在地上不停蠕动,莫比满身都是摩擦出的血痕。除此之外,克利尔先生,侏儒领班同样被关在笼子中,他被奄奄一息,只坐在笼的角落,看着薇尔莉特。 笼子里还有其他人,都是薇尔莉特熟悉的畸形秀演员们。 威廉·米修斯顺着台阶逐级而下,他笑道:“晚宴失败,我们不得不给秀场减少一些成本。众所周知,经营秀场,最大的成本来源于演员们。” “所以我昨晚通宵拟定了一份名单,我认为名单中的人都可以被优化掉。” “他们现在都在笼子里,薇尔莉特。” 威廉·米修斯说的不慌不忙,特蕾莎听了却发出惊叫: “你要将这些人全辞退掉?但这和你把他们关在笼子里有什么关系?” “嘘,特蕾莎,没用的狗当然关在笼子里,以免到处咬人,难道你想再出现一个亚瑟毁了秀场吗?” 威廉·米修斯做出噤声的动作。他将目光转向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你喜欢表演,喜欢上舞台,喜欢这座秀场,对?” “当……当然,先生。“薇尔莉特被眼前景象惊的说不出话。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威廉·米修斯的问题。 “那如果我告诉你,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你就会成为米修斯秀场最大的明星,你会怎么选择?” “先生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薇尔莉特很害怕,但出于好奇,她向威廉·米修斯问道。 威廉·米修斯走到她身边,同时将两样东西递来。其中一样是挂了红宝石的项链,另一样,则是把锋利的尖刀。 他拍拍手,聚焦在舞台上的灯光再次散开。刚才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上,此时摆满假人。 “观众们想看表演。” “你如果能为观众们表演一场魔术,告诉他们,你可以自信地将刀子刺进笼子,我刚才说的一切都能为你实现。” “疯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特蕾莎继续发出惊叫。然后,她惶恐地看向姐妹,在和威廉·米修斯近距离接触后,薇尔莉特的目光忽然变的迷茫无比。 “表演……魔术?!”薇尔莉特呢喃道。 “薇尔莉特,你不能听这疯子的!” 姐妹两人尽管共用一个身体,但身体主导权实际在薇尔莉特那边。她从威廉·米修斯手上接过项链和刀子,她记得这项链,在波提雅夫人脖子上,挂着同样的款式。 这是米修斯家族女性成员的象征,威廉先生居然要将这东西送给自己?他是在说,我是他的家人吗? 薇尔莉特欣喜若狂,她在手中反复把玩尖刀。 尖刀魔术箱的魔术,魔术师不停将刀子刺进一只黑盒子,而盒子里的人却安然无恙。 薇尔莉特曾看过这个魔术,她知道应该怎么表演。 所以,没事的,对吗?她会在这些观众面前表演魔术,她会得以一直站在舞台上。她会成为未来的大明星。 ——只要她能表演下去,她什么都愿意做。 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站在舞台,接受雷鸣般的掌声,薇尔莉特发出梦呓般的微笑。 “不可以,薇尔莉特!”妹妹特蕾莎的声音还在耳边啸叫,薇尔莉特完全没听进去。 她将尖刀往前递。直到那刀刃按在莫比的四肢,将那本就满身伤痕的皮肤切开。 血腥味在马戏团中晕开,威廉·米修斯嗅到这味道,仿佛吸了上好的黄金叶,他陷入沉醉。 是的,本该如此,薇尔莉特,本该如此!只要你能下刀,只要你能杀了笼子里这些怪胎,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实现! 威廉·米修斯也陷入臆想,但忽然间,观众席上传来掌声,破碎眼前一切。 这怎么可能呢?观众席上都是不会动的假人?这掌声从何而来? 威廉·米修斯诧异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西装,戴礼帽的东国男人持手杖坐在观众席上。对方正面带微笑看向他。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做融合古曼妖的仪式了?威廉·米修斯先生?” 饰非略抬帽檐,露出义眼后,笑着向威廉·米修斯打招呼道。 第32章 巫毒 “在我满怀希望进入秀场的第一天,我和伙伴们就遭遇了非人的对待……” “但他们被魔鬼的手段所蛊惑,对此一无所知,只有我独自知晓真相,终日惶恐。” “这里并非圆梦之地,而是个活地狱!” “天啊,我不知道威廉·米修斯究竟在盘算什么,他是个魔鬼,还试图把我们也变成一样的魔鬼!” 饰非记得名叫亚瑟的小丑自述里,他对威廉·米修斯的称呼。 事实上,他到的很早,在薇尔莉特和威廉·米修斯进入秀场前就已经藏在观众席。他的伪装很过关,混在观众人偶里,根本没人发觉到他。 他亲眼看见威廉·米修斯对薇尔莉特做了什么——曼德拉草的根茎,在进入帐篷时,这个男人就悄悄燃烧了它。 在车厢与波提雅夫人初遇时,饰非见过这种根茎。女仆卢旺达随身携带的根雕是用这种材料制作的。其是制造爱欲魔药的必要材料,但单纯燃烧,近距离下也能起到一定的迷情效果。 这同样是原产于南大陆的植物,是当地巫毒们的拿手好戏。 催情,控制,一步步引诱,巫毒的手段臭名昭着,饰非将这些看在眼里。 威廉·米修斯是个精明的男人,他懂得如何利用优势。 “曾旅居南大陆多年,所以,你其实找到机会,成为了一位南大陆的巫毒,对吗?” 饰非开口询问。威廉·米修斯惊诧地站在原地。他来不及掩饰手中正在燃烧的曼德拉草,迷情魔药的香味全钻进薇尔莉特的鼻腔,让她听见呓语,让她感到浑身似有蛆虫在爬。 她的意识在魔药的作用下一点点涣散 巫毒并非术士……和奇术师一样,都是精通炼制灵媒之术的普通人。 严格意义上说,巫毒就和操偶师一样,是奇术师的分支,操偶师精通术偶之法,巫毒则擅长通灵催眠之术。 【威廉·米修斯是名巫毒,正因如此,诸葛先生你才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他的破绽。】 【你不清楚巫毒的手段,自然无的放矢。】 以上论断均来自于教授。当两人一起看见古曼妖媒介时,他便有了定论。 饰非起身从观众席走到舞台下。他用义眼扫视笼子里的演员,也顺便扫了呆滞站在台上的薇尔莉特。 术式被提前启动后,蛰伏于身体里的灵性终于不再遮遮掩掩。饰非此时看见,在这些畸形秀演员的小腹中,都堵塞着一团灵性。和波提雅夫人如出一辙。 ——这就是证据。 “我和教授看见古曼妖时都对一个问题感到好奇。” “古曼妖的传统媒介是通过塑泥像为婴孩恶灵提供寄宿体,但我在调查和接触中根本没看见类似的东西。” “你用王血瞒过联盟,将古曼妖以首饰的形式带进联邦,但这些恶灵总归要寄宿,你将它们放在哪儿了?” 饰非的视线继续在演员们身上游移。答案从口中缓缓而出: “塑活像……” “巫毒们用手段欺骗古曼妖,将它们诱骗,关进没有生命的泥像里,这才能在一定安全线内利用其力量。而你却反着来,回归本质,用真的活人来喂养古曼妖。” “波提雅夫人是你的第一个牺牲品。你将古曼妖关进她身体里,正因如此,逆位恶灵对生命灵性本能的抗拒让她十年都难有身孕。” “在夫人身上实验成功后你立刻就有更多贪念,你找来更多活像,将秀场变成了你的实验场。” “我的陈述有错吗?威廉·米修斯先生?” 饰非质问威廉·米修斯。对方的表情此刻很僵硬,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许久后,他只能重重地咳嗽,尴尬笑道:“诸葛先生,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古曼妖,塑活像?这都是什么呀……我今晚来找薇尔莉特只是想和她商量秀场的事。” “听不懂是吗?”对此早有预料,饰非发出冷哼。手杖在地面上连点两下,一瞬间,术偶出现在舞台。 术偶速度极快,手中还拿了黄符。符纸被贴在关押畸形秀演员们的笼子上。 感受到这张符纸的不对劲,威廉·米修斯看向饰非。 饰非冷笑,敕令脱口而出:“招雷引命。” 雷光,耀目的雷光在舞台上迸射而出!电流瞬间交织成网,将舞台四周完全封锁! 薇尔莉特尚因为曼德拉草而意识涣散,但特蕾莎却并不是,她诧异地看着近距离爆发出的闪电,然后,以更诧异的目光转头看向那个男人。 这是什么魔术手段?竟夸张到如此地步? 她这样想,但很快一阵异样的感受从小腹升起,让她猝不及防,瞬间昏厥过去。 耳边传来可怕的啼哭……黑色如油墨般的液体从连体婴姐妹的毛孔中向外流出。 这些液体并不像体液,反倒像具备生命般不停蠕动。同样的景象还发生在铁笼子里,所有演员们的身体里都在向外流出这些黑水! 古曼妖是逆位恶灵……恶灵难以用物理手段解决,它们惧怕元素灵性。 威廉·米修斯试图装傻?那我一瞬间毁掉你这些年来所有心血,你还装的下去吗? “你的孩子在哭,听见了吗?先生。” 雷光掀起一连串爆炸,爆炸的风压卷动衣角,饰非用手略微扶住礼帽,对威廉·米修斯微笑。 这个贵族男人此刻被雷光吓的失魂落魄,他看着满场不受控制的黑水,看着它们被雷光蹂躏,一时间,他顾不得此刻饰非在场,抓住那枚红宝石手链就要往雷光中心走。 “疯子,你这疯子……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你知道培育这些胚胎用了我多少时间吗?你这条野狗!” “如果它们被毁了,我要让你为它们陪葬!” 手链被取下,他一脚将遮掩灵性的结晶踩碎,然后,慌忙捡起其中包裹的婴童手指,塞进自己嘴里。 他又将原本在薇尔莉特手里的尖刀拿来。没有任何犹豫,他一刀刺进掌心。 不论奇术师还是巫毒,绘制符文和阵法的最好材料永远是新鲜人血。它是天然的灵导材质。 威廉·米修斯将血在脸上抹开,手法熟练,这些血很快被他在脸上画成来自南大陆的象形符文。 巫毒不依赖场地绘制繁琐的奇术炼阵,他们的身体就是符文和阵法的画布。经验丰富的巫毒身上总有诸多纹身,每个纹身都是提前准备过的符文。 相比奇术师,他们的手段更快,也更野蛮! 来不及让薇尔莉特当作媒介了……雷光不见收敛,他要亲自下场。如若不然,分散的古曼妖胚胎根本扛不住这些雷光侵袭! 天杀的,这东国男人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将计划完全打乱,措手不及! 笼子里传出更撕心裂肺的吼叫。流了一地的黑水顺着笼子向上爬,凝成一个巨大阴影。 阴影试图强闯雷光,却反被雷光步步紧逼。威廉·米修斯向笼子冲去,等到一定距离,那团黑水似乎是受到他脸上符文的牵引,竟强行从笼子缝隙里蔓延出来,朝他一拥而上! 眼眶,鼻孔,嘴巴,以及更多毛孔,黑水瞬间倒灌威廉·米修斯身体上所有孔洞! 到最后,就连他这具身体都再也无法承受,黑水又从其体内漫出,将其包裹成一枚黑色的茧。 威廉·米修斯的惨叫声取代了婴孩的嘶吼。饰非目光微动,只觉得这枚茧似曾相识。 在敦威治,在司马宣堕落前一天,来自铁刹会的三人中,有一人正是操纵着这样类似的茧。 “所以,这就是张家的目的?也是你们能达成这笔交易的基础?” “——你能为他们提供武器。” 饰非笑出声。他再次敲击手杖,这次术偶拿了全新的符纸出现在身侧。饰非手上也同时多了样东西。 一把匕首躺在掌心,但伴随术偶驱动符纸,它的刀身很快开始震颤并发出嗡鸣。 “我会告诉你,这只是第一步,司马老大……” “我们很快会迈出第二步。” 饰非轻声说道,然后,新的敕令脱口而出: “御风游命——” “诅咒,岚间樱。” 第33章 附魔 在原产地南大陆,古曼妖又被当地人称作【塔卡】。意为带来财富与好运的黑色童子。 巫毒塑泥像,制作古曼妖当然不只是自己炼制防身诅咒,对他们而言,这同样是重要的赚取财富手段。 古曼妖灵性逆转的基础是尚未出世的孩子。继承孩童的单纯,在众多恶灵中,古曼妖是极易受诱导和满足的种类。 玩具,食物,陪伴,供奉,你若满足它的需求,它也会倾听你的愿望。当地人相信这些恶灵能帮自己时来运转,他们将生活的希望全押注其上。 但他们从未想过,除了单纯,孩童同样任性骄蛮,一旦不如愿,便会陷入失控状态。 长生庭的日常工作之一便是处理失控的古曼妖。恶灵由灵性构成,一般只在特殊情况下示现。但古曼妖同时融合幻想生物,诅咒,恶灵三种特性,其和一般恶灵最大的区别在于,它们能频繁现身。被普通人观测。 “在长生庭的古卷中,古曼妖具备两种麻烦能力。” “它们是少见的惯用物理手段的恶灵,其肢体力量足以匹敌一些蓝型的幻想生物。” “发动攻击的肢体会短暂拥有实体,在此期间你可以尝试阻挡,但你若试图趁此机会攻击它,它们的虚无特性会立刻生效。” “也就是说,它们能殴打我,但我却不能用拳头还手,对吗?” 饰非坐在教授对面苦笑。教授举着咖啡点头。 “简直是无赖。” “倒也不能这么说,诸葛先生,相比第二个能力,这种无赖手段已经算很友善了。”教授将咖啡送入口中,“部分卷宗中有过记录,一些古曼妖是具备展开结界的能力的。” “结界?” “对,结界中的古曼妖能使用术式,而据我所知,那是种精神术式。” “古曼妖的意识会和结界中受害者链接,当人被恶灵们的记忆和痛苦折磨的痛不欲生,精神崩溃时……” 教授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打量饰非,没有继续往下说。 “精神崩溃时会发生什么,教授?” “不,只是在想,诸葛先生您真有机会经历吗?毕竟在长生庭的卷宗里也只有极少数古曼妖拥有这能力。” “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告知一下……” 教授放下咖啡杯,起身压低声音说道: “在结界中被折磨到精神崩溃的人,会被同化成古曼妖的一员。” …… …… 黑色的球形茧在眼前缓缓流动,但随着饰非用符纸催动风暴,岚间樱随之震颤时,那茧却忽然浑身冒出黑色尖刺,做出防御姿态。 岚间樱只有一把,毕竟拿到时间不长,饰非还没练习过【开刃】。 作为恶灵,古曼妖免疫物理手段。饰非拿出诅咒倒并不是想发起攻击,他摘下礼帽,方便义眼视物。 【制服古曼妖要找到它们寄宿的泥像,将泥像打碎,失去凭依,自然转为湮灭。】 教授临走时给出这个方案。但威廉·米修斯的古曼妖并没有塑像,它们以活人为凭依。 【塑活像】的古曼妖又该怎么制服? 古曼妖的灵性在义眼视觉里是浑浊的黑色。颜色浓烈,像块地毯。饰非要抽丝剥茧才能发现一丝异样。 一点特殊的猩红嵌在黑色间,就像心脏,一点一点蠕动。 饰非立刻抬手操纵岚间樱,同一时间,就像受到应激,球形茧上的尖刺向外弹出半英尺,片刻后,其如子弹般对场中发起齐射! “又是这手段?”饰非感叹。 上次被铁刹会阻拦,古曼妖就用这招压的他喘不过气,这次又故技重施,倒也同样棘手。 悬浮的岚间樱立刻被操纵调转方向,从饰非掌心擦过,带起一道血痕。 血滴在西装袖子上,很快,一团蠕动的黄色阴影从饰非身后升起,并立刻在身前凝成一块盾牌。 尖刺全部打在盾牌上,发出阵阵闷响。声音越沉闷就意味着这面盾越坚固。 尘猫们速度一向极快,从不让饰非失望。 趁着这个间隙,饰非操纵岚间樱在场中飞掠,术偶手中也捏起两张符纸,快速靠近后将其放置在球形茧附近。当岚间樱恰好掠过两张符纸时,饰非这边下了敕令。 “招雷引命。” 雷光再次激发,电流迸发后,缠绕在岚间樱的刀锋上。 的确,纯粹的物理攻击难对恶灵造成伤害, 这点已经被司马宣和4-687证实过。 但换个角度,若是利用符纸对岚间樱进行元素附魔呢? 司马宣若是还在,恐怕会立刻惊叹出来。 刹那间,因为雷光的存在,岚间樱的速度成了可视的轨迹。雷光连成一线,在场间游龙翻飞! 球形茧似乎是察觉到这边想做什么。只见那茧中忽然伸出一只纯黑色的巨大手臂。手臂顺势就要去抓正催动符纸的术偶。 它要将术偶逼退,只要术偶拉开距离,符咒释放出的雷光也会被削弱威力。 岚间樱再想缠上雷光发起进攻,就势必要花费更多时间! “你以为我会退?” 饰非冷笑。话音刚落,手中手杖连点地面,他向帐篷外说道: “把火点燃,秀秀。” “一锁镇江东,二锁定蜀川!” 戏辞声从帐篷外传来,秀秀手持羽扇,朝眼前这帐篷挥出一团烈火。 诸葛先生交代过,不要有所顾忌,直接将帐篷点燃。秀秀不假思索,自然照做。 倒是多罗茜站在一旁,表情略有不满: “那大骗子也不怕把自己烧死在里面,而且,就算他没事,被关在笼子里的畸形秀演员们怎么办?” 秀秀没立刻回答,只是继续放火。但得空时,他回头冲多罗茜笑: “因为知道有你在,诸葛先生才敢这样做呀……” “你和薛定谔先生能保住他们,对?” “嘁,谁要保住那个大骗子!”多罗茜还在为白天舒芙蕾的事生气。头扭到一边,气鼓鼓地哼道。 但在她脚边,薛定谔先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黑猫“喵”了一声,一圈无形的灵性便似波纹扩散而出,笼罩整个帐篷。 得益于此,饰非暂时感知不到火焰灼烧。他闲庭信步,在火场中游走。 他抬头,看着被困在大火中,活动空间一步步缩小的球形茧。其刚释放的手臂因惧怕秀秀挥出的烈火立刻就收回去了,术偶趁机又发动两张雷符,让岚间樱刀身上缠绕的灵性更盛。 天罗地网,只要这古曼妖现身,饰非就能保证,他布下的是天罗地网! 换做其他对手,古曼妖或许还能依靠身为恶灵的虚无特性做纠缠或转移位置,但面对饰非,就算是恶灵也有无力感。 周围满是雷光和烈火,它能逃到哪儿去? 球形茧在蠕动,被大火逼迫,它还在向后畏缩。 饰非踏前一步,观察到岚间樱的附魔已差不多,他步步紧逼。 “威廉·米修斯在演员们身体里埋下胚胎的种子。” “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等待种子萌芽再一次性大量收割,但晚宴的失败让他不得不考虑削减成本,所以他想到一个办法。” “将现有大多数胚胎转移到一人体内,以此来提前催化出一个成熟的古曼妖。借助这只古曼妖他能向张家证明自己的价值,并重获投资。” “他选中了薇尔莉特,却很可惜,被我坏了好事。” “迫不得已,不希望努力付诸东流,他以自身为代价为你塑了【活像】。” “他就在你体内对?对付你的确很麻烦,但杀死一个活像却并不难。” 饰非抬手,岚间樱逼近球形茧。茧上的黑泥遭遇刀身上的元素灵性立刻就本能避开,飞刃继续往前,像是锥子,还没接触,就凭空在球形茧中钻了道深坑出来。 “作为恶灵,你怎么选?” “是为了保护他,被元素灵性重创,还是说,乖乖将人交出来,让我把【活像】毁掉?” 球形茧以极快的速度被灵性剖开,饰非很快看见被包裹在其中,已经昏迷不醒的威廉·米修斯。 只要再往前一步,岚间樱就能完成贯穿。 但忽然间,他耳边听见一道婴儿的啸叫。意识一阵恍惚,等回过神时,他忽然发觉到自己已不在那只燃烧的帐篷里。 四周是黑色的虚无。脚下也是黑色的泥泞。 耳边一直有孩童的惨叫声,饰非下意识地回头,背后却忽然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看见了什么? 一个巨大的,通体黑色的婴儿趴在他身后,正探头过来,仔细观察。 刹那间,回想起教授的话,饰非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内发生了什么。 ——结界,古曼妖的结界在这一刻展开了。 第34章 恶灵之争 饰非并非第一次遇见能展开结界的恶灵。4-687就是个例子。 但从教授口中得知的消息显示,能拥有这种能力的恶灵是极少数,至少在古曼妖的案例中,绝不常见。 自己这是中了头奖? 突然展开的结界,以及此刻忽然出现在面前,近距离打量自己的婴孩,这些东西都昭示着这个事实。 ——这只古曼妖能展开术式……教授口中所说的那个可怕的同化术式。 饰非下意识要指挥岚间樱和术偶,但才刚有这个念头,灵性所反馈的结果却更毛骨悚然。 他竟然无法联系到自己的灵媒和诅咒,不论岚间樱还是术偶,都没有回应。就和那次误闯入剧院结界时结果一样。 ”这结界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麻烦。\"饰非不禁暗骂道。但正在此时,意识一阵恍惚,饰非注意到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密密麻麻蠕动的阴影。 若仔细看去,这些阴影竟都和这婴孩怪物长着相同的相貌。 ——其头部硕大,身体如蠕虫,尾部拖着团黑雾般的影子。 它们在地面上蠕动速度并不快,但目标统一,竟趁这时间就齐刷刷沿饰非裤腿向上爬。尾部阴影中生出数只小手,拉扯饰非,当这些手掌其接触到饰非时,一股冰冷,恐惧又令人战栗的情绪自后脊骤然升起,然后如病毒般瞬间蔓延全身。 战争后的二十年间,联邦一共迎来7600万新生儿。 在专家们口中,这些新生儿被称作【新生潮】,是接下来二十乃至三十年间,助联邦发展的中流砥柱。 7600万,何其之多。但专家们从未告知过世人,在这7600万之外,未曾诞生的孩子又有多少。 它们化成这个国家的阴影与恶意,自始至终未曾消弭,始终在地下蠕动。 一道透彻心扉的凉意侵袭饰非的骨髓。他仿佛倒在暴雨中的泥泞,动弹不得。 他又忽然嗅闻到一股浓烈的气味,那是尸体的腐臭和霉菌的刺鼻,他下意识向前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全身动作似乎都被什么东西给锁死……一根根湿黏又冰凉的脐带缠住他的脖子…… 他快窒息了,窒息前听见的全是婴孩们的笑声和呓语。 这些呓语正将某种东西灌进他的意识里,这些东西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撕开他的认知,试图鸠占鹊巢。 【他】是谁? ——是塞在下水道中的絮状物和血污…… 【他】为何诞生? ——他是苦痛与爱欲的纠缠…… 【他】该如何是好? ——他是无知之物,是时代的悲欢。他跟着污秽一路被冲刷进阴暗沟渠,在这里,【他们】融为一体,从这个城市的底层,以最怨毒,最仇恨的目光仰望星空。 他快融化了融进这团冰凉的恶意里。他要跟着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他就是【他们】的一员。 “叮——” 潮湿又阴暗的风中忽然传来声音。那听上去像玻璃震颤的风铃声。 “叮——” 这声音又响一次,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阵轻缓的脚步。 【——你是祂的孩子。】 【是不死不灭的污秽之物。】 一道呓语自耳边传来,刹那间,如腐食之蛆缠绕着的阴湿感立刻被驱散了。一道猩红色从眼前升起,他瞥见一道背影,这背影是根稻草,出现的瞬间就以更强硬的姿态硬生生将他从阴沟的污秽中拉起来。 ——【这些低贱的东西配和你站在一起吗?】,这声音被灌进脑子里。下一秒,他有所察觉。 疼……好疼…… 义眼如烙铁般发烫,饰非只觉得半边脑袋都要被这温度灼烂了。 他发觉自己跪在地上,而这结界中刚才还对他趋之若鹜的黑泥和阴影此刻却纷纷向外逃窜。 就像那些见了天敌的动物,它们慌不择路,头也不敢回。 但天敌若已经到了跟前,逃命又哪有那么容易? 一道凄厉叫声自前方升起,饰非抬头,看见黑色婴童正痛苦扭动身体。它也在调转方向,试图向后逃窜。 它恐惧的根源就映在视野中……一道俏丽的红色背影站在前方。 古曼妖的术式的确诡异,结界若是展开,连最基本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就会中招。 刚才动弹不得的窒息感以及遗忘自我的恐惧在脑中仍留有余韵,饰非感叹幸好是自己被拉入结界,换做秀秀或是多罗茜,恐怕根本无计可施。 教授给过术式的相关情报,既然如此,他当然做过事前准备。 都是恶灵,都有结界和术式,4-687就会落下风吗? 全身传来乏力感,饰非看见手腕已被什么东西切破了,血流一地,他因极度贫血而晕眩。 这是事先做好的约定,只要发现自己被拉入结界,4-687可以自作主张,展开结界发动术式。全身一半血液被抽掉,这是其施术的代价。 十三娘那只葱白玉手向上稍抬,此刻一道妖艳的绯红色以其为中心,迅速在黑色结界中扩散。 她的结界在展开,而当两个结界同时碰撞,只会有两种结果。 其一,两者势均力敌,结界将区域两分,术式只在各自结界领域中生效。 其二,其中一方对另一方形成碾压,这种情形下,根本不需要考虑术式本身的交锋,其中一方结界会如洪水过境,将另一方的施术环境彻底碾碎。 此刻的情形,毫无疑问属于后者。 古曼妖的黑色空间瞬间就碎成渣了,婴童发出更凄厉的惨叫。它的身形正在虚化。 仿佛正被什么东西焚烧。转眼间整个结界被取代。滚烫的暴雨自上方落下,猩红血月将磅礴雨幕也染成红色。 一个结界,一场噩梦,重返血月之夜。 在自己的结界中,恶灵得心应手,她继续抽丝剥茧,雨中血水在手中随意塑形。而后,只轻轻一拉,一张覆盖天地的大网便笼罩在古曼妖四周。 ——无处可逃!任何试图找寻逃跑方向的举措都会被丝线收缩限制。 古曼妖试图蠕动身体,但十三娘轻轻划动丝线,它的脑袋就被切掉一半。 它疼的发出惨叫,不过片刻,这惨叫声又变成更刺耳的哭嚎。 孩童最无助时,本能反应只有哭泣……它在地上打滚,越挣扎,丝线就嵌的越深,到最后浑身都被红线捆住,只能像根腊肠般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饰非。 在它被切掉一半的脑袋里,几团阴影蠕动定形,其中闪烁过几张面孔,然后,饰非看见威廉·米修斯的脸。 这男人表情扭曲,似乎是在极度愤怒,他瞪着饰非,婴童嘴里哭声停止同时传出他的声音:“天杀的,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你知道我为这只古曼妖付出多少心血吗?” “你根本不明白这只古曼妖意味着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招致怎样的后果!” “什么后果?张家的通缉?”饰非冷笑道,对威廉·米修斯的威胁毫不在意。 他反而指挥4-687将丝线收的更紧,威廉·米修斯藏在阴影中的表情瞬间因痛苦变的扭曲无比。 他和这只古曼妖融为一体,恶灵感知到的痛苦他自然也能通感。 但疼痛尚能忍受,让他诧异无比,表情扭曲的还是另外的东西——饰非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张家?这男人将张家的名号脱口而出?他明白推动这只古曼妖存在的幕后者是谁,既然如此,他竟然还要主动涉水?他哪来的胆子?! “放心,威廉·米修斯先生,张家查不到我身上,毕竟有人替我提前打了绝佳掩护。”饰非一边说一边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一样东西。 在4-687成功展开结界后,他和诅咒与灵媒间的联系就成功恢复。他取出一张扑克牌,扑克牌上的牌面是梅花2。威廉·米修斯见到这扑克牌后表情更复杂了,他反复确认上面的花色,然后他说道: “扑克牌梅花2,你是共研会的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 “倒不能这么说,我也不想扯上关系。”饰非摇头,将扑克牌暂时放在古曼妖身旁。 “但如果张家这么想我会很愿意,毕竟他们那边应该有人很怕这个名头。” “你会这么诧异这张扑克牌,是因为你在张家那边也见过一位共研会成员,对?你实在无法理解,同是共研会,我为什么要来掺和一脚。” “告诉我,他的花色是什么,梅花还是红心?” 第35章 设伏 鬼谷子下一个目标在大都会,这是在敦威治时,方块q给的情报。 而借助丝之屋办事时,人头牌既然愿意离开辖区主动露面就证明,在这起事件中有她感兴趣的东西。 能让共研会的一位人头牌瞥视,还能是什么东西? 威廉·米修斯制作古曼妖的方法不同寻常,既没有泥像,手段也很特别。 即便在南大陆,寻常古曼妖也只供养一只便足够,哪有像这样,同时驯养一大批,甚至试图将它们融合的例子? 这种做法和先前在金斯波特遇见的疫医倒有些共性。 ——在原有术式的基础上寻求变革,而这变革过程不仅出人意料,甚至效果拔群。 饰非再次指挥4-687收紧丝线。婴童身躯被勒的要爆开了。威廉·米修斯跟着也要窒息。他和阴影融在一起,面容极度痛苦,唯恐饰非真痛下杀手,他连忙求饶: “是红心,是红心牌……” “这和我无关,是我弟弟介绍的,他在张家有关系……” “他把那奇术师带进家里,那奇术师告诉我,古曼妖很有潜力,可以合作。“ 像倒豆子一般,威廉·米修斯语速极快,将所知道的告诉饰非。 “我自己只想到塑活像和用【王血】掩盖灵性,在秀场里大规模培养古曼妖那都是他的主意……” 红心7……听见红心这个花色的瞬间,饰非就明白对手是谁。想到那天暴雨之下,悬浮在半空中发出讥讽的人皮面具,他目光一凝。 方块q利用丝之屋达成的委托正是杀死红心7,但那家伙的面具能力实在难以捉摸。 单论诡计,他并不落自己下风。至少在上轮交手中,饰非没讨到多少便宜,擅自打草惊蛇反而会给对方机会。 想到这,饰非看着古曼妖以及和它融合在一起的威廉·米修斯,表情略带玩味: “你说这都是他的主意……但他随口一说,你就有培育这么多古曼妖的本事?南大陆可没有这种先例。” 一边说,丝线又一边收紧。威廉·米修斯不算愚蠢,立刻听出话中之意。 他慌忙解释:“也是那奇术师的手段,他还有个同伙……是个女人,一个黑人。” 饰非默不作声,他见状继续供认:“那女人给了我几滴她的鲜血,只吩咐让我供奉古曼妖时,连着这血一起供奉。” “我照做了,得到的结果就是……” “——原本只够培育一只成熟古曼妖的材料,得到的却是数十只古曼妖胚胎。” 赶在威廉·米修斯之前,饰非说道。威廉·米修斯目光一凝,那虚影组成的表情极为讶异。 这男人怎么知道的?仅凭这些信息就能推测结果?他到底是什么人?! 目光反复打量,他更诧异的是这男人看上去极其年轻,也不是那些避不出世的老妖怪。 想到这,他似乎做出某种决定,他试探着开口: “您如果要对付张家,那留着我有用,诸葛先生……” “我要是一下没了,张家肯定会起疑心的,到时候就会打草惊蛇不是?” “但您如果留下我,我就是您的人,我可以帮您和张家之间周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男人很精明。明白饰非的能耐后,他毫不犹豫做出抉择。 饰非本来在琢磨刚才听见的迪斯塔特的消息,她又在使用自己的血,在监狱时也是如此。鬼谷子也对她的血很执着。 【新娘】的血能做到什么?监狱,金斯波特以及现在的古曼妖,饰非试图从中寻找联系。但思绪忽然被打断,他有些不耐烦。 他再次打量这男人嵌在虚影中的脸,真可悲,一个傲慢的贵族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走上前,4-687再次收紧丝线,威廉·米修斯吃疼,发出惨叫。 “威廉先生,有一点你搞错了。” “你要祈求的对象并非是我,我会站在这,也只是为了帮夫人的忙。” “换句话说,怎么处置你,我说了不算,再者,若真要找一个在我和张家之间周旋的代言人,我有比你更适合更听话的人选。” “你现在这番模样,可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权利。” 话音刚落,饰非打出手势。4-687下了死手。只见更多红丝线在婴童周身闪现。而后,一瞬间,它们齐齐刺穿婴童的身体。 …… …… 米修斯家族在大都会也有置办房产。 一整座庄园,庄园内种满月桂,叶片被月光包裹,像是镀了层银。 【月光】,这便是这庄园名字的由来。波提雅夫人并非这里的庄园主,米修斯家族在大都会其他生意由家族老二,米卡·米修斯代为打理。其妻子莫妮卡·米修斯是这里的主人,但家族成员若来居住,和在密城相比,也不会区别对待。 庄园内佣人们都已经睡下,只有会客厅里那座老旧座钟正响起钟声。 波提雅夫人在床上借烛光看书,但忽然间,烛光明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台因月光皎洁,照明还算清楚,夫人皱眉看向窗台,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个人影。 “诸葛先生?!”夫人惊讶地说道。 她实在没想到先生会在这个时间来访,而且是非常冒昧地闯入房间。在之前的相处中,对方一直表现出非常良好的礼节。 “夫人,我抓住了让您身患怪病的元凶。” 饰非在阴影中说道。夫人一惊,然后,她看着饰非从口袋中拿出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她注意到那是枚根雕。雕像塑造的是骷髅头的形象,波提雅夫人对此并不陌生,因为这根雕最早是属于卢旺达的东西。 在列车上,女仆为了答谢饰非解围,将这枚曼德拉草根雕赠予饰非。 夫人并不明白饰非拿出这东西是何用意,但她很快注意到,在骷髅根雕的眼眶部位,有黑色液体正在流出来。 这些液体很快被塑造成形,变的像粘稠的黑泥。 ——一个婴童的脑袋?身体后半如蠕虫,像是那结界里巨大黑色婴童的微缩版。 它刚一现形,夫人便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这婴童嘴里传出,它慌忙朝夫人爬过来: “救救我,救救我,亲爱的……” “这男人是个手段高明的巫师!更是个喜欢折磨人的疯子!” “他把我变成这副模样,别被他骗了,快救救我!”威廉·米修斯叫嚷着。慌不择路朝妻子爬去。 这自然吓到波提雅夫人,她发出尖叫,连忙避开婴童,往另一头缩。 饰非不慌不忙,用手指按住根雕,根雕释放出两根黑色游线,线分别缠住婴童身体两侧,让其动弹不得。 曼德拉草同样原产于南大陆,同时具备生育与爱欲的灵性。在古曼妖原本的配方中,用来塑泥像的泪河河泥起到的也是相似的给予生命灵性的效果。 巫毒们手段原始,总是一丝不苟遵循配方。奇术师相比之下更懂得变通。只要是特性相近的材料,他们都愿意尝试。 饰非是从教授那里知晓了古曼妖的部分配方的。再之后通过义眼倒推,很容易就能知晓如何塑造泥像。 他为这只古曼妖重新塑像,如此一来,便获得操控手段。唯一的问题在于,通过这种重新塑像获得的古曼妖要比先前弱小太多了。 他并没有放过威廉·米修斯,而是将他一起塑进泥像里。 “快把我从这疯子手里救出来,波提雅!”威廉·米修斯被束缚,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夫人惊恐地看向饰非,目光在婴童和饰非间游移,像是在犹豫该相信谁。 “还记得我白天问过您一个问题吗?夫人?” “你是否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做任何事。”饰非并不急,他缓缓说道。 威廉·米修斯越挣扎,根雕加在他身上的束缚就越厉害。他掀不起多少风浪,很快就会筋疲力尽。 饰非只是看着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相信我,还是相信您这变成怪物的丈夫,选一个,夫人。” 第36章 代价 方块q今晚在唐人街吃晚饭。 这里拥有全联邦最好的东国餐厅,老板,员工以及厨师都是东国人,保证菜肴风味。 有些联邦人会因为东国菜肴口味浓烈而对其嗤之以鼻,但方块q对此并不反感,她甚至能熟练使用筷子,夹起其中一块鱼肉。 但当她将注意力放在另一盘炒好的鸡蛋上时,她发出轻哼。她注意到有趣的东西,伸手取下随餐盘一起送来的小票。 她随后起身,端着那盘炒鸡蛋走向传菜窗口。将餐盘放上去,她连按两下传菜铃。 稍等片刻,窗口探出来一位留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东国面孔,眉眼中带着凶相。他手里还拿把菜刀,显然刚才正在厨房工作。 方块q见后轻笑:“你也不怕吓到客人。” “客人?就凭你?方块q?没把你直接轰出门都算我脾气好。” “不是我说,你怎么想的?你不知道这大都会是我的地盘?” 男人将菜刀往台上一横,没好气地说道。方块q听后倒也不恼,只将刚才随盘子一起送来的扑克牌放在桌面上。 一张黑桃k,黑桃的人头牌。这就是这男人随餐盘一起送来的警告。 共研会的人头牌都有自己的辖区,像她这次不打任何招呼就闯入另一位人头牌的辖区倒也的确不合礼数。 黑桃k在人头牌中口碑向来不太好。这男人或许是处于更年期,脾气一等一的坏。 但出奇的是,在方块q将扑克牌放在桌面上后,这男人表情反倒有所收敛了。 他犹豫地将属于自己的扑克牌拿走,然后,他看见在那张黑桃k之下,还藏了另一张牌。 他看着那张牌的牌面沉默,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炒鸡蛋收进厨房: “这是那个人的吩咐?” “如若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有闲心来大都会闲逛?” “他之前可不这样,从不干涉下面的人。这次抽什么风……” “或许他遇见了感兴趣的东西。” “你是说那该死的梅花8和红心7?还是那位【新娘】?【新娘】我可以理解,但另外两臭鱼烂虾凭什么?” “你口中所说的臭鱼烂虾正竭尽所能利用【新娘】的权柄在海面上掀起风暴。鹈鹕岛,金斯波特,再到现在的大都会,他们没停下过脚步。” “风暴?在哪儿?我可没看见,处理不及时那是你们的能力问题。” 厨师嗤之以鼻。手上菜刀挥的飞起,他拿来一根黄瓜,用极快的速度在上面打好花刀。 “真想做的话,你和我现在去抓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方块q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再次将手指按在扑克牌上,将其往前推。 黑桃k立刻心领神会,咂嘴道:“又是他的意思?” “真恼火,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还想不想解决问题了。” “或许对他而言,除新娘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那我就更迷糊了,对共研会而言,还有什么事能比【新娘】更重要。” 方块q仍在微笑,她接过黑桃k新做好的那道拍黄瓜,辣椒油和醋的比例恰到好处,抛去这男人脾气不谈,他手艺很不错。 “用苦难才能塑造出最美丽的花。” “我,还有我们,不都是他用这手段一手栽培出来的?” “或许,他只是发现了新的,适合培育的花种。” …… …… 月光庄园—— 波提雅夫人呆立在原地。她实在有些难消化刚才诸葛先生递来的消息。 她看向对方,又看了眼正被根雕束缚的婴童,许久后,她用尽全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质询:“所以,诸葛先生您的意思是,眼前这怪物,就是我的丈夫?他是威廉?” “你还在怀疑什么?!波提雅,快救救我!” 威廉·米修斯赶在饰非开口前回答。饰非继续用根雕扯住他,让他难以发出声音。 “他说的没错,是我把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您要做这种事……”话说一半,夫人又想起饰非的那句质询。 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她诧异地看向黑婴童,不敢相信地说道: “这就是诸葛先生您查明的真相?” “是我丈夫用那所谓的古曼妖,让我无法怀孕?” “波提雅,你别被他蛊惑了,我是威廉啊,最爱你的威廉,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威廉·米修斯见状又挣扎道。换来的是饰非的进一步束缚。他被倒提起来,这次,他彻底发不出声音。 “您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品,夫人。” “用来验证他术式可行性的工具。成功后,他立刻就在秀场中尝试扩散术式规模。” “只可惜,被我抓了正着。” “当然,这些都是我一面之词,夫人您若不相信……”饰非一边说,一边将根雕拿给夫人,“您若不信,您丈夫和这古曼妖都随您处置。我是无所谓。” 根雕是用来控制古曼妖的钥匙。这东西要是离了饰非,这古曼妖受到的束缚自然要轻松一大截。 威廉·米修斯像一下看见希望,即便被灵性捆住发不出声音,但他依然用那蠕虫般的身躯扭动两下,向妻子示意。 夫人原本下意识想去接这枚根雕,但在触碰之前,她忽然一顿,再次打量饰非。 她该相信谁呢? 十年来,一直相濡以沫的丈夫?还是一个只认识一段时间,来历不明的年轻男人? 目光在两者间反复游离。夫人表情变的有些挣扎。 然后,她忽然间按住小腹,那一瞬间,昨天遭遇爆炸时受到的些许灼伤正在隐隐作痛。 她随后将手抽回来,以极为复杂的表情看着和古曼妖融为一体的威廉·米修斯。 “波提雅?”这举动出乎威廉·米修斯预料。 自结婚以来,妻子一直百依百顺,扮演着贤内助。但现在,她居然在因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而纠结? “我要怎么才能治好自己,诸葛先生?”夫人问道。 饰非听了,微微一笑,他收回根雕,转而将另一样东西从手套里抽出来。 还是那变魔术一般的手法,夫人却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看见先前借给饰非的那串项链,项链上的红宝石已经被敲碎,只有那根异形的黑手指挂在上面。 跟着一起被拿出来的还有另一串手链。夫人自然认得,这是丈夫手上那款。 “这个术式实际上分为两部分,夫人……” “第一部分,将古曼妖的种子种在您身体里,和您朝夕相处,这点对米修斯先生来说并不困难。“ “第二部分,控制您身体里正在发育中的古曼妖为自己所用。这就要用到些手段,所以您见到了米修斯家族那奇怪的家规。” “证据就是您送给我,让我调查的这串项链。一个双生术式,术式双方分了主次,只要米修斯先生那边激活媒介,您体内那只古曼妖就会受他所控。” 这是在秀场中亲眼所见的东西。饰非没有隐瞒,告知夫人。 见到这串曾贴身佩戴的项链作为证据后,夫人表情变的极为复杂。她咬紧嘴唇,并未说话。 饰非并不急,继续解释道:“夫人您现在的处境比预想的要麻烦许多。” “若有人居心叵测,这只古曼妖随时能侵占您的身体,进而杀死您。” “它已经在您身体里寄宿十年之久,其灵性与您自身灵性纠缠过深,如果不是通天手段,根本做不到将你们彻底分离。” “所以得知真相后,我决定立刻转向另一种方案,只要我能将控制古曼妖的人都处理掉,就没人能激活它,或许您也能保全性命。” “我处理掉了威廉·米修斯,但我很快意识到一件更麻烦的事。” “您说过,米修斯家族的男性成员都拥有这种手链,那是否,其他成员的手链也能对您施加影响呢?” 月光洒在饰非背上。银色光晕让夫人还是看不清他藏在阴影中的五官。 但不知为何,越听对方说话,夫人就越觉得后背发凉。恐惧和阴影一起,沿着她的脊背缓缓上爬。 “我们要处理的人或许并不止威廉·米修斯,夫人。” “米卡·米修斯,哈利·米修斯,以及整个米修斯家族其他潜在的可能得到这项链的人,都是我们的目标。” “所以,我要再问您一次那个问题了,夫人。” “您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保住您自己的性命吗?” “——您愿意,为了自己,毁掉整个米修斯家族吗?” 第37章 良药与病灶 庄园的园林被园丁修剪的一丝不苟。 发育不良的枝桠只有被剪掉才能让整株大树茁壮成长。 多罗茜怀中抱着薛定谔先生,小丫头好奇地看着眼前正忙碌的秀秀。秀秀刚一脚将什么东西给踹翻,然后,又拖着被他踹翻的瓶壶绕庄园周围走了段距离。 “你在忙什么。秀秀?” “我?诸葛先生只吩咐要将这壶里的东西倒在房子四周,其他就没交代了。” 显然,秀秀的回答让多罗茜颇感不满。小丫头走近,抽动鼻子嗅嗅空气中弥漫的味道。 她皱眉:“汽油?那大骗子让你往这房子四周倒汽油?” “原来是汽油吗?” 秀秀恍然大悟,但手上动作却没停。倒光一壶,很快,他又拿来一壶新汽油。 他已经完成一半工作,剩下的一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秀秀往房子另一头走,多罗茜也快步跟上去:“你连他让你做的是什么也不过问,就全部照做。哪天肯定有你吃亏的。” “那也没关系,多罗茜。”秀秀又开始工作了,他头都没抬。“我这条命是诸葛先生救的,自然要还他恩情。” “还到这种地步也太过分了,你没点自己的想法?” 多罗茜语气激动,很没来由的,她想到自己最近在看的那本童话书。 一个没有脑子的稻草人……只喜欢屁颠屁颠跟在团队屁股后面。 大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算打骂也没关系,他会觉得这是应该的…… 这是理所应当的吗? 多罗茜喜欢和秀秀在一起玩,秀秀是她的朋友。 某个大骗子将她的朋友这样使唤自然让她不满,但她更生气的其实还是秀秀的态度。 你明明可以再为自己多争取一些的! 多罗茜鼓起脸颊瞪着秀秀,秀秀见了,也只是抽空用手宠溺地揉小丫头的头发。 “多罗茜,如果是你的要求,我也会照做。” “这明明是两码事。” 小丫头反驳道。秀秀却只是低头,继续往房子周围倒汽油。他只用了大概十分钟就完成这项工作,剩下的时间,他带着多罗茜站在庄园门口,只是等待。 他没有去做接下来任何一步动作,原因很简单,诸葛先生没交代过。 他可以顶着夜晚的凉意,在这里站上足足二十分钟。 直到饰非从庄园内大摇大摆走出来时,他才像是终于恢复知觉,立刻向其走来的方向看去。 饰非没说话,只跟着一起站在门口,默默点燃一根烟。 “波提雅夫人的事,都处理好了吗,诸葛先生?”秀秀试探着问道。 饰非用力吸了口烟,烟头火光明灭。他随手将那枚控制古曼妖的根雕拿出来,轻轻一攥,灵性释放后,如蠕虫般大小的古曼妖就出现在地上,扭动身体。 这古曼妖用的还是威廉·米修斯的面孔。只不过,当他再次被释放出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饰非的脸时,他不可避免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嚎啕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波提雅呢?波提雅在哪里?!” 饰非看着威廉·米修斯直皱眉。显而易见的一点是,有这男人在,他想操纵这只古曼妖就绝不顺利。 为此,他应该怎么做呢? 饰非目光看向前方庄园,他注意到,有一道烛火,正在庄园黑暗的回廊中穿梭。 …… …… 波提雅夫人独自举着蜡烛,她在庄园内穿行。 将家族在大都会的地产置办在这庄园里是家族所有人一起做的决定。她和威廉,米卡和莫妮卡,她还记得两家人一起来这庄园里考察的那天。 阳光很明媚,丈夫站在自己身边。 他在这里亲手为自己戴上那串代表家族成员的项链,米卡站在旁边,一边鼓掌一边祝贺。 在联邦数不胜数的贵族家庭关系中,夫人自诩还算幸运。 并非政治联姻,而是两情相悦。 两人都曾在新英格兰留学,在那里坠入爱河,也在那里约定终生。 回国后,他把自己介绍给他的家人,然后订婚,举办婚礼,在诸位宾客的见证下,他轻吻她,他告诉她,他一辈子都会爱她。 诺言难道不是如此吗?究竟什么时候,这诺言就被打破了? 是这些年来生活的厌倦?家族的生意总是忙碌,两人渐渐难以见面。夫人守在密城,而威廉总在外奔波。她以为她是这男人能小憩的港湾,但船总是刚开进港口,便又急着趁风还在,驶向下一个码头。 或许是我的问题,我做的还不够好……又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体,我得了病,没办法给他留个牵挂。 不知道有多少夜晚,夫人这样拷问自己。随后得出的结果却让以前的自己都会感到惊讶。她为了他开始想尽办法。 他们会有个孩子的,有了孩子,风筝便有了线。 但或许,这诺言的崩溃要在更早之前?早在他在家人的注视下为自己戴上项链时,这诺言就已经崩溃了。 他承诺,他会永远爱她。 爱的真的是她吗? 是她?还是她肚子里正在孕育的这只古曼妖? 夫人走到一扇房门前,犹豫再三,她还是叩响这扇门。门内有烛光,房间主人尚未休息。片刻后房门敞开一道缝隙,另一个成熟有韵味的女人从房间内露面。 “怎么了?波提雅?”月光庄园的庄园主,米卡·米修斯的妻子,莫妮卡站在这里,有些困惑地问道。 夫人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堵回去。视线在这女人白皙的脖颈上停留,同样有串项链压在她胸口。 宝石如血,烛光流转。夫人摇头,笑着问道: “米卡今天还是不在家?” “当然不在的,出去办事哪那么快能回来?他不像大哥,大哥比较顾家。”莫妮卡虽困惑,但仍笑着回应。 站在门口,她看着夫人等待片刻,确认夫人没其他话想说后,她点头,打算关门。 “波提雅你也要早点休息。” “秀场才发生那样的事,你要注意身体。” 她说完便关上门。留夫人一人站在回廊。蜡油滴在手掌虎口,夫人并不觉得烫。 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是啊,这段关系的破裂从最初就开始了…… 从这两个男人自南大陆回来,从那场他刚落地就来参加的,两人初识的学院舞会上,一切就已经注定。 舞会是男人们在情场上狩猎的狩场。但你能说,不能在这里狩猎别的东西? 结果趋同一致…… 不论是她,还是莫妮卡,都早在不知不觉间,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想到这里,夫人发出啜泣。她坐在冰冷的回廊上,努力压抑却又不自觉发出哭声。 周遭一切都是个巨大的谎言,当你意识到这点,你的疯狂便来的猝不及防。 她被卷到漩涡深处了,想逃离她总得借助些东西…… 她手里攥住的蜡烛烧的越来越短,越来越多滚烫的蜡油滴在手上,但她并不觉得痛。 轻微的疼痛总会被更大的痛苦麻痹。这个庄园,这个世界,都让她感到陌生。 她手中已经攥住挣脱漩涡的稻草,只要她想,她可以挣脱这个漩涡。 是的……只要她想…… 鼻息间闻到那股浓烈又刺鼻的汽油味。这是那位先生给她留下的提示。 她恍惚间,将手中蜡烛向那气息散发的根源伸去,烛光再次明灭,腹中有什么东西因恐惧正在踹她,让她感到剧痛。 扑朔间,飞蛾扑火,一道滚烫的热浪再次向面门袭来。一如昨天的舞台。 那场舞台上的表演是开幕,此刻,则是谢幕。 ——爱情是治愈百病的良药,亦是万千症结的病灶。 第38章 隐谷镇 “头版头条!头版头条!” “三天前大都会的月光庄园发生大火!庄园主米修斯一家殒于非命!” “家主威廉·米修斯,家族成员哈利·米修斯,莫妮卡·米修斯及数十名家眷全部葬身大火。警方全力搜救后,只在废墟中找到面部被严重烧伤的波提雅·米修斯夫人和她的贴身女仆。” “据悉,夫人是躲在庄园地窖里才幸免于难。警方目前已经在庄园展开全面调查,承诺将竭尽全力找出火灾凶手。” 隐谷镇位于黑木山山脚。镇子因横穿过镇中心的一条公路而得名。说是公路,其实也只有首尾两段铺设了沥青,绝大多数路段仍然尘土飞扬,鲜有维护。 镇子不大,就和联邦众多小镇一般,这里平日静谧,几乎没有访客。 但在最近一个多月时间里,镇上唯一的旅馆却人满为患。总有人带着背包从外面住进来,又总有人从这里出发,前往镇后那座满是阴翳的黑木山。 隐谷镇距离大都会大概七小时车程。但如果乘坐新开通的列车专线到邻近城市斯普林斯,再坐公交辗转过来,则仅仅只需要四个半小时。 消息的传播需要时间。大都会的头条新闻传到小镇当地报社再印刷出来,刚好三天。 克劳利先生开报刊亭已经七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守在亭子里,等过路的人忽然心血来潮,想来份报纸。 当然,有时候,会有些孩子在他这里泡上一整天,只为了抓住机会看摆在架子上的成人杂志。这些孩子并不付钱,反倒还会影响生意,克劳利先生从不欢迎他们。 但眼前这位先生,他身上穿的西装看上去颇为名贵,头顶的礼帽也打理的十分精致。这样的人却站在报刊亭用整整一小时来看手上的报纸实在不合情理。 这种绅士怎么说都不会缺买报纸的钱才对…… “波提雅夫人还好吗?”这位先生身旁还站着一位十足漂亮的姑娘。 姑娘并不是凯尔特血统相貌,倒带着古典的东方韵味。她刚开始走来说话时,克劳利先生看直了眼。 “她只要按照我教她的说了,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条子很好应付,只要给他们一个饵,他们就会像蠢货般,在那庄园的废墟里一直转圈,而趁着这个时间,夫人已经可以开始尝试接管米修斯家族留下的遗产。” 饰非将报纸一抖,朝克劳利先生礼貌地微笑后,便将报纸归还到原处。 他当然不会付钱。开什么玩笑,斗兽场的计划还没收网,他手上不多的存款也还要留着准备租那栋老宅,当然没空余能浪费在报纸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上。 想收集信息,他有更方便的手段。 他抬起袖子,轻轻拨弄手腕上的灵摆。原先只系了水晶挂坠的手链末端,现在还多挂了一样东西。 ——那枚曼德拉草的骷髅根雕——操控古曼妖的钥匙。 根雕跟随水晶一起晃动,义眼看见几道灵性波动自挂坠上释放,而后,一只蠕虫大小,后半身拖着黑色雾气的婴童便蜷在他肩上。 婴童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本能地想亲昵饰非。 威廉·米修斯已经被处理过了,正如那张报纸上所说,他死在那场大火里。 饰非所做的事并不复杂,只是用大火炙烤这只古曼妖,很轻松就让它主动将威廉·米修斯排斥出去。它也因此变的没那么桀骜不驯,至少在饰非面前还算听话。 唯一让饰非苦恼的是,炙烤过后,这只古曼妖也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原先具备的结界展开能力反倒是没了。 但就算没有术式,借助恶灵不显形的特质,仅仅只是用作情报收集,倒没有问题。 饰非来这座隐谷镇已经两天。在月光庄园大火发生后的第二天,他和秀秀就带着多罗茜回到密城。 他不急着立刻利用米修斯家族反攻张家,夫人那边自然要时间准备。 倒是教授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回到密城当天,教授便寄来信件,希望他立刻前往黑木山准备参加时钟院的考核。 行李倒不用收拾,但按克里夫先生和刘易斯的说法,这次多罗茜得留在死者之家。 小丫头最近一直在外面奔波,她的功课落了不少。再者,死者之家也要留个专员执勤。大都会很近,倒是无所谓,但前往黑木山往返就麻烦的多,这期间需要有人留守,以免发生意外。 但饰非依然可以将秀秀带走。按刘易斯的说法,现在秀秀要跟着饰非学习一段时间。 “教授的意思是,黑木山的情况变严重了吗?不然的话,为什么突然要我们提前过来。” 秀秀不管走在哪里都很吸男人视线。饰非有认真考虑过是否要在一起出行时遮住他的相貌,但考虑到如果这群道貌岸然的乡绅知道自己是在对一个男人暗送秋波这件事会相当有趣,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从隐谷镇看黑木山,这座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奇怪的逆季暴风雪是在进入山林线大概十英里后才会出现,而那里现在由学院布置了专门的警戒线。 在警戒线附近,温度会从宜人的23摄氏度瞬间掉到10度以下。再往深处走,每十英里便又会掉2度。 一场初夏发生的暴风雪,在联邦的天气记录中这是史无前例的。 一旦让报社将信息传出去,又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恐慌。但好在目前学院设立的结界还算稳定,警戒线并没有向外扩张。 “教授的说法是,我们要提前等在这里集合团队,毕竟这次不是只有我们进山。学院还安排了其他人跟着。” 饰非悄悄点了根烟。但很快意识到这次身边没有跟着多罗茜后,他开始大摇大摆毫不遮掩。 “其他人?也是术士?”秀秀有些讶异。 他和饰非已经走到下榻的那间旅馆门口。旅馆房间近来很紧俏,几乎都是被学院的人给预定光。除去饰非他们,一些后勤处理人员也在这里住宿。 “据我所知……”饰非一边推门一边说道,“除去我们之外,没有术士。” “教授也交代过,在随队进山期间,我们不要暴露身份。” “不是术士?可如果不是术士的话,真能应付忽然出现的暴风雪和那只温迪戈吗?”秀秀讶异无比。实在不理解学院方做出的安排。 饰非耸肩,他带着秀秀走到这间旅馆餐厅落座。他提前预定了位置,一张大圆桌,能供六个人同时用餐。 “我也是这么问教授的,但教授用更无懈可击的回答让我没法反驳。” “他说了什么?” “他问我,我和你有极地生存经验吗?” “唔……”和当时的饰非一样,秀秀同样沉默了。饰非要了两杯气泡饮,顺便,他为即将要在这张桌子上展开的聚餐定好菜单。 “野外生存家,勘探队员,当地向导以及一位医生。” “他真的替我们准备好了一整个团队,教授真是贴心,对吗?“ 第39章 团队 隐谷镇特产一种用山泉水烹制的炖羔羊肉。这也是这家旅馆餐厅的拿手菜。 羔羊肉佐青豌豆,豌豆的清香会反衬出肉的浓香,只有在亲自品尝后,才会惊叹这种天才般的搭配。 餐桌上摆好六盘羔羊肉。但最开始只有饰非那盘略微动了些。 秀秀坐在他身边,有些不安地扫了眼餐桌前,神情各异的其余四人。 诸葛先生说的没错,教授的确为他们准备了四位同行的同伴。 埃德加·埃隆是一位知名野外生存家。他曾随一艘大船一起抵达过极寒南境。从南境归来后,他先后出版了两本自传,均大获成功。 他曾在南境遭遇过持续三天三夜的暴风雪,但他凭借丰富的生存技巧,独自熬过那三天,并坚持到救援队抵达。 饰非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相关讯息后,也只是感叹学院人脉。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埃德加先生应该没有必要再继续探险才对,光是出版的版税便足以让他过上不错的生活。 “我欠学院一位教授人情。” “没关系,一场内陆的暴风雪再怎么样也比不过那可怕的南境。” 察觉到饰非的目光,埃德加先生笑着回答道。说完,他便开始切割盘中的羔羊肉。他切肉的习惯很特别,并非一块一块地切,而是用叉子将其完全捣碎,和青豆泥混合在一起。 “再说了,发生在这个季节的暴风雪也很有趣,说不定,我能拿这件事做些文章,再出版一本书。” “埃德加先生,您那两本自传写的精彩极了,我看了不下十遍!” 埃德加的右手边忽然传来兴奋的声音。秀秀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学生打扮的男生俯在餐桌上,想和埃德加攀谈。 按先前饰非所介绍的,秀秀想到这男生应该就是教授为团队所准备的地质勘探员。 黑木山内地形复杂,有不少悬崖极为陡峭。在不下雪的时候,这些悬崖峰峦叠嶂,颇为显眼,聪明人自然不会轻易靠近。 但若是一场大雪盖下来,本应嶙峋的地方忽然变的平整,自然也容易骗人眼球。 专业的勘探人员对团队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他们知道哪些地方是悬崖,哪些地方是深坑。在冰点以下,凝冻的冰层也危机四伏,贸然踩上去,如果断裂,那后果也不堪设想。根据地形情况提前察觉到这些危险,这便是勘探员的工作。 但看这男生的年龄,似乎也就和饰非同龄。秀秀一时间有些怀疑,他是否能胜任工作。 “我叫帕特里克,在学院的地质院研习。今年就要毕业了……” “我是这届毕业生中的首席。” 勘探员主动向埃德加先生介绍自己。显然,他并没有察觉到秀秀打量自己的目光。 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埃德加·埃隆身上,而对方听见他报了身份,也是眉头一挑: “首席?想成为学院首席可不容易。” “是,这的确不容易,我付出了许多努力。”帕特里克笑道。埃德加又思考片刻,然后,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或许等这次工作结束后,我们也可以继续写信联系。” “好的!好的!埃德加先生!”得到名片的帕特里克相当兴奋,连忙向埃德加鞠躬。 正在此时,餐桌上忽然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似乎有人刻意为之。 “两位,要谈其他生意的话,是不是可以私下去聊?如果我没记错,这顿饭的主题是用来讨论明天怎么进山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饰非目光玩味,看向餐桌右方。 一个身穿登山服的女人坐在餐桌旁一直在仔细切割盘中的羔羊肉。她做的一丝不苟。所有羊肉都被她切成相近的骰子大小的方块。然后,就像在摆弄玩具,她将羊肉摆成各种形状。 饰非如果没记错,这女人是团队中第一个抵达餐厅的。 她刚从黑木山上下来,按她的说法,她提前去看了眼雪线的情况。 ——奥莉是团队中的医生。饰非看她简历时,最大的印象是她精通识别与使用草药。 “我看了雪线的情况,积雪很深,光是雪线附近就足足有两英尺。再往里面走的情况只会更复杂。” “年轻的勘探员先生您最好能保证大家的安全。”她盯着帕特里克看。帕特里克有些不好意思,咧了咧嘴,便低头去吃自己盘里的羊肉。他大口撕咬,很快,一块羊肉进了肚子里。 奥莉因此调转视线,看向饰非:“带队的老板,你不说两句?” “雪这么大,我们明天怎么进山?” 她将话头抛给饰非。饰非笑笑,只是看向坐在餐桌最右边的人。 教授的准备向来周到,不会没考虑过这件事。 “都介绍过自己了,你也来走个流程。” “老板,我我就不必了……” 听上去无比沙哑的声音,来自于一个留长胡子的老头。老头颧骨很高,皮肤略微发黑,剩下不多的白发扎成辫子。他身穿一条工装裤,胸口挂了柄短鹿刀。 被饰非点名后,他表情有些为难,显然不适应此刻餐桌上的氛围。 这也难怪,生活在在隐谷镇上,很少会有与这么多陌生人交流的机会。镇子就这么大,平时要交际的人也就只有那些。 老诺丁在隐谷镇住了五十年了。他是个猎人,平时在黑木山中打猎为生。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他也已经有段日子没摸猎枪。 “老板们说什么我照做就是,我只负责带路。”老诺丁挠头道。 他面前盘子里的羔羊肉是唯一一块没被动过的。没有尝试过切割,更没有被碾成碎末。侍者端来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 对这个表态倒也能接受,饰非点头,然后他拍起手将餐桌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奥莉小姐说的没错,时间紧迫,既然都自我介绍过,我们就回到正题。” “大家都应该已经知道这个团队的目的,我在这里重申一遍。” “我们是学院派往黑木山进行搜救的第四批先遣搜救队,工作很简单,在山中找到可能的幸存者,对他们施以救援,留下必要的物资支持后迅速出山将信息传达给大型救援队。” “时间很紧迫,我们在山中耽搁的越久,搜救成功的希望就越渺茫,所以我们只在山中待三天。” “老诺丁熟悉山路,所以会由他带队深入雪线,到各个封闭区转一圈。” “帕特里克先生,你来判断我们要走的路是否危险,我不希望整个团队因为你的判断失望而落入险境。” “至于埃德加先生和奥莉小姐……”说到这里,饰非顿了顿,他同时看向两位并微笑。 “你们所掌握的生存技巧和医药技术是我们能否在极寒雪山中生存三天的关键,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 第40章 风寒死寂之梦 今夜有梦…… 并非血月下那场暴雨,饰非独自站在一片银白平原上。 他穿着晚餐时那身西装,因此,雪原透彻骨髓的寒冷正一点一点侵蚀他的意识。 他抬头,看着睫毛正在缓慢挂满冰晶,然后,每一次呼吸都在昏暗中凝成灰白的雾。一道极其细碎的,像是能碾压骨骼的声音自极远处传来,这声音每靠近一寸,饰非就看见手背皮肤下的血管会多爆裂出几根细小的冰碴。 天上有一轮月亮…… 并非血月,也非银月,而是一轮被冰寒包裹,彻底凝冻的月亮。 他看向四周,雪原上本该留下人们仓皇逃窜的脚印,但现在,应当出现脚印的地方绽开的却是一朵朵人形的冰花。 只是细细打量便能发现,这些被永恒禁锢的苍白面孔无一例外都是他自己。 自冰月吹出的啸叫的狂风裹挟着非人类的喉音,如千万根生锈的铁链在颅骨内拖行。风是某人的信使,不断重复着不属于任何语言的破碎音节。 脚下忽然一松,饰非意识到自己的脚踝忽然陷入一道如泥沼般粘稠的黑暗中。他低头,只看见冰层之下,有无数双青紫的手在撕扯他的西装。 义眼在发烫,义眼视觉中,一幅截然不同的画卷正蓦然展开。 他用义眼看见现实中的躯体在隐谷镇旅馆的床上剧烈痉挛,床单上也满是冷汗和结冰的血沫。 刹那间,天上冰月裂开一道缝隙。覆盖在月面之上的,可怕的冰层之中忽然弹出一只眼睛…… 冰寒死寂,毫无温度的瞳孔静默注视着雪原中挣扎的他。 一道纯白的影子掠过月面,他的意识就此冻结。 …… …… “诸葛先生,您昨晚……” 秀秀收拾好要上山的行李。他已经换上登山专用的冬装。在今早九点时分再次和团队会合,一行人由老诺丁带路,走向黑木山。 秀秀和饰非走在整个队伍最后面,秀秀有些担心饰非的状况,不禁回头问道。 饰非一怔,他尝试回想那个噩梦,但刚一有这念头,透骨的寒意便自脚底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将身上的防寒服裹的更紧一些。 他原以为离开了敦威治,噩梦便不会再恶化。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事与愿违。 血月的噩梦他倒是已经习惯,但如果是像昨晚那般,再来上几次他可吃不消。 在敦威治梦见的那个巨大空洞已经足够可怕了,但昨晚的雪原之梦却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种寒冷实在太过真实。 自己的梦境究竟意味着什么?饰非总觉得,这些不同的噩梦间应该有某种规律可循。当触动某种诱因,噩梦便会改头换面,侵蚀意识。 “老板,前面就是雪线,这里是我们能补给的最后机会。” 老诺丁忽然在队伍前方吆喝道。饰非驻足看向前方,当看见山腰上拉起的警戒线和一抹纯白后,他皱眉。 “大家都再检查一遍背包,确认东西没有遗漏。”他吩咐道。整个队伍立刻响起窸窣声。 埃德加先生的动作自然是最快的,他的背包分门别类,早就将各类工具收纳好。倒是帕特里克,作为一个新手,他显然手忙脚乱。最后还是埃德加先生过去帮忙。 老诺丁带的东西并不多,所以他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没动,靠在一旁积雪的树干上抽当地的一种卷烟。奥莉医生却出乎饰非预料,她几乎只比埃德加先生慢了几秒钟,就已经整理好背包。 “抗生素,酒精,绷带……这些东西我都提前准备过。能应付绝大多数场景了。” “如果真遇上麻烦情况,黑木山上草药资源也很丰富,到时候让老诺丁跟着我一起去找。”她这样对饰非解释。饰非对此并没有异议,等大家都检查一遍后,他走到队伍最前方,与老诺丁同行。 奥莉医生昨天并没有说错,即便是雪线的雪也已经深达两英尺。 而再往里走,每走一英里,积雪的厚度都会加深。大概走到第一个山谷时,饰非用登山杖往新落的积雪中刺探,整根登山杖全部没入进去。 “新落的雪比那些冻了一段时间的要危险的多,先生。千万别踩进去。” 帕特里克在一旁惊呼道。 虽然年轻,但毕竟是地质院首席,他此时的确展现出应有的素质。他很轻松就能分辨出积雪的时间,然后从中规划出一条还算安全也不算难走的路线。 从雪线到山谷这条路,饰非估计如果让自己来,恐怕没有半天时间根本无法抵达。他会把大半时间都浪费在挣脱积雪里。 饰非颔首,视线随之转移到山谷中的那条河流上。河水不深,看上去刚没过脚踝,但因为周围的气温,河水中飘了些浮冰。 “那是阿罗纳河,在印玛人的语言里,阿罗纳是雄鹰的意思。”老诺丁说道,“这条河原本应该更深一些,往年我打完猎回来,都喜欢在这里提前处理猎物,顺便在河中再洗个澡。” “但今年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让河水几乎断流了,上游全是坚冰,河水根本流不下来。你们现在看见的其实都是融化的雪水。” 饰非用登山杖支撑身体,一路从坡道上方滑向河边。老诺丁说的没错,这条河的河道之前远比现在壮观。现在底部除了积雪,都是搁浅滩上的碎石。 “顺着这条河道往上走,就能往黑木山里面去了,老板。我们原本的路线规划就是如此,河边的平地也方便我们晚上露营。” 第一个河谷在路线规划中是第一个目的地。众人都学着饰非刚才的动作滑下河谷,然后继续沿河道向上游走。 “老诺丁你有印玛血统?”依然是老诺丁带路,饰非在他身边忽然问道。 老头顿了顿,然后才点头:“是,老板,我有四分之一的印玛血统……您看出来了?” “你那辫子的扎法可不多见,你刚才还提到印玛语。而据我所知,隐谷镇以前似乎就是一片印玛聚居地?是直到最近几十年,才开始和联邦人混住并通婚的。” “荆棘之战后,大部分印玛人都逃到联邦南部,像你们这样留在北部的印玛族反而很少见。” “老板您观察的真仔细……”老诺丁又开始抽卷烟,他的牙齿全被烟油给熏黄了。 他也向饰非递烟,但饰非拒绝。作为新手,卷烟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刺激。 “从我曾曾祖父那一辈起,我们家族就一直生活在隐谷镇上……” “他是个遵循传统,也很执拗的人,也正因如此,在我们家中也还留了些印玛传统。” “和我们家一样,这条河,这片树林,乃至这座黑木山,也都留了些印玛的足迹在其中。” 说到这里,老诺丁不禁挺直背。 饰非都看在眼里,他点燃自己带来的香烟,和老诺丁一起吐出一枚烟圈后,他话锋一转,忽然说道: “既然如此,老诺丁你有从家族那边听见过类似传闻吗?” “或者我这样问,在隐谷镇,以前有发生过像现在这样反常的逆季暴风雪吗?” 积雪的树枝被饰非踩碎。发出的声音和那噩梦中,骨骼被冻碎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41章 帕祖祖 印玛人是新大陆的原住民。 早在那位哥伦布将船驶入新大陆前的数百年,他们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在丛林中修建起金碧辉煌的神庙,在山林里与自然和野兽为伴,感恩土地的馈赠。 彼时的新大陆和南大陆有许多相似之处,一片原始的一心净土,是这世界少见的未曾被污染过的璞玉。 但南大陆世代有其君王庇佑,哪怕是战争中,里茨瓦尔德帝国的军队也未敢僭越泪河河界,南边的璞玉未曾蒙尘。新大陆又有什么? 印玛人将罗亚诺克海湾的一片土地作为礼物赠予来到新大陆的第一批殖民者。他们还为其准备丰盛的食物和隆重的欢迎仪式,让来自大洋彼岸的宾客感到宾至如归。 他们展现出美好的善意。但其也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愚蠢。 一只白兔将自己最柔软最弱小的部位展示给凶恶的豺狼,结局不言而喻。 从历史的角度纵观,荆棘之战对印玛人来说,毫无疑问是灭顶之灾。殖民者将枪炮推进原始丛林,金碧辉煌的神庙在此之下付之一炬。 印玛人世代供奉百年的神明未曾在战争中对自己愚蠢的子民侧目。只因弱肉强食这极致的自然规则在所谓文明社会也同样适用。 新大陆的主人被驱逐出自己的土地。留下那一部分残党也再也没机会回到神庙,只能在不间断的心理恐慌与压力下,试图与自己和解,以便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祖先最后的足迹。 “在家族里,祖父常说隐谷镇这片土地是神赐之地,每隔五百年,帕祖祖就会在这里刮起啸叫的狂风,驱除所有疾疫与恶魂。” “帕祖祖只追猎邪恶之人。人若在这片土地犯下恶行,便会受诅咒。化身为奴仆和精灵,永世受到折磨。” “帕祖祖的风刮过的地方会被极冰包裹。哪怕是盛夏,其吐息而过,也会陷入永夜极寒。” “这是【帕祖祖的呼吸】,是祂为信徒在这片土地上所留下的最后礼物。” 老诺丁不间断抽着卷烟,似乎是越说越害怕,他开始不断观望四周环境,然后忽然间,他打了个寒颤,身体不由缩进防寒服的衣领里。 拥有印玛人血统,他一边诉说这样的传统一边观察,很快就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他压低声音说道: “这场暴风雪是帕祖祖干的,老板……” “我其实最开始就想告诉您,最好不要尝试进山……惹怒帕祖祖的后果非常严重。” “有多严重,被祂的呼吸冻成冰雕?”饰非打趣道,显的毫不在意,他一边说还一边拍老诺丁的肩膀,“但就算如此,你也还是答应当我们的向导。” “我身为外乡人可以对这种乡野传说嗤之以鼻,你一个印玛人能无视那所谓帕祖祖的愤怒吗?” “我……”老诺丁欲言又止,他的身体在发抖。 他当然怕的不行,有关帕祖祖的事都是祖父曾讲述的睡前故事。还是孩童时,每当他听见这些就会躲在被窝里不敢探头。 童年的恐惧时至今日依然未减,印玛人敬畏传统,也敬畏帕祖祖。 但他能怎么办?大雪封山,作为猎人的他可没办法打猎谋生。想活下去,他总得舍弃些东西。 饰非见老头没说话,有所领会。将一枚硬币从口袋里摸出来,他将其抛给老诺丁。 “五百年才一次,你祖父也肯定没见过那所谓的帕祖祖。” “别担心,老诺丁,只是一场时间不对劲的暴风雪,你的神明不会迁怒于你。” “不……不是这样的,先生……” “我先前不是说了吗?帕祖祖只会将风刮向这片土地,祂本人从不现身……” “但我祖父说这些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当然有帕祖祖切实存在的证据!” 老诺丁试图辩解,饰非听了有些意外,驻足在原地打量老诺丁的表情。 然后,他再次掏出一枚硬币,将其扔给老头:“说下去。” “帕祖祖不会露面,但当其呼吸时,祂的使者,祂的精灵会漫山遍野,寻猎恶人。” “使者?精灵?“ “是,我祖父亲眼见过那些精灵!”老诺丁说到这里有些激动,手舞足蹈起来。 帕特里克正在勘测前面的路线,一块巨大的坚冰挡在河谷的必经之路上,他原本在犹豫是要将其强行破开还是绕道而行,但此时也被老诺丁吸引注意。 “帕祖祖的精灵都是祂曾经追猎的罪人。” “这些罪人对同胞犯下恶行,所以世代受其诅咒,永远为其奴仆。” “精灵们长着巨大的鹿角,浑身挂满冰碴。它们走过的地方会一边凝冻,一边散发出腐烂的尸臭。” “祖父说,他亲眼见到的那只精灵足有三人多高,胸腔已经完全腐烂,里面的肋骨和心脏都是用冰雕成的。” “他见到那只精灵时,两人隔了整整一个河谷,但他就偷瞄一眼,对方就有所察觉。那只精灵当时就扭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被吓的跑了一整晚,才从黑木山里逃出来。” 老诺丁说完也没忘记向四周继续观望。就好像,他此时正置身于那可怕的河谷中一样。 饰非拍拍他的背,安抚情绪。但义眼视觉转的很快,同样在打量河谷。 “他目击的河谷,就是这里?” “不……不是的,老板,我们现在在下游,他当时在上游。” “也就是说,我们要顺着河谷前进才能到那个地方咯?” “是这样的……没错,” “帕特里克先生,不用纠结了,我们继续沿河谷走。”饰非听完立刻招呼帕特里克道。 帕特里克听了有些犯难,他指指前方一大块坚冰和冻雪说道:“先生,那得想办法解决掉这个。” “我来,凿出来一段能爬上去的路就行了,没那么复杂,帕特里克。”埃德加先生说道,他同时抽出破冰镐。 秀秀此时凑上来低声向饰非问道:“诸葛先生,我们一定要沿河谷走吗?” “绕道去其他地方发现幸存者的可能性更大……” “秀秀,你忘记我们其实是来干嘛的了?”饰非苦笑,“我不需要在乎那些幸存者,我们要来找的是温迪戈。” “你不觉得老诺丁刚才说的东西和教授在课堂上说的温迪戈很像吗?” “唔……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 “暴雪封山一个月,那些幸存者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事上,尽快抓住那只温迪戈,这场暴风雪才会消停。” “好……好,诸葛先生,我听你的。”秀秀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头同意。 饰非点燃一根新烟。目光微眯,他看着正在凿冰的埃德加·埃隆,若有所思。 温迪戈……帕祖祖会追猎罪人的灵魂,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奴仆和精灵…… 人类……转变成另一种难以想象的怪物……这做的到吗? 脑海中忽然闪烁过一道苍白皮肤,浑身散发硫磺气味的身影。 饰非皱眉,这骇人听闻的手段在其他人耳中肯定无比新奇,但他却已经显的很适应。 原因为何呢? 他哼唱起一首摇篮曲,一个黑皮肤的女人在为自己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哼唱摇篮曲。 第42章 食肉 “诸葛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将这次考核主题定为温迪戈吗?” “为什么?” “因为就算是我,时至今日也没有见到过任何一只温迪戈活体。” “有关这种幻想生物的记录基本只存在于各文档以及机密照片中,我们能肯定它确实存在,并能引起极大范围的幻想生物灾害,但我们能对其进行的研究又极为有限,以至于就连它的分级都难以把握。” “我记得您刚才说,它是蓝型-3级的幻想生物。” “那我要问问你,你认为蓝型-3级幻想生物的定义是什么?” 坐在教授办公室那张柔软的扶手椅上,饰非竭力思考。绿型和蓝型的概念还都是从鬼谷子那里得知的。 绿型生物代表该生物栖息地几乎与人类没有交集,且没有主动威胁人类的能力。 蓝型生物则代表生物栖息地和人类存在部分交叉,且在部分情况下,会主动攻击人类。 3级所代表的往往是该生物在当前评级中攻击性极强,将这些都告知教授后,教授摇头微笑: “温迪戈的评级是暂时评级。而这只是为稳妥才施行的权宜之计。” “事实上,现存所有温迪戈目击报告都伴随命案,且目击地点都极度靠近人类聚集区。3级是目前评分等级的上限,但并非它的上限,诸葛先生。” “不仅是危害等级,因为不存在样本,就连这种生物的起源和演化过程我们也一无所知。” “我们可以通过观察不同史莱姆来推测史莱姆这一生物的演化和迁徙路线,但还记得我刚才在课堂上说过什么吗?” “温迪戈起源众说纷纭,冰雪的孩子,同类相食的恶咒,远古生灵的遗孤。太多了,猜想数不胜数。” “最早的温迪戈记录古卷出自印玛人,他们说它是神灵的使者。” “这种东西有再多也不适用研究,真正的科研还是要亲自体会。” “这是难得的接触活体温迪戈的机会,诸葛先生,我想,这对于您最后一阶段的考核大有好处。” 教授说完用手扶正单片眼镜。饰非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 …… 沿河谷行进一整个下午。 一行人走的越远,温度降的越快。到此刻,河谷的河水已经没办法继续流动,表面结了层厚实的坚冰,人踩上去也不会产生裂纹。帕特里克确认过坚冰厚度,判断在冰面旁扎营并没有问题。 扎营工作自然由埃德加先生主导。一共三只帐篷。两人一组,奥莉医生单独住一只。 需要在帐篷外留一人守夜,众人商量好,这项工作轮流来,每两小时换人。 老诺丁说的没错,雪太大了,以至于偌大的黑木山里根本看不见动物的踪迹。一路走来,倒是偶尔能在一团积雪下发现身体冻到僵死的雏鸟,但这可没办法丢进晚餐的炊锅里。 埃德加先生对此倒无所谓。他带了足够的番茄酱鹰嘴豆罐头。将这些罐头都丢进锅中炖煮,再放些风干过易保存的通心粉,也算是一顿晚饭。 只不过当饰非拿到这份晚饭时,表情变的有些僵硬。 这和某个地方的餐食几乎一模一样,过去十年间,他每晚都只有这个选择。 “也算是忆苦思甜了。”密城和大都会的生活相比之下还是太安逸了,饰非吃了口通心粉,只感叹至少番茄酱没过期。 “我这边还带了牛肉干,诸葛先生。”帕特里克从包里翻出一包油纸。很快,油纸里沁出的香味弥漫在篝火旁。 埃德加先生用拳头在帕特里克脑袋上轻砸,揶揄道:“有这种好东西不提前拿出来?” “都冻的跟树皮一样了,你丢进锅里给它热热。” “别全丢进去,切几块给大家分了。后面两天也指望这东西救命。”饰非说道。 帕特里克点头,想找切牛肉的工具,奥莉小姐此时走来,拿了把割绳子的小刀,帮帕特里克将肉干的三分之一切进锅里。 肉干上附带的油脂和锅中残留的番茄酱一起继续炖煮,很快,罐头番茄酱甜腻的气息被一股奇异的荤香取代,让人不自觉多吸几下鼻子。 饰非再尝一口,晚饭好入口多了。 “老板,你真要去这河谷上游?”老诺丁趁这时凑上来向饰非搭话。他手里拿了只皮制酒囊,里面装了些他自己酿制的当地麦酒。 埃德加先生见后招呼着要让老诺丁将酒分出来,老头笑笑,将酒交出去。 “不能去吗?”饰非将一块炖软的肉干塞进嘴里,含糊说道。 老诺丁表情为难,看向远处黑暗的雪林。 “去是可以去……但我们不是要搜救幸存者?直勾勾一条路冲进去,可不一定……” “黑木山越往里走,温度越低,河谷上游是黑木山中心,那边气候最恶劣,幸存者的处境也肯定更麻烦。” 讲辩论,老诺丁说不过饰非。老头一时间沉默。然后,看向四周压低声音。 “老板,别的我可以依你,但你如果真坚持要去那上游,我可就得给你交个底。” “交底?交什么底?” “上游是帕祖祖的精灵们的地盘,如果那些幸存者真滞留在那里,我们也没必要过去救援……” “他们肯定都已经死了,都变成了帕祖祖的奴仆。” “老诺丁,你又在说这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进来搜救肯定不能放着情况最危险的地方不管。” “老板,他们死在那里,尸体你都见不到!” 老诺丁语气激动。他说出口后立刻警觉地向四周看,发现其他人都忙着在锅里抢肉干后,他松了口气。 他怯懦地看向饰非,饰非眯眼将装通心粉的碗放在一旁,饰非示意他继续说。 “我祖父说过,帕祖祖追猎罪人并不仅仅是用暴风雪,祂还会给这些恶人下恶咒……” “撕裂喉舌,啃食骨血,罪者永葬苍白饥喉。” “——那是能让人发了疯一般,啃食尸体的恶咒。” …… …… 在寒冷的雪夜里没办法做娱乐活动。 再加上一整天都在赶路和勘探,帕特里克吃完晚饭后很快就感到疲惫,进入帐篷休息。 他做了个很简短的梦,被埃德加先生叫醒时,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在梦中做了什么。 看了眼随身携带的怀表,时间刚过午夜,按照安排,他来为大家守夜一段时间。 “有事随时叫我。”埃德加先生拍拍他的脑袋。两人在一天内变的很熟络,帕特里克点头,目送他回帐篷休息。 守夜的篝火要一直烧下去,帕特里克往火堆里添了些树枝,无聊地戳动一番后,他想起什么,又从背包中翻出来那块肉干。 尽管诸葛先生交代过,肉干可能是后两天唯一的肉类来源,但这种时候他切一小块下来享用,其实也不会被发现。 他找来小刀,学奥莉医生的动作切割肉干。切好后,他又用树枝将其架起来,放在火堆上炙烤片刻。 香味再次弥漫,他迫不及待,撕下一片放进嘴里。 牙齿刚触碰到肉干便开始咀嚼,但忽然间,他的动作又停下来,像是尊雕塑顿在原地。 随身携带的怀表上蒙了层冰霜。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体温骤降到28摄氏度。 温度还会继续降低的,在肉眼可觉的这数秒里,他的皮肤浮现起冰裂纹。 进入黑木山的第一夜,帕特里克年轻的心脏在悄无声息间被凝固,停止跳动。 第43章 剖尸 饰非是被营地里忽然出现的惊叫声给吵醒的。 天刚亮,饰非走出帐篷,便发现团队一行人都已经围在昨晚的篝火余烬旁。 秀秀见他出来,连忙走近: “诸葛先生,出事了……帕特里克他……” 视线落在篝火处,饰非皱眉。帕特里克的尸体维持在昨晚最后一刻。他看上去仍然像是在用手掰扯肉干,但全身血管都被冻的发紫,其遍布全身,形成冰川裂纹。 衣服上覆盖着一层冰碴,奥莉医生正为他做检查,但尝试数分钟后,医生摇头: “非常严重的失温症。”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好好地穿着防寒服,是怎么被冻成这样的……” 医生的结论让营地陷入一片死寂。埃德加先生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尸体,作为昨晚最后见过帕特里克的人,他当时根本没想到,再睁开眼会变成这副境地。 “我在南境都没见过这种死法……” “医生,你真没看错?失温症?你别糊弄我,我知道的,死于失温症的人在死前都会脱衣服。” “你质疑我?”奥莉医生瞥了埃德加一眼,然后走上前,用手指关节用力敲击尸体皮肤。 皮肤如块铁板,敲击发出闷响。 “一瞬间的速冻,他想脱也没时间。想达到这种效果,当时的气温至少是零下四十度。” “可是……奥莉小姐,我刚看过营地附近设置的温度计,水银柱指示的温度和昨天扎营前没有变化……” “如果昨晚室外气温真达到过这种地步,帐篷里面的我们也不可能幸免于难才对。” “这种事情我不管,我只负责检查死因。” 秀秀在中间解释。奥莉医生没再多说什么,也不和埃德加争论,转身走到帐篷旁的枯枝上坐下。 老诺丁自始至终都站在篝火旁抽卷烟。终于,当医生离开后,他忍无可忍,焦急地走到饰非面前: “老板,我昨天就提醒过您,帕祖祖……是帕祖祖。” “帕祖祖来这里追猎罪人的灵魂了,帕特里克成了祂的精灵。” “我们昨天不该在进山时那样谈论帕祖祖的,祂生气了,我们都逃不掉。” 老猎人当然不知道所谓低温症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有人死了,在黑木山里,这就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他的确是为了钱才答应这份差事来当向导,但如果因工作而丢掉性命那是更不值当的事。帕祖祖的呼吸已经掠过这片营地,接下来保不准会有更多人成为苍白之喉的牺牲品。 “老板,现在离开黑木山,或许还来得及。” 他攥住饰非的袖子说道。饰非面不改色,片刻思考后,他拂开老诺丁的手。 “老诺丁,你说帕特里克的死是因为帕祖祖?” “不然呢?除了帕祖祖还有谁能在瞬间将人冻成这样!” “可你明明说过,帕祖祖追猎的是恶人,我们是来进行搜救的,我们犯了什么恶。”饰非说完,又用玩味的语气补充道,“还是说,在你们印玛人的文化里,所谓的恶有其他定义?” 老诺丁猛地松开饰非的手。他剧烈地喘息。手上卷烟扔在雪地上踩了又踩,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许久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 “在我祖父留下的训诫中,帕祖祖对三种恶行尤其憎恨……” “其一,僭越土地之恶。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到其领土所在半径十英里的距离范围内。那是神明的领地,凡人不得入内。” “其二,无视藩神之恶。当追猎开始,就必须在三天内离开猎场,如若不然,哪怕拥有纯洁灵魂,也和恶人同罪。” “其三,残食同胞之恶。这是最下作的恶行,帕祖祖尤其憎恨。在猎场中,祂会优先追猎这样的恶徒。” “帕特里克肯定触犯到了这三条禁忌中的某条……”说到这里,老诺丁惊恐地看着前方河谷。他忽然高声呼喊道: “我们不能再前进了,他触犯的是第一条……” “要是再往前,我们也会僭越帕祖祖的领地,变的和帕特里克一样!” 人类对最原始最古老的东西总怀抱莫名的恐惧。对老诺丁而言,这恐惧几乎刻在基因里,让他此刻如陷入泥沼般动弹不得。 饰非没有立刻回话。他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将老诺丁刚才提到的三则谏言咀嚼一遍。 他又环视四周雪林,天刚亮,呼啸的北风吹动树干,带起一阵细碎如低语的声响。 “或许,并非僭越领地,也非无视神威,而是犯下了最后一宗罪。” “老板?您说什么?” 老诺丁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但他看见饰非立刻起身,走到尸体旁。他从尸体手里取下肉干。仔细嗅闻,和昨天一样,肉干虽被冻的梆硬,但仍然散发出牛肉油脂的香味。 ——这就是一块牛肉没错。 他将目光落在帕特里克的肚子上,然后,他招呼来医生。 “带了手术包吗?奥莉医生?” “手术包,你要干什么?” “切开帕特里克的肚子,我想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诸葛先生,你疯了?!“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是埃德加先生。帕特里克的下场已经很悲惨,怎么能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玷污他的遗骸? 老诺丁抱头不敢相信耳朵,他躲到一旁,不停用印玛语诵念某种祈祷的文字,试图消解罪孽。 奥莉医生倒是冷静。她转身在包中翻找,以防万一,她当然带了手术包。里面准备了两把锋利的刀片。 “你确定让我把他切开?”走到尸体旁,医生确认道。饰非点头,埃德加听了更恼怒了,立刻要上前来制止。 但饰非这边才使了眼色,秀秀就冲上前将其拦住。埃德加试图挣脱,但让他讶异的是,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漂亮的东国姑娘居然力气这么大。他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切了。”饰非面不改色说道。 冷静的简直可怕,医生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但她也没犹豫,走上前将尸体放倒后便开始下刀。 尸体皮肤因为冻的太厉害已经脱水。刚一落刀,皮肤就成块成块地剥落。刀片再稍稍深入,便抵达更厚的脂肪层。医生露出困惑的目光,她尝试将刀片抽出来,发现刀片上没有血水,只有一粒粒红色的碎冰。 “连血液也跟着一起冻住了?” 医生惊呼出声,体内的血冻的厉害,挡住刀片,她得换个角度下刀。这次选择从侧面剖开,刀面触及到帕特里克的胃袋时,现场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尸臭。 埃德加做出干呕的动作。奥莉医生也因难以忍受而皱眉。 唯有饰非依然面不改色,他示意医生将胃袋切面扩大,创口刚一打开,胃袋里的内容物便不堪重负,从刀口中挤出来。 并非流质的糜状物。而是一团团毛茸茸的肉球。 肉球上的毛发已经被消化液腐蚀部分,但仍可以从中观察到部分特征。 饰非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这种生物在大洋彼岸非常常见,但在新大陆,从来都没有目击报告…… 那是一堆旅鼠。 第44章 猜疑 在旧大陆北部西伯利亚的冻土中蛰伏着造物主最恶毒的玩笑。 极昼日光穿透冰层,这些灰褐色啮齿动物的臼齿便分泌出腐蚀骨血的酶。 ——它们一刻不停啃噬同类尸体,同类破碎的肋骨在其胃囊中重组为新生胚胎的钙质摇篮。 旅鼠只出现在旧大陆北境。这种生物拥有极为可怕的繁殖能力。放着不管,不出数月,整个冰冻苔原上都会遍布它们的身影。 正因如此,种群规模过度爆炸促使它们演化出一种特殊保护机制。 旅鼠会杀死同类,分食同类尸体。若这一献祭仪式完成后依然无法满足种群生存的需要,它们就会开始迁徙。成百上千的躯体碾碎冻土上的苔藓,旅鼠们前仆后继,跃入北境的巴伦地海。 ——所谓自我毁灭。 旅鼠们不知道巴伦地海冰冷的海浪有多汹涌,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会被浪涛拍碎。 它们冲向冰海时已经放弃了思考,它们别无选择。 …… …… 整个团队在前进的过程中保持默契的沉默。 失去了帕特里克,这片雪地看起来就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了。 秀秀行路中途不小心踏碎一块薄冰,他险些因此掉进一道深坑。奥莉医生也不好受,原以为能用来支撑身体的树枝才刚一触碰就向旁倒塌,积雪滑落,众人那时才发现,那树枝旁居然就是道悬崖。 勘探员的经验能辨认出危险地形。这是很重要的职责。 但现在,没有倚仗的他们只能依靠老诺丁的记忆深入河谷,而这可怜的印玛老头却还因为清晨解剖帕特里克的尸体而吓的发抖。 “原谅我,原谅我,至高无上的帕祖祖。”老诺丁一边行进一边祷告。唯恐自己成了被追猎的罪人。 饰非在此期间一言不发,始终保持微笑,跟在老诺丁身后。 团队当然有提议就此折返,没了勘探员,路况变的非常复杂,他们没法估量继续搜救的风险。 但在完成解剖时,饰非就下达了死命令。他希望团队不惜任何代价,今天就赶到河谷上游地带扎营。 秀秀是自己的人,自然对这一决定没有异议。 但自从埋葬好帕特里克的尸体,再次开始赶路后,埃德加先生就始终落在队伍后方,他用复杂的目光盯着饰非的背影。 然后,忽然间,他走上前,向奥莉医生搭话: “医生,你没觉得奇怪吗?” “奇怪,你指什么?”刚才因险些跌落悬崖,奥莉医生的手指上多了几道伤口。她简单用绷带做过包扎,但绷带上依然有挥之不去的殷红。 埃德加又确认一遍走在最前方的饰非并没有留意这里,他压低声音道: “诸葛先生的反应……” “你不觉得,他对帕特里克的死表现的太过冷静了吗?” “他看上去才多大?和他同龄的人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早他妈叫出声了!但他面不改色让我们往山里走。” 埃德加始终在注意饰非。一旦饰非有任何转身动作,他就立刻停止言论。 如此敏感的埃德加也很反常,至少和昨天相比要怪异很多。奥莉医生略作思考,追问道: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你也看见帕特里克的胃袋里装了些什么东西……新大陆根本没有旅鼠,那些旅鼠的尸体怎么可能进了他的肚子里。” “我的尸检结果可不会出错。”奥莉医生反驳。 但男人连忙做出噤声动作,同时声音压的更低:“我没说你的解剖出了问题……” “我只是怀疑,有人在其中动手脚,整件事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奥莉医生瞪大眼,审视埃德加。埃德加连忙从防寒服中掏出一只皮夹,然后,他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相片,展示给医生看。 “我曾只身探险南境,我也不瞒你,在那片人类禁区里,或许存在着一些我们这种人完全没法理解的东西……” 奥莉医生看向埃德加递来的相片。相片上是个蒙蔽在纯白雪雾中的巨大影子。 那影子的高度足以和前方的冰川山脉平齐,在人类认知中,很难想象一个这么庞大的生物该如何活动和生存。 但埃德加示意医生不要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影子上,他还用手点了点那照片底部。在那个位置,奥莉小姐又看见另一个渺小的影子…… 仅仅只是个背影,但那背影却像在抬头,和这隐藏在雪雾中的巨大生物对峙。 “我在我的书中从没提过这件事……如果只靠我一个人,我没法从南境活着回来。” “那是我被困在南境的第四天,那天早上,当我从帐篷里出来时,我亲眼看见这番景象并用相机进行记录。” “一头可以随意破坏极地冰川的巨兽,我的帐篷当时就在它前进的路线上。可想而知我当时被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逃。” “但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然后,他将那只巨兽给拦停了……” “医生,你没法想象他做了什么……” “一颗陨星……他凭空弄出一颗陨星向这头巨兽砸过去!那是我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人能做到这么夸张的事……” 奥莉医生听的半信半疑,她反复看这张相片,不论看多少次,雪雾中的巨大影子都很震撼。 “我们这里没人能凭空招来陨星。”她说道。 但埃德加立刻变的非常激动,他指着雪林道: “但帕特里克被冻死了!莫名其妙被冻成一个冰雕!还有他肚子里那些旅鼠,这都不是常理能解释的东西……” “这种时候我反倒愿意相信老诺丁嘴里一直念叨的那个藩神了……” “这种庞然大物能在南境存在,那这雪林里为什么不能存在帕祖祖?” “刚才老诺丁说的那三条禁忌你听见了?明知如此,诸葛先生还要将我们往那河谷深处赶,这会触犯第一条禁忌,他真有些不对劲!” 埃德加脸上的恐慌没有遮掩。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跳速度比在南境独自遭遇那巨大怪物时还快。 他看着最前方那男人的背影时觉得有些虚幻。这虚幻很快会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将他们这一整支队伍都卷进去。 怀疑是颗种子,一旦落了地,就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其生根。 奥莉医生当然知道这是这男人懦弱的表现,他实在太害怕了,以至于他要在团队里找到能认同自己的同伙。 为此,他甚至可以强迫自己忘记两人初见时的不对付,前来示好。 “你没有证据……”奥莉医生飞快将那张照片叠好,还给埃德加。前面又是片冰川,老诺丁要非常谨慎地试探路线。 医生不想将时间都浪费在无谓的猜忌上,她准备上前给老诺丁搭把手。 但埃德加叫住她,用近乎低吼的声音说道: “如果我说,我能抓到他的把柄呢?” “他如果真是个巫师,只要他想把我们当作某种巫术仪式的祭品,他就不可能做到毫无破绽!” 第45章 思考 抵达河谷中游后,队伍暂时扎营休息。 持续高强度行进并不可取,尤其是在缺少勘探员的情况下,错综复杂的地形在疲劳加持下随时可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尽管饰非非常希望今天就能抵达河谷上游,但现实情况约束,他们的速度比预想中要慢了太多。 温度又降低将近十度……在下游还能看见的稀稀拉拉的流水到这里已经全部被凝冻上。 林子里也开始下雪,倒是并不大,但稍微在外面待久一些,发丝间也会蒙上一层白霜。 秀秀和老诺丁提前去找今晚要准备的柴火了。这种环境下扎营,篝火是不能中断的。埃德加先生和奥莉医生则在营地负责其他准备工作。 作为团队老板,饰非倒不用干活。自开始扎营起,他就一直在帐篷里休息。 他用羽毛笔记录些什么,非常简单的速记,在笔记本上写下帕特里克的名字,然后,画下一只旅鼠。 片刻后,他又在帕特里克的名字边打出一个“x“的记号,沉吟道: “为什么是帕特里克?” “印玛人说,黑木山每隔五百年就会刮起像这样啸叫的寒风。寒风凝冻整座黑木山,这便是【帕祖祖的呼吸】。” “来之前,教授却很笃定,黑木山的逆季暴风雪是一只幻想生物的所作所为——温迪戈?” “仅仅是温迪戈就能做到这种地步?” 饰非不断用羽毛笔敲击笔记本,在纸张边缘留下几点墨水。 “幻想生物可没有那么足够的认知能力,知道什么东西该杀,什么东西不该杀。” “如果真是温迪戈在昨晚掠过营地,如秀秀所言,我们不可能没事才对,但凝冻却仅仅只发生在帕特里克身上……” 想到这里,饰非眯起眼。他飞快地在温迪戈的单词旁画出延伸线,并再次写下【元素能力】这个单词。 “精准扑杀我们的勘探员,导致整个队伍在雪地中举步维艰,行进速度被大幅拖慢。” “这样的手段悄无声息,甚至营地里所有人都没察觉……” “这哪像什么幻想生物的手段,非要说的话,倒像是雪地里有个隐形的敌人一直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只在最关键的地方出手,只需略微敲打,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就会溃不成军。” 饰非开始在自己的登山包中翻找。片刻后,他拿出四份简历,平摊在面前。 秀秀自然不用怀疑,他只看其他四人的信息。如之前所介绍那般,医生,勘探员,生存家,当地向导,这是他们的身份。 身份很干净,至少在学院的调查里,没有检查出他们拥有任何术士背景。在刚才行进河谷的过程中,饰非也用义眼观察过,未曾见到灵性。 但如果真没有术式在其中作梗,帕特里克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死法…… 思考似乎陷入死胡同。饰非不得不在笔记本上写下那三段禁忌。 ——僭越土地,无视藩神,残食同胞。 印玛人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相比起来到新大陆的殖民者们,他们对土地上的秘密知晓更多。 这支队伍会触犯三条禁忌的哪一条? 饰非沉思,首先将【僭越土地】给划去。 自进入黑木山起,整支团队始终一起协作。并没有人单独行动。如果帕特里克因犯下这条禁忌而被某种古老的,刻在土地里的规则和术式残害,那团队其他人也不能幸免。 既然如此,那第二条呢? 饰非同样看着这行文字思索,然后,也毫不犹豫地将其划去。 教授给予进入黑木山参加考核的时限不多不少,正是三天。禁忌中能在帕祖祖领地中逗留的时间也不过三日。 昨天是第一天,当然没有因此犯错的说法。 那么排除掉所有不可能,所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能便是…… 饰非的视线落在第三条禁忌上——残食同胞。记忆一闪而过,那是在他旁听的那堂幻想生物课,教授说过的内容。 【温迪戈的起源众说纷纭,某位冰雪帝王的孩子,原始野兽转化而成的怪物,以及……】 ——【人类同类相食,受恶咒诅咒而成的怪物】。 同类相食,帕特里克是什么时候做了那种事? 饰非闭眼回想那尸体最后的状态。他的死亡是被定格在最后一刻的,他在死前做了什么,看见尸体的人一清二楚。 ——是的,那块肉干。在被彻底凝冻前,他只是馋嘴想偷吃一块肉干。 这便是所谓【同类相食】? 可那块肉干明明是他自己带来的,在晚餐时分,众人也一起分享过,饰非回想起品尝到的肉干中油脂的香气,那确实是块牛肉肉干才对。 思考再次寸步难行。饰非长叹一口气,决定换个方法。 他抬起手腕,用手指推动手腕上灵摆,和灵摆捆在一起的骷髅根雕一起被催动,只有巴掌大小,身体如蠕虫般的古曼妖钻出来。 古曼妖对饰非倒极为亲近,用那婴童脑袋在饰非的衣角剐蹭。 “现在没功夫管你。”饰非对古曼妖的额头打出一个弹指。其一下便被弹到帐篷边缘。 饰非又看着灵摆,他想了想,现在已经扎营,反正还算有时间,也没必要贪速度使用快速占卜。 从手套中唤出岚间樱,并没有催动诅咒,只是将其当作普通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上一刀。 霎时间,血流如注。流下的血在帐篷中心被画成一个诡异的八卦阵法。 正式占卜,奇门八卦。 占卜之术,首先需确立占卜对象。而此刻,帐篷中只有饰非自己,他也不可能贸然拉团队中其他人来进行占卜检定。 他要占卜的对象也并非是人,他仅仅只希望借占卜来确认一件事…… ——他刚才的猜测是否正确。 他从登山包中拿出一只包裹,将其放在八卦阵中心。包裹被打开,里面正是那块躺在帕特里克手中,已经被冻成冰块的肉干。 进行尸检时,饰非用手套将其转移过来,正是为了此刻能派上用场。 掌心的血一直在灌,这些血顺着占卜阵法的纹路移动,逐渐沁入那块肉干中。饰非没有遮掩,掀起挡在额前的发丝,用义眼观察血液流动。 然后,忽然间,他察觉到什么,眯起眼,陷入沉思。 沉思大概持续将近五分钟,就在饰非打算拿起那块肉干,再次仔细观察时,忽然间,帐篷门帘掀起一阵窸窣响动。 埃德加·埃隆冷漠的脸从外面弹进来。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他的右手,手上拿了一把枪,枪口正对饰非。 “别动,诸葛先生。” “不然我难保不会因为忌惮你的巫术,而先一步向你开枪。” 他说完后,将门帘掀的更大。饰非转头,看见此时奥莉医生正站在帐篷外。 埃德加·埃隆发出冷笑,枪口向前顶: “人赃并获,奥莉医生,我就说他不可能毫无破绽。” 第46章 跌落 沉默比风雪本身更加死寂。 奥莉医生站在帐篷外,态度玩味,她看向帐篷中留下的那道由血画成的阵法,目光冷峻。 她和埃德加先一步回来,整个营地中此时只有他们三人。 医生一言不发。埃德加见状,继续用枪指饰非,让其放下手中飞刃,然后举起手来,走出帐篷。 饰非照做了。他又不是术士,奇术师在没有提前准备和布置灵媒的情况下,只是普通人,当然害怕子弹。 他倒也的确考虑过是否能在刚才这瞬间戴上面具,用术偶制服埃德加,但考虑到要和子弹比拼速度以及术偶的出现会让眼前情况变的更复杂的问题,他作罢了。 缓步走出帐篷,从雪林刮出来的风就是把剃刀,刮的脸生疼。 饰非表情平静,看向埃德加: “在团队中私自携带武器,还用武器指向领队吗,埃德加先生,您是否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 “后果?你这巫师!我不拿枪指你,难道就傻等着,让你把所有人都变的像帕特里克那样吗?” “巫师?”饰非不解。 “我都看见了!你在那帐篷里对那块肉干做手脚。你今天又想把它分给谁吃?” “——我?医生?还是老诺丁?”埃德加情绪激动,一边质问一边挥舞枪口。 这是很危险的动作,饰非注意到那把枪保险已经被打开,这男人只要手指稍有不稳,就可能走火。 医生趁机也是插嘴询问:“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诸葛先生……” “你召集这个团队,只是为了让我们都触碰禁忌,好变成那所谓帕祖祖的奴仆?” 即便饰非还没有做回答,但医生也已经变的相当警惕。在帐篷里看见的东西的确具备冲击力,这是正常反应,饰非理解。他没再环视四周,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埃德加身上。 “埃德加先生,你就这么肯定,帕特里克的死是因为巫术?” “而且,你确定是那块肉干的问题吗?证据在哪儿?你怎么做出这种联想的?” “证据?这还需要证据?!”埃德加气不打一处来,他咆哮道。“刚才你在帐篷里做的事就是铁证!正常人谁会用自己的血画那种东西!你刚才是不是在施咒!” 情绪被点爆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埃德加大步上前,将枪口顶在饰非脑门上。 饰非纹丝不动,瞥视刚才帐篷里自己留下的阵法。 那块肉干依旧躺在阵法中央,绘制阵法的血都在往其中沁。古曼妖在帐篷边缘蠕动,婴童脑袋看着在对峙的两人,似乎打算有所动作,但刚有所尝试,就被饰非用目光给喝退。 饰非向前一步,抬手,毫不顾忌,抓住这把枪的枪管。 “你要干什么?” 动作出乎意料,埃德加有些慌张。他试图挣脱饰非,但尝试几次都没有结果。 义眼一直在埃德加身上扫视,但不管怎么做检测,都没看见这家伙身上的异样灵性。倒是在某个僵持瞬间,饰非注意到对方手枪的枪管里,有道异光一闪而过。 “你快放手!”埃德加慌张道。 “我若是不放呢?” “砰——” 饰非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爆响,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开了。 枪声导致数十英尺外的积雪从树枝上坠落。连带枝干也一起被压碎——营地陷入死寂……奥莉医生睁大眼,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开枪了?埃德加·埃隆真开枪了?! 饰非中弹跌倒在地,肉眼可见,他右边肩膀上多了道血窟窿。 医生下意识要拿出绷带和手术包,想上前帮饰非做应急处理,但没等行动,就又听见埃德加指着他的伤口发出怪叫声。 “怪物!他是个怪物!我就说他是个会咒术的怪物!” 医生循着他的声音向饰非看去,随后,眼前所见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饰非肩膀上的弹痕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 ——不受饰非控制,羽化仙正在发力,那颗没入身体的子弹一点点旋转退出,随后落在饰非手心。 子弹还带着余温,饰非先看向子弹,然后又抬头看向埃德加。 亲眼所见,这男人脸上同时写满诧异和恐惧! 再一次,在一片纯白的雪地与凝冻中,他见到自己绝对无法理解的东西。 某道隐藏在雪雾中的纯白阴影拂上心头,他的意识似乎在刹那间短路了。 奥莉医生不再上前,唯独埃德加继续在向前走,一边走他一边退弹壳,用新子弹上膛 他只是太害怕,害怕到冲昏头脑。 他害怕南境那巨大的冰川怪物的影子,他也害怕那能徒手招来陨星对抗怪物的背影。理所应当,他害怕眼前这男人也有相似的手段,到时候,这支队伍可插翅难逃! 是的,在雪原上,在冰海里,旅鼠插翅难逃! 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他再次扣动扳机开出一枪。这次经过特意瞄准,他要打碎眼前这不可理喻的怪物的心脏! ——第一枪事出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但第二枪,同样伎俩,还能起到相同效果吗? 他并没有注意饰非手里是何时多出一块面具的,只是赶在埃德加扣动扳机前,饰非戴上面具。 一道影子立刻在身前显形,术偶挥舞杖剑,不过一剑,便将那颗射出的子弹凭空斩断!饰非没有停下操纵术偶,只见那术偶继续挥剑,连续两招向前突刺,埃德加便在凌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出现的?自进入黑木山起,队伍里可从没出现过这么一号人! 埃德加对这术偶又惊又怕,很快,他下意识地做出联想,向奥莉医生高呼道: “就是他,他就是用这东西杀死帕特里克的!” 饰非皱眉,对这句指控也是无奈。若是再继续纠缠,可保不准埃德加又会做出什么其他联想,他得尽快将其制服。 这并不难,普通人就算是枪,在术偶的速度面前也没有还手之力。 想到这里,饰非用手指轻敲面具,术偶这边再次挥舞杖剑,正打算有所动作。但忽然间,饰非敲击面具操控术偶的动作一凝,他顿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阵剧痛自腹部涌来,饰非低头,只见一柄猎刀不知何时自后背插入,将他的腹部捅穿。 血溅了一地,饰非扭头,看见身后老诺丁那张惊恐到扭曲的脸。这位老猎人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走上前来,将这柄尖刀捅进饰非身体里。 “老板……老板,我刚才都听见了,你是个巫师……” “你触犯了禁忌,帕祖祖是绝对不会原谅在祂的地盘施展巫术的人的……” “我没得选,老板我没得选,我怕死!” 老猎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刚说完,他手里的刀又往前刺了几分。这刀刺在肝脏上,内脏被撕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瞬间的失血过多会让人失去意识,饰非步伐不稳,身形摇晃了几步,便向一旁冰冻的河谷滑去。 然后,他脚下一个踩空,他踏中河谷旁虚浮的积雪。 积雪下是片悬空,未曾反应过来,饰非便被重力拉拽着,向更下方的河谷深处跌落而去。 第47章 迷失 进入黑木山的第二晚,气温凝冻到零下25度。 跟着气温一起落入冰点的,还有篝火旁的众人。 老诺丁缩在角落,猎人一边因气温颤抖,一边不停重复忏悔。 “我杀人了……我真杀人了……” “我要成罪人了,帕祖祖不会原谅我的。” 老诺丁一边絮叨,一边往篝火外挤。像是害怕被明亮的火焰灼痛,他试图逃避。 精神状态看上去并不太好,老猎人念叨着的同时,奥利医生正在一言不发处理今天的晚饭。有昨晚的前车之鉴,今天谁也没提议要去炙烤肉干作为加餐,仅仅只是做了些番茄酱通心粉来应付充饥。 医生用捡来的枯枝随意戳动篝火,跳动的火星会不时扑上医生面门。正当此时,一双穿靴子的脚踩过篝火,毫不顾忌,走向营地中央。 埃德加·埃隆大声呵斥道:“关小姐,我想白天的事,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诸葛先生他是个真正的巫师!他图谋加害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 “医生和老诺丁都亲眼看见他是个什么怪物了!就连子弹都奈何不了他!” 下午亲眼所见的场景直到现在都让人印象深刻。埃德加一边挥动双臂,一边大声向秀秀吼叫。 声音穿过雪林,在远处掀起一片骚动。 秀秀皱眉,瞟了一眼旁边因积雪滑落而显的深邃无比的河谷后,他说道: “所以你们就因为这个,一起杀了他?” “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关小姐,他自己跌落下去的,他罪有应得!” 事发当时秀秀不在场。只有老诺丁提前赶回了营地。若是知道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他自然不允许这些人肆意向诸葛先生发难。 在雪林这种环境中,怀疑与分裂的种子扎根的比想象中要快太多了。 诸葛先生是一位奇术师,并非化妆师,就算有诸多本事,毕竟身体素质还是太弱……况且,真的面对子弹,其他术士本身也要掂量一下,更何况是他? 秀秀回到营地的第一时间就想发作。他是第二幕的假面舞者,真要是展开术式,这救援队里其他人可都毫无应对方法。 但他真要这么做吗? 秀秀还记得,戏词当时就悬在嘴边,脱口而出的第一时间,雪原就会燃起癫火。 但他当时忍了下来,要问原因为何…… 秀秀多看了眼帐篷,原本属于饰非那只帐篷的角落里,有一只黑色蠕虫状的东西显形,缓缓蠕动。 秀秀向着埃德加冷哼一声,什么都没再说,而是走到篝火旁落下。 这倒是比想象中要好应付…… 埃德加想道,自进山起,这两人形影不离,他原以为要花许多功夫才能说服对方呢。 但既然对方愿意妥协,他也不想浪费时间,乐得轻松一些。 同样坐回篝火边,埃德加拿来晚饭,一边挑动通心粉一边又随意开口道: “现在领队死了,但整支队伍也不能没有领队。” “我毛遂自荐,接下来的时间我来带队,有问题吗?” 话音刚落,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就连老诺丁的忏悔声都小了许多。 这其实没有什么选择和商量的余地,包括秀秀在内的每个人都明白,埃德加的确是最合适的领队人选。 以秀秀和饰非的关系,他当领队难以服众。老诺丁也不合适,他精神状态现在不太好,就像得了间歇性的疯病。奥利医生则很少发表意见,沉默对领队来说是难以接受的特质。 又过了片刻,众人都没有回应,埃德加见状便直接拍板道: “都没意见的话,那就这么决定。” “我作为新领队马上宣布一条新决策……”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地图。地图上记录了整个黑木山河谷地带的地形。 这是帕特里克留下来的东西,他们能走到河谷中游正是仰赖这张地图和老诺丁的经验。 黑木山河谷会逐渐收窄,一路走来,积雪和坚冰积的越来越厚。这中游位置便已经是零下二十五度低温,再往深处走,实在难以想象。 因此,埃德加用手指轻点后,将地图递向老诺丁: “虽然那巫师死了,但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只要还在这山里,就得随时忌惮他的巫术留下的影响。” “老诺丁,我记得你说的那三条诅咒里是不是有一条规定不能在山中逗留超过三天,明天是最后一天,你有多大把握。” “把……把握?埃德加先生,您说什么事情的把握?” 老诺丁一惊,接地图的手都在颤抖。埃德加见状也觉得好笑,用地图敲打老诺丁的脑袋。 “当然是回下游出山的把握。你不想回家?” “进山两天就死了两个人,任谁来了都会判断我们自身难保,根本没法继续完成搜救。” “我们明天就出山,一刻都不能停。”埃德加说道。 老诺丁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他反应过来终于能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了,他欣喜若狂的点头。 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在山中多待了,帕祖祖的风就在他耳边吹过,在他听来就像呓语。他接了地图开始研究,埃德加则再次转向秀秀和医生,问道: “你们两个也没意见。” 医生不说话,继续煮罐头。秀秀也保持沉默。 见两人默认,埃德加不多说什么,他起身打算回帐篷休息。 成了领队,饰非那只帐篷现在归他了,今天依旧要留人守夜,但为了预防昨晚的情况,他事先做好决定,两人一组,轮流值班。 和白天分组相同,奥莉医生起身向秀秀欠身。篝火旁只留秀秀和正翻阅地图的老诺丁。但忽然间,就在两人走后,在翻动地图的窸窣声中传来另一道清脆的杂音。 有什么东西从地图夹页中掉下来。秀秀起身,疑惑地看去。 他将那东西拿在手里后,眉头紧皱。 ——地图是刚才埃德加给老诺丁的,秀秀立刻盯着埃德加所在的帐篷看。 他手里拿到一张扑克牌,一张梅花6。 …… …… 昨天一夜平安…… 但当第三天清晨到来之际,雪林的风以更加可怖的姿态发出啸叫。 营地周围数英里的雪林全挂上冰锥,雪不再柔软,冻的像块铁板。只要用冰镐将其破开,你便能看见下面又一层坚厚无比的冰层。 昨晚来时的路完全变了副模样,在到处都是冰锥和冻雪的情况下想辨认路线着实不容易。 风吹拂而来,掀起庞大的雪雾。雪雾将人的身影吞噬,过后,所有人皮肤上都蒙上白霜。 气温又降低5摄氏度。任何皮肤的裸露都会导致冻伤。老诺丁走在前面,一边按照计划带路走出河谷一边确认地图。 但他已经在原地徘徊将近二十分钟了,老猎人的表情有些迷茫。 他望着眼前纯白的世界,脚却一时间不知往哪儿放。 “怎么了,老诺丁?”埃德加上前大声询问。声音若稍小一些,就会立刻被埋进啸叫的风中。 老诺丁那双眼睛从护目镜中可怜巴巴地望着埃德加。 几乎用尽全力,他在风中说道: “我好像找不到出河谷的路了,埃德加先生。” 第48章 受困 埃德加记不得队伍在雪山中徘徊了多久。 自老诺丁报告迷失了方向后,他便也来兼任向导,一起领路。 一边绘制路线图一边留下记号,但很快,埃德加发现自己在无比险恶的南境中所习得的那些生存技巧,居然在这雪山面前显的微不足道。 他也在不知不觉间迷失方向了……当代表已经来过此地的红布出现在眼前时,埃德加觉察到自己的意识上出现一道巨大的沟壑。 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在以某种形式被击碎,然后被某物碾压。和这漫天风雪混在一起,一地残渣。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拿着手绘地图,止不住地颤抖。他有所质疑,上前查看那片红布。 ——是他习惯的打结方式,不容置疑。 确认这点后,他又看向绘图。他一直用登山杖在雪地中画出行进轨迹,至少此刻回头看去,这条路线一直在向前延伸。 那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兜圈子的? 自出发之后?自进入这河谷入口?还是说,甚至在更早之前? 埃德加看着手中地图,片刻后,他不顾一切,将其撕成碎片。 他还想再试试,再带着这支队伍往前走段距离。或许只是地图绘制出了差错,再走一会儿,他们能找到正确的路。 前进的途中一直能看见先前所留的记号。埃德加脸色越走越难看。他忽然间决定换个方向,带队将路线转到尚没有红布标记的那头。 这条路上风越吹越大,人被风顶着,速度可走不快。随队行进过程中,秀秀一直盯着温度计,当水银柱跌落到零下35摄氏度时,他不得不上前提醒。 “温度还在降低。”他说道。 埃德加听了也是困惑,这同样不合常理。 从进黑木山起,这片河谷各区域温度虽有差别,但都非常稳定。如果他们要出山,这温度应该逐渐往上走才对。 就算情况恶劣,他们因迷失方向一直原地兜圈子,这温度也应该稳定在一定范围内。 埃德加沉默,老诺丁四处张望,然后忽然间,他想到什么,他走到一片雪地前用冰镐凿开雪地下的冰层。当老猎人看清下方被掩盖的河谷地形后,他忽然大惊失色: “埃德加先生……我……我们……” “我们好像没往下游走,我们反而迈到河谷上游的交界线了……” “你说什么?!” 埃德加赶过去,跟着往雪层下方看。当看见逐渐收窄的河道后,他同样意识到这点,目光变的阴郁。 老诺丁刚才还只是害怕的声音在颤抖,此刻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后,他站都站不住,一下瘫坐在地。 “上游……河谷上游……” “我们真的踏进了帕祖祖的领地……” “救命,救命!我不想被冻死,我不想变的像帕特里克一样!”老诺丁越说越歇斯底里,到后面,他发出如嚎啕般的呜咽声,在雪地上打滚。 一个老头如此这般实在滑稽,埃德加想上前扶他。但忽然间,老诺丁猛地抽出腰间那柄猎刀,用刀指着队伍里的人。 “都是你……都是你们的错!” “如果你们怀抱敬畏之心,我们就不会触怒帕祖祖!”老猎人开始嘶吼,他一边咆哮一边胡乱挥舞猎刀。 奥莉医生和秀秀见状都向后退了几英尺,唯恐被这疯老头给波及。埃德加只能拦在前面,他情急之下,也不得已拔出手枪。他将枪口指着老诺丁,呵斥道: “冷静些,老诺丁!没人想死在雪山里。” “把刀放下,还来得及,今天时间还早,我们现在折返,就算不能出山,我们也能先回下游。那边气温没这么可怕,我们不会被冻死。” 老诺丁听了目光有些迷茫。他先看埃德加,然后又看医生。他随后低头用手指擦拭猎刀的刀面: “还来得及……真来得及吗?” “我们都一脚踩进禁忌里了,没人能救我们……” “该死,真该死……我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做这种事……” “帕祖祖不会原谅我,我成了这片土地的叛徒……” 他用力踩踏脚下积雪。重心不稳,他开始陷入雪中。然后,他忽然猛地一抬腿,猝不及防,想向距离最近的埃德加挥刀。 埃德加下意识扣动扳机,一个照面间,枪声再次响彻在雪山里。 老诺丁停下了,小腿上了多了个弹孔。他被打的吃疼,单腿跪在雪地里。猎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一边去。 奥莉医生见状立刻要上前查看情况,医生先是蹲下将猎刀踢远,然后才拿出手术包,替老诺丁包扎弹孔。 老猎人已经被这一枪给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用力裹紧身上的防寒服,不停地打寒颤,身体止不住发抖。 “你吓到他了。”医生一边用极快的速度处理伤口一边说道。 埃德加没说话,只是收枪,他向雪林另一头走。一边走,他一边示意秀秀跟过来。 “医生你留在这里处理伤口,我再去看看应该怎么走。今天我们不能在这里扎营。” “该死的,这里的温度还在降……天知道晚上会是什么情况。” 他手里此时也拿着温度计,水银柱的变化肉眼可见。 每分每秒,河谷中心的温度都在跌破新的低点。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仿佛有一根锋利的弦悬在你头顶,弦一过线,你呼吸的空气就会开始结冰。到时候,你的肺也会不知不觉被冻上。 他得抓紧时间,所以打算先沿着来时的路折返,不管怎么说,也要先回河谷中游才行。 他依然在沿途做标记,但这次要比来时正常多了。 行进大概十五分钟,他并没在路线上看见任何红布。这让他暂时松了口气。 但就在此时,秀秀站在他身后忽然说道:“你很擅长用枪?” 他被这声质询惊到,猛地回头,目光困惑。他神经此刻紧绷着,因此手又不自觉按在枪上。 他这次出来带的子弹可不多,除去已经打掉的三颗子弹,弹夹一共也就还剩下三颗。他使用的是一把左轮,标准的六发弹鼓。 “你问这个干嘛?”埃德加警惕道。 秀秀向旁边的河谷走,下方肉眼可见,又是一道悬崖。他看向河谷深处,皱眉道: “想靠子弹应付诸葛先生可不容易。我也不是没领教过。” “要么你的射击技术出类拔萃到让他和他的术偶无法反应,要么……” 秀秀一边说,一边回头瞄向埃德加别在腰间的布袋。他忽然冷哼一声,戏词出口,而后手中羽扇随手拂出一道烈火。 火线精准缠上去,埃德加被烫的吃疼,在原地上蹿下跳。 他没注意到那只布袋已经被瞬间烧穿了,藏在里面的子弹也掉在雪地里,将积雪压出一道浅痕。 秀秀立刻收回火线,视线落在那颗掉落的子弹上。 子弹外壳用黄铜制成,这和一般子弹大抵相同,但让人在意的是,这颗子弹的尾部,有一圈显眼的密密麻麻的划痕。 秀秀走上前,也不管还在试图扑灭身上火焰的埃德加,他拿起子弹。试着辨认划痕,很快发现端倪。 “卢恩符文……” “你用的是符文子弹……原来如此。”他沉吟道。然后,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抓取,将一样东西掏出来。 “那接下来,我想你也能为我解释这个东西。”秀秀抬手,一张扑克牌在他手中翻转。昨晚从地图里掉出来的,他收了起来。同一时间,一道炽热无比的爆炎在他身后的雪地里迸发出来。 高温以极快的速度让积雪汽化,周遭升起一大片雪雾,秀秀的目光此刻前所未有的冷冽。 “共研会的梅花6,这才是你的身份,对?” 第49章 雪中之火 数年前,极地南境—— 这最初原本只是一次小范围科考活动,但埃德加在出发前绝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那种地步。 进入南境第一日,一场前所未见的暴风雪席卷整片冰原。 他们进入南境的时间是极昼,在此期间,南境冰层冻土才会有所松动,方便科考。但这场暴风雪毫无预兆,只一夜间便让南境速冻。 苔原上新生的苔藓瞬间枯萎。他们和科考站失去联系,补给线也被切断。 在漫无目的的迷惘中,再专业的科考队也不可避免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猜疑的种子便借此生根,风雪中的矛盾作为催化剂再合适不过,顷刻催化整个团队的崩溃。 两天时间,有三人分道扬镳,又有三人死于风雪。 偌大的营地很快只剩下埃德加一人,他守着最后的物资,蜷缩在帐篷中,用本该拿来照明的露营灯取暖。 这毫无作用,不过是一点慰藉。就在饥寒交迫间,埃德加发出恍惚的梦呓。他听见心脏狂跳。心跳顺应整个南境的风声,迫切想在凝冻前跳出最后一舞。 但忽然间,心跳中出现杂音,由远及近,正靠近整个营地。 埃德加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他挣扎着从幻梦中惊醒,将帐篷入口的拉链拉开一角,他从帐篷内向外探头,不过一眼,他看见了足以让他铭记终生的景象。 南境的夜空若是晴朗,会有七幻交错的极光流淌于天河。 但风雪之下,天河被雪雾所盖,雪花如精灵癫狂起舞。由远及近,埃德加确信自己在风中听见大地被踩动,然后震碎的声音。 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倒映在视野里。其在雪雾中缓缓移动。但每一步,都在切实碾碎远处的冰川。 所谓大地的踩踏声皆是冰川碎裂的声音。埃德加看见天空正被凝冻。细碎的雪花很快变成拳头大小的冰块,再之后,全是冰川的碎片。 刺骨严寒冻彻全身。但他不会被冻死,赶在他的血液结冰前,这漫天冰川就会先将他砸成肉酱! 他下意识穿上防寒服,试图逃出帐篷。但慌乱间,照明的露营灯却熄灭了, 就连月光此时也在南境不可示现……他溺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对黑暗的恐惧刻在人类基因里,一瞬间,他被这最古老最可怕的情绪给吞噬的彻彻底底。 两颗星星他看见暴风雪的寒空中仅挂着两颗星星……那是猩红色的星星。 那星星正在缓缓移动,越过冰川,然后俯瞰大地。 埃德加正是此时才意识到这营地坐落在那星星行进的轨迹上,他无处可逃,无处可逃! 留在原地肯定会被那庞然大物碾碎的,但在黑暗的南境中兀自奔跑那更是一件可怕到极致的事,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脚踩进冰川裂缝的深渊里,万劫不复。 两种矛盾的想法在用力拉扯他的意识,矛盾催生僵持。 他顿在原地,只能看着血色的星星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但此时他忽然间听见远处雪地里传来细碎的动静。那是某人厚重的靴子踩碎雪花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诧异地看去,只见一簇火光蓦然间升起。 火光将一个人的背影衬出来,他睁大眼睛…… 怎么会有人在南境的夜晚只穿一身西装礼服便闲庭信步漫游在冰原的?这简直不合常理! 不……不对,此刻不合常理的难道只有这件事吗? 这团爆炎……这簇火光……他没有看见这男人手握任何火把或燃料,既然如此,他是怎么点燃这场大火的? 惊诧间,埃德加看见那男人在侧身。 他手中持握的东西仅仅只有一本书。那书此刻是摊开的,书封中间,有一张扑克牌作为书签,而他正单手将书本轻合。 有几道不可名状的音节自其口中吐出,而后,不过瞬息,南境的天空被照的宛如白昼! 封存百年的冻土正在被顷刻间融化!漫天飘飞的雪花也被蒸发弥漫成更纯粹的气雾! 冰川崩解,巨大的陨星在头顶凝形! 埃德加不敢直视那颗陨星……此刻,它是整个南境的太阳,重新为冰寒死寂之地带来极昼! 埃德加只见到灼热的日光在向外推进,其转瞬便吞没冰川后的庞然大物。 目之所及,南境正在燃烧…… 一片癫火,万物不存。 …… …… 癫火……又是凭空点燃的癫火?! 埃德加没去听眼前这人发出的质问,他只是看着其身边凭空出现的火焰,发出嗔笑。 那一瞬间,他仿佛穿越整个新大陆,又回到那永夜冻土之上。 这世界他妈的是怎么了? 为什么总能遇见这些夸张的疯子? 不……还是说,疯的其实是我?是我有了错觉才能看见这些! 埃德加一遍又一遍拍打脑袋。试图将自己从所谓的幻梦中拉出来。但没用的,他怎么尝试都没用,他已经能感受到烈火扑面而来的灼痛感。 所以,他将手伸进装子弹的口袋,用极快的速度完成装填,他将枪口对准眼前这怪物。 他已经用子弹杀死过一个怪物了,再对付一个也绝无问题。 不过扣下扳机罢了,这没什么难的。 埃德加歇斯底里地不停吼叫,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分不清这黑木山和南境的区别。 他真逃出来了吗? 这些年他是不是还留在那极夜的冻土里?他的理智和残躯早在那场癫火中被烧尽了…… ——是,他根本没逃出来! 枪声响起……子弹尾部的卢恩符文在枪锤的敲动下发出啸叫。精心刻印过的阵法在枪口迸现!子弹出膛后被瞬间加速! 扮演【演员】身份时,秀秀的身体素质可远没有那么强大。这一颗子弹出膛,竟瞬间让他招架不及,擦过他的面门! “这符文的速度……”秀秀瞪大眼睛,惊诧无比,“难怪诸葛先生都没反应过来。” 他一边挥动羽扇一边操起一团烈火,在打出烈火围困埃德加的同时,他唱起另一段戏词。 灵性显性,斩马刀的雏形在手中凝握。 紧随那团打出的火球,秀秀拖着斩马刀要上前制服埃德加。但火球才迸射而出,秀秀就察觉到脚下瞬间踏空。 周围的雪地在崩裂……巨大的裂纹自埃德加和他脚下升起,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直至整个雪山! 一场雪崩?!秀秀的身体悬在半空,他看着头顶铺天盖地压下来的积雪,这一刻,他刚刚打出的火球竟也显的微不足道。 河谷的风在雪的夹缝中显更加凌冽了…… 大雪压境,雪将一切掩埋后,一切如此死寂。 第50章 渐冻 第50章 渐冻 埃德加独自漫步在极夜中的南境。 风刚吹过,他就感觉到自己再次置身于那庞然大物脚下。 他被瞬间冻在一尊冰雕中。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注视上方,目睹那巨大的影子一闪而过。 它正在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那两颗血色的星星高悬于头顶时,埃德加从漫天风雪中勉强辨认出这庞然大物的相貌。 刺骨寒意从头到脚,侵袭全身,他在冰中颤抖着嘴唇,用满怀质疑的语气吐出对方的名字: “帕特里克?” 是的,他看见一张巨大的脸。一张原本属于帕特里克的脸。 那张脸遮蔽天幕,占据视线。就和帕特里克刚被冻死时一样,面色铁青,肌肉僵死。 埃德加看不见那张脸上有任何表情,只注意到帕特里克的眼睛在不停转动。他像在雪原上寻找什么,眼中密布无数血丝。 少顷,他注意到冰中的埃德加。他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血色眼球几乎贴在冰块上,向埃德加投以注视。 这种距离下,埃德加终于注意到帕特里克那变的无比巨大的身躯上的其他细节。 他的胸膛被剖开了……身体里的结构一览无遗。 内脏全部腐烂……青紫色心脏嵌在胸腔里,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跳动。 更引人注目的是其胸腔内的肋骨。肋骨被凝冻,呈现出冰晶般的材质,其本身还在不断向外透着寒气。 巨大的虚影浮现在帕特里克身后,那虚影带着一对巨大的角,发出如风中低语般的呜咽声。 帕特里克张嘴,他开始一点一点,啃噬封存埃德加的冰块。 …… …… “救命……救命!” 埃德加一边发出惨叫一边睁开眼,当他第一时间看见帐篷顶,听见一旁水壶发出的啸叫声时,他猛地停止呼叫,满脸不可置信。 是梦?刚才看见的都是梦? 他尝试回忆,但刚才被啃食时的声音听上去太真实了。以至于他后背现在还有鸡皮疙瘩。 他看向四周,发觉到自己在帐篷里。是他们营地的帐篷,在里面住过两天了,他当然不会弄错。 他没事吗?他明明记得,他去寻找回河谷中游的路线了……然后,关小姐朝他发难…… 回忆到这里时,他又打了个寒颤。光是想到那女人手上释放出的烈火,他就动弹不得。 疯了,这世界真是疯了…… 究竟为什么,总能让他撞上这种东西? 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继续回忆。当那团烈火和他的子弹交错时,他意识到,发生了一场雪崩…… 那雪崩本该将他给埋进去才是……但为什么,他现在会平安无事地躺在帐篷里? “你醒了?”有人掀开帐篷帘子走进来。埃德加看见奥莉医生站在那门口。 医生手里端着一只碗,她正不停用勺子搅拌碗中热汤。她走来蹲在埃德加身边,简单进行一遍检查。 “倒没受到什么皮外伤……只有因为失温导致的昏迷。” “还好我和老诺丁反应的快,雪崩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了,如果你在雪地里再待一段时间,那一切可都不好说。” 医生说完,又拿来一层被子。中间的间隙她把汤塞进埃德加手里。忙完这些,她拿出一些药片,嘱咐埃德加记得吃掉。 埃德加需要时间消化刚才医生给的消息。然后,他忽然间想到什么,他四处张望: “另一个人呢?” “你们把她也救出来了?” 话刚说出口,奥莉医生陷入沉默。她蹲下来,看着埃德加的眼睛: “雪崩的救援时间窗口非常短暂,埃德加先生。” “我们赶到时还要定位你们的位置,事实上,能将您救出来已经竭尽全力。” “而完成对您的救援时,时间已经超过四十五分钟,从医学角度上看,关小姐在雪中被埋这么长时间,存活希望不大。” 存活希望不大……她死了?那个能施展巫术的女人死了? 埃德加一时间有些歇斯底里,但很快,他又想到所见的烈火,她既然也能施展巫术,那当真就对雪崩没有任何应对方法? “老诺丁还在那边找,但她似乎埋的比你更深,到现在为止,超过两个小时。” “从没有人能在雪中坚持这么久。” 似乎知道埃德加在想什么,医生叹了口气后补充道。然后,她拿出地图,给埃德加指明情况。 “在雪崩中救援你们耽误许多时间,所以我们现在还处在河谷上游。” “温度还在降低,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熬不过今晚,帐篷很快就会挡不住那些寒风。” “那么领队,你有找到出河谷的路吗?我们现在必须准备转移了。” 奥莉医生主动询问下一步计划。埃德加犹豫片刻,捧起手中的汤,小口抿入喉头。 “我们先往雪崩那边的路走……” “我往那边探路时,并没有再继续绕圈子,我觉得那边可行。” “刚雪崩完,那边雪地并不坚实,你确认要走那边?要是再一步踩空,掉进河谷下面可就没人能救了。” 奥莉医生皱眉,有所顾忌。 埃德加被这样一激,立刻抬头道:“就走那边,没问题的!你信不过我?” 医生依然安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对方耸肩,无奈道: “都听你的,领队。” “把汤喝了,喝完我们就上路。” 医生说完就掀开帘子向帐篷外走。她还要在营地里打包一些东西。目送医生离开后,埃德加长叹一口气,他看着手中热汤许久,索性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 …… 越是行进,黑木山中的冰风就越可怕。 埃德加和老诺丁在前面并肩探路,奥莉医生则走在后方负责运送行李。 从刚才开始,埃德加就在大口喘息。他原以为是因为刚经历一场雪崩,劫后余生,身体还在应激,但很快,喘息转变成冒冷汗,这些汗珠刚一出现,便被冰风凝冻,让他的衣服粘在背上。 他脚步虚浮,一脚踩在积雪中便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他栽倒在地,世界在眼前所见正在变的虚幻又扭曲。 他觉得冷极了……哪怕裹了两层防寒服也止不住的冷。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血管里蔓延,这些潜藏的东西正逐渐析出他的皮肤,让他的肢体僵硬无比。 他抬起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指尖已经结冰了…… 可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明明在往河谷外走,为什么温度还是下降的越来越快…… 他索性拂开脚下积雪,然后,透过冰层的倒影,他忽然看见此刻狼狈的自己。 冰裂纹……黑色的血管正如冰裂纹一般在他的脸上蔓延……他稍微一触碰,那些被冻坏的皮肤就像是墙皮一样剥落,让他感到钻心的疼。 恐惧的匣子一瞬间就被打开了……他脑海里浮现起噩梦中帕特里克巨大的脸庞。 他不想变成那样……他不想! 慌乱中,他想向剩下的两位同伴求救,但没等他开口,只有奥莉医生走到他身边。 医生蹲下,为他整理好防寒服的衣领。医生拍拍他的脸,轻声说道: “还好吗?要不要再来碗汤?我带了一些出来。” “汤……汤?!“ 埃德加意识到什么,越发惊恐地叫道。他开始抠自己的嗓子,想将刚才喝的东西都呕吐出来。 “该死的,你给我喝了什么?” “用帕特里克的残肢熬煮的肉汤。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奥莉医生漫不经心说道。声音夹在冰风里。透的埃德加彻骨冰寒。 第51章 阴谋 第51章 阴谋 一碗由同伴的残肢烹煮而成的肉汤…… 是的,这就是一切的诱因,亦是这个【诅咒】得以成立的关键。 那么,这整个计划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实施的呢? 是从大家一起向那年轻的东国人发难开始?还是说,在更早之前,早在进山时就已经开始准备。 奥莉·拜勒冈是团队中第一个抵达隐谷镇的人,比所有人想象的抵达时间都更早。抵达后,她独自上了一次雪山。对此,她给出的解释是,她仅仅只抵达了雪线位置,以便初步探明雪灾的情况和黑木山地形。 但实际情况是怎样? 她用两天时间深入河谷,一直走到河谷中游。再用一天时间完成折返。 整个队伍里,没人比她更熟悉这座被大雪封锁的黑木山的地形了。帕特里克不行,老诺丁自然也不行。 她明白哪里的雪地最为稀松,哪里的冰层又最薄弱。正因如此,她才能借助整座雪山,开始一步一步编织计划。 第一夜,她选定队伍中最年轻的成员,第一只替罪的羔羊需要如此。 大规模在所有人的食物中动手脚当然不可取,也会做的太过火以至于提前暴露。所以,她仅仅只是主动接过那块肉干,以帮助切割的名义,将一些自己的血沁进肉干里。 被切割下来放进锅中烹煮以供大家一起享用的那块肉当然毫无问题。但剩下那些可不一定了。 贪食的年轻人会受到惩罚,他以为他偷吃的仅仅是一小块肉干? 不,那是他同胞的骨血,是所谓的同食之罪。 ——撕裂喉舌,啃食骨血,罪者永葬苍白饥喉。 印玛人非常愚昧,但也到不了绝对愚蠢。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这么久,他们很明白,这片土地上,盘踞着怎样的存在。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定下规矩,在不可知的情况下,尽可能保全性命。 是的,这是个与生俱来的诅咒……一个尚未被收容的诅咒…… 以【同食】这一行为作为扳机,触发后,就毫无挽回余地的诅咒。 触发时间仅需一小时,在此期间,被诅咒者会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凝冻。 这该是多绝望的死法? 午夜后的帕特里克对此感同身受,此时此刻的埃德加·埃隆亦是如此。 埃德加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指尖仍在不间断结冰。冰晶刚凝冻出来,便又因为尚存的体温融化。这些冰晶融化时会带着皮肤一起脱落,转眼间,埃德加全身血肉淋漓,脚下落出的碎冰也成了块血地。 “是你?是你杀了帕特里克?” “不是诸葛饰非?” 男人一边说话,嘴唇一边颤动。医生用一根手指挑起埃德加的下巴,然后,手向虚空一招,一张扑克牌便落在手里。 牌面翻转,精心绘制过的花纹,一张黑色的梅花牌,牌面的数字则是“6”。 看见这张扑克牌的瞬间,埃德加的记忆就被拉回到数小时之前。 他尤记得,那位能操使癫火的关小姐,在质问他时,手中拿的也是这样一张扑克牌。 那时,她说的话是…… ——“共研会的梅花6,我正在试图寻找迈进到第三幕的方法,听闻这边有没完成收容的诅咒,所以才来到这座黑木山。” “不过,就算和你说这些,你也完全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吗?” “你不过有幸在南境窥探过我们世界的一角,但对剩下的不可知则是一窍不通。” “和你不同,那位诸葛先生可非常敏锐……” “作为同行,让他在这山中留的越久,他就越容易察觉到这诅咒的作用机制以及我的想法。让他继续推理下去,我的计划就不可能如此顺利。” “所以,处理完第一只要献祭的羊羔后,理所应当,我迫切地要将他也给处理掉。” “我正发愁呢,该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动手。” “但我很高兴,你如此愚蠢,竟主动送上门来,成为我的枪,埃德加先生。” “你不仅出色地处理掉一个奇术师,还帮助解决了另一个术士。” “我觉得你会喜欢我刚才为你准备的那场雪崩。” 冰裂纹覆盖埃德加一半的身体。他已经被冻的动弹不得。甚至于大脑的思考速度也被缓缓凝冻。但在听见这句嘲讽时,他瞪大眼睛,目光中带着些屈辱。 是的,在这女人手中,他是一把刺向诸葛饰非的尖刀。 现在若是回想……似乎正是因为这女人的质疑,他才如此急切地想找到诸葛饰非施展巫术的证据。 他成功了……但这真的是他雷厉风行吗? 假如这女人正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营地里正发生什么,才故意引导他回营地,拆穿诸葛饰非的呢? 冷汗不停从后背冒……后背结了层浅冰。他感到越发冰寒刺骨。 他想到他当时开枪的动作,他毫无理智的想法……而这一切正在发生时,这女人什么也没做。 她袖手旁观,站在一旁,仅仅只是注视着这支濒临破碎的队伍。 恐惧和寒意一起蔓延…… 他真的掉进一张精心织就的网里,一点一点挣扎,当他以为自己能逃出来时,却不自知,那恰恰是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刻。 可她费劲心机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什么? 那所谓未收容的诅咒?!只要将他们这一行人全部杀光,她就能获得那诅咒的所有权? “一共需要献祭三只羔羊。” “僭越土地的羔羊,无视藩神的羔羊以及同食之罪的羔羊。” “帕特里克作为第一只羔羊,他背负同食之罪。已经长眠于这片冰封土地。” “埃德加先生,至于你,我在你刚才喝的汤里精确调配过比例,凝冻只是控制手段,然后你将作为第二只无视藩神的羔羊,在这里缓缓凝冻,直到三日期限归零。” “到了最后的第三只羔羊……” 奥莉医生说到这里,忽然向另一个方向看去。老诺丁在前面领路,和他们有段距离。 老猎人似乎直到现在都没发觉到,身后两人已经掉队,他兀自在风雪中前进,满心只想快点离开帕祖祖的领地,却全然不知这雪山中酝酿的仪轨。 “埃德加先生,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始终走不出这片河谷吗?” “明明你利用经验做好记号,明明老诺丁的经验也还算丰富,但不论怎么尝试,你们却都会绕回原点,甚至,在这河谷中越走越深,一路深入到上游。” 埃德加的下半身被彻底凝冻。他只剩一只手还能活动。 他惊诧地看着医生拉开防寒服的拉链,然后,其从脖子上取下一枚指南针。 指南针表盘被打开,即便从埃德加的这个角度,也能看见这指南针的指针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形式,原地旋转。 奥莉医生在微笑,伴随这根指南针的每一次转动,从四周涌来寒风的方向都在发生变化。 “诅咒,3-539,【逆转司南】。” “这就是我得以成为一名【帽匠】的倚仗。” 第52章 风眼 第52章 风眼 编号:3-539,诅咒:逆转司南。 收容等级:3级。 描述:3-539是一个尺寸为15x15英尺的方形实体。表面刻印有【oria veritas】字样,当满足以下任一条件时,它将被激活: 1与人类皮肤持续接触超过17秒。 2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感知到脉搏式震动。 3接触者产生强烈情绪波动。 3-539的指针固定以2π\/3弧度\/秒恒定逆时针旋转,当其恒速旋转时,影响范围为四周半径5英尺距离。但一旦被激活,该旋转会加速,影响半径也会随之扩散。 目前所观测到的3-539的最大影响半径为20英里,这足以覆盖联邦任何一个小型城镇。 当3-539被激活时,周遭环境会受到显着影响,并伴随部分认知危害现象。 这包括但不限于:被影响者在地理层面上无法识别任何方位标识,无论地图,路牌,星空,根据部分受影响者报告,他们会将其辨认为某种难以描述的符文或文字,并部分伴随呓语幻听现象。 被影响者在主观认知上的方向也会变的与实际移动方向完全相反。(欲向前但实际后退) 在建筑中的受影响者则会并发感知错乱,在报告中这普遍表现为楼梯变为垂直深渊,墙壁呈现为通道形态等。 3-539的影响似乎会伴随暴露时间变长而逐渐加剧。 xxx(此处已数据删除,如有疑问请咨询7)曾发动12位奇术师尝试对3-539进行收容。尽管收容手续本身并不繁琐,但在收容的后续处理问题上,3-539表现出相当的破坏性。 长时间接触3-539的个体(我们普遍将长时间定义为暴露时间≥168小时)被普遍报告丧失危险判断能力。 这些表现包括但不限于将灼热的火焰认知为清水,将上膛的枪械视为玩具。部分个体还被报告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坚信受伤是一种幻觉,死亡则是梦境)以及道德判断倒置(施暴时产生强烈的救赎快感,受助时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攻击欲望)。 事实上,目前并未有人能完全以个体形式收容3-539。在过往12次尝试与实验报告中,收容该诅咒的失败率为100。绝大多数实验者都在丧失危险分辨能力后,毫无意外死去。 建议收容方法: 使用活体收容单元收容3-539并不可取。但在完全屏蔽活体介入后,该诅咒的收容方案也并不困难,因此,将其评级维持在3级诅咒范畴。 3-539必须严格收容于site-x(此处已数据删除)内的铅衬绒面收纳盒中。 该容器完全屏蔽任何形式扫描与观测,并需24小时维持液氮低温环境。站点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收容场所尝试进行观测。任何疑似尝试观测的个体都需立即隔离,并用记忆魔药执行记忆删除。 站点内各工作人员需以固定间隔接受催眠。 ——3-539始终处于完美收容中,无需接受任何干预与情况确认。 附录:《1968年site-24收容失效报告》,《拉丁语全解》。 …… …… 埃德加·埃隆似乎又回到了南境…… 巨大的恐惧织成一张网,让他动弹不得。他被冻在冰块里。除了漫天风雪,他什么也听不见。 但很快,他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四周是无比炽热的火焰。 他被灼烧,疼的发出嚎叫。但他很清楚,他所听见的嚎叫并非是他自己发出,而是出自某个更可怕的怪物之口。 帕特里克的尸体不知何时立于眼前。皮肤被冻成青紫色,表面的薄冰也凝冻成难以融化的坚冰。 心脏依旧嵌在冰晶肋骨中缓缓跳动。帕特里克呼出一口寒气。终于,他不再遮掩,一对巨大的冰晶鹿角自头部顶出。 埃德加意识到同样的事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雪在身边越积越厚,直至将他完全掩埋。 …… …… “奥莉医生,您是说,埃德加先生找到出河谷的路了?他在那边等我们?” “是的,老诺丁,我们马上就能出去。” “噢,谢天谢地,我们还有时间,我们可以逃过帕祖祖的诅咒。” 老猎人在雪地上向远方的河谷跪拜。他目睹奥莉医生将一枚指南针拿在手里,他们正顺着指南针的方向在雪地上前进。 说来也奇怪,老诺丁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居住将近六十年,他熟悉黑木山的每个角落,在过去这么长时间里,他从未像今天这般迷失方向。 或许这场雪实在是太大了,大到遮了他的眼……但没关系,他们就要出去了,紧跟奥莉医生,他可以走出雪山。 与医生一同行进大概十五分钟后,周遭的风雪变的更大了。 温度计显示此时气温已经掉到零下39摄氏度,哪怕是极寒的南境,在多数时候也从未这么冷。 前方积雪依然看不见头,通往河谷的路只有一片纯白。 “奥莉医生,埃德加先生真在前面等我们吗?” 老诺丁不禁开口问道。医生一言不发,只是继续带老诺丁走了段距离。她停下,然后,她放下背包,从包里熟练地翻找出一只玻璃瓶。 瓶中盛装的液体有奇异的颜色,银白中泛出一丝橘红。医生转身,一言不发将瓶塞启开,开始向老诺丁的脚下泼洒。 “医生,您这是要干什么?” 老诺丁察觉到不对,刚想躲闪。但脚下忽然传来震动,一声冰面破裂的巨响,他脚下悬空,落进雪坑里。 他被困在雪里动弹不得,医生不慌不忙,从雪地中找来一把事先藏好的铲子。她开始一下一下往雪坑中铲雪。 “奥莉医生?”老诺丁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此时从下方能观察到,这雪坑四周边缘极为规整,显然不是自然崩塌而成。 ——有人提前在这里挖好陷阱,有人走上来就会落入其中。 想到这里,老诺丁忽然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意识,他失去理智去刺杀诸葛先生的那天,情况也是如此…… 他那一刀捅的位置并不致命,只不过,在那刀之后,诸葛先生踩空积雪,掉下河谷才是真的命悬一线。 但被冻上的雪哪有那么容易被踩碎? 老诺丁立刻抬头,又看见奥莉医生正往四周灌那瓶液体。 “崩裂魔药……与之接触到的东西,会被缓慢侵蚀,变的脆弱无比并生成裂纹。” “不同材质的侵蚀时间不同,但对冰面格外有效,不管冻了多久,都很快就会破坏掉。” “是的,老诺丁,不管是让诸葛先生掉下河谷也好,还是让关小姐被雪崩淹没也罢,都得益于这瓶魔药。” 医生继续倒魔药。四周的冰面裂纹成网,雪往坑里砸下,越来越多,老诺丁的下半身被彻底埋进雪里。 “老诺丁,埃德加刚才已经被献祭掉了。” “而剩下最后一个你,则是第三只羔羊。” “你还没发觉吗?我们已经彻底进入河谷中心腹地了。” “这是你们祖训中,帕祖祖的禁地,更是这场仪式的最后场所,你在僭越藩神的土地。” 听医生说完,老诺丁瞳孔骤缩。他颤抖着看向四周,然后他发了疯般用手去抓冰面。但即便冰面将手指割破,他也找不到爬出深坑的路。 被困死了?他被困死在这里? 在暴风雪中,驻留在帕祖祖的禁地,那会招致什么结果他根本不敢想象! 奥莉医生在微笑。她的布置即将完成。她在以某种意义上最残忍最恐怖的手段对这老猎人施暴,但她不觉得有任何愧疚,恰恰相反,无穷无尽的快感正充斥全身。 她的微笑很快转变成狂笑。当雪埋进坑中的刹那,眼前的暴风雪就开始畸变…… 风暴越来越猖獗,然后转瞬间,其在远处的河谷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风眼! 风眼在向此处投来瞥视。在奥莉·拜勒冈眼中看来,那风眼并不危险,而是绮丽如最璀璨的宝石。 一道巨大的冰柱自上而下,从风眼中缓缓向地面蔓延。医生笑的更加不能自已,她跪拜在地,向其俯首。 她在等待,等待那冰柱完全触及地面的时刻。当冰与雪完成交汇,这个仪式就会彻底完成! 但忽然间,她察觉到身后有道热浪扑来。一团极其炽热的火焰忽然化作无数流星,以无比强硬的姿态撕裂了雪原的风暴。 “一锁镇江东,二锁定蜀川。”戏词唱出。烈火迸现。 奥莉医生立刻朝后方看去,只见一人手持燃烧的羽扇站在风雪里,另一人则站在其身后,笑盈盈地看向她。 那人手中还在把玩一张扑克牌,在间隙中,奥莉医生看的清楚,那是张梅花2 “没吓到你,奥莉医生。” “不,我应该这样说,一切是否还顺利,梅花6?” 第53章 僭越之罪 第53章 僭越之罪 梅花是玩弄诡计的花色。 那么在知晓这整个团队都成已经为另一个诡计的素材后,真正的梅花牌会怎么做? 羽化仙主动从身体里排出那枚危险的子弹,拿到那枚子弹的瞬间,饰非便得以确认,队伍里还有个奇术师。 他的确在出发前用义眼探测过团队中是否有术士,但奇术师却不在这个能探测的范畴内。 ——问题,这个危险的奇术师究竟是谁?他又抱着什么目的要和团队一起进入雪山? 是亲手射出符文子弹的埃德加先生吗?又或者,他只是被推出来吸引注意的一把枪,他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被某人用丝线操纵着。 一枚并未打中要害的子弹不足以让他昏厥,但他可以借题发挥,让自己主动选择跌下河谷。然后,在跌落的瞬间,他激活纺锤与术偶换位。 如此一来,他可以顺理成章,安全退到阴影中。接下来他只需通过留在营地里的古曼妖进行监视,便能在舞台下观赏这个剧本。 奇术师并非站在台上博得喝彩的小丑,他们是躲在阴影里的观众。饰非谨记这点。 那么,进行了这一系列布置,再通过古曼妖的眼睛,他又在营地中看见了什么? 埃德加先生一直在帐篷中不间断做着有关南境的噩梦。托这些噩梦的福,他的精神状态被折磨的很差,人在梦呓与清醒之间会越来越沉溺,由此所导致的一系列歇斯底里与丧失理智都在情理之中。 他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但从没想过,噩梦实际上出自同伴调制的魔药…… 他又成了一把枪。作为新领队,他必须要在彻底丧失判断力后带着整个团队走进深渊。 他还看见有人在包里装了帕特里克的残肢。 这是蛰伏的毒药,在一场忽然爆发的争吵与雪崩后,毒药便会找到机会,化作烹煮好的美味的羹汤,渗入腹中。 某人很了解这诅咒的作用机制。倒不如说,这就是她的目的,她是冲着这诅咒而来的。她打算利用诅咒,解决掉团队里剩下的所有人,然后在完成这场献祭后,一举完成收容。 她又成功了。埃德加毫无防备,喝下那碗由人肉烹煮的汤。 ——同类相食,永葬苍白饥喉。 诅咒发作的瞬间,他就注定被缓慢凝冻成一座冰雕。冰雕束缚住行动,他被残忍地留在雪地里,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那么接下来,她还剩什么没做? 同食之罪,无视藩神,她都已经完成,接下来便只需去到河谷中心,为风眼献上最后的祭品。 医生无比诧异,她看着眼前微笑的男人。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到底要拥有什么手段才能在掉进河谷后不死。 还有那位关小姐!她明明都被崩裂魔药埋在雪崩里了!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里展开术式呢? “如果我不让你认为秀秀已经被埋进雪里,你怎么可能敢暴露身份,主动开启仪式,好让我赶来占便宜呢?” “我和他始终通过古曼妖保持联系。我告诉他,只有当你觉得我们都死了,你才不会做防备。“ “奥莉医生,看见那碗肉汤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我来解决温迪戈,而你来找能制造温迪戈的那枚诅咒。“ 饰非一边笑道,一边让扑克牌在其手中翻转出牌花。属于他的那张梅花2此时在奥莉医生眼中毫无遮掩,看的一清二楚。 梅花2,同是共研会的人?区区一个梅花2也敢来挑衅她这位梅花6? 医生的表情先是带着几分屈辱和不解,然后很快,似乎是想明白这点,她发出癫狂的笑声嘲笑眼前这家伙。 真无知,连状况都还没搞清楚,就想来和自己较量梅花的诡计了? 就算他设计好假死,提前退出团队躲在幕后观察一切又如何? 就算他还有一位术士同伴能撑腰,那又能怎样? 好好看清楚状况,看清楚此刻这河谷中心的风暴和冰雪!那个咒已经被发动了! 在感知到仪式献祭的祭品后,它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很快,吞噬完雪坑里那老猎人后,它就会被自己收容! 你阻止了什么?你又能从我手里抢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 奥莉医生在风雪的啸叫中发出尖叫声,秀秀手持羽扇在自己和饰非四周烧出一片领地,尽量控制不被风雪压缩范围。 但他听见这女人如魔鬼般的叫声时还是不禁皱眉,他转头看向饰非: “诸葛先生,她说的倒也没错,她的确要完成仪式了……” “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先把埃德加先生给救下来?这样至少还有周旋余地。” “救下来?真救下来了,我上哪儿去找那温迪戈的源头给教授交差呢?” “我也需要她完成这仪式,仪式结束后,再去解除埃德加先生身上的坚冰也并不迟。” “再说了,秀秀,你从哪儿看出来,这仪式马上要被她给完成了?” 饰非这句说的毫不遮掩,不仅仅是说给秀秀听的,医生自然也听见了。 女人听后一怔,她困惑地看着这【梅花2】小子,只觉得他在嘴硬。 人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但这家伙却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那远处因仪式而形成的巨大风眼还能有假?那正是因为她将老诺丁骗进河谷中心,完成了仪式才开启的象征! “你要不再好好看看,站在河谷中心的人究竟是老诺丁,还是你自己?” 饰非又开口说话了。这句却瞬间让医生感到如芒在背。 是老诺丁,还是她自己? 这男人什么意思……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3-539,指南针依旧在以极其疯狂的速度飞速旋转。它的旋转速度越快,就代表着3-539的认知篡改领域范围覆盖的越大。 但等等,在成功献祭最后一个祭品后,她明明应该已经主动关闭了诅咒才是。 指针一旦停止旋转,其领域范围就会被收束在四周。现在这情况…… 意识一阵恍惚,周遭的风雪在奥莉医生的眼中瞬间变的有些错乱。她眨眨眼,又努力瞪大眼睛,而后,她忽然间发现手上拿着的指南针变了副模样。 那不再是一枚指南针了,而是一枚有着古旧的黄铜外壳的怀表。怀表的表盘上有些污渍,但更为诡异的是,这怀表上的时针并非金属材质,而是一根柔软至极的舌头。 “不是只有你才有认知篡改手段,女士。” “——上级灵媒,愚人钟。” “你既然能通过手段将埃德加先生的子弹替换为符文子弹,那就没想过,同为奇术师,我同样有手段,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将您引以为傲的诅咒替换为我的灵媒吗?” “您猜猜看,您是什么时候坠入噩梦的……” “您不妨再看看,在噩梦的引导下,您此刻正踏足何处?” “是河谷之外?还是已经作为诅咒的祭品,站在风眼的腹地。” “僭越之罪,将由您来背负,女士。” 第54章 诅咒之争 第54章 诅咒之争 “僭越之罪,由我背负?” 奥莉医生呢喃着刚才听到的话。而后,她忽然间回头,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 温度计中的水银已经濒临极限,在某个瞬间,她所处之地的温度的确跌破了最低点。 温度计的玻璃被冻碎了,水银也抵达凝固点,化作一颗颗银珠,坠落在雪地中。 相比之下,倒是那男人那边要平静太多。 明明只相隔不到100英尺,但两边气温却有天壤之别。 愚人钟的影响正在褪去,在头疼欲裂的折磨中,她看见她提前挖好的雪坑实际上在那男人脚边。 这正是证据,证明,那雪坑中的人并未成为这场仪式的祭品。 医生又颤抖着抬头,她注意到那颗风眼已经不知何时挪移到她头顶,代表死亡的冰柱仍在风眼中心蔓延,其悬停在距离头顶约80英尺的高度,并还在不断向下。 触之即死……那东西是真正的触之即死! 意识到这点,奥莉医生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这一瞬间,她脑子里也只剩下一个念头。 ——自救! 她要自救!置身于河谷中心,犯下僭越之罪!但那冰柱尚未触及她,仪式也还需要时间完成,只要在这个间隙中逃出去,置换一个祭品,她就能逆转局势。 区区一个梅花2,区区一个梅花2! 奥莉医生只觉得自己快气疯了,在她成为奇术师的这十几年间,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一个梅花2逼到这种地步。 只是2的数字牌,这并非人头牌! 他能到什么层次?不过掌握区区几个灵媒,只要自己发动3-539,在诅咒面前,这些灵媒便不值一提! 她发了疯般将手中晦气的怀表扔出雪地。然后,她重新启动储物灵媒,这次,她很确信自己拿出了3-539,拿出了诅咒。 她是个帽匠啊……多少奇术师都迈进不了的帽匠。 对付一个学徒,绰绰有余! “女士,我很困惑,你什么时候见我承认过,我只是个学徒了?” 饰非发出游刃有余的笑声。笑声和凝冻的风一起钻进医生的毛孔,让她情不自禁发抖。 他说没承认过自己是学徒?他不是学徒?那他是什么?梅花2这牌面,他还能是什么! 在心底发出咆哮,然而,下一秒,饰非这边的动作已经回答她的问题。 一把小巧的飞刃匕首从储物灵媒中拿出来,饰非将其向空中轻抛,然后,用指尖对准飞刃的刀面轻推。 眨眼间,飞刃便已经悬浮在空中,飞刃以螺旋轨迹自旋,但此刻暴风雪实在太猛烈了,飞刃的刀身正在因兴奋发出轻轻的嗡鸣。 作为4级诅咒,岚间樱本身的收容手段并不复杂,危害性也并不大。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在使用时需要控制环境中的风速。 但显然,饰非还是有些低估这暴风雪的强度了,他不得不开启义眼来检查岚间樱的情况,确保其不会因为风速太快而自我解体。 好在,他并没有提前引爆御风游命符,此刻风速已经濒临极限,搭配上符咒的话,肯定会出问题。 饰非仅仅只是掏出另一张黄色符咒,当崩裂的雷光涌现在指尖时,风雪全被这刹那的雷闪照亮。 “诅咒,4-143,岚间樱。” 饰非报出诅咒的编号。但这是多余的举动,因为就在岚间樱牵动气流,开始在周遭掀起风暴时,奥莉医生就已经瞪大眼并察觉到他手中这把飞刃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诅咒?帽匠? 这个梅花2,居然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帽匠?! 这不合常理,更不合规矩!共研会从没有一位数字牌能在这种牌面下就拥有诅咒! 这实在太有冲击性以至于她一时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但这正合饰非的心意,在发动攻击时能有个不动的标靶,这工作绝对省事。 雷光已经缠绕在岚间樱刀刃上完成附魔,自上次面对威廉·米修斯,领悟到这手法的好处后,饰非便对其爱不释手。 风速越快,岚间樱的攻击力就越恐怖。雷与风纠缠在一起形成一条咆哮的狂龙,医生在这条巨龙面前实在太过弱小。龙才刚一堕天,她的身形就被彻底掩埋进冰川的碎渣和雪雾里。 这发飞刃叹为观止。至少在一旁的秀秀看来,自己即便用演员的身份,也没办法在一瞬间完成这种壮举。 在大多数时候奇术师的确弱小,但他们手里毕竟握着【诅咒】这样的武器。真逼急了眼,没几个人能承受住这样全力爆发的诅咒。 “解决了吗,诸葛先生?”秀秀不禁问道。 他一直在维持四周火焰,以免周遭温度太低,但毕竟刚见识过那样一次攻击,他难免有所松懈。 四周寒风趁着这个间隙就往火里钻,饰非看着雪雾皱眉,然后忽然间,他看向脚底。 裂纹……冰川裂纹又在蔓延。 这裂纹的速度并不像自然生成,而是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肆意生长。 不过犹豫片刻,脚下坚冰便全部破碎,饰非一时间找不到落脚点,被迫悬空。 雪雾在此时散开了…… 刚才飞刃砸出的坑洞还保留着,但唯独没在坑洞里见到那医生的身影。 身后有硝烟味,饰非看去,很快便见到医生举着枪,手持那枚指南针在原地狂笑。 指南针的指针在飞速旋转,认知篡改的领域不知何时已经被展开了。她拿的是埃德加的枪,而那枚枪里此刻还装了两枚符文子弹。 卢恩符文的阵法在枪口迸现,子弹被符文结构一层层嵌套加速,在感知中,她那边才扣下扳机,子弹便已经袭上面门! 躲的过吗?这速度? 其他人不好判断,但开启灵性视觉的饰非却能做出定论。他并不需要观察子弹的轨迹,只需要确认,在符文发动,爆发灵性的瞬间做出规避即可。 他拉动纺锤,身形便立刻移形换位。 刚一落地,他正准备重新发动岚间樱,却忽然间察觉到手臂动弹不得。 他被击中了? 什么时候?!符文子弹的速度就算再快也不可能赶的上纺锤移形。除非,那颗子弹最开始就没有射向他刚才的位置,而是瞄准了术偶…… 但如果瞄准的根本不是自己,为什么我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呢? 饰非意外地看向医生,医生仍在笑着催动手中诅咒。转眼间,眼前风雪飘来的方向就开始不断变化,整个世界缭乱无比。 3-539的影响范围正在扩张至视野全境。它的领域在以史无前例的速度扩张着! “认知篡改,逆转方向,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就被拉入影响范围了,3级诅咒,果然非常棘手。” 第55章 梅花J 第55章 梅花j 方块q今天在密城漫步。她很久没来学院看看了,所以,她站在路边,仔细端详那些刚经历过一场暴雨的骷髅花。 花朵被培育的很不错,看的出来,它们有被精心照料。遇水后所变化的水晶态也相当完美,晶莹雕琢,是世间最天然完美的工艺品。 曾几何时,她每天都能路过这里,趁走路的闲暇间隙观赏这些花朵。然后,在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她会和熟悉的园丁们搭话,嘱托他们要记得用心照料。 倒是成为人头牌后,她罕有这种机会。 她离开学院已经太久了,久到她甚至有些记不清这条路究竟应该怎么继续走。 她是来密城拜访一位老朋友的。倒没有别的原因,自大都会回金斯波特会路过此处,因此这只是心血来潮。 她依旧用阳伞遮住部分相貌,只是,她正在犹豫,是否要向旁边的学生搭话,以寻觅正确路线。 但就在她有些踌躇时,身旁忽然有人走来。对方用手轻拍她的肩膀,这让她讶异地回头。 “漂亮的小姐,不知我是否能帮助到您呢?” 对方穿着学院制服。但并没有佩戴学院徽章,以至于并不能一眼看出 他隶属于哪个院系。相貌倒是相当年轻,和周围学生们的风采相近,显然,他也是位学生。 但他又在一众学生中气质出众,一头天生的金发和完美的高鼻梁让他在人群中也绝对不会埋没。 鹤立鸡群,这是方块q第一时间想到的词。这样的人绝对享受自己成为人群中被注目的焦点。像是觉得有意思,她歪头继续打量这年轻人,直到目光从其身上转移到阳伞边缘后,她露出微笑。 “早有听闻,密城新上位的梅花j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人头牌。” “最开始听黑桃k说这消息时我还在想,再年轻又能年轻到哪儿去,但现在见到了,我似乎也只能说,名不虚传。” “告诉姐姐,你今年多大了?” “刚过27岁生日,姐姐。正在准备学院的论文准备毕业呢。”对这番挑逗,对方倒也不恼。继续眯眼笑道。 他随手从旁取来一朵骷髅花,将其递向方块q。但就在方块q即将接到花之前,他顺势将手掌覆盖在花瓣上,再轻轻一抹,那支骷髅花便在他手中成了一张扑克牌。 一位骑士站在宴会的圆桌上。他举杯欢饮,享受欢呼。 方块q将这张牌接来,用玩味的目光审视牌面。片刻后,一道灵性从她手中迸发,扑克被烧的一干二净。 “黑桃k说你到处乱闯别人的领地。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姐姐。今天见到了,你也名不虚传。“ “这样真的好吗?你这是在坏了规矩,金斯波特那边的事务难道那么闲?这么惬意倒是让我很动心了。” “我只是顺路来拜访朋友,今天下午我就会走。什么时候,我们人头牌连这样的自由都没有了?” “自由和规矩是两回事,你们方块牌总是崇尚规矩,怎么到了姐姐这里就成特例?” 梅花j将手轻轻一抖,那株骷髅花便又出现在他手里。他一点一点将花瓣揉碎,极其享受残花满地的过程。 方块q注视他的动作,然后忽然间,她向前走一步,刹那间,在阳伞的覆盖范围之外,一道极其恐怖的威压散布开,将一旁花圃里的花全部压碎。 但梅花j仍站在原地,他的笑容维持不变。 “弟弟,告诉姐姐,你成为奇术师多久了?” “我24岁第一次接触奇术,用了一年便成为帽匠。之后两年时间,我沉淀自己,现在已经和姐姐你一样,是一名第五幕的【音乐家】。” 男人在说这些时,表情极其骄傲。也是,他当然认为自己有傲慢的资本。他的天赋就算在共研会里,也绝没人能忽视。 但出乎意料的是,方块q听了这些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她用手遮掩笑容,笑道: “一年?这就是你恃宠的资本?” 这番话的语气听上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梅花j皱眉不语。但方块q很快向后退一步,她从花圃里重新拿起一支骷髅花,这支花是少有的在刚才的灵性冲击中没倒下的一员。 “我听见一些风声,梅花j,密城共研会和大都会共研会似乎一直都在收集【王血】。” “近些年来,共研会里报告完成收容的诅咒也大多数来源于你们。” “托你们的福,你们手底下一些小小的数字牌也有机会拥有诅咒。但我不曾记得,上面有交代过让你们做这种事。” “你们手握这么多的诅咒到底是想要干嘛?” “共研会的宗旨一直是维持平衡,而非当出头鸟挑起矛盾,这点我想你在入会第一天就听过了。” “我不管你和黑桃k究竟在私底下谋划什么,又打算利用这些诅咒干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别把所有人当傻子,你所谓的天赋也不值一提。我们总能找到比你更强,更好用的人。” “一年就成为帽匠?别惹人发笑了,小弟弟,我认识一位奇术师,他从入戏那一刻起,就是帽匠。” “入戏的那一刻就成为了帽匠?姐姐,说笑话也要有个限度。”对方块q口中所说的话自然不信。梅花j笑着说道。 但他话音刚落,周遭的灵性又在方块q手中那把阳伞的覆盖下被改变了。 刚被他碾碎的骷髅花花瓣此刻全部漂浮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它们在漂浮中重组,被重塑成一朵新的骷髅花。 方块q朝着那朵花轻轻吹气,它便又碎开,花瓣铺了梅花j一脸。 “年轻人就是心急,见识也少。让人都不想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方块q讥讽道。然后,她忽然向后看了一眼。她注意到,在道路尽头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那间咖啡厅。他们的煎鳕鱼非常不错。 ——那里正是她的目的地。 她随即转身想要离开,但在临别之际,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梅花j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黑桃k说我在他的领地到处转悠,这我没意见,的确是我在冒犯。” “但你要是说我闯了你的地盘,那可就大错特错,我是不会认账的。” “这里从来不会,也不可能会是你的地盘。” “你以为你能在这里称王,为所欲为?别搞笑了,你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你自以为是,据以傲慢的诡计,换个角度看不过是惹人发笑的马戏。” “我想你很快就会收到教训。” 方块q说完便微微欠身,这就算是行过礼了。她举着阳伞,快步向那间咖啡厅走去。 第56章 食物 第56章 食物 进入奇术司时间并不长,因此饰非应对诅咒的经验实际上并不能算丰富。 除岚间樱外,他真正独立完成收容的诅咒终归也只有4-687,至于应对拥有了诅咒的奇术师,那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3-539最强大的优势在于它那可以不断扩张的认知篡改领域。 ——影响范围极大,且一旦被拉入其中,就极其难以应付。 在这点上,就算是义眼也难得表现不佳。 符文子弹速度的确很快,但它仍会留下灵性轨迹。但让饰非感到棘手的是,在领域钟,子弹所留下的灵性轨迹和自己实际被击中的位置是完全错位的。 换句话说,就连灵性也在这领域中被混淆了。肉眼难辨方位,纯粹的感知也变的不可相信。 在这基础上,他究竟怎么做才能在领域中完成对攻击的规避? 饰非在不间断思考,但肩膀上被击中的枪伤却在迸发灼烧般的疼痛感。忽然抬头所见,他看见漫天风雪中出现一些凝冻的碎冰。 是的,气温还在降低…… 随着那半空中风眼里的冰柱越来越迫近,温度掉的越来越快。 所有水分都被凝冻成这些拳头大小的冰块,然后,只见其身形忽然一个闪烁,冰块下坠袭来的方向便又瞬间变化! 冰块并非在下坠,而是在从地面向上抬升! 其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堵中心正是饰非所站的位置! 认知又被篡改了……这些浮冰怎么可能是从地面上升起的呢? 你在这一瞬间会下意识犹豫思考这问题,但你在思考时就已经失去最佳躲避时机。 冰块坚如岩石,砸在四肢上让骨骼瞬间断裂。 秀秀根本来不及思考便冲上前,赶在更多冰块涌来前,他在四周又扇开一道涌火! 他拿暂时的火焰界限来融化坚冰。但很快,危机就不仅仅从空中而来,随之一起的,还有地面再次升起的裂纹。 在某人使用魔药的影响下,这片雪地比想象中要脆弱太多。两人被迫向前逆着裂隙逃,但某个刹那,秀秀所张开的火焰的形态在眼中也起了变化。 火焰不再燃烧,而是有了形体! 烈火居然也在被缓缓凝冻,成为火焰形的坚冰! 可是,火焰怎么可能会被冻住呢? “除非,那诅咒的认知篡改正在一步步升级……” 饰非轻声说道。表情却难得无奈。诅咒相比灵媒的影响终究更全面。他很快就看见脚下的雪地正在燃烧,不仅如此,刺骨啸叫的寒风也在化作燃烧一切的焚风! ——汗流浃背,在本应冰寒急冻的雪地里,饰非被热到汗流浃背! 这简直匪夷所思! 先是视觉,而后,现在又是感官!在这诅咒的领域里待的越久,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越发无法理解。 此时饰非再看向天空中的冰柱,那已经成了一道螺旋向下的燃烧火柱! 那是焚烧罪城索多玛的天火,亦是昭示罪孽的盐柱。 医生站在领域外,拿着手中的指南针不断挥舞狂笑,像是在炫耀玩具的的孩子。 不费吹灰之力,一旦让她张开3-539的领域,这年轻人就会变成无头苍蝇在雪地中四处乱窜! 是的,他无法分辨方向,更无法辨认危险! 她不亲自动手,她要让这男人自己闯进河谷中心,成为天空中那道冰柱的祭品! 身后忽然有些许动静,奥莉医生抽空才向后看去。 原来是老诺丁终于找到机会从崩裂的雪坑里爬出来。老猎人刚一上来,便直面这漫天风雪和可怕的冰柱,他的眼睛被寒风吹的干涩,但他看着天空异象,依然跪倒在地,向巨大的风眼俯首。 帕祖祖正在显灵……对愚昧的印玛人而言,见到这天象,他们只能做出这种解释。 敬畏神灵是印玛人必须遵循的传统。他俯首叩拜,向风寒与死寂之灵表明态度。 但狂傲的殖民者从不会敬畏这些,自数百年前,他们用枪炮叩开新大陆的大门时,他们就未曾改变。 “老诺丁,这就是你们这群愚昧的人敬仰的神灵。” “而你,你很快就会看见祂成为我的囊中之物,为我所用。” “共研会正大量收集诅咒。我们清楚地知道黑木山中心百年来藏着什么秘密。正因如此,我才奔赴此行。” “所以,你与其在这里跪拜风暴,倒不如先来谒见我?只有讨好我,这河谷中正发生的一切才会摆平。” “讨好你?” 医生一边说一边向猎人走近。但忽然间,就在两人距离仅只有不到十英寸时,老诺丁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医生表情不解。下一秒,她注意到老诺丁正在起身。 他面朝医生,拍掉裤腿上的积雪,而后,老诺丁抽出猎刀。猎人一点一点向前,逼近医生。 “我为什么要讨好你?你又成为不了帕祖祖。” “你只会跟被困在风暴中的那两个巫师一样,成为供养帕祖祖的质料。” “巫术间的争斗,才是帕祖祖最喜欢的食物。” 老诺丁一字一顿地说道。话音刚落,他咧开嘴,露出满是黄斑的牙齿。 ——老猎人在笑,自进入黑木山后,他头一次,如此发自内心地大笑。 …… …… 编号:3-082,诅咒:风寒死寂之心。 收容等级:3级。 描述:3-082是一种现象,并不局限在哥伦比亚联邦,其在各国中高纬区域均有报告。截至目前为止,报告频率最多最恶劣的区域为1918年至1942年时期的罗曼诺夫王国境内。 3-082通常表现为持续数十日的暴风雪。现象发生时,暴风圈由外向内分为三层温度级。 最外圈温度通常为零下15度到25摄氏度,之后每向内递进一个圈层,平均温度下降10摄氏度。圈层最中心温度突破零下50摄氏度,在认知中,这与极寒南境的温度平齐,基本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抵抗低温侵袭。 但对3-082而言,这并非其最致命的特性。 ——在极寒的风雪中,最致命最危险的东西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自己。 梅花j等在学院行政楼中,他正在阅读刚从大都会发送过来的一份传真。当然,这份传真底部留了个黑桃k的记号,以此来标注出文档的真正主人归属。 共研会当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但梅花j毕竟还年轻,在密城掌握的信息网远比不上在大都会耕耘多年的黑桃k。 他快速扫过这份文档前半部分,然后,他又看向这一页底部,注意到那份补充文档。 补充文档来自黑木山地区,一位幸存者在山中失联数日后逃到隐谷镇,在联邦警察的见证下录下这份口供。这正是他特意找黑桃k要到的补充材料。 这份口供现在已经被封存起来,事发当时负责记录的警察也进行过记忆删除。唯一还算证据的,或许也只有随口供记录一起附赠的那位幸存者的病历诊断。 他被确诊严重的臆想症,换句话说,就算从那座山里逃出来,他也已经完全疯了。 “我们在吃人……” “那座山也在吃人……” “——它吃的是巫师。” 这是翻开这份补充文档后能看见的第一句话。 梅花j愤怒地将文档摔在地上,看向行政楼外的骷髅花。 他回想起某个女人的身影,然后呢喃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教训?” 第57章 第57章 3-082 “所以,你在那座山中都看见了什么?”警官将一杯热可可放在桌上,打量眼前这狼狈的男人。 “祂无所不在……祂无所不能。” “祂?”警官不解。但忽然间,看见这男人站起来,他试图挣脱绑在手上的镣铐。 “那座山逼着我们在吃人!” “我们被暴风雪困在山里半个月,我们的食物都吃光了!” “我们没得选,只能吃了同伴的尸体!” 男人眼眶发红,他力气似乎很大,哪怕被铐着,桌子也被他拖的一直发出躁动。 警官被惊的又看了眼档案,这男人的确在半个月前失踪,他跟着一支登山队进了黑木山,但今天早些时候,他被发现徘徊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 “暴风雪?吃尸体?” 这两个词让警官摸不着头脑。他不禁多看了一眼警察局窗外,天空很平静。 现在也是早秋,就连霜露都不会出现,更何况一场所谓的暴风雪呢? 他又看了一眼眼前这失踪者的打扮,他身上至少披着四到五件不同的外套,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被冻的发抖。 警官将热可可推过去,尝试安抚: “没事了,先生,现在都没事了,你已经下山,这里很安全。” “您介意我为您叫个医生过来做诊断吗?” 警官说道,但他心想这男人看上去很健康,至少他用力拖桌子的状态让他显的并不虚弱。他想为其叫个心理医生过来。 但这句关怀似乎成了某种机关,他话音刚落,男人就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他钻进桌下,一边用手指用力抠地板,一边尖叫道: “我不看医生,我没疯!” “疯的是他们,这世界都疯了。” “该死的,那群人都是巫师!他们都会巫术!” “就是他们触怒了那座山,作为惩罚,那座山把他们都吃了!都吃了!一个不剩!” “该死的……该死的!” “那群巫师明明都已经被吃掉了,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骨头被冻成了冰,身体也被捅破了,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男人忽然抬起头,他身上披着的衣服被散开,露出被掩盖在最下面的,他自己的衣物。 那是一种罕见的传统服饰,在腰部还别了一把样式奇特的猎刀。 他红着眼睛,反问警官: “先生,为什么,那些被吃掉的尸体都活过来了?” “他们长着巨大的鹿角,踩着冰活过来了……” …… …… 编号:3-082,诅咒:风寒死寂之心。 以下为文档二次编辑时的补充外围文档: 除去作用范围内的极端严寒外,3-082被证明还具备两种诅咒特性。 3-082被证实具备认知危害能力。在暴风雪覆盖范围内,部分受难者被报告变的极端饥渴。他们极其容易饥饿,哪怕刚进食不久,也仍具备相当的进食欲望。 该欲望不应当被满足,如若发生意外,则会触发以下情况: 1饥饿倾向变的更加严重。这包括但不限于,进食间隔变短,食量变大。 2饥饿者情绪开始不稳定,该情境会伴生部分攻击性行为。 3饥饿者生理指标异常,其肌肉力量会以极快速度增长,异于常人。 备注:进食欲望对于受难者而言是一场癌变。一场无法阻挡亦无法规避的癌变。癌变一旦发展到后期,这些不幸者身上的苦厄就会质变。 3-082被证实具备生物改造能力。其生物改造的对象被局限于饥饿者范围内。 只有在饥饿情况下,进食过同类的生物才会被其筛选为改造目标。 部分受试者已被证明,在逐渐被3-082影响的过程中,他们展现的攻击性行为会演变成一场谋杀。得手后,他们无法抑制欲望,会吞食尸体。 吞食行为一旦完成,3-082的第二项诅咒能力便会被启动。 极端低温的凝冻坚冰会自吞食者体内向外蔓延,其心脏会在瞬间跌至的低温中停跳,各项生理体征在一分钟内彻底停摆。 备注:然后,尸体成为恶意的温床。某种古老又令人恐惧的不寒而栗之物以此为质料,在摇篮中诞生。 xxx实体(后文将其称为3-082-a)在此现象发生后,将在24小时内巡视3-082的影响范围全域。 3-082-a将在确认3-082境内再无任何活物后自我消失。 建议收容措施: 3-082是一种普遍发生在世界各地的现象,其出现分散,难以进行完全收容。 现行收容措施为尽可能抑制3-082在当地的影响,使事态尽可能不扩散。鉴于3-082在3-082-a实体出现24小时后就会暂时消失,现设计以下方案进行收容: 在3-082现象发生后,需立即向3-082影响区域内投入一定数量的d级人员。 人员以科考队或救援队形式募集,但一旦其进入区域,便切断其所有补给线。 收容时间约为三日,尽可能让队内成员发生同类相食行为,以此成为3-082-a的温床。 一共需要三位3-082-a,让其分别触发xxxx,xxxx,xxxx三种行为后(此处已数据删除)。3-082的影响区域将扩张到极限,中心温度也将降到最低点。 此时对3-082中心区域的风眼进行大规模的灵性攻击,将能平息3-082的暴风雪,并进行暂时收容。 警告:该收容机制为短效收容手段,在风眼遭受攻击后,3-082实际进入休眠阶段。休眠时间从3周到数年不等,该收容手段效果并不稳定。 因此,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应考虑使用以下收容手段: 选取两位术士投入3-082区域内。需对两位术士隐瞒彼此身份,并向其告知第一种收容方案。 3-082被证实对术式之间的碰撞格外敏感,当术士为了进行收容而加害彼此时,3-082的状态同样将被激活到极限。 被彻底激活的3-082会主动吞噬两位术士,当吞噬完成后,3-082-a也会出现。 以此手段完成收容,3-082将维持至少30年以上的稳定状态。 (警告:3-082对术式表现出的态度非常奇怪,该诅咒在某些层面表现出非常明显的活体特征……) (它似乎是具备自我意识的……) …… …… 老诺丁在雪中挥舞猎刀,他将手掌按在刀刃上,然后猛地拉开一道口子。 血随着风一起向风眼中抬升。然后,在某一刻,他身后的雪雾里,现出数道影子。 即便此时处于被3-539影响认知的状态中,奥莉医生也能察觉到雪雾中那些影子的不对劲。 那些影子全部有着一对巨大的鹿角,在其身边,凝冻结冰的现象越发严重。刺骨严寒正在以更具象化的形式在眼前上演。 “我……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 “我们都是这座山的守山者。” “自数百年前,黑木山第一次刮起这逆季暴风雪开始,我们便是帕祖祖的奴仆,为其献上祭品。” “你们的牺牲,能让黑木山再次承蒙帕祖祖的庇佑!” “巫师们,从进山的那一刻起,你们才是这场仪式真正的祭品!” 第58章 疯帽子 第58章 疯帽子 “名为温迪戈的生物长有巨大的冰晶鹿角。” “当风雪过境,它们在无痕的雪地上留下蹄印。” “诸葛先生,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人探讨过这类生物的起源和进化走向是怎样的,所以,我想对你而言,这种生物是一种绝佳的研究样本。” 教授在午后阳光照耀的办公室中点燃雪茄。他笑着看向饰非。 当时阳光相当温暖,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满是暖意。而在出发前,饰非也绝对没想到,一场考核竟会演变到现在这种地步。 他在风雪中看见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影子……全是有着巨大鹿角的影子…… 这些影子矗立在遮天蔽日的雪雾里,齐齐看向一个方向…… ——它们在看河谷中心巨大的风眼,在俯首跪拜风眼中巨大的,缓缓蔓延的冰柱。 然后,某个瞬间,其中一只发出嚎叫声。这是一种信号,信号瞬间漫山遍野,如瘟疫之毒,蔓延到整个种群中。 这是温迪戈整个族群的悲鸣……亦是那些葬身在这雪山之腹的人们的悲叹。 此刻,饰非终于明白为何从没人能研究到温迪戈的样本了…… ——它们都是这场不幸中的意外牺牲品,风雪因它们而存在,而当风雪过境后,雪地本就不会留下痕迹。 “诸葛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秀秀站在饰非身边有些焦急地说道。3-539的认知危害领域并没有收敛。反而在此刻风雪的催动下,仍然在以一种夸张的速度扩张。 同时置身在两个诅咒的影响之下,这种危险是根本不可估量的。在秀秀眼中,这漫天风雪和天空中的巨大冰柱正不间断地在冰与火两种形态中反复切换! 极寒与极热两种苦痛同时存在于这片幻想雪原上。这会折磨的人发疯…… 而温迪戈的吼叫让暴风圈开始收缩,显然,在这座雪山看来,所有时机已经成熟,术士们的性命此刻就像是成熟的麦穗,等待被收割。 饰非凝视正在飞速收缩的暴风圈边缘片刻,然后,他忽然看向秀秀,向其笑道: “秀秀,我记得你说过,你这条命是我的,你愿意帮我做任何事。” “唔……诸葛先生,我的确这样说过……您这是?”秀秀不解。但只见饰非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他顺势向前一推。 他更靠近那颗风眼了,一时间,张狂的风就像闻到血腥的鱼,扑过来要撕碎他的衣服。 “你听见老诺丁刚才说的话了,这场献祭实际需要两个巫师作为祭品。” “是的,只需要两个。” 过度凌冽的风吹的秀秀一个踉跄,他跪倒在地。然后,他听见饰非这句话,更刺骨的寒意从头到脚将他浇了个遍。 他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饰非,只见这男人表情无比冷漠。 是的,他从诸葛先生脸上看不出情绪,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你愿意为我死在这里吗?”饰非接着问道,“你不顾一切,去缠住梅花6。” “这场暴风雪很快就会被你们之间的争斗吸引过去,而我则趁此机会能逃出风暴圈。” “你口中的任何事,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饰非继续发问。他原本想从秀秀脸上看见某些隐藏的情绪和答案。但同样出乎他意料的是,没等他开始细究,秀秀就立刻爬起身,然后用斩钉截铁的声音说道: “我能。” “为世虎臣,威震千里。” 戏词脱口而出,斩马刀落在手里。要穿越暴风雪,突破3-539的认知危害是需要速度的,为此,他不能再继续维持火焰。 而当四周火圈刚消失时,极寒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而来。 秀秀摆出架势,速度顺势爆发,只见其身形数个连闪,便立刻和饰非拉开距离。刚才的极寒也似乎在其灵性的吸引下,立刻调转方向。 风暴圈的确还在收缩,只不过,收缩的中心换到了秀秀那里。 饰非凝视着秀秀远离的方向,皱眉呢喃道: “不问理由,不问结果。” “这下我也看不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秀秀。” “果真如那丫头所说吗?你是个没脑子也没自我的稻草人?” …… …… 风暴圈遮蔽了梅花6的视线,她原本想趁刚才的机会对老诺丁动手,但那些温迪戈根本没给她机会。 磅礴的雪雾袭来时,人的身影显的如此渺小。 她在瞬间就被吞没了,双脚被凝冻在原地,她不得不捡起一旁掉落的碎冰,试图用同样的冰块凿开脚上的【枷锁】。 她用力喘息,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手边的指南针仍在以一种极为夸张的速度旋转,在她自己从未意识到的时候,某种可怕的事情正在她身上发生演变。 作为梅花6,作为这整个诡计最开始的设计者,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到,眼前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她的计划真是从那个叫诸葛饰非的梅花2失踪后就开始出现纰漏的吗? 还是说,实际上,她的失误发生在更早之前,在她尝试接触这座雪山,却全然没了解到这其中危险的全貌时,裂痕就已经开始蔓延了。 历代3-539的主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得以善终,究其根本,害死他们的原因是什么? 是危险……是逐渐迫近却毫不自知的危险! 他们已经彻底丧失掉判断危险的能力了,终日浸染在这诅咒的影响中,他们根本分不清什么东西能进行触碰,什么东西又绝对不能僭越! 3-539和3-082在这雪原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谎言。谎言在不知不觉间没过梅花6的头顶,让她溺于其中。 她太过于靠近那暴风雪,以至于,她连那暴风雪真正有多危险都不明白,就已经被卷入其中。 ——他们所拥有的东西,正是他们疯狂的理由…… 几乎所有奇术师都渴望成为【帽匠】,但也几乎所有奇术师都害怕成为【帽匠】。 当他们真的跨过灵媒这条线,迈进到诅咒那一侧时,他们的命运与结局就已经注定。 这一刻,3-539的指针旋转成不可见的螺旋,认知篡改领域几乎在一瞬间扩张了数十倍,以梅花6为中心,覆盖了半径为20英里的区域。 诅咒肆意到极限,某人的疯狂也到了极限。 在漫天风雪里,她看见头顶的雪雾被火光撕开一道口子,眼中所见的世界在暴雪与焚天之风中疯狂切换。 秀秀的身影拖着那柄燃烧的斩马刀砸在雪地上,但倏忽间,梅花6的身影化作纷飞的雪雾彻底消失不见。 四处都能听见她疯狂的笑声,四处都可见她的身影,四处却又无法确认她的位置。 ——堕落的她和眼前的暴风雪融为一体! 疯掉的她,此刻即是这诅咒本身! 第59章 轨迹 第59章 轨迹 秀秀想的很清楚。 没去大都会前,他一直都是听爷爷的话。爷爷让他不要走出村子,他便在村子里待到成年。直到爷爷说想听戏,他才走出来闯闯。 进了百老汇,梅老是他的老师,他便听梅老的。梅老希望他扮作女郎,他便也照做。梅老不希望表演泡汤,他便竭尽全力,在自己的认知中避免这件事。 他觉得这样活着并没有错。 能给曾支持自己的人帮上一些忙,这非常值得骄傲。 哪怕这会让自己舍弃一些东西,哪怕也会让自己陷入一些麻烦,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是值得的。 在饰非下达那层命令后,他不假思索就冲了出去。而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所想的也只有这一件事…… ——他可以为了诸葛先生而死。 3-539的认知篡改领域的确非常棘手,他拖着斩马刀冲进去时,原以为能借助速度一刀砸中梅花6,但在刹那的恍惚后,他意识到,那女人已经彻底融入风雪当中了。 疯掉的梅花6正不计代价使用那个诅咒。你难以找到其位置,依靠速度的攻击并不足以解决问题。 诸葛先生要的效果是缠斗,放任她,找不到方位那可不行。 想到这里,秀秀在领域正中心切换戏词,羽扇再次扇出流火,风雪难将这条火线压制,只能看着它硬生生贯穿整片风雪!将雪雾一分为二! 温迪戈再次因此发出嚎叫。 急冻的冰晶自其嚎叫声中爆出,然后,一道束流顺火线方向,喷射而去。 黑木山想吞噬正在争斗的巫师……究其根本,吸引它的,是巫师间纠缠的灵性。 秀秀点燃的那团火光对这座黑木山而言毫无疑问是最诱人的血腥,就一瞬间,所有风雪都被吸引而去,癫狂起舞,想吞噬他。 那冰晶束流在即将接触到秀秀时还分裂出一股。束流呈y字形,同时追猎两个猎物。 论起水中血腥,马力全开的3-539又怎么可能比一个术士爆发的灵性弱? 在黑木山眼里,它同样诱人,它同样要将其吞噬。 老诺丁站在暴风雪边缘,他眯眼看向两股冰晶束流追逐的方位。他露出笑容,认为这场仪式大局已定。 从口袋中摸出酒壶,酒壶里的酒所剩不多,他张开嘴,尝试倒酒,但试了几次后都没结果,他只能又去掏卷烟。 烟卷叼在嘴里,正要点火,一旁却忽然传出划燃火柴的声音。 一簇火苗递过来,烟卷的香味弥漫在雪原中。 “谢谢。”他下意识地说道。但忽然间,他动作顿在原地。越想越不对,这雪原里,怎么会还有人能帮自己点烟呢? 意识到这点,他后背出了身冷汗,他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到饰非在身边笑盈盈地看他。 他立刻向后缩,但饰非用最快的速度戴上面具,术偶出现在身边,按住他肩膀。 “一直以来装的挺像的,老诺丁。” “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老……老板……你……” “你想问我,我是怎么从那片暴风雪中走出来到你身边的?”饰非抢答老诺丁的问题,老诺丁无话可说,只能顺从地点头。 饰非给自己也点燃一支香烟。烟一点一点地抽,雪花也在身边一点一点融化。 他眯眼看着还在交织的暴风圈,秀秀的确很努力,即便那认知篡改领域相当夸张,他依然在最大限度地用火焰覆盖风雪全境,以此来维持对梅花6的攻击效果。 这种攻击对温迪戈的冰晶束流的吸引也相当有效,束流紧随不放。只在那团风雪领域中游荡。 “你是蠢货?有人替我把暴风雪都给吸引过去了,少了雪雾干扰,我为什么不能找到你的位置?” “唔……这个……” “这座山盯上的是暴露灵性的巫师,奇术师只要不使用诅咒和灵媒,那和你就没有区别,它看不上我。” “我的确拿梅花6那个3级诅咒没什么好办法,但只是想要走出来,却并不难。” 正说着,老诺丁觉得浑身一冷。 一只黑色的蠕虫状的阴影从衣领中钻出。这阴影的黑色婴童脑袋相当骇人,它有双大眼睛,近距离打量老诺丁,老猎人不寒而栗。 “古曼妖能帮我定位你的位置。你很迟钝,老诺丁,自始至终,你都没发现我将它留在你身上盯着你。” “留在我身上?盯着我?”老诺丁瞪大眼。看着这只生物时他越发觉得没底。 “可为什么,您用这东西来监视我……” “等等,您从那时就在怀疑我了?”老诺丁惊呼道。饰非轻笑,将一些烟灰抖落在雪地上。 “本来我只盯上医生的,但你不该自作主张,上来给我补那一刀。” “就好像生怕我没死,你得亲手确保这件事落地才行。” “你以为我会不明白,你当时刻意变换了出刀的角度,如此一来,才能从背后刺中我的肝脏?” “过度惊吓,被吓到不知所措的人是计划不了这样的事的。” “你当时就是想让我死,去除变数,你只打算留下秀秀和梅花6作为这场仪式的祭品,只是你不知道我身上的秘密,我根本死不了。” 饰非一边说,一边出手从老诺丁身上抢来猎刀。他用猎刀划破手掌,将伤口展示给老诺丁看。 伤口起初血如泉涌,但在某个瞬间,血忽然止住了,随之而来的结痂和愈合,速度肉眼可见。这就像怪物,老诺丁被饰非身上的变化吓坏了。他又想往后退,但被术偶牢牢按死在原地。 同样有所变化的是远处温迪戈射出的冰晶束流,在愈合的某个瞬间,牵动起的灵性似乎吸引了它们,束流原本想掉头,但风雪中随即爆发出更夸张的一团爆炎,立刻将束流牢牢压制住。 饰非见状,不禁夸赞:“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不问理由,还愿意竭尽全力。” “老诺丁,有帮手是很不错的事。” 说完,他伸手,将手上残留的血迹抹在老诺丁脸上。动作很粗暴,他刻意在老诺丁的嘴角抹上自己的血。 “诅咒的出现在我这次行程的计划之外。” “因此仅凭我自己,的确一时间找不到破解诅咒的办法,但如果一开始,我就将你设计在我的计划里,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 “这座山能无视那个认知危害领域,找到她,对?” “这一点,从那根冰晶束流变化的方向就可见一斑了。” “不,倒不如这样说,就算这座山不去找她,她也会自己上门,被自己的诅咒浸染过,她早分辨不了所谓的危险,这种致命威胁在疯掉的她看来,或许就是她要寻找的宝藏。” “这是她要为此支付的代价。” 饰非话音刚落,便见到雪山上出现一道裂纹。这裂纹出现的极其突然,但其蔓延速度又极为夸张。 ——是那女人的崩裂魔药,裂纹自风雪中某个角落升起,然后,不管不顾,一头向束流喷射的方向撞过去! 冲击发生后,一道冰柱凭空升起,其很快和天空中风眼里的那根冰柱接轨,场面无比壮观! “看来已经应验了。”饰非吹起口哨,看向老诺丁。 一个巫师已经成为仪式的祭品,老诺丁本该高兴才对,但此时此刻,他看着饰非,只觉得无比恐惧。 是的,恐惧!他知道,直到此刻为止,一切都在这男人的编织中,以预设的轨迹行进。 ——在这个男人的计划里,奥莉医生就是要借自己和仪式的手除掉的。 第60章 替罪 第60章 替罪 饰非自己的确无法破解3-539的认知篡改领域。 秀秀也不能,蛮力和元素在那个领域中就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你连敌人的确切位置都找不到,更遑论更进一步的攻击? 但即便攻击无法碰触奥莉医生,换个角度想想,为什么我不能让奥莉医生自己去主动寻找攻击进行接触? 诅咒是把双刃剑。 饰非从没忘记鬼谷子所说的这句话。不论最开始接触黑色大丽花所见到的可怕伤口,还是自己使用4-682时,被抽掉的一半血液,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如果不想办法规避诅咒带来的影响,那等待着的就是丧命。 认知篡改领域对奥莉医生也同样生效。 ——甚至,更致命,更危险。 一般人短时间被那领域影响,也仅仅只是分辨不清方位,感知倒置。但本身和那诅咒成为一体的【帽匠】,却是连危险本身都已经无法认知了。 她被这座山的可怕之处吸引,她情不自禁朝噩梦靠近,然后,“砰”的一声,一切荡然无存。 饰非的确设计了这点。倒不如说,唯有老诺丁真的开启这仪式,他才有破局的方法。 他站在原地继续抽烟。老诺丁却因深陷诡计之网而害怕的动弹不得。 归根结底,老猎人不是术士,当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超出预计,无力掌控时,他自然无所适从。 仪式……仪式……这样的男人真会乖乖成为仪式的祭品吗? 老诺丁开始为自己最开始的决定感到懊恼了,但这座山在继续嚎叫。食髓知味,在得到一半的祭品后,它当然不会满足,它会马力全开,渴求另一半! 如果温度计没被冻坏,饰非很快就会发现,此刻黑木山中心的温度已经突破零下60度。登山防寒服已经难以再继续抵御这种低温,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会瞬间结冰。 山中的风是啸叫的魔,其利爪掠过山峦,用冰川留下锋利的齿痕。 风暴中心正是秀秀此刻的位置。在认知篡改领域失效的瞬间,所有温迪戈的视线纷纷投射过去。 暴风圈进一步压缩,渴望在那里也升起一道冰柱。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顺水推舟帮我完成仪式?” “我解决掉医生,对你来说固然是件好事,但你真这么疯,让和你一起的女人替你成为祭品去死?” 老诺丁声音在发抖。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点,因此向饰非发问。 男人嘴里叼着的香烟已经被低温熄灭,他有些扫兴地将烟头扔在雪地,又用脚踩了踩。 “我是来找温迪戈并解决麻烦的,老诺丁。” “我当然需要你完成这个仪式,仪式完成,温迪戈才会消失,我的考核才会过关。” “你说的没错,我原先打算的确是这样,替自己找个替罪羊,完成仪式,万事大吉。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我没事就行。” “但就在刚才,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一边说,饰非一边偏头向老诺丁这边看。被这男人丑陋的义眼审视,老诺丁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我得让秀秀活着,或许,他还能帮我再做些事,他有许多可以发掘的利用价值。” “可他要是不死,这仪式就完成不了!这里可已经没有巫师了!” 老诺丁惊呼。他现在实在不明白这男人在想什么了。这仪式已经进行到一半,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那女人已经必死无疑! 但他注意到饰非在笑,笑的让人没底。他一点一点走近,然后居高临下,俯视老诺丁: “老诺丁,你凭什么觉得,你对我们做了这些事,你还能安然无恙活着?” “唔……” 这一刻,名为恐惧的深渊将老诺丁彻底吞噬。这个男人露出爪牙,不,应该这样说,他终于将爪牙对准自己。 只有如此切身体会,才能感觉到比先前浓烈数百倍的绝望。有某个瞬间,老诺丁想逃,但术偶仍将他牢牢按住,他挣脱不得。 他有些不理解,因此害怕的涕泪横流,他用力抽鼻子将鼻涕吸回去,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我……我不是巫师……老板……” “我不过是设计了你们,我从没学过巫术……这没用的。” “我只是在遵照家族传统,为帕祖祖献上应有的祭品……我自己当然不想加害你们……” 尝试解释又尝试辩解,但似乎在这个男人面前,这些都毫无意义。 因为他仍缓缓走近,然后,老诺丁亲眼看着他凭空变出坩埚和一些奇形怪状的材料,他将本属于自己的猎刀握在手里。 “你现在或许不是巫师,但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成为巫师。” “时间紧迫,你学不会那些有关奇术的知识,所以我会手把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带你做。” 话音刚落,猎刀被手套置换到术偶手中,术偶不留情面,一刀将老诺丁手掌划开,血刚溅出来,就在凝冻结冰。 术偶抓住他的手,按死在冰面上,然后饰非轻敲面具,术偶继续用他的手在冰面上绘制符文。 ——炼制的药引是奇术师本人的血液。 极寒冰面将手掌其他位置也割破了,老诺丁疼的惨叫,饰非充耳不闻。 绘制速度不慢,毕竟有义眼辅助再加上饰非的经验,这种强制绘制花不了多少时间。 在此期间,饰非早做好其他准备。他将材料一一丢进坩埚里。然后,绘制符文期间,基液就在熬制,饰非将最后的关键性材料——电光萤尾腹放进老诺丁手里,老诺丁挣扎着要将材料丢出去,却又被术偶给按住。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我帮你做了不少,但这最后一步得你自己来。”饰非笑道。 术偶强牵老诺丁的手往坩埚里放,手离坩埚越近,老诺丁的眼神就越惊恐,他知道在他身上,正发生什么,这一刻,他也同样明白,这男人想干什么。 他要让自己成为巫师,他要让自己成为替罪的羔羊! “我不要……我不要……老板!” “我不要成为巫师!” 他发出惨叫,术偶听不见。术偶强行将他的手插进基液里,当电光萤尾腹和基液接触散发灵性后,远处肆虐的暴风雪忽然有所停顿,然后,这头由冰天雪雾组成的巨兽悬停在半空,踌躇不前。 雪中大火已经到极限了,其被压缩成极小的一圈,畏缩在雪雾中。 饰非发出冷笑:“吸引你的并非是巫师或术士这种表层身份,你最渴望的东西,其实是灵性。” “当有一方的灵性能盖过另一方时,你就会被其引诱。” “这倒是好办,这里现在有个假术士,而这假术士会在某个瞬间爆发出无比可怕的元素灵性,相比之下,你会怎么做?” 话音刚落,饰非拿出手套里剩下的所有符咒。让术偶将符咒全贴在老诺丁身上。饰非向后退,和老诺丁稍拉开一些距离。 猎刀继续顶在老诺丁的脊梁上,一字一顿,饰非逼着老诺丁跟着自己读出接下来的敕令: “御风游命。” “天雷引命。” 风雷交错,符咒被激活,雷云出现在天空的瞬间,满山温迪戈再次发出嘶吼,让冰雪在山中撕出爪痕。 第61章 雪停 第61章 雪停 刘易斯今天难得没躲在死者之家的中庭花园抽黄金叶。 这是因为多罗茜这几天非常乖巧地完成了该学习的功课,在克里夫先生的监督下,他要对女孩兑现承诺。 最新款的芝麻街玩偶,没有任何小丫头会拒绝。他上午和多罗茜一起出门在商店街中挑选商品,直到中午才有空回死者之家,完成没完成的工作。 有关司马宣的材料已经全部交付到大都会那边。 有伊莎贝尔女士在其中斡旋帮忙,的确省去不少麻烦。至少这次,某人不用像最开始那样再被传唤审判一次,他提供的证据非常全面,再加上受害者本人家属的出面,这不会落人口舌。 刘易斯现在需要做的,是将从大都会返回的材料归档,然后正式在死者之家成员名单中,将司马宣的名字划去即可。 但这一步他打算再等一段时间。他哼着歌走进会客厅,却忽然发现,爱丽丝抱着一堆文件站在里面。 “伊莎贝尔小姐?” “您从特区回来了?” 刘易斯惊喜地说道,爱丽丝回头,表情惊讶,但又连忙将手中几份文档往裙后藏。她将剩下的放在会客厅桌上。 “是呀!我刚回来,司长!” “一到家发现死者之家都没人,还以为我走错门了,其他人都不在吗?” 女孩调整的很快,说话声一如既往的欢快。她笑眯眯地看着刘易斯,刘易斯顿了顿,也很快回答道: “多罗茜和克里夫先生在墓园那边,小丫头今天说,想在墓园里给司马先生建个纪念墓碑。” “樱小姐或许是去学院那边散心了,她最近每天下午都会这样做。” “至于诸葛先生和秀秀……” 说到这里,刘易斯欲言又止,爱丽丝漂亮的脸蛋随之露出好奇的表情,她想听答案。 “他们两人正在黑木山,诸葛先生接受了学院的考核。” “考核……黑木山?可我在特区那边都听说了,黑木山最近的暴风雪很反常,而且极其恶劣,他们两个没问题吗?” 爱丽丝不免露出担心的表情。刘易斯对此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那可是诸葛先生,伊莎贝尔小姐。您了解他。” “唔……虽说如此……” “您手上这些是什么?”刘易斯接着问道。 爱丽丝察觉到后,立刻将手上抱着的文件往刘易斯这边推:“我回来时在死者之家门口的邮箱发现的。就一起抱回来了。” “您就算了,克里夫先生怎么也没按时清理邮箱?信件都堆满了。” 刘易斯若有所思,他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封文件袋。然后在文件袋的夹页中,他找到值得在意的东西。 一张红色信封,信封上有蛛网状火漆,任谁见了,都明白,这信封的上一任主人是谁。爱丽丝见后表情诧异,刘易斯则用最快速度启开信封,看见里面的信件。 ——死者之家众人亲启,这是份礼物,感谢帮助。 “帮助?我们什么时候帮助过丝之屋?”爱丽丝惊讶地说道。 刘易斯示意其噤声,他继续查看同一份文件袋中的其他信件。 ——《诅咒收容文档:3-082》。 《3-082外围文档:第一次编辑》。 《3-082外围文档:第二次编辑》。 …… …… 编号:3-082,诅咒:风寒死寂之心。 警告:本文档为进行后续调查后撰写的补充外围文档,文档内容存在修篡,一切内容以本文档为准。 风寒死寂之心并非一种现象。 而是xxxx实体寄宿在地理概念中的生物投影。风雪间歇实为心跳间歇,每次心跳用力搏动,都会在当地引起雪灾。 生物投影广泛分布在北纬45度至北纬60度区间内。其中,尤以西伯利亚禁区分布最为显着。 由3-082引起的暴风雪灾难无法在其他地区彻底根除,该诅咒症结位于西伯利亚禁区中心(禁区中心已被证实存在0级诅咒,xxxx),需解决xxxx危害后,才可继续推进收容(该部分内容已被数据删除)。 警告:因1942年,xxxx事件,西伯利亚禁区现无法深入。因此建议在各受影响区域推行短期收容方案。 3-082具备认知危害能力与生物改造能力,触发期间会伴随气象灾害(前置文档已详细描述,在此不多做赘述)。 3-082天然追求灵性。其前置收容过程中,所描述的术士收容方案,实际上是利用该特性,促使3-082自我满足。 当3-082吞噬足够当量的灵性后,会完成自我收容。 当3-082灾害发生后,应立即予以响应处理。若3-082始终处于未经管控状态,其暴风圈会逐渐向外扩张,3-082-a实体的领地也会相应扩张。 冬噬者不知饥渴,会吞噬沿途一切。 ——温迪戈并非所谓的蓝型幻想生物,鉴于它与诅咒3-082以及0级诅咒xxxx的关系,现建议将其评级升级为黑型——某种古老之物。 不建议任何人尝试接触3-082-a。后果不堪设想。 …… …… 风雪在四周形成无尽螺旋。并非仅仅只有老诺丁被包围在风雪中,饰非亦然。 他有些低估这诅咒生效的速度了,在眨眼间,在他都来不及逃跑的间隙里,他就已经无路可逃。 漫天风雪带着某种悲鸣将他包围,在四周风壁里,一只只巨大的顶着冰晶鹿角的身影正在示现。 饰非在风雪中看见帕特里克的脸…… 他是那只打头阵的温迪戈,他的身躯腐烂的只剩骨架,冰晶铸造的肋骨中嵌着一颗缓缓跳动的心脏。 心跳的节奏和风雪起伏的间隔对齐,他向前进,所过之处,冰晶蔓生成尖刺和荆棘。 显而易见的是,老诺丁被吓坏了,他在冰面上连滚带爬,只顾着向后逃。 更多温迪戈包围而来,将老诺丁逃跑的方向堵的水泄不通。还有一些,它们在试图向饰非靠近,但却都在前进到一定距离后,驻足不前。 饰非用义眼审视它们。帕特里克僵死的眼眸也在注视饰非的义眼。 这种过程不知持续多久,饰非听见这些温迪戈发出一道难以言明的音节。声音穿透意识,让他瞬间感觉醍醐灌顶。 义眼又在发烫,烫的他意识模糊。他又回忆起刚来隐谷镇时,所做的那个噩梦。他环顾四周,仿佛正置身于当时那片冰原上。 冰原并非坦途,而是有某种东西正在冰间缝隙里流动。这些东西汇聚到一起,凝冻成一颗心脏,心脏缓缓进行第一次跳动,其脉搏通过地脉,传遍整个冰原。 抬头看,饰非瞥见在风暴阴影里,一道巨大的行走之风正缓缓行过。正是祂盖过冰月,向冰原投以注视。 温迪戈又在悲鸣了,这次,在恍惚的意识间,饰非似乎听明白它们在为何而鸣。 ——它们在呼喊某个名字,某个主人的名字…… 经彻底成为温迪戈的帕特里克行过饰非身边。它没再去触碰饰非,而是走近老诺丁,将老猎人最后的惨叫声凝冻在喉中。 第二道冰柱拔地而起。 肆虐黑木山长达数十天之久的暴风雪在此刻终于停了。 第62章 尾声 秀秀做了个梦。 梦里,他也走在一片雪山里。但这座山的风雪没有黑木山这么骇人。 天空飘落零星的雪花,他独自攀登,顺一片山崖而下,直到一座巨大的青铜材质的门前,他才驻足。 门上绘制某种古老的纹路……这在联邦并不多见,这是东国式样的纹路。 感应到他的到来,门微微张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流转出数道流光,秀秀来不及反应,便被流光缠上脸庞。 他的面容被流光照的虚幻……在数次流转间,那张脸反复变换,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有时是身穿一身古装的玉面书生,有时,又成了独坐深楼中,郁郁寡欢的女子,脸在变,身份便也在变。忽然间,流光缠上他的四肢,将他的肢体照的洁白如瓷,琉璃瓦也不如这般材质吸人眼球。 他不知道自己被流光缠了多久,只是回过神时,他发现青铜门已经重新关上了。 他喘息,向后看,却又全身一凝,他察觉到一只无比丑陋,瞳孔中泛着红色流光的眼球正悬在身后看他。 这只眼球让他熟悉又陌生。他似乎能从眼球的目光里察觉到某种意味。 ——狡黠,但又有某种侵略性。 秀秀伸手想触碰它,但刹那间,他眼前世界完成了切换。 他躺在隐谷镇旅馆的房间里。古曼妖在他脸侧蠕动身体,而身旁,饰非正用意外的目光打量他。 他看见饰非的义眼,而他的手刚才正试图伸过去触碰它。 像是触电般,他立刻将手收回,然后,他将被角向上拉,遮住半张脸。 秀秀的相貌做出这种动作,非常犯规。饰非见了,也是又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是个男人。” “诸葛先生……我们从雪山里出来了吗?”秀秀轻声说道。 饰非回过神,继续打量,片刻后点头道:“出来了,梅花6和老诺丁成为了那座山的祭品,暴风雪在那之后就停了。” “老诺丁?我原以为……” “以为什么?” “唔……以为您打算让我成为祭品。”秀秀说的更小声了。像是有些没底,他偷瞄饰非。 饰非见状,略作思考,然后,他又用羽毛笔在纸张上书写,留下沙沙的声音。 “原先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您为什么改主意了?” “因为你毫不犹豫按我说的做了。” “我不明白,诸葛先生,什么叫我毫不犹豫按照您说的做了?这是您要求的事。”秀秀表情不解。 饰非听后,无奈地抽出一根烟,放进嘴里。 “我判断,一个能毫不怀疑执行我命令的人,比一个单纯的祭品更有价值。” “你过关了,秀秀。” 饰非一边说,一边将文档上最后一笔完成。他刚才就在撰写有关3-539的诅咒报告。奥莉医生的确是被冻在冰柱里,但她手上那枚指南针需要由饰非进行收容。 它现在就躺在一只小盒子中,饰非确认好几遍后,才将其放回储物灵媒。 它接下来会用最快的时间送回密城,进行更全面的收容。 他不打算将这个诅咒收为己用,的确,诅咒越多,就代表奇术师拥有越多的手段。但就算是手段也要考虑是否真的安全稳定。 显然,在各方面表现和考量上,3-539都不如岚间樱和4-687那样适合。它所需要支付的代价太危险了。 贪多嚼不烂,饰非懂得这个道理,很多时候,人要学会取舍。 “过关,诸葛先生您的意思是,这次您让我过来,从一开始就也是一场考核?”秀秀还在咀嚼饰非刚才说的话。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他试探着询问。 饰非并不打算遮掩,他点头承认: “从各方面而言,你都表现的太过顺从,我要确认,这是否是你真正的本意。” “所以即便这次考核我一个人也能解决,我还是将你带了过来。” “我要确认你不仅仅是奇术司的人,还是我的人,秀秀。” “您的人?” 饰非并没有注意措辞,直到秀秀重复一遍,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妥。但他也不打算多解释了,倒是秀秀,还有疑惑。 “我如果效忠奇术司,不就是效忠于您吗?” “这有显着区别,秀秀,在发生过司马老大的事后,我认为我有必要有些自己的后手。这无关奇术司。” “不论接受考核加入学院,还是去帮波提雅夫人,都不过是在为此铺路。” “有些敌人,需要我亲自动手。” 饰非说的很平静。但秀秀听的很认真。片刻后,他在床上支起身子,上前握住饰非的手。 “我都听您的,诸葛先生。我说过,我这条命已经是您的了。” “你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吗?秀秀?”饰非不禁失笑道,“没人会把这种事挂在嘴边。” “会吗?但爷爷常说,怎么想的,就要怎么表达,不能拐弯抹角。” “你说都听我的,那你能有自己的想法吗?”饰非反问。 秀秀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饰非也不继续问,只是起身,将羽毛笔和文档都收好。 “看的出来,你也很听你爷爷的话。” “当然,是爷爷一个人把我抚养长大的。” “他现在在哪儿?或许,哪天我们能抽空在路过时去拜访他。” “他一直都住在乡村里……” “——一个叫卡尔科萨村的小地方。” 秀秀不假思索说道,他并没注意到,饰非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在听见这地名后,再次紧皱。 …… …… 是学院在黑木山设置的警戒线,饰非自然能在隐谷镇找到学院的人传递信息。 他不打算随身携带3-539。而是将诅咒交付出去后,叮嘱将其带给卢卡斯先生便前往返程。 隐谷镇上剩下的事,学院那边会处理。他的考核是三日内解决温迪戈和暴风雪,这点他已经做到。 但这场考核中,他仍有些疑问。 整支救援队并非他主动招募,而是由学院组织。但学院方面筛选过的人员里,居然混入了共研会的奇术师,这是让他也觉得意外的。 他会将这件事报告给教授,但并非现在。 接下来,在启程回密城前,他打算中途绕道另一个地方。 “会开车吗?”饰非向秀秀问道。 秀秀原本在收拾行李,犹豫间还是点了头。饰非丢给他一把车钥匙,钥匙来自埃德加先生,他在冰中被冻坏了,但好在如梅花6所言,她控制的凝冻速度非常精准,赶在时间到之前,饰非将他带出雪山。 他现在在镇中唯一的一间医院休养。精神状态很不好。总在噩梦和呓语的半梦半醒状态中徘徊。 作为救命的回报,饰非主动从他那里收取了这把车钥匙,反正待在医院中,他暂时也用不上。 “我们开车回去。”饰非说完就坐在副驾驶上。来时他和秀秀倒是坐的列车。 秀秀将行李丢进后备箱,他诧异地坐在驾驶座上。发动引擎,他向饰非询问: “回密城,对吗?” “不,我们去你老家。” “卡尔科萨村。你知道去那里的路怎么走,对?” 第63章 重游卡尔科萨 卡尔科萨这名字对于饰非来说,并不陌生。 毕竟他只要佩戴面具,操纵术偶,就能回想起初次从敦威治出来时,所经历的那恐怖一夜。 夜晚覆盖村庄全境的迷雾,雾中奇怪的机括声,数不胜数的术偶以及,最后昏迷前亲眼所见,那只盘踞在教堂高塔之上,朝黑日发出嘶吼的恶龙。 有关那村子的一切就如雾霭,当你回忆,它会缠绕在记忆里,时不时让你感到极不适应。而这样的村子,秀秀居然说,那是他的故乡…… 饰非初听时陷入沉默。后面他认为或许其中有误会,联邦的村庄那么多,其中存在同名的倒也自然。 但直到他看着秀秀将车驶上熟悉的通往金斯波特的36号公路时,他眯起眼睛,仔细审视。 “你确定是这条路?” “当然,我从村子里出来时就是走的这条公路。” 秀秀回应道。他已经开了接近七个小时了,虽然有些疲惫,但还不至于不认路。 36号公路是着名的山林公路,道路两旁是茂密的丛林和山涧,在联邦旅游手册里,这条线路曾作为景点推荐给那些登山客们。 夜色很快降临,山中夜晚会弥漫山雾,前方道路的可见度忽然间变的很差。 饰非原想提议今天先找个地方下榻,但没等他开口,就看见秀秀熟练地将车拐下一条山路,然后,他又开了一段时间,当饰非看见远处的苞谷地时,他有些诧异。 “我们快到了,不用临时落脚的,诸葛先生。”秀秀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道。 “到了?”饰非注视那片苞谷地,“我们中途有经过敦威治?” “敦威治?为什么要经过敦威治?”这次反而轮到秀秀困惑。 “卡尔科萨村位于大都会北部约70英里的山林里,如果您要从隐谷镇去敦威治的话,那一天可开不过去。” “我们刚才只是顺着36号公路,向金斯波特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 秀秀解释道。饰非目光流转不定。他看着山雾弥漫的夜色,在能见度不足的情况下,他也难以判定情况。 “莫非,真只是同名的村庄吗?”他不禁想道。秀秀在下车收拾行李,两人一共两只行李箱,都由秀秀带着向苞谷地另一头走。 穿过这些玉米秸秆后,饰非看见村庄入口。仅用两堆茅草堆出大门,在大门旁,用哥伦比亚语在一块木牌上写有【卡尔科萨】的字样。 他跟着秀秀走进村庄。村中农户人数并不多,也鲜有几家房屋此时还亮着烛火。 饰非一边跟在秀秀身后一边徘徊,当发现村庄地形也和上次有区别后,他总算安心一些。 “看样子的确不同。” “我家在这里,诸葛先生。”秀秀指着一间稍大的屋子说道。这间屋子有土砌的砖墙,墙为屋子围出一间围院,院子并不算大,但样式却很像东国的房屋。 和四周这些低矮木屋相比,这间屋子也实在显眼。注意到饰非在打量,秀秀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我爷爷是卡尔科萨村的村长……” “所以住的要比其他地方宽敞一些,平日大家商量村子里的事也会来这里。” “意思你还是这里的地头蛇?”饰非揶揄道。 “倒也没有,村子里大家人都很好。”秀秀一边说,一边推开门,将饰非迎进屋。 他往里唤了一声“爷爷”,但奇怪的是,屋里没有烛火,也没人应答。他有些尴尬,只能嘀咕道:”莫非出去有事了?” “诸葛先生您今天先住侧室的客房。”秀秀反应倒也算快,立刻推着行李为饰非张罗房间。他先去其他屋子里找了两根烛火出来,将其依次点亮后,把其中一根交给饰非。 说是侧室,其实也不过就是正厅旁一间小屋子。这间屋子的一切都按照东国传统风格建造,侧室的门上还用浆纸糊了层窗户。 身处联邦却能看见这种规制,属实罕见。 饰非举着蜡烛推门而入,屋内陈设还算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仅此而已。倒是烛光晃到屋内墙壁上时,饰非有所驻足。 脸谱……之前在百老汇戏班那儿看见的脸谱……数种颜色,油彩绘的倒是精致,悬挂在房间墙壁上。 墙上还挂有几件戏服和唱戏用的道具——诸如折扇,红缨类的物件。饰非目光继续向下挪,他很快看见桌台上供奉有一座塑像。 “这是你们那叫千面郎君的祖师爷的塑像?“饰非有印象,因此一眼认出来。 塑像不塑面,而是以一层面纱遮蔽面容。塑像的身姿倒是妖娆,似乎就是在唱戏。 秀秀点头承认,他见塑像上落了些灰尘,忙从一旁拿来一块布,替塑像擦拭。 “我以为你是进了戏班才开始了解所谓戏术的……” “我不是说过吗?诸葛先生,爷爷喜欢看戏,虽然他本人没去学唱戏,但他对祖师爷也同样恭敬。” 秀秀一边为塑像擦去蒙尘,一边有些怀念地抬头看墙上的脸谱。 “这都是我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那时候哪怕学艺不精,但只要穿上这些,爷爷就会高兴地为我鼓掌。” “我不贪心,诸葛先生,只要爷爷喜欢,那我就能把戏为他一直唱下去。” “你有写信回来告诉他,你现在离开戏班子,加入了奇术司吗?” 饰非忽然插嘴道。秀秀原地一怔,然后,他摇了摇头: “我没做过这种事。” “害怕让他失望了?” “我依然在练习唱戏,诸葛先生……”秀秀继续摇头,”我没写信回来告诉爷爷,是别的原因……” 秀秀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他接过饰非手上的烛火,将蜡烛放桌上,然后,他跨步走到门外,向饰非行礼。 “您今天先将就一下,在这里休息,诸葛先生。” “我再去找一下爷爷,您记得把门窗关好。村子里晚上的雾气要是入了房,那可是很冷的。” 秀秀叮嘱道。然后,伴随吱呀一声,整间屋子和烛火一同陷入沉寂。 …… …… 一扇雪山中的青铜门,饰非之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噩梦。 相比初到陌生环境的拘谨,他的表情反倒看上去饶有兴致。至少,这样的梦比在敦威治时直面阿比盖尔,或者在黑木山经历更可怕的行走之风要舒适多了。 他上前推门,青铜门后是座地宫。 门上雪尘封已久,在门缝中尚有一层凝冻的薄冰。 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他或许是这里的第一个外来访客。他随手端来门旁的一盏烛台。这种烛台又被唤作万年灯,传言,是用鲛人油脂制作。隔上千年万年,也依然能被点燃照明。 火柴存放的位置和梦境之外一样,饰非从口袋里将其摸出并点燃油灯。 灯芯燃烧时爆出一阵清脆的锐鸣,而后,微弱的烛火照亮一片空间。 青铜铸文,那似乎是些符咒。符咒四周还挂了数块青铜制面具。这些面具面容可怖,外面的雪风一吹,就像是铃铛,发出一连串叮咚的声响。 叮咚声奏成梆乐,饰非再回头一看,就见到那些面具原本的表情似乎变了副模样。 它们在笑? 饰非不解,等他再回头,想用烛火去照亮地宫中更多地方时,他忽然瞥见一抹纯白的如琉璃般的身影示现在眼前。 ——术偶……明显的齿轮和关节状肢体,这就是他所看见的东西。 面具被风吹拂开,每块面具下,都藏着一只崭新的术偶。 第64章 爷爷 在走出威尔顿监狱前,饰非从未想过,自己的噩梦会有这么多变化。 折磨他最久的血色雨夜,初到敦威治时的那个燃烧村庄,在月面之上,侵袭的银光和蠕动阴影,以及巨大冰面上的可怕雪风…… 他想弄明白,噩梦为何会产生这些变化。所以,他准备了一个单独的笔记本。 他不仅会在醒来后记录每天的噩梦,也会记录噩梦在产生变化时,他的遭遇。 但今天这个梦,当他醒来时只觉得相比以往更加昏沉。 他甚至躺在床上有足足半分钟动弹不得,脑子里全是一片混沌。 脑海深处在不时响起雪风之中的梆乐声,他无意识跟着梆乐哼唱旋律,然后,他察觉到自己对那个梦境的记忆正在飞速流逝。 他很快就把那扇青铜门给忘记了……他也忘记了那些青铜铸造的符文是什么样的。 如果不是反应够快,饰非强行从那旋律中抽离出来,恐怕他会连面具和术偶都忘记掉。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噩梦?” “以前可从没出现过,噩梦会影响我认知的情况……” “——哪怕阿比盖尔那次也没有。”饰非在床上坐起,痛苦地捂住脑袋。义眼头一次在做完噩梦后没有发烫,而是带给饰非一种近乎肿胀的痛感。 这要比发烫更难熬……就好像义眼有了自己的意识,想从眼眶里挣脱出来一样…… 用了十分钟,饰非不得不僵持在在原地尝试适应这种疼痛感,直到这种感觉随对噩梦的记忆一起缓缓消逝,他才长出一口气。 他立刻想去找笔记本记录噩梦……唯恐连这份记忆也一起褪去了。 但就在他伸手去拿放在床边桌上的手套时,他动作忽然僵住,看向床边。 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还没出来,外面雾气弥漫的越发厉害。这种情境下,有个人忽然出现在你房间里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更遑论,这人还是个老头,穿着邋遢,一头银白长发,他站在床边使劲打量饰非,挤眉弄眼。 然后,他忽然开口,用尖锐的声音问道: “就是你把我的宝贝孙子从梅老的戏班子里拐跑的?” 唔……这算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句话立刻让饰非明白眼前这老人的身份,他不禁好笑,索性坐在床上向老头伸手问候: “初次见面,老先生,我叫诸葛饰非。” “您就是秀秀的爷爷,卡尔科萨村的村长。” 他自觉语气控制的不错,既不让人觉得轻浮,也很得体。但这老头只是盯着饰非又看了片刻,很快,他直接一巴掌朝饰非的手扇过去。 “不见不见!我可不想见到你!”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个术士!” 他继续尖声说道,问的问题倒出乎意料。 秀秀拥有名为【戏言】的血系,术士的血系没有后天觉醒这一说,都来自于遗传。 那么于情于理,眼前这位老先生也应当拥有血系,也是个术士才对。 考虑到这点,饰非倒不用顾及所谓联盟的隐秘协议,他点头道:“是,我算是个术士。” “但我的身份是个【观众】,我是一名奇术师。” “从秀秀的身份来看,老先生您应该也是个【替身】?” 饰非主动搭话。但不过这短短的间隙,饰非并没能察觉到眼前这老家伙表情的变化。 他原先对饰非的脸色就不好看,在听见饰非是奇术师时,他表情变的更扭曲了。他站起来,用手指指着饰非的鼻子道: “你说你是个奇术师?” “我是……” “我打的就是奇术师!你们奇术师可没一个好东西!” 话音刚落,这老先生手上就现出一把斩马刀。他唱的戏词和秀秀常唱的那句一样。 不由分说,那把斩马刀从上方劈下来。 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咔嚓声,饰非所躺的床榻整个一分为二,裂成两半。 …… …… “抱歉啊,诸葛先生……” “我也实在没想到爷爷会突然跑到您房间里去,还对您使用了术式……” 作为主人,早上的早饭自然是秀秀来做。将齐肩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在不知道他真实性别的情况下,他白皙的脖颈还是相当让人想入非非的。 他正在摆弄家里的老炉灶,将制好的柴火塞进去,他用力拨弄,让里面的火烧的更旺。 这种炉灶只有在东国才能见到。联邦没有这种制式。锅里烧的则是一些带锅巴的小米粥,同样是东国风格的早餐。 饰非和那老头此时分别坐在厨房两侧,即便拉开距离,老头依然在瞪饰非。 被盯的有些发怵,饰非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早上那柄近在咫尺的斩马刀,事实上,还好秀秀来的快,不然以他本人的速度,还真不一定能躲开。 “我不明白,我是个奇术师怎么惹到老先生了。” 老头不作答,继续瞪圆眼睛。秀秀也只是无奈地轻笑: “你别看我爷爷现在是个年纪大的民间术士,但他也不是一直住在卡尔科萨村的。” “年轻时,他和我们一样,也是联盟的人。” “联盟?你的意思是,老先生曾为联盟工作过?哪个部门?” “档案馆!” 回答的人是老头自己,说话间他还不经意间挺起胸膛,似乎极为骄傲。 秀秀将粥盛出来,第一碗自然也是先送到爷爷那边。 “爷爷以前是档案馆的守门人。” “唔……顾名思义,档案馆的报幕员们因为自身没什么驻守能力,所以需要些外力来辅助。爷爷的工作就是负责给档案馆的文档库把守。” “他很厉害哦,在那里干了几十年呢。档案馆的很多人也都认识他。”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退休后是留在卡尔科萨村这种小地方?既然有档案馆的关系,在当地留下来,有个房子,再留下钱财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秀秀第二碗粥是盛给饰非的。他在家里还找到些腌制的小咸菜,萝卜晒制成干,咬起来口感也算爽脆。 饰非尝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至少对于在联邦的生活而言,他不介意换换口味。 “都是你们奇术师的错!”老头起身,一把将整碗咸菜萝卜干都拉到他那边,毫不顾忌饰非是客人。 他继续恶狠狠地盯着饰非,饰非不解,看向秀秀。 秀秀无奈地看向老头,叹了口气后,说道: “爷爷他经历过一次诅咒的收容失效事故。” “是一些共研会奇术师蓄谋的,他们攻击了爷爷把守的文档库,并让库里暂时保管的某个诅咒逃离收容。” “后续联盟将事故全责划分到爷爷这里,他也就提前退休了。” “托那些共研会奇术师和诅咒的福,爷爷有时候确实会疯疯癫癫的。从我小时候起就是这样了。” “但没关系,大部分时候,他还是个可爱的小老头。我是他孙子,他也是我最爱的爷爷。” 说到最后,秀秀笑出来。他往锅里又添了一把火,锅里的粥烧的正冒泡。 第65章 村庄 秀秀很久没回过村子了。 按照爷爷的意思,久出未归的人,回村后要挨家挨户拜访村里乡邻,向他们表示感谢。 村民们平日都很照顾爷爷,秀秀自然不会拒绝。 从家里带些鸡蛋,再捎上些种植的蔬菜,秀秀收拾完早饭后的碗筷后便打算出发。 但临到出门时,饰非忽然表示他也想在村子里转转,秀秀自然不会拒绝,因此,事情很快就演变成,他在前面带路,饰非则在身后悠闲地晃悠,时不时还有空蹲下来,观察路边的阴晴草。 这一带并没有什么有特色的植物。最常见的,便是这漫山遍野的阴晴草。 若是晴天,这些草的叶片就会舒展,若是要下雨,叶片就会紧紧闭合,当然,同样都是会因天气而有变化的植物,这些阴晴草在饰非这里却并不如骷髅花那么讨人喜欢——毕竟它们算不上漂亮。 熟练的登山客倒是会利用它们们来预测天气,但只是拜访乡亲,天气倒无所谓。 卡尔科萨村位于一座河谷中央。正因如此,早上才会有弥漫的大雾。时间刚过九点,今天是大晴天,雾气来的快散的也快,一缕阳光斜照在村中木屋上,饰非透过阳光看见,几个孩童正在屋前玩着跳绳游戏。 “315,316,317……” 孩子们口中叫着跳绳的次数。饰非本来倒不打算理会,但有孩子先一步看见秀秀。 他们立刻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 “秀秀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看上去年纪最小的一个小丫头拽着秀秀的衣角说道。秀秀见了只是傻笑,从衣服里摸出来几粒花生,放进小丫头手里。 “花花,哥哥最近有时间,会在村子里待上几天。” “真的吗?那这几天都能见到哥哥了?” “当然!” “旁边这位先生也是哥哥的朋友?”孩子们将视线放在饰非这里。有些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饰非刻意压低帽檐。避免义眼吓到这些孩子们。 秀秀用力揉花花的脑袋,拿出更多花生给孩子们分掉。 “这是哥哥的客人,会在村子里住几天,大家见了诸葛先生以后也要礼貌一些。” “知道了,秀秀哥哥!“ 孩子们齐声说道。饰非见了觉得这场面也是好笑,他在秀秀身旁轻声询问: “你是孩子王?” “哪有,只是大家喜欢和年纪大的哥哥一块玩。” “我看他们倒都挺喜欢你的。而且……”话说一半,饰非的目光扫视四周一圈,“我看这些孩子都是东国面孔,这说明他们的父母也是东国人。怎么,想住在卡尔科萨村还有国籍门槛?” “哪有,诸葛先生说笑了,只是从一开始,卡尔科萨村就是一群东国人聚集在一起建造的聚落罢了。” “大家自东国远道而来,异国他乡,自然愿意抱团取暖。” 秀秀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前带路。按照规矩,他们得先拜访村子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在身后,孩子们又开始跳绳,一边跳一边数数。 “315,316,317……” …… …… 刘易斯今天因为葬仪工作要出趟远门。去隔壁小镇走一趟。 今早时分,他依依不舍地告别自己那充满黄金叶香气的中庭花园,将日常事务都交接到克里夫先生手里后,才启程驱车。 多罗茜最近对那本从敦威治拿回来的故事书特别着迷。小丫头一早起床后啥也不干,就是坐在死者之家门前阶梯处看书。 原本弗洛伊德先生和薛定谔先生都会在旁边陪着她,但今天,刘易斯缺席,自然在身边蜷着的只有黑猫。 克里夫先生必须承认的一点是,自从樱小姐住进死者之家后,他的日常工作要轻松许多。 一名经验丰富的家庭主妇,在很多地方都能帮上他的忙。老实说,他很认真考虑过是否要向刘易斯提议,向樱小姐支付薪水,但考虑到种种,他还是按下了这个想法。 有些东西,涉及到薪酬,说出来就会变个味道。 爱丽丝上一次任务是在特区,总统府特别征召,由伊莎贝尔女士亲自派发。 这种任务虽然不需要向刘易斯报告,但相关的报告和文档可一个都不能少。女孩这几天也难得安分,空余时间都关在房间里撰写这些繁琐的文件。 当然,有时候她也会发发呆,看着窗外星湖湖畔新生的枝桠。树枝上会有新的花瓣,她有时间的话会去收集这些花瓣,等哪天攒够一瓶,她就打算把这些花瓣送给骗子先生。 他当然会拒绝收下,但没关系,只要自己态度强硬一些,他就无法反抗。 每次想到这里,爱丽丝就会偷笑出声。然后当她转头,看见桌上摆着的一张合照时,她的笑又会不由自主压制下去。 那是她刚到奇术司不久时的一张合照,虽然她那时刚到,但奇术司的成员其实在这张照片上也差不多定型了。 坐在最中间,戴着铁面具遮住相貌的刘易斯,被他抱在腿上,用右手顽皮地扯他头发的多罗茜。以及站在其右侧,哪怕拍照,目光也放在小丫头身上没挪开的克里夫先生。 这些都没有变。那变的是什么呢? 爱丽丝很快在刘易斯左侧看见自己。她拉着多罗茜空闲的左手,同时,她还捏住了小丫头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两人都笑的很开心,事实上,从多罗茜懂事起,两人就是相处的最好的朋友。多罗茜如今的性格也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她。 只要有两个女孩在,这间死者之家就从来不会冷清。 司马宣面带微笑,站在爱丽丝身旁不语。照片中,他似乎有和另一边的众人拉开一些距离。 是刻意的吗?爱丽丝已经没机会去问这个问题了。只是,此时回过头来,打量这男人的眉眼,却总觉得,在那之中,隐藏了些另外的东西。 “笑的好假……” 许久后,爱丽丝叹了口气道。同一时间,她的房门被人敲响,克里夫先生在门外说道: “有您的电话,伊莎贝尔小姐。” “电话?从哪儿打来的?”她起身打开房门,有些意外地说道。 她跟着克里夫先生下楼来到会客厅,在接听电话前,克里夫先生耸了耸肩,回答道: “金斯波特,是金斯波特联盟的档案馆打来的。” “万加女士?” 不由自主想到那位挂在墙上的先知。爱丽丝皱眉,接过电话。 但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听上去倒很年轻,显然并非先知本人。 “伊莎贝尔小姐吗?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 “我是坦娅,金斯波特档案馆的专员,我们在之前的活尸事件中见过面。” “鉴于以往经验,这件事我们原本想告知司马先生,但听说了他的近况,所以只能将这份信息传达到密城奇术司,万加女士认为,有必要将这份信息告知给您或诸葛先生中的任何一位。” “但别担心,金斯波特联盟已经采取专项措施,这件事情的影响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这通电话只是同步信息,并非请求援助。”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坦娅顿了顿。然后,她轻声向爱丽丝说道: “您,司马先生还有诸葛先生先前误打误撞进入的那个诅咒,2-264,谜之村卡尔科萨……” “我们这边近日观察到,它又在释放灵性波动,显然,它正处在活跃状态。” “——它似乎,正在主动尝试突破收容。” 第66章 入夜 2-264,谜之村卡尔科萨,第48次监测报告: 2-264于昨晚7时开始散发异常灵性波动,经检测,截至目前,2-264的收容结界边缘完整,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断裂。 查验周遭覆盖监控后也并未发现任何误闯入者,此次灵性波动疑似为2-264自发扩散,原因未知。 2-264结界覆盖区域目前为暴雨天气。暴雨开始时间与昨晚灵性异常扩散时间保持一致。 警告:2-264目前结界内状态极不稳定,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 …… …… 今天最后要拜访的一位老人是村庄里一位铁匠。 阳光还是很好,铁匠铺的青铜铸铁烧的通红,秀秀将一筐鸡蛋放在桌上,然后笑着看向老铁匠。 “赵伯,您身体还是很硬朗。” “你小子就喜欢开我玩笑,你看我这腿脚,还觉得我身体硬朗?” 老铁匠是坐在椅子上的,一边说话,一边将腿伸出来,饰非注意到,那是一只残肢,铁匠右边的小腿断掉了,接在关节上的,是一段义肢,活动时会发出齿轮的摩擦声。 他将一块生铁放进熔炉里,等铁被烧红,他开始拿锤子敲击。 一口不错的铸铁锅需要这样敲上数百次,这是他一天的工作。 饰非看人打铁倒也觉得有趣,只是老铁匠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无视他,铁匠用胳膊擦了脸上的汗,然后拿铁锤指着饰非问道: “你找的男朋友?” “您在说什么呢,赵伯。”秀秀立刻用嗔怪的声音说道。 老铁匠低头,继续敲了一下手里的生铁:“哼,你小子有那张脸蛋,鬼知道会不会有人有奇怪的癖好。” “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可要保护好自己咯,别像小时候一样,还要让我出手多管闲事。” 老铁匠说话间头也不抬。秀秀听了却是凑过去,轻轻拍铁匠的肩膀。 “不会的,赵伯,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秀秀说完就向铁匠行了一礼,然后,他向铁匠铺的大门走,路过饰非身边时,饰非不经意间问道:“小时候?” “诸葛先生对这件事感兴趣?” “有点兴趣。” “小时候不懂事,擅自跑出了村外,在村外又遇见几个人贩子,当时那些人贩子想把我拐跑。” “还好赵伯看见了,硬是拦在那些人贩子的车前,把我给救下来。” “诸葛先生您看见他那条腿了对?就是那一次之后留下来的……” 秀秀说到这里时,站在铁匠铺门口回头说道。铁匠正在把一些青铜片扔进烧的正旺的炉火里,他背影蹒跚,显然行动并不是太方便。 “从小到大,受了村子里太多照顾了,诸葛先生。” “您不总是困惑我的性格吗?或许,它就是这样来的……” “村子里的大家一直都是这么教育我的。这是言传身教。” 饰非听了并没有多做表示。只是跟来时一样,继续沉默地跟在秀秀身后向前走。 他路过一间老旧的木屋。木屋年久失修,似乎有段时间没人住了,就连房屋的玻璃都是破碎的。 饰非稍有驻足,凝视破碎的镜像,他此时又听见了远处那些孩童们跳绳的声音。 “315,316,317!” …… …… 当饰非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时,他正走在一条狭窄又黑暗的走廊上。 他对这条走廊总觉得似曾相识,他没得选,只能一路向前。 耳边一直有嘀嗒嘀嗒的水声,忽然间,他的视野变的宽敞起来,他走到一个房间里。 这似乎是一间起居室,但又与自己在死者之家那个房间有所不同。床,桌子,甚至娱乐用的书本和收音机,这房间里的陈设一点不少,要说功能倒是一应俱全,但唯一让人在意的是…… 饰非向四周看,他看见巨大的玻璃幕墙…… 是的,房间四周都是玻璃,这意味着,在这房间里生活,你的一切都在某人的注视之下。 观察窗……饰非很容易就在玻璃幕墙外的上方看见他们。每一扇小窗背后都可能存在着一双眼睛,这令人毛骨悚然。 饰非将手按在玻璃墙上,许久,当指尖滑落,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在玻璃墙上留下了一道血掌印。 有人躺在玻璃墙外。一墙之隔,所以饰非没法接触他。 但能看见,那人身穿一件白大褂,只不过衣角此刻已经被血给染红了。他的右腿断了,残肢就随意地丢在一边。男人已经昏迷不醒,饰非尝试拍了几下玻璃墙,都没能叫醒他。 房间内有挂着一块时钟……时钟的表盘内绘制着孩子气的图案…… 钟已经停了,停在某个时刻。饰非抬头去看时间,却发现表盘也被血给蒙住,根本看不清。 他不得已只能继续在房间里徘徊,然后,他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书。 一本绘本,绘本讲述的是一个童话故事…… ——年轻的木匠制作了一个能动的木偶,木偶渴望和其他的小伙伴成为朋友。 饰非想继续向下翻,却发现书页被血粘连在一起,一时间难以分离。他想在此多耗费一些精力,以看见后面的故事,但忽然间,他听见自那些观察窗里,传来了拍打声。 急促而又连续……这些拍打声如疾风骤雨,侵占听觉。每次拍打都如鼓点,让人的心跳也不由得随之一起共频。 节奏连成一线,渐渐地,它们听起来不再像是鼓点了。 那是一阵悠扬而又婉转的戏辞声。有人在观察窗之外唱戏,铿锵有力。 ——饰非醒了。 从床榻上惊醒,后背全是冷汗。 这次的噩梦不同以往,从未有哪次噩梦能让他看的这么具体,这么感同身受。 梦中的人似乎并非是他……可如果不是他被关在那玻璃幕墙里,又还能是谁? 他一边喘息一边下床,他想在秀秀家的院子里转转,但刚一走到客厅,他注意到在客厅的墙壁上也挂了一块钟表。 指针此刻停在3:17的位置,然后,就在饰非的注视下,那块钟表的指针向后倒退了一格。 3:16,3:15…… 饰非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禁顿在原地。而就在某个间隙,他看见了客厅窗外正在下雨。 ——倾盆大雨。 漫天的雨幕让夜色的能见度不足二十英尺。而更惊异的是,此时此刻,长在外面的那些阴晴草却全部舒展开了叶片。 它们正在欢呼着,迎接这场暴雨…… 村子远处,在雨声的间隙里又传出几道异响。 ——梆乐声,那是清脆而有余韵的梆乐…… 第67章 镜花水月 又是一场噩梦…… 饰非从床上醒来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房间里的。 他只是隐约又想起那梦中雪风里的梆乐,梆乐的旋律还在脑中留有余韵,他试图哼唱,然后,他又下意识地去拿笔记本进行记录。 但在同一时间,他注意到床边有人站着。当看见某个老头正用嗔怒的目光注视着他时,他暗道一声不好,但下一秒,老头手里的斩马刀便要落下,将他所躺的这张新床一劈两半。 “就是你把我的宝贝孙子从梅老的戏班子里拐跑的?”老头怒道。 饰非原地一怔,他记得的很清楚,一模一样的话,昨天这位关老爷也是说过的。 然后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时候秀秀就会从门外冲进来,试图拉住两人。 想到这里,饰非没有去顾忌老头手上还在挥舞的斩马刀,而是朝门口看去。 而不出所料,门被闯开,扎了一头高马尾的秀秀以最快速度冲进来,拉住自己的爷爷。 “爷爷!您干什么呢!诸葛先生是我的客人!” 这句话也和昨天一样。饰非听了眉头不由得紧皱。他看向窗外,窗外此时阳光明媚,哪还有昨天半夜那暴雨倾盆的模样。 甚至就连泥土和尘埃都是干燥的,雨后的湿润气息,丝毫不见踪影。 阴晴草正在舒展叶片,尽可能地让每一寸叶脉都享受阳光的恩泽。 …… …… “我的记忆没有出错……” “我和秀秀应当是前天晚上到的卡尔科萨村,昨天一天,我陪他拜访了村里的乡邻。” “我和关老爷也是昨天早上见面的,他劈开了我躺的床,以至于秀秀昨天还特意托人造了张新床送过来。” “但为什么,不论是秀秀,还是关老爷,好像都记不得这些了?” 早餐依然是用大锅烹煮的小米锅巴粥。但饰非却不如昨天那么有胃口。他用羽毛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些内容,然后,他又抬头多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头,老头对他依然态度不好,怒目而视。 迫不得已,他将目标转向秀秀,他用羽毛笔轻敲桌面,吸引秀秀的注意: “秀秀,我问你,我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卡尔科萨村?” “昨天晚上呀,诸葛先生您睡迷糊了?”这反倒是轮到秀秀讶异了。他肯定地说道。但饰非对这答案显然不满意。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整理的那些噩梦笔记,片刻后,又追问道: “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要出去拜访村子里那些老人?” “当然!唉?诸葛先生您怎么知道的?这在村子里是一项传统,久出未归的人,一回来就要挨家挨户拜访,来感谢大家对家里人的照顾。” 秀秀显然很惊异。诸葛先生明明不是卡尔科萨村的人,却似乎对这里的习俗很了解。 他想了想,又接着问道: “您今天想跟我一起去吗?” “不,我对这个没兴趣。”饰非立刻矢口否认道。该有的礼仪他昨天已经尽到责任了,此时此刻,对于他,对于这个村子而言,他有更迫切想要搞清楚的事情。 “今天我想自己在这村子里转转。” …… …… “司长,你回来了?” 刘易斯出门时可没想到,隔壁镇子的葬仪事宜居然如此繁琐。他为此多花了半天时间来处理相关的问题,直到今天上午才回死者之家。 知道多罗茜和爱丽丝的睡眠习惯,所以他刻意将车停在死者之家外面后走路进门,以免吵醒她们。但出乎意料的是,当刘易斯刚打算回中庭花园好好享受一下黄金叶时,就发现爱丽丝正等在门口。 “伊莎贝尔小姐?我以为这个时间点,您正在房间休息。” “原本应该是这样,但自从昨天金斯波特档案馆打了个电话过来后,我就睡不着了。”女孩用略带抱怨的语气回答道。然后,她将一份文档推给刘易斯。 刘易斯将文档打开,略作浏览后,笑着问道:“这不是当时您和司马先生都报告过的,带诸葛先生回密城时遇见的村庄吗?我还以为它已经全部移交给金斯波特那边处理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但昨天档案馆打电话过来,告诉我,它正在尝试突破收容,我就对它有了点兴趣。” “司长,我听说,你以前也在金斯波特奇术司那边工作过,那也就是说,你经历过它的上一次收容失效?” 爱丽丝好奇地问道。相关事宜她上次在金斯波特就已经查过了。 2-264是一个成功突破过收容的诅咒,正因如此,它如今的收容方式才会如此奇怪。 没有尝试投入任何研究人员或d级人员,也没有对诅咒的收容结界边界进行任何禁制,几乎就是一种放任状态,只在关键时刻才加以干预。如若不然,一般游客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误闯进去,成为那些术偶的牺牲品。 这种收容方案在现今联盟内是几乎不可能通过的。爱丽丝对此很好奇,为什么明知道一个2级诅咒很危险,但联盟依然选择如此处理。 好奇的事就要自己找到答案。爱丽丝秉持这种观点。司长这里或许就是一个切入口。 刘易斯在此期间只是反复翻看文档,当听见爱丽丝说接听到来自档案馆的电话时,他发出略带玩味的轻哼声,显的并没有那么在意。 “所以,那个诅咒又开始尝试突破收容了?” “又?司长……我有些不明白……” “亲爱的伊莎贝尔小姐,联盟并不是傻子,联盟从来不在收容手段上做无用功,所有收容手续和措施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在所能实现的情况下尽到最大努力。” “你觉得2-264的收容手续非常奇怪,这种质疑相当合理,但联盟方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有没有可能,并不是联盟不想对这个诅咒进行更严厉的管制,而是他们根本做不到呢?” “做不到?司长,这我就更加无法理解了,那只是一个2级诅咒,联盟可是连1级诅咒都收容了不少的,怎么可能会束手无措?”爱丽丝表示质疑。 刘易斯摇摇头,似乎觉得这很正常。 “如果能真的抓住那诅咒的尾巴,或许你说的这些都能实现,但假如,从一开始,我们所认为收容成功的谜之村卡尔科萨就只是个影子呢?” “影子?” “顾名思义,镜花水月,那个村子自始至终,都只是某个东西的投影。” “进入其中的人并非是误闯进了某种结界,而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 第68章 游园 2-264,建议收容文档,第一次编辑: 2-264的收容措施为一个半径约30英里的大型结界。该结界由317个斯克兰顿锚构成,斯克兰顿锚在结界边缘构成现实稳定效果,阻止2-264的认知侵害结界向外扩张。 需定期向2-264中投入50名d级人员。 警告:2-264具备某种识别能力,当向其中投入非东国血统的d级人员时,会触发它的反击效应。 2-264中的术偶会被全部激活,将闯入的非东国族裔全部击杀替换。 因此,在2-264的现行收容维护工作中,建议将所有研究人员与d级人员都替换成东国族裔,维持2-264的稳定。 …… …… 2-264,收容突破失效,记录文档,第一次编辑: 2-264的现实稳定结界出现破裂…… 现已证实,所有被投入2-264中的东国族裔d级人员全部罹难。 联盟目前正计划重新构建现实稳定结界,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重新定位到2-264 的位置。 是的,我们发现,在结界被突破后,那个村庄忽然从我们眼前消失了。只有那些术偶在山林之中四处游荡。 ——收容失效持续约两小时,凌晨5点26分,谜之村卡尔科萨重新示现。现在立刻部署新的斯克兰顿锚。 接xxxx命令与安排(此处已数据删除),本次收容不再长期维持斯克兰顿锚的维护。只在固定时间对斯克兰顿锚予以替换。 ——不允许再向2-264中投入任何d级人员与研究人员。 …… …… “315,316,317!” 孩子们依旧在跳绳。饰非站在远处,看着秀秀为他们分发花生,然后和孩子们聊天。 这些进程都和昨天一模一样,但村子里的人却似乎毫不自知。 普通人若是这样,倒也能理解,但可怕的是,作为术士的秀秀却似乎也对此完全没反应。整个村子如同一块巨大的琥珀。琥珀中的一切都被封存在某一天,被保存直至永恒。而饰非此时是唯一一个站在外面,把玩这块琥珀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饰非不禁发出这个疑问。 他和秀秀是同一时间进入村庄的,若真有某种神秘力量在其中影响,为何唯独将他排除在外。 想到这里,饰非用左手食指敲击义眼。他切换灵性视觉,试图从灵性中窥见一丝蛛丝马迹。但结果让人失望,灵性的流转显示,这个村庄一切正常。并没有值得在意的东西。 饰非依次用灵性视觉检验过村庄的房屋建筑,村民,以及其他摆设,结果均是如此。 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路边的阴晴草上。 他忽然回忆起,这些植物,在昨晚的暴雨中肆意张开叶片。和平常的习性似乎完全不同。 “下雨……” “昨晚下过雨,但今天村子里却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不,倒不如说……” 饰非跨过阴晴草的草坪,走到一条小径上,卡尔科萨村是位于一片河谷中的,正因如此,这里早上才雾气弥漫。 耳边听见水流的声音。饰非记得很清楚,昨晚是一场暴雨。一场足以引起山洪的暴雨。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耳边听见的水流声却始终不紧不慢,显的惬意又闲适。 饰非看见那条山谷中流淌的河,河水水流稳定,既没有上涨也没有干涸。四周的阴晴草和植物都长势良好,哪有几分被流水冲刷的痕迹。 “这不可能……” 饰非低语道,他清楚眼前所见。 ——就好像那场暴雨从没在这村子里发生过。 …… …… “诸葛先生,您不饿吗?我看碗里的菜您一点没动。” 秀秀是赶在晚饭时间前回来的。回了家,自然家务都是他来处理。 他的烹饪手艺很不错,用一些家里种植的蔬菜就能烹制出可口的菜肴。当然,饰非是客人,他还额外炖煮了一锅鸡肉,这是东国风格的菜肴,和之前在敦威治时,在司马宣家里吃到的很相似。 ——这些东西也在昨天的晚饭出现过。当时饰非享用的还算愉快,但现在,他却一点心思都没有了。 他始终在把玩羽毛笔和笔记本,想弄明白在这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就连秀秀刚才在和他说话,他都没有回应。 暴雨根本没有在这村子发生过……河床的水文就是证据。 但饰非也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记得很清楚,昨天就是下过雨。 认知和眼前的现实之间似乎撕开了一道可怕的裂隙。而这道裂隙很快就蔓延到更多地方,尝试混淆饰非的理智。 难道真是梦吗?我昨天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才是现实…… 久而久之,就连饰非自己也开始有所怀疑了。但他实在不明白,为何那个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又和今天正在发生的一切如此吻合。 他抬头看向屋内挂着的时钟。时钟指向晚间六点。然后,还在继续向前。 坐在桌对面的关老爷忽然伸手去摆弄放在桌旁的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一阵音乐声。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一阵戏辞,昨晚饰非也听过,但当时饰非并没在意。他听得忽然皱眉。秀秀见饰非在意,便主动介绍道: “这戏是《游园惊梦》。” “是爷爷最喜欢的戏,我小时候他第一次带我去看戏,看的也就是这个。” “戏里的小生名叫柳梦梅,他在梦中痴情一名女子,因此对美梦流连忘返。” “我跟着梅老学的虽然是东国帝京的戏术,但只针对这部戏的话,我其实也会唱一些。” 秀秀说完,便撩开嗓子,清唱了一段戏词。 戏词哀怨又婉转,倒是像极了那戏里流连在梦中郁郁寡欢的人。饰非一边听一边闭眼,等秀秀一曲唱罢,他长出一口气。 “梦境之中,流连忘返……” “假如我所认知到的东西都不过只是一场大梦的话,那今晚,我不入梦,又会如何?” 秀秀表情困惑,虽然听见了饰非在说什么,但显然,秀秀并不明白诸葛先生的意思。 说完后,饰非立刻拿起筷子,他从锅中拣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鸡汤正炖的浓稠,轻轻一咬便是满齿留香。 “秀秀,麻烦了,今晚为我多泡一杯浓茶。” “我想看看,夜半时分,众人入梦的卡尔科萨村,又是怎样一副模样。” 饰非吩咐道。秀秀满心困惑,但毕竟是诸葛先生的安排,他并没多想便先点头同意了。 爷爷坐在一旁,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他轻哼戏词,沉浸在戏里。 第69章 雾中观雨 墙上的挂钟在一点一点向前走。 饰非坐在房间里闭目,他看上去像是睡过去了,但其实只要用心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手指正随着秒针向前前进的节奏敲击桌面。 倏忽中,他睁开眼。似乎是听见什么,他推开房间的窗子,看向窗外夜色。 大雾又在弥漫。 雾气要比先前所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厉害,秀秀家的小庭院都被包裹在雾气里,能见度刚好能覆盖庭院边缘,至于再往多的地方,便是一点都看不清。 喝下杯中最后一口浓茶,饰非此时确认时间。 刚过午夜,整个卡尔科萨村静谧的出奇。他推门走入雾中,不知为何,他开始觉得这雾中漫游的感觉相当熟悉。 就好像不久前他也曾有所经历,但具体是在哪个地方呢? 饰非尝试回忆,却忽然发现,走出秀秀家后,路旁一间小木屋里正传来一连串敲打声。 透过雾气能看见木屋里的暖黄色烛光,但这个时间点了,村中还有人没入睡,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不担心扰民?” 饰非心想,走上前去,靠近木屋。还没等走上木屋的阶梯,便听见其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人平静的声音: “宵禁了,请回。” “宵禁?这村子里还有宵禁的规矩?”饰非不禁反问道。 但屋子里的女人却好似没听见,只是又这样重复道:“宵禁了,请回。”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敲打声便也跟着停止。紧随其后,暖黄色烛光也一起消失了。饰非只能在黑乎乎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再得不到任何回应。 “奇怪的女人。”饰非嘀咕道。他正打算转身,在村子里其他地方转转,虽然此时大雾弥漫,但毕竟白天在村子里转过,记忆了地形,他倒不担心自己会迷路。 但忽然,就在转身瞬间,饰非触电般回头。他继续看着面前那块黑乎乎的玻璃,眉头紧皱。 他本人的倒影的确倒映在玻璃上没错,但除此之外的东西呢? 他身后明明是一大片遮蔽的雾气,但为什么,在这玻璃的倒影中,这些雾气丝毫没有显示。 他能在倒影中看清路况,甚至他还能看见街道对面,自己那间还亮了灯的房间。 奇怪,无比奇怪…… 饰非迅速走下台阶,打算向街对面走,但不过走了几步,他又意识到有所不对。 秀秀家和刚才这座房屋之间的街道距离不过数十英尺,这点路程只用走几步就能跨过。但他一口气在雾气中穿行将近1分钟,却都没看见秀秀家的影子。 四周雾气涌过来,拂过皮肤,让人觉得湿漉漉的。 饰非驻足原地,他抬手,观察手上灵摆,此时他才发现,灵摆不知何时开始变的飘忽不定。 水晶挂坠找不到方向了。指引的方向一直匀速旋转。 饰非发出咂嘴声,他转而将和灵摆缠在一起的曼德拉草根雕攥住,他唤出古曼妖,但当婴童恶灵出现时,恶灵也显的有几分迷茫,不知该怎么前进。 相比人类,本就为灵性的恶灵要对其他灵性更敏感。如果周围存在某种术式的影响,它们应当能有所反应才是。 但看古曼妖的反应,饰非要失望了。他立刻收回恶灵,转而切换灵性视觉。 “该死的,这究竟是……” 他发出咒骂声。这村子此时肉眼所见,皆是大雾。但在灵性视觉里,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饰非看见五彩斑驳的灵性……灵性并不纯粹,而是如丝绸线缕,缠在雾气中。 这些灵性是流动的河水,它们在大雾当中流淌,交织,然后在某地又缠成如漩涡般的存在,原地徘徊。 “这究竟是多少人的灵性。” 饰非发出一句感叹声。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些灵性不会出自一个人。也不会出自某种单独的术式。 他守在原地,但忽然间,他又从雾中听见某道异响。 一道让人心酸又难耐的,某种东西咬合后,难以继续转动的僵硬嘎吱声…… 饰非下意识回头,但发现大雾将声音的来源遮蔽,他难以看清后,又继续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 他走过好几间房屋,在路过时,饰非用余光瞥见这些房屋中玻璃的倒影。 的确,和先前一样,倒影中都看不见大雾。他能看见卡尔科萨村那些样式熟悉的木屋,这些屋子里原本都亮着烛火,但只要饰非一走过,这些镜中烛光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立刻明灭。 饰非再次站在原地。他忽然意识到,自进入这大雾,和那女人交谈时,后背始终浮现出的那层不安感是源出何处了。 所谓陌生的熟悉感……它潜藏在记忆深处,本来不会有所察觉,但一旦接触到诱因,它便如腐食之蛆,困顿缠身。 饰非试图仔细去听。他很快就听见潜藏在雾中,那始终若有若无,悬若一线的微弱动静。 “嘎吱……嘎吱……” 这声音四面八方都有,不是别的异响,就是一连串,齿轮咬合转动的机括声…… ”咚——” 这些机括声很快被另一道声音给掩盖。一滴水珠打在饰非脸庞,让他感到一阵清冷。 雨点……这个村庄又开始下雨了…… 暴雨来的毫无征兆,只是默默洗刷这片大雾。 “咚——” 耳边再次听见同一道声音,饰非僵硬地抬头,循声望去。 他瞥见一道巨大的影子在雾中示现,暴雨硬生生在雾中撕开一道裂隙,让饰非得以看清大雾后的东西。 一座高塔……像是钟楼。钟楼后是一座样式古朴的教堂,教堂上的彩窗正将四面八方玻璃倒影里的烛光反射出来,让漫天的暴雨雨点蒙上一层光晕。 钟声一阵阵被敲响。并不像是在报时,而是钟声连成一片,组成某种旋律。 饰非脑海里又回响起了那道梆乐声。梆乐声同时穿透梦中的雪风,现实的雨幕,涤荡饰非的意识。 在某个刹那,饰非看着这座雨幕中的钟楼回想起一些细节。 他想到破碎的彩窗和砖瓦,一轮夜幕中的黑日,以及…… ——一条盘踞在塔顶,朝着黑日嘶吼,满身机括关节的巨龙。 ——谜之村,卡尔科萨…… 此时的他,并非身处秀秀的家乡卡尔科萨村,而是被困顿在那满是术偶的谜之村,卡尔科萨! 第70章 无迹可寻 2-264,第36次收容突破记录文档,第三次修篡: 持续3天的暴雨今天继续席卷卡尔科萨结界全域。目前已确定之前预设的317根斯克兰顿锚已有48根完全失效,另有126根正在失效。 当半数斯克兰顿锚完全失效后,结界将难以维持,届时,2-264将突破收容。 根据已知文档,2-264一旦完成收容突破,将会发生xxxx灾害(此处已数据删除)。 金斯波特联盟正采取以下措施尝试重新对2-264完成收容: 将136名白兔子成员派遣至卡尔科萨结界附近,并尝试对现有斯克兰顿锚进行检修和替换。 但鉴于目前2-264-a实体在结界内部的高度活跃,此项工作开展并不顺利。 在进行检修和维护工作前,需先让十字军进入卡尔科萨结界内部,对2-264-a实体进行清剿。 截至今日文档编篡,清剿工作并无反馈。目前已与遣送至结界内部的10支十字军小队全部失去联系。 监测到2-264核心区域灵性高度活跃。白兔子研判后认为: ——2-264有扩张的趋势,如果在三日之内结界仍无法完成修缮,预估2-264 的结界禁域规模将相比之前扩张一倍。 警告:现行所有针对结界内部的攻击手段都被告知无效。我们无法触及到那座谜之村的实体。 需提前做好预备方案,寻求更多能影响该诅咒的途径。 …… …… 雪风,青铜门,然后便是血色的雨夜和惊醒…… 饰非再次一身冷汗,从床榻上醒来,很快不出所料,他看见一脸凶神恶煞的关老爷和他手里那柄斩马刀。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用再多赘述,新买的床再次被斩断。然后便是秀秀冲进来劝阻加带饰非去吃早餐。 第三次吃锅巴粥,饰非对此已经失去了新鲜感。只在餐桌上一直打量秀秀和关老爷,他有些迷茫了,实在不明白究竟疯的是自己,还是这村子里的人都疯了。 他们都被困在某一天循环。做一样的事,吃一样的东西。然后,他们的一切在夜晚的某一刻归零重来。 时间是在哪个节点被咬死的?饰非从餐桌上离席,独自走在村庄中思考。 他开始回忆昨晚经历的事。他原本打算一宿不睡。但当他推开门,走入大雾中的村庄时,他发现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看向路边屋子里的玻璃窗户。 黑日,教堂,钟楼还有隐隐作响的关节机括声一时间如幕布般罩住了他。饰非揉了揉太阳穴,感到头晕脑胀。 他昨晚不在卡尔科萨村,而是在那个谜之村卡尔科萨…… 他的确是因为两者同名才对这村子起了兴趣想要来看看,他原以为他的疑虑被打消了,但昨晚之后,他知道,脱不了干系……一点都脱不了。 “村子里的宵禁,还有让人迷失的大雾,和那天在卡尔科萨的惊魂之夜一模一样。” “我昨晚并不是在这座卡尔科萨村,而是在那个满是术偶的谜之村……” 欲言又止,饰非看向村子道路尽头,他和秀秀开车进来的那个入口。 “但这怎么可能……我们在大都会北部,而那座谜之村在南部金斯波特和敦威治之间……这两者之间的位置天壤之别。” “究竟什么手段能一瞬间让我的位置这样变换……” 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时,村里孩童们跳绳时的嬉戏声又传来了。 “315,316,317……” 饰非抬头,凝视片刻,然后,他走上前,第一次主动向这些孩子们搭话。 昨晚的暴雨依旧没对这村子造成任何影响,地上的泥土干燥无比,甚至还能扬起灰尘。 “花花,哥哥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的话,我就分给你花生吃。” 他按照记忆,向孩子们中的小女孩搭话。 女孩很讶异,显然不明白眼前这衣着精致的大哥哥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秀秀的客人。” 一眼看出小女孩在犹豫什么,他接着解释道。而果不其然,听见秀秀的名字,小丫头的眉眼舒展开,立刻表现的非常亲切。 “秀秀哥哥的客人就是我们的客人,哥哥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能和地头蛇牵线搭桥就能混的风生水起。这条真理在哪里都适用。尽管小丫头表现的很热情,但饰非还是将早餐时顺的花生拿了出来。 “你知道这村子建了有多久了吗?” “多久?具体的年份花花不知道,花花只知道从爷爷那辈起,我们家就住在这儿了。” “五十年?六十年?” “差不多……” 听了女孩的回答,饰非用羽毛笔在笔记本上有关时间的单词上画了个圈。然后,像是有些不甘心,他又追问道: “住这么久没觉得奇怪过吗?”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或场景似曾相识之类的……” “没有呀,村子里虽然偏了点,但什么都不缺!我们每天都很开心。” 女孩回答的很快。至少,从饰非的角度没法从这些话和表情中看出破绽。 其他孩子此时也是纷纷附和,饰非无奈转向下一个问题。 “你们走出过这村子吗?” “走出大门,看看其他地方的城市……” “走出村子,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村子?“这个问题反倒问的花花有些疑惑。小丫头歪着脑袋,表情不解。 “我们之中只有秀秀哥哥离开过村子,毕竟只要离开了就不能和大家继续在一起玩了,秀秀哥哥走的每一天我们都很想他。” “而且,我们擅自就跑出去的话,家里人也会担心的……毕竟……” “毕竟?毕竟什么?” 花花显然还有话想说,但小丫头见饰非的反应明显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捂住嘴,犹豫着没有开口。 饰非的目光变的冷冽。这瞬间的变化有些吓到眼前这些孩子们。犹豫再三,花花只能俯首在饰非耳边轻轻说道: “大人们都说村子外面徘徊着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我们是不能跑出村子的……秀秀哥哥以前就是因为擅自跑出去,差点被拐跑了,要不是赵伯当时发现的及时,秀秀哥哥已经不在了。但即便如此,赵伯也瘸了一条腿。” “人贩子……” 饰非顺着小丫头的话头看向村外。村庄大门外的那片苞谷地倒是依旧安静,完全看不出有人在徘徊的模样。 花花见饰非不回答,也变的有些着急,她连忙攥住饰非的衣角: “刚才给你说的那些不要告诉秀秀哥哥是我告诉你的哦,大哥哥……” “村里大人不让我们说这些,只让我们自己注意点就好。尤其是村长爷爷,他最忌讳这件事了,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们肯定要挨骂的。” 第71章 铁匠 铁匠将新的青铜片丢进炉火里。 他转身蹒跚挪动义肢。他刚打完一口铁锅,现在需要休息。 随手拿过桌上放着的浓茶,轻抿一口,然后,他便看着铁匠铺外的阳光叹息。 从桌子抽屉里抽出来一本书。放在手上,读了片刻,又像是想起什么,他起身继续缓缓挪动步子,朝铁匠铺屋后走去。 卡尔科萨村的木屋式样在某种程度上也遵循东国制式。 每个木屋后都带有一个地窖。这些地窖会在冬天来临时,成为储藏蔬菜的仓库,帮助越冬。 联邦的天气正是以大都会为分界线的。大都会以北,那里的冬天总是又难又漫长。 铁匠打开地窖的锁。顺着台阶一路往地窖里走。地窖里放了把铲子,他顺手拿来,然后一锹铲在土里。 土里有东西,但他却不在意,只用最快速度在土里挖出坑后,走到一边,将放了有段时间的蔬菜埋进地里。 他保持跪拜姿势。开始用手代替铲子,往坑中铲土。 但忽然间,他像是觉察到什么,开始回首,向地窖入口看去。 一个陌生的面孔,虽然也是东国长相,但显然,这年轻人的穿衣风格已经彻底和这个国家融合。远远看去,倒不像是个东国人,而像是这片土地上的新贵与绅士。 这年轻人正蹲在地窖口,饶有兴致地看他这边的动作。 “这是某种古老的习俗?”饰非说的是东国语。 事实上,鉴于之前在百老汇和秀秀交流时,他说自己听不懂东国语,饰非自来到卡尔科萨村之后便也一直说哥伦比亚语。 不论和关老爷交流,还是刚才询问花花。年轻的移民会逐渐淡忘自己的文化和根,但眼前这个老铁匠身上,不该有这种问题。 果然,饰非见铁匠眉眼微动。他显然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他转头,继续往坑里铲土: “在新大陆的土地上,来自旧大陆的移民点燃蜡烛,庆祝源自旧大陆的五朔节来迎接春天和生机。” “怎么,允许那群洋人做这种仪式,就不允许东国人做了?” “这是仪式?” “将蔬菜和贡品埋进土里,东国人尊敬土地,供奉家宅里的家仙。希望这村子和家能得到家仙的保护,这并不值得多嘴,年轻人。” “当然,我是个很传统的人。只是好奇,您怎么知道,埋在这里,那所谓的家仙就能享用到。” “传统有传统的道理,规矩就是这样。倒是先生您这样擅自闯进别家后院,来指点这些,反而坏了规矩。” “——我之前在村子里可没见过您。”铁匠脸上带了些愠色。说完他就要起身。 饰非倒也不恼,将路让开,方便本就跛脚的铁匠从地窖里爬出来。等铁匠经过他身边时,他耸肩道: “我是被人邀请来村里做客的。” “邀请做客?村子里的人和外面可几乎都没交集,哪来的机会邀请人做客?” “几乎没交集,但总还是有人会出去交集的,我是秀秀的客人。” 听见秀秀的名字,老铁匠原地一怔。他看着饰非皱起眉头,饰非踱步走开,视线越过木屋旁的篱笆,看向村庄外的苞谷地。 “您救过秀秀。在一场所谓的人贩子拐卖里,您这条腿也是那时候断掉的。” “哼,过去那么久的事,现在提它干嘛?这条腿断了也就断了。” “您是不是有所误会,赵伯?我可不是来替秀秀表达当年的感谢的。”饰非不禁笑出声。老铁匠听了脸色铁青,这回答让他显的有些尴尬,自然不快。 饰非转而从西装里掏出烟盒,将一根烟放进嘴里,他划燃火柴。 “我过来,只是想要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就是从外面进来这村子的,但奇怪的是,我进来时可没看见你们这些人所说的,徘徊在村庄附近的人贩子。” “所谓的人贩子真的存在吗?如果有,他们是盯上了什么?才能如此坚持不懈,长期环伺在你们这村庄附近。” “说不通,真说不通,赵伯。我不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但我又被好奇心折磨的难受,迫不得已,我只能按照孩子们的供词来找曾作为亲历者和目击者的你。” “你的解释能让我心满意足吗?赵伯?” “告诉我,那些村庄外弄断了你一条腿的人贩子究竟是怎样一群人。” 饰非说完,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打在铁匠脸上,将他的脸色衬的更加难看。 铁匠站在原地顿了数秒,他似乎正在反复审视饰非,然后,他下定决心摆摆手,下达逐客令: “您要真这么好奇,为什么不自己试试?” “自己试着走到村子外面,看看究竟会遇见什么事。” “我的腿,我不想再提,就算你是秀秀的朋友,我这里也不欢迎你。” 铁匠刚刚才锁好地窖入口,此时离开前又确认了一遍锁的情况。他按住饰非的肩膀,将他推出房子。 闭门谢客,饰非就算再想说什么,也只能面对眼前这扇不会再打开的大门望洋兴叹。 但他还是没恼怒。他将手里这支烟默默抽完,然后一脚将烟头最后的余烬踩碎。 “我当然会试着去走到村子外亲自看看。” “而且我想,我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进你的房子。” 饰非说完,视线就越过门扉。自第一天拜访这铁匠的住宅时,他就注意到一件事情。 铁匠每次烧铸敲铁前,往火里扔的那些青铜片。饰非似曾相识…… 在那个满是雪风,青铜门,面具和梆乐的噩梦里,山崖峭壁上,这些青铜片随处可见。 …… …… 2-264,003号外围文档—— 关于如何针对投入2-264结界禁域中的d级人员进行集中管理,现提出以下措施: 每次向2-264中投入d级人员的最小数量为50人。建议将这些d级人员以5人小队规模,分10批次进行投入。 同一批次的d级人员应赋予可辨识的身份标识。这些标识将有助于我们在结界中有效区分眼前的同伴究竟是人还是2-264-a。 补充后续编篡: 身份编码方案从全体d级人员扩展至2-264全体相关人员。即便是不实际进入结界的实验研究人员也应当随身佩戴身份编码牌。 ——某种未知的,难以分辨的危险正在我们之中扩散。 这是必要的措施。 第72章 夜袭 有了昨天晚上遭遇大雾的那场教训。饰非今天决定将夜晚出门的时间提前。河谷中心的大雾会在固定时段蔓延,到时候,整个村子的路径都难以分辨。 虽然夜路也不好走,但饰非已经利用白天的剩余时间在村子其他地方走访,用羽毛笔和笔记本画好了整个村庄的地形图。 现在的他,即便没有秀秀在前带路,也不会在卡尔科萨村迷路。 用完晚饭的时间大概是晚间七点半。依然是东式炖鸡,饰非今天再品尝已经完全没了兴致,面无表情吃完自己那份晚饭,搞的秀秀还以为饰非不习惯东式风格的口味,说明天会为他安排联邦这边的菜式。 “如果你真能坚持到明天,那当然是好。“饰非在心中笑道。 晚饭后便是洗漱,短暂休憩之后,时间临近到晚上九点半,对卡尔科萨村大部分人而言,这个点已经是睡觉时段了。 和灯红酒绿的大都会不同,这个乡村遵顼着某种更古老更规律也更静谧的作息。 饰非是等到秀秀和关老爷的房间都熄灯后才出门的。尽量没有叨扰,他没走正门,而是唤出术偶,让术偶带着他翻越屋子的围墙。 等置身卡尔科萨村的街道上时,他确认情况,迷雾并未蔓延,村庄的路也和他白天记录的并无二致。 饰非看向街对面,那间昨天对他回答那句“宵禁了,请回“的邻居。 他摇摇头,继续让术偶赶路,带他重回老铁匠的房子。 老铁匠也睡了。整个屋子都被沉寂的夜色包裹。故技重施,饰非让术偶翻越围墙。当然,这次他做的更小心翼翼,毕竟这是擅闯别家的窃贼行为。 铁匠家分为前屋和后屋。第一天拜访时,招待秀秀和铸造铁器的正是前屋。那是间一字排开的砖瓦小房。 后屋则包括今天拜访的地窖以及真正的起居室。地窖修建在起居室旁的杂物间下面。两者之间距离很近,尤其是你若大张旗鼓地撬锁,那发出的响动自然会惊动卧室的主人。 但饰非早有准备了,白天来踩点观察时就意识到这点。 他准备了噬金魔药。毕竟现在不是在监狱,相比那时炼制魔药的材料难寻,噬金魔药的材料已经算是相当常见的了。 上次去密特罗德街采购时他就有所准备,炼制更是已经信手拈来。 金色魔药被滴在地窖的锁上。 魔药发挥效用时,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只是顷刻间便将整个门锁融化的只剩残渣。 地窖门可以被拉开,但就算是被拉开也有不小的动静。饰非微微一笑,攥住挂在左手手腕上的那枚曼德拉草根雕。 古曼妖被释放而出。恶灵起初只是对周遭的环境感到疑惑,但伴随饰非用根雕释出更多灵性丝线将其缠绕,它很快便开始挣扎,然后逐渐扭动成黑色的粘稠液体。 这些液体以饰非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成线,而后,线又逐渐交织成网,覆盖整个铁匠家宅! 古曼妖同时兼顾幻想生物和恶灵的特性。在必要的时候,它可以如此幻化形体,以灵性状态蛰伏在某处。 这正是饰非在黑木山时使用的手段。古曼妖一直以这种灵性态藏在营地里,通过视觉联觉帮饰非监视营地。 如果梅花6并非奇术师而是一名术士的话,饰非断然是不会使用这种手段的。术士,尤其是像司马宣那样的报幕员,他们对于灵性的状态尤为敏感。即便不能像义眼这样直接看清灵性脉络,周遭若是有异样的灵性,他们也难免有所察觉。 但此时,相比在黑木山,饰非做的反而要更加肆无忌惮。他毫不担心,只是将地窖大门掀开一角,然后指挥古曼妖的黑水往铁匠房间里去钻。 他放慢掀开地窖门的速度,同时用古曼妖观察铁匠的情况。 在有意放慢速度且有预先准备的情况下,他完全没有做贼的感觉,很顺畅就让地窖打开到能供他钻进去的程度。 他不打算收回古曼妖,而是将其留在房间里继续监视。 落入地窖后饰非先是环伺一圈,然后,他注意到白天时,被铁匠铲开的那个小型土丘。 将蔬菜和贡品埋入地下,以此寻求家仙和土地的庇佑。这是铁匠的说法。但这种古怪的仪式放在这村子奇怪的状况来看,就显的相当令人在意。 饰非并非对东国文化一点不了解的移民。恰恰相反,东国一些叫的出名字的习俗他都还算熟悉。 但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供奉方式…… 在一场正规的东国供奉中,祭台,祭物,祭牌,这三样缺一不可。 “或许你只是把这三样藏在了地窖里的其他地方。“饰非在心中揶揄道。他让术偶也跟着下了地窖。 术偶下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放在一旁的铁锹,然后,跟白天时铁匠在地窖里做的一样,术偶一锹铲在土里。 土是新埋的。铲起来并不费力。再加上术偶的速度,不过数分钟,原来的土丘便已经成了一个小坑。 饰非走近,看向坑中。坑道上方铺了一层桔梗用作蔽帘。看形状,正是外面那片苞谷地的桔梗。术偶再俯身将这层桔梗拂开,很快,蔽帘下藏着的东西就现在眼中。 “这是……” ——木头染了暗红色的漆,样式精致,显然不是随意而为。 一张标准的东国祭台,祭台还特意铺了层红布,以表对被供奉之物的崇敬。 红布上则是今天新摆放上去的蔬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应季的水果,菜肴。只不过毕竟刚刚还被蒙在土里,这些东西都染了灰,模样并不干净。 所谓祭台,祭物……那仅缺一样的东西,又在哪儿? 饰非让术偶换了个方向,将铲子向着祭台前的位置挖。不消片刻,铲头便触及到了某样质地坚硬的东西,术偶立刻用手去刨开。将其从地里弄出来。 一只木盒子…… 盒子上有还算精致的纹饰,但显然埋在土里有些时间,盒子上的某些位置已经有腐蚀痕迹了。盒子上过锁,这倒拦不住饰非,如法炮制,蚀金魔药浇上去后,盒子便应声而开。 手中之物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动碰撞声…… 这些声音一如梦中所闻,一瞬间竟让饰非察觉到一阵恍惚。 青铜片……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些青铜片。 ——祭台,祭物,而摆在这两者之前的便只剩下唯一一样东西…… ——祭牌。这些青铜片都是祭牌。 第73章 二次夜游 2-264第12号外围文档,第二次修篡: 有关研究人员身份牌编码的细则: 研究人员在该收容设施中隶属于c级人员。因此,所有研究人员的身份牌均以c编码开头。与之相对的,投入结界中的d级人员的身份牌应以d编码开头。 联盟方已通过决议,将整个2-264区域划分为50个小型区域。因此,在字母编码后,还需根据该人员被投放的具体区域,进行数字编码。 此后,则按照人员投放的先后顺序,进行第三次编码。 通过一块身份牌,应当可以得知该人员的身份类别,隶属区域以及投放时间。 补充条例:新规规定,在同一投放时间的批次中,每个区域只会投放一名相关人员。因此,在现行编码规则下,仅凭身份牌也应当可以确定身份牌主人的身份。 身份牌采用特殊材质进行灵性炼制。即便是2-264中的2-264-a,也无法对此进行复制。这是在2-264中区分同伴和敌人的唯一方法。 …… …… 2-264,第36次收容突破记录文档,第四次编篡: 覆盖卡尔科萨全域的暴雨于今日晨间有所缓和。勘探人员重新记录了结界附近斯克兰顿锚的损毁情况。 ——63根完全失效,117根正在失效。 结界的情况还在恶化…… 联盟方现已通过斯克兰顿4号协议,在一定时间内对所有斯克兰顿锚进行超频,在一天时间内强行固定结界边界。之后,全金斯波特联盟的白兔子成员将出动,重新替换所有斯克兰顿锚。 这能为我们省去大量的检修时间。很多时候,所谓顾忌成本只会让我们的损耗成本越来越可怕。 斯克兰顿锚超频将导致没有任何人能走出2-264。 尽管在此之前仍有报告称,在2-264中可能有部分登山者滞留其中。但收容失效事故已发生三天,难以保证,这些滞留者还有存活可能。 我们需尽可能避免2-264-a走出2-264,重蹈xxxx年的覆辙。那将是另一起不可估量的收容失效事故。 目前所有滞留者均将作为2-264-a个体处理。 ——第四日夜幕来临之前,卡尔科萨再次下雨。 ——倾盆大雨。 …… …… 饰非在仔细查验木盒中存放的这些青铜片。 他注意到这些青铜片上面是刻有某种文字的。泥土沁在缝隙里,导致文字有些难以辨认。 但只用花一些时间,终归可以看清——c-8-37,这就是青铜片上镌刻的东西。饰非自然也看了盒子里其他的青铜片,但很快他就发现,青铜片上雕刻的文字都一样。 清一色,都是c-8-37。 青铜片一共四片。饰非看了一会儿后才起身,沉默不语。 这青铜片的样式相当古老,铜片边缘的纹路还是东国特有的云纹。这样的器物上出现的却是这种富有现代气息的编码,总让人觉得诡异。 东国不会使用这种编码,更不会使用凯尔特文字来铭刻。 这不像是东国的古物或祭牌,倒像是某种杂糅的工艺品。 铁匠在自家地窖的泥土里供奉这种东西是为了什么呢?饰非不解,他也不敢在地窖里继续耽误太多时间。 铁匠年纪已不年轻,老人觉浅,随时都可能清醒。要真在这里耽搁一晚上,哪怕有古曼妖作为保障,他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当作蟊贼处理。 所以饰非只取出其中一枚青铜片放进储物灵媒。然后,他便让术偶用最快速度处理好坑洞,再翻身出去。 村中开始起雾了。时间接近十点。 但路线还能辨认,饰非离开铁匠家便要飞速赶往今晚下一个地点。 他要去村庄外围,孩童们害怕村庄附近徘徊的人贩子而一直不敢走出村庄。不,不仅如此,似乎并不仅仅是孩子……就连大人也有这样的顾虑。 卡尔科萨村并没有明面意义上的监狱牢笼。但似乎有东西在村民的认知里构建了这样一个边界。 当这种认知形成时,即便空间层面上没有任何束缚,他们也不敢僭越分毫。 夜晚一直有清冷的风吹来…… 风将苞谷的秸秆吹的起伏,夜色衬托下,像是某种蠕动的阴影。 赶在雾变的更大前,饰非按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村庄边缘。这次没迷路,一切顺利。 他很快找到一条缺口钻入其中。但深入后便立刻发现,这里的秸秆要比预想中高的多,视线被遮蔽的一干二净,想在里面找到路,只能自己强行开辟出来一条。 饰非指挥术偶在前用杖剑开路。与此同时,古曼妖的灵性网络张开到最大。视野受限的情况下,饰非用这种方式确保四周没有危险。 但他很快就发现异样…… ——古曼妖的灵性探测范围相比在铁匠家时,至少收缩了一半…… 领域仅仅只能覆盖半径十五英尺的距离,再想尝试多扩张,就难以寸进分毫。 “这片玉米地里有东西在压制古曼妖的灵性?”饰非心想。 他想查明原因,因此,让术偶将灵性覆盖区域的秸秆全斩干净。但他很快发现四周没有任何东西,便又往前走,离开这片区域,灵性领域却还是被限制。 “不……不是四周有什么东西,而是这片玉米地在压制灵性……” 饰非惊觉这一点。然后,他很快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他是奇术师或许还好,毕竟他本身不使用任何灵性能力和结界。但要是让秀秀和爱丽丝那样的术士过来,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当灵性被压制,血系也因此受限的话……他们在玉米地里还能将术式发挥出多少威力? 察觉到这点,饰非便能解决心里一个疑问。 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秀秀是个术士,哪怕小时候也应当如此。他的术式还能让他拥有化妆师的能力……这种术式究竟要面对什么人贩子才会无计可施。 但如果这玉米地拥有压制灵性的能力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饰非闭眼,然后,当他再次睁眼时,已经切换为义眼的灵性视觉。他看向玉米地远处。更大的雾气正在远处弥漫。 和村庄中那些雾气一样,雾气里弥漫着灵性,但唯独有一点不同。 这雾气里的灵性极为统一,似乎出自一个地方。 “一种结界?还是一种术式?”饰非疑惑。想靠近那些灵性试图看清源头。 但这边才刚一动,他便听见玉米地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这种环境下的任何响动都值得注意,饰非回头看去,只见已经被斩掉秸秆的土地里,正有什么东西,在刨开泥土,试图从地下钻出来。 嫩白如藕的手臂,质地如瓷。 钻出来的只有这样一只手臂,它的掌心在做出嗅探,然后,当察觉到饰非就在眼前时,倏忽一下,它原地起跳,朝着饰非的面门扑过来。 第74章 盔甲 术偶? 看见那手臂瞬间,饰非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毕竟此刻在他身边站着的灵媒就具有同样材质的手臂。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东西的攻击速度,几乎就在其破土而出的瞬间,它便一跃而起,朝面门扑来! 饰非下意识抬手招架,同时试图驱使术偶应付这只手臂。 但距离实在太近了,以至于术偶这边还没完全动起来,它便已经抓住饰非手臂不放。 钻心的疼痛涌上脑门,饰非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向手臂,这才发觉它的手指要比想象中更加锐利。 手上被它挖出五个血窟窿,血迹渗入西装后,西装里的尘猫蠢蠢欲动。 饰非暂时压下尘猫的冲动,只是驱动术偶闪现到身边,一剑朝那手臂扫过去! 那手臂倒也反应极快,立刻松开饰非,朝后方跳跃,术偶一剑扫空,还想追,但秸秆丛中又是一片响动,饰非看见有东西蠕动着从中站起。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听上去像是盔甲…… 而后便是一连串齿轮咬合和机括转动声,秸秆被什么东西瞬间荡平,露出里面潜藏的东西。 一具只有上半身的盔甲躺在地面…… 借着夜幕遮蔽,饰非只能勉强看清这盔甲的样式是东国那边的风格。 盔甲为青铜材质,胸前则有大片鳞纹。甲胄厚重,防护到位,但如此沉重的盔甲却似乎并不影响它的速度,刚才剜伤饰非的手臂此刻正往这具盔甲上接,很快,它双手齐全,可以在地面飞快爬行! 目标依然是饰非,它如一只爬兽般朝饰非涌来。与此同时,力大无穷,它一只手挖碎泥土和岩石,将其黏合在一起后,用石块朝饰非发动攻击。 “尘猫。” 饰非下令,西装中蛰伏的阴影立刻倾巢而出。尘猫在面前结成盾挡下石块,与此同时,术偶绕到侧方,用杖剑瞄准这盔甲和手臂连接的关节处砍下去。 术偶出剑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显然,眼前这盔甲的速度要比术偶更快! 赶在杖剑砍下之前,它主动和手臂分离,然后,那手臂攀上术偶的面部,以其中两根手指作为武器,直接朝术偶的面部凿下去! 术偶那张和饰非长的一模一样的脸被凿出一道深坑。它还不作罢,手臂顺势要向上提,想将术偶整张脸都给掀开。 饰非见了皱眉,只能从手套里拿出一瓶魔药。 奇术师终究不是术士,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饰非现在的确有信心正面面对他们不落下风,但一旦贮备见了底,那他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躲着术士们逃命。 先前炼制的那些符箓早在黑木山里就用完了,现在不论是想驱动岚间樱还是要发动攻击,他都感到有些束手束脚。 唯一的依仗也就只剩下手中这瓶魔药…… 当他从敦威治回密城,在学院拜访教授们时,卢卡斯先生在听见他要参加学院考核时曾这样要求过。 他希望饰非在启程离开前再来找他一次,他会给他一瓶改良过的银月魔药。 是的,这就是那瓶银月魔药。 上次使用银月魔药,被完全激活灵性脉络的术偶,其速度甚至能和风暴符箓加持下的岚间樱持平。 唯一的问题是,灵性传导实在太过灵敏,导致饰非的操控反而不太适应。 那这次呢?经过卢卡斯先生改良后,银月魔药加持下的术偶又能到达什么水平? 饰非一口气将半瓶魔药泼洒而出—— 大雾在整个卡尔科萨村区域缓缓蔓延。微弱的月光勉强穿透迷雾,洒下一点微薄的光晕。 银月魔药的效用是根据当前环境下的月光来衡量的,不管怎么看,当前这个环境都不适合它发挥才是。 但术偶的那只月光银手臂才和魔药接触的瞬间,银色的光晕便在其身边爆开。 一层肉眼可见的灵性覆在月光银上,而后,这团灵性物质被随意塑形,缓缓覆盖术偶全身后,又忽然爆开一层尖刺! 手臂唯恐被这尖刺给伤及,立刻跳离术偶。那尖刺见状又立刻回缩,从中连续蠕动出几根粗壮的银光触手,试图上前捕捉! “我想了想,相比起单纯地为你的术偶补强身体能力,倒不如让它的能力变的更多变一些。” 交付这瓶银月魔药前,卢卡斯先生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将魔药放进饰非手里,继续在饰非耳边低语: “这瓶魔药可以让你的术偶捕捉月光中的灵性。至于之后要怎么利用这些灵性,用它们来干什么,你来决定。” 来自月光的灵性或许是饰非用义眼所见最纯粹的灵性物质。不夹带一点杂质,本身也不具备任何特性。如果要用具备联盟风格的文档来描述的话,这就是最单纯最完美的能量实体。 它们可以被塑造成任何形状,如现在这般扭曲的触手。 它们也可以堆积,被赋予无与伦比的坚固性。也如现在这般,触手抓住了逃离的手臂,它尝试挣脱,但几度尝试都没有结果。 术偶从包裹自身的月光灵性中伸手,握住杖剑,与此同时,月光触手回缩,将手臂朝着杖剑挥砍的方向拉过来! 月光灵性同时覆盖杖剑,大量灵性堆叠赋予剑刃无与伦比的刚性。 几乎不用怀疑,这一剑能将这只手臂一劈为二! 具备适配性且不会轻易失控,卢卡斯先生是一位毋庸置疑的魔药大师,得到反馈后,针对魔药所做出的调整和剂量适配恰到好处! 但就在那手臂被回拉一半距离时,四周忽然又有雾风涌动。 饰非注意到那一直匍匐在地面的上半身此时竟立了起来,不知何时,有两条穿着盔甲的腿也回归了它的身体。 青铜铠胄,这术偶真正直立起来之时,其身高竟有足足八英尺! 它用残存的另一只手臂在泥土中挖掘,然后,一柄东国式样的青铜长剑被它攥在手中。 挥动剑刃,饰非立刻意识到,周围的雾风正是被它挥剑的动作所扰动的。 雾气开始朝这片玉米地席卷,头顶本就稀薄的月光在此时被浓雾遮蔽的更厉害了。随之一起的,便是覆盖在术偶身上的月光灵性开始变的黯淡。 “反应这么快?居然一瞬间就明白这灵性的由来?” 饰非对此感到讶异,与此同时,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天空的浓雾后,此时正响起阵阵滚雷! 一场暴雨正在酝酿,然后,顷刻间,化作稠密的雨雾灌进卡尔科萨村中。 即便是站在玉米地里,饰非也有感觉。他眼前此刻所见,竟与昨晚所见完全相同。 暴雨在尝试撕开迷雾,村庄中残存的烛光在雾中被反射成漫天华彩。 是,他又听见了钟声组成的旋律……那熟悉又可怕的梆乐。 在他所看不见的秀秀家中,挂在墙上的那面时钟的针恰巧停在了3:17的位置。 时针不再往前走,而是开始向后逆流。 第75章 惊梦 穿越雪风,饰非再次来到那扇青铜门前。 他下意识要将其推开,但门才只是敞开一道缝隙,便涌来一股特别的腥气,让他睁不开眼。 耳边仍有梆乐弹奏,那都是悬挂在山崖上的青铜片与雪风奏鸣的结果。 梆乐的旋律交织成特别的声音,在耳边一直盘旋,那声音浅浅吟唱,像是始终在向他指引,究竟应该往何处而行。 是的,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正是在这声音的指引下才敢推门而入的。 青铜门后是一条极细极长的走廊。走了足足十分钟后,走廊才变成漏斗状,墙壁开始向两侧排开,先前的狭窄也在短时间内变的极为通明。 只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便来到另一处地方。 ——一间四周都是玻璃幕墙的房间。房间内陈设整齐,准备齐全。 房间四周原本都应该被玻璃给封闭上的,但此时位于侧方的一扇小玻璃门并未被锁上,房间内部和外部彼此联通,饰非可以顺利走出去。 他的确这样做了。但在走出玻璃房前,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挂在玻璃房中,绘制着星月图画的儿童时钟。 时钟已经永远停在某一刻——3:17,时针再不会向前走,时间也不会逆流。 饰非首次将自己的足迹触及玻璃房外,刹那间,整个环境的灯光被更换成暗红色,随之响起的还有不间断的警报声。 这房间在进入警戒状态……不断闪烁的警报灯在昭告某种可怕的事实。 但为什么?它在因什么东西而警戒? 饰非向四周张望,对周遭即将发生的事也显的极为警惕。但当他又在原地站了数分钟,却发现除了警报便什么都没再发生后,他的表情开始变的有些困惑。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整个房间的地面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粘腻的血迹。这些血迹光用肉眼看就知道要花费许多精力才能清洗干净,除此以外,还有些断裂的残肢,残肢和碎肉多的像是地上的尘土,每一脚踩在上面都有粘腻的触感。 一个男人的尸体躺在正前方。身穿一身实验室内的白色大衣,尸体还断了一条腿。 饰非向前走近,蹲下来查看这尸体的情况。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男人的脸皮已经被剥掉了,在他身边留下的值得在意的东西只有被其紧紧攥在手里的,一块铁质的身份牌。 c-8-37。 身份牌上是这样刻印的。一段身份编码。饰非却只觉得这段编码似曾相识。 他将牌子从男人手里取下来,刚想起身,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回头,他看见有人站在房间另一端出口处。来的是个有些年纪的人,但极为醒目的一点是,这人手里拖了一柄长长的斩马刀。 在室内暗红色的警报灯灯光下,他脸色被照的极为难看。尤其是见到饰非四周的尸体后,这种情绪发酵的越来越厉害,以至于他最后只能发出一阵极为尖利的惨叫。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饰非注意到,那是只包装还算精美的礼物盒。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广播被激活了,在那充斥电流与刺耳蜂鸣的声音中,饰非只隐隐约约听见婉转的旋律和极为考究的戏词。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 …… 饰非醒了…… 从惊梦中惊醒,后背一身冷汗。 他下意识看向身体,想查看是否有术偶手臂造成的伤口,但很快他意识到这种举措是徒劳,因为那样的皮外伤对于羽化仙来说,不过一晚,就能修复的毫无踪影。 他究竟是怎么回到这房间的?他记得,自己明明还在那片玉米地里,看着身材高大的盔甲挥舞青铜长剑。 长剑掀动浓雾,遮蔽月光,他原本应感到无比棘手才是,但忽然间,他便失去意识,进入那场噩梦…… “梆乐……梆乐……是啊,是那个钟声组成的梆乐……” 饰非仔细回忆,他忽然惊觉,似乎每晚入梦前,他都能听见那道梆乐声。 他脸色变的难看,某个瞬间,他竟有些想念某位远在敦威治的女恶灵了。 阿比盖尔能用手段冲破遗忘魔药对他记忆的影响,应付这边的梆乐应该也不在话下。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只要听见那梆乐就会入梦,然后,旧的一天结束,新的循环再次开始。 说到入梦……饰非后背的冷汗全黏在衣服上。数个片段在记忆中闪回,他想起那些暗红色的警报灯。 这噩梦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它又代表什么? 为什么在卡尔科萨村这么一个偏僻的乡村,自己能梦见那样一个极具现代气息的房间,还有那些尸体。 ——c-8-37。 饰非忽然呢喃道。然后,他身边发出一阵金属摩擦声,他立刻在床上翻找。他找到一枚青铜片,然后,当他看见青铜片上刻印的编码文字时,他有些毛骨悚然。 “一样的编码……” “但更关键的一点是……”饰非一边呢喃一边唤出术偶。这次,当他看清术偶面部残留的孔洞和伤口后,他长出一口气,用手捂住头。 “青铜片还在,术偶的伤口也还在……” “我昨天的经历不是一场大梦……我也没有被困在某个循环的一天里。” 心中有块大石头落下来。饰非的表情终于变的没那么紧绷。但很快,门外响起一阵窸窣,似乎有人正向他的房间走近。 相比先前几天,他今天因噩梦而惊醒的时间明显要早很多。房间里暂时只有他一人,但不代表事情会一直顺利下去。 门很快被推开,晨间薄雾侵入房间,瞬间让人觉得有些清冷。 饰非仔细打量门前那身影,很快,在某个间隙,饰非察觉到这身影竟和记忆中的某个影子在产生重合。 关老爷从最开始就是提着斩马刀走进饰非房间的。他毫不客气,脸色难看。想来最开始进来就想好要怎么给这个带坏自己乖孙子的男人好看。 关家庭院里一直用收音机放着戏曲,老爷手里那把斩马刀随着戏曲的旋律舞的也是阵阵生风,让人畏惧。 戏曲依然是那首《游园惊梦》。阵阵戏曲声里,现实和噩梦在缓缓的浸染重叠。 是的,这是一场惊梦…… 对饰非,对关老爷,对整个卡尔科萨村来说,都是一场惊梦。 第76章 老宅 时间并未定格,也并没有在循环。 如果时间真被重置了,昨天术偶受到的损伤就会被修复,那枚青铜片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既然已经明确最基本的物理与时空规则并未被混淆,那么,被篡改的就应当是某种更抽象的东西——这里存在的所有人的意识…… 有这么一个东西,它在让卡尔科萨村的所有人都忘记,自己曾经历过某一天,所以村民们才会日复一日,保持循环。 造访卡尔科萨村的时间是1976年6月18日晚,至今已过去3天。换句话说,今天应当已是6月22日上午。 每次失去意识,开启新循环的时间都在午夜后。至于诱因…… 饰非坐在关家老宅门口,他今天哪都没去,只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笔记本上。羽毛笔沙沙书写不停,他所得到的信息和之后所能关联得出的结论都体现在纸上。他正皱眉挨个分析。 顺着刚才思考的脉络,他很快便想到那道只在午夜后才响起的诡异梆乐。这几乎没有异议,事到如今,造就这村庄如今所有人有认知偏差的原因应该就是那道梆乐。 梆乐会篡改认知,删除记忆?但即便如此,这其中依然有无法解释的地方…… 为什么这村子里会有那么诡异的梆乐?为什么这卡尔科萨村会和另一个谜之村卡尔科萨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甚至,它们内部还都有术偶这种东西存在…… 以及……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每天梆乐都在奏响,那为何在他带秀秀回家前,村民们并没有陷入时间循环…… 一定有什么东西作为诱因开启了这一切……没有那诱因,梆乐就只是梆乐,村庄中的生活也会继续前进。 ——但诱因是什么? 饰非停下书写。他转过头,看向正忙碌家务的秀秀。 秀秀提前收拾好东西,按照先前几天的行动轨迹,他又要去挨家挨户拜访村里乡邻了。 饰非眯眼,等秀秀走过他身边向他打招呼,他仅仅只是点头示意,没再说更多话。等秀秀出门后,他便起身,重新审视这座关家老宅。 以这几天的经验来看,关家老宅是全卡尔科萨村最大的宅子。除却一排主宅外,还有三间侧室。主宅包含会客厅,书房以及一间餐厅,作为老宅主人的关老爷的卧室也包含在主宅内。 主宅后便是三间侧室,侧室并排修建,其中最左边那间是留给秀秀的房间,其余两间则是招待用的客房。 饰非这次来住的就是中间的客房。先前几天,他忙着在村中寻找答案,但忽略了这间房子。 但他应该忽略这里吗? 重新漫步,饰非很快将整个老宅的地形熟记于心,然后,他大步走进属于秀秀的房间。 一间很干净的屋子……打扫的井井有条,也没有东西乱摆。房间内除了摆设一些戏术的脸谱面具外便再没其他值得在意的东西。 这样寻找自然没结果,饰非很快将注意力放在床边一只柜子处。 倒并没有顾虑这是否侵犯秀秀的隐私,他上前打算拉开柜子查看。但身后忽然响起老人的咳嗽声,饰非听后叹了口气,表情无奈: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不能随便乱翻人东西?”关老爷站在门口,怒目瞪着饰非。 饰非转头,装作拍打衣角的灰尘,与此同时,他压低礼帽,用帽檐遮住义眼。 “家里人去世的早,倒确实没教过这些。”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奇术师都是疯子!秀秀单纯,看不出你底细,但你可骗不了我这老家伙,你离我家孙子远点!” “哦?在关老爷的眼里,我就是个疯子?” 这番话倒让饰非笑起来。关老爷不回答,只略带嫌弃地回瞪。 饰非走近他,用片刻时间观察完对方的表情后,笑道:“我听村里孩子们说,关老爷您作为村长,一直不让他们靠近村外那片苞谷地。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哪有什么原因,就是让那群小兔崽子们提防外面那群人贩子。” “人贩子?这村庄真有人贩子?”饰非将脸贴的更近,语气玩味,“还是说,关老爷您在意的还是别的东西?” “人贩子,就是人贩子!” 关老爷受不了这种距离,连忙和饰非拉远。他一边向后退,一边摆手惊叫道: “你也不要随便到那边去转,出了什么事,我老关家可不负责。” “可惜我已经去转过了。”饰非在心中腹诽道。但他知趣地没说出声,只是继续环顾房间,装作无意间提道:“在这家里,我似乎并没看见秀秀小时候的东西。” “照片,衣服,玩具,什么都好,他如果在这里长大,这些东西怎么都应该会留下来。” “我还挺好奇的,这些东西是被藏起来了吗?关老爷?” 一席话又将关老爷问的沉默。关老爷迅速转过身,一边向屋外走一边骂道: “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旧东西该丢的都丢了。我们也没有拍照条件。” “你赶紧从我孙子房间里出来,没事别在家里乱晃!我看了就心烦。” 老爷子说完就要走回前面的主宅。饰非目送他离开,但发出冷笑道: “这番态度只会越发激起我的好奇心,关老爷,这会让我误会,你真在家里藏了什么东西。” 饰非倒并未在秀秀房间中多做留恋。房间摆设本就简单,在里面浪费时间也难有发现。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视线放在家里其他地方。 关老爷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到书房。推门而入,书房内的温度明显要比外面低一截。 关家老宅书房的书虽不如学院图书馆馆藏那么丰富,但有关戏剧方面的藏书倒也不少。 戏曲这一艺术在东国素来便按地区划分。东南西北,各地方都有各自的戏术。秀秀先前也说过,跟随梅老学的唱腔是来自帝京的戏术,但梅老那看家的变脸本领,却来自西南巴蜀地区。 此时站在这书房里粗略扫过去,便能发现,这书房中,东国各地戏术竟都有所收集。秀秀说爷爷爱戏,这点倒毋庸置疑。 但这么多戏曲藏书,饰非的视线却在路过某本书后微微皱眉。他顺势将那本书从书架中抽出来,然后,目光停在书本封面上打量。 ——一个绘本,绘本描述的通常是孩子们喜欢的童话故事。而光看这封面,饰非就明白,这绘本讲的是个怎样的故事。 ——年轻的木匠制造了一个会动的木偶,木偶渴望和其他的孩子们成为朋友。 这是个木偶的故事。 第77章 木偶 年轻的木匠布拉特利诺是村子里远近闻名的木匠。他为村中的孩子们制造玩具,孩子们都喜欢他。 但木匠想要自己的孩子,他向他的神明起誓,他要给予这孩子世间一切,也会用切身言行,教会他何为真善美。 这个念头成了木匠的执念,多年后,他终于获得机会,向神明祈求赏赐。 “以吾之心,吾之面,向万千变化之主祈求吾之愿。” 凡人窥探神明的秘术需要等价交换。尝试任何形式的沟通,都需付出相应代价才能获取所需。 那么,与一位神明沟通,你需要付出什么? 祂拿走了木匠的一只手和一条腿,然后,祂将这些东西与来自初生之土的质料一起放进沸腾的坩埚中搅拌精炼。 有所付出便有所得,这是公平的交易。万物新生,祂给予木匠馈赠——一只木偶。 一只拥有自我独立意识,既能说话,又能走路的木偶。 如所有新生孩子一般,木偶落地便开始牙牙学语。他学会了第一个单词【父亲】,声音虽机械又木讷,这声呼喊也不过是对某人终日的模仿,但谁又能否定,这其中具有十足的生命力? 木匠喜极而泣,他从未想象过愿望会以这种形式被实现。一只木偶,他的孩子…… 他不在意自己失去的手脚,毕竟和这孩子比起来,那真是微不足道。 ——他决定给这孩子起名为莱。一个祂的谎言,充满善与爱意的谎言。 布拉特利诺迫不及待想向村中的朋友们分享喜悦。所以,他辞别了神明,将莱带回村子,打算举办一场盛大的派对。 这场派对会邀请村子里所有的孩子都来参加。布拉特利诺喜欢孩子们的天真与浪漫,所以他才会为孩子们制作玩具,和孩子们成为朋友。 他当然也希望孩子们可以和莱成为朋友,当然,他们一定会成为朋友。这样一来,莱就永远不会陷入孤单。 布莱特利诺始终对童真抱有期待。对此,他深信不疑。 但他真的思虑周全了吗?他真的去尝试了解过他那些小小的朋友们吗? 他是不是在某一刻忘记了一个事实…… 孩子们也是人,既然是人,那便必定会酝酿某个无比古老的情绪——所谓恐惧。 “布拉特利诺将自己的手脚献祭给邪神,他以此为筹码,从邪神那儿交换到一个奇怪的木偶,那木偶可是会吃人的!” 布拉特利诺终日沉迷于筹办派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些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 他太忙了,以至于根本没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孩子们早已经不来他的家里做客。也再没人来找他索要新的玩具。 孩子们都害怕极了,害怕哪一天,布拉特利诺也会把他们变成一只可怕的木偶。 派对当天,布拉特利诺为莱穿上他亲手缝制的派对礼服。他还精心布置了房子,并提前一天为村庄里所有孩子送上请帖。 他烤了苹果派,准备了清凉的芦荟汁,他甚至还抽时间,又做了一些小玩具,打算在派对结束时,作为礼物送给孩子们。 他是如此期待这一天,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林间缝隙开始期待。他和莱就站在路边,笑意盈盈,期盼那群小天使们的到来。 嘀嗒嘀嗒,时间将要一分一秒的过去。 嘀嗒嘀嗒,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嘀嗒嘀嗒,时间已经一分一秒的过去。 从布满露水的清晨到蛙与虫鸣的幽夜,从朗朗晴空到雨幕帘帘的阴云。 布拉特利诺与莱正在等待;布拉特利诺与莱不再等待。 莱裹紧了身上披着的礼服,它仰起脑袋,询问父亲: “小伙伴们,还会来和我一起玩吗?” “亲爱的,当然啦,他们只是在和你玩名为捉迷藏的游戏,他们已经藏好了,现在需要我和你一起去把他们找出来。” “只要将他们找出来,他们就永远是你的朋友,这是他们许下的诺言。” “永远?可是父亲,究竟什么才是永远?” 刚诞生不久的莱自然不明白这复杂单词的含义。布拉特利诺只是看向屋子里那些还没完工的其他玩具木偶。他将木偶拿过来,放进莱的怀里。 木匠的工作正是将无心的木头变成讨人欢心的玩具,布拉特利诺自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错。 “这就是永远,我的孩子。” …… …… 2-264第13号外围文档,有关2-264-a的相关研究,第一次修篡: 鉴于2-264在xxx区域的长期影响,联盟方认为有必要针对2-264内的2-264-a进行具体研究。 2-264-a在一般状态下表现为寻常的术偶单元。2-264-a会持续不断在区域内徘徊,白天时分,他们会安分守己,但夜幕降临,所有2-264-a的行动都会在大雾的驱动下变的无法预测。 2-264-a会杀死在夜晚闯入2-264区域的所有人。当这一行为成功后,它们会剥下死者的脸皮,然后摇身一变,在白天顶用其身份招摇过市。 通过使用xxxx的行为,可以尝试对尚未拥有自我身份的2-264-a进行捕获。该行为俘获的2-264-a与一般术偶无异,但拥有更强大的机能。 目前尚未有实验证明,已经拥有自我身份的2-264-a能够通过同样的行为进行俘获。 ——或许,我们应该尝试一些更巧妙,更强硬的方法,来继续实验。 …… …… 2-264第13号外围文档,有关2-264-b的相关研究,第二次修篡: 该文档为原有13号文档的补充材料,两份文档内容本身或许存在差异与冲突,请一切以本文档为准: 2-264-b实际为被俘获的,具备明确身份的2-264-a实体。 在xxxx时段中,xxx对一位2-264-a实体进行了哈洛德程序(警告,该程序本身应处于1级保护,其包括但不限于催眠,记忆删除,认知干预等一系列手段),程序处理过后,2-264-b呈现出一种稳定的,可以进行交流的精神状态。 以下为部分交流记录: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研究对象表现为沉默,然后是一阵不知所措的四处环顾)。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 (研究对象依然保持沉默,并在短暂的环顾后,开始凝视研究人员)。 “那你知道,我们将你带出来的那村子,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吗?” (研究对象低头,大概思考数秒后,他开始说话)。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吗?” “那你知道,我们将你带出来的那村子,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吗?” (研究对象如是说道。) 这的确令人讶异。研究对象在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语气与音调,与审讯它的研究人员保持高度一致。 我们姑且将其称之为一种模仿。 第78章 证据 和前几天一样,秀秀是在傍晚时分回到老宅的。 回来时,饰非正坐在门口等他,饰非手上一直在把玩羽毛笔,除此之外,他闭眼听一旁收音机里传出的戏曲声,显的格外沉浸。 像是觉得这样的诸葛先生很少见,有意思,秀秀笑着向他打招呼: “看样子诸葛先生您已经领会到这些戏曲的魅力了。之前在百老汇时,您还说听不习惯呢。”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听不习惯。” 饰非睁开眼,回答秀秀。秀秀一时间有些尴尬,饰非见了,目光落在收音机上,又补充道:“但我的确认为这首曲子写的东西还算有意思,所以才多听了会儿。” “游园惊梦,秀秀,你会分不清所谓的梦境和现实吗?” “梦境和现实?这种东西,我不太明白,诸葛先生……” “梦境中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但所谓虚幻的感受却会影响到现实中,我们的切身感受,让我们大梦初醒之时感觉到如芒在背般的恐惧。“ “秀秀,这个世界上不乏因害怕梦中的事情应验,而在现实中做出匪夷所思事情的人。” “你也不能保证,你一直以来认为所经历的现实,并不是一场空梦。” “不……不会的,诸葛先生……” 不知为何,在听见饰非这样说之后,秀秀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他露出笑容,走上前,为饰非推开老宅的门。 “哪怕是在梦中,我也会尽力做好自己……” “我不会因为所谓的恐惧,就迈过自己的底线,梦境中也一样。“ 秀秀说完,便要迈步走进屋内。他今天还要准备晚饭呢,诸葛先生第一次来家里做客,按照村里的规矩,要杀好一只鸡,好好进行招待。 他倒并没留意到饰非听见今天晚饭又是东式炖鸡后轻微的表情抽动,只是饰非在目送他进了宅子后,手中忽然灵光一现,那本童话绘本又出现在他手里。 他轻轻抖动书页,将绘本的故事翻到最后一页。在这一面故事的夹页里,他看见了有关2-264-b的外围研究文档。 然后,他目光流转,视线又停留在故事的结尾。 【永远?可是父亲,究竟什么才是永远?】 “铭刻【永远】的人,是谁?” …… …… 2-264,第36次收容突破记录文档,第五次编篡: 覆盖谜之村卡尔科萨全域的暴雨再次让整座山林被雨幕遮蔽,截至今晨八时,勘探人员再次对所有斯克兰顿锚的情况完成记录: 91根完全失效,88根正在失效。 斯克兰顿4号协议已于今日开始实行。斯克兰顿锚的超频将于今早开始,超频将持续一整天,白兔子将在傍晚时分出动对所有斯克兰顿锚进行替换。 午时13时,斯克兰顿锚超频持续中,收容2-264的结界向中心收缩,在此期间并未检测到任何2-264-a尝试逃逸的行为。 晚间17时,斯克兰顿锚超频完成。结界被固定在正确且合理的位置。白兔子出发,开始替换斯克兰顿锚。 晚间18时,与出动的白兔子进行第三次例行沟通。白兔子反应,斯克兰顿锚的替换比预想中更花费时间,他们在目标地点遭遇了2-264-c。 2-264-c为在2-264第35次收容失效中发现的幻想实体。其由一位xxxx实体的应激想法创造,具备极其强悍的攻击速度与灵性抗性。(此处已数据删除,若有疑问,请申请权限查阅2-264第35次收容失效记录。) 晚间19时,所有白兔子均已失联。本次完成替换的斯克兰顿锚数量为7根。 ——行动失败,2-264仍处于收容突破状态。 …… …… 今夜饰非并未出门。 而是独自在关家老宅徘徊,一直走到后院。 关老爷毕竟年事已高,睡的也早。主宅的灯光倒是早早就熄灭了灯。院子里独留的烛火也是秀秀那边的,饰非倒没有对此表现出太过的在意。 注意了一下时间,时钟刚过九点。按照先前几天的经验,今夜将会在凌晨3点17分停转,然后,一切又会归零。 尚且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梆乐循环的时间都是固定的节点,但饰非清楚,他需要抓紧时间。 他看过那份奇怪的童话绘本,也仔细看过里面不知为何会被夹带的外围文档了。 尚且倒是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关老爷的书房里,但饰非本人倒也有些猜测。 而现在,他需要先拿到能验证这些猜测的证据,为此,他今晚必须来关家老宅的后院转转。 不同于主宅和侧室,后院并非是一栋建筑,而是一片被单独圈出来的土地。 卡尔科萨村的物产还算丰富,村民们平常也都是自给自足。关老爷将这片土地用作一片菜园,来供给平常的蔬菜消耗。 和昨晚拜访的铁匠家一样。既然有蔬菜的产出那自然有贮藏蔬菜的需要。 卡尔科萨村每家每户都修建有地窖,这是这几天饰非在这里观察走访之后就能得出的结论。 那么问题……关家老宅的地窖会在哪儿? 如果说,昨天铁匠在地窖中放置蔬菜和食物的行为在这里被定义为一种传统的祭祀的话,那是否,在其他家的地窖里也会上演类似的事情。 这里并非是在外面那边苞谷地。灵性的扩张并不受到影响。既然如此,省时省力,饰非自然不会亲自俯身在地中寻找。 古曼妖会代劳这项工作,黑色肉眼可见的灵性脉络在土地中铺开,古曼妖蛛网般的视觉将信息联觉回饰非那里。 他很快走到土地的左侧边缘,在这里,他找到一枚藏在泥土里的铁质圆环。 然后,他唤出术偶,让术偶钩住圆环,只轻轻用力,与圆环链接的铁板便被直接掀开抬起。 一阵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而后,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出现在视线里。饰非逐级而下。 很快,他来到地窖,基本的结构倒是和昨天到过的铁匠家的类似。只不过,铁匠家的祭台是埋在泥土里,尚且需要用铁铲来掀开表层的泥土,但在这座地窖,做这种事却显的多余。 蒙着红布的祭台此刻就放在地窖的中央,祭台上摆有两根红烛还有一些祭品。 祭台,祭物,那么还剩下唯一的东西…… 饰非看向祭台前方,不出意外,他看见了一只小盒子。 走上前,他将盒子打开,盒子里立刻因为被晃动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找到了。“饰非轻语道。 明灭的烛火将他的侧脸照出阴影。地窖之外,迷雾开始蔓延。 第79章 质询 根本没人意识到卡尔科萨村的迷雾是从何时开始蔓延的。 关老爷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究竟何时离开床榻,被人带到村庄外这片苞谷地。 他只知道,当自己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耳边还不停传来一道道清脆的摩擦声。 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面前,而这个男人正漫不经心,把玩手上的东西。 视线很快从模糊变成清晰,他注意到这个穿西装戴礼帽,和乡村格格不入的男人,然后,他的脸被气的扭曲,不禁破口大骂道: “你这狗东西,半夜三更将我绑出来是要做什么!” 是的,他被饰非给绑了。还是在这种夜半时分。 都说客人来主人家做客,要给主人三分面子。但这狂徒小子却什么事都敢做,甚至连尊敬老人这种事他也不放在心里。 五花大绑,关老爷的手和腿脚全被束缚住,他此时就像条蛆虫,被术偶粗暴地扔在苞谷地中。 饰非回头,瞄了关老爷一眼。然后,他不屑一顾,收起手里正把玩的东西。 “如果不绑住关老爷您的手脚,怕是分分钟就会发动术式给我点颜色看看。” “你也知道我是个奇术师,奇术师正面面对术式可讨不到半点好处。所以我将你绑起来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饰非说完微笑。但关老爷听了只觉心里没底。他在尝试挣脱,但饰非这边想的更周道,他用来绑住关老爷的居然是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锁链,这要比一般绑人的绳子结实的多。 “你这样煞费苦心,将我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既然挣脱不开,那索性就不挣脱了。关老爷叹了口气,然后,死死盯住饰非的脸问道。 饰非不语,只将目光看向四周弥漫的雾气: “关老爷你知道,这村子每晚都有这么大雾吗?” “雾?村子在河谷附近,有雾那不是很正常?” “不,关老爷,你在装疯卖傻,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每天】都有雾。” 饰非继续笑,他在某个字眼上说的格外用力,方便这老头理解。 “自我进入卡尔科萨村的第一天起,这样的大雾每晚都在村庄中弥漫。” “而雾气一旦弥漫开,这个村庄在我眼里就变的相当奇怪。” “莫名其妙找不到路,雾里面还有一些徘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更不用说,还有那忽如其来的暴雨和梆乐声,关老爷,你作为村长,难道就一点都没发觉吗?“ “发觉?”关老爷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不知是在思考何事。但他忽然间发出一阵嗤笑声,笑的对象显然是饰非: “你个疯小子在说些什么?” “你明明昨晚才来的村子,但你却说的你好像在这村子里过了好几天一样。” “你说的还真没错,我还真在这里住了好几天。” 饰非打断关老爷的话,老头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然后,只见饰非从手套里拿出一只木盒子,将盒子放在关老爷面前。 “似乎这村子里所有人都记性不太好,但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我将关老爷你绑来也只是为了问几件事,你要相信我,我对您倒没什么恶意。” “没有恶意?你都这么对我一个老头子了你告诉我你对我没有恶意?” 关老爷还想反驳,但只见饰非打开盒子,将一块青铜片拿在手里后,他立刻没了声音。 饰非刚才把玩的正是这些青铜片,其在饰非手里上下抛接,不像是严肃的祭祀用品,反倒像是孩童的玩具。 “告诉我,这是什么?”饰非沉声道。 关老爷一时间色变,慌忙叫嚷道:“大逆不道!你这疯小子真是大逆不道!” “你怎么能把这东西给拿出来呢!擅自把玩祖宗的祭牌,这可是要遭天谴的!” “祭牌?”饰非听了发出一阵冷笑,然后,他将这块青铜片扔在关老爷脸上,“你还真当我好糊弄?” “东国人的祭牌上刻印的应当是这个人的生卒年月和八字,我可没见过有谁在上面刻印凯尔特文字的。” 饰非虽是东国移民,但论起某些东西来,他懂的可不比那些在东国土生土长的酒囊饭袋少。就算是在异国他乡,所谓祭祀传统也没那么容易舍弃。更遑论这村子里的所谓祭牌,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从储物灵媒里拿出来更多东西,关老爷听见一连串的清脆声音。 祭牌,全都是祭牌,饰非这一瞬间拿出的祭牌足足有数十块之多! “我今天晚上挖了这村子里所有人家的地窖。” “真有意思,家家户户的地窖里都摆放着祭祀的桌台和这些祭牌,如果这就是你们这村子的习俗,村长大人,您能告诉我,这习俗承接的是东国哪个地域吗?” “东国虽然大,但东西南北,我可都没听说过这种祭祀习惯。” 一席话说完,关老爷依然说不出话。他就盯着饰非手里那些祭牌不放,似乎对这东西表现的极为恐惧。 饰非并没在意老头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 “这种奇怪的反常之处总会让人想入非非,我看见这些祭牌时就在想这件事,如果这不是某种正统祭祀,那又是什么?” 手指在祭牌表面游走,指尖拂过那些刻印文字的时候能清晰感觉到其上的纹路: c-8-01,这是从关家老宅中挖出来的青铜片上刻印的文字,至于先前从铁匠家里挖出来的那块,饰非也拿在手里,上面写着的是c-8-37。 “秀秀说关老爷你也在联盟为档案馆工作过,那么你不觉得这些凯尔特文字很眼熟吗?” “很像,它们实在很像联盟的编码风格。” “作为奇术司专员,我们会撰写文档,而这种冰冷的编码和那些文档的语言风格实在吻合。” “这是来自联盟的某种身份编码,关老爷,这些编码将整个村子的人分类管理。” “联盟?你在说什么呢,疯小子,这就只是祭牌而已……至于什么编码,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2-264是怎么回事?“ “关老爷,秀秀说,你曾经经历过一起收容失效事故,正是因为那次事故你才被革职,被迫退回到这卡尔科萨村养老的。“ “我现在问你,你还想的起来,让你退休的那个收容失效的诅咒,它的编号是什么吗?“ 饰非轻轻的低语,这低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关老爷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饰非。 他并没有看见饰非的脸,他只是看见了一只怀表…… 怀表在不断摇晃,不断地将他的意识拖入某个更深层次的梦魇。 第80章 梦回 一杯浓茶,一条烤好的鱼干。 关之弈每天在工作开始前都会准备好这两样东西。然后,他不慌不忙从员工宿舍出发,穿越一片树林,进入这栋纯白色的建筑。 即便是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他也并不清楚这栋建筑的具体位置是在哥伦比亚联邦的哪处地界,但他倒是从建筑里出来的那些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嘴里听说过,他们管这栋建筑叫0号设施,它还有另一个稍微漂亮些的名字——【剧院】。 【剧院】从外面看上去倒是并不大。只是座三层建筑。其中第一层为一个漂亮的花园,花园中心与外面走廊用玻璃幕墙隔绝开,中心自成一方天地。 昆虫和植物共同生活其中,它们的所有行为都被幕墙外的研究者记录。 剧院的第二层和第三层则算是休息场所。关之弈很少有机会能去那边。在鲜有的几次机会中,他记得那里有舒适的沙发和床,能让人躺在上面,惬意地观看那些最新款的电视机。 但有一点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电视机这种新潮的东西只会播放电视台的那些有趣节目才是。但在那两栋楼层摆放的电视机里却只有些千篇一律的画面。 画面会定时切换。但摄像头对准的始终是那些地方,不曾变过。 关之弈工作的地方并不在第一层的中心花园,当然,联盟付钱给他也不是让他在第二层和第三层的沙发和床上睡大觉的。 每天晚上六点前,他需要赶往【剧院】的地下一层。那里才是他的实际工作场所。 进入前,需要在门口查验他的身份牌。他倒是有过疑惑,明明他每天都来这里,【剧院】的其他人也认识他,但他们却还是坚持每天要做查验的工作。 这让他感觉不太舒服,就好像来这里工作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上那块身份牌。 “晚上好,老赵。” “晚上好,老关,今天还是准备了一杯浓茶?” “是的,当然……没了它我可熬不过一整晚。你这是准备下班了?” “对,晚上六点,我儿子今天生日,我得马上赶回家。” 老赵是【剧院】的一名研究员,他待人还算热情,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这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关之弈,哪怕在剧院里,他只是一名看门的。 在【剧院】工作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东国面孔。这也是关之弈愿意在这里工作的原因。没有西洋人,没有异样的目光,异国他乡,同族间相处总是让人安心一些。 “那你可要快点,据我所知,邻近镇子的商店会在六点半关门,你现在赶过去买生日礼物还来得及。”关之弈一边穿好【剧院】的工作制服一边说道 “我不需要这么赶时间,老关,生日礼物这种东西当然是提前准备的。“ “是这样吗?“关之弈的表情有些意外。老赵见了却觉得好笑: “你这反应,看上去倒让人觉得你从来没过过生日。” “我……我的确没有……”关之弈的表情变的有些黯淡。说话也变的犹豫。 “老赵你也知道,我可不是通过正经途径来的联邦……” “我来联邦的时候,东国正打着仗呢。” 气氛一时间陷入让人难以忍受的尴尬中。老赵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了关之弈的表情,便也保持沉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研究员脱下白色的实验服。快步向安全门外走去。已经下班了,地下一层剩下的人不多,很快就只留下关之弈一个人。 将那杯泡好的浓茶放在桌上。与此同时,他将座位下的烤架给支起来。 鱼干这种东西一旦放凉,香气就会减半。他重新生火,开始对鱼干进行加热。 将烤干还渗着油脂的鱼肉撕成一片一片的肉条,搭配上浓茶一起入喉,这是关之弈一整晚的消遣。 守门的工作事实上相当清闲,毕竟【剧院】坐落的这片森林本身已经足够偏僻了,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深夜想着造访这里。更不用说,整个【剧院】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守门人,在大门外还有安保不停巡逻呢。 说实话,关之弈也有些想不明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上面还要对【剧院】进行如此严厉的看管。 很多设施与安排在他看来是多此一举。将这些经费留在别的地方,或许有更好的表现。 每每想到这里,关之弈就会打开放在桌上的收音机。 这是他用第一个月的薪水买下的,漫漫长夜,除了浓茶和鱼干,也只有这东西能陪着他。 收音机里一直传来阵阵婉转的戏词声。 联邦和东国相距甚远,但有些东西,可以跨越整个旧大陆和无际海。 他喜欢听戏,不仅仅是喜欢戏里那些爱恨情仇,他更喜欢的,是戏词里夹带的只有他能听懂的声音。 他从没数过自己一晚上会听多少首曲子,只是每次都恰好,在他从梦呓中醒来时,一曲将毕,只留尾韵。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是被一道特别的声音给惊醒的。 醒来时,守夜尚未结束,他瞄了一眼旁边的时钟,只见到指针恰好停在3点17的位置。 有人在唱戏…… 并不是收音机里略带沙哑和刺耳电流的声音,而是真的有人在唱戏。 戏声婉转,叫人听了只觉得好像真是那戏中的大师亲临,关之弈猛地惊醒,他原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阵阵戏音正来源于他所看守的这扇大门之内。 真是稀奇……关之弈来【剧院】也有两三年了,虽然作为守门人他从没进入过这扇大门之内,但他也是头一次听见这门里传来声音。 进入大门需要特殊的钥匙卡。这些钥匙卡和研究员们的身份牌是做在一起的。守门人没资格打开大门,但今天,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将手按在那扇大门上。 他也没想过,他只是轻轻一推,那扇大门便应声而开了。 他从没想过【剧院】里这么多人是在为什么而工作,他也没想过老赵那样的研究员每天又在研究什么…… 所以,他见过这样的场景吗? ——一间如此巨大的由玻璃幕墙构成的房间……这样的结构似曾相识,会让人想起地面上那间由玻璃保护起来的中心花园。 地面上的人在观察玻璃后的植物和昆虫…… 地下的人又在观察玻璃后的什么? 关之弈循着那戏曲声向玻璃后看去…… 他看见了一个孩子,一个身穿白衣,跪坐在地上,容貌完美的如天使般的孩子。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第81章 牵挂 2-264,第35次收容突破文档记录,最后一次编篡: 该文档为本次恶性收容失效事故的总结文档,勘探时间共花费7天,现记录内容如下: 在2-264之前的34次收容失效中,从未有过哪一次像此次这般如此恶劣。 以2-264为中心,半径50英里的区域全部被结界禁域侵占。在本次收容失效前,2-264区域内已知的2-264-a共有247名,但事故开始后,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已勘测到接近千名2-264-a的灵性波动。 毫无疑问,这代表着2-264的规模在本次事故中已扩张数倍有余。 尚未明晰本次收容失效的缘由。 但可以确定的是,目前已投入在2-264区域内的所有c级与d级人员均已罹难。 2-264仅花费一晚时间便突破实质收容的结界,然后,又在日出前数分钟内向内部坍缩,完成自我收容。 这实在匪夷所思,在迄今为止所有的诅咒记录中,突破收容的诅咒极少具备这种自我收容特性。 这或许验证一点,2-264是具备xxxx的,或者,2-264的实质具备xxxx。(此处已数据删除,若有疑问,请咨询7)。 目前针对2-264收容失效的原因仍在勘测中。在深入【剧院】后,或许会很快明悉答案。 (文档后续补充,【剧院】内部在收容失效后已完全清空,xxxx实体亦在剧院内部消失不见,我们一无所获。) 鉴于本次收容失效的不可控制性与危害性,有合理的依据猜测,2-264在之后仍有可能再次进入收容失效状态。 我们还会遭遇第36次,乃至第37次收容失效事故。 需立即提升2-264相关的收容应急预案,提前准备斯克兰顿4号协议。 …… …… 2-264,第36次收容突破文档记录,第6次编篡: 完成替换的7根斯克兰顿锚已在晚间10时同步失效,2-264的结界禁域再次向外扩张,已持平第35次收容失效时的记录。 据最新一批勘测队传出的信息所言,已在结界内部发现与白兔子们相貌相似的2-264-a,2-264-a正在2-264-c的带领下,无差别攻击所有试图进入结界的人。 斯克兰顿4号协议已完全失效。这意味着我们手上已再无任何准备好的应急措施。 即刻起,收容失效预案委员会失去所有权限,通知金斯波特联盟,并上报议会。 ——我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卡尔科萨仍在下雨,风暴之雨。 …… …… 关之弈带了两杯浓茶,两条烤鱼干。 这些东西被他装在随身的小包里,然后,他用身份牌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剧院】。 对剧院绝大多数人而言,今天与以往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 花园中的植物在经过春天的萌芽后变的更加茂盛,之前有人试图闯破玻璃,进入花园,相关闹事者已经被带出【剧院】了,托他的福,现在围在花园四周的玻璃要比先前多了好几层,想赏花和观察昆虫的人也不得不因此距离花园更远一些。 上面在【剧院】里多装了些摄像头。走在走廊上,关之弈就觉得有人在摄像头后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领导说了,这是必要的措施。以防有人再像花园那次闹事,酿成大祸。 但关之弈明明记得,闹事的那个人以前性格不是这样的…… 他还和对方打过几次招呼,那人给自己的印象也只像是文弱的研究者,性格木讷,小心而又谨慎。那种人,是怎么忽然变成那种样子的? 关之弈不明白,只觉得,或许是【剧院】里太过封闭,单调的生活打磨了一个人。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喜欢这里的生活。在走廊里不时就有窃窃私语,想逃出这里,想尽快调任工作,这样的论调可不乏少数。 甚至就连老赵那样的人,也总在下班后就飞速离开【剧院】,显的对这里避之不及。 这里的生活真有那么差,那么难以忍受? 晚上一个人守夜时,关之弈不是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他得到的答案却让自己也觉得意外。 他觉得自己对这里的生活还算满意。没太多起伏,也没太多波折。 和老赵不同,老赵有妻儿,和外面的世界有联系有牵挂,但他关之弈一个人形单影只,他的世界只有这里。 一条烤鱼,一盏浓茶,一出好戏。 他喜欢这里……没别的原因,只是这里,能出奇地让他觉得安心。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自己也是个怪人?关之弈没想过要是其他人知道他这个想法会怎么看他,反正,他平常和那些人聊天的机会也不多。 他坐在守门的位置上。将茶叶放进两个杯盏里。然后,他依次将两条烤鱼都放在烤架上。炭火和油脂混合的香气再次迸发出来,一会儿就好。 趁着这个时间,他再次打开那台收音机。婉转的戏词传进耳里,但若有若无,很快,从另一个方向竟也响起一阵宛如天籁的和声。 关之弈顿了顿…… 他望向紧闭的门内。然后,他无奈摇头,将茶盏和烤鱼依次拿好,推门入内。 守夜人的工作只需看好没有外面的人擅自闯入门中即可,但这份工作可没规定,他应当在哪里守夜。 坐在外面实在太寂寥了……相比之下,能坐在里面,倒是乐趣良多。 他这样做已有段时间。自两个月前,他第一次被唱戏声吸引,推门而入,见到它起,便一直如此。 深夜的【剧院】地底不会再有其他人过来,自然也就没人发现他的逾矩。 他走向那面玻璃幕墙,然后,从早就设计好的活窗口那里,将烤鱼和浓茶递进去。 被关在里面的人依旧在唱戏,关之弈不由自主凝视着它的脸,是啊,不管再看几次,这都是一张完美无瑕,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蛋。 似男,又似女…… 既有几分男儿的英气,又有些许女儿的柔情…… 唯一算的上缺陷的或许也就是它的长发自然披肩,头发或许是有些疏于打理,显的乱糟糟的…… 想来也是,它毕竟被关在这面墙里,那些人平日里又哪来的精力与时间来好好照料它的起居状态呢? 就连它穿的衣服也鲜有剪裁,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块宽大的白布罢了。 “先别唱了,等你吃完这条烤鱼,我来帮你洗头发。” 关之弈索性坐在地上,和它仅仅隔着一面墙。它停下了,不再唱戏,只是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关之弈。 “我来帮你洗头发。”它学着关之弈的声音说道。 “就是这样……”关之弈无奈,顺势躺在地上,示意它跟着自己学。等它躺好后,他便从传递物件的活窗口那儿将它的头发一丝一丝地捋出来,然后端来热水。 “这便是洗头发。”他一边用水打湿它的发丝,一边说道。 它牙牙学语,跟着模仿道: “这便是洗头发。” 说完,它难得若有所思。然后,它闭上眼,开始哼唱起若有若无的戏曲。 第82章 致电 “老关,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有人最近在【剧院】里到处破坏【剧院】的摄像头,上面为此焦头烂额。” 关之弈今天运气不错,来上班前,他在剧院外的树林湖泊中钓了好几条鱼。今天用来陪伴漫漫长夜的并非是滋味浓郁的鱼干,而是新鲜的烤鱼。 他准备了四条,茶也多备了些,只不过,他没想到在进门前,偶遇了刚下班的老赵。老赵一见面就急忙拉住他,说出上面那些话。 他看上去比之前疲惫不少。至少,如果只是单纯在研究的话,他不应当是这种状态。 和老赵相处这好几年,关之弈很了解他。 所以,他皱了皱眉,然后,又回头看了眼他们站的这条走廊。他注意到,平日里空无一物的角落似乎多了点东西。 “那些人是谁?”关之弈轻声问道。 老赵见了连忙压低声音,示意他眼睛别乱瞟: “上面派来的监督者……没了那些摄像头,上面自然也不希望【剧院】的情况脱离管控。” “你最近可也要小心些,那些监督者可不管你什么人物或者有什么情分,要是他们想,随时都能将你带进房间里,审查一番。” “这……听上去有些吓人,老赵……” “我没在吓你,也没在危言耸听。”老赵说完,用力拍了拍关之弈的肩膀。然后,他便不再多说,向门外走。 关之弈此时回头,他这才发现,老赵的腿竟不知道为何有些跛。 周围陆续都是其他下班的人。唯独只有关之弈逆着人流在走。 大家都在回家,他没有回家。 在那些监督者的目送之下,他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拿出茶杯和烤架,开始泡茶。 茶叶就在杯中沉浮。或许并没人注意到关之弈的目光在游曳。 他在看哪儿呢? 在对面墙壁的角落里,本应有一只摄像头是对着他的。但现在,已经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水壶被火烧的正发出啸叫。他很快起身,拿起茶壶,将水注入杯中。 他依旧泡了两杯茶。茶叶被烫卷后,很快散发出清香。 …… …… 密城今日小雨—— 这并不是爱丽丝喜欢的天气。她总是喜欢明媚的晴天,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慵懒地躺在房间的扶手椅里,一边享受阳光,一边看书。 她这几天的生活非常规律。在固定的时间点起床,又在固定的时间点休息。中间会陪多罗茜出门逛逛,当然,有时候还会和樱姐一起。 女孩们在一起总有许多话要说,这是那些臭男人永远都不会懂的乐趣。 虽然大多数时候,多罗茜都和自己一样,对没有某位骗子先生煞风景的评论感到心情愉悦,但两人又总会在某个时候不约而同保持沉默,像在回忆和怀念什么。 她最近正在看一本旅游指南。一本有关西西里地区的旅游指南手册。 这是她前不久从书店里淘来的,她倒读的津津有味。她尤其向往那个拥有七丘之名的城市,总是想着,如果有时间能去那边享受一次愉快的假日该有多好。 一个人过去度假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淑女的出行总免不了会有些麻烦。 这种时候,如果旁边有一位绅士作伴…… 想到这里,爱丽丝用力摇了摇头。她从扶手椅中起身,打量镜中的自己。 脸蛋倒依旧可人,只不过不知为何,在脸颊侧多了些绯红。 她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正琢磨要不要找多罗茜在这种天气出门去看学院的骷髅花,但房门却在此时被忽然敲醒。 “伊莎贝尔小姐,有一通来自大都会的电话。” 是克里夫先生的声音。彬彬有礼又让人觉得很舒适。 但爱丽丝听了却只觉得困惑:“大都会?是小姨打来的吗?” “是的,是伊莎贝尔女士的电话。” “一般这种电话应该是司长去接。” “刘易斯先生早上不巧外出了,他今天在隔壁镇有一场葬礼。” 真是不巧,既然如此,那似乎只能自己代劳了。 爱丽丝倒并未多想。打开门,跟随克里夫先生径直来到中庭花园,托那位叶子佬的福,这里总是萦绕着黄金叶的香味。刚进门时,呛的爱丽丝还有些难受。 甚至于在拿起电话时,爱丽丝都还在咳嗽。引得电话那头的女士发出会意的笑声: “看来我有必要好好提醒一下刘易斯先生,注意一下个人习惯。不然我可爱的小爱丽丝就要受苦了。” “小姨!”爱丽丝娇嗔道,但不像是责怪电话那头的样子,“司长出门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可以在我这里留言,我会告诉他的。” “找他?我打电话过来并不是为了找刘易斯先生的。” 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爱丽丝没立刻做回答。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说话时,已经过去好几秒了。 “小姨你不找司长?那你找谁?找我吗?” “我知道你从特区回来没多久,还在休假呢,我找的自然也不是你。我找那位诸葛先生。” “大骗子?小姨你找他干嘛?有关司马老大的事情应该都已经处理完了,还需要对他进行问询吗?” 爱丽丝一时间加快语速。电话那头的笑意倒是变的更加明显。 “小爱丽丝,我找他,你很紧张?” “紧张?我才不紧张!我只是不想小姨你和那个大骗子说太多话,他嘴里全是假话。” “小爱丽丝莫非觉得有人能在我面前说谎?” 这下轮到爱丽丝彻底无法反驳了。她该怎么回答呢?这世界上似乎的确没有人能骗过自己这位小姨。 大骗子能做到吗? 不由自主地,她在想这种问题,等到电话那头传来提醒的咳嗽声时,她才回过神来。 “大骗子最近也不在,自上次从大都会回来后,他就已经启程去黑木山参加学院考核了。” “黑木山?温迪戈?”电话里传出翻纸页的声音,似乎伊莎贝尔女士已经抽出对应的文档在查看。爱丽丝倒并不清楚有关这次学院考核的细节,便也没说话。 “但据我所知,那场考核应当在六天前就结束了,他完成的很出色,黑木山的暴风雪现在已经停歇。” “从黑木山出发,回密城应当用不了六天时间才是。” 电话里又有抽东西的声音。伊莎贝尔女士似乎在查看新的文档。然后,忽然间,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一阵玩味的笑。 “真是有趣,那个事故也是在六天前开始的。如果你是驱车从黑木山回来的话,倒的确距离不远。” “小姨,你在说什么呀……” 爱丽丝不解地向电话那头问道。回应她的只有那位女士的轻哼声。对方似乎打算挂断电话。 “没什么,小爱丽丝,只是我需要立刻给金斯波特联盟那边致电。” “另外,既然诸葛先生现在不在密城的话,今天就算我扑了空,我几天后亲自过来一趟。” “啊?小姨你又要来密城?” “当然,我觉得我这里有一些他会感兴趣的东西。” 女士在电话中继续笑道。没过多久,她便挂断了电话,只给爱丽丝留下一阵忙音。 第83章 万千变化 关之弈最近有个计划。 他想申请一段时间的假期,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开车去往距离【剧院】最近的小镇。 小镇上开了一家新的唱片店,听【剧院】去过的研究员说,那里的东西应有尽有,什么都有可能找到。 收音机里能听到的戏曲总是只有那么几首。他想换换口味了。 他对那家店抱有期望,说不定,在这异国他乡,他也能找到属于东国的记忆。 “老关休假了?”老赵今天在下班时注意到关之弈的位置今天是空着的。因此向旁边的同事问道。 那位同事并没有回答,只是急匆匆换了衣服,便走出了门。 老赵还想说些什么,但注意到一旁角落站着的监督者们却欲言又止。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在剧院里随便谈论些什么,或许明天,出现在你办公桌上的就不是今日的工作计划,而是一份传呼函。 至今依然没人知道,剧院里的摄像头都是怎么被破坏掉的。哪怕最近增加了摄像头的数量,这些新装的设备也会被莫名损毁。 监督者们的数量倒是越来越多,但其他同事们的情绪却也变的越来越焦躁。 肉眼可见,同事们的人数在变少。每日执勤的研究员从12名到现在只有5名。莫名的,老赵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在被这种氛围感染。 “这样的工作也不知道能干到什么时候……” 他这样想着,却是上前坐在关之弈守门的位置上。今日没有要紧的事,他并不急着回家。他想看看在关之弈请假期间来接班的人是谁。 或许是个新人? 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过新同事了……一个地方需要新鲜的血液来活跃气氛。老赵有自信,能和他打好关系。就和他之前做的事情一样。 他不经意间按下了关之弈留在这里的收音机。当收音机里传出那阵阵的戏曲声时,他自己都没发觉到,一道前所未有的倦意将他笼罩了。 他在沉睡,沉入一个不知何为,辗转反侧的惊梦之中。 …… …… “沙沙沙——” 就连饰非自己都没想到,被愚人钟控制后的关老爷此时竟一刻不停,趴在地上用他的羽毛笔书写文字。 一般而言,愚人钟只能起到控制效果,沉入噩梦中的人会动弹不得,被梦魇束缚。 按理来说,如果饰非真想知道什么东西,他对关老爷直接使用吐真魔药或许会是更好的选择,但不知为何,在今夜之前,他做计划,用义眼来挑选要使用的灵媒时,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这样使用愚人钟。 这像是某种直觉。 自来到这里起,卡尔科萨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一戳即破的梦泡。这里的人似乎本就生活在一场巨大的迷梦中。 让深陷永恒迷梦之人坠入噩梦,会产生什么反应……在真的付诸行动之前,饰非承认,自己对此很感兴趣。 一场迷梦供人逃离现实……那这些人所最恐惧最害怕的梦魇,不正是所谓现实吗? “沙沙沙——” 羽毛笔还在继续书写。但饰非已经注意到,纸上书写出来的故事已经不属于关之弈了。 它换了个视角,这是属于老赵的故事……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关老爷会知晓老赵的故事? 目光一时间无比复杂。但忽然间,饰非目光微变,他察觉到四周有些动静。 这可是在苞谷地里,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昨天这个时候,他在这里都遭遇了什么,他心里可是有数的。 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他划燃火柴点上。在看不透的迷雾与静谧的黑暗里,唯有他此处的香烟在火光明灭。 术偶早已经侍卫在侧。饰非吸了一口香烟后,漫不经心地将其扔在一旁的草垛上。 大火顷刻间熊燃,火苗迸裂间,散出汽油独特的香气。 此刻,以饰非为中心,大火迅速蔓延成了一个燃烧圈。火场将他和关老爷包围其中,同时照亮四周苞谷地里蠕动的阴影。 稻草人……泥土……秸秆组成的草垛…… 这些地方此时都在蠕动。而后,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披着盔甲的蠕动之影从中显形。 表现的倒并没有昨天那么有攻击性,这些盔甲残肢在见到饰非的第一时间并没有丧心病狂地扑上来,而是彼此之间开始牵引。试图组成完整的形体。 “知道这次没地方藏,倒是变聪明了。” “我还打算你要是像昨天一样扑上来,我就马上将你抓住呢。” 饰非一边说,一边从手套中取出魔药瓶。瓶中还剩半瓶没用完的银月魔药,此时见这些盔甲残肢在组合,饰非便也不吝啬,全部浇灌在了术偶身上。 银色的月光灵性立刻在其身上浮现,四根银色触手自术偶背部钻出,向外蔓延蠕动。 古曼妖的灵性场仍在被压制,在地形复杂的苞谷地里和这些残肢玩捉迷藏自然是一招臭棋,所以饰非这次早就做了准备将这片苞谷地全部烧掉。 空旷的视野杜绝了偷袭,这盔甲残肢倒也知趣,立刻便重组为先前见过的那尊兵俑。 关老爷还在用羽毛笔书写,他在这间隙中又写下了新的故事。饰非来不及看,只是让术偶将触手悬在了关老爷的头颅上方。 义眼很快就在这间隙中捕捉到细节。兵俑的重组暂停了。就像是有人忽然将其凝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这果然是个术式……” 饰非笑道。他的猜测毫不落空。 只是用义眼观察现场的灵性走向和脉络便能有所发现,此时的关老爷正和这尊兵俑之间通过灵性紧紧相连。 但秀秀亲口所言,关老爷的术式和他一样,是戏言,所以这盔甲看上去可不像是关老爷自己的术式。 既然如此,不是术式,却和术式有关,还能是什么? ——媒介,一个以人为媒介展开的术式,媒介散发灵性,牵引盔甲。换句话说,媒介与施术结果共生。 饰非不做毫无来由的事情,今晚特地将关老爷绑到这苞谷地来,正是为此。 “这盔甲和村庄背后还站着一个施术者吗?那这施术者现在又藏在哪里。” 饰非在思考,关老爷却依然在书写。他全然感知不到外面正在发生的变化,只是沉浸在其中。他书写的速度变的更快了。 与此同时,他口中不断诵告,念念有词: “以吾之心,吾之面,向万千变化之主祈求吾之愿。” 第84章 调查员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有人在唱戏。 老赵被某人的唱戏声给惊醒了。他迷糊着想要去关收音机,但直到手掌按上去才发现,收音机早就已经没了声音。 可既然如此,这婉转的戏词又是从何而来? 戏词千回百转,声音似男似女,让人分辨不清性别。老赵很警惕,刚从惊梦中苏醒的倦意瞬间就被清空,他直起身,环顾四周。 这才发现天色已晚,整个【剧院】内已再看不见任何一个研究员。 以往这种时间,只有守门人会留在【剧院】里,除了工作时间外,谁会愿意给自己找这种罪受,留在这里过夜? 老赵用力拍脑门,显的有些懊恼。他原本只想小憩,倒没想睡这么久。妻儿可都还在家里等他呢。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警觉地看四周,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 的确有些不对,就算睡死过去,这种情况也不应当发生才是…… 固定的时间点,会有固定的守门人来驻守,哪怕关之弈今天请假,上面也会派人来专门负责这项交接,绝对不可能出现没人守门的情况。 但是…… 老赵继续环顾,他很快就确认了,这个地底除他以外的确没再看见任何一个活人。就连那些戴墨镜的监督者们也不在了…… “这怎么可能,莫非上面这次真没有安排交接?”老赵开始怀疑自己。注意力很快又被一旁传来的戏词声吸引。 那声音越发曼妙了,一曲千百回路,听了只叫人遐想联翩。 如果这地底真没人,那这戏词声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来交接的守门人并不是没来,只是误闯进门里,在里面唱戏呢…… 老赵产生这样的联想倒并不奇怪。但他走近门,试图推开时却在犯嘀咕,显的有些迟疑。 这同样是不符合规矩的…… 守门人历来的工作只是守好外面的门,不让人擅闯才是。哪有自己成为擅闯者,进入禁区里的? 那门后面的东西,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研究出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结果,若是贸然接触,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老赵便也不再迟疑……他原本打算用身份牌打开大门,但没等他做这个动作,大门却忽然敞开一道缝隙,像在邀请他进入。 “门禁没生效?”他惊异地说道…… 真是乱套了……他理解【剧院】的规则。身份牌是唯一凭证,什么东西能做,什么东西不能做,那都是手里的身份牌来定的。 要是这个地方突破“身份牌”的规则…… 老赵重重咽了口唾沫。他用力推开门,走进去,像是失了神那般惊慌失措。 整个地下禁区一共由两个区域组成。刚进门时便能看见那间巨大的玻璃房。老赵倒先并未走向那边查看情况,而是径直向右走,走进摆设在角落里,由铁皮封着的小房子。 他们将这间房子称为【车间】。顾名思义,所有研究员的日常工作都应当确保是在这间屋子里完成的。 工作时间,他们不能随意出入这间房子,对外的所有观察和交流都应当通过房间里的摄像头和观察窗来进行。 老赵要确保万无一失……他不会近距离观察那玻璃房里的东西…… 就算今天擅闯,他也要保证一切行在规程之内。 进入【车间】后便锁上门,他尝试操作,用摄像头观察禁区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但有一点让人出乎意料…… 摄像头被损毁了……环伺在禁区内,可供【车间】操控的八个摄像头全部损毁。 他只能通过观察窗去看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老赵趴在窗口,但禁区内此刻过于昏暗的灯光让他什么都没看清。他又回头看向操作台,一阵毫无来由的冷意掠过他后背。 那阵戏词声又在响起……但在这种环境下,却没办法再让他浮想联翩。 这声音越是凄美,就越是让人觉得此刻的禁区何等诡异…… 谁在外面?老赵壮起胆子忽然向外面吼了一句。 那戏词声却也倏忽一下就消失了。 整个【车间】一时间陷入让人难熬的死寂。再之后,过了几秒钟,老赵听见车间反锁的门响起一连串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极富节奏。但你若是仔细听了,很快就会发现,这每道敲门声的间隔都是一样的。 老赵瞪大眼睛盯着【车间】的门看。那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眼见着,就演变成一阵阵的砸门声。 “困春心,游赏倦。” “也不索香薰绣被眠。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在砸门声的间隙里,婉转的戏词又响了起来。 车间内最后昏暗的灯光也一并熄灭了。只有外面斑驳闪过的阴影正在蠕动游行。 …… …… 金斯波特—— 坦娅今日忙的不可开交。数量繁多的文档和报告在数小时内涌进金斯波特档案馆内,尽管她已经是经验丰富的专员,但想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信息全处理完也显的慌乱不已。 这些文档全都是有关那起正在发生的收容失效的事故的。在数天前,她打电话到了密城奇术司,那时她还很乐观地以为这起事故会很快平息,但现在若让她能回到当时,她肯定会让自己闭嘴。 “整理不完的文档,要是让万加女士看见了,不会觉得我没能力……” 坦娅不自觉想道。正做的心烦意乱,这时,放在手边的电话却忽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烦人的了,她皱眉,带着几分恼怒接起电话,还没等对面开口,便飞速说道: “金斯波特档案馆,最近不重要的d级事务就不需要向这里汇报了,我们已经很忙了!” 她没注意语气有些冒犯,接起电话时只是下意识这样说道。 说完后,她便察觉到有些不对,连忙捂嘴,有些慌张。但电话那头倒并没有因此显的生气,只是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 “我原以为长生庭的人都不苟言笑,现在看来,和你们那位先知不同,倒也有会耍小脾气的可爱姑娘。” “你……” 坦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她想挂断这毫无意义的骚扰电话,但对方却像未卜先知,又出声道: “我接下来说的每句话你都要记好咯,小姑娘,不然的话,万加女士那边知道了肯定会怪罪你的。” “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现在,立刻走出档案馆的大门,坐电梯到地底深处,找到金斯波特议会。” “然后学着我的语气,就这样对那群只会乱忙的无头苍蝇们呵斥。” “——请立刻取消你们毫无意义的挣扎和计划,现在马上将所有布置在2-264附近的专员和设施全部进行回收,一天时间完成,并在此期间,不允许对2-264结界禁域进行任何观测。” “我们就这样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没有诅咒处于收容失效状态,我们也从未对那边进行过干涉。一切顺利。” “【调查员】小姐保证,一天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她的人已经在里面进行处理了。” 第85章 颂祷 “以吾之心,吾之面,向万千变化之主祈求吾之愿。” “以吾之心,吾之面,向万千变化之主祈求吾之愿。” 苞谷地里安静的出奇。突然出现的兵俑没有动作,饰非这边术偶也没有动。在可怕如死水般的寂静里,唯独只有大火燃烧时发出的爆裂声混杂在关老爷用羽毛笔书写的沙沙声中。 他依然在不停诵念祷词,与此同时,他的手中也在书写故事。 饰非看着这些故事,满眼却只有不解。 “你在向谁祷告?关老爷?” 他发问道。话音刚落,却听见一旁远处的苞谷地里传来不间断的窸窣。 新的阴影正在土地中蠕动。但这不合理,即便是昨日,饰非所遭遇的兵俑也不过区区一只,而现在,兵俑已经被他用银月魔药束缚住了,动弹不得,既不能挣扎也不能用迷雾遮蔽月光,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在这土地里蛰伏的。 饰非警惕,自然切换灵性视觉。他看向苞谷地,却只在那些植物的缝隙里见到一道巨大又斑驳的灵性幻影。 色彩繁多……似曾相识…… 饰非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这种灵性,然后,他略加回想,身后便起了层冷汗。 他这几天一直在村子里熟悉地形,在勘探过程中自然也用过灵性视觉来探查,在村子里,当村民们往来时,所留下的灵性轨迹正和此相似…… “咚咚咚——” 他居然在此时听见敲门声。这怎么可能呢?这片苞谷地已经是村庄边缘,附近可没有房子!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愈演愈烈,饰非尝试仔细分辨,很快就发现,这些敲门声传来的方向有细微的区别。 是,当只有一扇门被敲响的时候,位于村庄边缘的苞谷地自然是听不到的。 但假如,此时此刻,是这个村庄的所有门在同一时间被敲响了呢? 它不仅仅是在敲门,还是在砸门! 声响如震雷,刺破夜色! 苞谷地里的窸窣声也一时间变的嘈杂,有东西正从中走出。饰非定睛看去,竟也瞬间被惊的动弹不得…… 兵俑……全是兵俑…… 这些兵俑列成一排,手中持握着锋利的青铜剑。只见其手中的青铜剑以同样的动作挥舞一圈,弥漫在卡尔科萨村附近的迷雾便立刻以潮涌之势向饰非袭来。 月色再次被遮蔽了。术偶身上的银色灵性骤减。触手的强度不足以支撑对近距离这尊兵俑继续束缚,饰非反应极快,立刻让术偶向后拉开距离免得又被兵俑损坏了部件。 他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踏入一个误区…… 昨天唤来迷雾遮天蔽月的并不只是这尊兵俑……而是这一大群兵俑的杰作! 不……应该说,每晚都是如此,每一晚,这些兵俑都用迷雾覆盖整个卡尔科萨村,让这座村庄陷入迷梦。 可是……既然先前就已经得出结论,这兵俑实际上是某人的术式。他是将村庄中的人当作施术媒介才得以展开这个术式的…… 眼前一时间出现这么多的兵俑,那就意味着,每一尊兵俑背后都站着一个媒介才是。 ——整个卡尔科萨村都是某人的媒介,这究竟是个什么术式,能展开这个术式的人又到达了那一幕才能展现出这么可怕规模的神迹? 饰非的心脏在狂跳……他对此难以想象。他所能做的事也只有抬头,他望向遮蔽天幕的巨大迷雾,看见迷雾中正不断垂下颜色斑驳的灵性丝线,一头连接兵俑,另一头,则是垂在这古老的村庄中。 此时此刻,正有无数根灵性丝线扩散在卡尔科萨村中。 这些丝线又在半空中互相交织,很快,它们织成一道颜色奇异的帷幕,而帷幕后,有什么新生的东西正在蠕动,雀跃…… 饰非感知着这些,然后,在他没能察觉的某个瞬间,义眼成了燃烧的烈火,开始灼烧他的眼眶。 疼……好疼…… 比先前任何一次义眼发烫都要更加刻骨铭心! 在鹈鹕岛经历过0-007的暴雨时,饰非没有感受过如此可怕的疼痛……在敦威治直面阿比盖尔,被她挑逗时,义眼也未做出这种级别的反应。 距离最近的,和这次痛感相似的,也只有在那黑木山的风暴中心,他窥见雪山中行走之风的阴影时,才险些疼到昏厥。 但这次……远胜于黑木山中那次窥探,当疼痛感刚刚袭来时,饰非便已经要晕死过去。 “以吾之心,吾之面,向万千变化之主祈求吾之愿。” 关老爷继续诵念祷词。 羽毛笔的沙沙声此刻是刻印在饰非义眼上的刀尖,每一个字都有剖心破腹之痛。 饰非仍在强撑。浑身都陷入痉挛。但他仍按耐不住好奇,试图窥探空中那不停蠕动,仿佛要破茧而出的灵性。 那灵性的规模更大了。似乎成了一条银河,将天幕凭空撕裂开。斑驳的七色是天幕的极光。饰非终于意识到这件事…… 这个术式……这个术式的规模绝非是什么术士能做到的…… 就算是让联盟的白兔子们来展开结界阵法,其术式规模也远不到这种程度。 天幕极光中降下温柔的雨丝。这只是这场暴雨的开始。 雨点是一点一点浸染并撕裂天幕的,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到的时候…… 迷雾潮涌,试图和雨点分庭抗礼,但很快,卡尔科萨村的中心,自那七色斑驳的茧与帷幕中,传来带着寒冷雪风锈味的梆乐声。 3点17分,今夜此时的卡尔科萨村,理应入梦。 …… …… 2-264,第35次收容失效文档记录,收容失效事件归因: 第35次收容失效事故的起因显着区别于前34次事故,并非诅咒的自我意愿,而在于某些人的别有用心。 身份编号c-8-01,在工作过程中被2-264-b进行了无意识的认知污染。 模因本身具备传递性,当被污染的c-8-01闯入未经防备的外部时,一场模因瘟疫便已经在当时的收容设施扩散。 数天时间,模因扩散至xx区域全境(此处已数据删除,若有疑问可咨询7)。 被模因影响的个体会具有如下显着特征: 躯体僵硬化,情感迟钝化,认知模糊化。经过研判,我们将这些特征统称为【木偶症】。 在第35次收容失效期间,共计有127名相关人员感染【木偶症】,【木偶症】的潜伏时间并不算长,在短短的数小时内,患者会逐级经历以上症状,并在最终,向xxxx转变。 本次收容失效事件中,所有人都在感染木偶症后表现统一,其穿着相似的服装,用墨镜遮蔽相貌和眼睛。 ——我们从未向xx区域派遣过监督者。 自始至终,这都是个谎言。 第86章 终梦 不知不觉间再次穿越雪风—— 进入青铜门,漫步长廊。然后,饰非走进那间宽敞的玻璃房。 暗红色的警报灯依旧亮着的,但相比上次来时,玻璃墙外整洁不少。 没有血污,没有尸体,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饰非看向玻璃房内的时钟,指针才指向三点。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很快,他察觉到一些异样。 玻璃房对面那扇原本应该紧闭着的大门此时是敞开着的,有什么东西正自门外走来,饰非警惕地看过去。 一些人影在攒动。饰非皱眉。他此时并没有开启灵性视觉,他很快见到这些阴影的全貌。 竟全是一些穿黑色西装,戴了墨镜的人…… 这些人着装统一,甚至连走路时,迈步的幅度也是一样的。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饰非只是粗略点算人头,就发现,人数竟一百有余。 黑西装们鱼贯而入,在玻璃房外环绕成圈。无一例外,他们都在注视饰非所在的玻璃房。 这实在具有压迫感,饰非刚想向后退一步,但发现无路可退。 黑西装们一齐向前,然后,将手掌按在玻璃墙上。 “砰砰砰——” 他们开始拍打墙壁,声音实在耳熟,听上去,就像是先前在村庄里听见的砸门声。 每道敲门声之间的间隔都是固定的,很快,这声音化作疾风骤雨,一如奔雷。 耳边倏忽一下传来惨叫…… 不像是因疼痛而发出的惨叫声,只让人觉得是害怕极了,过于恐惧而不得已为之。 这些黑西装的拍打暂时没办法突破玻璃墙,饰非循声望去,就看见角落里那间小房子原本应该紧锁的门已经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黑西装正将一个人从房子里拖出来。他被径直拖到玻璃幕墙前,然后被按死在地上。 身穿白色实验服,身材倒有些眼熟。饰非略加回忆,脑海里很快便浮现起上次在梦境里看见的那具尸体。 他眉头微皱,又回头确认时间,此时依然未到3点17分,也就是说,他上次进入这梦境的时间还要更晚一些。 既然如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乎并不意外…… 饰非看着他。他正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右腿。他似乎惊惶又无助,只是不断用拳头去砸那条腿。 “腿……我的腿……动不了了?” “不……不会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瞪大眼睛,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很快,旁边的黑西装们给了他答案。他们竟从两边将他的身体拽住,然后硬生生的撕扯。 在瞬息之间,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条麻木的右小腿被撕裂了,他正欲发出惨叫声,但惨叫只叫了一半却忽然凝在喉中,与此同时,更恐惧,更战栗的情绪侵占他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他没感觉到疼痛……一点没有……就好像被撕裂的并不是他的腿,只是某个拼凑的玩具。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又环顾了四周这些黑西装一圈,然后,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你们?你们不是都已经离职了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就是监督者?!” 他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然后忽然间,他锁定了另一个目标,他的视线投向饰非所在的玻璃房处。 虽然感受不到疼痛,但他断裂的肢体处仍在喷血。血迹在玻璃墙外的地面肆意流淌,饰非站在原地,警惕地望着这个男人。 他将染了血的手掌拍在玻璃墙上,狞笑着,瞪着饰非: “你干的?这些人都是你干的好事?” “我也马上会变的和他一样了,对?” “你说话啊!你不是能学人说话吗!你现在开口说话回答我!” 这最后一句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吼,他没能吼出下一句,就又被那些监督者们按在了地上。 这花费不了多少精力的,他的意识很快就会消散。 木偶症的症状已经在他的躯体上开始蔓延了。他的四肢会失去知觉,然后,是胸腔,再之后,情感迟钝,认知模糊。 他会成为他们的一员,没有例外。 没有感染了【木偶症】的人能获救的例子,从来没有。 “——就算是有,我也会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所有的监督者向两侧排开,为中间让出一条道路。一个身穿朴素的东国人从这条路中缓缓走出。他戴了一顶帽子,站在原地,望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研究员,他脱帽,向饰非所处的方向展示他带来的刚烤好的鱼干和浓茶。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饰非没来得及回头细看,便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玻璃前跑去。 身形有些瘦小,像是个孩子,他身穿一身纯白色的袍子,跪坐在地面上,从平常就用来传递物品的活窗里,接过鱼干和茶。 奇异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孩子对着这两样东西狼吞虎咽。 墙外的人不慌不忙,倒是又从身后的手提袋里拿出来一台唱片机。 这是他从楼上带下来的,他今天刚买了新的唱片,他想让这孩子听听。 “梦做够了,我们听点新的。” 他将唱针放在唱片上,唱片缓缓旋转,带着几分豪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青龙义襄,公乃威震千古!” 墙外的人跟随着唱片中的声音轻轻哼唱,他摇头晃脑,似乎沉浸其中。 房间里的孩子听完也只是顿了片刻,然后,他学着那人的声音,做出一样的神态。 他学着用一样的腔调去吟唱: “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两把斩马刀出现在饰非的视野里。一柄在墙内,一柄在墙外。 墙外那人见了似乎也是讶异,但很快,他露出释然的笑容:“我就说,你学东西比谁学的都快。” “出去后可得给你找个好师傅,让你好好学学唱戏。” 他话音刚落,便提着手里的斩马刀向角落的【车间】走去。不消片刻,一道轻微的声响出现在耳中,门开了……透明的玻璃墙不再是所谓的阻碍。 唱片依旧旋转不停。踩着那戏曲的音符和旋律,他提着斩马刀,率先走向大门之外。 所有的监督者都跟在其身后。 他们小心翼翼,护出一条路。 ——这一天,凌晨3点17分,第一次有人从这玻璃房中走了出来。 他眨着淡漠的眸子,观察世界。 第87章 祖孙 2-264,第三十五次收容失效事故,溯源报告: 本次收容失效的原因最终被定位为2-264-c的一场集体叛乱。 2-264-c是2-264-b所散播的模因污染的产物,该污染目前没有任何解决方案。所有被转化为2-264-c的个体均应当被判定为极端危险的个体。 在本次收容事故中,有一位2-264-c充当了领导个体。有趣的是,在污染过程中,他似乎保留了一定的自我意识。 2-264-b只是在无意识地传播模因,但该个体扩散了这场模因瘟疫的影响,并最终酿成此种局面。 2-264-b个体在本次收容失效事故中,完成逃逸。 联盟试图对此进行追踪,但最终在xxxx区域追踪失败,一无所获。 根据勘测结果,收容失效发生后,2-264的实际结界禁域有些许偏移,目前,它已转移到xxx区域附近。需要重新设置斯克兰顿锚进行收容。 但好在,此时的2-264表现相当稳定,即便是里面其他的2-264-a,也表现的相对缺乏攻击性。 ——它似乎被某种东西给重置了,在一场沸腾的喧嚣之后,有关舞台上的一切都将落幕。 我们暂时将监控重心放在2-264本身上。至于逃逸的2-264-b,在其未显露出具备足够威胁的影响之前,我们可以视而不见。(这是vii做出的决定) …… …… 奇异的梆乐一直在脑海中回响。 饰非从床上醒来时头疼欲裂,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只觉得有些虚幻。 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什么,并在回忆到昨晚天空上,那道让他无比痛苦的七色帷幕时,发出痛苦的惨叫。 他不敢再深想,似乎此时就连对记忆中的那东西进行直视都做不到。 没关系,这些东西很快会跟境一起消散在记忆里。梦是沙滩上的痕迹,被现实的潮水轻轻涌过,便会很快不留踪迹。 饰非迅速拿出羽毛笔和纸,在上面进行书写。等捋清楚昨晚的情况后,他长出一口气。 他看向窗外,清晨雾气依旧弥漫。时间很早,秀秀自然没醒来。此时此刻介于那循环开启的夹缝间,饰非觉得有必要现在起床,提前开启一场会面。 他很快就推门出去。只是简单地将西装披在肩上,但这种动作并不能抵挡清晨的凉露。 一阵哆嗦,他快步走到关家老宅书房。 在抬手将书房门推开之前,他动作略有迟疑。原因无它,只是他站在门口就嗅到书房内正缓缓飘出的一阵异香。 显然,有人正在书房里。 这时间点不太像是秀秀的所作所为,那就只能是另一个人…… 饰非进去,只见关老爷正一手拿书一手正试图点燃香炉。当饰非闯进来时,他明显有些慌乱,手上的书掉在桌上,饰非很轻松就看见书的封面。 是他先前看过的那本童话,有关莱和布拉特利诺的故事…… 关老爷想去将书捡起来,但饰非抢先一步,将书拿在手里。 “关老爷这把年纪了,不像是会看这种童话的人。”饰非说道。 老头一把将书从饰非手里抢来,又有些狐疑地看了眼饰非: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什么叫礼仪?擅闯他人房子,还抢了别人的东西,你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说风凉话的?” “你还是不记得昨晚的事?” “我应该记得什么?昨晚有发生过什么吗?” 关老爷反问,饰非叹了口气,他总不能说自己给他强行绑了放在那苞谷地里。他索性拉开面前的椅子,在关老爷面前坐下。 在这场不断循环的惊梦里,唯独只有他保持清醒。他扫视关老爷面前的桌子,轻笑: “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浓茶和烤鱼干?有这两样东西你就能熬一整晚。” 关老爷听了连忙将这两样东西往自己那边拢。生怕饰非会将其抢过去。但片刻后,他又觉得不对,看着饰非皱眉: “你小子是怎么知道我习惯的?” “在这村子里都没剩几个人知道我这习惯。这还是我以前在联盟工作时留下来的……” “或许你还在联盟工作时,我见过你呢?” 饰非很自来熟地拿来一盏茶杯,然后往里面倒上最后的浓茶。小饮一口,他闭上眼,感受其中的清香对额顶的冲击。 “见过我?去去去,你才多大?你这疯小子怎么口无遮拦……”关老爷仍是怀疑。他又仔细打量几遍饰非,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想法脱口而出: “你就是秀秀昨天带回家的那朋友……” “我老头子可先给你打好预防针,就算是秀秀带你回来的,我老头子也不喜欢你。” “你看上去就是个骗子,可别带坏我孙子……我孙子单纯,容易跟着你学坏。” “你孙子?”饰非用一只手撑住脸,笑道。关老爷被他的笑容弄的发怵,也只能在犹豫后反问: “我孙子,怎么了?” “你发自内心地这样想?” “你这小子真是疯了,我还能认错我最宝贝的孙子?!”关老爷被这句话弄的恼羞成怒,他用力拍桌,强调道。 “自秀秀那小子出生起,他就是我孙子!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你根本不懂,那小子爸妈走的早,也就只能依赖我才能给拉扯大!” “从小到大吃多少苦头,你要想骗他,欺负他,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要我说,他这次回来也别走了,我让他出去是托付给梅老的,但要是交给你这么个疯小子,我可不放心。” “别走了……原来如此……这是你的想法。”饰非点头,然后,他忽然看向窗外,注视卡尔科萨村的大雾。 雾气尚未把整个村庄的原貌全部展现。雾中有什么东西在变化,也不会有人知道。 饰非忽然起身,这举动吓了关老爷一跳,老头连忙往后面缩: “所以,在你的认知中,这里一直以来都是你们的家。” “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就是你们的生活。” “我发现你这疯小子说话真让人摸不着头脑,这里若都不算是我和那孩子的家,那还能是哪儿。” “您不用在意,关老爷。”饰非又笑了,很快,他话锋一转,盯着关老爷眼睛不放。 人可以说谎,但眼睛不会。 “我其实今天就打算带秀秀离开,你会阻拦我们吗?” “今天就走?”关老爷惊异道,“这么久才回来一次,结果就住一晚上?”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老头子反复嘀咕。但他又摸了摸手里那本童话书。犹豫再三,他抬头看饰非: “你要有本事让那孩子跟着你今天就走,那你们就走。” “但要是让我发现,你是强迫他跟着你的,也别怪我老头子不客气。” “没人能逼我宝贝孙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不行!” 到了时间点,房间里的收音机忽然被打开了。还是那首《游园惊梦》,但听了这么多次,饰非总觉得,这次的腔调似乎更忧伤一些。 他在桌上收起一些东西,笑着向关老爷回答道: “当然,他若不愿意,我不逼他。” 第88章 稻草人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秀秀并不是一起床便去做早饭的。 他循着记忆,先来到村庄旁那条小河边,然后,趁雾气尚未消散,他站在雾中起舞,唱出戏词。 雾气朦胧,他的身形却被胧雾衬的曼妙无比。唱腔清丽,从雾中观去,任谁都想不到,唱着这些的人居然是个男子。 戏术讲究基本功,能站在台上的每一分钟,那都是台下数百上千次练习的结果。 就算到了奇术司,秀秀也一日都不敢荒废。 他走出卡尔科萨村,就是为了学好戏术唱给爷爷听的。当然,他这次倒不打算马上给爷爷展示成果,梅老说,他的戏还缺了点东西,尚未成气候。 只不过,具体缺的是什么,梅老就没明说了……他得自己去寻。 在此之前,他也只能这样一遍遍练习。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秀秀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男人一边摆弄礼帽一边从雾中走出。秀秀见了颇为惊讶,立刻上前接应: “诸葛先生,我还以为您还要再睡会儿呢。” 饰非手里拿了壶茶和几条烤鱼干。这些都是从关老爷书房里拿出来的。秀秀忙着将东西都接过来,饰非却摆摆手,席地而坐,给秀秀倒了杯浓茶。 “实在睡不着,就想着出来走走。关老爷说你可能会在这里,我就拿东西过来了。” “爷爷?” 秀秀讶异,并不明白为什么才来第一晚,诸葛先生就似乎和爷爷混的很熟络。他接过浓茶,抿了一口。当茶香入肺腑,记忆便也被牵动到从前。 在很小时,爷爷总喜欢在深夜带茶和鱼干来他房间。那是难忘的时光。 他坐在地上,让爷爷替自己洗头发。还会念那些童话故事。 他就小口小口嚼着鱼干,然后,在两人都觉得有些累,想休息时,他会顺着那台老收音机的声音,唱出某段戏词。 每当这时,爷爷就格外高兴。明明他唱的不熟练,但爷爷的表情就好像他已经是戏台上的大明星一样。 想为爷爷学唱戏的想法或许就是从那时被种下来的。 自他记事,便没有其他家人。爷爷陪他长大,爷爷就是这个【家】。 不管在外面见多少世面,到最后,他的根还是要落在这座老宅,这座村子里。 这次能带诸葛先生回来对秀秀来说本身就很值得高兴……他今天还打算再去拜访村子里其他人呢,这些人,都是他宝贵的记忆。 “所以,你也觉得你一直都在这村子里长大?”饰非同样在撕鱼干吃。他轻笑道。 不明白为什么诸葛先生会这样问,秀秀只能困惑地歪起脑袋,询问道: “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诸葛先生。” “你有没有做过噩梦?梦里梦到一些奇怪的人,他们围着你,而你动弹不得,被关在某个地方之类的。”饰非继续将鱼干撕的更细,追问道 “我从没做过这样的梦,诸葛先生。”秀秀略作回忆,很快便回答,“硬要说的话,也只有村子里大家都愿意围着我,对我好这种事……” “自我记事起,大家都对我嘘寒问暖,他们很关心我,不仅仅是爷爷,这村子里的人也都是我的家人。” “难道这种想法是有问题的,诸葛先生?” 秀秀反问。这次反倒是饰非陷入沉默了。 他环顾村子,此时迷雾已经散了大半。在沉默的间隙里,耳边只有一旁流水的声音在作响。 很快,远处房子散出几道炊烟,饰非收回视线。他抬头,笑着看向秀秀: “不,这样就很好。” “你要记住这点,你是关厢秀,是在卡尔科萨村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你从没被牵扯进古怪的事件,你在众人的关爱下长大。” “你能记住这些就足够了,也正因如此,我才要对你提出接下来这个过分的要求。” “过分的要求?”秀秀不解。只见饰非很快将一份包装好的文档从储物灵媒里拿出来。他将文档向秀秀晃了晃,秀秀只能看清那文档上的部分编号。 ——2-264。 “我想起来,我有份文档需要立刻送到司里去归档,所以,恐怕我们没办法在你家里停留太久。” “我希望我们吃过早饭后就启程出村,返回密城,你能照做吗?” “这么赶?”秀秀有些惊异。不禁声音大了些。 但很快,他将状态调整好,他原以为诸葛先生说的过分的要求会更让人纠结,但只是这些的话,倒也不会太为难。 家就在这里,它又不会逃跑。只要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爷爷和村子里其他人总会敞开家门欢迎他,他也不需要急这一时。 想到这里,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向饰非点头道: “我明白了,既然这是您的要求,诸葛先生,我们早饭后就出发,我去和爷爷打声招呼。” 秀秀说完就立刻收拾东西,向饰非行礼后,朝老宅的方向快步赶回去。这中间,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回头,做的干净又利落。 饰非倒没有急着跟上去,他再次端茶,坐在这河边石头上小口品茗。 河对面,插在土地里的稻草人自始至终都在看他,沉默不语。 稻草人当然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自己的看法,稻草人就只是稻草人。 饰非将剩下的茶水倒在石滩上,顺带的,他将储物灵媒里剩下的那些刻印着编号的青铜片全部倒出来,都放进河水里,让其顺着河水而下。 每个编号后都对应有一个确切的人,但现在,他们的痕迹已经被冲刷干净了。 ——被卡尔科萨每夜都会落下的大雨冲洗干净。 “关老爷,没人能逼秀秀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他可从来都没说过,他愿意做什么,又不愿意做什么。” “没有脑子便是没有自我,这就是稻草人。” …… …… 金斯波特联盟—— 金斯波特议会已经一整晚没有休息。这些联盟高层们花了一晚上时间来讨论最近这起形势格外严峻的收容失效事故。 但现在,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大厅中央这女孩身上。女孩因此被盯的有些难受,不得不往后缩。 “所以,坦娅,你是说,你接到那位【调查员】小姐的电话,她以议员身份命令你,我们现在应当立即停止对那个诅咒的干预?” 万加女士就在整个大厅中央。借助她那奇异的血契,她被托举在墙壁上。浑身依然缠绷带,但那只蓝色眼睛的视线在看着这位跟着自己的专员时,却格外柔和。 在万加女士面前,坦娅的胆子大了些,她立刻点头道: “是的,那位议员小姐就是这么说的……” “这简直胡闹!一个突破收容的2级诅咒,让我们放任不管?【调查员】小姐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黑暗中传来反对声。听上去是个年长的男性。这很快带起满堂窃窃私语,以至于万加女士不得不驱动周身的黑泥,向四周扩散,做出威慑的动作。 一名第五幕的术士对你进行威慑,这已经足够让人忌惮了。大厅很快又变的安静。万加女士思考片刻后,说道: “既然议员发话,我想我们没有反对的道理。” “可是……万加女士!” 黑暗中还有人想说什么来反驳。但忽然,大厅中央传来一道突兀的电话铃声。万加女士示意接通那道电话,很快,电话那头,属于档案馆的专员传来消息: “万加女士,笼罩2-264区域的暴雨停了……” “2-264的结界禁域正在收缩,预计在两小时内就会重新回归可以被收容的状态!” “这怎么可能?” “天啊,那位【调查员】小姐真把这件事给摆平了?她本人明明都没露面!” 又是满堂喧哗,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感到讶异。唯独万加女士保持沉默。她回忆起那位女士的背影。 “女士,您的手段一如既往犀利。” 第89章 交差 让饰非意外的是,出村的过程无比顺利。 既没有他独自走进那片苞谷地时遭遇的兵俑,也没有遇见其他人阻拦。 一切都顺理成章,秀秀向关老爷告别后,便一路开车,很顺利就重新驶上通往大都会和密城方向的公路。 在驶出苞谷地时,饰非惊讶地看着秀秀,想在他身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但他发现秀秀只是很正常的开车后,他不禁露出失望表情,然后,便继续在车上整理最近的文档。 不管是3-082还是2-264,作为奇术司专员,他都要将这些文档尽快送到奇术司进行归档。 秀秀开车倒是很稳,不至于过度颠簸导致饰非无法下笔。 临近中午,他们行驶在熟悉的密城和大都会间的城际公路上时,饰非长舒一口气。 “我们直接回奇术司?诸葛先生?” 秀秀询问道。此时他正左打方向盘,打算让车驶上进入密城老城区的银之桥。在桥上也能看见远处那座黑钟塔的伟岸。饰非犹豫,指挥秀秀在学院大门口停车。 “你先回司里,我先去趟学院。” 饰非如此吩咐道。秀秀并未多想,点点头,便将车继续开远。 前几日下过雨,学院栽种的骷髅花还带着些许朦胧的水晶感。全联邦只有这里才有如此栽种规模,饰非一边走,一边抚摸这些花的花瓣,感受上面残留的清冷水珠。 他看上去悠哉游哉,漫不经心地散步,一点都不像赶时间要去赴会的模样。 是啊,他本就不需要预约,也不需要提前通知。他知道某位教授的习惯,在某个时间点,行至此处,便一定能碰见他在这里照料这些骷髅花。 “诸葛先生?” 正前方传来声音。饰非循声看去,便见到那位穿不列颠尼亚式样西装,戴单片眼镜的老绅士惊讶地站在原地。饰非向其行学院礼,此时,一阵风从两人之间的间隙穿过。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一如初见。 …… …… 秀秀将车驶进死者之家时,惊讶地发现,伊莎贝尔小姐,樱小姐,克里夫先生还有多罗茜,居然都站在门口等他。 他有些惶恐地从车里走下,便见到小丫头朝他扑来。 在秀秀的预想中,这应该是场还算盛大的欢迎仪式,只不过,他没想到,当多罗茜扑进他怀里后,第一句话就是询问饰非的去向。 “大骗子呢?” “诸葛先生说他要先去趟学院找莫里亚蒂教授。” “那个没心没肺的狗东西!这么久没见我,回来第一时间居然是去找那老头吗?” 多罗茜不禁大声叫嚷道。引得一旁的爱丽丝和樱都笑出声来。 秀秀将多罗茜放下,又看了眼死者之家门口。刘易斯还没回来,他和弗洛伊德先生都没露面。 “大家都等在这里,是找诸葛先生有事?如果是很要紧的事,我现在就去学院找他。” 秀秀表态道。但爱丽丝摇头,表示没这个必要。 “的确有人找他,但我想对方并不急这一时。况且,那位客人现在也不在奇术司。他没跟着立刻回来就算了。” “我们等在这里,只是作为同伴迎接你们回家,秀秀。”爱丽丝笑道。 听见这字眼时,秀秀明显有所一顿,但很快,他回以微笑。 卡尔科萨村是他的家没错,但现在,在外面,他也不是孤身一人,他也有个归宿。 爱丽丝和克里夫先生一起招呼他进屋,但就在此时,多罗茜忽然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你确定大骗子现在就在那老头的办公室,没乱跑,对不对?” “是的,诸葛先生是这么说的……”秀秀疑惑地看着多罗茜,并不明白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多罗茜见状倒也不藏着掖着,拍了拍他肩膀就说道: “你赶紧进去放行李,收拾好后,你带我去找他。” “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罐子王那家伙早上也来过!他说斗兽场又找到一只红发纺织娘!错过上次那只,他还要错过这只吗?” “况且,他还欠我一大笔零花钱呢!” 多罗茜一边跺脚一边说道。小丫头拿出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晃了晃,显的相当生气。 “最新款的大脚怪玩偶就要发售了,他不赚钱养家,我拿什么去买玩偶!” …… …… 教授的办公室一如既往能享受到最完美的阳光角度。 这几乎是整个学院内最舒适的位置之一,相比起同样造访过的莫兰教授的办公室,莫里亚蒂教授这间又宽敞又让人心情愉悦。 饰非站在办公室书架前,端详教授摆在上面的照片。 除去和以前学生们的留影外,剩余的都是些教授到过的地方。足迹几乎遍布新大陆,不管北部新英格兰的雪地,还是南部的原始丛林,教授都有拍照留念。 拍照时,教授还会带上些当地的特有生物。这似乎是学者的某种习惯。 “教授您到过很多地方……不知道有一天我是否有机会能遍历整个新大陆。” “诸葛先生您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去漫步世界,您的脚步当然不会止步于新大陆。”教授在身后泡茶。自从上次拜访,他就已经很了解饰非的习惯。 “不像我,我这个年纪,自然也就少了些外出的想法。” “可我总感觉教授您还很年轻,至少,您的思维和谈吐并不亚于那些年轻的学生们。”饰非转身恭维道。教授摆手,笑了笑: “我活了多久,我自己再清楚不过,老了就是老了。”他一边说一边指自己鬓角的白发。然后,他又送来一些茶点。推到饰非那边。 “老实说,诸葛先生您回来的比我预期的要晚,我明明听说,几天前,黑木山的暴风雪就已经解决了,您将这份委托完成的非常出色。” “中途绕道去了另一个地方,耽搁了时间。”饰非端来杯子,抿了口茶。和在卡尔科萨村喝的厚重的浓茶不同,教授这边的茶叶口味明显更清新一些。 是饰非会喜欢的口感,口味也和小时候常喝的那些相似。 品完茗,他便放下茶杯,然后,审视教授片刻,他叹息道:“教授您既然已经知道黑木山那边的事情结果,那您知道我为什么回密城后,要第一时间到学院来见您吗?” “难道不是因为考核合格,所以想来向我征询第二步考核的意见?” “当然不是,教授您知道答案的。” 片刻沉默,教授也喝了口茶。然后,他起身去办公桌,从中翻找出一封文件袋,递给饰非。 “我想我要向您道歉,诸葛先生。” “——您这次考核的难度的确远超我的预期。”教授说道。“在您实际进入黑木山前,就连我也没想到,温迪戈会是和诅咒挂钩的黑型生物。” “我也没想到,在学院安排的考察队里,居然会出现这么复杂的状况。” “一位共研会成员以及一个当地印玛人族裔,这些都在这次任务的预料之外。” 第90章 委托者 这便是饰非回密城后要第一时间来找莫里亚蒂教授的原因。 能跟着一起进入黑木山的队伍并非临时在黑木山当地组建的,而是学院以搜救名义进行过筛选的。 说到底,那支队伍原本的目的并非是帮助饰非完成考核,而是尽可能搜救受难者。若非如此,也不会安排那么多非术士进山。 既然经过挑选,那在一轮筛选后,这支队伍里竟然混入了共研会的人就实在耐人寻味。 学院当真如此无能,连共研会的背景都调查不出来?还是说,这只是巧合?又可能,从接到这考核的最开始,他就已经掉进某人精心织就的大网里…… 饰非在观察教授。教授被看了倒也不恼,只继续示意饰非打开先前他递来的那封文档。 “我和你想过同样的事,诸葛先生。” “所以,趁你还没回来的这几天,我利用职务之便在学院里做了些调查。从中得出一些东西,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教授您既然这样说了,那我确实有兴趣了。”饰非笑道,按照教授的意思打开文档。 而看见文档第一页的瞬间,他便皱起眉头。 抽出其中夹页,将夹页放在茶几上后,他看向教授道:“这是什么意思,教授?” 一张红色信封。信封上标志性的蛛网状火漆昭示这信封主人的归属。毫无疑问,在饰非自己的储物灵媒里,此刻也躺着一样的东西。 “丝之屋?您在哪儿拿到这个信封的?”饰非询问。 但教授却示意饰非继续翻文档,很快,他居然在第二页的夹层中又找到一个信封。 两个信封…… 一般而言,丝之屋会员只会同时拥有一张信封。换句话说,这里有两个丝之屋成员? “在黑木山暴风雪停歇一日后,我派人又进了一次黑木山。” “他们沿途找到你们留下的几处营地,并在那里进行地毯式的搜索。这其中一张信封,正是从那里搜出来的。” 教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向第一张夹页里的信封。显然,这是被搜寻到的证物。 “我们在上面提取到属于奥莉医生,唔……不,或许应该说,梅花6的指纹。” “这是她的东西。” “作为一张数字牌,以帽匠的层次就敢擅自接近3级诅咒,这实在是很不自量力也很疯狂的事。尤其她还是一名奇术师,诸葛先生您应该明白,奇术师未做好万全准备前,不会贸然出手表演。” “那么在梅花6的逻辑里,她敢向3级诅咒出手的底气是什么呢?” “或许她也只是奉命行事?接到上面的命令,她没得选?”饰非耸肩道,但这回答让教授忍俊不禁。 “您觉得是这样吗?您是真正接触过那位梅花6的人,这交由您自己来判断。” 教授并未多说,只是凝视饰非。 饰非把玩信封,他试着回忆雪山里,奥莉医生的表现,很快,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不……没有逼迫,也没有利诱……梅花6对那诅咒表现的相当主动。 就算是有她自己所拥有的诅咒的影响,让她对危险变的迟钝,也不应当会疯到这种地步才是。 除非…… “除非有人替她做好预案,并为她铺路。她这才有恃无恐。”教授替饰非说出后半段的话。饰非猛地抬头,看着教授替他打开那第一张信封。 信封里是有实际信件的,他接过信封看向其中信件内容,很快,一阵如触电般的酥麻席卷他全身。 “亲爱的奥莉小姐,感谢您选择丝之屋。” “我们已知悉您的需求,并将尽快安排人手为您处理这项麻烦的事务。” “我们会为您收集好有关这枚3级诅咒的所有信息,并做出适当的应对方案和预案。按照预案走,您将顺利对该诅咒完成收容。” “同时,由于您这次的委托内容涉及到诅咒,这实在有些超规格,恐怕我们需要您为此支付的报酬也会稍显昂贵,请您确认,在打开信件,确认交易内容后再签字,一旦您签署完成,我们将视作您认可丝之屋的契约,需要履行兑现报酬的义务。” “您需要支付的报酬是完成另一位会员的委托。他希望您以一个合适的身份接近目标对象,并设计杀死他。” “以下是目标的信息……” 接下来的东西是一张照片,是自己的照片。饰非看见的瞬间便撇起嘴。然后,他又在信封中的其他附件里看见有关那3级诅咒的基础信息。丝之屋的准备的确完备,帮助梅花6在雪山中编织了整个计划。 “有人通过丝之屋发布委托,想要我的命?” 饰非将信封里的内容大致浏览一遍后,将其重新折好,看向教授。 教授轻轻点头,语气却并不凝重,只像是在开玩笑: “您从威尔顿出来并不久,但却交恶这样一位仇家,诸葛先生您运气很差。” “或许这和运气无关呢?” “听您的意思是,您对对方的身份有所猜测?” “我可不敢妄自揣测,但既然对方是丝之屋会员,还有能力干涉学院筛选,将一个共研会的人安排进搜救队里接近我,其实可参考人选并不多。教授您也早有猜测。” “您在学院内部调查过了,对?” 饰非想从教授的目光里读出答案。但就和之前数次一样,他的尝试并未得到结果。教授的目光总是深邃又让人捉摸不透,这和多罗茜那种单纯的小孩子截然不同。 教授拿过来第二张信封。同样将信封里的东西展示给饰非看。但饰非才瞄了一眼,就感觉到那有些熟悉。 他之前见过这封信才是……在他刚出狱,在密城接受领头羊们的审判时,他见过司马宣出示这封信作为证物。 “我不确定,您是否还记得米尔沃顿先生。” “查尔斯·米尔沃顿,领头羊之一,也是学院十三哲人会的成员。在学院,他几乎是最具备权力的那部分人。” “莫兰教授总喜欢对人谈论起对你的那场审判,而据我所知,那位先生在审判中和您针锋相对,想置您于死地。” “而作为反击,当时的司马先生指控他和丝之屋有染,让他的一系列指控显的没那么能站住脚。” “实在耐人寻味,诸葛先生。作为我们要寻找的嫌疑人和靶子而言,他再合适不过了。” “但我有些不明白,您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一位哲人会成员如此上心。” 教授话音刚落,饰非拿来属于米尔沃顿的那张信封。他反复把玩,片刻后,他不禁笑出声。 ——生活实在滑稽……它的发展总让人觉得始料未及。 “或许,他也只是在完成一项未完成的委托而已。” “教授,我该怎样才能获得机会,和我们这位米尔沃顿先生好好谈谈呢?或许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需要聊一聊才能消解。” 对这个问题,教授没有立刻回答。 哲人会成员一般只在涉及到学院重大事务上才会露面。平常想见他们,即便是莫里亚蒂这位明星教授也鲜有机会。 但没关系,兔子总会露出尾巴,他们也总会让人抓到破绽。 “尽快完成入院考核,诸葛先生,只有这样你才能以学生身份参加学院校庆典礼。” “哲人会成员们会参加时钟院的庆典的。” “下一场考核是学院方安排的集体考核。时间定在下个月,务必按时参加。” 教授说完,便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91章 杰作 “秀秀,你确定大骗子真在这里吗?” 多罗茜觉得有些累,所以她毫无淑女风范地蹲在路边,随手摘来一支骷髅花把玩。 幸亏她今天没穿裙子,而是穿了条宽松的背带裤。如若不然,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站在她对面,就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联邦最不缺乏的就是各种变态。 三天两头总有新闻,他们会上当地报纸成为近期饭桌轶闻。当然,这些轶闻对受害者而言就不会那么有意思了。秀秀也站在旁边,作为多罗茜忠实的朋友,他自然不会让不那么愉快的事发生在小丫头身上。 “诸葛先生的确是来了学院的,多罗茜。我们刚才不是去找过教授了吗?” 秀秀说道。多罗茜听完,却没好气地将手里骷髅花的花瓣揉碎。 “但那个老头也说,他半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办公室了。” “天知道那大骗子现在晃荡到哪儿去!” “诸葛先生应该并没走远,我刚才去问了塞巴斯蒂安·莫兰教授,教授说,十分钟前,诸葛先生还来拜访过他,和他打招呼。” 显然,某人非常有闲情雅致。每次来学院都会慢悠悠地拜访一圈他的朋友们,算作是联络感情。 就只有小丫头会对此不满,这实在是让她浪费时间和体力。 但很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转了转,似乎是想到什么,她起身拉着秀秀朝另一个方向走。秀秀本来在疑惑多罗茜要带他去哪儿,但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一座具备古西西里风格的建筑前。 建筑前还有游客在拍照,显然是学院的景点之一。 “如果他同时去了狐狸老头和笨蛋老头那边,那我猜他也会来这里。” 多罗茜双臂抱在胸前,气鼓鼓地说道。 至于她口中的那两个称呼,也着实让秀秀惊讶不已。 ——两位教授在学院都算的上是德高望重,受到学生们的尊重和敬仰。但在多罗茜嘴里,他们却似乎和路边随处可见的喝醉酒的乞丐老头没什么两样。 天真的孩子才能口不择言不受到责怪。但即便如此,秀秀还是向四周张望好几圈,唯恐遇到什么学生听见刚才多罗茜的话。 还好,四周都是游客,每个人都专注于眼前这座建筑独特又富有魅力的建筑风格。并没有人专门去听一个孩子的童言无忌。 秀秀再仔细打量这建筑,发现这里是座博物馆。 “全密城,或许也是整个东联邦最大的博物馆。拥有数万件藏品和奇珍。就连大都会博物馆也难望其项背。” “大骗子和里面的黑炭脑袋关系也不错,他或许会来这边做拜访。” “你进去探探路,秀秀,我就不进去了。” “唉?为什么?”秀秀不解,多罗茜对一样东西感到抵触,这倒是很少见的事情。 “我对那黑炭脑袋过敏。\" “哦,是这样吗?多罗茜小姐?那或许我应该向刘易斯先生提出让你跟在我身边几日,好好感受一下博物馆气息的熏陶,这样你就能脱敏。\" 身后忽然传来某人毫无语气波澜的话。多罗茜听了混身一激灵,整个人立刻下意识地要往前逃。 但她动作慢了,背带裤的裤带被对方给拿住,她奋力向前逃跑,但只能原地踏步。 不得已,薛定谔先生跳出来,伴随一声猫叫,多罗茜向前逃了好一段距离才回头。 她果然看见那张黑乎乎的脸,尤其是他还穿了身黑西装,要不是那双眼睛还算有神,这哪能让人分的清他的五官和相貌。 “黑炭脑袋,你偷袭我?!\"多罗茜发出抗议。 卢卡斯先生沙哑又平静的声音则立刻回应,秀秀站在他身边,竟莫名觉得有特别的安心感。 “诸葛先生建议我好好训练一下他搭档的警惕感,如若不然,你实在太松驰了,恐怕到时候会拖他后腿。” “我拖他后腿?我还没嫌弃他是个奇术师呢!到底谁拖谁后腿啊!” 小丫头继续叫嚷。这引得周围有些游客侧目。 当街大声说这些内容当然不符合联盟的保密协议,所以,卢卡斯先生仅仅只是抬起他戴金镯子的右手,在半空中用手指点了点。 片刻后,多罗茜即便还在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是……术式?” 秀秀对此颇为惊讶。用意外的目光看着卢卡斯先生。 对方重新背手,将金镯子隐藏在身后:“不是术式,先生,只是对符文一点粗浅的应用。” “倒是开眼了,卢卡斯先生。” 有人在背后鼓掌。秀秀看去,便见到饰非不慌不忙从后面走出来。当见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气到在原地跳脚的多罗茜后,他压抑不住笑容,鼓掌更用力了。 “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才能让这小丫头在我身边安静一些,您的手段让我非常心动。” “这就是您先前所说的,【言灵术】这个课题?” “符文是某人所创造的规则性语言,用语言来规范规则,这便是言灵。”卢卡斯先生一边说,一边抚摸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感受其中的气息,他又摇摇头道: “还有些缺陷,或许我应该再尝试往其他方向改进一下,现在的持续时间并不长久。等我有了下一步的结论后,或许诸葛先生您会愿意替我写一份实验报告,就像银月魔药那样。” 他话音刚落,刚才所施加的那道言灵的影响便在多罗茜身上消失了。 小丫头可以重新破口大骂,但她做的第一事却是跳上饰非背后,对着他的头发和耳朵又扯又咬。 饰非一时间应接不暇,竟然忘记回应卢卡斯先生的话。 卢卡斯先生倒并不在意。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秀秀:“先生您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 “噢,没什么……只是觉得疑惑,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您却能辨认出我的性别……” 即便秀秀现在的穿着已经偏向中性,但每个人在初见他的时候都会将其认定为女性。在大都会帮助波提雅夫人时如此,进入黑木山后也是如此。 他对此倒是习惯,反倒是现在忽然被人叫对性别,感到不适应。 “所以,您其实更希望我叫您小姐?”卢卡斯先生继续用冷漠的语气说道。秀秀听了连忙摇头表示否定。 “我以为您会更喜欢被称呼为先生。“ “额……倒确实是这样没错。”秀秀觉得有些尴尬,但很快,他注意到卢卡斯先生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游移,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询问道: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卢卡斯先生,您一直这样盯着我看。” “不,并没有,只是觉得您拥有一张完美的脸。” 说完,他便转向身后的饰非,饰非此时终于将小丫头从背后揪下来,努力钳制住她。 “你不在死者之家乖乖呆着,来这里找我干嘛?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你的搭档?“ “我呸!要不是斗兽场的事我才不愿意来见你!你那奸商朋友今早来了趟奇术司,说斗兽场那边搞到一只新的红发纺织娘。” “你今天就跟我去斗兽!我零花钱要见底了!” 小丫头的话让饰非计上心头。他算了算,先前在斗兽场铺垫的名号应该也差不多了,现在人人都知【魔女】先生是个怯战又懦弱的软蛋。 他将多罗茜放回地上,然后有些无奈地看着卢卡斯先生: “您能在一个小时内修复好我那具术偶的损坏吗?卢卡斯先生?” “当然不能。我刚才说过了,这需要至少三天。” “嘶,真可惜,看来我得另寻其他办法去斗兽了。” 术偶在那边苞谷地里被兵俑凿坏了。他来找卢卡斯先生并不仅仅是拜访问候,也是来寻求修理的 老实说,现在并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去打响【魔女】先生成名的第一枪。符咒,子弹和其他的消耗性魔药都在黑木山和卡尔科萨村中用完,现在饰非手里能拿出来的东西并不多。 但卢卡斯先生思考片刻,便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饰非手里。 “你说你要对付一只红发纺织娘,那或许这个东西会有用。” “就算是付这次银月魔药报告的尾款。” “真的吗?如果卢卡斯先生都这样说了,我可就相信了。”饰非扫了眼,然后,很快就将那东西收入囊中。 多罗茜在一旁一直要拉饰非离开,每在这个黑炭脑袋身边多待一秒,都会让她觉得不适。 这种时候,告别行礼的事自然由秀秀来做。秀秀向卢卡斯先生鞠躬完后便一路小跑跟上去。倒是卢卡斯先生站在原地,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沉思。 “老朋友,真是杰作。” 第92章 指名 斗兽场今天相比之前的人流量,只多不少。 门口大排长龙,但以多罗茜的脾性自然早早就买通好那个胖乎乎的售票员。 依然敲诈勒索了爆米花和薄荷气泡饮,多罗茜很小气地只给她和秀秀准备了这些,顺便在拿到东西入场前,还朝饰非做了鬼脸。 饰非毫不在意。戴好面具后,便从斗兽者专用通道进入斗兽场。 邦尼小姐依旧是今天的接待。热情又诱惑的兔女郎装扮让每个过路的男人都不禁对她侧目。但当她见到饰非时,她却难得放下专业素养,只露出几分苦笑。 她见过魔女先生面具下那张脸。虽然不知为何,这位先生总会用一些头发遮住左边眼睛,但刨除这之外,那算的上是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庞。 相比起斗兽场里其他那些油腻的中年白猪而言,已经要好上许多。但偏偏就是那些白皮猪总喜欢用挑逗的眼神看她。 她不介意和这里的人来段浪漫的床上关系,但前提是,床伴至少得能看的过去。 只可惜,眼前这男人是为数不多,不会用特别目光看她的类型。这多少让人有些失望。 “魔女先生,您有段时间没来,我还以为您已经打算放弃斗兽了呢,那可就太可惜了,我还没拿到您的联系方式。” 邦尼小姐热情地贴过来。同时用胸前两团软肉去挤饰非的手臂。饰非见状只是侧过身,未让她得逞。 “有事情出趟远门,我本人自然是没有怯战的,邦尼小姐。” “那位就是那【魔女先生】?那个十二战十二负的蠢货?” 一旁传来讨论声,显然,邦尼小姐亲昵的动作带来某些苍蝇的注视。这些讨论很快变成一阵嗤笑。更有甚者,将手里没吃完的腌黄瓜片丢到饰非脚边,以示不屑,但都被饰非灵巧地躲开了。 “我要是他,肯定就趁这机会不出现在斗兽场了。” “不怯战?不怯战有用吗?来了不还是要输?” “你上次运气不好,可没见到这家伙的糗样,他面对一只钻地鼹鼠居然都会直接认输,我活了几十年,可从没见过这种软蛋!” 今天帐篷里的人明显要比之前几次都多。因此,认出饰非这张面具的人也的确不少。邦尼小姐作为接待者原本打算站出来维持帐篷里的秩序,但尚未出口,却先被饰非给拦住了。 “魔女先生?您真不打算反击一下?虽然我觉得你长的还行,但不代表我喜欢软弱的懦夫哦。” 邦尼小姐见状也是不禁皱眉道。这男人还有没有一点骨气的?都被这群家伙跳脸了也不见生气。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多罗茜推荐过来的搭档,就连邦尼小姐都要质疑这家伙了。 饰非摇头,只从储物灵媒里拿出斗兽徽章交给邦尼。 “我也没必要把自己拉到和这群人一样的水准去争辩。” “况且他们也没说错,我的确十二战十二负。” “你!” 这下连经验丰富的邦尼小姐也不知道该如何给这家伙找补了。一旁听了又是一阵哄笑。和这种没脸没皮的家伙说多了也没用,毕竟他对自己是什么水平完全没自觉。 “喂,魔女先生,今天斗兽场可没有钻地鼹鼠那种货色准备给你了,你打算刷新一下自己的连败记录?” “今天不管摇到什么幻想生物你可都不好受。” 有人起哄,那自然就有人捧场。一时间甚至还有鼓掌声,邦尼小姐拿着这枚斗兽徽章也觉得有些犯难。 转移过多罗茜之前的斗兽积分后,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枚黄金阶徽章。 上次那只钻地鼹鼠已经是她能在权限内安排的最弱的蓝型生物了。但这家伙依然选择认输。今天没做过准备,用来随机的幻想生物们可都不算好惹。怎么为这家伙安排今天上台的对手对邦尼来说也是个难题。 但似乎是看出邦尼的顾虑,饰非发出轻笑。 他一手揽过邦尼纤细的腰肢,让她当着一旁这些人的面更贴近自己一些,然后,他在邦尼耳边轻语道:“今天不想玩刺激的。” “今天想要点名服务。” 男人的手有些滚烫。尤其是在自己背后游动时,这种触感就更明显了。 如此亲昵的动作,倒是邦尼有些不适应。这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明明先前对自己还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现在倒是摸的火热又饥渴。 虽然这样想,但邦尼毕竟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她索性也直接将双手环在饰非脖子上。女人轻轻在饰非脸侧蹭,然后发出轻轻的喘息声。近距离之下,她的香水味格外迷人。 “我们的魔女先生想指名谁来服务?您看我可以吗?” “我听人说,斗兽场今天到了只红发纺织娘。” “——就她,我觉得她很有魅力。” “比我还有魅力?”邦尼听了饰非点名的东西,先是皱眉,然后,她用力扯了下饰非衣领,问道。 “这是两码事。”饰非用力捏住邦尼小姐的下巴。就像对待薛定谔先生那样,他轻轻搔弄。对方很快服软。邦尼叹了口气,推开饰非,从男人身边挪开步子。 “先说好,以你那枚徽章的等级,我的确可以按照流程帮你指名挑战那只红发纺织娘。” “但红发纺织娘的能力,魔女先生你之前也见过了,那是非常危险的蓝型-3级幻想生物。并不是只有蓝型-1级的钻地鼹鼠能比的。” “如果您这次斗兽也输了的话,恐怕,我们不得不给您的徽章进行降级,即便知悉这点,您也坚持要指名那只红发纺织娘作为挑战对象吗?” 邦尼小姐的语气非常严肃。她并非是在开玩笑。 但她看着饰非的态度,对方似乎并没将这番话当作一回事,她只能发出无奈的叹息。 “邦尼小姐,如果是其他幻想生物我或许会考虑考虑,但既然是红发纺织娘,我这边就没有让步理由。” “毕竟只要我这边稍一松口,某人或许立刻就会像闻到血腥的鱼一般涌上来。” “我说的对吗,狮子先生。” 饰非的视线越过邦尼小姐,看着她身后的男人。 一身绣了金线的东国式样黑衣,男人手里依然在盘一串石珠手链。虽然戴着面具,但从目光看来,那面具之下的脸此刻笑意盈盈。 片刻后,对方立刻点头回答道: “是的,魔女先生,只要你这边松口,我马上就会进行指名。” “事实上,我今天还是为了那只红发纺织娘才来斗兽场的。正打算找邦尼小姐登记,但没想到却被您给抢先了。” “真贪心,你上次明明已经被服务过了。”饰非打趣道。 对方却摇摇头,回答的很干脆: “我不太容易被满足,先生。那只幻想生物对我而言,越多越好。” 第93章 登台 让邦尼小姐印象深刻的斗兽者除那位魔女先生外,这位狮子先生也是其中一位人选。 和魔女先生的负面名声不同,这位先生在斗兽场中获得的盛名那可都是让人认可的。 以最快速度完成黄金阶斗兽者的晋升,以及上次对红发纺织娘的完全压制。往前看斗兽场数十年的运营,都很难找出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名杰出的绅士。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这位先生都彬彬有礼,表现儒雅。 他会是个比魔女先生更合适在床上缠绵的对象。但只可惜,就和魔女先生一样,他也总是和其他人保持距离,想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好男人总是不容易让人得手,不是吗? 邦尼小姐对此会不自觉地叹气,只有一文不值,毫无作用的男人才会对你蜂拥而至。 好东西是要自己亲手去抢的。 “您的斗兽安排在下一场,魔女先生,您现在可以去前面做准备了。” 邦尼小姐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用最快速度办好手续,她这样通知饰非。帐篷内又是一阵哄笑。显而易见,大部分人都已经准备好看这场笑话。 甚至于此时此刻,帐篷内有人开起了盘口。所有人都在下注,看饰非究竟能在那只红发纺织娘手下撑过几分钟。 “我要赌他直接认输!” 这样的声音不乏少数。还有些人也招呼起狮子先生,想看看他是否会下注。 毕竟,作为亲自战胜过红发纺织娘的人,没人比他更懂那只生物的可怕之处。有他的意见做参考,他们才有底气。 “我不打算参加这盘口,各位。”狮子先生依然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这让恰巧经过他身边的饰非有些意外。他手里的石珠手链盘个不停,他转过头,看向饰非: “您上次祝我好运,所以这次,我也祝您好运,魔女先生。” 饰非在原地顿了片刻,然后,他盯着对方,用带着笑意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真是个虚伪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上次您不也是这么祝福我的吗?” “因为我也很虚伪。老实说,上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挑战失败。所以你这次也应该这么想,我心里才会好受些。” 饰非说完就要往前走。一席话又引得在场其他人不满。一时间,往盘口里投注饰非一分钟都撑不下的人变的极其之多。 “这小子不识抬举!”有人站出来想给狮子先生出头。但却被狮子先生出手拦住。 目送饰非背影离开,狮子先生再次说道: “我真心希望您成功,魔女先生。” “因为只有这样,这件事才会开始变的有趣。” 饰非自然是没听见这句话的,只是自顾自走上通往前面舞台的楼梯。 他倒并不在乎后台那小小的盘口会如何,反正从最开始,这场斗兽就只有一个目的…… ——他站在舞台上。而此时此刻,斗兽场的广播正大声宣告他的信息以及战绩。 十二战十二负。 魔女先生这个战绩放眼整个斗兽场都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般而言,当斗兽场方面察觉到你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强时,为了保持斗兽的悬念,他们会适当进行一些暗箱操作。 上次的钻地鼹鼠便是如此,并非邦尼小姐的单独照顾,而是斗兽场的计划。 只可惜,他们遇见油盐不进的饰非。当钻地鼹鼠也阻拦不了魔女先生连败的步伐后,魔女先生所参加的每场斗兽的盘口便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一边倒的结果。 只要押注这个男人输,那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不是盘口兑现筹码时,那几位接待恶臭无比的脸色,赌客们恐怕都要怀疑,这是斗兽场方面安排的福利了。 赌客们乐于见到这男人上台,但斗兽场的人可不是。每次他上台,对斗兽场来说都意味着一笔巨大亏损。并非每个人都像邦尼小姐那样别有用心和具备素养。饰非此时恰好能听见舞台上方,主持人那格外不耐烦的语气。 “天啊,又是这家伙,这家伙又来给各位发钱了。” “看来今天坐在我们观众席上的观众们有福了,这是我们斗兽场出了名的蠢货,有他在,结果就毫无意外。” “我们看看他今天要挑战的对手是什么?哦,该死,这家伙今天居然是指名挑战?” 全场传来哄笑。显然,主持人活跃气氛的话还算成功。 常来斗兽场的老手都知道,指名挑战的规矩是指名的幻想生物必须越级。一个目前为止全败的蠢货,敢越级挑战,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还真是来送钱的。” 又是一阵嗤笑过后,主持人公开了红发纺织娘的信息。几乎瞬间,盘口便挤的水泄不通。没人希望自己错过赚钱的机会。早在前几次饰非参与的斗兽中,盘口就已经是这副状况。 “我们也去下注,秀秀。” 多罗茜招呼道。今天不用看舞台上那家伙的眼色,因为早在进入斗兽场前,他们就已经决定要将身上所有哥分全部投进盘口里。 多罗茜盘算了一下,她的口袋里还剩最后一千哥分,加上大骗子自己还剩下的一万五左右的哥分,在足够的赔率加持下已经能够滚成一笔巨款了。 当然,多罗茜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会把自己的那1000哥分投进对面的盘口里。如此一来,就算是这个大骗子真的失手了,她也有的赚。 要是大骗子赢了她就吃大骗子约定好的分红,输了她就养自己的小金库。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这样做没问题吗?多罗茜……” “诸葛先生之前就不让您自作主张乱投盘口。” “秀秀你不懂!只有双边下注才是最稳的!我要是真指望那大骗子我早饿死了,我也劝你别什么都对他言听计从,说不定那家伙肚子里就全是坏水呢!” 多罗茜自信满满。以至于走路的时候她并未及时看清路况,径直撞在某人的后背上。 秀秀立刻上前想看多罗茜有没有受伤,多罗茜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后便气势汹汹想看究竟是哪个家伙挡在这条路上。 但小丫头刚抬头就发现,对方身材相当高大。他披着一件长款黑色风衣外套,风衣里穿着的则是件黑色西西里式裁剪风格的衬衣。腰间镶了银的皮带将他的身材整体修饰的修长又纤细。 多罗茜尤其注意到这个男人的眼睛。如果说,秀秀那双眼睛是任何人见了都会着迷的桃花眼,那眼前这家伙的眼角则翘的更厉害,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是狐狸的眼睛。 长的并不难看,倒不如说,非常帅气。旁边有几位女士注意到后,纷纷发出低声的惊叫。 他冲着多罗茜眯眼笑道: “我以为在斗兽场这种地方可见不到像您这样的小淑女呢。这是您应该出现的地方吗?” “要你管!你撞了我,给我道歉!”多罗茜有些时候表现的相当蛮横,这点让秀秀倒是觉得为难。毕竟以他的性格,可说不出这些话来。 但对方并不生气,反而伸手去揉多罗茜的头发。 没有道歉也没有挑衅。他径直朝观众席另一处楼梯走去。那里会通往二楼。全部都是斗兽场贵宾包厢。 “喂,我需要一个道歉!” 多罗茜在他身后叫嚷着。但很快,对方消失在视线里。 第94章 西西里人 斗兽场贵宾房都位于二层。 每个房间都能以最好的角度观看斗兽场表演。当然,数量众多的包厢也依然能分出三六九等,最好的包厢位于斗兽场穹顶,就在整个舞台的正上方。 一间玻璃房,但玻璃外施展了结界,从外界并不能窥探到房间内情况。 想上到那里需要通过特殊通道,通道内把守森严,守卫也不乏术士。但穿着西西里式样衬衣的男人走的却很顺利,一路上既没人拦他,也没进行其他检查。他甚至还有功夫从旁边拿来装红酒的酒杯,一边品酒一边哼唱。 他看上去得意洋洋,但走到走廊尽头,即将推门而入时,他却忽然停下动作。略有思索。 数秒后,他轻轻叩响那扇门。等到门内有所回应,他才推门而入。 “真有意思,这明明是你的地盘,但你却表现的这么有礼貌。”房间内的沙发上传出女人的声音。 男人脱下外套,放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他又给自己的酒杯里添了些红酒,同时给另一个杯子也满上。 “产自西西里科洛尼亚酒庄最好的红葡萄酒,只有那年的阳光才能孕育出最完美的葡萄。相比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那几支出自莱茵顶级酒庄的红酒,也不遑多让。” “您今天很幸运,我前段时间恰好收购了这一支。” 他一边说,一边将酒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但对方却似乎并不领情,只是将酒杯推到一边,拿起了另一杯气泡饮。 “柯里昂先生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在联邦的合法饮酒年龄是21岁。而您,正在给我这样处于含苞待放年纪的小姑娘劝酒?” “我如果将这份录音交到联邦法院,您或许会立刻被检察院起诉然后遣送回西西里。”对方一边说,一边将一只藏好的录音笔放在茶几上。 “真有意思……”面对威胁,男人并不恼怒,反倒笑出声。 他抬眼打量坐在眼前的这女孩,的确,从她的穿着打扮和身高扮相看,这都是个小丫头。看上去就和刚才在底下不小心撞到自己的小姑娘年纪相仿。 但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她的外表。对男人而言,这小姑娘看上去就和那些喜欢站在街上卖弄风骚的半老徐娘没有区别。 “如果您觉得能把我送上法院的话,您大可以尝试。” “但我相信,我们正直的法官不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妻儿第二天就被砍断手脚,横尸街头。” “权力与暴力有时候比所谓法条更有用,女士,整个密特罗德街黑市都是我的权力,谁出现在这里,干什么事情,都由我决定。” 杯中红酒被他饮用一半。他又眯眼看了一眼面前这女孩。然后,他实在难以抑制笑容,伸手开始抚摸她光滑的手臂。 “只有亲眼看见您的术偶技术才会真的赞叹,它是怎样的杰作。” “这具术偶与真人几乎无异,女士,恐怕就算是最了解女人的浪子来了,都会混淆认错。” “你们西西里的男人总喜欢这样不合时宜的发情吗?你刚才可是说了,我只是具术偶。”女孩反手按住男人的手指,然后,并不急着将其制服,反倒是用指尖在对方的指尖上打转。 这个动作挑逗又魅惑,男人主动贴近,嗅闻她身上的香水味。 “我不在乎,或者说,就算您本人在这里,我也不在乎。” “酒精,家族,女人,我们西西里的男人永远为这三样东西着迷。有人说过你其实很有魅力吗?女士。” “没人敢对一名议员说这种话,先生。”女孩手上忽然加大力气,她在试图折断这位先生的手指。 但即便已经被掰到九十度,他的脸色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接道:“除非那人也是个议员。” “薇儿,你确定你要继续掰下去?你肯定不希望,明天因为【西西里人】先生的伤势原因,上圆桌议会进行辩解。” “就算是术偶,其行动也是出于本人意愿。你可脱不了干系。” 【西西里人】用另一只手去抚摸女孩的脸蛋。但还没等他触碰到,女孩那张漂亮的脸上就有了波浪状的蠕动。 一些肉刺从中伸出,像是在警告男人。男人叹了口气,向后仰倒,做出投降的手势。 “你真是个没情趣的女人。” “我只是不想和你这种外国种马玩情趣。”伊莎贝尔女士也松开他的手。她掰的的确很用力,至少让这位议员先生用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根大拇指往回复原。 “你应该庆幸,我的术偶技术没那么完美,要是遇上真正的术偶大师,你的手臂已经断掉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是当世最强大的术偶大师了。”男人龇牙咧嘴。复原完手指后,给自己拿了根雪茄便点上。 他这张脸蛋加上抽烟的动作,的确潇洒迷人。但这对伊莎贝尔女士不起效果。她太明白眼前这家伙是怎样的货色了。 圆桌议会第9席议员,【西西里人(sicilian)】,弗朗西斯·柯里昂。 继承了西西里男人的优良作风,是个彻头彻尾的情场浪子。伊莎贝尔女士记得,之前和这家伙的数次见面中,他身边都会换一个全新的女人。 情场如战场,能和这么多女人保持关系,却依然相安无事,自在潇洒,伊莎贝尔女士承认,这是种本事。 而能让他拥有这种本事的原因也并不难猜。女士环顾四周,感受这斗兽场的人声鼎沸便能领教一二。 斗兽场的幕后老板,不,应该说,是整个密特罗德街最大的话事人…… 西西里黑手党的作风在这里得到完美诠释。说到底,他能成为议员的最大底气,便是因为这黑市里,成百上千未经登记的地下成员。 他打出一个响指,指尖便迸发出一簇火星。借助火星他点燃雪茄,然后用极其沉醉的表情吐出一口浊气,窝进沙发里。 “那么,我能问问吗?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吸引我们的【调查员】小姐大驾光临。” “你不知道,我的人过来告诉我一个议员进了斗兽场时,他们的表情有多如临大敌,以至于我不得不被催着,放弃床上脱光的甜心立马亲自赶来探探情况。” “我不知道,薇儿,我这斗兽场里可有什么东西是能入你眼的?” “弗朗西斯,你斗兽场里的东西我一点都不在乎,我过来只想确保我的人是否安全。” “你的人?” 弗朗西斯有些意外,然后,他顺着伊莎贝尔女士的视线看向台中央刚上台的饰非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在我的斗兽场里保持着连败纪录的那个大蠢货是你的人?”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薇儿。” “——让我都对接下来这场斗兽无比期待。” 他从沙发里起身,又倒了一杯新的红酒。很快,他将杯中的一切一饮而尽。 第95章 最高赌注 老实说,饰非其实并不习惯像这样上台。 聚光灯太亮,人声太嘈杂,这并不是奇术师最喜欢的环境。 只有术士才是需要上台取悦别人的小丑,而奇术师,永远是台下看戏的观众。 只有观众才能纵观整场戏剧,他知道这场戏剧的起因,过程,结局,并将作为最终审判者来评定这幕戏剧的好坏。 是的,戏的好与坏,由观众说了算。 演员就算再沉浸其中,观众不买单,那他就不算合格。 观众决定戏剧生死,但他本身也是戏的一部分……当观众对戏不满意时,他也能适时上台,将这场戏演完。 “这会是出好戏。” 当麦克风中,主持人提示盘口下注的时间即将结束时,饰非压低礼帽的帽檐轻声说道。 根据一旁实时赔率显示,这几乎是一边倒的下注局势。毕竟魔女先生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比那位连胜连捷的狮子先生还要响亮。 只要是斗兽场的赌棍,就不会有人没听过这位财神爷的名号。 只要下注相反一方,那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当然,在先前数次中,仍有部分人不信邪,想要借此以小博大,通过运气赚取高额的赔率奖金,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被这家伙胆小如鼠,避之不及的上台风格惊爆眼球。 你只要对某人失望过一次,哪怕后面再有其他变数,你也不会再对他抱有信任了。 可以这样说,如今如此夸张的赔率正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一座通天的巴别之塔,坚固无比。除此以外,恶意与流言仍在将其不断堆砌。 “你想和我玩玩吗?弗朗西斯?” 伊莎贝尔女士手拿气泡饮,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台中的饰非。少顷,她回头朝【西西里人】先生笑道。 【西西里人】似乎对此很惊讶,他顿了顿,然后,他朝后方的侍者打了个响指。 “女士,你这是在一个男人的地盘对他进行挑衅?” “我并无此意,只是觉得现场气氛炒的这么热,我们两就这样干坐在包厢里实在无趣。” 伊莎贝尔女士用的这具小女孩的术偶正是先前她与饰非在大都会宴会上见面所使用的。从外表看上去,这就是个俏皮又狡猾的小姑娘。笑起来很有魅力。 【西西里人】很吃这套。他想了想,便询问道:“你想怎么玩?” “我们也来下注,如何?” “就用自己的资金针对这场斗兽下注,资金将汇入盘口,影响赔率。” “难得名满上流的你有这种兴趣,听上去倒的确挺有意思。” “你愿意接这场赌局?” “我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况且,还是位如此有魅力的客人。”他说完,便向后方打了个响指。侍者心领神会,便将一只手提箱送上来。 “这里面有五十万哥分,我会下在这蠢货的对面,薇儿,你满意吗?” 这当然不是个小数目。五十万哥分足以影响实时赔率,很快,下方斗兽场内传来惊呼,无数人都在为这次斗兽的奖池规模惊叹。 这次奖池已经快要追平历史记录了。但要知道,那次记录的出现可并非是斗兽,而是两位斗兽者之间起了争执,才邀约要在斗兽场内一决胜负。 术士与术士之间的争斗要远比斗兽更有意思。再加上那次决斗双方名气都不算小,这才有了当时的盛况。 但这蠢货可何德何能拥有这种名气了…… 伊莎贝尔撇了撇嘴,对此倒并不在意。 “早听说【西西里人】可以在情场上一掷千金,只为了博心仪的女孩一笑。不知道,你先前为那些女人花的钱,可有像现在这么多?” “这是两码事,薇儿,你是特别的。” 对这位浪子的情话,伊莎贝尔女士仅仅只是一笑置之。她晃了晃右手的手镯,从储物灵媒中也取出了一只手提箱。 “100万哥分,这才是上桌的资本,弗朗西斯。” “我觉得这蠢货能赢。” 一笔巨款,毫无疑问的一笔巨款。而当这笔巨款汇入奖池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哪来的傻大款?居然愿意花这么多钱,投这个蠢货赢? 人群中有人在发出嗤笑,只有多罗茜此时站了起来,满脸郁闷。 “搞什么!这大骗子之前可从来没人愿意投他的,今天是什么情况?” “该死的,赔率!” 小丫头看着着急,尤其是当她看见赔率被往回扯了不少时,就更加郁闷了。 从一开始,他们的计划便是赚一单就跑路,为此才铺垫了这么久。但该死的,这是哪来的搅局者,怎么还有人愿意往十二战十二负的蠢货那里下注的。 饰非看见赔率时也是表情微妙。他的视线向上抬,开始试图扫视上面那些贵宾包厢。 但碍于结界,他什么也没看见,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狮子先生,你说,是不是有大人物脑子坏掉了,那小子都那样了,居然还有人愿意给他下注。” 斗兽者后台此时一片哄堂大笑。笑的对象倒并非饰非,而是那个愿意一掷千金的暴发户。 狮子先生不语,只是回头看了眼斗兽者们私开的盘口后,走近过去。 “怎么,狮子先生想通了,也想玩玩?” “但好像有点没意思啊,大伙都下注一边,没人愿意去赌。” “本来没兴趣的,现在忽然有点兴趣了,你们赌魔女先生会输的下注池一共多少钱?” “额,狮子先生,下注池按时间来下注,我们赌那小子能坚持多久,咱们都赌了他会输……一共是8000多哥分。” 开盘口的人轻声说道。面对这位展现过绝对实力的先生,他倒是不敢造次。 狮子先生想了想,很快,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支票。 在支票上写下了的数目,他将其递交给开盘口的人: “你们都这样下注没意思,我来添点乐趣。” “我想下注魔女先生能赢。如果我赢了,钱退我就行,输了,这哥分你们分了便是。” “啊?这……狮子先生,你确定?” 能来参加斗兽的,就没有不缺钱的,若非如此,谁愿意将性命别在腰带上赌这个。 但看狮子先生这模样……他似乎并不把钱放在心上。既然如此,他来参加斗兽干什么? 对方双手接过支票……并不敢再问太多。 开玩笑,对方一个第四幕的【殖民者】,有自己能插嘴的份吗? 只是此举过后,整个后台的嗤笑声都小了不少。许多人都表情怪异地看着狮子先生,然后,又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投向盘口里的钱。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最顶层的贵宾包厢。【西西里人】诧异地看着伊莎贝尔拿出来的手提箱。然后,他笑了好几声。 “好,100万哥分……” “作为东道主,倒显的我有点小气了,我们就赌一百万哥分。” 西西里人大手一挥,便示意侍者下注。 下注的倒计时此时恰好归零,赔率定格,因为两边都有巨额资金入池,最开始的高额赔率反倒没变化了。 只是,所有人此时都在盯着那奖金池的数额,对于赔率倒没那么在意。 三百多万哥分的奖池……超了历史记录足足一倍之多! 这是斗兽场有史以来最夸张的一次盘口! 第96章 言灵 从以前到现在,自金钱这一概念诞生伊始,其便是整个人类社会最强大的推动力。 东国有句古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管你现状如何,你是否拥有财富,你都摆脱不了这种诅咒之物的吸引力。 光是看看此刻斗兽场内的众人就能明白,这种力量有多强大,在这一刻,饰非倒是相当理解,为何黄金俱乐部能在整个哥伦比亚联邦拥有如此强大的统治力。 从此刻直至以后,这种地位怕是都难以消解。 阶级是种很可怕的东西,一旦固化了,就比御军的城墙还要坚固。 想来倒也无奈,自己也是为这种理由站上舞台的。饰非露出几分苦笑,然后,在头顶灯光的指引下,他向斗兽台中央走去。 “这家伙比之前有进步啊,先前可是连掀红布阶段都没到,他就叫停认输的。” “唉!我赌输了,这小子今天胆子是大了点。但你也别得意,他马上就得下来。” 后台开始有人发出懊恼的声音。但很快就被更多的嗤笑给淹没了。 狮子先生对此不做理会,只是看着台上饰非的一举一动。很快,红布被掀开,露出里面那只红发纺织娘的相貌。 观众席上众人不禁惊呼,他们的确有听主持人说,今天这胆小的魔女先生指名挑战了一只幻想生物,但他们权当是这家伙故意挑了个软蛋去捏。但可没人能想到,他挑的居然是只红发纺织娘。 一只蓝型-3级的幻想生物?这家伙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红发纺织娘所展现的元素控制能力在当时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如若不然,狮子先生怎么可能会拥有这么大的名声呢? “噗,我没看错?邦尼小姐真帮他挑了红发纺织娘?“ “那小子死定了,这可比什么钻地鼹鼠和黑水怪虫夸张多了。他怕是连认输都说不出来就会被烧死!” 红发纺织娘正在笼子里摩擦自己的节肢。就像是为了呼应这些人的话,它开始不断撞击笼子。 很快,笼子周围结出冰霜,饰非见了略微皱眉,这显然和上次在台下观战时看见的那只纺织娘不同。 每只红发纺织娘都是一个纺织娘族群的首领。它们拥有的元素控制能力也并不相同。 元素相克,显然,若让眼前这只和上次那只相斗,输的一定是现在被关在笼子里的这个个体。更不用说,其体型也明显要比先前那只小了一圈,纯粹的力量对拼上,它也不占优势。 “这倒让我占便宜了。” 饰非笑道。然后,他什么多余的举动也没做,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笼子被纺织娘撞的开裂。 “这家伙疯了?” “斗兽场把幻想生物关笼子里就是为了给斗兽者时间提前做些准备的,他倒好,什么也不做?” “别这样说,说不定已经被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魔女先生,你现在还可以认输的!” 台下有人叫嚷。多罗茜听了表情则是明显有所不悦,原地用力跺脚。 “我有时候真想撕烂这些人的嘴,秀秀,你帮我记下这些人的相貌,出去后我要一个个绑过来给他们颜色看看。” “——你在旁边帮我放火!”多罗茜咬牙说道。 相处这段时间,秀秀也明白多罗茜的个性,只是笑道:“诸葛先生他不会在意的。” “只要他说不在意,我就不能帮你做这种事。” “你!你这个没脑子的笨蛋!”多罗茜更气了,她为此捏爆了手里气泡饮的纸杯。 对这些骂自己的话,秀秀也当然不在意,他和多罗茜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这些小玩笑他当然能接受。 “看的出来,你手底下这位先生很懂得如何给人带来惊喜。” 包厢中,【西西里人】先生站在玻璃边看向下方舞台。手里红酒已喝的差不多了,他只是在把玩酒杯。 “但这真的好吗?那可是只红发纺织娘,就算第三幕的术士都不敢说能稳吃它。” “【魔女】先生要有这样的本事,他先前没有连败的道理。” “我忽然很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的术士。” “他不是术士,他是个奇术师。”伊莎贝尔用叉子吃摆在桌上的糕点。虽然术偶并不依赖进食维持机能系统,但不代表她不会做这些行为。 【西西里人】听后表情惊讶,他再回头,看向舞台中央那男人时表情竟有些不解。 “奇术师?这可就更没道理了。” “都知道奇术师正面能力弱,尤其在面对幻想生物这种肢体力量强大的敌人时,更是如此。” “他是个奇术师,就更应该利用现在红发纺织娘冲破笼子的时间做准备,而不是站在原地发呆。” “难道真被吓到了不成?”西西里人轻声说道。 伊莎贝尔此时已经吃完一块甜腻的蛋糕,忙着用茶水洗漱舌尖上残留的味道。 这些糕点并不健康,淑女的确该为保持身材进行自我管理。但让术偶来享用这些就完全没顾虑了。 “你怎么就知道,他真的一点准备都没做?” 茶杯和杯托间发出清脆声响。伊莎贝尔双手叠在膝盖上,模样倒显的乖巧。 只是,她在说这些时,嘴角不经意间勾起弧度。这是狡诈的笑容,是一种看着猎物一步步落进陷阱时才会展露的表情。 恰在此时,笼子里那只红发纺织娘冲出来了。巨大的节肢骨刃将整个笼子给切成碎片! 其用作诱饵的魅惑女郎身体和昆虫的本体立刻分离,然后,下一秒,它已经出现在饰非身后。 更小的体型带来更强大的速度,这移形换位的时间看上去可要比之前那只短了许多。 有观众因此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设身处地算了算便无比肯定,以他们的动作,自然没办法躲过红发纺织娘这开场出尽全力的一击的。 这位魔女先生会被切成两半,毫无意外! “砰——” 似乎是忌惮饰非不死,红发纺织娘甚至在这刀上动用了元素力。饰非先前看的倒不错,这的确是只能控制冰元素的红发纺织娘,一刀砸下来,以饰非为中心,四周立刻凭空生出数簇坚冰! 就像一朵绽放的冰花!看这瞬间凝结的速度,冰花中心的温度根本不敢想象。 多罗茜此时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她也没把握大骗子作为奇术师,能不能正面接下红发纺织娘这一刀。 要是他真被砍成两半,到时候司长肯定把责任都推在她这里。 “你可得给我争气点,大骗子。” 凝结的冰晶让场地中弥漫开一层白雾。白雾暂时遮蔽视线,让观众们显的有些急躁,迫不及待想看场中的结果。 此时唯独只有最上方的贵宾包厢是能无视白雾俯瞰场地中情况的。但只有随侍在包厢中的侍卫才知道,这斗兽场主人的表情此刻有多精彩。 “喜欢他带给你的开场礼吗?弗朗西斯。” 伊莎贝尔女士继续倒茶道。【西西里人】此时背对着她,但她知道,这男人的表情已经扭成一团。 “这是什么?”弗朗西斯用好一会儿功夫才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句话。 正好此时,场中凝冻的白雾也消散大半,当观众们看清场中情况时,众人不禁发出惊呼。 没有被切成两半的尸体,也没有凝冻的冰雕…… 那位魔女先生保持最开始的姿态站在原地,而红发纺织娘的骨刃悬在半空中,正被一把小巧的飞刃拦住。 寒气在饰非身边流淌,但似乎对他避之不及,没等接触到便立刻避开了。 红发纺织娘对此也极为不解,扭动那部分丑陋的昆虫脑袋,困惑地看着饰非。 “很好奇为什么你的结冰术没把我冻上是吗?” “不好意思啊,我修改了这里的规则。【此处无法凝冻】。” 饰非抬手敲了敲手上拿着的一块金属片,肉眼可见,金属片上刻印了几列符文。 并非三大符文,而是某种更不可名状,更不可知的存在…… 由卢卡斯先生亲手刻印制作,并交由饰非来试验效果。 ——所谓符文,是某种具备规则性力量的语言。 用语言来制定或修改规则,此为【言灵】。 第97章 火,风,刃 “诸葛先生,你相信符文也能成为一种强大的武器吗?” 在拜访卢卡斯先生位于博物馆那间工坊时,黑皮肤的工匠如此问道。 这个问题,饰非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略加思索后,想到在威尔顿监狱,第一次接触螺湮文时,所看见的深不见底的深海。 痛感,窒息感,在那瞬间全部沿着记忆回涌。再之后,脑海中的一切,只剩他被挂在塞勒姆的十字架上接受火焰炙烤。那些空洞状的符文交织在身边,宛如蛆虫爬满他全身,让其感到极其不适。 饰非不自觉捏住手臂,试图保持清醒。这已经是极其强大的幻觉术式了,甚至在被术式影响过后许久,略加回想,都能感受到其中尾韵的恐怖。 你问我,符文是否能成为一种武器? 是的……当然……能调用起某种指向性力量的符文当然是种武器。 只是,真有人能参悟这种武器的奥秘吗? 饰非对此存疑。卢卡斯先生是明白这点的,毕竟是他自己说的,只有足够强大的存在才能留下这种近乎禁令般的语言。你在尝试理解符文时,你同样也在窥探这些存在本身。 “我或许能做到,诸葛先生。”似乎是看穿饰非的顾虑,卢卡斯先生忽然说道。 他刻印符文的刻刀此时轻轻敲击手里的金属,如某种琴瑟和弦。 “我或许能试着触碰符文,研究所谓的【言灵术】。” “不论螺湮文也好,还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些空洞状文字也罢,我看见它们后,并没有像你一样,陷入那所谓的痴愚与晕眩。” “我总觉得,自己能理解它们,理应如此。” …… …… “只有亲自用过才知道,卢卡斯先生,你正在研究的东西究竟是怎样开创性的领域。” “这样毫不讲理的东西,若让其他人见了,恐怕会无比眼红的。” 饰非旋转手上那枚金属片。这正是卢卡斯先生交过来的试验品。 和卢卡斯手上那枚更成熟的黄金手镯的技术有些许不同,金属片上刻印的符文是消耗性的,换句话说,这道言灵一旦展开,时效过后,它就会成为废品。 黄金手镯或许能刻印好几条不同的符文,也能重复进行使用。但金属片仅仅只能刻印一条。 考虑到饰非今天要参加斗兽,卢卡斯先生很贴心地准备了有关元素禁令的符文。 展开符文,制定一条单元素禁令。是的,就这么简单。 这枚金属片具备灵媒的普适性原则,知道使用方法后,就算最寻常的普通人也可以尝试使用。 有效期限一共四十五秒。四十五秒内,饰非身边不允许任何凝冻现象发生。 这时间并不算长,但如果只用作一场斗兽,太足够了。 全场观众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叹。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十二战十二负的蠢货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从刚才红发纺织娘那凌厉的一击下逃过一劫的。 难不成,是红发纺织娘自己有所失误,打偏了? 不,不该如此,因为即便到了此刻,纺织娘也在尝试用霜冻进行斩击。那些坐在舞台边的观众已经能明显感受到舞台上的温度下降到一种可怕的程度。甚至连舞台下方都挂上冰锥。 但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法将这家伙给冻上,甚至当这家伙开始向前走时,原本已经凝冻的地面也瞬间融化了。 “这小子使了什么手段破解掉红发纺织娘的元素能力的?真是好运气。” 后台有术士发出懊恼的声音。但狮子先生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饰非手里的金属片不语。 仍有人心存侥幸,放言道: “这家伙运气好,可能是术式能力刚好能应付纺织娘的元素,但都别忘了,那纺织娘厉害的可不仅仅是元素能力,它那速度也没几个人能招架!” 话音刚落,场中纺织娘也终于放弃用霜冻来对付饰非。只见它身形在场中连成残影,很快,数个分身出现在饰非四周,要同时对他发起攻击。 没人能在短时间内用这么恐怖的速度追踪纺织娘的真身。移形换位能力只要发动,每个分身发动的攻击可都有可能是真的。 即便是狮子先生,上次也是用夸张至极直接覆盖全场的术式轰炸才将其破解。 台上这小子哪有这种能力呢? 观众们见状,都不约而同发出嘘声。 包括【西西里人】也是一样,尽管他也很在意饰非手里那枚金属片的来历,但他还是笑着回头道: “薇儿,就算你本人站在场中,在没有任何依仗的情况下也接不住纺织娘这轮攻势。你信任的这位先生可以吗?” 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伊莎贝尔却连视线都未抬起,只是专注计算应该往手中茶水里加多少糖。 “我们是奇术师,弗朗西斯,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奇术师会在没有依仗的情况下上台表演呢?” “这可是观众的准则。” 茶杯放在桌面上,咚的一下,掷地有声。与此同时,场中又爆发出一片惊呼,这让弗朗西斯不得不惊诧地回头,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但迎接他的是扑面而来的一团爆炎。一朵硕大的蘑菇云从场地中心爆开,然后,极其恐怖的热量在场地中肆意膨胀。 他做了什么? 他是个奇术师,他可不是演员,他如何才能创造这么可怕的爆炎呢? 这燃烧的蘑菇云形态可一点不比那天狮子先生创造的飞星气势差,蘑菇云的热量试图吞噬整个舞台,这同时也让纺织娘发动的分身攻击慢了半拍。 “炸头蚴?这疯子居然在我的斗兽场里使用炸头蚴?还是这么大的剂量?”弗朗西斯有些难以维持往日的风度。他诧异地说道。 “斗兽场允许斗兽者使用任何手段,这是你们的规矩,弗朗西斯。” 伊莎贝尔仍然淡定。她看向玻璃外涌动的火光。 “况且,这火光才仅仅只是个开始。你或许会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相当惊喜。” 原本全场肆意蔓延的霜冻正将场地中的温度降到冰点。但忽然扩张的爆炎却像是一根无比锋利的矛捅在这面盾牌上。 密不透风的墙如果忽然多了个豁口会如何呢? “对流,风暴。” 狂暴的气流掠过饰非西装的衣摆时,他轻声给出了答案。 是的,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真正能有百分百把握吃死这只红发纺织娘的武器。 在元素禁令言灵争取到的这45秒时间内,他要速战速决,所以,他要在这舞台上引起比御风符咒更为可怕的风暴,来让风速达到极限。 风如利刃,刮过舞台—— 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用来招架纺织娘的那柄岚间樱在这风速之下发出轻微的震颤,然后,就在眨眼间,它裂成两半,化作两柄螺旋的飞刃。 ——开刃。岚间樱的每次开刃都会让其穿刺力翻上一倍! “那把刀现在可就没那么安全了,弗朗西斯。” “它不是灵媒,而是把诅咒。” 伊莎贝尔女士笑道,然后,恍惚间,刀刃的残影拉满整个舞台。 第98章 赢者通吃 在有限时间内,人类肉眼是不可能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全看清的。 观众们感知到的东西极其有限,他们只是看见舞台中心跟随那场风暴生出无数泛着银光的残影,就好像有人正用丝线将整个舞台切成碎片。 但实际上如何呢? 这所谓漫天繁星般的丝线,不过是由两把飞刃组成。 飞刃速度实在太快了,以至于它动起来时,你察觉不到它的位置,只能在片刻后捕捉到它留下的余韵。 饰非并非一名【演员】,他当然没法像狮子先生那样做到覆盖全场的大范围攻击。 哪怕引爆手上所有的炸头蚴也不行。只有爆炸中心最具杀伤力,纺织娘却可以通过速度来规避。 既然如此,他要怎么同时应付纺织娘这么多分身? ——当你的速度也足够快时,你就能自然而然破解这个难题了。纺织娘的诱饵只在其移形换位时才具备杀伤力,其他时间都可以无视。 既然如此,只要速度碾压你,你自然无计可施。 无比直接的思维,但相比拐弯抹角去规避,饰非没必要在自己同样有信心的领域来屈尊。 毕竟,世界上又有几样东西的速度能比的过这风暴? 五秒…… 速度的相持仅仅持续五秒,岚间樱便跟上纺织娘切换分身的速度。 然后,在后面的三秒中,饰非用义眼观察其留下的灵性轨迹预测它接下来会躲闪的位置。 一把飞刃追猎,另一把,则是真正的拦截杀招。 当岚间樱从侧面将这只纺织娘贯穿,并顺势将其钉死在斗兽场的结界幕墙上时,整个观众席鸦雀无声。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以至于观众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当他们意识到,那只红发纺织娘已经被击中要害,奄奄一息时,这沉默来的更加死寂。 赢了?那个十二战十二负的蠢货居然赢了?赢的还是只红发纺织娘,赢的无比轻松? 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后台。聒噪的斗兽者们此时没人坐的住。 所有人都站着,看着电视机的转播屏幕,目瞪口呆。 居然真赢了?时间似乎也比上次狮子先生更快……从他上台到实际结束,连一分钟都没有…… 元素能力被封锁,引以为傲的速度也被钳制,这红发纺织娘什么时候是能这样随便拿捏的软柿子了?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在向彼此确认结果。倒是年纪稍年轻些的斗兽者此时有些犹豫,试探着开口问道: “他如果赢了,我们放进盘口里的钱怎么办?” “要知道,我们开盘赌的可是他能在上面坚持几分钟……他要是赢了,我们的赌局不就没意义了?” “额……似乎狮子先生下注的是那小子能赢……”有人这样提起道。然后,所有斗兽者的目光都投在了狮子先生这里。 在赌博中,赢者通吃是一条铁律,但同样的,这也意味着你会遭受所有人的嫉恨。 狮子先生并不愚蠢,也不打算多此一举。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前就说过的,我输了,那哥分送给大家当个彩头,我要是赢了,钱退给我就行,至于其他的,我并不感兴趣。” “太好了……狮子先生说他并不感兴趣,那我们直接把钱原路退回?” “就这样!” 斗兽者们很快达成一致,狮子先生看见此举也觉得无奈。然后,他多看了一眼舞台那边的情况,笑道: “你们要庆幸,这是你们的私人盘口,如果你们投注的是前面的盘口,那就没那么好运了。” “唔……” 当狮子先生这样提起时,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意识到形势。 这可是斗兽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盘口,更夸张的是,下注还几乎呈现出一边倒的情况。这么大的奖金池加上赢家通吃的赔率,那为数不多的下注去赌魔女先生能赢的蠢货们能赚多少? “1比84的赔率,弗朗西斯,似乎你这次要大出血。” 赔率到了这个程度,再加上伊莎贝尔女士那百万哥分的加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只依靠奖金池内的奖金来实现收支平衡已经不可能了。 斗兽场作为庄家必须往里面填一笔钱,才能补足窟窿。 伊莎贝尔女士终于喝完手里的茶。正用那副小孩面孔的可爱脸蛋笑意盈盈地看着【西西里人】。 对方盯着斗兽场中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蠢货看了许久,然后才回过头来。 “我早该想到的,薇儿,你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从你进入议会起,你就没吃过亏。” “那是因为我足够谨慎,一项投资的收益如果不符合预期我就会果断将其舍弃掉。”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既然这位魔女先生有这种能力,他先前为什么要藏拙。光是他今天拿出的那灵媒和诅咒,就已经足以让他在黄金阶斗兽者的位置站稳脚跟了,但他却险些要被降级,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大骗子,我们发财了!”多罗茜在观众席上朝舞台上大声说道,当然,这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的嘈杂声里,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件事。 除了贵宾包厢中的两位,他们俯瞰全局,可以一览无遗。 “我们那位可爱的小魔女出现在这里,就已经给出答案了,弗朗西斯。” “想在斗兽场里打出名气,获取到如此夸张的奖金池是要耗费大量时间的,但同样的,当你成为一个屡战屡败的蠢货时,也能起到近似的效果。” “他们的目的和我一样,只是想从你这里借机敲诈一笔可观的财富。” “财富?你们奇术司的待遇这么不堪入目?还要让你的人来我这里赚钱?”弗朗西斯发出一阵笑声。伊莎贝尔却摇头道: “人总有自己的欲望,而欲望是需要不断扩张的力量才能填补的。财富也是力量,弗朗西斯。” “今天我玩的很开心,感谢你的招待,【西西里人】先生。” 伊莎贝尔女士说完便打算起身,但当她走向包厢门口时,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一份文档,放在那位一直在包厢里的贴身侍卫手里。 “对了,100万哥分下注的回报我就不要了,我希望你拿这个来兑现赌注。” “我听说,西西里那边最近有些风声,所以我觉得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的。如果你希望我插手这件事,你知道应该怎么联系我。” 伊莎贝尔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后,便笑着推门而出。 【西西里人】站在原地,把玩手中酒杯许久,等这具术偶彻底走远后,他眯起那双如狐狸般的眼睛说道: “所以,这其实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薇儿。” “你从不做亏本买卖,你总能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出手,为自己斡旋出利益。” 说完后,他发出一道苦笑: “说实话,相比于你,我甚至更愿意和那位第xii席的【会计】小姐打交道。” “她同样精明,但她远没有你的野心。” 第99章 金主 “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我拿到手的哥分只有这些!” “我不懂什么叫因为赔率挤压,把你们现在的资金流给榨干净了,我只知道,按照赔率,我应该拿到至少12万的哥分!” “我现在只拿了一半不到呢!难不成你们斗兽场是想赖账不成?” 秀秀等在一旁,看挂在墙上的一些海报。他有听说,最近百老汇一部剧本打算改编成不错的电影,或许现在正在宣传期。 他并不在意多罗茜在一旁质问盘口管理者的声音。但这并不代表小丫头此刻并不引人注目。 很多人都将视线投向这里,他们中大部分垂头丧气,毕竟才刚输掉一笔赔率极大的赌博,没人有好心情。 负责接待的是位年轻的瘦高个男人,看放在桌上的名牌,他叫做布莱德。 布莱德来这边工作才不到三个月,显然缺乏应付像多罗茜这样客人的经验。 他正犹豫该如何向这位可爱又刁蛮的小姐解释这件事,但忽然间,有人走来,一把拎起多罗茜,用一杯新买的生姜气泡饮堵住小丫头的嘴。 “先结算,剩下的账目每个月固定汇入账户,当然,我们要收取利息。” 一道清冷的声音。但对布莱德来说,这声音毫无疑问是救星。他立刻点头,并将首笔兑现款的支票递来,此时他才看清来者相貌。 其他倒还算正常,唯独让他觉得疑惑的是,这位先生用头顶的礼帽遮住自己的一只眼睛。这让他的相貌轮廓看上去并没那么清晰。 对方非常爽快,接过支票后便转身打算带女孩离开。临走时,他还招呼走一直等候在旁的另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 “真让人羡慕。”布莱德不禁如此说道。 身边能有两位这样的女伴,想必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钻了斗兽场的空子,从他们手里捞到一大笔钱?” 才一出门,饰非就将多罗茜扔在地上。这毫无绅士风度,但还好小丫头身手敏捷,灵巧地落地后,便恶狠狠地瞪向饰非。 “我们就是赚到那么多钱啊,明明我们是债主,为什么要搞的像做贼一样?” “因为某种意义上,我们的确是窃贼。” 饰非用力敲多罗茜的脑袋,教训道。 “投入的奖金池比我预想中多太多了,尤其是那笔百万哥分的下注,实在奇怪。“ “斗兽场这边因为赔率恐怕要给那位下注者一大笔钱来填补窟窿,这种情况下,分期付清当然可以理解。” “反倒是我们需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你们下注的消息,从而对你们的财富打上主意。毕竟其他人并不知道那笔百万哥分的下注者是谁,他们怀疑你们有可能手持巨款后,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饰非尚未开口,话头却被另一个人给抢先了。 小丫头困惑地看向一边,然后,她张大嘴,差点惊呼出来。 “你是那个臭屁到不行的狮子先生!” 多罗茜自然认得这个男人,毕竟,整个斗兽场,没听说过那场离火天星的人恐怕都在少数。狮子先生出来时并未摘下面具,多罗茜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随后,小丫头就非常警惕地看向饰非。饰非此时是没戴面具的。这意味着,他的相貌已经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 “你跟踪我们?”多罗茜低声质问道。 狮子先生却笑着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斗兽一结束我就来这边等魔女先生了,我想他或许会来这里。” “你为什么会做这种判断?”这次发问的轮到饰非。 “后台的斗兽者都说,你能战胜红发纺织娘或许只是一种运气好的偶然,但我明白,并非如此。” “我知道那种生物有多难应付,所以这只能证明从一开始你就在隐藏自己的实力,目的是给斗兽场的观众们造成一种假象。” “你手头并不算宽裕,是吗?魔女先生。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赚一笔钱。” 狮子先生说的慢条斯理。而让多罗茜感到诧异的是,这家伙说的居然几乎都是对的。 “别这样看我,小姑娘,这是很好猜的事,而且我想,不仅是我,今天斗兽场的高层或许也已经注意到你了,后面你要是还想用这种方法来赚钱,恐怕并不轻松。” “你想说什么?” 多罗茜还想发作,但被饰非伸手给拦了下来。他皱眉询问这位狮子先生。 但对方却大手一挥,递来一张支票。 “你似乎是名奇术师。一名能掌握诅咒的帽匠。” “我最近需要一些奇术师来帮忙,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一份委托。” “定金是三万哥分,委托完成后,我会再付你七万哥分。你觉得如何?” “这种途径要比你来斗兽场安全的多。” “这么多?!” 多罗茜终于挣脱饰非的束缚,当听见狮子先生的报价后,她不禁惊呼出声。 但很快,她又瞄了眼饰非,当看见大骗子的表情仍相当平静后,她往后缩了缩,很罕见地没有继续出声。 “委托?你希望委托我做什么?” ““这个嘛,是炼制一样东西,但细节方面暂时还要保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到留在支票后的那个地址找我。” 狮子先生继续笑。然后,没等饰非做回应,他便行了个礼后快步走开了。 这里毕竟人多眼杂,他脸上那块面具又实在显眼,实在没有多留的理由。 饰非站在原地,将那张支票翻了个面后,看见那里留下的地址: “大都会?”地址指向的是大都会的一条街道,多罗茜跟过来看见后,疑惑地叫出声。但很快,她又说服自己,毕竟是能定金就给出三万哥分的人,住在大都会倒也并不稀奇。 密特罗德街是整个东联邦的黑市,在这里出现哪座城市的人倒都不奇怪。 “你要接受吗?大骗子?”多罗茜试探着问道。 饰非则是看了眼手里拿到的那张来自斗兽场的支票,显然,相对于他想做的事而言,只有这些并不足够。 他等下还要去从斗兽场手里买那只红发纺织娘的纺锤,显然,即便作为击杀者,他拥有优先处理权,那东西的价格也绝对不便宜。 “我们很缺钱,多罗茜。” “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就直接帮人上门做事。” “你说的对,所以,在上门前,我会让德罗斯先生好好查一下我们这位狮子先生。” 饰非将支票折好,收进储物灵媒中。然后,他快步走向斗兽场另一边。 第100章 客人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预期,但真拿到那只红发纺织娘的纺锤时,饰非还是觉得一阵肉疼。 虽然负责猎杀的斗兽者对自己的猎物拥有优先处置权,但斗兽场毕竟不做慈善,他们只在你希望购买这只猎物的材料时提供大概5的折扣。 最终为了拿下纺锤,饰非付了四万哥分。这样算来,他手头上的钱相比来之前,反倒还少了五千哥分。 这最后剩下的一万哥分,还应该按照约定给予多罗茜分成。但如果他真这么做了,他就真成穷光蛋了。 所以,在面对小丫头期待的目光时,他仅仅只用一只冰淇淋作补偿,嗯,这还是秀秀买的单。 “大骗子!”多罗茜站在星湖边抱怨道。 饰非不予理睬,只是承诺后续会用每个月斗兽场发来的补款补齐她的部分。 “你可是欠我四万哥分呢!” 小丫头低声嘟囔,默默在心里给饰非记上一笔。饰非当然不理会。 他当然不能成为穷光蛋。要知道,奇术师炼制材料那都是花钱的地方,缺钱那就意味着奇术师手无寸铁。 从密特罗德街回来的路上,他去找了一次罐子王。通过他的关系,他用低价收购一些炼制符纸和魔药的材料,然后还额外又买了几只炸头蚴,这才算是将在雪山见底的库存给补充上。 他原本还想问,罐子王那里是否有摩纳克的鱼鳍。毒鳍粉一直以来都相当好用,只可惜,从敦威治回来后,它就已经用完一段时间了。 罐子王摇头表示这种稀有材料并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饰非只能作罢。反正他现在手头也不宽裕,真找到这种材料也不一定买的起。 但离开前,罐子王神秘兮兮地表示道,过段时间密特罗德街会组织一次前往印斯茅斯的狩猎。许多有名的黑市商人都会去那边碰碰运气。 马上就是印斯茅斯的黑潮日。根据传闻,黑潮日期间,摩纳克们的活动会变的相当活跃。 “我到时候应该也会过去,要是能碰到运气,我给你留一下。” 虽然收费非常黑心,但有些时候,饰非也要承认,罐子王这个人还算义气。 临走前,他又将那张狮子先生递来的支票上的地址交给他。叮嘱道希望能帮忙调查下这个人。 德罗斯欣然应允。等他们从密特罗德街出来时,密城已经在迎接落日了。 傍晚的星湖仍然很美。有些时候,墓园那边的磷火非但没那么诡异,反而给这片明镜般的湖泊增添了几分气氛。 ——这也是倒映在湖水中的星星,只不过更能触及。 虽然已经过了五朔节,但死者之家内却依然只亮了烛火。 三人进入大厅时,有些意外地发现,爱丽丝,樱小姐以及克里夫先生一直等在沙发处,看见他们回来后才算松了口气。 “怎么了,爱丽丝姐姐?”多罗茜在爱丽丝面前要乖巧的多。见状况不对,连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爱丽丝先是检查一下多罗茜身上有没有受伤,然后,才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饰非: “你带多罗茜去了密特罗德街的斗兽场?” “唔……” 这多少有些搬弄是非了。什么叫自己带着去的? 如果没有多罗茜这个老司机,饰非自然不知道密特罗德街还有这种赚钱的地方。 多罗茜见了幸灾乐祸,什么都不解释,躲在爱丽丝身后做鬼脸。饰非本想说点什么,但爱丽丝打断了他: “是有人向我告状的……那个人现在就在楼上等你。” “有人等我?谁?” 死者之家的人基本都在。除了刘易斯,但回来的路上多罗茜已经说过,司长去隔壁镇好几天了,工作应该还没忙完,所以她才这么放肆。 至于密城其他朋友,该见的都已经见过,唯一有可能来拜访的人似乎只剩下还在大都会整合家族资源的波提雅夫人。 但波提雅夫人不会这么冒昧唐突的,她若真的亲自上门来找,那至少会先寄信问候才是。 见饰非困惑的模样,爱丽丝也不卖关子,她让出通往二楼的楼梯。示意饰非上去: “她现在就在你房间里。” …… …… 除刘易斯外,奇术司成员的卧室都位于二楼。 克里夫先生的卧室是上楼后右手第一间。他特意挑选的位置,原因在于,当他早起为大家的生活起居做准备时,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噪音。 相对应的,原本属于司马宣的卧室在他对面。当然,现在那里暂时是樱小姐的房间了。在饰非租下适合的房子前,樱都会暂住在这里。 多罗茜的房间在克里夫先生旁,小丫头的睡眠质量自然不用担心,所以,可以离克里夫先生近一些。在其对面则分别是爱丽丝和秀秀的卧室。 秀秀的卧室并不大。是用一间小书房改出来的。但秀秀表示对此很满意。并未有所抱怨。 多罗茜和饰非的卧室仅仅一墙之隔。也正因为如此,在饰非来到奇术司的第一天,小丫头才能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薛定谔先生的能力混进来。 最里侧的卧室属于自己,此时门敞开一道缝隙,里面有微弱的烛光。 饰非将门推开一些,然后,轻轻敲门。 很快,坐在书桌旁的那道身影转过身,向他微笑。 这张脸并不陌生,在最早去往大都会解决百老汇的任务时,饰非就在一间宴会厅见过。当然,这位小姐那时要比现在有礼貌的多,至少,她不会擅闯别人的房间。 “擅自将他人的秘密拆穿并不是一位淑女该做的事情,女士。“ 饰非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在此期间,对方只是用饶有趣味的表情看着他。 “我从来没承认自己是位淑女,诸葛先生。” “但外界对您的评价不都如此吗?毕竟您可是名流界公认的所谓【女王】。” “你确定,他们认识的那个人,是现在的我?” 对方站起来,身高刚刚才及饰非腰部。身材和多罗茜相仿,脸蛋也相当漂亮。 穿的裙子倒经过特别裁剪,非常贴身。饰非见状,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恕我直言,女士,我更喜欢与您的上一具术偶打交道。” “怎么,不喜欢年轻一些的我?” “我不想一整天都在带孩子。” 话音刚落,房间内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然后,对方银铃般的笑声打破沉寂,伊莎贝尔女士非常开心。 “那恐怕您要失望了,这具术偶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恐怕后面大多数时间,你都会看见它。反倒上次那具身体,只有在面对所谓名流时,我才会用到。” 伊莎贝尔女士示意饰非坐下。她提前将椅子放在对面,这样饰非可以和她面对面交谈。 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个懵懂的女孩,而是位手腕了得的议员,饰非倒也并不露怯,跟着指示便直接坐下。 然后,他开口道:“在斗兽场豪掷百万的人是您,对吗?”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奇术司其他人可不知道我和多罗茜今天会去斗兽场,这是临时起意,但您却能向坏女人小姐告密。” “有意思,那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在全场人都不支持你的情况下,我愿意为我欣赏的男人豪掷千金。” 伊莎贝尔女士伸出手指,钩住饰非的下巴。老实说,被一个小女孩样貌的术偶做这种动作有些奇怪,但饰非此时却完全不敢动。 他思考片刻后,回答道:“喜欢?” “女士,我并不蠢,您敢说,您真是为了支持我,才愿意下注那100万的?” “恰恰相反,不是吗?您用您的小小手段,给我和多罗茜使了绊子。正因如此,我们才没能如预期那般立刻拿到该拿到的钱。” 饰非说完,伊莎贝尔女士的嘴角勾起笑容。 她现在觉得,这个男人要远比初见时有意思的多。 第101章 卑鄙的女士 一百万的豪掷千金并非是支持立场,而更像是一道禁令。 从结果上看,它让斗兽场有了喘息的机会和借口,可以让饰非没那么方便立刻卷走那笔钱。 如果是其他愚蠢的女人,或许饰非会相信她的借口,认为这不过是无心之过,对方是出于好心而办了坏事。 但是奇术司的大司长,议会的第7席议员,【调查员】小姐会愚蠢到犯这种错误吗? 在今天之前,仅凭上次在花园的一面之缘,饰非或许还不能确定。但此刻,在自己房间里,只是看着这个女人如狐媚般的笑容,饰非就可以确定,她定然不是如此。 她成心的,她是在考虑到种种可能的后果后,才投下那百万哥分。 “我是在救你和多罗茜,诸葛先生。” 伊莎贝尔女士说道。然后,她拿出一张斗兽场门票放在饰非桌上,和多罗茜平时从胖乎乎的售票员先生那里强取豪夺的普通门票不同,这张能进入贵宾包厢的门票明显制作更为精致,甚至上面还用术式处理过,部分的图案居然是动态的。 “今天斗兽场的主人也在关注你那场斗兽。” “你觉得,如果你赚钱的伎俩被他知道了,会有什么下场?” 饰非沉默,只是看着那张门票不语。 伊莎贝尔女士不慌不忙把玩手里的门票:“100万,给他个台阶,也给我们个台阶,我认为这是笔还不错的买卖。” “恐怕女士您从那位先生那里拿到的东西不仅仅只是个台阶这么简单,那场游戏的赔率再加上您的百万下注,斗兽场要还您的赌款也很麻烦。” “您还从他那里敲诈到什么东西?” 饰非敏锐地盯着对方。女士顿了顿,然后,她发出自嘲般的轻笑。 用手指将饰非下巴挑的更高,饰非能察觉到其指甲划过自己皮肤的锐利感。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喜欢聪明的男人,但我不喜欢太聪明的。” “那您和您侄女的选男人口味真是出奇地一致。” 指甲从下巴划过嘴唇。伊莎贝尔女士将指尖顶在饰非的鼻尖,然后轻轻往前推了半公分。 饰非用来遮掩相貌的礼帽因此向上抬,藏在帽檐下那只丑陋的义眼也因此不慎露了些。饰非用最快速度整理好帽子。伊莎贝尔女士见了,却也并不多过问。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饰非刚才的问题:“我想还没到告诉您,我从斗兽场那里取得的报酬的时候,诸葛先生。” “但您不用担心,您如果能完美地完成我接下来交给你的任务,您就会有机会知道的。” “我就知道,一位议员大驾光临,不会只是过问手底下人试图接私活赚钱的小事。\" 饰非露出一副意料中的表情。这当然可以预测。 要说接私活,那刘易斯已经玩忽职守,去隔壁镇好几天了,他理应比自己更该受到责问才是。 议员们不是闲人,不会在路过时心血来潮,说要上门喝杯下午茶。 “看样子,有关司马先生事情的审查已经结束了,所以您决定为我复职?” “那么,作为复职后的第一份工作,您要给我什么任务?”饰非向椅子后仰倒,这能让他更舒服一些。伊莎贝尔女士从储物灵媒里取出一份文档。简单浏览一遍后,她笑道: “我注意到,在停职期间,您去了一趟大都会。” “高高在上的议员女士肯定不在意手底下的人去大都会没有专门登门拜访这种小事。” “老实说,我确实有些在意,但我想,我还不能任性到用这种借口惩罚你。”伊莎贝尔女士继续微笑,她将手中文档翻了一页,补充道: “你去找了米修斯家族?原因,是因为那家族一位女主人的委托?” “一位朋友,我去帮忙。”饰非耸肩,不置可否。 伊莎贝尔女士笑意不变,却从文档里取出一张报纸的剪切片,上面报道了月光庄园的那场大火。 “然后,米修斯家族的家主便死于非命,在那场大火中,只有你那位朋友活了下来。” “诸葛先生,有些东西并不难找,而稍微排列联想,即便没有证据,也容易让人有所偏见。您不觉得,您应该对我有一个解释吗?” “如果领头羊那边还是有人想找您的麻烦,查到这里,我想为您擦屁股也是有些麻烦的。” 饰非保持沉默。在这点上,伊莎贝尔女士给予了他充分的耐心。 两人就这样彼此对视,似乎这是一场相持的马拉松。 饰非自诩算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但不知为何,在面对眼前这女人时,他心里却有些没底。就好像,这位议员小姐真的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与他在这里僵持一整晚,只要他不开口,时间就会凝固,永远不会推进到下一步。 所以,最终他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 “如果我说,我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你相信吗?” “这就是我坐在这里的原因,诸葛先生,我相信。”伊莎贝尔女士笑道。 饰非又叹了口气,说道:“红心7,在为我那位朋友帮忙的过程中,我查到米修斯家族和另一个家族以及红心7有所关联。” “所以,为了一些必要的铺垫,我做出了这个计划。” 饰非话音刚落,伊莎贝尔女士便拍了拍手掌。很快,饰非只觉得自己戴在手上的那串曼德拉草根雕被什么东西给牵引了出来。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古曼妖以极快的速度在其中成形,然后,当它睁着那双纯黑色的眼睛,看见伊莎贝尔女士时,它就像是触了电一般,向饰非身后缩。 这是怎么做到的?饰非无比惊异。 他并没有主动唤出古曼妖,但女士却似乎有某种极其强硬的手段。饰非困惑地看着她,只见女士端详这恶灵片刻,便心满意足地笑: “看来米修斯家族的技术真的很成熟,这种不需要回南大陆进行喂养的古曼妖是很少见。我差不多能理解张家为何对这项技术感兴趣了。” “——一种特别又方便的武器,能短时间内武装许多人。” “你都知道?”饰非不禁反问道。 他原本还想再费些口舌,好让这位议员理解自己的苦衷,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在我这里,大都会没有秘密。” “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 “这只是其中之一,你作为奇术司的专员,我想你也有义务出面,帮司里收容这个诅咒。” “诅咒?” “是啊,诅咒,4-035,千面灾疫,这是你所追查的那位红心7,实际的诅咒编号。” “它逃离收容很久了,司里一直在做尝试,但因为它那麻烦的特性,我们始终想不到一个不错的收容方案。” “但如果是诸葛先生你的话,我想你会有这个兴趣和能力。” 伊莎贝尔女士一边将有关4-035的诅咒文档交付给饰非,一边说道: “您复职后的第一个任务,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或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收容它,你在此期间惹下的一切麻烦我都可以为你兜底。” “换言之,我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在斗兽场那边惹下的麻烦或许您看都不会看一眼?” 饰非心领神会,撇嘴道。 伊莎贝尔女士对此毫不避讳,点头道:“我忘了提醒您,诸葛先生,那位斗兽场的主人也是一位议员。” “一位非常卑鄙,不择手段的议员。被他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可真是……” 饰非有些无奈,但还是从女士手里接过了这份文档,将文档收进自己的储物灵媒中后,他看着对方感叹道: “您也很卑鄙,女士。” 第102章 来信 只用一次投入百万哥分的举动,便限制了饰非在斗兽场中如强盗般的行径,并以此为筹码,向其颁布一项麻烦的任务。 这还没完,这同样是她卖给斗兽场那边的一个人情,她以此换得了什么,饰非还不清楚,但想必以这位女士的性格,那必然也是极为丰厚的报酬。 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在两者间完成斡旋。饰非差不多能理解,为何外界在提到奇术司这位大司长时,总是一脸忌惮。 她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聪明且实力强大,难怪能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在不依靠家族背景和组织势力的情况下,站在术士联盟的顶端。 对饰非评价自己卑鄙的行为并不生气,伊莎贝尔女士一边用手玩弄头发,一边继续看男人表情变化。 “我知道这项任务有些突然,也有些难度,你可以用段时间考虑对策。” “我当然会,女士,我过段时间去大都会时再拜访您,然后给您答复。” 对饰非的回答还算满意,伊莎贝尔女士将一个地址写在纸上,细心折叠好后交给饰非。 “你在这个地址可以找到我。” “是您本人还是您的术偶?”饰非不禁打趣道。 对方笑道:“都有可能。” 然后,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视线看向窗外,多罗茜正在死者之家门口,带着秀秀去抓萤火虫。 小孩心性贪玩倒也可以理解。但女士的目光并没停在多罗茜身上太久,便转移到身后的秀秀那里。 “百老汇的费尔南德董事,以图书馆的名义带着这位先生找到我时,我也有些意外,诸葛先生。” “意外?为何?司长说百老汇的那个任务也是你特意指派给我的。” “不仅仅是我和斗兽场之间,你同样在图书馆和俱乐部间斡旋利益。既然如此,我让秀秀去找费尔南德董事寻求图书馆的帮助不应该正在你的期望中吗?”饰非询问道。 女士听了,继续看着秀秀。直到他们走进墓园那边,离开视线,她才重新开口: “是,那次任务你完成的也很不错,让我觉得我特意为你来一次密城坏了领头羊的规矩也不算亏。” “但我意外的并非是费尔南德董事到来这件事,诸葛先生,我意外的是他带来的人。” 伊莎贝尔女士手在饰非书桌上轻轻拍了拍,凭空间,那桌上便出现一盏茶杯。饰非并没能看清那茶杯是怎么出现的,只觉得有些眼熟,那茶杯似乎和之前女士生日宴会上,在花园见到她时使用的那只有些相似。 她又晃了晃杯子,杯中原本空荡荡的,很快却被一些冒着热气的红茶给填满了。 她喝了一口,询问道:“从黑木山回来时,有刻意绕路去了那位先生老家,对?” 提到了卡尔科萨村,饰非有些警觉。但女士见饰非这模样,便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又晃了晃茶杯,原本喝了一半的茶水被补满了。 “2-264是个失败的收容计划。” “在一位2-264-c的帮助下,2-264-b突破了收容,在那次收容失效事件发生后,整个站点内的工作人员在联盟这边都被记录为已殉职。” “这点是可以确认的,诸葛先生,除了2-264-b,没有任何人在那次收容失效事件中活下来,所以,不管你曾见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你或许都需要重新考量一下它们的存在性质。” “留在敦威治附近的所谓谜之村卡尔科萨,不过是那起事件后残余的一个投影。” “我们没办法影响那村子里正在发生的任何事,所谓结界禁域也只是个幌子,是为了掩盖真正的卡尔科萨村所立起的标靶。” “当然,金斯波特联盟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在前段日子,针对这次收容失效所做的尝试才都是无用功。” “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我们是进入不了那座真正的谜之村卡尔科萨的。” “也只有在钥匙插进门闩的那一刻,卡尔科萨村的暴雨才会来的如此猛烈又持久。” “想解决这种收容事故其实很简单,让钥匙离开门闩便是了。” “你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要领。” 伊莎贝尔女士一边将杯中茶水饮尽,一边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份文档和羽毛笔。 奇术司的每位成员都配备有一支羽毛笔,正是饰非常用的那种。但伊莎贝尔女士的那只羽毛笔有所不同,她用的那根通体赤红色羽毛,颜色极为绚丽。 将文档平铺在桌上,女士顺势便用羽毛笔在虚空中书写。笔尖在半空中留下金色笔迹,然后,羽毛轻轻一拂拭,那些笔迹便落在了纸上。 ——2-264-b现已重新恢复收容状态。已有专业人员负责监管,不允许重启任何有关2-264-b的研究计划。 尽可能减少针对2-264本身的干预。当其有意料之外的事故发生时,请第一时间联系密城奇术司。(若对此条有疑问,请直接联系vii) 写完后,伊莎贝尔女士便起了身。收起茶杯和文档。她在路过饰非身边时微笑致意: “说起来,我还没对你表示过正式欢迎呢,诸葛先生。” “我很高兴,您愿意加入奇术司。” 女士说完便轻轻将门带上。尽管用的是这样一副孩童模样的术偶,但饰非也必须承认,其举手投足间还是充斥着一股成熟的魅力,这是多罗茜这种真正的小孩永远也学不来的东西。 房间里残留着她的香水味。等到走廊外脚步声走远后,饰非看着她留下的地址,文档,和委托。叹了口气。 ——伊莎贝尔女士绝对比刘易斯要更难以应付。他可以肯定。 …… …… 接下来的几天,饰非难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每天上午,他会参考德罗斯先生之前发来的清单,去看看密城里正在出租的老房子。事实证明,想选到价格合适,环境也不错的房子并不比炼制出上级灵媒简单。饰非用了几天时间都算不上满意。 选房子倒也不仅仅是为了樱小姐,对他自己而言,也确实有必要。 死者之家里人毕竟太多,不论是炼制,还是要接待一些客人,都不算方便。 到下午,饰非就会把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在密特罗德街重新采购的材料基本都被他炼成了灵媒。魔药,符纸都已经补充完毕。倒是他在炼制的间隙看着那枚花了重金才买来的纺织娘纺锤犯了难。 纺锤是炼制那枚八卦九宫钱的主材料,但除此以外,他还需要一些副材料。 想到这里,他拿出之前在金斯波特港口时,从那位瓦格纳警长手里拿到的施术媒介弹珠。不仅仅是警长的,其他两人的媒介也被他偷偷藏在储物灵媒里。 九宫钱的副材料是【演员】们的施术媒介。一共需要八种元素术式。现在也才一半不到,饰非正在发愁。 总不能为了收集媒介,去专门找【演员】们的麻烦。 最快的方法倒是去和那些术士们协商,看看他们是否愿意出售。但毕竟涉及到术式,实在敏感,饰非也只能把这种脏活交到德罗斯先生那里去干。 这自然又需要一大笔钱和时间。想到自己刚到手的五万哥分现在又要见底,饰非就不禁觉得有些郁闷。 手套里倒是还有另一张支票,但里面的钱还要他亲自去趟大都会才能兑换。 “得抽个时间去问问德罗斯先生,调查的如何。”饰非这样想道,便要走出房间。但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诸葛先生,有您的信。”是樱小姐的声音。饰非上前将门拉开一道缝隙,便见到樱站在门口。 信递过来,饰非扫了眼寄信的地址,便意识到这封信出自何人之手。 信件来自大都会,是波提雅夫人寄来的。 第103章 遗产 华尔街是大都会最繁忙的街道。 这里吞吐全世界的黄金,却贱卖绝大多数人的梦想。 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踏入这里。倒不如这样说,在拥有足够多的财富作为底气前,你就算强闯进不属于你的世界,也无济于事。 你能在街边随处看见卖艺的乞丐。你也能看见西装革履,满嘴流油的富商出入高楼大厦。 唐纳德大厦便是其中最醒目的一座。拥有全华尔街最高的楼层以及最富丽堂皇的装潢。大厦一层是一间私人银行。因其极其出色的安保手段以及到位的服务而受各路富商青睐。 大厦再往上数层则是用来出租的写字楼。精英们都以能出入这座大厦引以为豪。 至于大厦顶层。那便是整个大都会最奢华的酒店房间之一。据说大厦的主人就居住在那里。每天都在享受俯瞰整个大都会的乐趣。 一位女士用戴面纱的小礼帽遮住半边面容,进入唐纳德大厦。大厦一层的银行经理诚惶诚恐,站在门口弯腰接待她。 经理经验丰富,开口自是一阵寒暄。但这位女士语气却清冷无比,经理说了一通,她却只是轻轻回应了一句带路。 客人多种多样,经理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每位来到银行的客人,都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存在,所以,他赶忙在前带路,生怕惹得这位女士不高兴。 但在向前走的间隙里,他没忍住偷偷回头瞄了一眼这位女士。 非常成熟的身体,丰满又带有风韵。是每个成功的男人都渴望征服的类型。只不过,当经理的视线又向上瞟,看见那半张隐藏在面纱后的脸后,他又不禁面犯难色。 “真是可惜……”他不禁如此感叹道。 女士露在外面的半张脸非常美丽,但那另外半张藏在面纱下的却并非如此。那张脸上布满了可怕的烧伤和伤痂。就像是一块完美的璞玉上布满了难以铲除的青苔,让人见了甚至觉得有些不适。 但即便如此,经理也依然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不过问客人的私事,对待每位客人都彬彬有礼,这是他能一直向上爬的原因。 况且,即便不开口他其实也对这位女士的状况略知一二,毕竟,她身上的遭遇可是在前段时间上了大都会的头版头条,在名流圈中的人或多或少都略知一二。 “波提雅夫人,根据手续流程,米修斯家族的遗产以及大部分商务合同都被保管在您面前这只保险箱里。” “只要您出具具备法律效力的遗嘱,它们便都属于您了。” 经理将夫人带到一只巨大的保险门前。与此同时,他出具了一份合同。 这份合同在之前由威廉·米修斯和这间银行签订。米修斯家族相关的产业都被寄托在了这份合同里。 银行被米修斯家族委托进行遗产托管。通过这笔业务,他们每年都可以从中抽取不少的分红利润。而出于对这笔利润负责的原因,即便知道眼前这位夫人已经是那场大火中唯一的幸存者,他们也需按照流程办事。 在法律上,丈夫去世,妻子作为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的确没错。但银行这边更注重客户自身的意愿,希望看见遗嘱。 “如果没有遗嘱,你就不会把这笔财产给我,对吗?” 不知为何,夫人忽然问道。经理虽然疑惑,但也只能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米修斯先生在进行委托时的确是这样说的。” “他说他已经立好遗嘱,财产的一切安排都遵从遗嘱里的吩咐。夫人,我们毕竟要对客户负责不是?” 经理虽然语气很客气,但看向夫人时目光却不禁生了疑。他自认也算是个人精。在名流和贵族的圈子中摸爬滚打,什么人没见过。 一个人说一句话通常抱有目的,可波提雅夫人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才问出刚才这些话的? “夫人,莫非您还没拿到米修斯先生的遗嘱?”经理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但很快,波提雅夫人侧目瞥视他,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他见过很多人的眼神,不屑一顾的,鄙夷的,崇敬的……但从未有哪位贵族是像如此这般,让人觉得害怕和恐惧。 “我只是好奇。我明面上已经是米修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且家族里也没有其他成员有资格继承遗产,银行却迟迟将我的钱扣留不打算给我,这终究让人生气。” “莫非,你们打算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寡妇,吞下那笔遗产?” 波提雅夫人轻按面纱,试图将被烧伤的那半张脸遮的更严实。 经理听出这番话中的愠色,连忙低头道:“银行自然不敢这样做,但这中间真是有规矩限制。” “遗嘱是必不可少的,夫人,况且,如果米修斯先生的遗嘱真出了问题,真到了要按法律章程来决定遗产继承份额的话,银行也绝不会独吞这笔财富,会积极配合法院进行分配。” “毕竟,据我们所知,米修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现在也并非只有您,不是吗?” “威廉·米修斯先生的兄弟,卢卡·米修斯先生在火灾当天并未出现在月光庄园,他现在应该还活着才是。” 经理急忙解释银行这边的立场。波提雅夫人却沉默不语了。尤其是在听见卢卡·米修斯这个名字后,她的表情明显有些变化。 经理见了只能试探着询问:“夫人?这遗产的过户手续,您……” “当然继续办理。遗嘱我带来了。“波提雅夫人冷声道,然后,她便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封文件袋。将文件递给经理后,并没有等对方打开遗嘱检查,她先询问道: “经理先生,不知道我是否有权在此之前先检查我丈夫留下的遗产。” “毕竟这笔钱实在太多,如果事后有出入,我再找银行你们也会觉得麻烦不是?” “如果你们对此不放心,可以让人全程跟在我身边进行监视。”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倒不如说,遗产过户前,对应的资产检查本就是必要的。经理暂时将那份遗嘱的封装重新封好,然后,他示意旁边的一位职员上前为波提雅夫人打开那面巨大的保险门。 银行为每位委托者的财产都进行双重保险。首先,面前这扇巨大的保险门需要委托者以及银行的双钥匙同时插入,才能开启。 在保险门后,财产也并非只是简单摆放,而是都放在一只周期性修改密码的保险箱中。这些保险箱经过最高规格的防爆测试。就算是真正的恐怖分子来了,想打开它也要挠头。 银行对这套安保程序有十足的自信。在过去数十年中,从未出过问题。 当然,今天也是如此,米修斯家族的遗产得到了最妥善的保管和安排。银行方面问心无愧。 波提雅夫人将家族钥匙交出,看着那位职员将两把钥匙同时插入门锁内。 然后,保险门被缓缓启开,暴露出后面的情况。 在等待的间隙,经理也没忘了向夫人介绍他们这套系统的杰出之处。他对此极为骄傲。 但忽然间,他发现夫人自刚才开始便默不作声。于是,他也只能困惑地顺着夫人的视线向保险门内看去。 只不过看了一眼,他便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凝冻住了。 他在这个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站在原地,表情僵作一团。 “经理先生,这就是您口中所说,最完美的保险系统?”波提雅夫人冷哼道。 此时此刻,在保险库中,并非只有一只保险箱…… ——一共有两只一模一样的箱子摆在保险库中,格外扎眼。 第104章 咖啡与红茶 全联邦最好的咖啡豆都集中在华尔街了。 这些精英们的舌尖实在敏感,就连咖啡豆香气上的细微区别都能瞬间品尝出来。 当然,这样的付出也是值得的。能在这条街道上拥有一些稳定的回头客,那你的收入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这里是天然聚集财富的地方。甚至就连乞丐们收到的施舍也要比其他地方更加丰厚。 但秀秀坐在这里时,品尝咖啡却并没有觉得这里的咖啡比其他地方更出色。咖啡还是那样苦,外面的街头表演者也还是一样,要卖力地穿行在每一个红绿灯的间隙里,表演他滑稽可笑的魔术。 他的帽子打满补丁,但至少能兜住那些沉重的哥分硬币不会坠落。 他也能兜住他的生活。就跟这大都会里的日复一日相同。生活从没变化,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 门口忽然传来有人推门的风铃声。秀秀瞥过去,便看见一位身着银行职员制服的先生走进咖啡店。 外面似乎在下雨了。他的两肩被一些雨水浸湿。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刻意压低一下礼帽,以此遮住自己的左眼。 他很快找到秀秀的位置,并快步走来。在他身后紧随其后,一位戴面纱的贵妇人也走进咖啡厅。她走进来时,咖啡厅的员工就变的格外殷勤,毕竟气质和着装骗不了人,这位夫人显然能成为金主。 “我和朋友有预约了。”夫人还是用清冷的声音回答道。这让咖啡厅的侍者有些无所适从。她同样来到秀秀这边,对秀秀微笑后,便直接坐在对面。 ——她和刚才走来的那位银行职员坐在一起。而事实上,直到几分钟前,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还剑拔弩张,为此,那位银行经理不得不向上面请示,感到无所适从。 “诸葛先生,事情进展如何?”秀秀起身为对面的两人倒咖啡。但夫人却主动拒绝了,转而向侍者要了一壶新的兰卡红茶。 这种茶叶出自南大陆海岛,那里的气候极其适宜茶叶生长。当然,价格也非常昂贵,即便是华尔街的精英们也鲜有为此买单的。 这便是所谓名流和精英的区别。侍者闻言,立刻笑着点头,转去前台下单。 “我记得诸葛先生并不喜欢咖啡。”波提雅夫人笑着说道,然后看向身旁的男人。饰非就在座位上换下职员服装,重新穿上那身熟悉的西装外套和礼帽。 “要是没钱,我喝什么都行。”他说道,然后,他看向秀秀。 多罗茜自然和秀秀坐在一起,但小丫头难得安静地一直在看童话书。那本《绿野仙踪》还剩一些没看完,她这次来将书也一起带上。 但此时,她从书后探出脑袋,只是看了眼饰非,便向秀秀撇嘴道: “我都不用问,秀秀,看这家伙这种臭屁的表情,很显然,又被这大骗子给得逞了。” “我只是在帮波提雅夫人拿回她应该得到的东西,这怎么能叫骗呢,多罗茜。” “你就会狡辩。” 多罗茜骂了一句后,又缩回书后。那壶兰卡红茶此时也上了桌,夫人亲自为饰非倒茶。 “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诸葛先生。” “我们居然要主动起诉银行。” “阻碍你彻底接管整个米修斯家族的无非就是你丈夫那份失踪的遗嘱。银行既然咬死需要这东西,那也不能怪我们想出其他办法来达成目的。” 饰非从夫人那里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红茶的茶香果然非常浓郁,让人赞不绝口。 “巴克莱银行素来以他们那密不透风的财产托管业务闻名。这是块金字招牌,只要银行高层想继续用这块招牌来赚钱,那他们就必须要做出取舍。” “想从密不透风的墙里悄无声息取走一件东西算不上容易,但想在里面放一件不该存在的东西却要简单多了。” “信任的墙比那面保险墙本身要脆弱的多,银行被起诉上法院,对遗产监管不力的情况一旦传到外界,那些满肚肥油的资本家们就会为此焦头烂额。” “我想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你协商的,夫人。” “向他们要求一笔可观的赔偿,另外立刻同意将遗产的产权过渡到你的名下。在我们事先拿出一份遗嘱并如此生气地质问他们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想不到会去查验,那份遗嘱居然是我们临时伪造的。” “火只要烧上身,那就算再守规矩的人也会为活命暂时放弃规矩。” “您有身份,有证据,还手握他们的命脉,不需要为此担心,夫人。” 饰非说完便一口气将杯中剩下的红茶喝掉一半。多罗茜此时又探出头来,对着秀秀小声揶揄道:“我就说他很擅长骗人。坏主意都打到人家银行头上去了。” “那些银行的老头子肯定打死都想不到,会有人在储物灵媒里放一只空的保险箱,好趁保险门打开时,能将箱子放进去。” 对于这番揶揄秀秀自然不表态。只是默默将那壶红茶配套的点心都拿到多罗茜面前,方便小丫头能享用。 饰非的一番话也的确让波提雅夫人打消疑虑。事实上,这件事已经困扰她一段时间,迫不得已才写信向诸葛先生求助。 这男人从不让自己失望。以前是,现在也是。 “谢谢您,诸葛先生。”波提雅夫人发自内心地说道。 饰非顿了顿,却并没多看夫人,而是在思考片刻后询问道:“张家那边,最近有来联系你吗?” “并没有……”夫人如实相告。 饰非听后却是皱眉,有些不解:“威廉·米修斯帮他们准备了那么久的古曼妖。” “他们也投了一大笔钱进来,难道真有这种魄力,说不要就不要?” 饰非把玩手中还剩一半红茶的茶杯,然后,他忽然将一旁空置的杯子给拉过来。将杯中茶水全倒进去 “除非,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把所有的红茶都放在一只茶杯里。” “但没了威廉·米修斯,还有谁能掌握这种古曼妖技术……” 饰非想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他想到刚才在银行里听见的一句话,所以他转头询问波提雅夫人: “我刚才听那位经理说,似乎那位卢卡·米修斯还活着,只是一直没露面。” “唔……是的,诸葛先生,卢卡他那天并没在庄园里,后面即便是家族葬礼也一直没现身。” “还记得我那晚对你说过的话吗?” “说过的话,诸葛先生您是指……” 夫人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饰非不卖关子,这次,他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那个家族所有的成员都是您潜在的威胁,所以我把刀交到您手里,您自己决定是否要斩草除根。” “你干的不错,但有些许纰漏,在你的视角里,那位卢卡·米修斯也不应当被允许活着才是。” “可诸葛先生,我现在找不到卢卡……” “我知道他在哪儿。”饰非打断了波提雅夫人的话。他用食指敲击桌面,一字一顿地说道。 “或许我们不应该一直坐以待毙,夫人,我们要学会主动出击。” “您最近有时间去参加名流们的宴会吗?” “我认为,您有必要去亲自找张家聊聊,聊一下你们没做完的生意。” 第105章 生意 联邦是个很包容的国家。大都会也是个很包容的城市。 或许是基于这里由来已久的移民文化,联邦在很多地方都显的要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自由。 你可以在这里同时见到嬉皮士的浪漫和名流绅士的谨慎。也能见到一座座宏伟的摩天大厦和街巷里,处于灰色地带的不知名店铺。 就像此时此刻,饰非走在这条街,当注意到正有一支舞狮队从旁路过,并伴随一阵敲锣打鼓的热闹声响时,他觉得恍如隔世。 这场面在这新大陆可并不多见,但在大洋彼岸另一个国家,这却是某种节庆时必要的活动。 来自同一片故土的人自发性在异邦聚集在一起。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他们为彼此撑起一片伞。这种独特的乡土情结是根植于这国家的人的底层意识里的。 这条街道是某个国家的切片和缩影。这里或许是联邦的土地,但文化却从来不是。 “联邦的唐人街最早在六十年前便初具雏形。” “第一次战争爆发后,有许多东国人被送往旧大陆战场支援战争。战争结束后,这些人也没了回家的手段,便只能跟着联邦军的船来到新大陆。” “两百年前,整个旧大陆都在争抢新大陆的土地,但东国人从未踏足。” “两百年后,东国人却在联邦发展出这样规模的根据地,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殖民。” 对于这段历史倒还算清楚。饰非感叹道。以至于一旁的多罗茜都不禁瞄了他几眼,感觉疑惑。 “你不是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吗?怎么对这唐人街这么了解?” “我可是东国族裔,多罗茜,我的家族最早便也在那个时期来到新大陆。” “秀秀也是东国族裔,怎么不见他说这些。” “这个嘛……”饰非回头看了眼在身后的秀秀。尽管并非第一次来唐人街,但秀秀看见舞狮队表演时,却明显表现的并不那么热切。 他对这里的文化都很陌生……至少,远不如对联邦那么熟悉。 “说回来,我们来这里是干嘛的?” “我可不记得你之前在大都会唐人街还有朋友……” 多罗茜看着那只巨大的舞狮脑袋跃向半空,小丫头对这些新奇东西倒是喜欢,也跟着街道旁的路人们一起发出欢呼。 在人群欢呼的间隙,她这样向饰非发问。饰非的视线在此时越过舞狮队,看向街对面一间东国饭馆。 “你不是希望能快点从我手里拿到之前斗兽场的分红吗?所以我这不是想方设法在找赚钱的门路。” “你是说这里能赚钱?” 小丫头的语气显然在质疑。饰非并不多解释,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后,便带着过马路。 将舞狮队甩在身后,饰非推开那间东国饭馆的玻璃门。门上挂有铃铛,一旦有顾客,则立刻就能提醒到里面的店主。 不知道是因为此时并非饭点,还是所有人都去外面看舞狮表演了。饭馆里只有一位身穿厨师服的男人坐在前台,一边玩报纸上的填字游戏一边用牙签剔牙。 男人看上去并不好惹,至少他眼角那道数英寸长的伤疤就已经足够唬人了。 注意到有人进店,他有些不耐烦地将牙签叼在嘴里。打量饰非片刻后,他开口道: “见过饿肚子的,没见过跟饿死鬼一样的。” “没见到店门口贴着的纸条吗?营业时间晚上六点,除此以外,概不开火接客。” 男人说的并非哥伦比亚语,而是东国语。多罗茜和秀秀听了都皱眉,显的有些困惑,因此只能将目光投向饰非: “大骗子,他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呢?” “他说我们是饿死鬼,他不欢迎。” 唐人街的环境决定了即便不会哥伦比亚语,也能在这里立足。因此,完全不学习其他语言的东国族裔并不少见。 多罗茜听了后明显就要发作,恰好,这男人似乎是意识到这边并不能听懂他刚才说的话,所以又用哥伦比亚语重复一遍。 “我想教训他,大骗子,我要狠狠踢他的屁股。” 多罗茜跳起来就想做出飞扑。但被饰非单手拦下了。 他不慌不忙,拿出一张支票,将支票递给那男人后,他说道: “不吃饭,来找人。” “给我支票的人说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他。” 厨师半信半疑地拿过来支票。他瞄了眼上面的字迹,然后又抬头看了遍饰非。他有些迟疑,但还是转过身,从前台后拿起一支电话。 在和电话那边简单沟通几句后,他指了指饭店最角落的一张圆桌,示意饰非去那边等。 “我们老板说他五分钟后过来,你去那边等。” “就干等着?你们饭店连茶水和小菜都没准备吗?” “看不懂字是吗?不是说了饭点以外的时间不接客吗?你们现在可不是客人。去去去,别打扰我休息。” 男人挥手就做驱赶。这种态度就连饰非也没办法。迫不得已,只能先带两位同伴到桌子处坐下。 “等下出去我要打电话好好投诉这家店。”多罗茜依然耿耿于怀,坐在饰非旁边悄声说道。 饰非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认同多罗茜的任性之举。他顺口报出举报电话的拨号,让多罗茜记住。 舞狮是一整条游行的队伍。沿途还一直在放鞭炮。这似乎是某种喜庆的氛围,只不过,天空中一直挂着的小雨却给这层气氛上了一层朦胧的雾。 雨势并不影响表演,但总让人觉得没那么舒服。 五分钟时间倒并不漫长,很快,饭店门口又响起了铃铛声。有人推门而入。 狮子先生戴着他的面具出现在视野里。面具上的狮纹油彩倒是和先前在斗兽场见到他时有些许不同,今天,他换了更喜庆一些的金红配色。 “我以为您还要再考虑一段时间呢,魔女先生。” 店里本就没客人,因此对方也一眼看见饰非。他大步走来,向饰非伸手问好,当发现这边桌上既没茶也没招待的小菜后,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前台那边的厨师。 “罗哥,怎么不把你招牌的拍黄瓜端点上来?” “没到开火时间,老板,就算是你也别想使唤我。” 那男人继续晃了晃牙签说道。态度实在让人恼火。狮子先生见了语气却也无奈: “拍个黄瓜也不算开火。” “进了厨房那就算。” 迫不得已,狮子先生只能自己动手拿来一壶茶招待客人,在此期间,饰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并在狮子先生倒茶时,笑着发问: “你这老板当的倒挺憋屈。” “有能力的人往往很有个性,如果有真本事,我倒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摆谱。这条规则对你也适用,魔女先生。” “我?我有什么能力能让你看上眼?斗兽场的人都觉得我是个废物,是靠着运气才侥幸战胜红发纺织娘。” “但我知道你不是。”狮子先生将茶推过来。出乎意料的,这杯茶具备独特的茶香。这香味并不廉价,反倒饰非之前只在高品质的茶叶那里闻过。 这一壶应该会花不少钱。 “只有运气的人赢不了红发纺织娘,在我见过的所有奇术师中,你也算的上极有天分。那柄诅咒先不算上,光是那能让红发纺织娘的元素失效的手段就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你有考虑过要批量售卖那件灵媒吗?我对此很感兴趣。”狮子先生将双手叠放在下巴上。审视饰非。 他很狡猾,戴了面具,这让饰非并不能反过来去审视他的表情。 仅仅只用了很短的时间,饰非便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没考虑过那种事,狮子先生。” “事实上,那件灵媒出自我朋友之手,我可不会炼制,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才找我的话,你找错人了。” 饰非说完,就打算起身。但狮子先生却立刻伸手将其拦住,示意饰非继续坐下。 “这只是件彩头,魔女先生。我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且我认为这件事只有您来才合适。”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储物灵媒。狮子先生的储物灵媒是一枚手上的戒指。这实际上也是大多数储物灵媒会选择的形式。小巧,易于隐藏,非常方便。 他从中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刚暴露出来时,饰非便通过义眼观察到了极为浓郁的元素灵性。 ——红发纺织娘的纺锤,是上次狮子先生从斗兽场取得的那只。光看这材料的品相,饰非就可以确定,这只纺锤要远胜于自己那只。 “因为您和我一样在收集红发纺织娘的纺锤,所以我认为您应该很了解如何最大程度利用这件材料。” “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 “我想让你帮我用这个材料炼制一件灵媒。功能很简单——增幅。” “你应该明白,我是个【演员】,我想通过这件灵媒最大限度增幅我的元素术式。” 第106章 胆小 增幅,真是简单又纯粹的需求。 甚至在听见这需求时,饰非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毕竟,说出这番话的人可是那位斗兽场的大明星,狮子先生。 他是何许人啊,一己之力创造漫天陨星,瞬间轰杀了像红发纺织娘这样危险的蓝型-3级生物的人。光是他所展露的那一手夸张的术式,就已经让多罗茜断定,他至少是个第四幕的【殖民者】。 第四幕的术士……在饰非印象里,那已经是接近万加女士的存在了。甚至因为万加女士只是一位报幕员的关系,第四幕的【演员】在正面只会更恐怖。 但这种人居然也在担心自己的术式威力不够?还是说,他是纯粹的心里没底,只希望自己能多一样依仗? “我这个人胆小,遇见事了总想着把什么东西都安排好,要是有意料外的情况出现,就会让我觉得无所适从。” “出于这点考虑,我多一手准备,总没问题,对?” 似乎看穿饰非这边的疑虑。狮子先生笑道。然后,他侧目看向玻璃窗外,依然在游行的舞狮队伍。 “那些狮子看上去又大又霸气,是不是?” “但你知道,舞狮只是套了层狮子的皮吗?每张狮皮下都藏着好几个人,只有胆小的人才需要这样抱团取暖,虚张声势。” 狮子先生说完,便又拿过茶壶,给饰非添茶。 他看的出来,饰非很喜欢这批茶叶,他倒是不介意等下在临走时,赠予这位魔女先生一些。 “所以,这就是你寻找红发纺织娘的纺锤的原因。” “你并不了解灵媒的炼制方法,但你知道,这种材料拥有极佳的元素传导性。” 饰非接过茶,犹豫片刻后回答道。 对方并不否认,而是点头:“我试着将术式的灵性引导到好几种材料中,最后发现还是这只纺锤更适合我一些。” “但即便如此,你也不需要收集那么多纺锤啊……你已经有一只了,而在斗兽场时,你甚至还想收购我手里这只。” “我不是说了吗?我心里没底,要是找的人炼制失败了,那我是不是也要另辟蹊径……” “到时候总要准备一只新纺锤的。” 狮子先生说的倒也有道理,但饰非听了只会感叹这男人远比他看上去的更有钱。 倒先不说手里这昂贵的茶叶了,要知道,那红发纺织娘的纺锤可是打折后都价值四万哥分,而这男人的意思是,有多少收多少。 怎么,他家印钞票的?还是说,这家饭馆这么值钱,能源源不断产生财富…… “家里确实有些产业,但我自认为还算普通的范畴。” “难怪定金的支票就能给这么大一笔钱……”饰非听了对方谦虚的话,也只是腹诽道。 他当然不信所谓的普通家庭,但他相信支票上的数字。 “定金加到五万哥分。” “另外,除了原来的七万哥分尾款外,我还有个条件。” 饰非思量片刻后提道,对方倒并不意外饰非会临时加注,毕竟,这是人性。 “您说,魔女先生。”他示意对方开价。 饰非深思熟虑,他从储物灵媒里摆出一枚弹珠。 “您是个【演员】术士,狮子先生。” “我最近在研究的灵媒需要两样材料,其中一样我已经弄到手了,正是红发纺织娘的纺锤,至于另外一样……” 饰非将弹珠推过去,虽然不像饰非一样能用义眼看见灵性,但术士对灵性的敏感还是让狮子先生在触碰到那枚弹珠前就察觉到它的与众不同。 他收回手指,转而用困惑的目光看着饰非,饰非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我希望您,能向我提供您的施术媒介。” “这恐怕不行,魔女先生。” 意料之外,狮子先生回答的斩钉截铁且极为迅速。就好像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思考,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饰非表情微变,这家伙的说话风格在之前可要更拐弯抹角一些。 “我无法向您提供我的施术媒介,魔女先生。” “因为它并非某种具备实际意义的实体,而且它对我来说也意义非凡,原谅我实在不能做这种事。” “但我可以向您承诺,如果您觉得替代方案可以的话,我可以为您收集一些其他的【演员】术士的媒介作为补偿。” 他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在提出拒绝后自然不会将门彻底堵死,只有你主动提出解决方案,对方才愿意和你周旋。 饰非见状自然也明白这不好纠缠,于是便点头同意。 狮子先生见了表现的很高兴,他从储物灵媒中抽出一份事先拟好的合同。签好字后,便将合同推向饰非: “您觉得您多久能完成这增幅灵媒的设计和炼制工作?” “一个月。” “一个星期。”狮子先生抢答道,饰非皱眉。顿了顿,他反问: “您很急着用?” “东西只有拿在手里才安心。” “您确实是个胆小的人。那么,三个星期。” “两个星期,这是我的极限。” “成交。” 饰非用羽毛笔在合同上写下了交付日期,然后,他快速浏览,当注意到那份特别标注的违约条例时,他明显在仔细咀嚼这些条款。 “如果您逾期未交货的话,恐怕我不得不向您收一些违约金,魔女先生,这能让您更好地集中精神在这间工作上。” “资本家……”多罗茜听了这话后,在一旁小声咒骂道。毫无疑问,在她刚才匆匆瞥到的那些条款里,这份违约金能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但饰非出奇地没有讨价还价,而是点头称是。 原因很简单,相比起条约的其他项目而言,这已经算是相对手段温和的一条了。 “如果最终交付的灵媒会对我产生不可估量的伤害,或者您直接拿着我交给您的纺锤逃走的话……” 狮子先生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然后,他忽然起身,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他将桌上的茶壶给碰倒在地上。 茶壶碎了一地,里面散发着异香的茶水也因此全泼洒出去。 前台的厨师起身,用嫌弃的目光看着这边。不知是否在抱怨这突如其来的工作。 在一阵慌乱之际,饰非听见这位狮子先生如此说道: “您如果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的话,相信我,魔女先生,您一定会后悔的。” “我虽然胆小,但是我睚眦必报。” 第107章 表演邀请 月光庄园被烧毁了,但波提雅夫人并不打算重建它。 有些东西应该存在于过去的回忆里,重塑它,只会让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被唤醒。 和饰非不同,对贵族而言,想在大都会重新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在本身便拥有的诸多房产中,波提雅夫人最终将新房子敲定在米修斯剧场附近。 她的确在主动接手来自米修斯家族的产业。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这座剧场。 自上次诸葛先生造访过后,剧场便再也没开业过了。 外界对此有诸多猜测,不论米修斯家族资金链断裂,亦或是那场大火的变故,各种说法众说纷纭,但只有波提雅夫人自己明白,这间剧场闭门的原因仅仅只是她个人的意愿。 米修斯剧场是威廉·米修斯所有的心血。他几乎将所有热情都倾注其中。 波提雅夫人原以为这是丈夫的梦想,所以也不顾一切,选择支持。 但最后的事实呢? 夫人忽然想到丈夫那张,最后和古曼妖融合在一起的脸。一阵难以忍受的眩晕和反胃感涌上喉头。 她对此感到恶心……对这间剧院,对米修斯家族有关的一切都感到无法忍受。 关停剧院,到底是为那些畸形秀演员们好,还是只是自己的意愿,这种事情,她有些分不清了。 她能确定的是,她的双脚从未如此抗拒过迈入这寸土地。 “夫人?” 一道怯懦的声音在旁响起。这打断夫人的思绪。夫人向旁看去,便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身旁。让人惊异的是,这人长了两个脑袋,似乎是害怕吓到旁人,两个脑袋上都戴了黑色头纱。 “薇尔莉特……”夫人认出对方。因此表情略有变化。 被叫到名字,薇尔莉特受宠若惊,她忙往后缩:“是我,夫人,是薇尔莉特和特蕾莎……” 薇尔莉特一边说一边往旁边看,非常少见,作为另一半的妹妹这次并没有出言说那些尖锐的嘲讽。 特蕾莎正在熟睡……自上次起,便一直熟睡…… 这段时间一直都只有薇尔莉特自己,这让从出生起就习惯与妹妹在一起的她感到无所适从。 那天晚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呢?薇尔莉特不止一次尝试过进行回忆。但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她为此尝试过去看心理医生,大部分医生在见到她的身体时便被吓的说不出话来,为数不多愿意帮她的医生却也对此表示无能为力。 他们只说,人在遇到那些无法承受的伤痛时,会出于保护,选择性遗忘那些记忆…… 但她会受到什么伤害……她被夫人收留在剧院里,这要比小时候和特蕾莎一起被关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要好多了。 她还能自己练习魔术……只是,少了特蕾莎作为助手,她最近的手法变的没那么得心应手。夫人并未因此嫌弃她,反而还一直安慰她,告诉她,会有登台表演的机会的。 她喜欢夫人,她尊敬夫人…… 只是,每当她试图表达这些情感时,却又觉得这些话哽在喉咙里。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和夫人说这些,但如果是这样,她原本又该对谁表达这些感情? “薇尔莉特,我有段时间没过来了,你最近还好吗?”夫人并不知道这位魔术师在想什么。只是迅速整理好表情后说道。 薇尔莉特连忙点头,并拿出一些纸牌,只见纸牌在她手里轻轻一晃,就变成了那些白鸽子。 “我新练习了一些魔术……夫人,等剧场开业时,我会好好表演的。” “开业……”夫人呢喃着这个词。薇尔莉特见状觉得有些不对,便又试探着询问: “怎么了,夫人?剧场会重新开业的……” “我们现在是少了些秀场演员,但没关系,我们总能找到新的大明星的……” “每个人都有梦想,米修斯秀场会实现他们的梦想,不是吗?” 薇尔莉特用手指着剧场上悬挂的大灯牌,略显兴奋地说道。剧场情况的确不算乐观,不知为何,有许多同伴都消失不见了。 夫人告诉她,大家选择了离职……但她并不理解,为何大家要出走剧场。 这里明明这么好,这么适合他们……离开了这里,又还有哪儿能继续收留他们这些怪胎呢? 对薇尔莉特的安慰,夫人默不作声。她还在注视那块招牌。然后,她发出苦笑。 实现梦想,实现的是谁的梦想,那可就不一定了。 “薇尔莉特,你希望这间剧场重新开业吗?” 夫人开口询问道。薇尔莉特并不知道夫人为何要询问自己的意见,但她想了想,在想到这间剧院的灯牌重新挂上霓虹,变的绚丽多彩时,她的脸上便不禁洋溢起骄傲的神彩。 “当然,夫人,我当然希望米修斯剧场重新开业。” “我会表演出最精彩的魔术的,我保证!” 薇尔莉特试图用最乐观的音调回答道。她当然没有注意到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 只见波提雅夫人压低礼帽,确保那半张被烧伤的脸完全被遮掩在面纱后,她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么,薇尔莉特,或许明晚你会有兴趣和我一起参加一场宴会。” “我希望你能重新登台表演。” …… …… 新的一天—— 家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女仆卢旺达而言,生活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向来只侍奉夫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生活,也全部都围绕着主人转。 就连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有多久没尝试过自己主动走上大都会的街道了。她从西海岸来这边许久,却好像从没闲暇多看这全世界最出名的城市两眼。 脱下女仆服,只穿常服走在街道上,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特意提前时间,很早就来到约定的公交站牌等待。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等的男人来的更早。甚至在她抵达站牌时,就能看见对方正站在那儿抽烟。脚底下已经有了几枚烟头。 “诸葛先生?” 她试探着询问。对方抬头,忘记去遮那只丑陋的义眼,这让卢旺达的脚步不禁停顿片刻。但很快,她调整好状态。 她快步上前行礼道: “我听夫人说,您愿意帮我打听我丈夫的下落。真是太感谢您了。” “先别急着谢我,毕竟我也没把握。” 饰非摆摆手,顺便将手上的烟头掐灭。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一栋建筑,片刻后,他叹息道:“之前倒是听你说过你丈夫的一些消息。” “留下你和孩子,离家来到东海岸,每个月只见汇款,却不见有任何回信。” “你是为了找他才来这边的,既然如此,你有尝试过去向警察局报案吗?” “当然,我当然找过警察。”卢旺达立刻回答道。 “刚来大都会时,我不止一次去过警察局,我告诉他们,我的丈夫,夏都·卢旺达失踪了,但不知为什么,警察们总用各种理由敷衍我,他说他们会尽力,但却从没给我任何结果。” 卢旺达话音刚落,饰非往前走的步子顿在原地。他有些讶异地回头: “你刚才说,你的丈夫叫什么?” “夏都·卢旺达。” 第108章 格里芬警长 仿佛忽然间闻到海风的气息。然后,海水的潮湿急转直下,成了滚烫的暴雨倾泻全身。 一具浑身泡发的男人尸体在一片积水中飘到身边,然后,尸体轻轻撞击他,又很快漂流到远方。 饰非站在原地,凝视着眼前的卢旺达。女仆却并不知道诸葛先生为何要投以这样的视线,只能侧头眨眼。 “我丈夫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诸葛先生?” “不,没什么……” 饰非很快整理好表情,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然后,他主动推开面前这栋建筑的门,示意卢旺达跟在自己身后。 相比之前到过的敦威治警局以及金斯波特港口的警所,显而易见,大都会警察局的建筑风格要气派多了。 采用独特的白色大理石装潢,甚至在入口处还摆有一座喷泉。 喷泉后便是接待用的前台,不论是报案,还是其他案件审理,都需要先来这边登记。 饰非不喜欢应付条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从前在大都会作为维金斯生活的那段时间,条子的警笛声就是最刺耳的噪音。吵的人夜不能寐。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很擅长应付条子,曾经追捕他的警察,威尔顿里的狱警,以及之后那男人…… 说到这里,真是滑稽,带他走出那座监狱,脱离桎梏的也是一位条子…… 饰非不经意间笑笑。然后,他示意卢旺达去前台登记。如果早在之前女仆就有报案的话,那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有专人来负责对接。 负责接待的见习女警很漂亮。细长的小腿让路过的人会不自觉多看两眼。只见她打了通电话,不到十分钟,一位叼着烟的老头警长便从前台后的走廊朝卢旺达走来。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不都说了你丈夫的事我们在推进吗?你得再更有耐心些。”老头一露面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可警长,我已经等了好几年了,我以为会有些结果……” “不管什么结果,那也都是要碰到运气才能有的,你运气不好,我们给大都会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消息。” “怎么可能?我丈夫每个月打款的地址就是来自大都会……” 卢旺达还对此抱有些许希望。试图和警长争辩。但对方眉眼一横,顺势就朝卢旺达吐了口烟圈。 “你在质疑我们的专业办案水平?” “我……”卢旺达一时间不敢多说什么。老警长见状,又得意地在女人脸上吐了两口烟圈。这招屡试不爽,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他对此颇为满意,拍着肚子便要走。 只不过,在转身间隙,他注意到身侧似乎忽然多了个人撞来。他本想躲闪开,但对方速度比他快的多,一不留神,对方便扑进他怀里,他一个趔趄后便被撞在墙上。 “搞什么,走路不看路?”老警长发出一阵咒骂。 他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被这样撞一下只觉得浑身仿佛要散架般的疼。 下意识地,他要去揪对方的衣领,给对方点颜色瞧瞧。但他才刚有所动作,便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顶在腰间。 那东西冰凉无比,触感坚硬。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在他数十年的警察生涯里,他对这种危险之物的感知自然不会迟钝。 ——搞什么?一把刀子?在警局里?这家伙在警局用一把刀挟持一位警长? 一时间,数个念头涌上脑门,他有些不敢相信有人会疯到这种地步,于是不禁多看了眼前这年轻人一眼。 他看着对方抬头,然后,当那只丑陋无比的义眼出现在视线里时,老警长只觉得记忆里有什么东西“砰”地一下爆开了。 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他说话也变的慌张又结巴,好半天只能憋出几个单词: “你你你……居然是你?” “原本还想着如果是其他警长或许我就客气一些,但一看见是你,我就没打算绕弯子了。” “是我啊,我出狱了,格里芬警长。” 年轻人一边说道,一边单手脱帽行礼,没了帽子的遮掩,那只义眼更可怖了。而他另一只手依旧握在刀子上,顶在他腹部。 其实,即便不用手握住刀也没关系。这柄刀会自己悬浮在空中,并以风速贯穿这老警长满是肥油的肚子。 饰非微笑。只不过笑容却让老警长讳莫如深。他似乎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只是一边摇头一边要向后退,但饰非步步紧逼。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把你这疯子从监狱里放出来?你不是都被判了无期徒刑吗?” “监狱?”卢旺达听后疑惑地看向饰非。饰非并不在意。让匕首以更隐蔽的姿势顶住对方后,他摇头道: “我都分不清究竟是你脑子不好使,还是年纪大了,根本不记事,格里芬警长。” “你作为一个警长难道就没听说吗?威尔顿监狱已经被毁了。” 被这样提醒,警长的意识似乎才从极度的恐惧中抽离一些。他反应过来,结巴着说道: “我……我的确有听说这件事,但我明明也听说,那里的犯人都死在监狱里了……你怎么没死?你越狱的?也不对啊,那座监狱在海岛上,没人能越狱的” 警长越说越没底气,饰非见了,也是用有些无奈的语气说道: “我被保释了,我现在不是逃犯。格里芬警长。” “无罪一身轻,这也意味着,我又可以做很多事。“冰凉的刀滑过脊梁。让老警长不禁一阵哆嗦。 熟悉的触感让有些东西从记忆中浮上来。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 ——他踩中了陷阱,被一个孩子吊在昏暗的房间里。他感受那孩子用玻璃碎片划过他的脊梁,又亲眼看着他划碎自己随身携带的全家福照片。 那孩子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活了这么多年,抓了那么多犯人,他可从没见过那么令人害怕的笑容。 警局里许多人尊他为前辈,但没人知道,他整个职业生涯最大的耻辱就来自于眼前这位年轻人。 他,堂堂一位警长,居然在一个犯了罪的孩子面前涕泗横流,摇尾乞怜。 他像是奴隶一样求那个孩子,告诉他,自己可以帮他做任何事。 是啊,若非如此,这家伙孤身一人怎么可能在外面逃那么久? “你是条好狗,也很擅长为了自己和人做交易,格里芬警长。” “我到现在还记着你的好,没了你,我可逃不了那么长时间。” “所以我其实挺好奇,你既然能打破作为警察的底线,和当时的我做交易,那你现在是不是也能为了其他东西,和别人做交易。” ”大都会警局能联通整个联邦的警局系统,换句话说,全国的消息几乎都能在这里汇聚。“ “你真没找到有关夏都·卢旺达的任何消息吗?” “还是说,你其实已经找到了,只不过碍于某种原因,你必须在这里搪塞这位可怜的女士?” 手里匕首又往前顶,格里芬警长此时越发确信,这年轻人就是个疯子。 以前是,现在还是,他从没变过。 一个疯子已经足够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疯子的观察力还极为敏锐。 仅仅就那么几分钟,他是怎么联想到这些的?要知道,那个蠢女人可是被搪塞了好几年都没发现。 警长越想便越害怕,他后背浸了层冷汗。本想再做些狡辩,但看着那只义眼,却又忽然觉得没了力气。 饰非很熟悉老格里芬这状态,所以他继续微笑,推着他向一旁的走廊走,同时主动说道:你或许想邀请我和这位女士去你办公室坐坐,格里芬警长。” “办公室,对的,我们现在就去办公室……你能不能先把刀从我脊梁上拿开?这样影响不好,如果我叫出声来,你可走不了。” “我不在乎,你可以尽管叫。但你只要这么做了,这把刀的位置在哪儿我就不保证了。” 警长知趣地闭嘴,被饰非架着一路往前推。卢旺达呆立在原地,她目送两人越走越远。 女仆脸上此刻只剩诧异。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管是自己,还是夫人,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诸葛先生。 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他现在又有什么身份,对此,她们都一概不知。 第109章 凶犯 以警长的资历,格里芬想在警局里混到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并不算难事。 只不过,他此刻的模样可看不出,他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站在办公桌旁点头哈腰,手里还拿着咖啡壶,分别为卢旺达与饰非倒上咖啡。做完招待工作后,他也不坐着,就站在一旁等饰非下一步的差遣。 卢旺达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要知道,在此之前,这位警长一直趾高气昂。 诸葛先生究竟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这么一位难缠的警长低头。 “你似乎开始适应角色了,格里芬。”饰非没去喝对方倒的咖啡,只是饶有兴趣地端详警长拘谨的表情。 被饰非打量,警长心里就犯怵。他谄媚地弯腰点头: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您需要,知会我一声,我马上为您效劳。” “是吗?当时我被抓住时,你怎么没为我效劳?” “唔……这个嘛……我是想帮你打掩护的,但我这边消息来的太迟,您已经被送上法庭了……” 这种辩解自然站不住脚,但饰非不打算多说什么。今天来警局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和这家伙秋后算账,终究要推进正事。 “夏都·卢旺达是怎么回事?” 饰非将咖啡杯挪过来。轻声询问。警长脸色微变,他想了想,说道:“我真没查出来……” 饰非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住,他抬眼看向格里芬。然后,在卢旺达和格里芬都始料未及时,咖啡杯被砸在办公室墙上,咖啡的香气和清脆的爆鸣声同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格里芬因此被吓的一激灵,连忙往后缩。 “我很好敷衍?” “不……当然不是……”格里芬求饶,与此同时,他不停瞟饰非手边那把刀子,他太害怕这东西了。 “——我真没找到……” “所以我说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明明知道我从哪座监狱出来的,格里芬。” 饰非说这句话时很平静。他用手指轻敲匕首刀面, 老警长起初并不能理解饰非这句话的含义。但忽然间,他看着办公桌旁的那堆卷宗,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他张大嘴。做出惊呼状。 “你认识他?” “你脑子也没那么生锈啊。威尔顿监狱在警局系统里,你要找一个在系统里的人明明轻而易举,但你却说你找不到。” “你之前一直在掩盖什么东西,格里芬?” 老警长被问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他表情变的极为尴尬。他看了看饰非,然后,又转头看向卢旺达。 女仆的表情极为复杂。她并不能完全听懂这两个男人间的对话。只是隐约间觉察出,诸葛先生似乎早在之前就认识自己丈夫了。 可诸葛先生说他之前在监狱里,是个囚犯…… “格里芬警长,我的丈夫,他成了囚犯?”卢旺达试探着询问。格里芬见了原本又想敷衍,但他瞥见饰非表情,只能打消这念头。 他极不情愿地从办公桌旁抽出一份被压在底下的卷宗:“事到如今,那我也说实话,我不是没查过……” “只是查了后,太害怕了,就只能作罢……” “你想想,能进威尔顿的人,有几个是省油的灯,他犯的事儿可一点不小。” 案宗里装了些报纸和文件。饰非将报纸拿在手里看,很快发现上面记录了一起多年前在大都会的帮派火并案件。 死了不少人,当时这件事在那片街区也闹的沸沸扬扬,警局出动大量警力,想抓那两个帮派的头目,但最后,这场声势浩大的抓捕却突然销声匿迹。 “是抓到目标了?”饰非一边翻报纸一边问。 格里芬摇头,表情怪异:“我们找到的是那两个帮派头目的尸体。” “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奄奄一息,而这位女士要找的丈夫,当时就骑在那奄奄一息的头目身上。” “他是个犯人,在杀人这件事上,他不比你生疏。” “鉴于这件事的恶劣影响,他才被送往的威尔顿。” 格里芬撇嘴说道。他全然不在意,一旁的卢旺达会听见这些。 女人手上的咖啡杯掉在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 …… …… 作为一个厨子,黑桃k每天的生活其实非常懒散。 他从不亲自采买食材,那是只有厨房里的学徒才该做的事。他得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然后,就躺在床上来一根烟。哪怕烟灰落在床单上,也毫不在意。 一般而言,午饭和晚饭是餐厅最忙的时候,但他不一样。 他的餐厅从来只在晚上六点接客,其他时间,皆不开门。有旁边的街坊邻居问他,懒成这样真能赚到钱吗,他每次都会故意把烟灰掸到别人身上,然后笑着骂一句“关你屁事”。 当厨子能赚几个钱……在厨房累死累活浪费几小时,不如多玩几份报纸上的填字游戏。 填字的思路忽然被一道电话铃声给打断。黑桃k皱眉,本不打算理会。但这已经是这支电话在十分钟内第四次响起。他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无视。 “电话那头的混蛋,你最好祈祷你打电话过来有事,不然我弄死你。” 接电话的第一时间,他恶狠狠地威胁道。 但很快,当电话那头的人开始说话后,他原本放肆无比的表情立刻收敛,连带着还将他刚才花几个小时才填的差不多的填字报纸给一起揉碎。 “啊,是您?您说的是真的?您这次真准备动手?” “哪有,我当然乐意。我早说让我们这些人头牌亲自出手,那两个数字牌就算带着新娘也翻不了天。” “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行动?” “不急?额,那我不是又得等好久……”黑桃k脸色瞬间变的不太好看。显然,按他的脾气,他当然想发作,但又碍于电话那头那人的身份,他必须收敛情绪。 那边传来一阵笑声。仿佛已经预料到黑桃k的表情有多精彩。对方又接着低声说了一句,黑桃k眉头紧皱。 “您是说,那小子居然在查我十几年前干的事?” “您知道的,那可是投名状,我要不干,我可混不进这里。” “真麻烦,要不我直接给他杀了,免得节外生枝。” “不准?怎么您也不准?方块q护着那小子就算了,您怎么也这样?” “啧……” 黑桃k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似有诸多怨言。但最后,他还是只能试探着向电话那头询问道: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自己想办法遮掩?您肯定不希望他查到和您有关的事。” “好好好,我都明白。我会看着办。” 黑桃k一边说一边挂断电话。他看向店铺外,又在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还有那条长长的舞狮队伍。 他将手里的填字报纸彻底撕碎,叹气道: “早知道我昨天就先下手。这样您就不会来警告我。” 第110章 混蛋 饰非听过不止一次有关夏都入狱的原因。 在夜总会工作的妻子受到客户的性骚扰,他身为保安试图为其出头。争执过程中,两人发生口角,夏都过失杀人,又因为得罪客户后面的资本,才被运作进入威尔顿。 当然,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可能骗你。 以上饰非所听到的所有故事,都不过是夏都的一面之词。 而在今天进入警局之前,饰非尚且还思考过,或许女仆卢旺达的丈夫只是恰巧和夏都同名。 但威尔顿只有一个夏都,格里芬找到的那位夏都·卢旺达也进了威尔顿。这便耐人寻味了。一时间饰非又想到了那张黢黑的脸。他撇嘴,无奈说道: “我倒从没想过,你也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不,应该说,你早就在尝试骗我了,你第一次和我谈论起你弟弟的时候,你就没说实话。” 术士们在追求血系的过程中,扮演着不同身份。但谁又能说,一个普通人,在竭尽所能去生活的时候,不是这样做的呢? 残忍的凶杀犯,联邦通缉的恶徒……一位失信的丈夫,一个因害怕而害死弟弟的哥哥……以及,奋不顾身,为监狱里的朋友,冲进滚烫暴雨里的蠢货…… 饰非明白,这些都是夏都…… 只是,饰非尚且没想明白另一件事,以各种罪名进入威尔顿的犯人不计其数,夏都为什么要隐瞒罪名…… 在那些奇葩的罪行中,只是杀了两个帮派头目似乎也并非不光彩的名号。 饰非一边思考一边看向卢旺达。女仆说,自丈夫失踪后,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赡养款。她正是通过查那笔赡养款的来源才来到大都会的。 是啊,这件事还有疑点 夏都入狱都十几年了,他用什么方法才能在大都会给妻子汇款。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转向格里芬,询问道:“卢旺达说,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款项,你有查这个吗?” “这笔钱是哪儿来的?” “我当然查了。”生怕自己的职业水平被人质疑,格里芬连忙回答。 他快步走到办公室旁边挂着的大都会地图边,然后,将一枚磁铁挂在其中一片区域的正中心。 饰非只是瞄了一眼,确认那块磁铁指示的位置后,他眉头皱起来,若有所思: “——在唐人街。” “不管是那两起凶杀案的案发现场,还是那笔固定款项的来源地,都在唐人街。” 那片街区正是自己昨天去找狮子先生谈交易的地方。饰非对那里流行的舞狮表演倒是印象深刻。 “死掉的两个头目都是东国人?” “是,那本来就是两个东国帮派的火并……”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你不敢继续往下查了?两个东国帮派而已,又不是上头的资本家,你明明都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你到底在忌惮什么?” 饰非问的格里芬哑口无言。老警长吞吞吐吐,想要辩解,但也自觉理亏,好半天只能发出一阵含糊声。 他先是看了看饰非,又看向卢旺达,最终,在饰非又故意将手指按在岚间樱的刀面上时,他小声说道: “查到唐人街倒不是什么大事,我害怕的是我查到了威尔顿……” “那男人的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全国也不是只有威尔顿才接收凶杀犯。” “像你这种疯子能进威尔顿我能理解,但他进去了,我就有些犯怵……” “在警察局里混这么久,一个人是真罪大恶极到要进那种地方受罪,还是有人想让他过去吃苦,这我还分不清吗?” “你说只是两个东国帮派而已,但真的如此吗?上头交代过,不让我查了。” 格里芬说最后这句时,有些怯懦地着看向饰非。他实在很怕这疯子听见不满意的答案,突然用刀给他来个开膛破肚。 他不怀疑的,这疯子做的出来这种事。在他还是个孩子时,他就做的出来。 警长这番模样倒不像说谎。饰非打量片刻,确认一遍他的表情后,便也没有多做深究。 只是,在他起身离开前,他将那份帮派火拼的卷宗拿在了手里,然后,就在格里芬的注视下,他用储物灵媒将卷宗收进去。 格里芬拼命眨眼,实在没看清饰非的动作。正在惊异时,他听见饰非交代道: “从现在开始,把你查到的所有东西都送到我这里,没问题。” “额,这个嘛,有些不合规矩……这都是机密文件。” “你当初帮我做事的时候可没这么在乎规矩。你自己能不能不能查?能查你就查到底,不能查,那就让我来,我不在乎规矩。” “那我更不敢了……”格里芬连忙推辞,然后,他没有犹豫,便屁颠屁颠跑到办公桌那堆文件山里,去找这些年收集到的卷宗。 整理到一半时,他忽然想到什么,又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向饰非: “不对啊,我之前从没见你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 “你在监狱里,和那个夏都·卢旺达有故事?” 饰非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他起身点烟,推门走到办公室外,等格里芬整理完东西。 办公室里只留下卢旺达和格里芬,老警长用略带抱怨的目光瞥了眼女仆,似乎在责怪她把这疯子带进警局,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格里芬警长您以前就认识诸葛先生?” “别让我回忆起那时的事,求你了。”格里芬立刻低头整理文件。竭尽所能回避这话题。 他怎么可能会把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警长被一个孩子耍的团团转的事说出去呢?被抓到把柄,然后动弹不得。那孩子当时在他眼里,就是最可怕的梅菲斯特。 “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把戏才能把他找来对付我的,但我劝你也少和他接触。” “我从没见过比他更危险的犯人。这种人能得到保释,我真不知道上面在想什么。” 格里芬一边说一边咂嘴。自认倒霉,也只能这样发泄脾气。 但卢旺达趁这个间隙看向门外,表情困惑。在她的印象里,诸葛先生一直彬彬有礼,和警长所描述的那种恐怖模样并不搭边。 “别被他那样子骗了,他烂在骨子里。” “我以前帮他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只要稍加接触,你就会发现,他和他外表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看上去彬彬有礼,但实际上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可以作为筹码。和他待在一起,哪天说不定就被卖了。” “他是我见过最无情,最冷漠的混蛋。” 第111章 移形换影 “大骗子今晚又不露面?他又要把这边的烂摊子甩给我们吗?” 多罗茜一边翻童话书,一边在门外等秀秀换衣服。 “诸葛先生要先帮卢旺达女士解决她丈夫的问题,随后他就会来的。” “当然,他说他还是不会露面,但他保证,他会在一旁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诸葛先生说今晚很关键,毕竟这是夫人第一次带重整后的米修斯家族去接触张家。” “弄明白张家究竟想干什么,以及找到红心7的位置,这就是我们今晚的工作。” 秀秀一边说,一边推开门。 在夫人身边为了避嫌他穿的都是女装。但还是头一次,穿上这样漂亮的礼服。波提雅夫人为秀秀特别定做了一款。以东国传统的旗袍样式做了修改。 秀秀穿上格外有韵味。这让多罗茜的眼睛都看直了。她看着秀秀,又瞥了眼镜中的自己,然后她生气地原地跺脚。 “你不是个男人吗?还给不给我们这些女孩子活路了。” “明明在遇见你之前,我都觉得爱丽丝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的……” 小丫头嘟囔道,似乎是在为自己不经意间的小小背叛而忏悔。秀秀见了只是微笑,然后,伸手捏多罗茜肉乎乎的脸蛋。 “到目前为止,伊莎贝尔小姐也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士。” “我是个男人,多罗茜。” 秀秀牵起多罗茜的手往房间外走。根据安排,今晚夫人要参加的宴会就在楼下的宴会厅。 宾客们已经陆续进场,夫人也提前差人将请柬送进房间。他们可以畅通无阻。 今天要扮演的并非夫人身边的保安,而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总聚在一起容易引起注意。两人身上的礼服都由夫人出资赞助,礼服送来时,多罗茜还感叹贵族们就算落魄了也是手笔极大。 这些礼服换成哥分都不知道能买多少玩偶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大骗子在躲着张家……” 在下楼时,多罗茜这样小声嘀咕道。然后,她皱起眉头,看向宴会厅里那些举止优雅的贵族。 “是因为司马老大的关系吗?” “虽然大骗子说,司马老大是被家族逼疯的……但不管再怎么说,他也依然是司马家的人。” “张仙全那家伙属于张家,却又是司马老大的堂弟,这样看,张家难免不和司马家扯上关系。大骗子是杀死堕落后的司马老大的人……他在怕司马家找他麻烦?” “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诸葛先生总有自己的考量的。” 和多罗茜不同,不管猜测再多,秀秀只说了这一句。说完后,多罗茜只用怪异的表情看他,然后在他身边绕圈,检查了好几遍。 “你俩不会真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当然没有。” “说起来,张仙全那家伙之前还缠着你,这次你又穿的这么好看,我们不会又被他给盯上。” 多罗茜说完警惕地环视整个宴会厅。还好,在发现并没找到那花花公子的身影后,她松了口气。 只是,与此同时,人群忽然间都往某个方向流动。 多罗茜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她以最快速度拉秀秀跟着一起走。然后,她便看见大家都挤在一扇门前,似乎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门很快开了。在几位保安的护送下,一位身穿黑色素衣的年轻男人走进来。 男人气宇非凡,相当英俊。在他身后还跟了几个人。但奇怪的是,这些人都刻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距离被卡的严丝合缝,不管中间这男人以怎样的速度向前走,距离都不曾变化。 “张家商会的年轻会长真是好大的排场。我上次就想说了。” 多罗茜撇嘴道。小孩子记性不错,见过几次面,对这男人自然也就不陌生。 这男人上次也出现在米修斯剧场的开幕典礼上。当时那个叫哈利·米修斯的败家子对他很是谄媚。 大人物间也有阶级划分。显然,对这场宴会而言,这位张家会长所处的阶级在最高层。 “不过我怎么记得他上次出门时,身后没有跟这些家伙。” “唔……还带着面具呢,装神弄鬼。” 多罗茜多看了一眼他身后,跟在身后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带了东国特色的油彩面具。秀秀对此并不陌生。 这些人就像这位会长的影子。在会长逐一和宾客们敬酒握手时,他们也一直跟在身后。 “这样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吗?” “这位张家会长好像也是在完全无视他们的样子。” “贵族人家的规矩可能比较多,他们遵守这样的规矩,早已习以为常。”秀秀给出的解释并没让多罗茜觉得满意。 张家会长一路往宴会厅走,人流便也一路跟着往前涌。 很快,两人所站的位置成了片空地,不过从这角度倒是很方便观察人群。 “你有发现像红心7那家伙的人吗?“多罗茜用手肘捅秀秀,问道。 秀秀思考片刻,只是摇头。 在金斯波特遇见的那张会说话的面具让人印象深刻。只是这样粗略扫一眼,自然很难看出破绽。但宴会厅里人又太多,你想逐个去排查,自然更加繁琐。 奇术司一直以来未能对这个诅咒提出有效的收容方案是理由的。这实在是个难题。 “或许,我们应该先从那会长身边的人排查看看?” 多罗茜提议。秀秀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两人正打算往前走时,宴会厅的灯光却忽然暗了一截。秀秀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四周,但很快,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转向人群的中心。 戴着面纱的连体婴魔术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心。宾客们被吓了一跳,都下意识避开她,和她拉开些距离。 但魔术师从自己的魔术帽里掏出几只白鸽子。然后,只见她以极其粗暴的动作拧断这些鸽子的脖子。鸽子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后,就在它们纯白的羽毛间隙里,升腾起数粒火花。 灯光还在继续变暗, 火花却被牵引成一条火线。火线迅速包围住张氏商会的会长,连带他身后那群戴着面具的人也一并卷入其中。 宾客们一时间慌乱无比。但伴随灯光再一次明灭。所有燃烧的火焰都不见了。 跟着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些被火焰包围的人。原地只留下那位会长大人。 连体婴魔术师站在人群之中行谢幕礼。宾客们好半天都未能反应过来,反倒是那位会长大人先站在原地拍手鼓掌。 他大声宣言道: “我希望各位喜欢我今天为大家准备的开场魔术表演。” “这是全联邦最杰出的魔术师带来的【移形换影】魔术。” “悄无声息,一瞬间就能让人消失。” “ 第112章 验货 人群在攒动,宾客们亦发出喝彩。 毫无疑问,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贵族们,也一致认同,这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魔术表演。 在魔术历史上,唯有两种魔术是公认的殿堂级别。 逃生魔术与移形换影,能攻克这两个难题,便能被称为大师。 贵族们见过能让自己移形换影的魔术师,但却从没见过能一瞬间让如此多人瞬间转移位置的魔术。 他们不吝啬喝彩。整个宴会厅人声沸腾,宾客们表现激动。 一身黑色礼服的波提雅夫人站在角落,依然是用面纱蒙着相貌,这样一来,旁人若不特意留意,就不会认出她。 她神情复杂,看着人群中接受喝彩的薇尔莉特。很快,她又目光一转,看向那位年轻的张氏商会的会长。 张氏商会的掌舵人,张震宇,只要你混迹于联邦的生意场,那就必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年仅十八岁时,便亲自谈下了商会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单生意。张氏商会的地位也由此一路水涨船高,成为全联邦所有东国人都希望攀附的对象。 这甚至为商会带来一些官方背景。在一些重要的和东国接洽的官方会议上,这位年轻的会长也会出面,在中间斡旋。 许多人都知道这位会长的年轻有为。但许多人也不知道这位会长的另一面。 波提雅夫人叹了口气,感叹道:“您似乎是和诸葛先生一类的人……” 今天下午时分,夫人便已经登门拜访张会长。她谨记一点,此行的目的是向张家重新推销米修斯家族的古曼妖技术。 为此,她特意将薇尔莉特也一并带去。薇尔莉特是当初那场大火后留下的唯一一具古曼妖【活像】。在威廉·米修斯启动术式后,寄宿在其他畸形演员身体里的古曼妖都已经汇聚到她一人体内。 米修斯剧场没有重新开业的必要。他们已经找不到更多优秀的畸形秀演员了。 但薇尔莉特并不知道这点,她的确是怀抱着对演出的憧憬跟夫人一起前往,对于自己即将遭受什么却一无所知。 “我还以为,我所有的投资成果都被那场大火给毁掉了,夫人。” 在偌大的东国风格的办公室内。张会长坐在夫人对面轻声说道。被这样一个男人仔细审视并不那么舒服,好在夫人的表情都隐藏在面纱下,很难露出什么破绽。 “米修斯家族对待生意总是很谨慎。因此,我们的交易成果都有被好好保护。” “在此之前,我并不清楚我丈夫和您交易的细节,会长先生,但我最近在接手过遗产并仔细阅读过留下的合同后,我认为有必要来这里与您聊一聊。” “您想聊什么?” “继续合作。米修斯家族的大部分流动资金都投注在米修斯秀场上,但秀场开业失败,这导致这部分资金链断裂,我必须要为家族谋求更多财富来源。” “您在此之前就是米修斯家族最大的合作方之一,我来向您求助,这并不让人意外。” 夫人阐明来意。对方却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秘书刚才知会过他,波提雅夫人将那位连体婴女士也一并带了过来,现在就等候在门外。 只是,对这桩交易而言,有另外的因素是需要考虑的: “你丈夫已经死了,你们米修斯家族用来交易的技术你会吗?” “我从你身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灵性和术式的痕迹,这也就意味着,您只是个普通人。” “这样的你,有能力继续为古曼妖塑活像?” 夫人听到这个问题保持沉默。在登门拜访之前,她就有所预料,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质疑。在谈判中对对方的要求做出预判并予以对策是生意人的基本素质,她抬起手,用手指触动挂在手腕上的那枚曼德拉草根雕。 虽然做的并不像诸葛先生那样熟练,但这也并不算难。 很快,黑色的流体物质汇聚在脚下,一直跟在饰非身边的那只古曼妖幼体蜷缩在地毯上,向张会长眨眼。 “虽然花了些功夫,但是我们目前已经找到了新的工匠。” “这位工匠也能为古曼妖塑活像,我想,张会长大可不必担心。” 地毯上的古曼妖似乎对张会长那边有些畏惧。在仅仅对视了片刻后,它便急忙要往夫人身后钻。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挡那位会长大人的视线。 在继续观察几分钟后,对方终于露出些许满意的笑容,他开口说道: “您的速度比我预想中快许多。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找到新工匠?” “毕竟家族的资金链虽然断了,但南大陆那边的关系还是有在打点的。想找合适的工匠并不算难。” “但我并不能完全相信您这位新工匠的技术,除非您能让我先验验货。” 对方开口打断夫人的话。夫人不解。 “验货?” “今晚的宴会,您把那位魔术师小姐留下如何?” “我想亲眼看看,米修斯家族的古曼妖能做到何种程度。” ——“所以,这就是您的验货?张会长。” “在众目睽睽之下,解放那只古曼妖的术式,您究竟想做什么?” 夫人站在人群外,眉头紧蹙。 薇尔莉特根本不会移形换影的魔术,她再清楚不过。她带来的这位魔术师刚才在某种无意识的状态下,激活了体内的古曼妖。 但想到这里,就更让人毛骨悚然了。 米修斯家族的古曼妖想被激活是需要特定手段的。就像自己丈夫之前使用的术式,又或者,像是诸葛先生那样,亲自进行炼化。 但夫人记的很清楚,下午时,她将薇尔莉特留在那儿,并没有再给予更多其他的激活恶灵的手段。 既然如此,这位张会长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古曼妖听他命令的? “您似乎也没有对我说实话,会长先生。” “您好像并不只有我一个合作对象。” …… …… “你刚才看清楚了吗?秀秀。” 多罗茜继续用手肘捅秀秀。秀秀沉默片刻,然后又点头。 “古曼妖被激活了。” “那些人都被古曼妖关进了结界里。” “喵——” 薛定谔先生忽然现身在多罗茜的腿边。黑猫围着两人绕了一圈后,便立刻化作一道黑影,朝着宴会厅外的一个方向跑去。 “薛定谔先生让我们跟着它。”多罗茜说道。 话音刚落,小丫头便按捺不住,一溜烟小跑过去。秀秀自然也不能放任多罗茜乱来,迫不得已,他跟在多罗茜身后。 只是,在走出这宴会厅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人群中接受簇拥的张会长。 他小声嘀咕: “总觉得,这位会长给人的感觉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来的别扭。” 第113章 垃圾处理 薛定谔先生的动作实在灵巧。以至于即便是秀秀,想跟上它也要全神贯注。 但多罗茜似乎就完全没这方面的顾虑。小丫头轻车熟路,就算黑猫短暂消失在视线里,她也能很快跟上去,重新找到路线。 血契者和自己的血契对象之间拥有某种外人难以无法理解的默契。就像很多时候,薛定谔先生明明只会发出让人心软的喵喵叫声,但多罗茜总能从这些叫声里解读出不同的意思。 “这里都绕到整个宴会厅后台了。” 小丫头一边跟紧黑猫,一边发出嘀咕。 她其实很想留在前面,不管是宴会上精致的糕点,又或者是其他可能正在发生的事,在舞台上进行的表演肯定要比后面有意思。 但就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薛定谔先生发出一阵略显尖锐的叫声。这让多罗茜的小脸立刻垮下来,不情不愿。 “好了,我知道了,跟着你。”她嘀咕道。在此期间,秀秀一直在她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姑娘。 但忽然间,像是觉察到什么,秀秀伸手拉住多罗茜的衣领。薛定谔先生也在此时停下步子,朝旁一闪,就钻进影子里。 多罗茜正想发作,询问秀秀为什么要拉住她。但只见秀秀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多罗茜领会到后立刻捂住嘴巴,然后向前看去。 想从舞台上回到后台,自然不用像观众席一样兜这么大的圈子。 多罗茜看见有好几个男人都围在后台通往舞台的入口,和前面狮子先生那些跟班不同,这些男人并没有戴面具,是能看清相貌的。 他们都穿着颜色各异的衬衣。手臂上还都有相似纹路的纹身。男人们双手叉腰,反复踱步,似乎在等候。直到前面的帘子被拉起,他们看见从舞台上下来的人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 “居然真有两个头,这世界上还有长的这么稀奇的人。” 有人开口道。只不过说的是东国语,不论是秀秀还是多罗茜,都听不太懂。 多罗茜原本想向秀秀询问,但看见这家伙有些迷茫的表情后就打消念头了。真是白瞎了他这张极具东方韵味的脸,这个假东国人! 多罗茜只能通过这些男人的动作和表情,大致推测出,他们是在对魔术师的外貌评头论足。 薇尔莉特似乎还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被这些人围着评论,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地向前走。 男人们替她让开一条路来。然后,多罗茜忽然看见薇尔莉特在原地站定。面朝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的阴影里似乎还藏了个人。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 多罗茜看见,和前面那些被古曼妖收进结界里的人一样,他也戴了那块特制的有东国油彩的面具。 谢天谢地,他开口所说的是哥伦比亚语,这让在场那些东国男人也不得不切换语言: “都愣着干什么?会长先生让你们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闲聊的?” “哦……明白的,先生。” 男人们回应道,然后便齐齐低头,显的对这家伙非常忌惮。 倒并不打算和这些人多做纠缠,只见其手里握了枚红宝石戒指。那人对着戒指轻轻一攥,薇尔莉特立刻就像是被扼住咽喉一般,表情痛苦无比。 多罗茜皱起眉头,她注意到黑色流体物质正从薇尔莉特的毛孔中析出。这些物质很快在薇尔莉特的身后裹成一个巨大的球体,然后,只见那人打了个响指,那枚球体便应声破碎,将里面的内容物喷溅出来。 那全是前面被古曼妖关进结界里的人。当然,现在他们都失去意识了。 人就像是积木一般堆叠在一起,那人又挥了挥手,示意等候在一旁的男人们上前将这些昏迷者全部打包装好。 他们打包用的是黑色大号垃圾袋。和垃圾场里堆放的那些无异。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些人会被垃圾车送进垃圾填埋场里。趁着还在昏迷时,他们都会被埋在数以万吨的垃圾下,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记得处理的干净利落,要是出了纰漏,会长先生肯定会怪罪下来的。” 那人吩咐道。显的对他的手段极为忌惮,这些穿衬衣的男人们在此期间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他们熟练地给人打包。然后一并送出后台。 等一切都打包好后,其他人都先出去准备开车。只留下一个人来做交代。 “先生,会长他有告诉您,后续我们该怎么做吗?” 他一边说,一边递烟。对方虽然有一瞬间显的很犹豫,倒也没有拒绝。 “后续,不是都告诉你们,直接把这些人送往垃圾场了吗?”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另外一头怪罪下来,我们帮派会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的表情变的很谄媚,耐心解释道。 “虽然大家都知道,在联邦,那就是会长说话最管用,但毕竟,会长也受制于那头啊。” “要让那边知道是我们把他们安插在会长旁边的人都给活埋了,一怒之下,弟兄们可保不准会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说到这里,男人显的有些怯懦,声音也小了些,只能用力吸了口手上的烟。 戴面具的男人倒并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将对方递来的烟收进口袋里,又打了个响指,让薇尔莉特自己走到一张沙发上躺下。 “会长自有安排。” “你们不正是信的过会长才选择来掺和一手的?如若不然,跟其他那些帮派一样不就行了。” “从以前到现在,你们见会长失手过吗?” “这倒也是……”男人小声嘀咕道,“但毕竟,这次下手的有些太明显了,先生。” “要送进垃圾场的,那都是跟在会长身边多年的保镖和秘书……这一下全没了。” “斩草就要除根,会长不喜欢夜长梦多,要下手自然是一锅端。” “好了,这些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你们赶紧把人送去垃圾场那边填了。”那人一边说一边做驱赶状。 被这样催促那便也只能作罢。男人恭敬地行了个礼,便也朝着后台外走去。 刚才还显的拥挤不堪的后台现在一下空了许多。男人想了想,将刚才那支烟拿出来,正打算点上,但忽然间,他瞥向角落,显的极为警惕。 黑色流体物质又在他身后汇聚成团。然后,球体表面密布起尖刺,这些尖刺变的极长极细,以极快的速度刺了过去。 ——什么都没刺中。那片地方只有一块幕布。被刺穿之后,幕布摇晃,显的空荡荡的。 “怎么回事,我太敏感了?”男人想道。他再一次将烟收起来,打消摘下面具抽烟的想法。同样快步走出后台。 第114章 走关系 “都说让你动静小一点啦!” “差点就被那家伙给发现了。”在墙壁的另一侧,多罗茜用小拳头用力捶秀秀的脑袋,同时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秀秀也并不反抗,只是受着。 在潜入这块,恐怕全奇术司都没有多罗茜那么专业。在察觉到要被发现时,多罗茜就第一时间让薛定谔先生展开了术式。 虚无状态下,墙壁并不是阻碍。两人用最快速度到了隔壁房间,这才没有被那些尖刺打成筛子。 但即便如此,小丫头依然心有余悸。毕竟秀秀虽然露了些破绽,但那也是极其轻微的。那家伙居然能一边和人说话一边察觉,警惕性真是高的吓人。 等了大概十分钟后,多罗茜才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此时再看整个后台,便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多罗茜示意秀秀走出来,然后两人再次回到沙发处。 那个男人并没有把薇尔莉特带走。而是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将其扔在沙发上。 “看来那会长就是通过指使那男人来控制古曼妖的。”多罗茜恶狠狠地说道。与此同时,薛定谔先生绕了一圈,发现现场并没有其他危险的东西后,向多罗茜叫了一声。 “真奇怪,明明大骗子上次都指使夫人把整个米修斯家族给烧光了,怎么还有人能这么熟练地控制古曼妖。” 多罗茜沉思。一时间却得不出答案。 秀秀在后台出口走了一圈,回来后说道:“那些人刚刚开着垃圾车走了,他们真打算把那些昏迷的家伙全填埋进垃圾场里。“ “真是疯子吗?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搞活埋那一套!”多罗茜发出怪叫。 毕竟是小孩子,她对这种手法的理解全局限在西海岸拍的那些电影里。 只不过,西海岸的匪帮电影大多数取材于西海岸当地或是西西里的黑手党,小丫头可从来都不了解,东国的帮派会是什么做事风格。 “张氏商会一直都以经商闻名,但看刚才那些人,全都是帮派的亡命之徒。” “他们好像说,他们是受了会长的指示才要活埋掉那些人的。” 秀秀皱眉道。多罗茜眼珠一转,两手叉腰,没好气地批评道:“埋的都是跟在自己身边的亲信,那个会长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斯文。“ “真有人会那么不留情面地杀死跟了自己多年的人吗?多罗茜。”秀秀忽然问道。 多罗茜顿住,表情不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秀秀。” “跟在你身边的,也不一定就是为你好的人,也有可能,是敌人?” 秀秀试探着说道。多罗茜的小脸皱的更难看了,显然,作为一个小孩子,她并不擅长这些大人世界的阴谋诡计。 …… …… “诸葛先生,您的意思是,来这边或许会知道我丈夫的行踪?” 卢旺达要一路小跑才能追上饰非的步子。两人已经抵达唐人街的门口。饰非一边将从格里芬警长那里带出的卷宗收进储物灵媒,一边抬头看街道的牌匾。 他回头看向卢旺达。很快,又叹了一口气。 他要现在就将夏都的死讯向这位可怜的女仆和盘托出吗?或许,这并不是那么合适的时机。但他可以带女仆去查当初的真相,得知丈夫入狱的前因后果,或许这更能让她接受现状。 “诸葛先生您是不是认识我丈夫?我刚才在格里芬警长那里,听见了监狱……” 卢旺达还在坚持从饰非这里问出些什么。饰非却忽然顿住步子,回头问道: “你不害怕吗?知道我以前是个坐牢的囚犯。” 女仆表情不解:“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杀过人,卢旺达。格里芬那家伙也说我是个疯子。” 说完这句,两人陷入一阵异样的沉默。他们继续向前走,越过唐人街的牌匾。 “或许,诸葛先生您有自己的苦衷。” “而且,假如您真在监狱里认识我丈夫的话,那就代表,您和我丈夫是相似的人。” “我不怕我丈夫,自然也不害怕您。” “我认识的诸葛先生,自始至终,都是一位绅士。”女仆宽慰道。饰非听完,沉默地看了卢旺达一会儿。 两人又向前走。唐人街是一片“王“字形的街区。几乎一条主干道就能总览整条街的全貌。昨天的舞狮表演也是在这条主干道上进行的。 “我在监狱里的确认识一位夏都·卢旺达。” “我在里面受到他许多照顾,但我也说不准,我认识的那位夏都·卢旺达是不是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失踪的丈夫。” “他比我更早出狱,卢旺达。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所以,我只能带你来这里找找线索。” 听见饰非承认,卢旺达脸上的笑容无法抑制。虽然并不能完全肯定,但能见到和丈夫有关系的人对于这可怜的女人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更何况,这还是可靠的诸葛先生。 两人一路走到一间东国饭馆的招牌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若是没有关系,那很多事情就寸步难行。而至于这片街区,饰非能想到的关系不多,他再次推开这间饭馆的大门。 “没到六点,不接客。” 那厨子依然是懒散又不讲理的声音。但很快,他看见来的人是饰非后,便放下手里的填字报纸,没等饰非开口,先拨了通电话。 “我还没有说明来意呢。” “反正你不可能找的是我。找我也没饭给你吃。” 厨子抢着说道。电话很快被打通了,他朝那边知会两句,便示意饰非在昨天的桌子那边等候。 没有茶,也没有招待用的点心。饰非对此倒是习惯,甚至还轻车熟路,跑去柜子那边自己摸了点茶叶出来。 厨子中途本想发作,但似乎想到什么,没将话说出口。 茶香依旧浓郁。饰非刚将茶泡好,没等将其送进嘴里,店门口的风铃又被推响了。 依然用面具遮住相貌,这男人似乎对这种伪装容貌的游戏乐此不疲。进来后,他先是一阵张望。等到确认饰非的位置后,他快步走来。 “我以为我们还要等段时间才会再次见面,魔女先生。” “您这么快过来,是已经想好我灵媒的设计方案了?” 他一边说,一边过来握手。饰非只是举茶杯示意,身为女仆,卢旺达非常熟练地为这位先生也沏好茶。 “你如果能帮我一个忙,我三天内就能把设计方案拿给你,狮子先生。” “帮忙?”狮子先生先是困惑,然后拉开饰非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并没有喝卢旺达端来的茶水,而是接过饰非递来的卷宗。 “我从我朋友那里知道一个有关唐人街的案子,我对此挺有兴趣的。” “你如果能帮我了解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我立刻为你交付设计方案。” 第115章 匪帮往事 在联邦的东国人都需要扎堆抱团。 想在异乡混出一条出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人多力量大这个道理是刻在东国人骨子里的,他们相信,只要聚在一起,就不会惧怕任何人。 唐人街的雏形正是在这个理念下才形成的。东国人自发性地搬到一片街区里,并开始尝试立足,做生意。 这很快就初具规模,并由此拥有名声,吸引更多慕名而来的异乡同胞。 这样的唐人街由两个男人奠基。一个姓陈,一个姓王。 作为这片街区最早的主人,他们的确享受到街区成立时的红利。商户以他们为中心,缴纳保护费。而他们则利用大量同胞构建组织关系,并逐渐发展势力。 两人很早之前便是挚友,成为这片街区的主人后,也依然如此。 陈家的龙帮,王家的虎帮,一个经营商户,一个则维持秩序。两家合作愉快,让这片街区发展到鼎盛时期。 狮子先生一边翻阅饰非带来的卷宗一边说道。面具遮盖导致饰非没办法知晓狮子先生真正的年纪,但听他的描述,他似乎非常了解这段往事。 就连那厨子都停下填字游戏,全神贯注地听这边讲故事。 “龙帮和虎帮就是当年火并的两个帮派,对?听你说他们关系那么要好,怎么会走到那步田地。” 饰非忽然问道。狮子先生听了只是摇头发出苦笑。他拿来一盏空杯子。然后开始将卢旺达泡好的茶往那空杯中倒。 等倒的差不多了,他将茶杯往前一推,让饰非辨认: “魔女先生您觉得这两杯茶,份量完全一样吗?” 新倒的那杯茶才不过茶杯的四分之一,这种结果显而易见,饰非摇头。 狮子先生继续倒茶,这次,他将茶倒至杯中一半的位置,又问饰非。饰非仔细辨认,初看之下,两者的确差不多,但仔细辨认,终归有所区别。 这样的过程又持续好几次,但最终得到的结果都让人没那么满意。所以,到最后,狮子先生索性将茶杯往前一推,放弃了倒茶的举动。 “当你一无所有,你不会计较得失。” “但当你占据高位,应有尽有,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点损失也会让你厌恶无比。” “在生意场上,利益这种东西是永远也分配不清楚的,和自己朋友一起做生意,也是最忌讳的一件事。” “龙帮掌控的商会每年都要向虎帮支出一笔昂贵的保护费。陈家手底下的人便觉得,钱都是他们挣的,王家那群什么也不会的龟孙子凭什么这么安稳地从他们这里拿钱。” “所谓保护不过是终日游手好闲的看场子。陈家已经名声在外,根本没几个人敢有胆子,来招惹他们。” “不过是一群所谓的保安,用起来不顺手,那重新招揽便是。” “生意人实在很好懂,魔女先生,他们逐利,只要有更大的利益,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这一点是王家那群粗鄙的武夫永远都没法明白的。可想而知,当某一天,王家上门收取保护费,却被告知,他们已经被扫地出门时,那群人表情会有多精彩。” “所以,两家之后为了争夺唐人街的管理权,便发生了一场火并?” 饰非继续喝茶,审视狮子先生,不知是否在咀嚼他刚才所说的故事。 狮子先生略加回忆,发出一阵苦笑: “那一周应该是整个唐人街最动荡的一周。” “所有商铺全部歇业,不希望自己被卷进两个帮派的争斗里。而这片街区随处可见械斗的人,有时候,流浪汉去翻垃圾堆,还能找到被砍的七零八落的尸体。” “王家没想到陈家敢有底气落井下石。当然,陈家也没想到王家并非真的绣花枕头,而是的确有底蕴能守着这条唐人街多年。” “两家打了三天时间便发现进入僵持,为了破局,陈家不得不再想办法。” “在这个国家,大多数时候,钞票比拳头好用。陈家从唐人街外找了另一家联邦本地帮派,打算和对方联合起来。” “人多便是力量大,东国人的经典思维在这个时候的确成了破局的关键。” “更多人手的加入,导致几乎在一瞬间,王家的防守被撕开一道口子。” “陈家一路杀到王家老巢,然后,在王家家主的书房里,两家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对峙。” “输的人其实是没资格和赢家谈条件的,这其实也是压垮王家老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终于认清自己多年的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在听见对方亲口说出要将自己赶出这条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街区时,崩溃便来的毫无预兆。” “所有人都没想到,王老爷子居然在自己书房里还藏了一队精兵。精兵们包围了陈家家主,为了活命和突围,陈家主付出了不小代价。” “当然,王家最后的底蕴也在这场突围中被消磨干净,这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那么现在我要发问了,魔女先生,两家都两败俱伤的情况下,谁是受益者?” “第三方。”饰非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中早有定数。 “引狼入室,如果我是被陈家主邀请来帮忙的那个本地帮派,我会毫不犹豫出手,吃掉这两家。” “你果然和我预想中的一样狡猾,魔女先生。” 狮子先生笑道。先前倒好的两杯茶水此时全部进了另一盏新的空杯中。茶水一点没少,还是那么多。 “你带来的卷宗上的人,就是那个本地帮派的首领。” “如你所言,他找到机会,将整个唐人街一口吃下。但他没想到的是,陈家为了防备他也留了一手,居然事先串通好警察,在街区外等候。” “这下真没有赢家了,魔女先生。两家伤残,一家入狱。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希望您能兑现您的承诺,我希望三天后,您的设计图纸能送到我的办公桌上。” 狮子先生说完后便起身行礼。天色其实已经很晚。差不多到六点,是厨子该进厨房为饭店营业的时间了。 狮子先生临走时似乎还和那厨子打了声招呼。等到他出门后,卢旺达有些忧郁地靠向饰非,试探着询问道: “我丈夫是那样的人吗?诸葛先生……” “他真的在这边创立了一个帮派?还因为试图渔翁得利入狱?” 卢旺达觉得自己或许有些认不清丈夫是怎样的人了。饰非眯着眼,似在思考。 夏都在威尔顿里也创建了红月,但那并非是他所愿……是啊,红月本质上是受自己的指使才会创立的。夏都也是被赶鸭子上架,才成了红月的首领。 被指示…… 饰非若有所思,看向出门之后的狮子先生的背影。他呢喃道: “你似乎在你所说的这个故事里,刻意抹掉了一些关键信息,狮子先生。” “帮派斗争,这斗到最后,赢了的人,究竟是谁呢?” 第116章 内斗 晚上的唐人街要比白天时更光鲜亮丽。 这是种完全不同于百老汇大街的风格,百老汇的霓虹或许更绚烂,但对饰非而言,唐人街闪着灯光的灯牌却有种更熟悉的气息。 他从未到过东国。但站在这片街区,有一瞬间,他会恍惚,或许自己已经到了大洋彼岸国家的土地上。 他取消了今晚前往宴会的安排,反正多罗茜和秀秀在那边会把事情处理好。他选择就在狮子先生的饭馆预定晚餐,等那两个家伙从宴会出来,就在这里招待他们。这引得那位厨子给了他好一阵白眼。但毕竟他明面上是做生意的,终究不好赶客人出门。 但让饰非意外的是,多罗茜和秀秀比预想中来的要早。宴会本该在八点结束,但两人都在七点半就已经赶到唐人街。 多罗茜一进来就鬼鬼祟祟,她还特意瞥了眼前台的厨子。发现厨子正在算账后,她才从饰非手里抢过来一杯热茶,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你搞的好像刚被人追杀了一百英里。”饰非说道。但当他看见秀秀也气喘吁吁时,表情微变,便让卢旺达倒好一杯茶推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和秀秀被人追杀。”小丫头缓过气后,立刻说道。 用一只手撑住脸,饰非追问:“什么情况?” “我和秀秀其实半小时前就追到唐人街来了。” “半小时前?可我记得我打电话去宴会厅明明是……”和狮子先生的谈话大概是六点四十五分结束。那时宴会自然还在进行。所以饰非打电话去了宴会厅,让波提雅夫人转告多罗茜和秀秀来唐人街找自己。 他原以为夫人完成了职责,但现在看来,当时两人都已经离开宴会厅,波提雅夫人想完成任务并不容易。 “夫人让古曼妖捎了信件过来,我们这才知道您也在唐人街。”秀秀出来解释。饰非恍然。 为了取信于张家,自己那只幼生体古曼妖的确暂时放在了夫人那里。别的能力不保证,但长距离监视和担当信使倒也没问题。看样子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的确让夫人掌握了一些使用恶灵的诀窍。 想到这里,饰非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问道:“所以,被追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为什么要从宴会厅追来唐人街。” “大骗子,你真得后悔自己没去参加宴会,你都不知道那张家会长在宴会上干了什么。” 厨子事先上了些凉菜。多罗茜用筷子并不熟练,但她还是尽力夹起一块腌黄瓜。 “——张家居然还有人能激活薇尔莉特体内的古曼妖。”饰非听完,表情一凝。显然这在他意料之外。 张家投资的古曼妖技术和薇尔莉特体内那只古曼妖可是有明显区别的。 后者特殊,被术式融合过,正因如此,一般方法不能操控它,只有米修斯家族的秘术才能激活,就像威廉·米修斯当初做的那样。 饰非当初也尝试过对其进行控制,但以失败告终。 威廉·米修斯把秘术也卖给张家了?还是说,是其他原因……饰非思考,但多罗茜的嘴停不下来,她继续说道:“你肯定也猜不到他激活古曼妖是为了做什么。”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一场魔术,把他身边跟着的保镖和秘书都关进古曼妖的结界里!” 小丫头昂起脑袋,似乎对她和秀秀调查的结果相当自豪。 “我和秀秀跟到后台,就看见这些人都从结界里被释放出来,然后一堆混黑帮的男人就围上去,把他们装进垃圾袋里。” “黑帮?你的意思是,帮派?”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单词!帮派。” “全都是东国人。他们叫嚣着要把结界里的人埋进垃圾场。我和秀秀就追出来了。一路追到唐人街。” “东国帮派” 饰非心里不由感叹——帮派,又是帮派,夏都的事便和帮派有关,现在张家的事也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饰非不得不招呼起坐在前台的厨子,厨子见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拿着账单起身走到桌边。 “菜在后面给你炒着,你别催啊。” “我不是催这个的,只是刚才狮子先生有些东西没说太明白,我就想着再向你打听一下。” “我一做生意的,我知道的少,你能从我这里问出什么?” “我问的这个问题,你肯定知道答案。”饰非一边说,一边拍出一张钞票。厨子见了先有些犹豫,而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将钞票收进口袋。 “狮子先生之前说,不论龙帮,虎帮,又或者那个联邦的本地帮派,都在那次火并中损失惨重。但唐人街现在应该有个话事人的,不是吗?” “接替这个位置的人是谁?” “这个嘛……”厨子没立刻回答,眼睛却往窗外瞟。窗外有块巨大的灯牌,灯牌下贴了不少广告,都是用来办各种身份证明以及招聘工人的。 所有来联邦的东国人,第一站都该来这儿。在这里,你可以拿到在联邦生活所需要的一切,而处理这些的人,则是…… ——张氏商会。灯牌上写着硕大的汉字。饰非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没了龙帮,虎帮,张家才是唐人街的主人。 “现在早没那种大型帮派了,只有当初留下来的一些没清除干净的派系,张家用钱把他们都收了编,对外自然都称呼是张家的人。” “别说帮派了,这整个唐人街的产业,都得交税到张家,包括我这间饭店也是。” 厨子刚说完,多罗茜那边便继续叽叽喳喳。 她把自己和秀秀跟到垃圾场的事都说了一遍,当然,她把自己没忍住垃圾的恶臭而打喷嚏的事留在最后才说,他们正是因此才暴露,被那群帮派恶徒给察觉的。 “那群家伙可吓人了。提刀追了我和秀秀一路。” 似乎在后怕,多罗茜一边说一边拍胸脯。饰非却看了秀秀一眼,问道:“你没动手?” 秀秀苦笑:“本来打算动手的,但有人抢先了。” “那群人在追我们时,好像被另一伙恶徒伏击了,他们转眼就打了起来。” “帮派械斗?”饰非反问,他又看向厨子,“你不是说,现在唐人街已经没有对立帮派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厨子撇嘴,无奈道:“对外面可以声称都是张家的人,但张家内部是什么情况,那咱都不好说对?” “也没人规定,那偌大的张家内部就是块铁板啊。” “你的派系先动手要埋其他派系的兄弟,那被人通风报信了肯定要报复回去的。” 厨子说完,就转身要给其他桌结账。饰非自然看不见他转身后脸上的表情。 他哼出得意的小曲。不动声色,一团黑火在他指尖烧起来,将藏在口袋里的一封密信烧掉。 第117章 猎物 张家是联邦最大的东国家族。 它的本质是由一群商会及帮派势力组成的联合。这群人以张氏商会为核心展开活动。 张家内部似乎并非一块铁板,先不论张会长本人对身边的保镖和秘书下手,光是刚才秀秀和多罗茜撞见的派系斗争便已经足够麻烦。 苍蝇从来不叮无缝的蛋。既然有空可钻,那便意味着机会。 饰非沉思。秀秀却有些担心,想询问饰非但被多罗茜拦住了。 小丫头自然理解搭档,当饰非露出这个表情时,她就知道,这大骗子又打算使坏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有人想对付张家,对付那张会长,那自然,这之中就存在合作的机会。 “只是尚且还不知道红心7的行踪,他很擅长伪装,但究竟是伪装成那张会长身边的谁,就要下番功夫去寻找了。” 饰非有的是时间,寻找猎物要的是耐心。 当务之急则是要去找机会接触张家商会的人。他自然不能在路边随便找个帮派小弟就去接触。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狮子先生向他讲述了唐人街的匪帮往事。但唯独没告诉他,在那场事件中的既得利益者是谁。 只有既得利益者自己才会有隐瞒的必要。再加上以那厨子的个性居然也得对狮子先生服软,这位先生背后的背景并不难猜。 “只是不知道,你究竟属于张家哪个派系。如果你也想对付张会长的话那就太好了。” 恰在这个间隙,饰非透过饭馆的玻璃窗看见街道对面。 狮子先生似乎也在巡视对面的店铺,今天一整晚,饰非已经见他数次了。似乎这就是他的工作。他真的像一头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没来由地,饰非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 “舞狮是群胆小的人在抱团取暖。” “人就是人,再怎么鼓起勇气也只能扯着狮子的皮耀武扬威。” “那你现在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只等猎物上钩?” 厨子又端来几盘热菜。老实说,他这个上菜速度在联邦基本是要被投诉的。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家饭店客人不少,大家似乎也难得很有耐心,愿意在桌上等着开饭。 饰非没去管厨子,但厨子却在不经意间看他。 ——这间饭店的所有顾客都将注意力放在饰非身上。抱团取暖的狮子们等到自己的猎物了。 …… …… 黄金俱乐部的露比小姐今晚心神不宁。 她是上流社会的宠儿,是掌握整个国家经济命脉的主宰者之一,她也是位议员,以第xii席【会计】的名号精算整个议会的得失。 在她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没什么事是需要亲自担心的。但当她在深夜收到一封信函,并看清来信者的名字后,她那张成熟又有风韵的脸蛋上的表情很快便因为不悦而一落千丈。 少女身材的术偶走进这间昂贵又奢侈的布满红丝天鹅绒的房间。 和往常一样,术偶脸上带着微笑。但对面沙发上的露比小姐并非如此。没有安排侍者,也没有为对方安排位置。她自顾自地往杯中加红色的方糖,等待红茶漾出甜香。 “薇儿,你居然还敢主动要求来见我。” “你难道不明白,你们奇术司的人上次给俱乐部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如果你是在为上次百老汇的事情生气,露比,我向你道歉,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你的苦衷是指【老兵】将他的枪顶在你头上逼你这样做?还是说,你作为上一任的【露比】前辈,你判定这样才是对俱乐部更好的做法。“ “薇儿,你本可以借助俱乐部的力量的。【露比】的位子也还是你的,【会计】的席位也是,你为什么要独自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露比小姐向术偶发问。即便没有准备招待的椅子也难不住她,术偶打了个响指,一把精致的木椅便出现在她身后。她整理好裙子坐下。笑着看向这位以前俱乐部的同僚。 “正因如此,我才是我。” “不是俱乐部的红宝石,也不是依附于组织的【会计】。” “我是薇儿·伊莎贝尔,也是议会的【调查员】小姐。” “奇术司从创立之初就不循规蹈矩,露比,我为它做的事,永远只依从于暂时的利益。” “我可以为了它和【老兵】做些交易,自然也能来重新和你修补关系。” “所以,不管怎么做,唯一的赢家都只有你,是……”红茶进了露比小姐口中。但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茶的香味略显寡淡。 将茶放到一边,她说道: “上次的事,让俱乐部在国会损失不小,我可是花了大力气,甚至不惜去了趟金斯波特才稳定住局势。” “那么告诉我,你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我觉得帮你就能弥补上次的损失?” 淑女有能力以最快速度整理好情绪。露比小姐审视面前的术偶。对方露出不动声色的微笑。 “俱乐部上次想借东国戏班来损图书馆的面子。这是个还算不错的主意,但其实图书馆那边真想狡辩,也不是不能割肉。” “戏班只是一时兴起的短期合作,考察时间不长,一时失误都能成为借口。” “露比,你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怎么做吗?” 术偶的手指轻敲桌面。那盏她随身携带的茶杯又出现在手里。红茶的香味比露比小姐手里那杯更为浓郁。 露比小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术偶。 “只有长期合作的伙伴才能让他们哑口无言,图书馆为什么和东国那边的关系走的近?那是因为他们和某个人的商会关系密切。” “对这个商会下手才事半功倍,露比。” 术偶从储物灵媒中将一份文档拿出来。她将其推给对方。半信半疑,露比小姐拿起文档翻阅,她依然一言不发。 “我的人今天给了我一份收容方案,俱乐部帮我们收容这个和那商会关系密切的诅咒,我们再帮你把脏水泼给图书馆。” “是个不错的交易,对?” “方案不错,但我有个问题……”露比小姐快速浏览完,然后,她合上文档,再次看着术偶脸上狡黠的表情。 她用手轻敲文档封面,沉声道:“弄出这份收容方案的人,和上次在百老汇搅黄我计划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你和我一样慧眼识珠,露比。是的,就是那位先生。” “真让人不悦,就没有更合适的方案了吗?”露比小姐冷哼道。但得到的回应是术偶的摇头。迫不得已,她只能拿起桌边的钢笔,犹豫再三后,她在文档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你拿来这个方案,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一笔赞助,事实上,我正在筹划一次去西西里的旅行,需要一笔资金,俱乐部很合适作为赞助商。” “你没给我其他选择,薇儿,老兵最近风头正盛,议会上每个人都想杀杀他的气焰。” “圆桌议会存在最大的好处便在于,我们能彼此制约。当有人试图变的出类拔萃时,我们这些所谓同僚都会不约而同想到一起去。” “——势均力敌的争斗比一边倒的碾压有意思多了。” “之前是我,现在是老兵。而让我感到疑惑的是……”露比小姐抬头,看向术偶的眼睛。 “你一直在其中斡旋,为奇术司争取利益。” “你总会出头的,薇儿,到时候,你就不害怕我们以同样的手段对付你?” 这个问题让术偶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术偶脸上露出越发明媚的笑容,她说道: “如果你们能做到的话,我求之不得,露比。“ 第118章 渔场 饰非并未在大都会订阅任何报纸。但今天早上,报童还是准时叩响他房间的大门。 当时他正在泡茶。只是穿着浴袍。因此,为这份报纸掏钱的时候略显尴尬。 但当接过报纸,看清报纸上刊登的一则启事时,他嘴角微撇,显的还算满意。 今天早上,记者们在大都会警局拍摄到,警局正在迎来一批特殊的犯人。这些犯人罪名未知,身份未知,能让记者们注意到并将其写上报纸的原因则是,他们无一例外都被戴上了铁质的面具。 未知总是让人引起遐想。犯人一共数十名,如此大数目的押运在联邦历史中也实属罕见。 有还算积极的记者主动向警局询问这些罪犯的罪名,得到的答案是,罪名必须保密,但可以透露,这些人均是自首的。 他们均犯下严重罪行,从凶杀到诈骗,无恶不作。 放下报纸,饰非喝了口茶。他转而走到书桌前,去端详昨晚用羽毛笔写下的那份设计方案。 夫人依然将米修斯酒店最顶层的套房留给他们。房间配套设施齐全,纸笔墨水应有尽有。 确认方案无误,他将其收进储物灵媒。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他走到房间角落,将一只鱼竿包背在身后。 今天不需要穿正装,他打扮的尽量休闲一些。 有钱人的爱好多种多样,他作为服务者,自然要尽量满足。 …… …… 水晶湖比预想中的要大很多。至少,在多罗茜看来,要比死者之家门前的星湖大上好几倍。 环伺湖边,不仅能建造露营地,也还有那座沃赫森疯人院。病人们都被关在医院的铁丝网后,在开车路过时,饰非侧目多留意一会儿,他一时间也很难说,这样的建筑究竟算是医院还是一座监狱。 说起来,上次还在这里和秀秀打了一架。明明这件事并没有过去多久,秀秀却也跟着露出略显怀念的表情。 今天并不进疯人院。而是继续往水晶湖的营地里开。 绕过篝火营地后,很快便能看见一片由栅栏和篱笆围起来的私人渔场。年迈的守门人带着他的猎犬正在小憩。当秀秀将车开来后,他也只是眯起眼,随意检查一遍秀秀提供的证件后便予以放行。 “这老头真没问题吗?看上去我都能把他一脚踢翻。” 车开过去后,多罗茜回头看老头。饰非坐在副驾驶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可以把他一脚踢翻,但我不觉得薛定谔先生能咬死他身边那只猎犬。” “那是旧大陆的品种,价格昂贵,领地意识也超群。” 莫里亚蒂教授也养了这样一只猎犬。在学院和教授一起浇灌骷髅花的间隙,饰非曾有幸见过几次。这只大狗可以轻松撕碎用来喂食的整鸡,那对爪子拿来撕开人类的胸膛想来也不在话下。 教授说,那只猎犬是故人托付过来的礼物。邮寄地址来自旧大陆,教授的家乡。 对于薛定谔先生被小看自然感觉不爽。但多罗茜也难得没有耍小脾气借题发挥。她看见秀秀已经要将车开到渔场边了,狮子先生就在渔场门口等他们。平常就算再任性,事情的轻重缓急多罗茜还是分的清的。 “后面有的是机会收拾你。”小丫头恶狠狠地在饰非耳边说道。 饰非根本不在意,下车后,便从后备箱拿出鱼竿袋,与狮子先生寒暄: “昨晚做了保证,今天便以交易名头邀请我出来钓鱼,魔女先生,我都有些怀疑您之前说的三周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我时间了。” “每个奇术师的脑子里都会有配方的设想,但这个设想是否能落地,还要看具体材料间的配合。” “我只保证交付设计方案,方案能否成功,那还要两说。”饰非耸肩道。 听完这解释,狮子先生也反应过来,对方似乎在和自己玩文字游戏,倒也不恼,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并不讨厌您的狡猾,魔女先生。” “我也不讨厌您的富裕,我实在没想到您在水晶湖居然拥有一片渔场。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见我总是要戴这个面具。” 狮子先生今天依然未以真面目示人。他戴着他标志性的油彩面具。将一切都隐藏在面具后。听完饰非的话,他摇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道: “我不是说过吗?我很胆小。这副面具能让我壮胆,不用担心被人有所图谋。”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饰非不好再多问。只是顺从地让对方将他带到湖边。 狮子先生早准备好位置。消磨时间的茶水正在炭火上煮着。他也贴心地为秀秀和多罗茜准备了座位。两人入座后,立刻便有渔场的人开始往湖中撒饵。空钩垂钓无疑非常愚蠢。知道怎么吸引猎物才能事半功倍。 “方便现在就让我看看您带来的图纸吗,魔女先生。” 狮子先生显然迫不及待。刚下鱼钩,便开口说道。对此倒并没有藏着掖着,饰非从储物灵媒中抽出昨天画好的图纸,递过去。 “一串石珠手链?”刚打开图纸,狮子先生便有些诧异地说道。 然后,他看向自己手腕上那串链子。饰非点头道: “灵媒的设计原则在于方便携带与隐蔽性,我想了想,您身上最适合被替换的东西是什么,于是得到了这个答案。” “不会有人察觉到您留了底牌,先生。毕竟一眼看去,您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狮子先生听完点头。对饰非的说法颇为认可。然后,他看向下方,饰非所列举出的一系列辅助材料。不知不觉间,他陷入沉默。 这串新的石珠手链,将用红发纺织娘的纺锤来当系绳。元素灵性传导效果极佳。 在狮子先生原来的设想里,这纺锤应当直接将自己的术式灵性传导出去,扩散杀伤效果。但仔细看了饰非的方案后,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和奇术师想的截然相反…… “我需要您准备八种具备元素能力的幻想生物的核心材料。” “我注意到您在斗兽场并不止展开一种元素术式,火元素术式和水元素术式,既然如此,那您挑选核心材料时便也往这两种元素上靠。” “这灵媒的用法很简单,我会把这些幻想生物的核心封存在石珠里。当你遇到危险时,便将其中一颗珠子捏碎。” “只是将术式扩散释放出去的话,您拥有的灵性总量并没有变,术式的极限威力变化不大,灵媒只是让您能容易触及到这个极限。” “但在一瞬间将一只幻想生物所具备的全部元素灵性引导在您身上时,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一只积蓄满的炸药桶突然炸开,那威力根本不敢想象。” 饰非向狮子先生解释原理。一般而言,他肯定不会给自己用这么奢侈的方案。但既然对方目前为止展现出的财力还算雄厚,饰非觉得倒没必要在这些地方吝啬。 这些家伙往往只在意效果,至于成本,全然不会在乎。 果不其然,狮子先生又将这份方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后,他将其卷好,收进储物灵媒中。他双手持握鱼竿,打算重新下钩。 “三天时间,你会拿到图纸上写的那八种幻想生物的核心。” “只不过,我想我并不会只给你收集两种元素的核心,魔女先生。” 饰非听完,表情微变,然后,他便看见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 “八种元素,一个不少,我需要你为每种元素都炼制一枚石珠。” 第119章 新合同 夫人是在帮饰非准备好去渔场的车后再开始今日行程的。 昨晚睡前她收到来自张氏商会的来信。对方邀请她再次上门,重新商量有关古曼妖的合作事宜。 看来,张会长对昨天古曼妖的表现还算满意。认为可以重新为米修斯家族注资。 如果放在以前,夫人或许会感恩戴德,感谢对方为米修斯家族的资金续命。但现在,在窥探到另一个世界的奥秘后,夫人表情复杂。只在叹了口气后,便让卢旺达安排好时间。 在饰非一行人出发后她便也启程。张氏商会位于唐人街。抵达商会大门时,第一眼就能看见大门上用油彩绘制出的东国风格的门神。 门神只要绘制,便是一对。镇守四方,威风凛凛。 “这种东西如果真有用,我倒不介意在米修斯宅邸的大门也挂上。”夫人瞥了一眼后,便低声说道。 她推门进入。进入商会的第一眼便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门边沙发上,正在点烟。男人见了她也是露出诧异的表情,但很快,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是是守门后,便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朝夫人走来。 漂亮女人都是有钱人的玩物。以他们的水平自然很少能接触到像夫人这样气质风韵极佳的女性。 夫人皱眉,正打算想办法。但一旁忽然传来踩高跟鞋的声音, 一位梳盘发穿制服的东国女人走上前来。她用一个眼神便喝退两位大汉,男人们显的对她极为忌惮,立刻往后缩。 “波提雅夫人,会长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 这位小姐戴有镶银丝的眼镜。说话时,她轻推镜框,动作干练。 是个不错的秘书,在给自己挑人这方面,那位张会长的品味似乎没得挑剔。 夫人点点头,便跟着这位女士向前走,只不过,在这间隙中,她打趣道: “我从来都不知道,东国的门神是看见女人就有想法的粗汉。” 这句话当然意有所指,那位秘书小姐表情一凝,便回头做了一个手势。 不听话的人会很快被处理掉。如若不然,留下只会成为隐患。张家的手段向来都是这样干脆。 夫人知道自己会得到一个得体的说法,所以,她面露微笑。一个女人想在上流社会驻足,就必须要试着去学会一些东西。 “叫我舒雅就好,夫人,我是会长的秘书。”在抵达一间房间的门口时,对方做了自我介绍。夫人轻轻点头,然后便看着舒雅小姐为她推开门。 那位不苟言笑的张家会长就在门后。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处理一份文件。当夫人走进门时,他也并未抬头,依然将注意力放在文件上。 夫人打算问好,但却被舒雅小姐打断了。对方摇头,轻声道: “会长并不喜欢在工作时被人打扰,尤其是中途而废。” “夫人您可以先来旁边的沙发坐坐,您更喜欢茶还是咖啡?” “咖啡。”夫人犹豫间做了选择。然后被秘书领着去到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前。办公室里摆放着香薰,这让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独特的檀香味。 香味让人心神宁静。夫人一边端起咖啡一边端详桌边那位先生。 会长先生并不显老。看上去和诸葛先生年龄相仿,但根据夫人的了解,张氏商会已经在他的带领下叱咤联邦商场将近十年了。 传闻他在刚成年时便已经接任商会的舵主,那也就是说,他现在也应该将近三十。 年轻,帅气又具有风度。这样的男人在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们眼中当然是个香饽饽。只不过,这么多年,似乎从未听过哪位夫人和这位会长先生传出过绯闻。 一个有能力的男人并不好征服,往往是他们率先征服女人。 但人真能做到这么一丝不苟的表情吗?夫人疑惑。她打量这男人脸上每一寸肌肉的运动幅度。就好像是被设计好的,全部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又或者是极其严格的规矩,会有这种效果? 和唐人街那些帮派的粗鄙家伙们一样,他似乎也在脸上戴了层虚构的面具。谁能知道这面具下的张会长又是怎样一副表情? “看够了吗?夫人?” 对方忽然出声,这让夫人一惊。虽然她没有刻意隐藏过目光,但她原以为对方全神贯注,不会注意到自己。 但显然,她低估了这男人一心二用的能力。从她进门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审视之下。 “抱歉先生,我只是好奇,我还要等多久。”夫人说道。 对方此时收起合同,抬头看来:“或许,现在我们就能重新签约。” 他起身,同时拿来一份新的文件。会长先生的着装风格总是非常统一,每次见他几乎都是这身绣有盘龙纹的黑色东式排扣素衣。 夫人接过合同后大致浏览一遍,然后,她注意到合同里约定的时间,诧异地确认道: “半个月?” “您半个月后就希望我们交付第一批古曼妖?” “是的,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夫人。这批古曼妖本应在半个月前就完成交付的。既然你们已经找到新工匠,我认为在原来的基础上略加努力,及时交付就并不是问题。” “要的未免太着急了,您很需要这些古曼妖?” 夫人询问。对方因此而皱眉,然后,他看了一眼办公室外,确认无误后说道: “实不相瞒,夫人,张家内部最近有些事务要处理。” “为此,我需要您的古曼妖来留些后手。” “可以是可以,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确认所有古曼妖是否都能按照之前交付来的那批样品一样,易于操控。” 对方在这方面含糊其辞,夫人见没办法套出话来,只能作罢,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意外的是,会长先生对此毫不担心,反倒微笑起来: “您并不需要考虑操控的问题,夫人。” “事实上,我已经额外聘请了一名优秀的古曼妖操纵师,他会搞定所有古曼妖的。” “您难道忘记昨天发生在那位连体婴魔术师身上的事情了吗?” 夫人表情微变。她像是想到什么,陷入长期的思考中。会长先生倒是非常有礼貌。他并未打断夫人的思考。 然后,就像是鼓起所有勇气,夫人尝试着询问:“我能见见那位操纵师先生吗?“ “我实在很好奇,是怎样优秀的人才能那么娴熟地操纵我们制造出来的古曼妖。” “会有机会的,夫人,您迟早会见到他的,但现在,您需要操心的问题是,交付日期。” 会长先生婉拒了夫人,同时用手指在合同上轻点。他再次强调: “这个交付日期没得商量,夫人。” “到时候,我会按照合同上写的,亲自前往米修斯家族,和那位工匠进行对接。” 不知为何,夫人觉得会长先生在刻意强调这句话中的某个词。她再次犹豫思考。 但她想到了临行时,诸葛先生的交代。 “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张家,想找到红心7,我就需要他身边所有人的消息,记住,是所有人,一个都别放过。“ “在这之前,不论他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下来。” “既然诸葛先生都这样说了,那或许,没问题……”夫人想道,然后,她果断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120章 张家 张氏商会没有留客人吃午饭的习惯。 张家在生意场上谈判生意的风格向来强势,一场谈判往往不会持续超过半天时间,更何况,这次和米修斯家族的合作更像单纯的交易和采购,而非平等的互惠共利。 夫人签完合同后,便由舒雅将夫人送出门。 至于张会长本人,则闭上眼,深陷在扶手椅中,闭眼小憩。 他似乎有些疲惫了。以至于房间中弥漫的檀香味在他看来就是勾人的妖精,时刻诱使他入睡。 “你以前可没这么容易累。” 有人轻轻叩响办公室的门。那人似乎并未进入房间,而是就站在门口打趣道。 他睁开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男人顶着那惹人生厌的玩世不恭的脸,站在门口对他笑。 他认识这个男人,不,倒不如说,两人从小就很熟悉。 还在东国,并未来到这异邦时,两人便时常被家里长辈放在一起比较。而事到如今,时过境迁,家族里的观念在变化,两人身份也有了些许区别。 “你又来商会做什么?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零花钱吗?” 他审视对方。张仙全对此丝毫不恼,自来熟地走进办公室,看见舒雅为夫人泡的咖啡并没有喝完,便也拿了新杯子,为自己倒上。 “钱够花,但事忙不完。我来当然是为了看看我好兄弟的情况。” “”我不记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密切到这种地步。你明明只想为那些老东西来探口风。”张会长撇嘴道。 仙全继续笑:“你心里跟明镜一样,什么都明白,那又何必问我?” 咖啡入喉,但显然,仙全其实并不喜欢苦涩的香味。他眉头微皱,又看向一旁,似乎在找是否有品质不错的茶叶。 发现办公室根本没有准备后,他只能作罢叹息道: “震宇,老东西们耐心有限。他们可给我施了不少压。”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帮他们找到那位诸葛家的后人?” 话音刚落。办公室内陷入一阵难捱的沉默。不论是张会长还是仙全,都只是在彼此对视,并未开口。 仙全很有耐心,一直在把玩咖啡杯。作为无业游民,他有的是时间在这里耗。 显然,张会长做不到这点。他很快就败下阵来。 “我不明白,明明是你先找到那位诸葛家后人的。为什么不是你动手。” “因为我拒绝了。”回答的简单又干脆,仙全眯眼笑道,笑容狡黠又捉摸不透。 “通过我那可怜堂哥的关系,我见过他。” “他也相当狡猾,也不知我那堂哥在死前都对他说了些什么让他有所察觉,他明明在此后来了好几次大都会,但我都没找到他的行踪。” “当然,其实找到了我也不会动手的,明面上,我们还算是交情尚浅的朋友。” “朋友?所以你就将他的消息上报给家族,让那群老头交给我来处理?“ 这个笑眯眯的男人自然不会有他说的那么好心。张会长看的清楚,被戳穿这点也并没有让仙全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咖啡被喝了一半,剩下的一杯,则被仙全全部倒进一旁的盆栽里。很快,咖啡的香味混合着房间里的檀香味,让人意乱神迷。 “毕竟我不能背叛家族,震宇。” “我不动手是给我那可怜的堂哥一份面子,但家族这边总要一个交代。” “很幸运,至少我还有你,不是吗?从小到大都是。” 张仙全说完便起身。他随手将咖啡杯带走了。他瞥了眼办公桌上放着的,刚和米修斯家族签好的合同。 “多嘴提一句,你如果真能借这个机会见到他,我觉得你会喜欢他的。” “你为何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有种感觉。和你一样,他很擅长虚张声势,你们或许会聊的来。” 拍拍张会长的肩膀,仙全漫不经心地走到门口。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回头道: “震宇,这不是我想说的,但按家里的意思,他们觉得需要提醒你一句。” “张家现在追随的是司马家,时代已经变了。” “就这样。”仙全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张会长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其彻底消失在视线后,才坐回到扶手椅中。 他继续扶额,随手拿过今天的报纸。当注意到报纸上刊登的那份多人自首被拘留的新闻后,他微微皱眉,手不由自主去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放松。 时代变了……究竟什么东西在变? 在记忆里,的确有些东西是悄无声息在发生变化的。在家族内部的血系测验中,他表现出比张仙全更高的家族血系天赋。但这一点却让所有老东西们都如临大敌。 他们惊恐地将自己关进黑暗的禁闭室里。家族一整天都无比惶恐。 那之后,等自己再走出禁闭室时,一切都变天了。 没人再当他是家族的直系继承者。大部分人都对他冷眼相待。就好想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他做错了什么?只因为他不像张仙全,没有那一半司马家的血统吗? 有些更深的东西埋在记忆里。他却难以将其彻底挖出来。只是因此表情痛苦,再扶手椅上不停地挣扎,好似遇到了梦魇。 然后,他忽然睁眼。当看见又有人毫不避讳地站在自己的办公室时,他先是有些意外,然后,当他看清那顶宽大的帽子以及帽子下从嘴角开到耳后根的缝合痕后,有一瞬间,他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对方说道。 “你怎么来了……“ 他笑着回答,却不回答刚才他的质疑,他看见对方掏出两张船票。 “时间差不多了,在这里的实验也要准备结束,我想是时候整点大动静出来。” “下一站打算去哪儿?” “阿斯蒂亚公国,西西里半岛。黑手党们最近蠢蠢欲动,他们好像察觉到什么,我想,那是个机会。” “这里的烂摊子就全部这样摆着?” “有什么关系?我从不负责善后。“ 对方用力压低帽子,努力不让那条骇人的缝合痕暴露出来。然后,似乎有所犹豫,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都想好了?不跟我走,你要继续?” 这句话让张会长又看了一眼桌上报纸。然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点头道: “想好了,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那我没什么话好说了,或许你可以用那些古曼妖给大都会带来惊喜。” 说完后,对方便伸出手来,想要握手。 张会长犹豫片刻,然后,他非常干脆,上前将其握住。 “是啊,难忘的惊喜。” 第121章 上钩 显然,多罗茜眼中,在众多大人都热爱的户外活动里,钓鱼永远是最无聊的那一档。 花上一整天,将注意力浪费在水面中心那颗浮标上。这样的行为既没有意义,又让人难熬。 如果可以的话,同样的时间,她去电视机前看一会儿《芝麻街》,将收获成倍的快乐。 多罗茜很快就开始串通秀秀,想让秀秀带她去四处转转。小丫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秀秀正是在饰非点头后,才同意她请求的。 当两人走后,饰非立刻轻提浮标,浮标在水面上弄出动静,下面的鱼饵因此动起来,模拟出虫子的姿态。 “我以为我刚才说的很明白,狮子先生。” “这个灵媒只增幅你能掌握的元素,它可不能让你掌握没有的东西。” “八个元素?除了水火,您要其他六种元素是想干嘛?” “魔女先生您莫非没见过能同时掌握八种元素的演员术士?”狮子先生说这句话时语气玩味。饰非听了却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这话听起来意有所指。 他当然没见过这种术士,甚至于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包括联盟里的,应该也从来没遇见过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多罗茜说,演员在第三幕时能做到凭空创生元素,这让环境对他们的制约大大减少。 但真正的质变却体现在第四幕。殖民者开拓了自己的血系,能掌握第二种元素。 但这也不过两种。再往上的术士就算再夸张,真强到能整合这么多元素? 想到这里,饰非发出冷哼,他刚才做了尝试,但鱼竿依然没动静:“您渴望迈进。但等您真迈进到能掌握八种元素时,您没想过会发生什么?” “您不怕堕落吗?”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某人最后的样子。 术士越是迈进便越容易沉浸在戏里。可一旦沉浸了,那便也要堕落了。 术士们有不成文的规矩是不主动向低阶术士透露迈进的表演主题。没人希望熟悉的人忽然变成堕落者。 但这位狮子先生却完全没有给人这种感觉。他很迫切,迫切地想要迈进,不顾一切地想变的更强。某种意义上,他也的确很疯狂。 这次轮到狮子先生的浮标被鱼儿戳动。浮标往上顶了几次,但他没有急着拉鱼竿。 鱼会试探你,这时你不能露出破绽。归根结底,钓鱼就是一场耐心的比赛。 “堕落?总有些事比堕落更可怕,魔女先生。” “您是个奇术师,所以您或许并不明白,所谓家族的桎梏,对一个术士而言有多可怕。” “那是个笼子,一个将雄狮关起来,让其变成胆小鬼的笼子。” “在笼子里,你的一切都不被认可,只有家族点头,你的行为才能有意义。” 狮子先生一边说,浮标又在往下沉。水面下的鱼像是在蠢蠢欲动了,一次又一次,它尝试触碰鱼钩。 “只有你真的强大起来,你才能打破这个笼子,所以,你说我会害怕堕落吗?” “——我更害怕的,明明是那个笼子。” 一个笼子……似乎那个人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他原以为他得到机会逃离笼子,回头来,却发现自己似乎从没走出来过。 崩溃的裂隙就是在这个瞬间被扩大的。当人们意识到无能为力时,那便也是最绝望的时候。 眼前这男人也会落得那种下场?现在意气风发,想逃出去。结果又只能被逼疯,自甘堕落。饰非不去想这个问题。毕竟对方说的对,他是个奇术师,他没有家族的桎梏。 但既然聊到这里,饰非认为自己有必要顺藤摸瓜,做一番试探: “你口中所说的家族,是张家?” “扑通——” 狮子先生的浮标猛地往下一沉。显然,水下那条鱼已经按捺不住,要上前咬钩了。狮子先生不慌不忙,将鱼竿往旁边拉,水面下的鱼跟着鱼饵游动,因此水面泛出一层涟漪。 是条大鱼。光看涟漪就能做出判断。 狮子先生在间隙中扭头看向饰非,他笑道:“你为何会做出这种判断?” “只是种直觉。你在唐人街混的很开,那厨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却唯独敬你三分。你在那片街区很有地位。” “现在唐人街的实际控制者并非龙帮,也非虎帮,而是张家。我做出这种猜测,并不奇怪。” 鱼咬钩了。它在水中翻腾。这导致狮子先生需要用双手握住鱼竿才能保持平衡。他试着控制鱼在水中打转。一边拉线,他一边说道: “虽然我本来就不打算瞒你,但你得出结果的速度也超出我的预料。” “你还能看出些什么吗?” 水花翻腾成一片漩涡。眼见着那漩涡越卷越大。饰非也上前去帮忙握住鱼竿。 两人一起拉线。钩子那头的鱼力气却依然不减,继续拉着鱼线向远处跑。 饰非说道:“我还知道张家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 “作为外来者,他收编唐人街原本的各个派系。而这些派系虽然都打着张家名号活动,却各有各的心机。” “昨晚派系间就发生了一场火并,对?” 说出张家时,狮子先生已经有些惊讶了。而当饰非继续说出更多有关派系的事后,狮子先生的诧异无法掩饰,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要拉线控制钩子那头的大鱼。 还是饰非反应够快,拉住了鱼线。他轻声道: “您找我定制灵媒,就是为了对抗张家其他派系。” “我不妨说的再明白点,对付张家会长那边真正属于张家的派系。只有这样,你才能挣脱你那所谓的牢笼。” 狮子先生顿在原地。他没有回答。还是饰非用尽全力收住鱼线,才让那条鱼逐渐向岸边靠拢。 在饰非拿渔网,想去将那条鱼捞起来前,狮子先生终于开口了。 他无奈地承认道:“你说的对,我做这些,就是为了对付张家。” “所以呢,你要拿这个当筹码,来趁机索要更多报酬?” 饰非沉默片刻,然后,他伸手下网去捞鱼。一边捞,他一边回答: “不,我想我们在某些地方利益一致。我会尽心尽力地帮你准备好这个灵媒,你一定要好好对付张家。” 鱼被捞起来,还在网中扑腾。但当狮子先生上前去查看时,却不免大失所望。 不过两英尺长,它在网中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这并不是一条大鱼…… 第122章 地下赌场 新一天的报纸上刊登有更多新闻。而实际上,在过去一周时间,有一则头版头条在绝大多数时间都占据着新闻版面。 依然是那则犯人大规模自首后被押送进监狱的消息。犯人们曝光时被蒙面,警局也拒绝透露更多信息。 有人被这则新闻吸引,专门做了计算。按照得到的结果,大都会警局现在应当人满为患,随处可见那些神秘犯人。 但没人会自找没趣前往警局进行求证。这样的新闻更像是笑谈,被脱口秀演员们当作笑料,在每周一次的脱口秀上进行表演调侃。 人们喜欢嘲弄政府的无能。大批量的犯人,恰恰是政府无能的表现。 一周时间里,唯独只有一天,头条被其他新闻给取代。那是来自阿斯蒂亚公国的消息。 在遥远旧大陆的西西里半岛上,正在悄无声息发生某种变化。 为公国奠基的一位先生在上一周与世长辞。举国默哀,公国为其举行葬礼。作为友邦,联邦也对此事有所报导。 “公国是个还算有趣的国家。在如今这个时代,它难得表现地像是座天平。” “既不偏向帝国,也没有偏向联邦。作为旧大陆上的中立国,它是其他大陆的人们前往旧大陆的窗口。” “依照法律,不管你是何身份,在公国境内都能受到保护。” 狮子先生一边向前走,一边对饰非说道。他没有取下面具,而是顺势在一条巷子的入口处轻敲墙砖。墙面很快开出一条通路,供人前进。 饰非对此并不陌生,在密城时,多罗茜也是通过这种方法带他去密特罗德街的。 一周时间,狮子先生说他找到了炼制灵媒所需的八种材料。作为实际炼制人,饰非今天需要跟他一起去看看货的成色。 两人一阵寒暄后就在讨论最近的新闻。狮子先生似乎曾去过公国,对那边的事如数家珍。 “您别看公国现在公平公正,但实际上,在战争时期,它才是那个墙头草。” “1915年,第一次战争期间,原本和帝国处于同一阵营的公国临阵倒戈,投向不列颠尼亚的怀抱。正因如此,当时战线本就吃紧的帝国才不堪重负,同时在东西两条战线上接连失利。” “1943年,第二次战争中,因联邦加入旧大陆的战场,公国再次倒戈。以公国为门户,联军一度攻入被侵占的莱茵区域,逼近帝国首都。” “当然,这次联军没那么好运,不能像上次一样长驱直入,直接让帝国投降。\" “帝国皇帝里茨·瓦尔德似乎对公国的背叛早有准备,只用一天时间就肃清帝国边境附近的联军,并在之后发动了那场举世震惊的不列颠空战。\" “整个旧大陆被帝国皇帝荡平,几乎全境沦陷成帝国国土。\" “那真是个很有手段,也很有能力的大人物。” 在评价起帝国那位铁血手腕的皇帝时,狮子先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赞扬。 帝国原本应该在第一次战争的风暴时代中一蹶不振,夕阳日暮。但却像奇迹般,从深渊边缘被拉回来,并在紧接而来的烈火时代中脱颖而出。 一个英雄在这样的历史中扮演的角色功不可没。 “但我很好奇,为什么公国三番两次背叛帝国,帝国还是愿意在扫平旧大陆后留下它。” “现在作为其他国家联系旧大陆的唯一窗口,公国的日子非常好过。” 饰非听完狮子先生的描述后,思考片刻,问出这个问题。 这很让人费解。要知道,在第一次战争中与帝国冲突最多的莱茵可是被一口气灭了国。帝国皇帝显然不是心慈手软的那一类人。 公国在这里显的太特殊了,两度背叛还能有如今的处境,它仰仗的是什么呢? “或许,帝国皇帝也放不下西西里的美酒和狂欢,想留下那里。”狮子先生笑道。这显然是句玩笑话。 世人皆知,莱茵覆灭后,想喝到最好的葡萄酒便只能前往西西里。 美酒,女郎,诗歌,艺术。这实在是个浪漫的国家。 当然,如果饰非在想到这里时,没有回忆起某个跛脚男人的脸就更好了。西西里的黑手党并不好惹,大多数游客在去往那里时也要好好考虑这点。 “我们到了。”狮子先生忽然招呼道。他站在一家店铺前面。 饰非定睛看去,只觉得这店铺的门面实在狭窄。他想到奥利凡德先生的店铺门面似乎也是这样,便跟着狮子先生继续向店铺里面走。 但很快,他大失所望。即便走进店铺大门后,店铺内的走廊也没有向两侧扩张。 看来在密特罗德街并不是所有人都掌握着那般奇妙的空间术式拓展店面的。地精小老头有自己的优势。 门后就只是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阶梯下还有扇门,似乎通往的是处地下室。 “您之前来密特罗德街,想必没来过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饰非疑惑。 只见狮子先生向前推门,很快一股浓烈的烟味钻进饰非的鼻子里。 乌烟瘴气,门后用这个词来形容并不为过。除了烟味外,烈酒和劣质香水的味道也混合在一起,伴随骰子摇晃的碰撞声,众人在欢愉里纵情吆喝。 “赌场?” 饰非很快意识到里面是什么地方。偌大的牌桌,穿着暴露的荷官小姐,还有形形色色的赌客,眼前这地下室比外面看上去要大的多。 “我在这边的产业。”狮子先生笑着解释。便率先走进去。 饰非跟在后面,不解道:“密特罗德街本就是黑市,你要是想在这里开一间赌场何必开在这种地方。\" “像斗兽场一样,大大方方不就好了吗?\" 大门实在逼仄,以至于饰非需要侧身才能从满身酒气的赌客身边挤过去。这里做的相当隐蔽,任谁来了,在开门前都想不到有这种地方。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我要是真大大方方开了赌场,这条街道的主人要不乐意了。” “没人喜欢和别人抢生意做,但像这样偷偷摸摸做生意,倒也刺激。” “主人?” 饰非不解,狮子先生只是继续笑。他很快绕到兑换筹码的地方。那里的工作人员一见到他脸上的面具,立刻恭敬地起身。 “老板,您来了。您要的货我都准备在后面,我这就带你去看。” 他似乎在这些人面前极有威望,没等说话,小弟们就开始献殷勤。 狮子先生朝饰非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饰非正打算向前,却忽然听见一旁传来一阵骚乱。 “你个老东西是不是在给我做局出老千?” 一群人正围在一张桌子前。倒并非所有人都是赌客,还有不少人是来看热闹的。 他们会来观摩的原因很简单,截至刚才为止,这张桌子上有一个人已经连续赢了八轮了。且每一次都是赢的满注。 饰非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极有气质的男人坐在赌桌上,他身上披了件黑色风衣,即便被这么多人围攻,也面不改色,维持微笑。 在他身旁站着的老头却远没有那么淡定。似乎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他被吓坏了,不停想往后缩,但碍于四面八方的赌客和身旁这个男人,他动弹不得。 “普洛大师?他怎么会在这里?” 饰非认出那老头的身份。狮子先生听了,也是说道:“熟人?” “见过几次,是个会卜卦占卜的老头。” “卜卦……” 狮子先生呢喃道。他停下拨弄手中石珠手串的动作,就要向前走。 “您今天应该不赶时间,魔女先生。\" “我们等下再看货,先去看看您这位熟人遇见了什么麻烦。\" 第123章 黑杰克 从今天一早开始,波提雅夫人就在整理一份名单。 她用一周时间多次出入张家商会,凭借在上流社会的经验,她很快取得商会中各人的信任。 诸葛先生交代过一项任务。他说,在商会里隐藏着一个麻烦的家伙。 希望夫人接触商会的原因,就是想让夫人能把这个人揪出来。但奇怪的是,在夫人追问对方有什么特征时,诸葛先生却难得地含糊其辞。 “这个人并没有特征,夫人,倒不如说,如果您希望依靠外貌上的特点来找他的话,恐怕永远不会成功。” “我只能告诉您,米修斯家族的古曼妖技术很可能经他手改造过。” “正因为有他,古曼妖才能以现在这种诡异的方式进行量产。除您丈夫外,他或许就是最了解米修斯家古曼妖技术的人。” “我只说这些,其余的需要您自己想下办法。” 夫人并不愚蠢。当诸葛先生说出这些后,她立刻就意识到,为什么诸葛先生提出希望自己重新接触张家。 只有利用古曼妖的名义才能让对方现身,也只有古曼妖出了问题,他才会露出马脚。 “究竟会是谁呢?” 夫人扫过长长一串名单。都是这几天在商会接触到的人。相处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老实说,除去第一天到访商会时遇见的那两个粗鄙之徒外,商会其他人倒是相当懂礼节。 正在为这件事发愁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家里绝大多数佣人在大火后都已经被遣散。但卢旺达还跟在身边。也正是女仆探头进来,向夫人示意: “张家有人上门,夫人。” “张家?这个时间?“夫人讶异地起身。意外至极。 距离规定的交付点还有段日子,夫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忽然上门。 卢旺达点头,犹豫片刻后,又补充道:“张家会长也来了。” “对方说,希望检查一下【货物】的中期进度,确保我们能按时交货。” …… …… 密特罗德街,地下赌场—— 当狮子先生走向赌桌时,喧闹无比的赌客们忽然间就变安静了。 赌场常客们似乎都认识他。也都明白这位先生拥有何种手段。赌客们让出一条路,好让他走到桌边。饰非紧随其后,当普洛大师看见饰非时,脸上先止不住地惊讶,但随后,就像看见救星般,他向饰非使眼色。 “发生什么事了?”狮子先生主动向最早发难的那位先生询问。 对方一见是狮子先生,态度也客气不少。他知道这里谁是老板,老板肯定会严肃处理每个出老千的人。 “这里有人出老千,先生。”他指着对面那将风衣披在肩上的男人说道。 面对指控,对方不恼,只是摊开手,客气地说道:“空口无凭的东西,您怎么能因为输钱就这样凭空污蔑别人?” “在场这么多人都站我旁边,请问有哪位亲眼见到我出老千了?” 游刃有余。一点都不慌乱。男人甚至还有闲心品一口手边的鸡尾酒,然后露出略显嫌弃的表情。 “这里的酒完全比不上我家里,老板,您是不是该加强下品酒的品味?” “他就是出老千了,老板,他带来一个占卜师。” 没等他放下酒杯,指控的男人便将矛头对准站在一旁的普洛大师。一时间,众多视线都放在大师上,大师对此极不适应,连忙想往后躲。 能进密特罗德街的人的成份,大家心知肚明。占卜师这三个字一出,大家自然明了。 不管是在密特罗德街的哪个赌场,报幕员都被明令禁止踏入。 和一群能提前窥探到结果的人玩赌博游戏实在是世界上最没趣的事。狮子先生发出玩味的声音。打量普洛大师一圈。 然后,他顺势坐在那男人对面的座位上,将目光转向饰非。 “魔女先生,您认识这位大师,那么在您看来,他算是一位报幕员吗?” 饰非倒没想到狮子先生会将话锋转到自己这里。他顺势用义眼扫了遍大师。和之前一样,他并没有在大师身上窥见任何灵性。 显而易见,大师并非一位术士。所以,饰非摇了摇头。 对饰非的答案松了口气,大师甚至对饰非投去一丝感激的目光,但很快,没等这目光持续多久,饰非接下来的话却让大师的心凉了半截。 “但不是只有报幕员才能窥探秘密的,某些占卜手段同样也可以。” “就是就是!我之前在一场宴会上见过他旁边那老头,那老头的占卜手段很出名。” 指控的那位先生附和道。普洛大师哭丧着脸,向饰非求助。 他本来就不想来这种地方。但介绍的中间人表示,今天要陪的客人非常有地位。他实在不好拒绝。 他断然没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实在大开眼界。先是这条神奇的街道。然后,便被稀里糊涂带到赌场,被要求用卜卦来预测黑杰克游戏的牌型。 对方说的没错,他的确在用卜卦来帮助出老千。要是被抓包,那下场…… 普洛大师一时间不敢去想。对面那位先生戴着面具,此时根本无法揣测他的表情。 对方发出冷哼声,普洛大师就因此打了个寒颤。 狮子先生用带笑意的声音说道:“我对占卜其实很感兴趣,魔女先生,您介意我在这里和这位先生赌一把吗?” 作为旁观者,饰非自然耸肩表示不在意。于是,狮子先生转身看向赌桌对面的男人。 从刚才开始,他一言不发,只是保持微笑,看着狮子先生。 “怎么称呼?” “您可以叫我弗朗西斯,先生。” “弗朗西斯……我明白了,你也可以叫我狮子。” “游戏规则是黑杰克,我做庄家,今天我有贵客要招待,所以一把定输赢,有问题吗?” “如果你能赢我,今天你在这里惹下的麻烦我就当是让我开了眼界,我完全不追究。” “但如果你输了……”说到这里,狮子先生示意荷官。荷官将一把匕首按在桌上。 “照赌场的规矩,老千要切手指,你应该明白。” “我理解。”对方点头同意。丝毫没有慌乱。 于是,狮子先生抬手示意荷官发牌。扑克牌背面朝上,从荷官手中依次发出。狮子先生拿到牌后并没有去看牌面,而是顺势直接翻开。 牌面上印了张狮子。狮子戴了王冠,却蜷缩在王座边。 这是张k牌。点数相当大。 第124章 勇敢者的游戏 黑杰克是比拼点数的游戏。双方轮流叫牌,谁的点数越接近21点,谁就能胜利。 所有人头牌在游戏中均被当作10点。除去点数为a的牌既可以充当1点,又可以算为11点外,便属它最大。 游戏的规矩是每人至少有两张牌,其中庄家拥有一张底牌,可以不做展示。 但狮子先生却全然没有要利用这项优势的意思。当第二张牌切过来时,他依然干脆利落地将牌面翻开。一张数字牌,记为6点,狮子先生的牌面现在合计16点。 “到你了,弗朗西斯先生。” 狮子先生示意对方开牌。弗朗西斯倒也不磨蹭,他一边翻转牌面一边说道: “16点的牌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先生。” “可以吓唬到一些胆小鬼,但吓不倒我。” 他同时翻开两张牌。很快,众人在此时发出一阵嗤笑。原因无他,弗朗西斯手里出现的牌面实在太小,让人忍俊不禁。 一张5和一张4,加起来不过9点,这甚至没办法超过狮子先生手里开出来的第一张人头牌。 “显而易见,你的牌面也吓不到我,弗朗西斯先生。” 狮子先生跟着笑道。对方摇头:“急什么?黑杰克并不是一轮定输赢的游戏,不还有叫牌环节吗?” “按照规矩,庄家开牌若是少于17点,那便必须叫牌。” 弗朗西斯打出响指。示意荷官开始第二轮发牌。一张扑克背面朝上被送到狮子先生手里,至于弗朗西斯那边,他索性一次要了两张。 “你好像完全不担心爆牌。” 狮子先生不动声色,看了眼牌面,这次,他倒没急着开牌。 倒是对方有些急不可耐,不看牌面便直接做展示: “我相信我的运气,当我要爆牌的时候我会有预感的。” 游戏规则是越接近21点的人获胜。但牌面一旦超过21点,那便会爆牌。爆牌者判罚,双方若同时爆牌,则庄家胜利。 叫牌次数越多,就越有爆牌的风险。看都不看,便一次性要两张,更是牌桌上愚蠢的行为。 但弗朗西斯随即就展示自己拿到的牌面。一张2和一张3,和先前的牌面加起来,合计也才14点。 “我就说我运气很好,不会爆牌,狮子先生。“ “但你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16点刚好卡在庄家叫牌的线上。牌堆里的大牌现在可不少,而你是必须叫牌的。“ “只要抽到超过6点的牌,这场游戏就结束了。” 弗朗西斯露出狡猾的表情。狮子先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面做确认。身边的赌徒们也都表情紧张。 他们很少看见老板亲自上赌桌。但按照赌场的老顾客们所言,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尝试中,老板均获得了胜利。 至少在这间赌场,老板是未尝败绩的。 但会计算的人都明白,对方手里拿了一手小牌,牌堆里的小牌数量锐减,眼下局势的确是老板不利。 “您认为赌博是一场比拼运气的游戏吗?弗朗西斯先生。” 狮子先生把玩手里的底牌。面具遮蔽,依然无法洞察他的情绪。 弗朗西斯被这个问题问的一顿,然后,他撇嘴笑道:“当然,牌桌上当然是运气说话。” “牌技就算再高超,运气差了,那便也是棋差一招。” “是吗?可我恰恰觉得,运气只占其中一部分,赌博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 “切牌。” 话音刚落,狮子先生便又叫了一张牌。 众人发出惊呼,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老板会做出这种豪赌。 两张牌的点数便是16点,在仅仅只有5点操作空间的情况下,老板居然接连要了两张牌?这实在匪夷所思! 漂亮的荷官小姐此时也有些不解。但见狮子先生依然坚持,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将牌发过去。这是一张明牌,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这是一张方片4 20点了……老板的明牌此时足足有20点…… 换句话说,如果他的底牌不是a的话,那就必定爆牌。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唯独,狮子先生在看见切来的牌后发出一阵轻笑声。 “我就说,勇敢者才会有奖励。” “弗朗西斯先生,恐怕您这次要留点东西在我这间赌场里了。” 说完,他便翻转牌面。有人眼尖,看清牌面后,便立刻发出惊呼。 “黑桃a!是一张黑桃a!” “我的天,老板的牌型是黑杰克。” 21点,不多不少,刚刚好。在这场游戏中,庄家拿到黑杰克是最无解的局面。因为,在同等点数之下,庄家通吃。 围观的人开始起哄。已经有人开始设想这男人被砍断手指的狼狈模样了。 密特罗德街很多时候不讲规矩。在这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我输定了。” 弗朗西斯耸肩,故意用遗憾的语气说道。狮子先生手里还在把玩那张黑桃a,他反问: “难道不是吗?“ “你就算拿到黑杰克,也比不过庄家。“ “可是在游戏规则里,黑杰克也并非是稳赢的牌型,不是吗,先生。” 狮子先生停下把玩扑克的动作。他若有所思,很快就意识到这男人所指的是什么。 黑杰克游戏发源于旧大陆,跟随殖民者们飘洋过海,才传播到联邦。 在漫长的历史中,这游戏的确在两片大陆上演化出一些规则上的细节区分。 新大陆的规则中,黑杰克便是最大的牌型。但在旧大陆,为了削减庄家的优势,却存在这样一种牌型可以稳吃黑杰克。 ——五星。当你连抓五张,却仍然没有爆牌时,你便能无视点数,获得游戏胜利。 狮子先生看了一眼,便发现这家伙手里已经四张牌了。四张牌点数合计才14点。 “你在追五星?” “我来自西西里半岛,你的口音听上去则是个东国人,既然我们都不是新大陆的住民,为何要遵顼这片土地的规矩?“ “按照旧大陆的规矩,我当然还有赢的希望。第五张牌只要不超过七点,我都能获得胜利。” 弗朗西斯大声宣告。与此同时,他转头看了一眼普洛大师。 大师立刻领会到对方的意思,尽管一直以来表现的都相当怯懦,但此时客户有所要求,他自然不敢怠慢。更不用说,这场赌局本身就决定了他们两人能否平安离开赌场,他肯定不能输。 大师捻指,动作饰非都看在眼里。不消片刻,大师朝弗朗西斯微微点头。对方露出满意的笑,于是招手要牌。 这并不能算是出老千。在他必须要以五星这一牌型赢下黑杰克的时候,这种提前预测结果的行为只能算是为自己的勇气加一份筹码。 扑克牌被荷官切过来。弗朗西斯将其按住。在此期间,狮子先生一直对弗朗西斯保持审视。然后,他轻叹了一口气。 “你会后悔的,弗朗西斯。” “后悔吗?那可未必。“ 男人将手举到空中,将扑克重重地摔在桌面上。 当牌面被众人看清时,满座哗然。 第125章 卜卦者 “这是什么?” “前面是14点,但这最后一张是张人头牌啊。” “这家伙爆牌了……” 眼尖的赌客不会算错。当五张牌面都被展示出来时,他们很快就有了结论。 五星的确能压下黑杰克,这是不错。但并非庄家的人要是爆了牌,那就是必输的局面。 第五张牌是张人头牌。一张看上去有些滑稽的红心j。 牌面上的骑士看上去就像在嘲笑弗朗西斯,让他的表情有些困惑。 他不禁看向普洛大师。大师一时间也慌了神。他走上前来,反复检查扑克牌的牌面,然后,他再次捻指,试着卜卦。 可越是做占卜,他的表情就越难看。 这是怎么回事,他刚刚明明已经定好这间赌场的中宫,接下来明明只需按顺序排列三奇六仪就能推演。 但此时他重新尝试占卜时却发现,中宫的位置变了。这导致他之前所做的准备全部白费。 “这不对……这实在不对……” 普洛大师又做了几次尝试。但每次尝试时,中宫的位置都在变化。这间赌场的中宫根本定不下来,刚才那瞬间定下中宫预测的结果在不断变化的事实面前那自然就是错的。 难怪会爆牌……卜卦失效了…… 他额头渗满细汗,然后,他忽然想到什么,他用困惑的目光看向饰非。 在场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会卜卦。他忽然想到,这位年轻的诸葛先生似乎也对卜卦有所研究。那么,会是他在暗中动手吗?他偷偷篡改了中宫,导致占卜结果完全错误? 想到这里,普洛大师又用力摇摇头。他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额头。 这诸葛先生年纪才多大?篡改中宫这种事闻所未闻,就算东国那些卜卦大师都做不到。 普洛大师尝试说服自己。但很快,他想到一件事,而这件事让他的脊背仿佛被电流触击,感到彻骨寒意。 还在列车上时,他就被波提雅夫人告知,这位诸葛先生指出了他定中宫的失误。而在那之后,波提雅夫人便和他走的极为亲近。 为什么?如果仅仅只是告知失误,会变成这样? ——除非,这男人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他在运动的列车上,定下了中宫…… 当得出这结论时,普洛大师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爆开了。 匪夷所思,这种事情对一个占卜师来说简直匪夷所思!他究竟拥有什么能耐才能做到这种不可能的事情…… 但再不可能,当看见这赌场中不断变化的中宫时,普洛大师都释然了。 怪事就发生在眼前,他不信也得信。 “诸葛先生,放我们一马……” 普洛大师开口向饰非求饶。饰非却困惑无比,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大师会得出这个结论。 然后,当他想到大师刚才一直在卜卦时,他便也尝试来定这间赌场的中宫。很快,饰非便发现端倪。 “怎么回事?这间赌场里还有人会卜卦?” 饰非诧异地想道。他环顾四周,义眼却始终没能在周围围观的赌客身上发现异样。 恰在此时,狮子先生开口说道: “赌博是勇敢者的游戏,使用卜卦提前预知结果,则是胆小的象征。” “这是违反规矩的,弗朗西斯。卜卦可不能用在这种地方。” 狮子先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扑克牌上画圈。他画出的轨迹看上去并不像随意而为,很快,那些痕迹在饰非眼中被勾勒出一个形状。 一个卦象?狮子先生,居然在做卦? 这家伙没有看上去那么愣头青,他懂卜卦…… 意识到这点,就连饰非的表情都变的惊讶无比。他再用义眼去看这赌场中不断变化的中宫,有些恍然。 “看样子我的确是输了。” 被点穿这点,弗朗西斯倒也并没有胡搅蛮缠。而是将手中扑克大手一推,向后瘫坐在椅子上。他冲狮子先生笑:“我怎么做才能取得你的原谅?把我刚才赢的钱都吐出来如何?” “这可不行,弗朗西斯先生。” “把钱吐出来是你本来就该做的,但你犯了错,肯定要受罚才能服众。” “惩罚,什么惩罚?” 一柄匕首凭空落在掌心里。狮子先生将它插在赌桌上,意思不言而喻。 “出老千的人,理应断一只手,这就是规矩。” “你这人心肠真他妈毒啊。” 弗朗西斯忽然发出一句咒骂。与此同时,在赌场四周,有人正不断围上来。 都是狮子先生的人,饰非从刚开始就注意到,他们环伺在赌桌附近,如果眼前这位弗朗西斯先生有闹事趋势,他们就会立刻上来控制。 狮子先生经验丰富,并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种局面。弗朗西斯见状,也是坐回座位上,叹气: “你是这儿的老板,你说话倒硬气,说要断人手脚便雷厉风行。” “也是,如果没点手段,倒也没办法守着这片地方这么长时间。” “但你想过一件事吗?如果有天,你不是这的老板了,情况又会怎样?” 随手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弗朗西斯划燃火柴。 那盒烟包装昂贵,看上去价格不菲。至少,绝对不像是他这种利用手段在赌场投机取巧的人抽的起的。 吐出一口烟圈,他盯着狮子先生看。片刻后,狮子先生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看向赌场大门。 一个酒保慌张跑来。在他身旁耳语几句。狮子先生立刻看向弗兰西斯,对方还在悠然自得地抽烟,全然没有被围攻的自觉。 “外面的人,都是你带来的?” “只是带了些朋友过来,赌场应该不会关门谢客,挑人做生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像是来照顾生意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实实在在地上了赌桌,这就是照顾了您的生意。但您的生意似乎不太欢迎我,顾客是上帝,上帝不高兴了,做点什么倒也不过分。” “密特罗德街的规定,我们虽然是黑市,但做的什么生意也是要向密特罗德之主报备的。” “针对赌场这样的场所,一般会额外征收10的税务。” “您这间赌场有登记在案吗?” 弗朗西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依次扫过狮子先生和站在其身旁的饰非。勾起嘴角笑道。 他说出这些后,狮子先生便立刻意识到这位弗朗西斯究竟是什么来头。 “你是密特罗德之主的人?” 对方没做回应。仅仅只是打出一个响指。从赌场门外,便涌来一群穿西装戴墨镜的人。 不知不觉间,这家赌场已经被包围了。 从一开始,这男人就有备而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第126章 火药引线 大都会,米修斯秀场—— 按卢旺达的说法,张家来势汹汹,几乎没给人反应时间,张家浩浩荡荡的车队便已经开到秀场门口。 当夫人赶到秀场时,张会长正端坐在车内。他那位贴身秘书舒雅也在,负责开车的则是一个穿白色西装,戴面具的男人。 当然,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其他派系的人。帮派们们在车后一字排开,不间断地抽烟。那番气势让人见了便会犯怵。 东国帮派在联邦内声誉并不好。世界范围内,它与西西里黑手党,神奈川黑帮,以及西海岸匪帮齐名,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据悉,东国内部也对这些派系颇为头疼。在那座名为香山的着名城市中,这些派系甚至能和官方背景勾结,形成一片庞大网络。 如果只是来检查进度,何必带这么多人来撑场子? 夫人有不好的预感,但迫于礼节,她还是亲自上前,俯身向车内的张会长搭话。 “会长,不知今天您过来是有何贵干?” “看看我的古曼妖们。”对方笑道,“但夫人,我觉得有些奇怪。” “舒雅刚在秀场里转了一圈,她说,并没有在剧场里看见有其他畸形演员。” “怎么,那位新工匠改变了主意,不打算用畸形演员来塑活像?” “这个嘛……” 夫人原本还打算找借口糊弄。但对方抢先开口,让夫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剧场里当然不会有演员,毕竟从来没有什么工匠,也没有要塑活像的必要。 “是的,我们的新工匠认为畸形秀演员投入成本太大,所以想到用其他素材来塑活像。” 还好夫人反应够快。思考片刻后,她如此说道。 会长先生撇嘴,他看了眼米修斯秀场的招牌后,眯眼笑道: “那那位新工匠先生决定用什么素材来做替代呢?” 这着实问到夫人了。她不是术士,自然不了解古曼妖该如何炼制。但当下形势紧急,她也只能仔细斟酌后,才试探着说出一个答案: “工匠先生说……他决定使用孤儿院的孩子……” “那些孩子们常年接受虐待,身体素质也是满足炼制要求的,而且孩子们比身为大人的演员更好控制。” “我们已经与一家孤儿院达成合作意向,我们会以收养的名义,将这些孩子塑成活像……” 夫人说到这里时已经满头大汗。刚才这些,全都是她通过之前观察畸形秀演员们才想出的说辞。 并非什么人都能被塑成活像,这一点,从威廉·米修斯专门收集畸形演员就能看出来了。 夫人临场生智,试图总结畸形演员们的特点。但真到将这些说出口时,她也没底,自己说的是否正确。 会长闭上眼睛。让人揣摩不透他的意思。然后,夫人忽然听见他发出一道冷哼,他向前面开车的那司机问道: “你觉得夫人说的对吗?” “从理论上来说,倒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先生,对古曼妖这项技术而言,我们毕竟是在对一个活人的灵魂进行塑造,这中间难免会出现许多麻烦。” “我们并没有在剧场里看见夫人口中那位新工匠,自然也无从求证,他的技术是否过关。” 那男人一边说,一边转头,透过面具打量夫人。 不知为何,被这男人审视时,夫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在恍惚间,她觉得这男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我认为有必要验证一下,夫人是否在对我们说谎。” “哦,你想怎么验证?” 他补充道,会长似乎对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他追问道。 全然没在乎夫人这个当事人的想法,那位司机想了想便打开车门,绕到车侧。 夫人对此相当警惕,说到底,这男人刚才的说法实在太奇怪了,什么叫,要验证一下自己是否在说谎? 刚想到这里,只见那男人将手按在他自己的胸口。他似乎手中攥着一样东西,而后,夫人便听见他以一种虚幻的音调说道: “跪下。” 某种强制的指令。夫人原本困惑为何对方会用这种命令的口吻向自己说话。但这男人开口瞬间,夫人便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 那东西流遍她身体每个角落,而后,将她用力向下拉扯。 她失去掌控身体的力气,双膝跪地,四肢着地,向这男人跪拜。 发生了什么?夫人的表情先是讶异。而后,她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正在自己身上发生,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情绪自她眼底深处涌现。 ——她无法控制身体了。在眼前这男人的牵引下,她的手,她的脚,正跟随对方操控的轨迹而行动。 她忽然间想到诸葛先生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她的身体里埋了个火药桶。只要有人能成功点燃那火药的引线,她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炼狱。 可是这怎么可能?她和诸葛先生明明已经把能点燃引线的人都杀了!一个不剩! 那男人还在操控。他满意地看着夫人的毛孔中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然后,他再次用那虚幻的声音诱导道: “现在,请你再回答一次我们的问题,夫人。” “您是在哪儿找到现在这位能炼制古曼妖的工匠的?他叫什么名字,以及,他真的有在好好进行炼制的工作吗?” “你说不了谎,将这些,都全部交代出来。” …… …… 与此同时,密特罗德街,地下赌场—— 饰非来不及反应,赌场四周的灵性究竟怎么变化的。只是当他意识到应该立刻逃跑时,已经漫天都是金属的碎屑。 金属元素的术式…… 在演员中,这是相当罕见的术式,到目前为止,饰非也仅仅只在伊莎贝尔女士宴会的那位安保身上见过。 但显而易见的是,眼前这位弗朗西斯先生的术式要远比那位安保夸张。 他分解了这间赌场里所有的金属成分,然后,让这漫天金属在半空中随意组合。金属碎屑正在重组为一柄柄骑士重剑,随后,弗朗西斯握住其中一把,仅仅只是随意一挥,整张赌桌便一分为二。 狮子先生和饰非彼此对视一眼。而后,狮子先生极为果断,呵斥道: “跑!” 第127章 冰雨 跑? 听见这个字的瞬间,饰非都有些恍神。 狮子先生按实力,可是个第四幕的殖民者,这种级别的术士在大多数时候都能做到肆无忌惮,就算在联盟里,那也算是精英。 有人来闹场子,作为老板,狮子先生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不是反制,而是逃跑? 这只有一种可能…… 饰非因此回头看向那名叫弗朗西斯的男人。他身边环绕起更多的骑士重剑,然后,只见这数十把重剑在空中连成一线,挥砍出弧度。 场面实在壮观。就好像一场魔术表演,这个男人轻而易举托举这些重物。 ——他比狮子先生更强?不,应该说,是碾压式的强,只有碾压,才会让一位【殖民者】头也不回,选择逃跑! 第五幕?还是说,第六幕? 想到这里,饰非出了身冷汗。他不明白,这种等级的术士为什么会亲自到一个小小的地下赌场来砸场子。 但重剑们已经朝四面八方飞出去。就如同一颗颗炮弹,它们将整个地下室四周的墙面瞬间凿穿! “岚间樱。” 饰非唤出飞刃。一柄重剑擦着他的面门飞过,用岚间樱将其打偏后,饰非闪身进一旁的废墟角落里。 赌场中的赌客们正四散着逃跑。饰非将废墟当作掩体,打算混在人群中出逃。但刚一动起来,那些重剑也随着一起挥舞,拦在他逃离的必经之路上。 “怎么回事?针对我?” 他有些疑惑,却只见那重剑转为横扫,重剑的长度能刚好刮破他的皮肤,一道血溅出来,渗进西装里。 尘猫们蠢蠢欲动了……灰黄色的阴影在身后浮现。 任凭谁被这样刺激两下都有脾气,饰非皱眉,抬头看向弗朗西斯,却发现对方此时正对他笑。 “天雷引命。” 一张符咒脱手而出。雷光附着在一旁的岚间樱上,饰非顺势大手一挥,飞刃便以肉眼难察的速度向弗朗西斯贯穿而去。 弗朗西斯的反应也出奇地快,他调来四把重剑挡在身前,重剑顺势旋转,便成了一面不可摧的城墙。 但让他意外的是,那飞刃竟然在即将接近重剑时忽然向上跳起。速度极快,瞬间消失在视野中。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灰黄色的,足以遮蔽视野的飞沙走石。 这些飞沙带着极其浓烈的血腥味,沙砾之间互相摩擦,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声响。 “佯攻?大费周章搞出这雷霆万钧的一刀,然后居然是佯攻?” 弗朗西斯意识到这点,露出玩味的笑。 四柄重剑继续向前旋转推进,想拦住那片飞沙,但飞沙和飞刃毕竟不同,这些颗粒极其细小的存在仅仅只靠四柄重剑就想拦住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尘猫们渗透进重剑旋转时的缝隙里,然后,它们张开爪牙,在弗朗西斯面前铺成一张大毯! 尘猫的每粒沙砾都如尖牙锋利,寻常生物的血肉要是被它们吞进去,那只有被吸干这一个下场。 这边的术式交锋引得有些胆大的赌客们驻足。至于那普洛大师,他被护在那群剑阵后,此时则被眼前看见的景象吓的动弹不得。 匪夷所思,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他实在难以理解。 他张大嘴说不出话来,然后忽然间,他打了个寒颤。 他只觉得四周的空气温度突然往下跌了几分,然后一道寒意扑面而来,普洛大师亲眼看着赌场的天花板开始往下垂出冰锥。 ——结冰? 饰非自然也用义眼看见场中灵性的变化,他的反应更快,暗叫不好。 但这凝冻的速度实在夸张,当他想指挥尘猫转移位置时,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重剑也已经覆盖上一层冰晶。 同时使用两种元素能力……这弗朗西斯先生果然也是个高阶演员。 寒意还在扩散,这让作为生物的尘猫一时间行动变的极为迟缓。 尘猫所生活的环境一般气候炎热,可极少有机会能碰见这种温度的急剧变化,它们感到极不适应。要知道,就连上次在黑木山时,饰非也没让尘猫出来。 温度还在降低,寒气笼罩的范围也在蔓延。 刚才因术式被吸引驻足的赌客们此时才发现自己好像想走也走不了了。只是有些惊慌地看着场中的弗朗西斯。 饰非的腿被凝冻在原地。弗朗西斯继续笑,又从空中挑了把冰霜重剑,将其拖着一步步朝饰非走来。 这真是毫无根据的无妄之灾……饰非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得罪过这种凶神。 这家伙不是来砸狮子先生的场子吗?为什么每刀都是朝自己砍来的。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先生?” “我今天只是来赌场做客的。” 饰非举起双手道。对方微笑,摇了摇头: “误会?没有的事。” “我只是单纯觉得你长的挺好看,所以看不顺眼。” “这里只有我可以长的好看。” 饰非对这个回答觉得无奈。这显然是糊弄人的说法,但他还是掀开额前的头发,暴露出那只义眼。 “我这种人对女孩儿们可没什么吸引力,您觉得呢?” 看见饰非的义眼时,对方有一瞬间的凝滞。表情略有思索,不知在想什么。 饰非没漏过这机会,几乎同一时间,他勾了勾手指,一道雷鸣从耳旁划过。 那把一开始作为佯攻的岚间樱不知从何处再次飞出来,雷光依旧闪耀,而且在飞出的瞬间就完成了开刃。 一共两道雷光,呈现夹击之势围攻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反应极快,只见那重剑往地上一插,四周便生出两层冰盾! 地下室毕竟风速有限,在没用符咒加速过的情况下,飞刃的攻击力难以击穿这两层冰盾,但同一时间,一道人影从旁边钻出。其绕到弗朗西斯身后,同时接住两把飞刃,然后,他顺势一跃而下,试图从后方刺穿弗朗西斯的身体。 ——饰非本人的确会受此时环境中低温的影响而行动迟缓,但术偶可不会。 术偶在一周前完成修复,卢卡斯先生精心包好后,将其发往大都会,送回饰非手中。 速度和力量都没有受影响。攻击角度也无比刁钻。刚立完冰盾的弗朗西斯自然来不及反应! “叮——” 双刃都砸在弗朗西斯背上,但并没有如预料中贯穿,而是发出清脆的声音。 饰非不解,然后,他看着弗朗西斯抬头,此时此刻,饰非才发现,这男人有一只眼睛竟然变成了和蛇一样的竖瞳! “这是什么?!”饰非惊异道。然后,义眼便目睹那枚蛇瞳内迸发出一道灵性。 这些灵性以极快的速度捏合四周凝冻的坚冰,坚冰像雨点一样铺开,然后顺势便要坠落! 这个术式根本躲不开…… 它的覆盖范围实在是太恐怖了。肉眼所见,都是对方的灵性。 雨点砸下来的地方会成一道深坑,饰非被雨点包裹,只感觉到一阵无力。 这就是高阶术士能对奇术师形成的压制……饰非觉得要喘不过气了。但忽然间,身后涌来一团高温,一道炽热的火球从身旁涌过去,瞬间将包裹饰非的冰雨融化出一道口子。 狮子先生站在身后展开术式。他同时又挥出一道烈火,封在饰非和弗朗西斯之间。 “趁现在走。”他戾声说道。 第128章 朋友 爆炎融化那漫天冰雨后,整个赌场便弥漫开厚重的水雾。 显而易见,狮子先生是故意为之,他明白两种术式碰撞后会造成何种结果。 水雾遮蔽饰非身形,让他以最快速度收回术偶和岚间樱,同时潜行出逃。此时此刻,就算是弗朗西斯的术式再厉害,也做不到顶着视野遮蔽精准攻击饰非。 他是演员,又不是报幕员……每种身份都有自己擅长的场合。 狮子先生明显是有先见之明的人,和饰非汇合后,便带着饰非一路向赌场侧门走。 到这里后,饰非才发现,赌场一侧还藏了扇小门。狮子先生推开它,便直接通往密特罗德街一条隐秘街巷。 密特罗德街永不日落。当两人逃出来时,密特罗德街的太阳正压在地平线处边缘,洒出金色的余晖。要不了多久,它就会重新升起,变的明媚。 “你究竟做了什么才惹到那种夸张的怪物。” 靠在街巷的墙壁上,饰非大口喘息。他并不擅长这种剧烈活动。狮子先生的状态也差不多,两人走出小门后实际又跑了段距离,确保后续真没人追来后,他们才停下脚步。 狮子先生一边喘气一边摇头。但很快,当他看向密特罗德街某个方向后,又不禁发出略显无奈的笑声。 “密特罗德街是个黑市。黑市上的商人们都是同行,既然是同行,自然有眼红利益去举报你的。” “所以,魔女先生,你不能说是我惹到了谁,而应该说,我从那群蠢货手里篡夺了多少利益。” “举报?向谁举报?”饰非不解。 “你没听见那家伙在展开术式前说的话吗?密特罗德之主,整个黑市的主人。” “真有意思,都说密特罗德之主维护整个密特罗德街的秩序和物价平衡,但实际上,他才是整个黑市最大的黑商。” “真要维护平衡的话,他倒应该先把自己给铲除了。” 狮子先生说完这番话后,两人又对视一眼,然后两人一同笑起来。 当权者监守自盗的行为不管在哪边,都是适用的。 “但那家伙的实力实在太夸张了,想必就连你也没办法应付。”饰非又想到刚才那些骑士重剑和漫天冰雨。作为实际面对这些的人,饰非实在感同身受,也不由得再次感叹起,术士的身份在正面上能压制奇术师太多了。 当奇术师的本体暴露在那种规格的术式面前时,任是你有再多诡计,都难以施展开。 “躲在幕后……躲在幕后。” 饰非告诫自己,要谨记奇术师的准则。 对这个话题,狮子先生自然也心有余悸,他想了想,然后,他看向饰非,正色道: “如果刚才我能拿到魔女先生您为我设计的灵媒的话,或许,情况就不会变的那么糟糕。” “哦?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是能使用灵媒进行增幅,您也有把握和那种规格的术式碰碰?” “我不敢保证,但我想我们不至于变的像现在这么狼狈。”狮子先生说道,“那位弗朗西斯先生能用来碾压我的是他的灵性规模,至于控制元素的能力,我认为他并不如我。” “事实上,我很自信地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在这项能力上胜过我。” 狮子先生的语气很笃定。饰非并不知道他是从何而来的信心,但不知为何,直觉上,他认为这男人并没有说谎。 他看向狮子先生被冻的发紫的手掌。刚才处于低温中心,显然,不过一瞬间的接触便让那只手被冻坏了。 “您刚才本可以用最快速度逃跑。对方的攻击第一时间没有落在您这里。但为什么,您折返过来替我解围?” “您不是说您很胆小惜命吗?如果真是如此,您应该头也不回地逃跑。” 对饰非的这个问题,狮子先生短暂地沉默了。 他那张脸被隐藏在面具后,一如既往,还是让人捉摸不透。 然后,他发出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显的有几分无奈: “今天您是我的客人,魔女先生,在我这里,没有主人逃命,客人留下来等死的道理,于我而言,这不合规矩。” “况且,抛开这点,我也有另外的理由回来帮您。” “您是指答应替您炼制的那件灵媒吗?” 饰非想当然地臆测道,但得到的回答是狮子先生的摇头。 “我的确想要您设计的那件灵媒,但一件灵媒而已,并非非您不可。我还可以找其他人。” “我姑且认为我们现在算是朋友,魔女先生,既然如此,就不能丢下朋友原地等死。” “我很胆小,所以才要想尽一切办法拉拢人,抱团取暖,好披着那张舞狮的皮装威风。” 狮子先生一边说一边向饰非伸手。态度诚恳,说的话也并不像是在说谎。 饰非听后犹豫片刻。然后,他将手伸过去牢牢握住。狮子先生的手很有力,握起来让人有一种安心感。 “是的,我们现在是朋友,狮子先生。” “我会尽快炼制出灵媒,帮你对付张家的,我保证。” 饰非笑道。狮子先生并没有注意到,饰非正在观察他衣袖上的盘扣。 这件衣服是特别定制的。显然,是按照主人的意思进行过设计,在外面绝对买不到的特殊款式。 ——八卦,衣袖上的盘扣,全是精心绘制好的八卦。 …… …… 奥利凡德服装店—— 多罗茜鼓起脸颊,显然在生闷气。至于秀秀,他正被地精老头使唤,去将店里的布料整理好,为此忙的不可开交。 大概半分钟后,店内传来一阵摇铃铛的声音。这声音一响,奥利凡德便知道,是店里来客人了。 “欢迎欢迎。”地精一边将正在玩毛线球的薛定谔先生拿开,一边谄媚着上前迎接。这是最近一周的第一单生意,他自然要认真对待。 但很快,当他看清来者相貌时,他脸色变的有些难看。 不是生意,自然也不是客人,来的不过是个麻烦的年轻人。 “你怎么才回来,还把我做的衣服弄的这么狼狈。”地精闷哼道。他看见饰非西装上那些割痕时相当心疼,连忙要将衣服扯下来做修补。 饰非难得顺从,任由地精将衣服扒下来。他随即笑眯眯地说道: “您不应该希望我迟一些回来吗?奥利凡德先生,毕竟我是要根据时长为多罗茜付托管费的。” “哼,你这点倒比刘易斯那只狐狸要好。” 饰非说完就排出几枚哥分放在桌上。然后,他很熟练地走到前台,给自己倒杯茶。在此期间,奥利凡德已经拿出针线。地精对工作极其敬业。 “有什么发现?”饰非喝茶时,多罗茜抬头问道。 小丫头表情跃跃欲试,相当好奇。饰非听了则是看向门口,恰好,铃铛声又响起来。 “诸葛先生,您让我查的有关张家的事有眉目了。” 人还没进来,招呼声就先传来。奥利凡德的表情再次变的失落,当德罗斯兴冲冲地跑进来时,他就知道,今天又没客人了。 第129章 家谱 联邦为密特罗德街专门设计了一种术式。 该术式在东联邦各主要城市开辟进入密特罗德街的通路,术士们通过特定方法能从各城市的通路进入黑市,但通过黑市内出口退出时,又只能回到自己进来时的城市。 换句话说,密特罗德街是个枢纽,供全联邦各地进行联系的中枢, 你可以在这里见到各个地方的人,却没办法通过这里,随意前往其他城市。 但即便是有如此局限,对现在的饰非而言,密特罗德街也比想象中好用许多。至少,这次不用像先前处理古曼妖那般,驱车回密城才能见到德罗斯先生。 老实说,德罗斯自认为在密特罗德街摸爬滚打多年,见过许多店铺。 但像奥利凡德先生的这间服装店却实在新奇。 他难以想象在外面看起来如此狭窄的店面空间是怎么做到在里面自成一室的。地精老头对此颇为得意,一边继续缝衣服,一边发出满意的哼声。 “别在这间店乱看,要是看上哪件衣服发现买不起就很难受了。”饰非笑道。 德罗斯起初不以为意,想着不过是件衣服而已,但当他看见周围的价牌后,他立刻往后缩了缩。 “诸葛先生您这是又让哪个倒霉蛋给你送钱了?这里衣服这么贵你怎么买的起的?” 显然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饰非忽然想起来,似乎自己最早来这里买衣服的钱也是从德罗斯手里赚到的。 “奥利凡德先生是奇术司的朋友。”尽量避免刺激到德罗斯,饰非如此说道。 然后,他示意德罗斯先生坐在奥利凡德用来接待的前台前,亲自为其倒茶。 “说说看,你都从张家那里查到些什么?” 德罗斯接过茶。试着捋清思路。 “我考考你,东国现在最大的家族势力是哪个?” “司马家。”饰非不假思索说道。这是司马宣告知过的信息,他自然没忘。 德罗斯点头,然后,他又用手指点了点前台的桌面,压低声音说道:“但在东国本土势力如此庞大的司马家却看上去在联邦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有点,联邦最大的东国家族反而是张家。“饰非点头称是。在旁人看来,这确实不对劲。 德罗斯见饰非的反应不错便更来劲了。他起身,压低声音道: “我就是察觉到这点,才去特意查了查张家在东国的势力。” “然后,我查到了这个……” 德罗斯将一张抄满了凯尔特文字的纸推来,显然,这是他早准备好的。饰非看着那张纸,发现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都是张家人……这是张家的家谱?” 饰非讶异道,没想到德罗斯连这种东西都能弄来。不论东国还是新大陆,历史悠久的家族都有记录家族成员的传统。这是他们有所传承的证明。 德罗斯点头,然后,他用手指向其中一支家系,说道:“司马家并非没有在新大陆建立势力,恰恰相反,他们坚不可摧。” 在德罗斯先生所指的位置。一位张家人姓名的旁边,还有个冠有司马姓的女名。 东国人和联邦人不同,婚嫁不需要改姓,当两个家族联姻时,双方都会染上彼此的痕迹。 “张家和司马家联姻过。” “所以,虽然明面上张家控制了东国在新大陆的势力,但实际上,幕后掌权的仍然是司马家。” 这是德罗斯先生得出的结论,饰非也恍然大悟,脑海里立刻回忆起某个男人戏谑的脸庞。 “所以你才和司马宣走的那么近……“饰非念道,“你本来就是司马家在联邦的眼线。” 饰非顺着刚才德罗斯先生指出的名字往下数,不出所料,他很快找到张仙全的名字。仙全是司马家和张家联姻这一脉的独子,可想而知,他和司马家会有多少联系。 “那么相对应的,你在张家这一脉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毕竟张家现在的地位大多取决于司马家的态度。” 想到这里,饰非的表情不禁变的有些困惑。如果张仙全的地位真如此之高,为什么,张氏商会的掌权人如今不是他。 ——张震宇,那位会长,他又是什么身份? 视线在这张家谱上扫视。饰非很快也找到那位会长的名字。往上查阅,张家会长多位家族长辈均是张家人,并没有和司马家扯上关系。 血系纯正,没有受到任何污染……他代表的是张家的身份,但这根正苗红的身份如今在司马家的压迫下又还能剩下多少? “只能成为一个傀儡,司马家为了保住张仙全的地位,所以才将你推出来吸引大众的视野。” 饰非想到这个可能,但不知为何,他又忽然想起狮子先生……他忽然很好奇,作为张家人,狮子先生在这张家谱上又会处于哪个位置。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狮子先生想对付张家,那至少说明,他和目前司马家的派系并不应付。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在当下司马家的触手已经遍布张家的现状里,狮子先生代表的其实是更古老的派系… “咦?诸葛先生,你看这个……” 正这样思考的时候,德罗斯那边忽然发出了困惑的声音。饰非循声看去,很快发现德罗斯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整张家谱的最顶端。 在更久远些的历史里,张家的先祖都被记录在这里。 而正是在这些有着时间气息的名字中,饰非忽然窥见一个熟悉的姓氏…… ——诸葛? “诸葛先生,这边有人和你一个姓,你的姓氏在东国算常见吗?”德罗斯继续问道,他自然没有注意到饰非紧皱的眉头。 饰非回想起刚才在赌场时所见到的事。在普洛大师尝试定下中宫,对黑杰克的结果进行预测,但有人一直在随意更改赌场的中宫,导致占卜无法生效。 饰非亲眼目睹,狮子先生在此期间一直绘制卦象。饰非原以为他只是稍微了解卜卦,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你绘制的原来是奇门八卦吗?”饰非哑然失笑道。笑自己竟然没早点看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德罗斯先生开始调查为止,还没有任何资料调查清楚,张家所掌握的血系究竟是什么。 张家现在和司马家关系颇深,但在更远的时间之前,他们和另一个家族也缘分匪浅。 ——和司马家现在所做的事情一样,诸葛家也曾渗透了张家。 第130章 胁迫 东国是迄今为止,整个世界历史传承最完整也最连贯的文明。 文明从未断代,有的不过只是国家内部的王朝兴衰和将相作古。 这同时也意味着一件事,这是当今世界上大多数术士的猜测——东国拥有世界上最完整的血系传承,保留下来的术式与身份种类也最多。 血系由血缘关系传承,一个国家的术士又大部分集中在高层贵族。这往往意味着,国家内部的术士身份其实较为单一。 像联邦这样的种族熔炉在世界上才是少数,诸如南大陆的报幕员,公国的化妆师,国家内部拥有怎样的术士群体有明显的地域划分。 东国和联邦一样,是世界上另一个另类。 但和联邦不同,东国没有融合多个种族,这片土地上世代生活的都是东国人。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就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囊括现在已知所有术士身份。 都说当今最庞大古老,传承最完整的术士家族是新英格兰的女王家系。但这个论断是建立在大多数人对这个古老东方国家了解尚浅的基础上的。任何一个亲自到过东国的人都不会说这种话,这太狂妄了。 至少,以现在饰非的认知而言,司马家的传承就绝对不比那所谓新英格兰女王家系脆弱。 而在此之上,那另一个曾与司马家抗衡,并以历史作为棋盘博弈的家族呢? 饰非看着家谱上的姓氏陷入沉思。仿佛这样就能窥探到当初博弈的一角。诸葛家将张家作为附庸,而随着时间和历史的侵蚀,司马家的触手又一点点蔓延进来,将其对张家的影响消磨殆尽,并鸠占鹊巢。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司马家能得逞…… ——1900年,诸葛家祖地。脑海中忽然响起司马宣的声音,饰非回忆起那晚司马宣堕落前,他拿给自己看的那张老照片。 照片里的祖地全是断壁残垣,一片狼藉。又哪有几分大家族的模样? 东国诸葛家已经覆灭。成为历史的一片尘埃。如今,也只有他是这个家族流动的墓碑,记录一切。 “可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饰非好奇,视线落在张家家谱上。他忽然想到,或许,张家会对这件事有些眉目。 张家与司马家联姻不过是最近几代的事,换句话说,在1900年,诸葛家祖地被毁时,他们还算是诸葛家的附庸。 “这下更有理由拿下张家了,或许我的确应该和他们谈谈……” 视线继续在家谱上扫,饰非试着猜测,这么多名字里,究竟哪个是狮子先生的名字。 会有机会的,只要他的猜测没错,狮子先生代表的是张家最古老的派系的话,那或许,就会有机会。 “看来必须要将炼制灵媒的事提上日程,我确实应该和你成为朋友。” 饰非想道,然后,便拿出羽毛笔在纸张上书写,书写发出连贯的沙沙声,和一旁薛定谔先生睡觉时发出的呼噜声很配。 时间还早,离开密特罗德街前,他可以再采买些材料。 …… …… 米修斯秀场—— 夫人趴在地上。因为眼前这男人的命令跪地不起。 浑身都仿佛要散架般的疼。就好像有无数只小虫,试图从毛孔里钻出来,虫子不计代价,只想要自由。 她发出痛苦的呻吟,顾不得贵族仪态,在地上扭成一团。 而在此期间,不论是穿白西装的男人,还是坐在车里的张会长和秘书舒雅,都不过冷眼旁观。 “我是不是可以开始问了,先生?”张会长笑道。对方点头,于是,车门被推开,张会长用一只手捏住夫人的下巴,微笑: “夫人,我答应你,只要你如实回答,你就不会遭受痛苦。” “第一个问题,您是否真替我找了位新工匠?” 夫人下意识要点头。但她这边才刚有这念头,那浑身上下每寸肌肤就仿佛要沸腾开,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发出惨叫声,白西装男人对此颇为满意,在一旁提醒道: “您身体里的古曼妖是用您的灵性供养的,换句话说,它与您一体。它要是察觉到您对它的主人说谎,自然会施以惩戒。” “想少吃点苦头的话,最好还是配合我们,夫人。”男人的声音藏在面具后,显的有些沉闷。可怕的刺痛感让夫人来不及细想便只能被逼迫着说出答案: “没有……从来都没有工匠……” 这个答案脱口而出的瞬间,全身刺痛感减轻了。夫人面如死灰,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白西装男人却看向车内的会长,像是在试探态度。 会长眯眼,表情玩味。片刻后,他拍了拍夫人的肩膀,像是在宽慰: “你看,只要顺从,就不会吃苦头,我没骗你。” “你刚才说,从来没有工匠,那你先前给我展示的那只古曼妖是出自何人之手?” 夫人再次下意识要隐瞒,但体内刚刚才压制下去的刺痛感根本没给她机会。她再次惨叫,倒在地上。 “是个东国人,他自称奇术师……” “是个怎样的奇术师?” “很年轻,彬彬有礼,他来找我,希望我能上门主动和张家交涉……” “——以古曼妖的名义。” 所有动作全都是下意识的,夫人惊恐地发现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在将这些都说出来后,她迷茫又无助地抬头看向张会长,对方依然没有表情,看夫人只像是在看玩具。 “他是冲我来的,对吗?”张会长再次说道。 夫人点头,紧接着,对方补问道: “他姓什么。” “——诸葛。他让我叫他诸葛先生。” 当这句话也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时,夫人连忙捂住嘴。但为时已晚,张会长已经转头看向一旁的白西装,很快,他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已经得逞了,从这个女人这里,他拿到了最想要的信息。 “我觉得我们找到他了,你觉得呢,先生。” “是,会长,家族那边会对这个交代感到满意。” “他很自以为是,就好像这世界上完全没人能戳破他的诡计一样,他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没关系,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会长一边说,一边摆手,白西装领会后,便走到一旁,夫人感觉到浑身一轻。 那个可怕的术式被解除了……但这并不代表,夫人就不会对此感到害怕。 她跪在地上,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光是回想起刚才的痛苦,她就觉得绝望。 “这女人还有用,需要留着她,不然那位诸葛先生也会对此起疑心的。” 一边说着,张会长再次捏起夫人的下巴,对方的表情从最开始的玩味变的有些疯狂,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笑道: “夫人,去约那位先生见面。” “时间就定这几天,告诉他,我对古曼妖的计划变的有些警觉。你想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听我的,你不会有事的。” 手指在夫人的脊背上滑过。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再次看向旁边的白西装,当感受到身体里的刺痛再次蠢蠢欲动后,她似乎只能点头。 诸葛先生说的没错,这个白西装……张家商会里还藏着一个能将她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的人…… 第131章 基液与羽毛 最近联邦的电台们不再喜欢循环播放那些金曲了。 取而代之的,是将这段时间的大新闻一直播报。大都会的监狱里又关了批新的自首犯人进去,这下,整个联邦的人都知道,大都会监狱已经人满为患。 这件事影响不小。大都会各街区的犯罪率开始飙升。但罪犯们并没有嚣张几天,便又被快速出勤的警察们给抓回去。 总有人觉得自己能趁时局动乱的时候侥幸逃脱。他们打空了如意算盘。 一连三天,饰非都没有收到夫人那边的消息。他便也就在房间里一直做灵媒炼制前的准备工作。 今天是和狮子先生约定好要炼制灵媒的日子,上次收集的材料,有些已经在弗朗西斯造成的那场骚乱里损毁,但狮子先生毕竟财大气粗,没用几天就又收集好材料。材料都送饰非检查过,没有问题,今天就要去往唐人街,做最后的工作。 但临到出门,多罗茜刚开门便看见卢旺达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小丫头疑惑,却看见女仆将一封信递来。 “诸葛先生,夫人今晚想邀请您共进晚餐。” “今晚?什么理由?张家那边有动作了?” 饰非正在穿西装,听见卢旺达的话后,便朝门口走来。 接过信封,饰非拿出信扫了一眼,他略微皱眉,像是在思考。 “之前从没见夫人将见面地点挑选在这种地方,我印象里,这是全大都会最高的一栋景观大厦。” “是的,帝国大厦是大都会的地标性建筑,夫人觉得您来大都会这么久都没去过这里,实在有些遗憾。” 卢旺达解释道,饰非点头,将信放回信封中: “夫人有心了,我会赴约。但是……”他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眼卢旺达,“这样的邀约,夫人之前都是亲自来的,这次没露面,是身体不适?” 卢旺达摇摇头,女仆并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便准备离开。但刚迈出一步又被饰非给叫住。 “卢旺达你今天还有其他事吗?如果没事的话,也跟着我们去趟唐人街。” “有关夏都的事,或许还能再查到一些细节。” 女仆张了张嘴,表情惊讶。但最终,她还是点头,欣然同意。 …… …… 和狮子先生约定好的见面地点还是在那间饭店。 但出乎饰非意料的是,今天那脾气怪异的厨子不在店里,取而代之,坐在前台的是狮子先生。 那座位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人坐上去就忍不住倦怠。狮子先生在等候期间一直在玩填字游戏,显然,他很擅长这个,一会儿功夫,游戏完成的报纸便在一旁叠成小山。速度比那厨子快多了。 当店门口的风铃声响起时,狮子先生用最快速度起身迎接。当然,在见到饰非身后还带了位女仆后,他表情略有变化。 “卢旺达表示还想来唐人街看看,我就带着一起来了。” “她,多罗茜以及秀秀会坐在店里,不会打扰到我们的炼制。” 饰非宽慰道,狮子先生耸肩,表示并不在意。 两人一同走向后厨旁的侧门。将门打开后,便能看见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楼梯间此时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硫磺气味。闻到这味道后,饰非点头,知道狮子先生确实精心做了准备。 灵媒炼制的步骤相当繁琐。大部分时间都会花在熬制基液这一步上。 最基础的基液由鼠尾草和黑水银调配而成,这两种材料混合后,能有效析出大部分材料的灵性,让灵性在坩埚中重组。 但有经验的奇术师都知道,虽然黑水银是通用的基液材料,但在有些炼制工作上,它也不具备万能性和普适性。 当某种物质的外壳就连黑水银也搞不定的时候,就需要想其他办法了。 ——这次需要同时炼制八种幻想生物的元素核心。黑水银能力有限。因此,饰非选择多花些时间,选择效果更强力的材料来进行基液调配。 愚人金是种深埋于矿洞里的金黄色的矿石。这种矿石的外表覆盖着如黄金般的色泽,但只要将其细细剥开,便能发现,其内部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坑洞和褐绿色的结晶物。 这种矿石只生长在火山地区,以前的矿工误以为它们是黄金,大肆开采,却因为开采过程中释放出的有毒的硫气而中毒身亡。 矿工们将其称为【死神手里愚弄世人的黄金】,对其避之不及。 但他们并不知道,愚人金是比黑水银析出性更强的基液材料,在密特罗德街的黑市,一克愚人金也能卖出数百哥分的高价。只需将材料浸泡在愚人金熬制的基液中,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 地下室这锅基液已经熬制三天。愚人金基液最大的缺点是制作时间久。如果不花费精力,你很难驯服它。 但好在狮子先生理解这点,这锅基液也是他亲自在照看的。 “下面都是有毒的硫气,你确定要在里面炼制?” 狮子先生闻了一下硫磺的刺鼻气味后,声音都不禁变的有些怪异。 但饰非对此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迈步子。 “你这家伙……”狮子先生追来。同时递来一块被浸湿的手帕。 这是矿工们的应对方法。用水来缓解硫气侵蚀身体的过程。但终究治标不治本,你没办法用这种东西在矿下待太长时间。 饰非没去接手帕。自顾自往下走。似乎并不惧怕硫气,他径直走到坩埚前。 三天熬制后,愚人金已经彻底融化成液体,此时坩埚中心正缓缓旋转着金色的漩涡,漩涡就像一张嘴,等待吞噬其他材料。 基液的状态相当完美。趁着这个时候投入材料再合适不过。 “麻烦把那只火羽鸫的羽毛拿给我,狮子先生。” 火羽鸫是蓝型-3级的幻想生物,常态下,它的羽毛呈灰黑色,形似乌鸦。但只要那双翼展足足4英尺的双翅展开,所有灰黑色的羽毛都会立刻燃烧,并向四周迸发火星。 这种生物的主要栖息地位于联盟西海岸。每年五月到八月,它们的大规模活动都会点燃西海岸上的大片山林,造成规模庞大,难以扑灭的山火。 这片羽毛只是略微施加碰撞也会产生巨大燃烧,在这种狭窄空间内,陡增的温度会瞬间将整个地下室给蒸熟的。显而易见,这极度危险,因此,狮子先生在拿取时,动作极为谨慎。 羽毛被丢进坩埚中。金色的基液很快将其融化。坩埚里很平静,并没有产生意料外的爆炸。 确认这点后,狮子先生才算松了口气。但很快,当他看见旁边堆放的其他材料后,刚放下的心便又提到嗓子眼。 要知道,在今天这场炼制中,像这种危险的材料,还有足足七种呢。 第132章 元素框架 漂流瓶妖擅长涌动潮汐,以此帮助自己跨越整片大海,靠近陆地。 至于卡亚威亚则在全世界都有分布,它们嵌在厚重的岩板里,只有从外面用特殊灯光照射,才能找到它们在岩板中活动时留下的人形影子。 目前为止,所有被投进坩埚里的材料,都来自于蓝型-3级的幻想生物。狮子先生并没有向饰非透露,找到这些材料花了多少钱,但饰非自己有所猜测。 要知道,同为蓝型-3级的红发纺织娘,一只纺锤就要价数万哥分,这还是在打过折的情况下。而眼下摆在这房间里的材料,加在一起,恐怕价值超过百万,富人在对待自己这件事上从不吝惜,这让饰非不禁汗颜。 将最后的花刺龙鳞片与银精灵的身体组织一并投进坩埚里,饰非这才觉得大功告成,松了口气。 各种材料都在愚人金的作用下被拆解析出,房间里的硫磺气味又重了几分,这让狮子先生也不禁咳嗽喘气。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饰非,实在好奇魔女先生是怎么能适应这种恶劣环境的。要知道,他甚至没有用手帕来过滤空气。 “我不怕死,狮子先生。对我而言,在炼制过程中束手束脚在意环境反而更麻烦。” 这番回答实在让狮子先生费解。但很快,饰非在坩埚边转了一圈,发出疑惑的声音。 “坩埚里这些材料都是您亲自挑选的?狮子先生?” “当然,每样材料都是经过我手才送到这里的。” “可您之前说想要八种元素,但据我所知,现在术士们认知的元素应该是和尘埃教会们信仰的从君一致的。” “古老的风火水土,以及新兴的雷光,金属,圣光和黑暗。” 饰非依次点名,在曾与坏女人小姐一起在密城观览教会教堂时,他听对方说过这些。 但显而易见,在刚才添加进坩埚的材料中,有一些和这个说法有出入。 饰非没有见到雷光相关的幻想生物材料,反而是多了一样花刺龙的鳞片。 花刺龙是极其小巧的幻想生物,它栖息在一种名为【腐根】的植物的花蕊里,腐根会让周遭半径10英里的土地变的不适应生物生存。花刺龙则进食腐根杀死的这些生物的尸体,它排出的粪便会为腐根提供养料并进一步转化成腐根的毒素。 这是种奇妙的互惠互利的共赢关系。一株腐根只会栖息一条花刺龙,这种幻想生物相当稀有。其本身质量作为炼制灵媒的核心材料而言并无问题。唯一的矛盾在于,饰非看不出它属于尘埃教会的哪一派元素。 “元素这种东西,并不是谁规定有多少种,那便有多少种的。” “即便是尘埃教会,也做不到穷尽世间所有元素,他们作为信徒,只是在追随教典里那八位伟大的从君。” “这便是来自东国的智慧,魔女先生。既然做不到穷尽所有元素,那我们便只提炼基本元素。”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东国人信奉的元素只有这些。” “世有两仪,两仪演化四象,四象再生八卦。用基本元素演化万物,这是独具韵味的东方哲学。”狮子先生一边说,一边又用手在虚空中画出卦象。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饰非多看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西方框架下的元素概念已经被尘埃教会的教典给定义了。僵硬且难以变通。但在大洋彼岸的那片土地上却不是。他们的元素术式或许也会因此囊括更广的范围。 狮子先生说完又笑道:“先前在赌场我看你认识那位普洛大师,我还以为,您对这些东国传统也还算了解呢。” “我生来就在联邦,自然算不上的。” 饰非说完,往坩埚中又丢了样东西。元素灵性正在坩埚中交织,难免有时会让基液沸腾,为此,他一边激活符文一边添加新材料。黑羊脂玉能让纷杂的灵性平复下来。但相对应的,也会让整个炼制的速度放慢。 这并不打紧,因为今天饰非还有很多时间。 “您既然提到那天赌场的事,那我也有问题想问您,狮子先生。” “您似乎在帮派派系中很有地位,至少那天在赌场里,我看见不少帮派的人在帮你打理。” “龙帮和虎帮两败俱伤,张家则趁虚而入,接管整个唐人街。” “这部分工作应该就是由您亲自来做的, 不然很难解释,您如今在帮派中的地位。” 狮子先生听后保持沉默。饰非并不着急,继续搅拌坩埚中的东西。 然后,他听见对方发出一阵叹气声,语气有些遗憾: “似乎什么都瞒不过您,魔女先生。” “您今天又带着那位女仆小姐来找我就应该想到的……”狮子先生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地下室上方的门,卢旺达被安排和多罗茜坐在外面,并不能听见下面的谈话。 “是的,张家在那场纷争中是最后的得利者,而我们得利的前提在于,我们牺牲了一位朋友。” …… …… 大都会中央公园—— 年轻的小姑娘拖着只手提箱在林荫道中漫步,这里人迹罕至,只有树梢上的乌鸫会不时发出尖锐的叫声。 这条道路看上去很美,当然,有些东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小姑娘很快偏离石子铺成的主路,选择穿越灌木丛,深入其中一片树林。她的表情胸有成竹,就好像一定能在这里发现些什么。 空气中多了几分荷尔蒙的味道。地上青色的落叶也掺进几道鲜艳的颜色。这里的气味让人觉得糜烂,更让人心跳加速的,是前方不时传出的女人的声音。 一个高挑又健壮的背影忘情其中,全然不知,女孩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 约莫过了五分钟,只见那背影一震,与此同时,林中的乌鸫都被惊的飞出藏身地。 “结束了吗?“小姑娘笑着开口道。她不知从何处搬来一把椅子,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茶杯正在品味眼前别样的风景。 树林中的男人和女人同时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当意识到发生什么后,那俏丽的女郎发出一声尖叫,连忙整理衣服想要逃跑。 男人没去拦她。因为那女郎还没向他收取约定好的报酬。她落荒而逃就意味着刚才的服务是的,这实在太实惠了。 不慌不忙,男人给裤子系好皮带。他一边扣衬衣扣子,一边从树林中走出来,这实在是张英俊的脸庞,没有丢西西里男人们的脸。 他看了看女孩手里的茶杯,不禁皱眉: “你怎么找到我的?” 女孩向他展示手里的手提箱,他很快露出恍然的表情。 “有必要吗?我只想风流一下,你何必用一个0级诅咒来对我进行定位。” “那你有必要吗?为了上次斗兽场的事,大动干戈,不惜毁了一间赌场也要试探我的人?” 第133章 说实话,伊莎贝尔女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动干戈过了。 议员的生活很稳定,也不会有人蠢笨到这种地步,想去惹恼一位议员。 但眼前这衣冠不整的男人可不同,同为议员,他想做的事情是无法进行掌控的。 一位议员找来一位占卜大师,再以赌客的身份大闹赌场,而这样做的动机仅仅只是为了试探一位低阶奇术师的能力。这种话说出去,可能就连圆桌议会上最了解彼此的议会同僚们都不会相信。 这个男人的工作是不是有些太清闲了,伊莎贝尔女士不禁想道,与此同时,她捏紧手中茶杯,弗朗西斯立刻察觉到身边空气正在被加温,甚至有沸腾的水蒸气冒出来。 他连忙后退几步,拉开和伊莎贝尔女士的距离,显的极为忌惮: “别生气别生气,在黑手党有个规矩,男人和男人间最好的互相了解方式便是打一架。” “我只是好奇,能被你赏识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水平。” “我相信,在议会里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也不止有我一个,所以你看,我只是做了件大家都想做的事。” “议会?”术偶注意到这个字眼。然后,她摇晃茶杯,水蒸气在四周弥漫开,一时间,这处糜烂的林地便显的朦胧不清。 “有人很关注你接下来的动向,薇儿,尤其是听见你为了西西里那件事来找我后,就更是如此了。” “你有确定好西西里之行的专员吗?” 见术偶态度有所缓和。弗朗西斯立刻上前用谄媚的语气说道。那副作态,两人看上去不像是同起同坐的议员,倒像是女士的追求者。 其他议员或许会碍于身份对自己的行为举止有所顾忌,但伊莎贝尔女士明白,这个男人不会。西西里黑手党出身的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择手段。 “还需要再等等,需要等这次考验结束我才能有所定论。”术偶站起身,收起身后的椅子。 但弗朗西斯就像嗅到血腥味的狼,他用玩味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考验?” “所以,这才是你将0-023拿出来的原因?” “我有听人说,你前些日子去找了【会计】,这可不多见。” “最近大都会监狱的新闻太多了,薇儿,你和【会计】究竟在谋划什么呢?” 男人的视线还是落在那只手提箱上。在正面一对一的情况下,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压制住面前这位女士,但若是加上这只手提箱,那结果就要打个问号。 就算世间技艺最精湛的术士,在面对一个0级诅咒时,都必须要小心翼翼,如走钢丝。这正是奇术师如今的地位得以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根本原因。 “听人说?你倒不如直接说,是【老兵】告诉你的。他是个控制狂,会监控每个议员的一举一动。” 伊莎贝尔女士为此叹气。不假思索,她便明白幕后的告密者。 但这无关轻重,有关她和【会计】要做的事情,只是接下来这一系列计划中很小的一环,她毫不在意。 “无妨,你可以去告诉老兵,让他做好准备,弗朗西斯。” “我和【会计】正在谋划对他的图书馆下手,他如果想插手那就尽管来试试。”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弗朗西斯。” “有关西西里的事,我找到了可靠的赞助商。赞助商同意对西西里进行支援,但你不能站错队伍。” 这番话让弗朗西斯不羁的笑容有所收敛。他看了看术偶手里的茶杯,又一次看向那只手提箱,他在以最快速度对现状做出考量。 “想征服一个男人,就得先扼住他的咽喉。” “薇儿,在我所认识的这么多女士当中,你一直都是最有魅力的那个。” “你完全没给我选择的余地,你知道,西西里的男人不能背叛家族。” 弗朗西斯一边说,一边试图伸手去撩拨术偶的头发,但术偶用最快的速度躲开了,她向后退了半步,用冷淡的语气说道: “那看来我只能祝老兵好运了。” 话音刚落,她手中那只手提箱便不知何时被打开了。箱子的结构并不复杂,仅仅只需打开两个搭扣,便能开启。 箱子里乍看上去是空的,但很快,伴随术偶用指甲划破手指,将一滴金色的血滴在这箱子里后,一切都开始有所变化了。 一团肉眼可见的灵性在箱中凝聚。这些灵性很快凝聚成了肉眼可见的沙子,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塑造。很快,沙子显现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一座城市,一座微型的沙盒城市出现在箱中。 高楼林立,位于最中间的那座大厦高耸入云,极具辨识性。 此时弗朗西斯抬头,透过树叶间的间隙眺望远处。 在整个大都会的市中心同样有这样一座大厦,大厦下游客们蜂拥而至,只为站在大厦上俯瞰整个大都会的雄伟。 0-023,箱中沙盒,这是个0级诅咒。一个全议会都知道其能力,且明白其被掌握在【调查员】手中,却对此无可奈何,想不到任何反制方法的诅咒。 所有接触过伊莎贝尔女士的人都明白,大都会是她的【王国】。在王国中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究其原因是为何呢? 弗朗西斯有些无奈地瞥视那箱中正在蠕动的沙子。很快,他在箱中那座微型大都会里找到这片树林,并在其中拨开沙子做的树叶间隙后,清楚地看见自己。 那箱中由沙子构筑的弗朗西斯也在做同样的事……弗朗西斯试着挥舞手臂,那边便也跟着做出相同动作。 “叹为观止……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0-023被启动。” 弗朗西斯放弃尝试触碰这座微型城市的想法,他情不自禁发出赞叹。 “我们就好像神明在窥探另一个镜像世界,而如果我没记错,薇儿,你甚至能利用这个诅咒,对这座城市切实地施加影响……” 弗朗西斯试探着看向术偶,术偶对此并不否认,只是轻轻触碰微型城市中一棵由沙子塑造的老树,片刻后,流沙破碎,与此同时,在所处这片树林的远处,弗朗西斯听见巨物倒塌的声音。 ——树倒下了。毫无征兆,被难以言状的力量连根拔起。然后,这棵大树在不为人知中消弭,抹除的一干二净。 “就像你被称作密特罗德之主一样,我是大都会的女王。”术偶轻描淡写地说道,完全无视弗朗西斯脸上惊讶的表情。 但很快,弗朗西斯又想到什么,他不禁追问道: “这可是个0级诅咒,想收容它,你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根本难以想象。” “是啊,是要付出代价,不然你以为我这具术偶身体是我的兴趣使然吗?”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观察这座微型城市,很快,她的视线落在城市一处角落。她露出微笑: “弗朗西斯你不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专员才有能力被我选进去干涉西西里的事吗?” “那就用0-023好好看看,今夜的大都会,就是一座舞台。” 第134章 银鳟 对夏都·卢旺达而言,大都会的冬天要比西海岸冷太多了。 尤其是阴雨连绵,落下冻雨时,他总会缩着脖子,躲进路边常去的咖啡厅,要杯咖啡。 他害怕下雨……雨雾笼罩整座城市。巴士的喇叭也会因此吵闹。 一切都太喧嚣了,总让他心神不宁,情不自禁回忆起记忆深处的那场大雨。 每当此时,那缠着他数十年之久的幽灵会在雨中显现,然后,一直用那双幽怨的眼睛看他。 “南加州从不下雨,但女孩啊,他们没告诉你吗?” “这里从来都是大雨倾盆,大雨倾盆。” 夏都喝下咖啡暖身子。然后,情不自禁哼唱起他记忆中的旋律。他以为这样做就能用家乡的回忆驱散雨中的幽灵,就像以往那般。但这次似乎有些差池。 咖啡厅门口的铃声再次响起,有人推门而入。 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抖落一身雨点,也熟练地向咖啡师要了杯咖啡。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角落的夏都身上。夏都看窗外正看的出神。 他迫切地需要找份工作……妻子最近有来信,告诉他,家中的情况不算乐观。 自童年从那封闭的乡村中逃出来后,他只偷偷回去了一次。 记忆里严厉的母亲已经没那么犀利了。她有些无助地瘫坐在床上,花一整天,看着庭院中那只搁浅的木船出神。 邻居说,她得了一种怪病。只要靠近村旁那条河,她就会变的不知所措,发出尖锐的怪叫声。 并不是只有自己埋在那场大雨里出不来…… 当意识到这点时,夏都觉得多年以来的委屈似乎也没了发泄的余地。刚回来那晚,他独自在母亲房门外抽了一晚上烟,像是一直在思考什么。 母亲一直由村中堂姐照顾。家里经济状况非常拮据,堂姐自然独木难支。 迫不得已,夏都将洛圣都的妻子接回家乡帮忙照顾,然后,他才启程前往东海岸。 他听匪帮兄弟们说过。相比西海岸,东边遍地都是淘金的机会。若是想要钱,去那边准没错。 他没带多少行李。包了几件衣服就踏上那架波音747。 在飞机上看着自己生活了数十年的金色棕榈海滩渐行渐远的时候,夏都的心里在想什么? 他闭目,对身旁的幽灵假装视而不见。 他走的那天又在下雨。倾盆大雨。 …… …… “夏都·卢旺达?“ 男人将黑色的雨衣放在一边。看向他的目光略带审视。 侍者送来的咖啡他仅仅只是尝了一口就再没去碰它,这让夏都觉得很浪费。 东海岸的物价相比西边要高出不少,像这样一杯高级咖啡,能卖到十五哥分。这已经能让他吃上一顿不错的午饭。要知道,夏都自己常喝的冻咖啡往往才不到5哥分。 “是我,我听说,唐人街的帮派正在找合适的打手。” 他是在路边的灯牌找到这则广告的。打电话过去后,便约定在这间常来的咖啡厅见面。 对面那男人听后又在翻阅他的履历。夏都也趁着这个时间观察他。说实话,这身西装并不适合这位先生。他身材魁梧,眉眼中也带着几分狠戾,西装穿在他身上略显紧绷,且毫无绅士气息可言。 “老实说,我对你们西边匪帮的人没什么信心。“对方看完履历后,撇嘴道。 “那边的人很没规矩,也不怎么服从管教。对一个东国帮派的人而言,我们可以接受你没那么有能力,但你必须得忠诚。” 夏都听到对方这番回答后,表情变的有些黯淡。 他很想反驳几句,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毫无必要。西边的人向来放荡不羁,这在整个联邦都很出名。他反驳也改变不了对方的看法。 事实上,在来东海岸前,他所在的那支匪帮便也是如此。也许今天还跟在你身边的人,明天就因为某种利益跳去了对方的派系,这在洛圣都屡见不鲜。 像夏都这样,在一个派系干许多年的反而像是个异类。 “夜总会的打手……身手倒还算不错……” 对方将整张履历翻到背面,看见上面写的补充经历。他一边看一边念叨。 事已至此,夏都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事实上,像这样的面试,他在此之前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对方都给了相同的答案。 或许这次也一样? 夏都耸耸肩,索性将自己杯里的冻咖啡一饮而尽。咖啡又冷又苦,在这样的雨天,更是冻的人哆嗦。 “等等,你来自科罗拉多?那个有名的温泉城市?” 夏都原本已经打算起身告辞。但忽然间,对方像是从简历上又发现了什么,惊叫出声。 并没有必要避讳家乡的名字,夏都点点头:“我家在科罗拉多的河畔镇。” “这座镇子因为一条名为银鳟河的河流穿行而过而得名。” 当夏都说出银鳟河的名字时,对方立刻点头,似乎知道这条河流。然后,他终于抬头,认真地审视夏都,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真有缘,我曾去过那条河附近。也路过了你说的那座河畔镇。” “东国人讲究缘分,夏都·卢旺达,或许我们之间缘分匪浅。” 对方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这让夏都感到有些局促,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伸出手回应了这位魁梧的先生。 对方的手又大又有劲,他用力握了握夏都,这让夏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改变主意了,你可以加入我们。“ “真的吗?先生?” 夏都有些困惑。他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就改变了主意。难道真是因为他口中所说的那所谓缘分? 夏都眉头紧皱,但手被对方握的更紧了,毫无来由,他感到一阵困意。 他听见了咖啡厅外淅沥的大雨声。这些雨点很快协奏成了摇篮曲的旋律,侵蚀他的意识。 视线变的模糊,在他最后有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他只看见了这位先生带着笑容的脸。 这张脸上有块伤疤,在眼睛位置,非常醒目。夏都眯眼盯着那伤疤看了片刻,很快,那伤疤就像是活过来一般,在眼前蠕动。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水穿破咖啡店的玻璃窗径直灌进来。让他溺在无法呼吸的深水里。 那行伤疤继续在水中蠕动,它成了一条银色的鳟鱼,从自己身旁擦过。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我们现在就签订合同。“那位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梦似幻。 第135章 河主 黑桃k有好几天没回店里了。 毕竟老板亲自下了命令,表示这几天不希望饭店里有闲杂人等,能放假不工作他自然开心,也没什么要反驳的。 厨子的工作暂时做不了,另一边的兼职却有些事需要处理。 他来到一间仓库前。看着仓库紧闭的大门,略微叹气。 “两边老板都不是省油的灯,让我来这里不就是小题大做?” 从储物灵媒中抽出他常用的那把菜刀。然后,他随意地用这把刀在半空中挥舞两下,原本就有些燥热的空气便忽然发出两声啸叫。 刀尖伸向仓库大门,整扇卷帘门便似乎在惧怕什么,唯恐触碰到这把菜刀的刀面。卷帘门洞开一个豁口,而这豁口的边缘位置像是有自我意识,仔细一看,便能看见无数的金属碎屑正像蠕虫般涌动。 黑桃k笑起来,继续用菜刀在门面上划。所至之处,均是如此。很快,卷帘门上的豁口便足够他通过,他趁势走进去。 眼睛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黑暗。黑桃k眯起眼,在黑暗中寻找一番。 他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只烧瓶,烧瓶里有团跳动的火苗,他顺势将烧瓶扔在地上,一条火线便顺着他视线注视的方向蔓延开。 ——整间仓库立刻被这团火给点亮了。 每个奇术师应该都会炼制瓶中闪电,但这瓶中猛火,却不多见,像是黑桃k的个人杰作。 火线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牵引着,并非肆无忌惮地蔓延,而是很快包围了一个角落。 角落里,有个男人的身影被火光照出来。他蜷缩着,对火焰极为惊惧,一边继续往后面藏,一边又因为无路可走,表情扭曲。 这男人有一半脸皮是脱落的。皮肤皱裂,血色的肉混着尘土,还有伤口正在溃烂。 “好久不见,红心7。” 见到对方后,黑桃k咧开嘴笑。他向对方打招呼,但对方没回应,只是不停摇头。 黑桃k用力拍额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忘记了,你的舌头早被我割掉了。你这具分身说不了话。” “但没关系,你应该还记得,我和你这具分身很有缘分,我有办法知道你的想法。” 他一边说,一边踢开脚边碍事的箱子。与此同时,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灵性在他身上涌动。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的刀疤亮了起来。 虚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啸叫。而后,银色的灵性在伤疤上蠕动成形。化作一条银色的鳟鱼在他身边游动。 角落里的男人看见这条鳟鱼后,便止不住地扭动身体。他用双手捂住脑袋,只觉得脑海里正被一双大手搅动。 这很快让他的意识变的一团糟,记忆像一滩烂泥,变的粘稠又混沌。一个人若是什么都记不起来,那和刚出生的婴儿又有何区别? 他无助地睁大眼睛,瘫坐在地。 “所有人都觉得黑桃牌空有武力,没有脑子。倒是你们红心牌和梅花牌,总能将人耍的团团转。” “我承认,你的分身的确很多,但选了这个分身却是你的失误。” “他来自科罗拉多的泉市,很不幸,在少年时期,就接触过那条河,成了那条河的奴隶。”一边说,黑桃k一边做出思索的表情。 “河中一切都是河主的所有物,而所有物的一切都瞒不过河主。所谓命运也由河主摆布。” 银鳟鱼在那分身身边游曳一段时间,很快,黑桃k的表情有些失望:“如那位大人所料,你的分身果然不知道你的位置。” “我就算搜遍他的记忆,也没办法找到你的确切踪迹。从这点看,你确实谨慎。” “难怪从来没人尝试过对你进行收容。” 黑桃k一边说,一边撇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揉皱的报纸。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正是最近监狱里收押太多犯人的消息。 他扫了遍新闻,然后叹气:“承认技不如人是件很困难的事,但在这次收容里,我似乎确实只能沦为配角,只能按那小子的法子来。” “不过我很期待看见你们这些红心牌被人反耍,玩弄在股掌之间后那不知所措的表情。” 黑桃k身边的银鳟鱼继续游动。它毫无阻碍地穿过火海中那人的身体,然后灵性囤积在其头部,进行甩尾。 红心7那具分身因此而颤抖,然后,他发出一声闷哼,昏倒在地。 黑桃k因此而失望,他咂嘴道:“奴隶和奴隶间也有差距。你这分身连河主的一次瞥视都难以承受,真让人扫兴。” “不过说回来,这么多年,能让我随意操控记忆的也只有那个奴隶。真让人期待,什么时候能再遇见那样的玩物。” 他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然后,就像忽然想到什么,他又看向报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起来,那小子最近是不是就在查这件事?” ”方块q和那两位大人都护着你,但你如果自己找死,他们也拦不住你。” “——值得一试。” 银鳟鱼从晕倒的红心7分身上游出,其抖动身上的鳞片,回到黑桃k身边。黑桃k立刻拿出一张纸,他来到一旁箱子上,在纸上书写。 等信写完后,他将其包在信封中。然后,他想了想,又从储物灵媒里取出一张扑克牌一起放进去。 扑克牌的牌面是张人头牌,一位国王。 一个满肚肥油,表情慵懒的国王躺在一条银色长河中,鳟鱼们拥成了国王的王冠。河中满是漂浮的尸体,每具尸体周围也聚集无数银色鳟鱼。鳟鱼们啃食这些尸体,将其当作养料。 将信封装好后,他又回头看向分身。手中菜刀随意地在虚空中一划,四周的火焰便忽然具备生命一般,朝分身缠上去。 他只烧了这个人的下半身。至于那张骇人的脸皮和相貌,未曾伤及分毫。 当然不能烧的面目全非。不然,某个狡猾的红心牌又怎么知道,这是他在外遗留的分身呢? 黑桃k看着仓库烧起来的大火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又忽然抬头看向半空,就好像,半空中有双眼睛正在注视他。 “我该下班了。”他忽然说道。 “厨子当的够久了,也是时候尝试一些其他的乐趣了。” 第136章 保护 “所以,您的意思是,当初并不是您把夏都·卢旺达招进你们张家的帮派的?” 地下室内,愚人金的基液正被煮的沸腾冒泡。浓烈又刺鼻的硫气让人喉咙刺痛不已。 饰非向狮子先生发问。对方仅仅只是点头,与此同时,他朝地下室出口走了几步,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招募打手的任务自然不是我亲自来的。” “我只是把这件事安排给手下的人。而那个人您也见过,魔女先生。” “是谁?” “这家饭店的老板兼主厨,在安分守己做生意前,他也是位打手。” “忠心耿耿,跟随张家好几年,我在龙帮和虎帮间的争斗里看见机会,便吩咐他帮我找些人手来帮忙。” “而我当时所提出的要求仅仅是这样的——我需要一些听话的联邦本地打手去接触龙帮,帮助龙帮和虎帮争地盘。” “然后,在两个帮派打的不可开交之际,他们要反水,给予两个帮派最后一击,好让局面变成两败俱伤。” “主厨先生帮我料理这些琐事,工作完成的很出色,他找来的也的确都是些听话好用的打手。” “我对那位叫夏都·卢旺达的黑人印象深刻。根据当时主厨先生的安排,那批打手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去接触龙帮的。” “让夏都来做领头的,为什么?”饰非对这点稍有疑惑。 狮子先生沉默片刻,然后继续回忆: “是主厨先生这样建议的,他认为让那位先生来领导有助于掌控整个局势。他向我打包票,只要有夏都·卢旺达这个人在,局面就不会失控。” “听上去就像是,他很有信心能完全掌握住夏都?” 饰非从中读出一些别有用心的意味。狮子先生却对此不做揣测。饰非想了想便继续环顾四周,这间地下室的环境实在阴暗逼仄。让人心绪烦闷。 “但我想你应该明白,狮子先生……” “让那些本就无辜的人替你做这种脏活儿,他们的履历会因此变的很难看。” “尤其是当下,我们以结果而言,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都坐了牢,成了有污点的犯人。更何况,那位夏都·卢旺达进的还是臭名昭着的威尔顿监狱……” 饰非有些意外,在他说出这些后,狮子先生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他并没能窥探到那块狮子面具后此时是何种表情,只是现场气氛变的有些怪异。 察觉到气氛尴尬,狮子先生发出尴尬的讪笑,他反问: “你既然来查打手们的事,那我要问你,魔女先生,你对夏都·卢旺达又有多少了解?你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我,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 “唔……这个……” 饰非下意识尝试说明,但话到嘴边,却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聊起。 耳边响起那天的雨声。有关那男人的一切都遮蔽在雨幕里。他的背影隐约可见,但又朦胧无比。 是,夏都很照顾他。但这就代表,他真的了解夏都的一切吗? 入狱原因为何,监狱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聊这个话题。就算聊起,也多有掩饰。每个人都有秘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挖掘秘密。 “愿意来做这份工作的,无一不是亡命之徒,魔女先生。” “如果您真感兴趣,或许您可以去趟西海岸,好好了解一番,那边的匪帮又都是什么做派。” 狮子先生对饰非的欲言又止非常理解。饰非也因此表情复杂。 狮子先生看向坩埚,基液正在变成纯净的银色,这表明,材料中的灵性已经析出殆尽,这锅基液已经完成白化。 狮子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况且,魔女先生,进监狱在某种意义上也并非是件坏事……” “这又从何谈起?”饰非皱眉。 监狱的生活他再清楚不过,正常人谁会想在那里多待…… 狮子先生却轻笑:“导致龙帮和虎帮灭亡的直接罪魁祸首,你认为以这两个帮派间横生的各个脉络,会轻易让你坐稳唐人街的位置?” “张家不亲自出手,也是忌惮这点,所以才找来一群人间接介入。” “寻仇,挑衅,会找上门来的人数不胜数,这样的生活,你连睡觉都不安生。” “但监狱里不同,魔女先生,与世隔绝,密不透风,所谓的威尔顿监狱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送去监狱,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保护。” “监狱,保护……” 狮子先生话音刚落,饰非便呢喃道。这句话对他而言有些费解。他要花时间咀嚼。 究竟得是多绝望的状况才会需要进到监狱寻求庇护? 想到威尔顿里的境遇,饰非摇头,发出无奈的叹息。然后,又忽然在某个瞬间,他看了看自己,这声叹息哽在喉头,让他久久只能沉默。 “这是当时最好的做法,魔女先生。涉及到的所有人也都是在知情的前提下,自愿做出这一选择。” “而出于责任,事后我也给予了应有的补偿。” 狮子先生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饰非接过支票,查看上面的汇款信息。 很快,他看见女仆卢旺达的名字,以及西海岸那座小小的河畔镇的地址。 “卢旺达至今收到的所有赡养款均出自你手?” 饰非意识到这点,问道。狮子先生点头承认: “这些朋友为了帮派,将人生托付给我,所以我认为我有义务为他们留下的东西买单。” “这些汇款将持续十五年,足够监狱期间,他们的家人拥有稳定的生活。” “夏都·卢旺达只是其中之一。“ 狮子先生的语气难得无比诚恳。至少,此时此刻,饰非从中看不出说谎的意味。 地下室中的硫气越发浓郁,狮子先生说完这些后便决定上去等待最后的炼制结果,不再耽误时间。 他知道的东西都已经说明,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但站在台阶上,临到出门前,饰非再次开口询问: “狮子先生,我再确认一次。” “——夏都·卢旺达是自愿为您做这些事的,对吗?” 居高临下,狮子先生俯视饰非。他顿了顿,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当然,白纸黑字,签订了合同,我从不逼迫人干不愿意的事。” 第137章 因果 狮子先生走后,地下室很快就只留下饰非一个人。 这里安静地能听见坩埚冒泡的声音,饰非抬头,看了眼地下室大门,他知道,女仆卢旺达此刻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只是安静地坐在上面等待一个结果。 因此,他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咂嘴声: “你真是个蠢货。做事情从不考虑后果,哪怕是这么荒唐的事你也能狠下心去做。” 说完这些后,饰非便走回到坩埚边。 该从狮子先生那里问的东西都已经问完,那他也应该要正式开始自己答应好的工作。 将事先设计好的图纸铺开在一旁,他只是略微查看一番,便开始轮番激活早已刻印好的符文以此精炼坩埚中的灵性。 要为狮子先生炼制的是一枚上级灵媒。饰非给它取名为琉璃轮。 成品当如八颗如琉璃般的宝珠。这些宝珠的外壳将由来自密宗的蜜蜡封制而成,这是现存已知,最稳定的中性材料。 密宗蜜蜡不会与任何元素产生反应,更不会被外界侵蚀。一旦成了形,那便意味着永恒。最精纯的元素能量被封存其中,能得到长期保存,如此一来,狮子先生不用担心因为意外而激活灵媒。 手链毕竟是日常生活中佩戴的东西,稳定性是必须要追求的,密宗蜜蜡是符合要求的绝佳材料,因此,除却那八枚幻想生物的元素核心外,饰非还额外点名要了这样东西。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低估狮子先生的财力了。在密特罗德街黑市闲逛时,他也有见过几次密宗蜜蜡。只不过,每次见到,蜜蜡的储量都不多,每克单价也是卖到比黄金还贵的天价,就算饰非有心想收集,也是觉得无奈。 但饰非此时向坩埚中添加辅助材料时才发现,狮子先生收集来的蜜蜡竟不是一点一点封装好的零散的单品。而是一整块,如岩板一般的形态。 蜡板长三英尺,宽近两英尺。用手掂量上去,让人觉得有些许沉重。 蜜蜡就像是刚从墙面上敲下来的宝石,用晶莹的橙色在反射流光。饰非拆开蜜蜡外封装的油纸时也不禁惊呼出声。这样一块完整的蜡板在外面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抢破脑袋。 发出惊呼后,饰非又不禁摇头,自嘲失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知晓狮子先生的财力了。这个男人的出手总是阔绰无比,让人惊叹。 “倒显的我没见识了……” “但这次炼制要是完成,这块蜡板还没用完,剩下的是不是也能归我所有?” 蜜蜡有一股如蜂蜜般甜香的气息。但饰非觉得这香甜的味道比所有糖果都令人着迷。这都是钞票的味道。财富永远让人沉醉。 饰非一边说,一边拿出岚间樱。一整块蜡板自然不能直接使用,在炼制封装前还需要切割。这种材料并非单纯的坚硬,而是极富韧性,用一般的刀子切割,怕是要耗费不少力气。 饰非向来讲究效率,这种切割工作交给岚间樱来正合适。 每次只从蜡板上切下极小的一部分,蜜蜡越多,凝聚在一起的韧性就越是难以塑形。 饰非将切下来的小块蜜蜡在掌心中按扁,而后,岚间樱再次划破指尖,他将一滴血甩在坩埚旁的一枚符文上。 坩埚里此时有八种完全不同的元素灵性。这些灵性需要用符文牵引才能分离开来。 在北部卢恩中并没有对应的能牵引元素灵性的符文,但这难不倒饰非。毕竟奇术师也不可能仅仅只是修行北部卢恩这一种符文。 比北部卢恩更擅长处理元素的是楔形符文。这种起源于西奈半岛的符文是现存已知最早尝试对元素进行描述的符文。 风火水土四大基本元素便由它定义。奇术师的雏形——旧大陆的那些炼金术士们最早修行黄金炼制,学习的也并非北部卢恩,而是楔形符文。 每种元素在楔形符文中都有对应。而饰非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激活提前绘制好的元素符文,便能将对应的元素在基液中牵引出来。 牵引过程虽然缓慢,但极为纯粹。代表火元素的颜色一点一点从银色基液中析出。然后被饰非用一根吸管,慢慢导流到其手心里。 他做的小心翼翼。这毕竟容不得闪失。纯粹的元素灵性不稳定。任何微小的碰撞摩擦都可能产生作用,从而变成连锁反应。 饰非可不希望灵媒炼制到一半,这间地下室便忽然炸开。 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慢慢引导…… 火元素灵性在吸管末端滴下来。蜜蜡被压成一层扁皮,用无比稳定的性质托举起这不安分的内容物。 饰非一共萃取三滴灵性。但这三滴液体滴落的过程却让人觉得比一整天还漫长。 当萃取完成时,饰非额头已经满是细汗,他用最快速度拿开吸管,与此同时,开始对蜜蜡塑形。 他没办法直接用手将蜜蜡捏成石珠。在被蜜蜡完全包裹前,这些灵性都是不稳定的定时炸弹。饰非不敢直接对其施加过多外力。 他将一滴血甩在坩埚边另一枚符文上。那枚符文和先前所使用的楔形符文形制完全不同。 楔形符文边角锐利,大多由笔直的线和点构成。但这枚符文,看上去歪歪扭扭,不像文字,倒像软体动物爬行过后留下的痕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饰非都不敢贸然接触这种符文。尤其是在沃特雷山谷近距离接触过那些空洞状符文后,饰非对陌生符文的态度便一直谨慎。 但现行符文中,鲜有能完成这最后一步处理的种类。进行图纸设计时,饰非意识到这点,被迫将目光转向这些陌生符文后,他只能选择向老朋友求助。 “符文大多只对灵性起反应,按你的说法,能直接对现实世界的实体产生影响,甚至帮你塑造形体的符文着实罕见。” “三大符文是做不到这点的,一些秘传符文也没有这种种类……” “但诸葛先生,很幸运的是,这个问题您咨询的是我,我恰巧知道一种符文,能做到您想要的效果,而实际上,您对它也并不陌生。” “我先前已经向您说明过,螺湮文所具备的刚性。三大符文创造出来是为了在普适性领域描述更多的现象,它们是某种概念,名词或元素,是事物的因。” “但螺湮文,它是某位神秘存在使用符文践行过某种事迹后所留下的痕迹,其在符文所描述的领域不可违背,是事物的果。” “你可以用三大符文,诸如风火水土来描述元素,但放在螺湮文的语境下,其含义便有所变化。” “——撕裂,燃烧,浸润,龟裂。” “【因】是虚幻的概念,【果】是现实的铁证。” “由虚幻转为现实,并专注于影响现实,这便是螺湮文的特点。” 向学院写信求助后,卢卡斯先生信中所言历历在目。饰非并不知道,卢卡斯先生当时一边写信一边用手指沾上茶水,在桌面上绘制出一道如软体动物般爬行的文字。 “这列螺湮文的含义很简单……” “——凡你所想,便能捏造。” 第138章 塑形 那行如软体动物爬行痕迹的螺湮文被血激活的瞬间,饰非耳边便响起海潮的轰鸣。 一瞬间恍如隔世,他还记得,第一次尝试炼制灵媒,成为奇术师的那天,他在阴差阳错下,激活的也是一枚螺湮文。 海潮如海妖幻歌,海浪推涌的声音侵蚀嗅觉。饰非仿佛已经闻到大海的咸腥,然后,在某个眨眼的瞬间,地下室袅袅的硫气跟着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一行升腾起的,不断破裂的泡沫。 ——所谓坠入深海。 便是看着头顶那唯一的一道光束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身体不断下沉。海水被压进肺腔内。 难以抑制的窒息感涌上来,饰非张嘴,被水呛的吐出一口泡沫。 身旁有东西跟随游曳,在浪潮的间隙里,饰非得以窥见一条巨大的鱼尾——鱼尾人身,一张满是鳞片,露出獠牙的脸在他眼前。一张女性的面孔,对方咧开嘴,继续唱出幻歌。很快,整片大海都被这首歌的音符搅动,以饰非为中心,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 浪潮涌动。 漩涡在深海中无异于风暴,一座倒立的螺旋塔形建筑物不知何时示现在漩涡中。 这栋倒悬螺旋塔四周还环伺着其他的人形生物。察觉到饰非后,它们全部游向此处。同一时间,它们用含糊的音节在浪潮中呼喊出某个人的名字。 ——克尔苏丹…… 克尔苏丹…… 是喃喃的低语,海潮吞没这些声音,浪花则带来新的东西。 饰非看见先前拿在手里的蜜蜡和被包裹其中的灵性此时就漂浮在海水中央——螺湮文是由虚幻影响现实的符文。饰非记得卢卡斯先生所言。 换句话说,他应当分辨清楚,眼前所见都是幻觉。 但这片大海和周围这些长相凶恶的生物实在太逼真了,他心有余悸,只能试着用双手捧起那块漂浮的蜜蜡,试着回忆那枚螺湮文的形制。 海潮没让他失望,当他有这个念头的瞬间,浪潮变化。 让人惊异的是,浪潮在海水中涌动的轨迹竟和那枚螺湮文一模一样。饰非再凝神思考,海潮便涌向蜜蜡,将其包裹。 ——凡你所想,皆可塑形。 饰非从未想过,所谓【塑形】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海水此刻就像他的双手,轻柔包裹住蜜蜡后开始对其进行捏合。萃取出的元素灵性本应像炸弹一样不稳定,但在接触到海水后,它无比安分,丝毫没有失控的迹象。 它当然不可能失控。此时塑造它的并非某种实体,而是灵性与刚性规则这种难以捉摸的力量。 整块蜜蜡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搓成一枚大小合适的珠子,元素灵性包裹其中,缓缓流动。 “完美……” “如果这符文的力量这么霸道,那是不是塑造成其他形状也很容易……” 饰非想了想,便又是心念一动。海水继续环绕已经被塑造好的石珠,轻轻一推,蜜蜡便又被捏合成一枚形态极为复杂的八卦。 这简直不讲道理……不论是简单的球形,还是复杂的八卦,捏合塑形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饰非对这螺湮文的力量越发诧异。轻轻一挥手,将蜜蜡还原成石珠后,他将其攥在手心。 略加沉思,他只能感叹道:“卢卡斯先生说的对,符文是一种很可怕的武器。” “只是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它们究竟能有多强大的效果。” “螺湮文……” 他抬头看向漩涡中心那座黑色的倒立螺旋之城。在漩涡中待的越久,耳边呓语便越发猖狂。不像卢卡斯先生,饰非自然还没有十足把握能真正驾驭这枚螺湮文。他立刻闭眼,试着让意识抽身。 很快,他嗅闻不到海水的咸腥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刺鼻的硫气。他再睁眼,发现自己依然身处于那间阴暗逼仄的地下室时,不禁松了口气。 还好,没像上次那样,直接昏厥过去……要是这样可就太失态了。难保不会让狮子先生怀疑自己的水平。 但即便如此,精神依然有疲劳感。就好像他刚才真在深海中走了一遭,险些窒息。 从深海惊悸的余韵中缓过来后,饰非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攥了枚硬物。石珠被捏在手里,形状和质地和刚才在深海里所见的分毫不差。显然已经炼制完成了。 “看来,有必要抽时间去一趟印斯茅斯……”饰非呢喃道。 这次利用螺湮文的力量很顺利,有卢卡斯先生的帮助,利用这种符文的力量就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若能在印斯茅斯了解到更多螺湮文,或许对他而言大有好处。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炼制好的石珠收进储物灵媒。但又像忽然想到什么,收纳石珠前,他用指关节在珠子表面轻轻敲了敲。蜜蜡被塑形后质地如琉璃,发出的声音清脆无比。 做完这一步后,饰非才满意地将珠子收进去。 这才第一枚,要知道,雇主下订单时,可是点名要求八枚石珠…… 又一滴鲜血被甩出去,饰非开始专心致志萃取第二种元素灵性。 ——这份炼制工作才刚开始。 …… …… 多罗茜讨厌填字游戏。 在她看来根据纸上那些字母来揣测可能的单词毫无意义。这就像在做功课,让小丫头觉得厌烦。 但秀秀对此持有不同看法,他乐在其中。一整个下午,在等待诸葛先生炼制灵媒期间,他已经完成四份报纸上的游戏了。现在正试图攻克第五轮。 狮子先生在这方面和他很聊的来。两人作为竞争对手一直较劲。当然,狮子先生更胜一筹,当秀秀刚拿起报纸时,他已经完成第五轮游戏。 “大人们的游戏好无聊。”多罗茜抱怨道,与此同时,动了动手上的艾摩手偶。 女仆卢旺达在一旁为她倒茶。但就在多罗茜东张西望,犹豫是不是要去对面街道尝一尝那种叫做糖葫芦的东国特色甜食时,地下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刺鼻的硫气因此再也无法压制,涌向饭店。秀秀和狮子先生同时发出咳嗽,多罗茜则皱眉看向地下室台阶上的人。 “大骗子?”她一边招呼一边朝地下室门口走。小丫头倒没嫌弃饰非身上刺鼻的硫磺臭味,将他扶到桌边。 饰非表情难得疲惫。持续不间断地用螺湮文来塑形比想象中要耗费体力的多。待在地下室那么久,他只觉得精力都要被抽干了, 但还好,当狮子先生走过来时,他用手在桌面上轻拂。 一共五枚橙色的石珠在桌面一字排开,质地晶莹,形如琉璃。 “这就是今天一下午的成果了,狮子先生。” “——琉璃轮。” “金属,木植,流水,火焰,尘土。一共五种元素。“ 第139章 赴宴 饰非原定计划是今天就将八颗琉璃珠全都炼制完成。但第二次通过螺湮文进入那片深海后,他就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并非一件轻松的差事,恰恰相反,你每次踏足那片深海,海中浪潮都会将你裹挟的更紧。 直至此刻,人鱼们的幻歌依然会浅浅浮在耳边。略加回忆,饰非就能感知到到,那座巨大的倒立螺旋之塔在侵占他的意识。 有些东西只是存在就能浸染思维。就像沃特雷山谷的那些空洞状符文一般,螺湮文也是极为危险的符文。 就算在卢卡斯先生的帮助下,可以部分调用这些符文的力量,但在有限时间内,也应该控制和它的直接接触,避免被符文影响过深。 第五次炼制完成后,饰非就果断抽身出那片海域。贪多嚼不烂,继续炼制下去,可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但狮子先生明显也察觉到数量不多,他只是粗略查看了饰非摆出的琉璃珠的成色,便反问道:“五颗?” “炼制比想象中要麻烦,我认为我的状态不适合继续炼制,如果继续,可保不准炼制出的东西是否会给您带来危险,先生。” “还是说,您认为即便如此,也无所谓?” 饰非追问。狮子先生顿了顿,随即摇头。 “不,魔女先生,你我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并不急这一时。” ”如果您认为现在不适合,我们换个时间就是。” “那锅基液也随时可以换新的,如果里面的核心材料需要替换,我会立刻安排人送新材料过来。” 作为甲方,狮子先生实在很好说话,他这番发言也引得饰非一阵汗颜。那锅基液和里面的核心材料值多少钱他再清楚不过。即便已经炼制好五枚琉璃珠,剩下那些花销也不是笔小数目。 对有钱人来说,钱从来不是需要烦恼的东西。要是平时自己的炼制也能这样毫无顾忌,那就太完美了。 饰非摇头感叹,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但有些东西能省就省: “我走前留了枚符文在坩埚旁,符文可以让基液的效力保存两天,不需要重新换材料。” “剩下三枚琉璃珠我明天来炼制,今天就先如此,我等下还有约,狮子先生。” 一整天过去,已经临到和夫人约定好的见面时间。 这也是饰非决定提前结束炼制的原因。他将摆出的五枚琉璃珠收好,但想了想,又从中抽出一枚交付到狮子先生手里。 “这些琉璃珠的威力我还没试验过。这枚就先作为样品交付到您手里。” “至于其他的,我会等全部炼制完成,经过测试后再一起给您。” ”当然没问题,魔女先生。” “另外,我这边还有个忙想让狮子先生您来顺手帮一帮。” “帮忙?什么事?”狮子先生不解。却见饰非向前走了几步,俯在他身旁耳语。 狮子先生听后发出一阵玩味的声音,他看向饰非: “你确定今晚就要做这种事?” “当然,有备无患,狮子先生。而且我想这件事对您也没有坏处。” 饰非微笑道。狮子先生是否在笑饰非并不能看到。但他注意到,对方戴着面具也在微微颔首。 夜色正在降临唐人街。街对面的商铺挂上红色霓虹。相比百老汇大街上的霓虹,这样的颜色更引人注目。 多罗茜看向玻璃窗外的舞狮队伍。夜色降临后,舞狮表演就要结束了。 套在舞狮皮下的演员们互相道别,然后各自四散着走进黑暗的巷道里,再也不见。 …… …… 帝国大厦始建于1930年。只花了一年时间便竣工。 直到去年之前,它都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由着名建筑师威尔士·格里芬设计,总高1454英尺,内部完全采用灰色大理石材料,配备铝质装饰,是全联邦最有名的摩天大楼。 帝国大厦最早是用作办公楼的,能俯瞰大都会全境的环境也的确吸引多家资本企业入驻。但现在,由于其名声在外,在数年间吸引大量游客前往参观,大都会市政厅已经将这座大厦彻底收购,并为其改造观景台,给游客们提供绝佳的俯瞰大都会市景的视角。 即便是西海岸拍摄的那些电影,也将这座大厦视作整个大都会的象征。 “所以,这就是前段时间我看的电影里,那只大猩猩爬过的大楼?” 站在大厦下方,多罗茜抬头仰视道。饰非对此不以为意,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 “你肯定没少来大都会,这座大厦什么样你难道不清楚?” “你见过几个当地人会去这些景点参观的,会来这里的都是游客。” 多罗茜没好气地说道,然后,她用手指比了比大厦的塔尖。她得以确信,这就是那部电影里的取景点。 一只体型巨大的猩猩为了一个女人爬上大楼击落飞机,西海岸人们的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才能想出这么荒诞不羁的故事。 多罗茜嘲讽道,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在看那部电影时,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笑的很开心。 联邦本土一共有两大支柱产业。东部的金融业是只无形的巨兽,以大都会华尔街为中心,吸纳全世界的财富,并在联邦中流转。 西部的电影与文娱产业则相当发达。在人类社会中,文化是能和钞票相提并论的武器。它会在潜移默化中,辐射联邦对全世界的影响。 当然,这全世界的范畴内要排除帝国。旧大陆全域都禁止播放来自西海岸的电影。 帝国大厦第49层是间景观餐厅,据说一票难求,一些年轻的大都会名流在向心仪女孩求婚时,会选址在此处。 高空和夜景的霓虹总带给人遐想,此时再佐以玫瑰和红酒的浪漫,一切便水到渠成。 “你不觉得这里气氛很暧昧吗,大骗子。” 在电梯中等待上楼时,多罗茜扯着饰非的袖子说道。 他瞥了小丫头一眼,只是轻敲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电梯门打开,饰非向餐厅侍者出示请柬,跟随带路侍者来到夫人提前预定好的位置后,饰非才发现,他们似乎来的有些早,夫人并没在餐桌上等他们。 不仅如此,整间餐厅也没有其他客人,饰非环伺一周,犹豫片刻后才坐下。 侍者上前侍酒,伴随红酒流进酒杯里的声音,饰非询问道: “餐厅经营如此惨淡吗?明明现在应该正是营业时间,却一个客人都没有。” “今天有人包场了,先生。” “包场了?那为何我们还能进来?” 侍者没有作答,继续为秀秀那边也呈上酒杯。秀秀刚想拒绝,却被饰非给按住。 饰非摇头,等那侍酒的侍者走远后,他才低声说道: “你没发现,那侍者不太对劲吗?秀秀。” “不对劲?”秀秀迟疑,看过去。却并没能看出什么端倪。饰非叹了口气,拿起那杯刚倒上的红酒。 手套上闪过一抹灵性,一块粪石被握在手中。 就像是丢冰块,他将粪石丢进红酒里。很快,红酒开始沸腾冒泡。与此同时,在粪石的周围还有纯黑色的肉眼可见的灵性在其中缠绕。 “酒里下了东西,而且……”一边说,饰非一边将这杯酒扔向旁边的走廊。 没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秀秀和多罗茜都看见,那只酒杯在空气中凭空消失不见。 “——而且,周围还被布下了结界。” 第140章 结界之后 意识到情况不对时,饰非就立刻开启了灵性视觉。 自那位侍者出现后,这间餐厅四周就萦绕着数道颜色特殊的灵性。 灵性并非纯粹的黑色,而像是裹了层油膜。油膜游荡在餐厅墙壁边界,时不时还会擦过景观玻璃,遮盖住外面大都会的夜景。 灵性环绕成封闭空间。饰非对于这样的灵性结构已经很熟悉了。 不论是坏女人小姐展开术式,亦或是十三娘现身时的所见,都证明,只有结界才具备这种灵性结构。 但它是什么时候展开的呢?进入餐厅前,饰非都没有发现,手段高明,神不知鬼不觉,速度极快,莫非这餐厅里有个高阶的【售票员】? 饰非起身。环顾四周。 刚才侍酒的侍者已经消失不见。整个餐厅安静的出奇,除他们三人,再看不见其他踪影。 这可以预料,毕竟除去白兔子们那霸道的斯克兰顿锚,想从内部撕裂结界的方法无非就两种。 若能在结界内找到施术者那倒还好,但施术者只要从结界里逃出去,那被困在其中的人再想逃离便只能使用最麻烦的方法来解阵。 ——结界奇点。结界最开始展开的位置。 破坏掉它,结界自行消解。但问题在于,如何找到奇点…… 每个结界特性都不同,施术者构建结界的习惯也不同,在这么一片空间里,找到奇点谈何容易。 饰非正在想办法,却忽然发觉到周围传来轻微的声响。 ——是流水声,显然,多罗茜也注意到了,小丫头起身,与此同时,薛定谔先生出现在她脚下。 “大骗子……在那里……”她指着进来时的大门说道。饰非看去,这次不用灵性视觉,他也能看出端倪。 ——不断有黑色流水顺着门的缝隙淌进餐厅里。流水渗透的速度看上去不快,但实际上,肉眼可见,它们很快将门口一整片区域淹没。 黑水还不断往里蔓延,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腥臭的味道。 “喵——”薛定谔先生拱起背,发出锐利的叫声,似乎对这些黑水极为忌惮。 同一时间,黑水水面不再平静,而是泛起数层涟漪。这些涟漪很快滚成一连串波纹,波纹中又荡出密密麻麻的尖刺。 尖刺全浮在水面上,黑水在眼前铺开,这些尖刺接触到木质桌面的瞬间便将其刺穿。 它们甚至沿墙而上,铺上天花板,头顶也有尖刺悬垂下来,再轻轻滴落,坠到地毯上便是个窟窿。 那窟窿正是刚才多罗茜站的位置,如果不是饰非反应够快,将多罗茜拉到一边,小丫头的脑袋恐怕现在都被凿穿了。 “结界里的术式开始运转……是奔着要我们的命来的。” 饰非皱眉道。他又看向尖刺,只觉得似曾相识。 威廉·米修斯和铁刹会的术士就曾使用过类似的术式,同时具备速度和贯穿力,这些黑水的形态本身还捉摸不透……两度交手之下,黑色尖刺总能让饰非感到棘手。 “是古曼妖……这是古曼妖的结界。” 当即做出定论。饰非同时拿出一张符纸。 古曼妖作为恶灵惧怕元素灵性,因此,用符纸来对抗黑水自然是最佳选择。 秀秀见了也反应过来,唱出戏词,一把烈火羽扇被其拿在手里。扇子轻轻一挥,一团烈火凭空出现,冲着大门所在的黑水砸过去。 黑水反应极快,赶在火球砸中黑水前,它们向上涌起。如同某种生物在爬行,被火球瞄准的黑水迅速褪去,暴露出其下的地毯。 火焰将地毯点燃,但没伤到黑水分毫,黑水中间凭空出现豁口,躲开这一击。 “天雷引命。” 敕令脱口而出。雷光在饰非身边示现,一时间周围的黑水都不敢接近,只能退却。 但饰非哪可能就这样放过它们,他同时激活两张符纸,让雷光以最快速度追去。黑水退的速度虽快,但却完全不及雷光,很快被雷光缠住。 黑水中发出尖锐的惨叫。就像婴儿的啼哭。黑水不停扭动,试图往一个方向去缩。 秀秀反应极快,立刻打算拦截。手中火羽向外逸散,变成两根烈火束锁要向前穿刺。但刚打算出手便被饰非给拦下了。 秀秀露出不解的表情,饰非摇头,示意秀秀去看那些黑水退却的源头。 “你是个只有本能的恶灵,当你遇见你最惧怕的东西时,你下意识会往哪里逃呢?” “安全的地方?”秀秀答道 “那假如整个结界里,都是你惧怕的东西呢?” “唔……”秀秀沉思,然后忽然间,他露出恍然的表情。 “向结界外逃……既然要逃,那就要通过结界奇点,诸葛先生您是在用这种方式排查结界!” 秀秀惊讶地赞叹道。不愧是诸葛先生,就连古曼妖这种恶灵他都能进行算计。 饰非点头肯定秀秀的猜测,与此同时,他拿出第二张符咒。雷光在符咒激活后被叠加。一时间,整个餐厅内到处都是电光四溢。 这越发压制黑水的活动空间,黑水铺不出去,那自然只能往后钻。 秀秀生怕做的不到位,也控制火焰在地毯上蔓延。一时间,黑水的活动空间被压缩到极致,只能蜷缩成极小的一团。 “这就是这个结界的奇点。” 饰非说道,一把匕首同时在他身侧盘旋。匕首旋转的同时将空间中所有的雷光全吸纳过去。他轻轻一挥手,雷光就如一道箭矢,笔直射向黑水蜷缩的位置。 黑水已经无路可退,感应到这道雷光袭来之后,它下意识的反应也只能是在前方升起一道黑幕,试图以此阻拦那把飞刃。 但只是这种情急下的反应,又怎么可能挡的住此刻的岚间樱。 不过一个照面,黑水拉出的黑幕便被完全洞穿,雷光变成绞索,将整片黑水完全搅碎! 匕首顺势推进刺进黑水中心。当雷光完全没入其中时,一时间,整个餐厅内部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多罗茜讶异地看向餐厅的景观窗户。窗上的玻璃正蔓延出无数裂缝,眼见就要不堪重负。 然后,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轻的“砰”声。 一道气流猛地灌进来。 四周的窗户全部应声而碎,窗外整个大都会夜晚的喧嚣全涌进耳朵里。 半空中流下黑水。眼前有什么东西正在浮现。 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当结界破碎后,原本藏在结界外的人自然无所遁形。 岚间樱被唤回身边,饰非看向前方。 结界破碎后,他第一时间看见的自然是刚才那侍酒的侍者。再然后,饰非皱眉,看清被其擒在手里已经陷入昏迷的波提雅夫人。 侍者向饰非微微颔首行礼,而此刻,其身后又走出来一人。 对方穿着黑色的东式盘扣正装,面相英俊,嘴角还浮着一层浅浅的微笑。饰非一眼就认出这是个东国人,而对方也明显知道饰非的身份,他以东国语开口道: “我想见您很久了,米修斯家族新任的年轻古曼妖工匠。” “不,或许我还是应该这样称呼您呢?” “司马宣从威尔顿监狱带出来的朋友,诸葛家现存唯一的后人,诸葛饰非先生?” 第141章 仇家 大都会名流圈有诸多规矩。但总有些好事的人,不喜欢循规蹈矩。 这些人曾给诸位名流做了个排行。排行主题很简单,整个大都会,谁最不好招惹,最值得忌惮。 大名鼎鼎的【女王】自然名列其中。但当榜单结果公布时,有个人的名字出人意料。 并非联邦本土的名流贵族,而是个外邦人的名字。 张震宇,张家狮心商会的会长以其雷霆手段和其下的帮派势力让人所畏惧。 对饰非而言,整个联邦值得忌惮的人也的确不少。但从未有哪个,比张震宇的名字更让他束手束脚。 毕竟,他隶属于那个张家啊……那个和东国的庞然大物,关系盘根交错的张家…… 一旦接触他,那就意味着,自己会暴露在那庞然大物的视野中。 所以,当自己的名字被对方说出口后,饰非的表情便变的严峻起来。岚间樱始终环伺在旁,看上去在寻找机会。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和张家商会有过关系纠葛。以至于您能亲口说出我的名字。”饰非冷言道。 对方听后,咧嘴微笑,他用手指挑起昏迷的波提雅夫人的下巴。至于那位侍者,则轻轻拍夫人的肩膀,刚刚才被雷光和烈火撕碎的黑水便卷土重来了。 黑水全都是从夫人的毛孔中渗透而出的,蛰伏在其体内多年的古曼妖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出来呼吸这个世界的新鲜空气。它听从施术者的命令,自四面八方向饰非包围。这几乎瞬间就封锁了所有能逃跑的路线。 饰非有些意外地看向那侍者,似乎尤其对他操纵古曼妖的术式感兴趣。显然,刚才那古曼妖的结界术式也是出自这个人之手。 “您说您从未和我有过纠葛吗?真有意思,诸葛先生。” 张会长继续轻笑。他捏住夫人的下巴,然后猛地一甩手,将其弃在一旁。 “那我倒想知道,我花了数千万哥分投资的古曼妖,究竟是被谁给毁了。” “我听说有人故意在米修斯秀场放了把火,米修斯家族培育的古曼妖那场大火里全部付之一炬。” “您能想象吗?诸葛先生,那场火一瞬间就烧掉多少钱。” 张会长发出冷哼。他再看向饰非时,眼眸里多了几分愠色。显然,那场大火让他极其不悦,以至于失去了表情管理。 作为始作俑者,饰非倒是面不改色,他耸肩道:“我还以为以张家的财力,并不会在乎这些钱呢。” “张家商会平时谈生意总是豪气万丈,怎么这个时候倒斤斤计较起来了。” “不过,我对您的遭遇还是很痛心的,这么一大笔钱,不知您是否有向警局报案,去调查证据呢?” 饰非一席发言引得多罗茜讶异地侧目。作为搭档,她自然明白那天放火的混蛋是谁。 但这家伙是怎么面不改色在这会长面前说出这些挑衅的话的。他脸皮是不是厚的有些可怕了? 多罗茜一边想,一边又试探着看向对面,果然,张会长眼中的愠色在听见这番话后更加难以遮掩。表情阴沉又可怕。 “张家做事从来不需要证据,我们想见的人,直接绑了便是。” “波提雅夫人就是例子,诸葛先生。作为合作伙伴,她不诚实,也对张家不忠诚,所以我给她些教训。” 一边说着,身旁的侍者用力提夫人的头发,在昏迷与梦呓中,夫人表情流露出一丝痛苦。她的肢体下意识地挣扎,但周围的黑水很快缠紧她,让她动弹不得。 “至于您,诸葛先生,我这边也有位贵客一直想见您。” “为此,张家付出了不少努力来找您,但您实在太狡猾了,始终没给我们机会将您绑起来。” “——直到现在,您才有了些许破绽,我们终于有机会发起正式邀请。” “诸葛先生,我向您保证,只要您乖乖站在原地接受邀请,今天这间餐厅就不会有任何人出事。” “我们会将波提雅夫人和您的同伴安全送回住所。” 他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映衬什么,从夫人毛孔里渗出的黑水便逆袭倒错,化作无数尖刺向夫人突袭。 秀秀见了急忙想出手,但烈火羽扇才刚凝聚出束锁,便被饰非抬手拦住,秀秀只能不解地看向他。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意这些人的性命?” “你要是想让夫人为欺骗商会的事付出代价,那你要了她的命便是,我半句话都不会多说。包括我身边这两个人也是,想怎么处置都随你。” 说完,饰非甚至向后退了半步,对张会长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 多罗茜诧异地看他,虽然小丫头对夫人和大骗子之间暧昧的态度总是颇有微词,但真见到这家伙说出这种话,小丫头心里还是莫名有股火气。更让人火大的是,他还真站在了自己和秀秀的身后,大有一副要拿搭档当挡箭牌的意味。 ”大骗子你混蛋!” 多罗茜用力跺脚,想去踩饰非鞋子给他教训。但饰非就像未卜先知,提前躲开了。 倒是张会长那边,表情为之一凝。他先是有些不解,再然后,他用手捂脸,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 “随我处置?你就是这么对待和你出生入死的同伴和搭档的?” “有意思,诸葛先生,即便过去这么长时间,你们诸葛家的人还是如出一辙。” “哪怕整个诸葛家都毁了,背信弃义的品质也还像是烙印刻在你们这些诸葛家后人的骨子里。我倒是越发确信,您就是那位贵客要找的人了。” 说完,会长眼中露出几分狠戾。侍者再次用力提住夫人的头发,让更多黑水渗出来,黑水在沸腾,四处蔓延浮起尖刺。 秀秀急忙挥出火圈,才不至于让这些恶灵过快浸染到身边,但即便如此,整间餐厅都已经被侵占,没了下脚的地方。 “诸葛先生,我们被包围了……” “这些黑水很聪明,一直在和我的术式保持距离,就算想用火烧,也要费很大一番力气。” 秀秀倒不在意饰非刚才说的话,只是向饰非询问意见。他不害怕麻烦,但将过多精力用在对付黑水上,对方若还有后手,他们又该怎么办? 现在餐厅里只站了那侍者和张会长,可不代表,整栋大楼就真只有他们来围堵。 张家势力庞大,既然出手,那必然是密不透风。 秀秀想知道诸葛先生是否有对策,但让他意外的是,诸葛先生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提问,而是眯眼看着那位会长。 “你听上去很了解诸葛家?” 话音刚落,张会长嘴角便不禁动了动。他发出不屑的咂嘴声: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诸葛先生您只是诸葛家流落在外的一条野犬,对东国本家一无所知。” “了解诸葛家?” “呵呵,诸葛先生,恐怕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们张家更希望诸葛家覆灭。” “诸葛家祖地的事,是你们应得的。” 第142章 老照片 张家世代经商。在东国本土,便以丝织业发家。 巴蜀之地素来以锦绣闻名,绫罗绸缎经蜀道运输到全国各地,经年累月发展,甚至足以跨过重洋,进入西方贵族们的豪宅里。 这门生意并非只有张家在做。早在千年前,就有无数人尝试将绫罗运送到蜀道之外,但碍于群山天堑,运输过程中的成本损耗实在难以维系,这才让人作罢。 张家便是从中脱颖而出的翘楚。在众多商贾都面对蜀道叹息时,他们悄无声息地将第一批织物运往江南,站稳脚跟。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有心之人自然用尽手段打听,想复刻张家的手段,但无一例外,都被阻拦回去。 张家自古便是术士家族,虽不如司马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但也有自己的势力,不是其他臭鱼烂虾轻易能觊觎的。 而依托于绫罗绸缎带来的财富,张家在巴蜀一带的地位水涨船高,很快,就连其他术士家族也要礼让张家三分。 自古以来,张家内部就有条规矩。 不管家族境遇如何,每年阴历八月二十八,张家族谱,男女老少,都应在张家族长带领下,前往圣地祭祀。 虽然时过境迁,到了张震宇这一代,已经没有了这个祭祀习惯。但尚在东国时,张震宇翻阅族中古书,对这条规矩还略有耳闻。 张家祭祀的地点是个叫观星谷的地方。观星谷坐落于群山之间,地形陡峭,进山的路相比走蜀道也不遑多让。想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族人以及各类祭品前往,并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但族中祭祀时间向来严格,去程往返,从来不会超过两天。这是怎么做到的? 张震宇曾拿这个问题询问过族中长辈。他尤记得,那位长辈并未多言,只是带他去了家族祠堂。 祠堂里供奉的都是各个先祖的灵位。族中各大小事均会在祠堂中商议。 张震宇对此不解,并不明白为何长辈会带他来此,那长辈也却示意他不要出声,继续往祠堂深处走,两人这才绕到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前面。 屋门用两根粗壮的锁链封住。房门上还贴有封条,警示不得擅自闯入。 长辈并不在意那些锁链和封条,只是用口水沾湿手指,捅破了房门上的一面窗户纸。 他示意张震宇走到窗前去看。当时尚且年幼,还是孩童的张震宇自然难以按捺好奇心。他得以一窥那房中封存的东西。 “这是张家能在巴蜀站住脚的原因,也是整个张家的根。” “现在族里的小孩们都忘记这些了,但我们这些老人可忘不了。” 幽暗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漂浮的粉尘。张震宇花了些时间才适应房间里光线的昏暗。 房间不大,却被一个庞然大物所占据着。这庞然大物上还蒙了层薄纱,透过薄纱中的缝隙,张震宇才能勉强分辨出房中那东西的形制。 像是用木头做的……形态则像是某种动物…… ——这是,一只木牛? 张震宇回头,讶异地看向那位长辈,长辈那因为年事已高变的浑浊的眸子,也在看见这只木牛后,变的有光彩起来。 “群山之间,如履平地。” “这是张家的恩人留给张家的礼物。” “震宇,我们去观星谷祭祀,祭的从来都不是张家的列祖列宗。我们祭祀的一直都是恩人。” “恩人?可我怎么从没听说张家曾有恩人,这些恩人们现在在哪儿?”张震宇不解地追问。他并没有预料到,这位饱经岁月风霜磨砺过的老人听见这问题后,不禁老泪纵横,涕泗横流。 “恩人不要我们了,震宇。” “早在几十年前,他就抛弃了我们。” …… …… 1900年,阴历八月二十八,观星谷—— 历时一天,张家全族迈过群山,抵达观星谷入口。 按往年惯例,张家会在山谷入口等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自然有人从山谷中出来,带着前往祖地祭祀。 但今天的观星谷格外奇怪…… 往年这里总是萦绕鸟鸣,生意盎然。但今天却出奇地安静,就连踩碎一片落叶的声音,都会回荡许久。 一炷香时间已至,带路的人没有出现。 第二柱香被点燃,张家有些按捺不住,便派人前往山谷附近的村落寻找。 张家族人很快传来消息,山谷附近八个村落已经全部成了空村。村中村民全部失踪,走的似乎很匆忙,甚至有些人家中的行李都没有收拾。 一直以来,张家都由来自这些村落的使者带路进入山谷。若是没有使者,擅自闯入其中,便会因为山谷中布设的术式而迷失方向。 这该如何是好呢? 张家的人站在山谷前,一时间有些茫然。他们并不知道山谷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里的死寂越发让人不安。这样的现状又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等确认完所有村子都没了村民后,当时的张家族长才有些绝望地看向山谷深处。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 他很快便惊异地发现,山谷中用来迷惑旅人的障眼术式并未生效。 他再继续向前走几步,很快,当确认这一结果是真实的后,他的踱步变成一路狂奔,他像是发了疯般,循着记忆向山谷深处寻觅。 越深入山谷,观星谷两侧的群山便越来越高。 这并非是山峦本身的走势变化,而是因为整个山谷的地形正在下沉。 山谷最深处是片盆地……盆地边缘是布满青苔的青石阶梯,以及连成一片的竹林。山谷的清风徐徐吹过竹林,细密的叶片便同时发出细碎又连续的声音。 这就像是自然塑造的铃铛……闭上眼细细感受,很快你就会迷失在这些竹叶的声响里。 张家族长没闲心去聆听这片竹海的声音。他慌不择路,一路跑到盆地中心。然后,他停下脚步,迷茫地环顾四周。 鼻息间尽是焦糊味。外围繁密的竹林似乎只是表象,竹林深处的竹叶都已经被焚毁了,只留下一片焦土和灰烬。 青石与琉璃都已残破。前几天下过雨,在焦糊味外,还有一股腐烂的恶臭气息。 尸体……张家族长眼中所见都是尸体。尸体堆积如山,全部堆在那扇青石门旁。 随行的张家族人们随后才慌忙赶到此处。他们同样见到这些尸体和满地残破,当然,还有他们那位站在青石门门口,已经发了疯的族长。 随行的摄像师用又大又笨重的摄像机对这一幕做了留影。这台摄像机本是打算用来纪念这次祭祀活动才一并运来山谷的。 一张老照片被留了下来,上面如此备注道:摄于1900年,巴蜀诸葛家祖地。 第143章 反驳 “数百年来,张家便一直都是诸葛家的附庸。” “我们感恩诸葛家的赠予让张家在巴蜀之地立稳脚跟,走出群山后,在江南发展出自己的产业。” “正因如此,我们才将诸葛家祖地视作圣地,每年都去顶礼膜拜。” “但是瞧瞧,你们诸葛家都做了什么?” “一声不吭便全部消失?甚至连一点消息都不走漏出来?” “你们可知道,当时带领祭祀的那位张家族长,可是近百年来,能力最出众的一位!” “若是有他的带领,张家只会变的更加强大!但他却难以接受被你们抛弃的事实,从祖地回来后就疯了。他疯了倒好,可他留下的张家产业又该怎么办?” “所谓家族,内部从来都不是一块铁板。觊觎族长地位的人不少,为此耍手段的人自然也无所不用其极。” “诸葛祖地一事让张家内部人心惶惶!家族内斗,族外竞争,在那个年代,这些事中的任何一个都是灭顶之灾,更何况一瞬间全袭过来!” “那位疯族长的口碑一落千丈!家族留下的生意也因内斗无人打理,整个张家因为你们乱成一锅粥!” “诸葛先生,你不觉得你们诸葛家应该为此做些解释吗?” 张震宇戾声说道。饰非对此却却仅仅只是撇嘴,显的并不在意。 神经病,这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和他又有何干系。再说了,自己可从没回过所谓的诸葛祖地,对那祖地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 为了不知道的事来兴师问罪,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但仇恨这种东西,向来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你只知道某个东西是你一切苦厄的来源,你便会恨上一切和它有关的东西。 简直无妄之灾……这张家倒还真是更适合干帮派,而非所谓的绫罗绸缎生意。毕竟他们毫不讲理的模样和那些街头地痞也没什么区别。 “但张家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发展迅猛,甚至还是联邦的东国第一势力,你看,你们其实并没有损失什么。” 饰非耸肩道。但他这副模样让张会长那边的愠色更盛。他攥紧拳头低吼道:“你说我们没损失什么?” “诸葛先生,您真是傲慢到让人觉得无可救药。” “一切,为了在那场动乱中拯救整个张家,我们付出了一切!” “三言两语并不能改变您的看法,或许,您见过我那位贵客后,你就会知道张家的牺牲。” 一边说道,他便一边招手。身旁那位侍者点头,便开始操纵夫人身边的黑水继续向饰非的位置蔓延。 黑色尖刺丛生成荆棘,很快便将整个餐厅缠满。 今天这里的确被包场,整栋大楼也都被安排成张家的人,这家伙插翅难逃。 秀秀急着要将饰非护在身后,哪怕刚才饰非说过那种过分的话,他倒也不在意。倒是多罗茜,小丫头很聪明,提前让薛定谔先生开启术式。 薛定谔先生第一次开启术式后的百分百虚无化倒可以保证让她躲过第一轮尖刺,但后面的可就不一定了。 “现在该怎么办?诸葛先生,对方是来真的。” 秀秀试探着询问。饰非用手做出虚按的动作,示意他先不要慌张。 他还是在看着张会长,然后,他轻笑,试图从这男人嘴里撬出来更多信息。 “你所谓的贵客,就是司马家的人,对?” “那你们付出的一切,就是从诸葛家的附庸成为司马家的附庸吗?将背叛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伸来的尖刺一时间全部顿住。张会长困惑地看着饰非,似乎并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消息。 饰非不慌不忙,继续说道:“让司马家的人和张家人联姻。” “你们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将怎样的灾厄带进张家,时至今日,这张家到底是姓张还是姓司马可不好说了。” “红心7,你挑选合适伙伴时难道就没筛选过吗?选这样一个傀儡家族来合作,你们又能从司马家手里抢到多少好处。上次见面时,我可不记得你蠢笨愚钝到如此地步。” 饰非话锋一转,转向一旁那位侍者。 那侍者顿了顿,一时间却没说话。饰非眯起眼,露出狡黠的目光。 “看来波提雅夫人对你们的确有些误会,对我的话没反应,你似乎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红心7。” “但你却能操控米修斯家的古曼妖,这世界上还有可能拥有这个能力的人,似乎也就只剩下那位行踪不明的米修斯家族老二,卢卡·米修斯。” “对自己的大嫂痛下杀手,用尽折磨,滋味如何,卢卡·米修斯先生?” 那侍者听见饰非的发言后,用力皱眉。然后,他看了旁边的张会长一眼,似乎在犹豫是否开口。 见张会长并无反应后,他叹了口气,然后,他整理头发,将其梳到脑后。整个面部的轮廓五官都露了出来,看上去的确和那位威廉·米修斯的眉眼有些相似。 不愧是兄弟…… “这女人应得的,家族和大哥可从没亏待过她。” “她倒好,勾结你这外人,试图侵吞家族财产。”他冷声说道。与此同时,他扯开侍者的西装领口,露出藏在里面的红宝石挂坠。和饰非先前在米修斯家族见过的形制相同,通过项链,便能激活夫人身体里的古曼妖。 “帮张会长抓住你后,我就会杀了这个贱人。然后,我会去银行进行公证,重新转移那笔遗产的归属。你们的如意算盘可打空了。” “在自己爱的人体内豢养恶灵,这就是你们的款待?”饰非反讽道,然后思考片刻,他追问: “所以,从来就没有我投降,你们放过其他人这个说法。” “放屁,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贱人!”卢卡·米修斯往旁啐了口唾沫。完全不顾及所谓贵族的绅士礼仪,戾声说道。 这句话是问给多罗茜听的,饰非回头,冲多罗茜耸肩,做出一个意料中的表情。 然后,他再继续看向张会长,这次,他表情玩味。 “可如果波提雅夫人认错了,这位能操纵古曼妖的先生是卢卡·米修斯,而并非红心7的话,自始至终,红心7都藏匿在哪儿呢?” 饰非看着张会长,然后,他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声。 “这样真的好吗?在这里和我浪费这些时间。” “要知道,在你和我说话时,你在这城市的分身正源源不断被抓捕,送进监狱。” “这次可不同往日,收容你的行动并非是由我们这些小专员出手的,而是由一位议员带头进行。” “听的明白吗?议——员!” 饰非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亲眼看着这位张会长的表情在他说出这两个字后变的无比扭曲。 第144章 罪犯 红心7就在张家商会。这是由方块q亲自给到的消息。 质疑一位人头牌的消息来源显然不是明智的行为,这几乎不会出错。可如果方块q的消息是正确的…… 不知为何,在这次拟定收容计划时,饰非总觉得有某种异样感。 太安分了……相比鹈鹕岛时大张旗鼓替换典狱长,以及金斯波特的那场雨中表演,这次红心7实在是表现的太过安分。 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消息,甚至也没有主动露面来挑衅,这像是他的性格吗? 饰非用没蘸墨水的羽毛笔在纸上轻轻勾画痕迹,看表情似乎是沉入思考。他用羽毛笔的尾羽拂过纸面,然后,墨水溅在张家商会那位会长的名字上。 或许,红心7并非没有进行挑衅,只不过,他这次挑衅的更明目张胆,以至于饰非已经下意识忽略掉了。 红心7擅长鸠占鹊巢,伪装某人身份。但身份尊贵的人往往擅长防患,替换工作自然要花费大力气。 一直以来,红心7都在避免这个短处,他伪装的都是不起眼的人物,但这样的人就是能埋在你身边,变成一枚隐患的钉子。 在聚光灯下被注视,同时进行伪装替换是高难度表演,同时,也是思维盲区。 即——你下意识地不会怀疑这些大人物…… 夫人在这段时间一直接触张家,张家人的名单被她列在纸上,并交由饰非进行排查。 饰非始终不得要领,未能从这些人的行为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但假如,从最开始,红心7就不在那份名单上呢? 夫人列出的名单只有张家的下人,可并未包括张会长本人。 他这次若真大费周章,替换一位大人物,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此时此刻,饰非看着眼前这位张会长的表情逐渐变的扭曲。但他尚未开口,似乎还在思考该用怎样的措辞来回答饰非的质疑。 他不需要回答,因为很快,他下意识的反应就会告诉饰非答案。 饰非注意到餐厅前台放了台收音机,他向对方展示手上的白手套,然后轻轻招手,收音机就落在他怀里。 他熟练地调频,然后在某个波段,收音机里传出新闻主播标准的哥伦比亚语发音。 “晚上好,大都会!” “接下来本台将播报今日的晚间新闻。” “本台今日接到大都会警局消息,受到持续关注的罪犯自首事件,相关调查今日已接近尾声。” “据罪犯们供述,他们隶属于一个犯罪组织,受其首领命令,安插在全国各地伺机进行犯罪活动。” “但近日,由于同伙落网,并对整个组织成员名单进行供认,整个组织惴惴不安。” “为开脱罪行,争取从轻发落,这些成员便依次前往警局自首。” “目前,这些罪犯均已被分配进就近的监狱,警局人满为患的局面将有所改善。” “但各位市民朋友仍需留意,该组织一些残党成员目前仍流落在外,他们均具备一定危险性,请务必留意,当发现线索时,优先向所在辖区警所报案。” “警局已经对此成立专案组,专案组由一位经验丰富的女士牵头,该女士极富名望,势必不会让市民朋友们失望。” 新闻主播口条清晰。用最快速度将新闻播完。话音刚落,饰非就关掉收音机,然后,他继续看向对面。 该怎么形容这位会长此时的表情呢? 尴尬?恼怒?又或者,带了几分不敢置信和讶异……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表情都极为精彩,在饰非眼里已经足以成为证据。 “真奇怪,你为何会对这条新闻反应如此激烈,张会长?” ““难不成你和那些被关进监狱里的罪犯有关系?还是说,你知道,这条新闻一旦是真的,你千辛万苦,花了这么多年在整个哥伦比亚联邦进行的布置就会毁于一旦?” “红心7,只对你的单个分身收容的确不可行,就像在金斯波特那次一样,你随时可以舍弃,让我们扑空。” “但假如,我们那位伟大的议员女士,有办法在一瞬间定位到你的所有分身,然后一口气全部收容呢?你觉得你还能无法无天吗?” 张会长,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红心7了,红心7的喘息变的极为急促,就好像有块重石压在他胸腔。 始料未及,饰非这番话远超他预料。 先不论这家伙是怎么识破自己所使用的张会长的伪装的……光是有人能一瞬间定位到自己所有分身这件事就实在骇人听闻。 到底是怎样的手段才能做到这种事?他散布出去的分身浩如烟海……哥伦比亚联邦这上亿的公民就是他最好的伪装。 但这家伙刚才是不是提到了议员?那些坐在整个术士联盟顶端的怪物们? 红心7曾有幸见识过人头牌们的手段,那足以颠覆认知,但议员们呢?人头牌敢正面叫嚣那些议员吗? 那可都是已经在表演上接近终幕的怪物们……普通人没手段能做到,不代表怪物不能! 红心7的表情越发阴晴不定,他已经有些顾不上自己此时所扮演的张会长的身份了。 他们已经抓到多少分身?在外面还能利用的分身又还剩多少? 分身……分身……曾经所扮演过的诸多张面孔此时全部在脑海里浮现出来,这些脸无一例外都带着痛苦的表情,然后,连带牵出藏在脸皮后,那份痛苦无比的记忆。 红心7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要被这些记忆填满了, 呼吸变的更粗重,他从未这么迫切地想知道其他分身的位置! 所以,他看了饰非一眼,然后,他决定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和张家的交易是要帮张家抓住这个叫诸葛饰非的男人。尽管他是梅花8的徒弟,但为了遵循最基本的契约精神,红心7还是愿意帮这个忙的。 他实在是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 “动手,卢卡·米修斯先生。” “我们的诸葛先生实在有些聒噪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卢卡·米修斯,对方也心领神会,立刻攥住脖子上的挂坠打算展开术式。但就在此时,他看见对面那个东国男人也抬起手。 他手腕上系着的灵摆此刻正剧烈摆动,和灵摆一起缠绕着的那枚骷髅根雕则在不断向外释放黑水。 “你以为现场只有你一个人会古曼妖的术式吗?卢卡·米修斯先生。” 话音刚落,落在饰非身边的黑水便向外扩张。整间餐厅的电力瞬间就被切断了。 完全的黑暗死寂,只有外面的霓虹略微照亮破碎窗缘,将呼啸的夜风灌进室内。 第145章 塑形螺湮 这一手埋伏,饰非准备已久。 早在意识到这餐厅的结界是出自古曼妖之手时,他就已经准备好对应的破解手段。 卢卡·米修斯赖以对他们三人进行包围的术式依托于古曼妖,不得不说,圈养在夫人体内的那只古曼妖规格实在惊人,竟然能长时间保持这样大面积的术式覆盖。 古曼妖侵占整个餐厅,活动空间被压缩到极小一片区域。 不可能贸然接触那些黑水,黑水形态变化万千,一旦在和其接触时变成锋利的黑刺,那结果自然得不偿失。但若不接触,就做不到突围,一直被锁死在这片小区域里也是慢性死亡,这更不可取。 有没有什么安全的能接触这些黑水的方法……饰非思考的正是这点。 而思来想去,在所拥有的手段中,毫无疑问,也只有在米修斯秀场收服的那只幼生古曼妖才算合适。 同为黑水,它自然不受影响。借助其手,饰非才能将手伸到黑水之外。 ——切断电源,关灯,屏蔽视线…… 尽管幼生体古曼妖没办法像夫人体内那只一样展开术式,但仅仅只是在吩咐下做这些事却毫无问题。 而一旦视野丢失,红心7和卢卡·米修斯再想阻拦这边突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薛定谔先生在黑暗中发出第一道叫声。黑猫绿色的眼眸像鬼火般在黑暗中亮起。猫的视线不受黑暗阻挠,作为血契者,和黑猫拥有通感的多罗茜自然也一样。 虚无化术式包裹住多罗茜。然后,小丫头率先利用她那霸道无比的术式向黑水中突围! 像是感应到有人接近,黑水立刻变化出尖刺阻挠。但尖刺穿过女孩皮肤时却丝毫不能对其造成影响。 古曼妖是罕见的具备实体的恶灵。实体性的攻击在虚无化面前极其无力。畅通无阻,多罗茜在整个餐厅间穿梭,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她绕到餐厅大门处,晃了晃手里已经空掉的烧瓶。 这只烧瓶是开启术式前大骗子给她的。大骗子特意嘱咐过,在关灯后的瞬间,她就要用最快速度,将烧瓶里的东西倒在餐厅里。 生怕会出差错,在术式开启期间,多罗茜甚至带它走遍整个餐厅。烧瓶里残留一些泛着绿色荧光的物质,而此时此刻,多罗茜回头去看,便看到被黑暗遮蔽的餐厅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四处都是肆意生长,泛着荧光的绿色凝胶。 那是瓶凝胶魔药。还是经由饰非改良过的版本。在原本深海史莱姆的配方中,他额外加入一种来自南大陆的金甲虫的鞘翅。 这种甲虫是臭名昭着的食肉甲虫,外壳就如黄金般坚硬,鞘翅则藏在那层甲壳中。它的鞘翅上还附带一种特殊鳞粉。这些鳞粉会在黑暗中散发出这样绿色的荧光,这是他们诱捕的手段,同时,也是它们用来杀死猎物的武器。 鳞粉具备极其强烈的酸性。人的皮肤沾上后,若超过一分钟没处理,就会被强酸腐蚀出一个肉窟窿。 凝胶魔药并不惧怕任何锋利武器,武器进去后就会被柔软的凝胶包裹,动弹不得。 奇术师们多用这种魔药控制敌人,饰非的想法倒与众不同,他赋予了这种魔药更强大的攻击性。 魔药在缓慢侵吞黑水们的活动空间。黑水的尖刺竭尽全力试图刺进凝胶体内,但都是徒劳。它们很快动弹不得,被禁锢在原地。卢卡·米修斯一时间也极为郁闷,想上前帮黑水扯开凝胶,但刚接触到凝胶,便被其中混杂的鳞粉给蚀伤,疼的发出惨叫。 这实在让人敬而远之,场面一时间陷入僵持。 但别忘了,卢卡·米修斯虽需要时间想出应付凝胶的办法,但饰非却早有对策。 奇术师本人自然也受到魔药限制,不能直接触碰这些附带强酸鳞粉的魔药。这也就意味着,凝胶即便能阻止黑水进犯,饰非自己也难以逃出去。 但一般方法或许难以起效,可饰非手上是还掌握了一枚螺湮文符文的。 ——【塑形螺湮】。 被黑水尖刺和红心7同时威胁,让饰非没有精力放在现场绘制符文上。但现在不同,切断电源,视野遮蔽,彼此的距离也被凝胶魔药锁死,饰非在绘制时根本没有要担心的负担。 他直接用岚间樱划破手指,在餐桌上绘制符文。 螺湮文具备刚性,一旦形成,它的力量便不可违背不可抵抗。它直接描绘结果,因此,它具备直接影响现实的能力。 这样的符文,理所应当,就是武器! “塑形。”耳边传来海潮的悲歌声。眼前再次有那座倒错螺旋之塔示现。人鱼的阴影此时直接浸染了现实,饰非亲眼目睹它们的鱼尾在四散的凝胶和黑水里擦过。 而这些鱼尾仅仅只是和现世接触了一个照面,饰非就发现,符文上逸散的灵性缠绕在凝胶和黑水上。 他此时再心念一动,如沼泽一般填满餐厅的黑水便自动向两侧排开,让出了一条可供人通行的道路! 这条路径直通向餐厅入口。从那边可以原路返回,逃进帝国大厦的电梯间。 等到了开阔地带,再想和这古曼妖周旋自然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 饰非招呼起多罗茜和秀秀,立刻沿这条道路逃出餐厅。至于红心7和卢卡·米修斯,此时却被【塑形】的凝胶挤在角落,动弹不得。 红心7瞪大了眼睛,他也是奇术师,他怎么可能没意识到,就在刚才,饰非激活了一枚符文。 可这怎么可能?! 符文是用来辅助奇术师的炼制工作的,可从没人敢将符文用在实战里!况且,现行三大符文也只对灵性起效果,哪有像这样,毫不讲理地将整个房间里的实体进行塑形捏造的! 他刚才用的是什么符文? 红心7被挤在角落,试图回忆刚才那符文亮起时的形制。他很快意识到,那枚符文和三大符文之间的形制区别,并瞬间恍然。 “该死,那不是梅花8那家伙曾经钓摩纳克用过的符文吗?” “印斯茅斯那地方,居然还藏了这种东西……” 想到这里,红心7脸上不禁蒙上一层阴霾。他亲眼看着饰非走出餐厅,而他却一点手段都使不出来。 “梅花8,你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你这徒弟现在在某些奇术方面的造诣和理解,恐怕比你还厉害!” “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卢卡·米修斯还忙着操控黑水,但黑水形态始终被刚才那符文逸散出的灵性钳制,让他颇为苦恼。 他用了好一番功夫,才重新让一部分黑水能重新操控,但这个时候,饰非已经逃出房间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能询问红心7。 红心7眯眼看着帝国大厦外的夜景。作为全大都会最高的摩天大厦,这里也是这座城市距离地面最远的地方。 想从这里轻松逃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我们追过去,他逃不掉。” 第146章 前后受敌 帝国大厦总高度1454英尺。它是整个大都会最高的建筑。 至于大厦内部,这样的高度堆叠成102层楼层,必须使用定制电梯,才能保证上下楼的运转效率。波提雅夫人订的这家餐厅位于第97层,为了追求更好的视野与景观,当时特意选择了商户能购置的最高楼层。 这的确为餐厅带来了可观的收入,但对现在的饰非一行人而言,这样的选择毫无疑问是种灾难! 试问,纯靠人类双脚,要徒步爬下97层安全抵达地面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更何况,在场三人除秀秀因为每天练功,体格稍强外,饰非和多罗茜看上去可都不是擅长体能运动的料。正因如此,当看见电梯楼层始终卡在中间后,饰非脸色才变的无比难看。 身后传来东西被碾碎的声音。 饰非回头看去,黑色潮水像是滩蠕动的泥浆,铺满整个墙面后,徐徐蔓延。 然后,某个瞬间,似乎是察觉到这边饰非的存在,墙面上伸出四根触手左右嗅探,等触手确认饰非的位置后,它们立刻化作四根漆黑的尖刺,笔直地射过来! 秀秀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切换术式,他提着斩马刀拦在前面。但触手一瞬间砸来的力量比想象中要大的多,他被两根触手顺势推到墙面上,然后,余下两根继续朝饰非前进。 黑猫在脚边叫唤了一声。但被饰非给抬手拦住。多罗茜不解,然后,她只见到大骗子伸手拎住她的衣领,将她往黑潮前面推。 “大骗子,你混蛋!” 这家伙真是毫无绅士风度!大敌当前,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拿自己这样的小孩挡枪吗? 薛定谔先生的术式顺势包裹住多罗茜全身,触手径直穿透多罗茜的身体,然后,毫无阻碍地继续向饰非进发! 多罗茜回头,这时才发现,大骗子已经借助自己刚才挡住触手的刹那,闪身躲进一旁的消防楼梯里。 黑潮触手完全没有要多停留的意思,追着饰非也进了楼梯间。 张家的首要目标是抓住诸葛饰非,至于奇术司的两位专员,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感兴趣! 黑潮推波助澜,一股脑涌进其中。黑潮发出困兽般的咆哮,与此同时,又生出多股触手,要追去缠绕饰非四肢。 这种时候不能吝啬符纸,饰非一口气拿出两张符咒,同时激活。 “天雷引命!” 两道雷光从身侧劈开,同时向黑潮冲击。远远看去,就像两根缠了雷光的触手在向黑潮触手蔓延! 冲击产生的第一时间,灵性波动便在狭窄的空间内荡漾开。 雷光产生一连串爆炸,掀起气流将饰非卷到下一楼层! 这种下楼方式虽快,但实在太折磨人了……饰非被摔的七荤八素,重新站起来时,险些昏厥过去。 额角被磕破了,有殷红的血迹渗出来。来不及处理,趁爆炸暂时阻挡住触手的间隙,饰非想继续往下再走几层。 但他这边才刚有所动作,义眼的灵性视觉就窥探到楼梯间下层,有若有若无的灵性正在蔓延。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 他疑惑地向楼梯下看。只觉得那些升腾而起的灵性越发浓烈。 然后,他又听见若有若无的流水声从底部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漫灌。 他现在可是身处于九十层楼的高空……有什么东西能把这楼梯间漫灌到这里的?今天并不是暴雨天,不,倒不如说就算是暴风雨,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那这究竟是…… 饰非第一时间想到结界的可能性……在结界内部,空间结构本身并无意义,水能漫灌高楼倒的确可能做到。但很快,他又摇头对这一可能进行自我否定。 头顶现在还在一连串的爆炸里,爆炸激荡出的元素灵性只会让古曼妖的灵性唯恐避之不及!在这种状况下,结界灵性怎么可能绕开爆炸将他包裹其中呢? 思考间隙中,脚底之物已经漫灌而上。也是在此时,饰非通过灵性视觉确定这些肆无忌惮的东西是什么。 ——古曼妖?又是古曼妖! 可是夫人身体里豢养的那只古曼妖的灵性现在全部被爆炸拦截在了头顶,脚底下这些灵性又从何而来? 一时间,数十根触手从灵性中射出,楼梯中间的空洞被其填满,如同生长出一棵参天大树! 上下同时夹击,将饰非包围在中间。情急之下,饰非拿出岚间樱,让刀刃附着上雷光,在身前挥出圆舞。 岚间樱劈开一道豁口,但此时汇聚在楼梯间里的灵性实在太多了,劈开这波攻势后,紧接着,又是一批触手涌上前来。 不得已,饰非只能从储物灵媒中又取出一瓶凝胶魔药,也顾不得近距离打开魔药是否会被强酸鳞粉蚀伤,他用岚间樱将储存魔药的烧瓶劈开,凝胶便像一把伞,撑在他面前。 皮肤几乎在一个照面间就被蚀的溃烂。但这总好过被触手给穿透身体。 触手数量多到让人咂舌,很快,凝胶上已经没有能容纳触手继续穿刺的空间,它们开始在凝胶上堆叠! 上方的黑水此刻也涌过来。腹背受敌,饰非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又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样东西。 被凝霜封冻的蠕虫,饰非将其按进凝胶中。触手继续在凝胶中蠕动深入,然后,其中一根触碰到这只蠕虫。 只见那蠕虫在凝胶里用力颤抖一番,然后,它身上的凝霜开始化冻。它向外伸展触须,等触手再次对它进行压迫后,蠕虫的头部忽然裂成两半。 炸头蚴的所有灵性都储存在它们硕大的头部。当感应到危险后,就会像这样,从头部裂开,向外释放灵性。 极近距离之下的爆炸。爆炸的罡风甚至让人无法反应。 压缩过的火焰顷刻间就将四周凝胶化为乌有,然后继续逆卷,在整个楼梯间如火龙般呼啸! 大都会初夏的夜空并没有重重的乌云。但此时,一条咆哮的火柱从这座城市最高的大厦中部贯穿而出,浓烟滚滚! 弥漫的黑色硝烟遮盖帝国大厦上方的天幕。这一刻,乌云欲来。 第147章 意料之外的术式 大都会的夜色在此刻似乎不再喧闹。 帝国大厦下数以万计的人们纷纷抬头看向这根横贯楼层的火柱,脸上满是惊讶。 作为观众,没人知晓这场戏剧的真相是什么。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观摩舞台上的演出,足以让他们沉浸在这场戏剧里。 空气无比燥热…… 楼层内部因炸头蚴的灵性而出现了一个直径三十英尺的空洞。饰非就昏倒在这空洞边缘处,再有五英寸的偏差,他或许就会跌进空洞中,然后顺势跌下大楼。 局面没有演变成这种最坏的情况倒并非是因为他运气不错,而在于他提前唤出了术偶。 术偶用尽全力拦在空洞边缘,没让爆炸的飓风将他卷进去。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被炸的遍体鳞伤。 西装里的尘猫们全逃了出来。正面接触爆炸罡风的第一时间,尘猫就结成了盾,试图挡住第一波气流的冲击。但紧接而来的高温却没那么容易拦住,饰非的皮肤被灼伤,连带刚刚才缝补好的西装也被灼烧了一部分。 奥利凡德先生要是知道,肯定又要生气跳脚,责怪饰非完全不体谅他的劳动成果。 但这可是生死一搏,到了这种时候,谁顾的上他的意见呢? 睁开眼,从昏厥中醒来时饰非只觉得浑身要散架般的疼……羽化仙只能帮他快速愈合伤口,却没办法让他麻痹痛觉。 眼前视角不停在现实世界和灵性视角中切换……饰非只觉得脑袋仿佛要炸开般涨的不行。之前还从未有过这种情况,他有些不适应,只能拿起一块碎石,往脑袋上敲了好几下后,这种感觉才有所缓解,让他不禁长舒一口气。 “该死,那些古曼妖……” 回过神来后,他立刻就要确认周围情况。 这层楼已经被炸头蚴的灵性给炸穿了,南北两侧因火柱完全贯通。也幸亏是晚上,楼层中没有人,要是白天游客人流密集,这样一次爆炸也不知道会造成多少伤亡。 饰非再抬头看,整个天花板都已经成了废墟。楼梯间的连接楼层也一并被炸毁。包括下楼的楼梯也是同样的状况,这栋楼层被夹在中间,楼上楼下被完全隔断。 刚才蔓延过来的古曼妖的黑水被爆炸烧的一干二净,一点不留。毕竟爆炸的火焰是恶灵最惧怕的东西,它们自然不敢造次。 帝国大厦的建筑结构是由一对东西而立的双子塔楼合并而成。饰非所在的楼层是西边的塔楼。这次爆炸倒也只影响到了西翼。 他尽力起身,步子蹒跚。但他明白,现在得抓紧时间。 西翼因爆炸隔断后,还能下楼的路径便只剩下东翼塔楼。每层塔楼间都有一段悬空天桥连接。想前往对侧,那是必经之路。 看见楼层隔断,楼上的红心7和卢卡·米修斯肯定会想到去东翼重新组织围堵。他要抓紧时间,才能趁着这空档突围出去。 但保持这状态,才走没几步,饰非的步子便忽然停来。 他从爆炸中醒来的地方距离塔楼连接并不远,走几步便能看见连接入口。但此时此刻,他在连接处看见的是什么呢? 一位身穿正装,头发梳成漂亮马尾的东国女孩站在前方。女孩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察觉到饰非靠近后,她视线向这边挪了几分。 女孩鼻梁上还挂着副银丝眼镜,视线洞穿镜片,被她盯着看时,饰非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全身上下都被她扫了个遍。 “诸葛先生,我在这边等了您一段时间了。” “等我?你是……” “张舒雅,您称呼我为舒雅就好。”说完,对方向饰非行了个礼。 她报上名字的瞬间,饰非就有所警觉,立刻向后退了半步…… “姓张,张家人……” “是的,我是会长的秘书,让我提前等候在这里,也是会长的安排。” “我可不觉得红心7能将事情安排到这种地步啊……谁都想不到我会用炸头蚴把这层楼炸掉一半……” 饰非只觉得困惑。红心7已经替换张家会长的身份,他以极其大胆的方式渗透了张家。这位舒雅小姐提起张会长时,饰非自然下意识地认为,这是红心7的安排。 但当饰非说出看法后,舒雅小姐却露出微笑。笑容玩味,让人捉摸不透。 “会长喜欢将计划安排的事无巨细,他说过,谨慎才能成功。” “谨慎到认为我会炸掉帝国大厦?这多少有点病态了。” “他说您做的出来这种事。” 一边说着,舒雅身后便有流水的声音。饰非定睛看去,便看到那些古曼妖便阴魂不散,从女孩身后的地面上缓缓流出来。 现在可以解释为何他在楼梯间逃到一半,下方会有古曼妖出来围堵了。 “是你带着古曼妖在堵我?我还以为米修斯家族剩下的古曼妖都在夫人体内,卢卡·米修斯也只能控制那些。” “您在这方面有遗漏。诸葛先生。您有在月光庄园的那场大火后回去检查庄园里那些人的尸体吗?” “你是说……” “我说过,会长很谨慎,他回去做了那样的事,也正因为不怕麻烦,他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保存下了投资米修斯家族的一些成果。“ “若非如此,就算找到卢卡·米修斯先生我们也很难说服他来帮助我们,毕竟,和兄长威廉·米修斯先生不同,他擅长的只有操控,没有炼制。” “原来如此……”饰非点点头,若有所思。然后,他看着对方,追问道: “可你能精准找到我的位置又是因为什么?” “爆炸席卷的范围一共有好几层楼,我可能出现在其中任何一层的连接上,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在这里能等到我呢?” “这个嘛,当然是因为……” 一边说着,舒雅的手中一边捏出了一个手诀。随后,饰非的义眼视觉内便能看见四周的灵性正在被其调动,然后奔涌。 灵性正在她脚下构筑一个精妙的阵法,舒雅摘下了那副银丝眼镜,继续微笑道: “我是一位【报幕员】,诸葛先生。“ “利用术式在一定区域内来对您的位置进行预测,并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 “看见我的术式,您不觉得熟悉吗?” 脚下的灵性阵法在此时勾勒完成,饰非看清后完全无法遮掩脸上的惊异之色。他甚至忘记唤出术偶来应对对方已经展开的术式。 “这不可能……”他呢喃道。 阵法同时倒映在瞳孔和义眼中,其在缓缓运转,结构精妙。 ——那是一枚八卦,一枚巨大的,勾勒完全的八卦。 第148章 古武与八卦 在东国,八卦之术有诸多分支。 江湖骗子以占卜师的身份卖弄他们获得的八卦知识,这点微弱的皮毛让他们得以有机会窥探天机。 但八卦之术瞬时而变,根据所处环境和时间不同,哪怕是同样的卦象,也能呈现出不同理解。诸多分支只能尝试以穷举方式来罗列灵性排列的可能,但作为八卦之术的根系,有一种术式可以完全掌握天机的走向。 在列车上初遇波提雅夫人时,饰非是这样进行介绍的。 奇门八卦,是所有八卦之术的根……是被称为天术的存在。以自己定为中宫,从而无视规则,推晓一切。 这国家已经不会再有第二个掌握奇门八卦的人。自己是诸葛家最后的后人,也是奇门八卦最后的继承者。 但眼前这番景象究竟是什么? 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在自己面前展开了术式……而这术式所调动的灵性则在义眼视觉里一清二楚。 灵性在勾勒阵法,阵法又结成八卦。所有卦象均环绕这女孩而动,仿佛她心意所至,便能随意通晓。 这还能是什么?这可不是那些旁支的八卦之术,而是真正的奇门八卦。 “你怎么会这个?” 饰非脸色阴沉道。对方却只是微微一笑,身后那些以黑水姿态缓缓蔓延的古曼妖顺势缠上她纤细的腰肢,为她双手覆上一层黑膜。 然后,在饰非尚未能觉察到的某个瞬间,张舒雅动了起来。 速度极快,冲到饰非面门。饰非能感受到那双拳头的拳风锐利地像刀片,削风扑上来时,他下意识的躲闪竟完全比不过对方出拳的速度。 “砰——” 一声闷响。得益于尘猫优秀的本能,尘猫结成的盾挡在那拳头和饰非脸庞之间。这一拳冲击力惊人,即便是尘猫也瞬间被其捶的溃散。 古曼妖在拳头表面覆成的那层黑膜质地极为坚硬,即便尘猫已经在和拳头接触的第一时间就试图上前切割吮血,但黑膜完全将它们阻拦在外,未能得逞。 一拳作罢,并未起效,舒雅倒也不恼。她继续微笑,然后,便用轻盈无比的动作原地转身。 双拳上的黑膜退却的极快。取而代之的是这些黑膜又覆盖上她的左小腿。 一记鞭腿继续对着饰非的侧脸抽去,刚刚才溃散的尘猫此时来不及重新集结,反应终究慢了半拍。 这女孩动作好快……不仅如此,力气还很大…… 交锋不过两招,饰非就发出这句感叹。鞭腿的削风已经卷动发丝,他来不及再准备其他攻击手段,只见手中灵性一闪,他顺势发动换位纺锤。 正面迎敌的从他本人换成术偶,术偶落地便抽出杖剑,用剑锋迎着鞭腿挥去。 “叮——” 两者碰撞,一时间火星四溅…… 杖剑被磨的极利,本应在她身上削砍下一块肉。但交锋后,反倒术偶被震的向后连退几步,黑膜此时再变幻形态,只见其在张舒雅小腿上凝出一把尖锥,然后,她一个前冲,尖锥便向术偶的胸膛继续刺去。 在世界范围内,西西里的【化妆师】术士应当是最多的。 化妆师擅长近身肉搏和缠斗,术式给予的强大肉体力量对大部分术士来说都很棘手。尤其针对像奇术师这样的敌人。奇术师近距离遇见化妆师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很可能灵媒都尚未发动便被直接拿下。 但这位小姐刚刚介绍自己的术式时可并没有说,她是化妆师。恰恰相反,她说自己是报幕员,是最不擅长近身缠斗的术士…… 但瞧瞧这身手……这哪有几分报幕员的影子? 司马老大要也有这身手,也不至于要仰仗岚间樱…… 饰非忙于操控术偶应付对方动作,但也不禁腹诽道。他虽出生于联邦,但也听过一些有关东国的传闻。 东国人尚武,某些世家甚至拥有自己的古武之术,供家族子弟防身。 对方这位小姐身手显然不像深闺女子,光是那利落的动作,就不知道要经过多少训练…… 术偶旋转手中杖剑,忽然发难。剑锋抓住对方抬腿空档,笔直向其胸口刺去。 但古曼妖反应还是很快,张舒雅不躲不闪,任由剑锋直刺。 两者再次撞上,剑锋未能突破古曼妖的黑膜分毫。术偶带着杖剑顺势滑向侧方,然后只见术偶上半身呈现180度旋转,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再次出剑,刺向张舒雅腰间。 这是只有术偶才能做到的出剑方式…… 一般人做出这种动作,腰早就断了,只有术偶才能不计代价,从任何角度尝试出剑。 术偶外观和饰非本人并无差异,在和其对峙时,你不可能下意识防范这种刁钻角度的攻击。剑锋速度极快,已经逼近张舒雅。但只见女孩再次微微一笑,然后,她原地轻跳,竟顺势踩在杖剑的剑锋上! “这怎么可能?”饰非皱眉。 张舒雅脚下继续用力。杖剑带着术偶一同被女孩踩向地面,然后古曼妖的黑膜重新覆盖在双拳上,她摆好架势,一拳直击术偶的胸口,术偶便像是倒飞的风筝,飞向廊桥对面。 “我不是已经说了,我是个报幕员吗?诸葛先生。” “您应当明白,这些花招对我不起作用才是。” 这一拳后,张舒雅继续满脸笑意地看着饰非。灵性视角下,饰非能看见,那枚巨大的八卦正绕着她缓缓运转。 他不禁发出咂嘴声:“你用八卦占破了我的意图和动向?” 张舒雅微笑,并不出声。饰非环顾四周,似乎在用义眼观察灵性。 “术偶每一步动作都会带动周围灵性一起流转,所谓占卜,也不过就是通过观察灵性流转来预测吉凶。” “提前预知动作,再加上你那古武之术……作为一个报幕员而言,你真是出乎意料的能打。” “诸葛先生过奖了。我家会长也没有恶意,仅仅只想邀请您去张家作客。我们有位贵客盛情难却,实在很想见您。” “跟着你去了张家的话,我还有命能出来吗?”饰非笑着讥讽道。然后,他侧开身子。 一道锐风从其身后穿堂而过,岚间樱以极其可怕的速度向张舒雅胸口发起贯穿。要知道,这里可是数百英尺的高空,尤其是刚刚饰非还将这栋大楼炸了个窟窿,对流的风速可想而知。 但张舒雅也只是轻描淡写侧开身子,就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早有预料。 “这样明显的攻击,很难打中我的,诸葛先生。”张舒雅笑道。 但饰非不以为意。岚间樱被躲开后便径直没入身后的废墟,不见踪影。 张舒雅轻轻跺脚,覆盖在其拳上的黑膜便流向地面,在地面铺成一层地毯。黑膜上开始向外冒出尖刺,显而易见,是古曼妖之前展示的最多的攻击手段。 贵客只说要将诸葛先生带回张家,可并没说要以何种手段带回去。 刺穿四肢,动弹不得,当然也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 但黑膜才刚向外铺,张舒雅便意识到有所不对。她看向四周。嗅闻到一股刺鼻气味。再仔细看,甚至还能看见闪着萤火的鳞粉。 一只空了的烧瓶滚落到她脚下。她定睛看去,里面的魔药显然已经空了。 绿色的凝胶不知何时在一旁角落处蠕动,凝胶再次压缩古曼妖的活动空间,让其只能重新逃回到张舒雅的双臂上。 “现在你觉得这些凝胶魔药明显吗?”饰非笑道。他轻敲面具,下一秒,换位纺锤再次发动。 术偶出现,而他本人,已经到了廊桥对面。 第149章 篡改术式 奇术师从来都是在台下观赏戏剧的观众,但对饰非而言,他有诸多需要上台表演的理由,所以,他略微对这个准则做了修改。 奇术师从来不做没准备的表演。 哪怕他勘破对方能利用奇门八卦预测他接下来动作的秘密,他也没有声张。 术偶的一连串攻势都会在对方预料之中。正因如此,以往锋利无比的杖剑才会一时间显的力不从心。但这其实并不重要。术偶能利用速度和力量对对方造成压制固然极好,如若做不到也没有关系,术偶行动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将这些凝胶魔药埋在四周废墟里。然后,在那预料外的一剑刺空之后,它需要正面扛住这小姐的一拳,好顺势抵达廊桥对面。 刚经历过一场爆炸,就算羽化仙的能力再霸道,自我修复也需要时间。 饰非不希望伤势雪上加霜,在爆炸的烧伤之上再叠加一层强酸的蚀伤,这怎么想都太过痛苦了一些。 所以,他需要利用术偶完成移位,避免自己也被凝胶魔药围困住。 纺锤一天能供换位的距离是有限的,可惜的是,帝国大厦这连接双子塔楼的廊桥实在不算短,这次换位已经用尽纺锤里储存的所有灵性。 魔药被埋藏住,却也还需要引爆的契机。岚间樱的那一剑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张舒雅去的。 ——它的目的只有一个……刺穿沿途所有的魔药瓶,释放出这些凝胶。显而易见,岚间樱以速度取胜,同一时间释放出的所有凝胶让这些古曼妖根本无路可逃,全部被围困住。 但归根结底,这些都是设计,即便是设计,想要瞒天过海,瞒过一个报幕员的灵性占卜也是极为困难的。 毕竟灵性说不了谎,你的每一个举动都会牵动灵性,并反馈在那些卦象的运转中。 这时,就需要感叹,这位舒雅小姐撞到了枪口上。 奇门八卦,以己为中宫,流转四周灵性。但若是此时,环境中又出现了一个中宫,会有何表现? 唯有义眼可以看破灵性。也只有义眼才能看见张舒雅脚下那个由灵性织成的巨大的八卦。 张舒雅没有义眼,她又怎么可能发觉饰非的身边此时也环绕着八卦呢? 和对方不同,他天生没有术式。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推演奇门八卦的卦象。两个中宫覆盖的范围即为双方各自能推演的范围。而这时,只需要饰非这中宫稍稍向前,让两个八卦接触,彼此的边界便会立刻产生质变! ——所谓混沌,不可知不可推演不可预测! 若是其他术式,饰非还没有把握,但对方只是报幕员,掌握的能力也是推演和情报的话,废除这个术式的效果,这便是可以做到的事! 当意识到自己的推演出错,有所遗漏时,张舒雅那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了。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已经躲在凝胶外的饰非,这才终于意识到,此时现场的局势有所反转。 这个男人篡改了自己术式的预测结果?匪夷所思的能力……究竟是什么时候做到的这种事,自己甚至完全没有发觉…… ——这才是诸葛家的后人,在奇门八卦上的造诣,他们强的可怕。 发出这句感叹后,舒雅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她让古曼妖尽数收束到身边,向饰非耸肩,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 “你这是放弃要追击我了?” “这些凝胶确实很麻烦,我是个女孩子,自然也不希望被这些鳞粉蚀伤相貌,那未免太不值当了。” “您可以穿过这条由我把守的廊桥,诸葛先生,但这并不代表您就有机会顺利走出这座帝国大厦。” “你这是什么意思?” 饰非询问。古曼妖聚集在张舒雅脚边,表现的相当雀跃。它流体状的身躯一直在试图冒出尖刺,但很快又被压制回去。 看到这里,饰非就不禁叹气。别人驱使的古曼妖能挡住杖剑,还能以尖刺作为武器攻敌,为什么自己手里那只除了当信使外,就显的作用寥寥。 张舒雅自然不知道饰非此刻的想法,她只是回答饰非刚才的问题,摊手道: “我说过,会长很谨慎。” “他能预料到你突破上面的攻势,逃到东翼来,才让我提前守在这里拦截您。” “自然也能设想到,我败在您手下,拦截失败,放任您继续逃跑的局面。” “张家人并不算少,诸葛先生,尤其在涉及到您的事情上时,能调用到的人手就更多了。” 此时此刻,东翼大楼的每一层楼里,都埋伏满了张家的爪牙。您觉得您今天真能顺利走出这座大厦吗?” 沉默,一阵让人觉得难熬的沉默。 张舒雅盯着饰非看,试图从这男人脸上获取到一丝信息。但少顷后,对方却发了一阵不加掩饰的笑声。他用一只脸遮掩住自己的失态,然后,他向张舒雅说道: “不是只有你们那位会长才无比谨慎的,小姐。” “诸葛家的人,向来也都是算无遗策。”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敌人或许很多,但你们张家的敌人可也不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难道真以为我今天会不做任何准备就前来赴宴吗?” “我也是会找帮手的,小姐。” 话音刚落,饰非就转身继续向东翼大楼走去。 凝胶魔药的效用能持续数个小时,在这期间,这位小姐都别想从凝胶里出来。 他会不受阻拦,顺利抵达东翼大楼。 …… …… 东翼大楼比已经被爆炸损毁的西翼大楼更安静一些。 一般而言,这个时候大都会的消防车肯定已经开到楼下,准备上楼来救火,减少爆炸造成的损失。 但这么长时间整栋大楼还是处于封闭状态,这实在反常。 饰非经过时,向四处张望,很快,他就看见事先埋伏在此处的张家人已经尽数昏倒在地面上。 这在预料之中,因为某位朋友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就实在太失职了。 那位朋友可是位【殖民者】,第四幕的演员术士足以在一瞬间改变现场的局势。 “狮子先生……” 饰非停下脚步,向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打招呼。 对方站起后看见饰非显的并不意外。他依然戴着那块狮子面具,面具之下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第150章 狮面 饰非很缺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为了钱,他甚至可以设计密特罗德街的斗兽场,从他们手里捞到一大笔。 但对狮子先生而言,饰非却并非为了钱才接近他的。从知道他可能是张家的一位成员开始,便是如此。 张家内部并非铁板一片,这是通过情报分析得来的消息。团结起来的大家族可以游刃有余地抵御外敌,饰非势单力薄,在张家这件事上也没办法借助奇术司和学院的力量来帮助自己,他自然不敢有非分之想。 但若是威胁来自内部,那一切可就有说法了。 张家实在是个很特殊的家族。在百年前,他们尚且追随诸葛家,但近百年来,他们却成了司马家的附庸。 对偌大的一个世家而言,前后两代雇主的影响可不是那么容易消磨殆尽的。遵循传统的派系在新时代下必定被打压,追求变革的派系势大,两者之间就算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也绝非表面那么和谐。 在实际接触狮子先生前,饰非并不知道狮子先生属于哪个派系。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必然和张家会长的派系有所不同。 若非如此,他不会藏着掖着,找自己试探能增幅术式的灵媒来对付张家商会。 作为张家领导者,张家会长必然和司马家有所牵连,狮子先生既然站在他对立面,那至少证明,他和司马家并不对付。 司马家的威胁远比任何东西都大。 他有想法伺机而动,饰非也是这样,正因如此,两人才一拍即合,达成合作。 在出发前往这栋大厦前,饰非便有所疑惑。夫人现在传递信息向来都是通过他留下的古曼妖作为信使来寄信,很少再让卢旺达亲自传达口信。 但这次晚餐邀约却是托卢旺达来说的,这其中很蹊跷…… 是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原因导致夫人没办法使用古曼妖吗? 饰非很谨慎,适当的多疑并不是件坏事。所以,赴宴前,他便告知狮子先生自己的想法,希望他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同前往。 某种意义上,狮子先生是饰非给自己上的一层保险。但在真正使用前,他也没想到,这保险竟能有如此威力。 第四幕的演员……术式能力实在夸张。 饰非看着已经倒的横七竖八的张家人,心中不禁感叹道。 “我的做法没有魔女先生你做的夸张。” “你可知道这帝国大厦每层楼造价多少吗?您倒好,居然毫不顾忌地将这些楼层全炸掉了。” 像是看穿饰非的想法,狮子先生打趣道。 饰非对此自然不在意,耸肩道:“要找我赔钱那也要能先抓住我才是。如若不然,大都会市政厅会当这个冤大头,为这起爆炸付修缮款的。” “倒是你……本来说好是让你来帮着一起对付那张家会长,但事情在中间出了些许纰漏。” “纰漏?什么纰漏?” “在上面等我的并非是那会长本人,而是个精通易容貌变化术的跳梁小丑。” “我们没办法直接捉拿枭首。“ 饰非说这句话时有些无奈。本来计划是今天带狮子先生将张家势力重创,但红心7的出现实在是个变数。他一个分身,要是死在狮子先生手里自然无所谓的,但饰非他们为此耗费的精力就多了。 对这个缠人的麻烦,饰非有另外的打算。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我带了人过来,这里的张家人倒搞定了,但上面应该还有残党。”狮子先生问道。 饰非摇头,显的并不在意:“那并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狮子先生,你会好好处置他们的。” “我和你达成合作的目的很简单,我要收容红心7,同时,尽可能一劳永逸解决张家,不让他们找我麻烦。” “今晚最大的收获是确定了红心7的位置,有人放出新闻,这么闹下来,红心7那家伙恐怕是坐不住了。” “解决完残党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至于上面那两个人,只需要盯住他们,其他的不用理会。” 饰非回答完狮子先生的问题。便招手示意他准备离开。 他倒并不担心秀秀和多罗茜的情况,所有古曼妖都被吸引到他这里了,仅凭卢卡·米修斯和红心7还没有道理能威胁到那两个人。 但在饰非转身,准备继续下楼前,狮子先生却在原地顿住步子。他看着饰非,没有说话。 “怎么了,狮子先生?” 饰非有些疑惑地问道。但随后,他听见狮子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诸葛先生,您很聪明。在来这里之前,您就对这些意外情况有所设想并做出相应的对策,但有一点,我并不喜欢。” “不喜欢?你说哪一部分?”饰非困惑道。 “以身入局,亲自犯险,这样的做法并不稳妥,实在莽撞。”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安排一个替身,来充当今晚的诱饵,自己则在一旁伺机而动,您不觉得这才是更符合奇术师的做法吗?” “躲在一旁,伺机而动……” 饰非皱眉,仔细揣摩狮子先生所说的话。然后,他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四周。 不知从何处有一股特别的香味飘来。若有若无的紫烟正在狮子先生身边弥漫。这香味直冲天灵盖,让人感到难以抑制的晕眩感。 饰非向后退了半步,表情警惕,他忽然觉得眼前狮子先生的身形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里曾见过一般。 等等……他刚才叫我什么? 饰非忽然警觉地意识到这件事。狮子先生在说那番话前,对自己的称呼有所区别。 不再是以往的魔女先生……而是称呼自己为——诸葛先生? “你知道我的姓?” “当然,诸葛饰非,诸葛家最后的族人,张家为司马家找了许久的目标。” “但说起来,您似乎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毕竟我们之间互相称呼,还都是用斗兽场的代号来着。” 狮子先生笑道。然后,他一边说,一边摘下脸上的狮子面具。 “这层楼被插满张家特制的焚香。这些焚香提取自南柯魔芋的根茎,是最好的天然致幻物。” “若没有事先服下对应的解药,暴露在这些焚香中只需数十秒人就会昏厥。” 面具被完全摘下,暴露出一直隐藏在下面的那张年轻的相貌。看上去比饰非稍大一些,但眉眼中带着几分英气,极有气质。 这实在是张让人觉得熟悉的脸。不,倒不如说,就在刚才,在这栋帝国大厦的顶层,饰非还亲眼见过顶着这张脸招摇撞骗的人。 “我叫张震宇,诸葛先生。” 第151章 胆小的狮子 秀秀和多罗茜是被消防队接出帝国大厦的。 两人第一时间就通过廊桥到了东翼塔楼,既没有受到古曼妖追击,也没有因爆炸受伤。甚至多罗茜还有闲心带走餐厅的一块餐前面包,当消防队赶来时,她已经把那块面包啃掉一半了。 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遇见这么可怕的爆炸事故已经开始大哭吵闹,但像多罗茜这样,镇定自若地啃面包的,消防队员们还是第一次见。 两人一起被送出大楼时,楼下交通已然瘫痪。不论赶来的救援车辆,还是远处驻足停车,想近距离观察爆炸的新闻记者,都让此刻的大都会显的无比混乱。 “这些人都不怕死的吗?明明刚刚才爆炸过,还站这么近。” 多罗茜不喜欢这种氛围,皱眉说道。秀秀看向四周,也只是无奈地说道: “或许比起死,他们更害怕没法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呢?\" “——记者们总是这样的,多罗茜。” “我讨厌那些记者。”多罗茜干脆地说道,然后,她回头,皱眉看向这栋高耸的摩天大楼。爆炸并没有损毁它在夜色中的美感,反倒因为四周的闪光灯和霓虹,更有一种特别的气氛。 “我刚才到处转了转,都没看见大骗子……” “他不会已经被出事了……” “过来前,诸葛先生就有所安排,他从来没有过失败的计划,这次也一样,多罗茜。\" “真的吗?” “诸葛先生找了狮子先生来帮忙……”作为诸葛先生最忠实的追随者,秀秀对这次的计划倒是略知一二。 倒是多罗茜听了表情并不好看,小声嘟囔道:“他宁愿要那个暴发户帮忙也不让我们搭把手?\" 警局的警察们已经出动。这样骚乱的街道免不了有人浑水摸鱼。他们需要来维护必要的秩序。 “说起来,秀秀你有看见红心7那家伙吗?波提雅夫人可还被他们挟持着呢……” 小丫头眉头紧皱着说道。她回忆出来所见到的人们,发现并没有看见那张惹人生厌的脸。四周人流越来越多,嘈杂的人声便是四起的波涛,数次翻卷间,这些人的相貌便全都换了副模样。 这样的人海里,想找到红心7根本无从寻起。只有消防车的火笛声仍在作响。 …… …… 一桶凉水……刺骨寒意从头到脚将饰非浇了个遍。让他不禁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刚刚做了个梦。 梦的内容实在光怪陆离,以至于让他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他的确又回到那个血色的雨夜。但这次,雨夜的天幕上却多了些东西。 夜空如一张血色帷幔,总有些东西在其中浅浅浮动,然后伴随着雨水和风暴将其掀开,隐藏在帷幕下的存在便暴露在视线里。 饰非眼中的世界裂成了两半……其一是静谧无雨的夜色,另一边,则在义眼中倒映成了破碎不堪的泥潭。 那座倒悬的螺旋之塔不再只是满足匿于深海。而是真的在天幕中示现。 高塔撕裂天幕的一角,然后徐徐向下,逐渐靠近地面。饰非能感觉到,那座塔的塔尖正在逐渐接近他。螺旋塔四周的天幕随处可见那些如软体动物爬行痕迹般的文字。这些符文每次明灭,都让高塔的螺旋又多了一层,并从中回荡出浅浅的低语。 ——克尔苏丹……克尔苏丹…… 这个名字几乎要将饰非的脑海给填满了……正当其一发不可收拾,顺势要将饰非的大脑当作巢穴进一步繁衍时,一团虚幻的线条又从天幕中划过。然后,似乎一切都在那线条延伸的脉络和轨迹中变成了毫无意义。 天幕被两分,虚幻的线条硬是在高塔附近撕出一条虚无的界限。只是注视那界限便会让人的思考停滞。 思考毫无意义,存在毫无意义,万物更没有意义。一切不过乌有之物。 ——雨一直下…… 雨在不知不觉间蒙上血色,然后,血色又凝冻成碎冰。冰坠在地上,便生出冰花。随意漫步间,又是残花满地。 高塔,线条,凝冻的冰花,宽广又浓稠的血色夜幕好像在这这些东西分庭抗礼,夜空边缘正不断有血色蠕动,然后,有什么东西正在帷幕后酝酿,逐渐结成一个巨大的,难以分辨的虚影。 身穿血色道服的道人又在雨幕中出现了。道铃的声响在雨中回荡,遮盖了逼近的脚步声。 这铃声响起时,饰非似乎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无意识的孩子,某种莫名又未知的恐惧,自脊背后缓缓蔓延。 但倏忽间,一道银色月光撕裂这片雨幕。与此同时一起被撕裂的还有那雨幕中潜藏的东西…… 沐浴在月光下,那道莫名的恐惧便瞬间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月光的清冷以及刺骨的寒意。 ——梦醒了。饰非睁开眼,眼睛尚且还需要适应眼前的黑暗。 等过了片刻,他看见了张震宇那张帅气的脸庞,他身穿平日里那身黑色的东式排扣正装,手中却是一直在把玩一串由石珠串成的手链。 那手链一共有五枚珠子,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都是饰非今天为他炼制的琉璃珠。 在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张舒雅的笑容恬静又从容,和在廊桥上所见一样。 “诸葛先生,我想我提醒过您,我们的会长非常谨慎,他从来不让自己身处险境。” 张舒雅笑着说道。刚才那桶冰水正是出自她手。 天气已经步入初夏,但在晚上被冰水浇一遍身体,那也不是一般人受的住的。饰非的牙齿止不住地打颤,然后,他试着活动双手。绳子绑的很紧,保险起见,甚至在外圈还缠了层锁链。 这次没有阿比盖尔的帮忙,饰非可没办法凭空变出蚀金魔药来脱困。 “张家也和司马家学?这绑人的方式可真是毫无新意。”饰非叹气道,然后,他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张震宇,语气略带一些鄙夷,他对着张舒雅揶揄道: “你这秘书当的倒真是称职,老板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有道理,对?” “谨慎?狮子先生,你要不要听听你的下属是怎么评价你的?” “——你明明是只胆小的狮子。” 饰非话音刚落,张震宇的眉角便稍微跳了几下。夜色更浓,即便没有戴着那块狮子面具,此时也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第152章 蜜糖 胆小的狮子,张震宇并不在乎这个饰非对自己的这个称呼。 原因无它,事实确实如此。 他总是以最稳妥,最万无一失的手段出手,就像此刻,都说诸葛家的人算无遗策,极为聪明,但结果还不是一样,这诸葛家最后的族裔已经落于自己手中。 张震宇向舒雅招手,示意她并不用理会饰非刚才的话,然后他再轻轻招手,秘书便自觉地退到后方,将空间留给两个男人。 张震宇走上前来,表情略有复杂,居高临下,他撇嘴道: “我以为,直到我布置下那些南柯魔芋之前,我们两人相处的都还算不错,可以称的上是朋友。” “朋友?你就是用绳索和冰水来对待朋友的?”饰非讪笑道,“狮子先生,就连我都不得不怀疑,最早和您在斗兽场相遇,是否也是您精心安排过的。” “不,那的确只是个美丽的巧合。”张震宇将手中的琉璃珠拨动一圈后说道,对于这个境遇,他同样稍显意外。 “我并没有欺骗你,诸葛先生,去斗兽场的确是我的爱好,寻找增幅灵媒的材料和能炼制灵媒的奇术师,也同样都是实话。” “只是很凑巧,你在各方面都满足我的需求。” 命运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以张家的名义作保,张震宇在前往斗兽场之前并没有预想到会遇见如此有意思的魔女先生。 斗兽场内,所有斗兽者都佩戴面具。两人从一开始就不会知道彼此的身份。 这样说起来,要接近狮子先生的决定还是饰非自己做出来的。一个明面看上去非常有钱且有需求的金主,对于当时的饰非而言,并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不管是灵媒炼制还是一直在寻找的房子,那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贫穷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原罪。 “所以我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饰非苦笑,然后,他面色一沉,低声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什么时候知道魔女先生就是你要找的诸葛饰非。” “——诸葛先生,正如我所说,我不喜欢您以身入局,亲自上台表演的风格,您所做的最不明智的决定便是在斗兽场之外摘下面具,以真面目来见我。” “我担惊受怕惯了,您真认为,我会不好好调查一番要为我炼制灵媒的合作伙伴究竟是什么来历吗?” “张家在联邦一共经营两种生意,明面上,我们以高价贩卖从东国而来的精品丝绸,这些丝绸百年来都一直深受新大陆和旧大陆贵族们的喜爱,提供了大量的资金来源。” “而暗地里,张家以唐人街为中心,在整个联邦都辐射出了自己的帮派。帮派的人可没那么讲规矩,我们有很多自己的手段和渠道。” “从您带着那位多罗茜小姐来唐人街的时候我便明白,你们是奇术司的人。” “顺着奇术司顺藤摸瓜,我很快就找到您和那位司马家的后人一起到访过敦威治的记录。” “三天前,也就是在正式让你接手这副琉璃珠的炼制工作前,我确认了您的身份,诸葛先生。” 张震宇梳理的井井有条。就好像这一幕已经在他心中预演过多遍。饰非听后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 “我倒不觉得我的行为有所纰漏。事实上,我认为我摘下面具来见你恰恰是诚意的体现。” “只是我唯独算漏了一件事……如果我没在这里失误,我自然也不会在明知道你是张家人的情况下,答应帮你。” “纰漏,什么纰漏?”张震宇对这点似乎觉得好奇。反问道。 饰非抬头,皱眉问道:“你一直在图谋对付张家……不管是在帮派里调动自己的势力,还是找我炼制这个灵媒,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服务的。” “正因如此,我才会将你当作张家内部可以转化的内应,打算利用你瓦解张家对我的追捕。在对付张家这一点上,我们应该利益一致。” “可现在,如果你是张家商会的会长,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考量,才会要去对付张家?” “包括此时此刻,你遵循了家族的命令,帮他们和司马家抓住了我,你不像是要起兵发难的模样,难不成就连你在斗兽场找到我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也是假的吗?” 饰非问询道。狮子先生那边陷入沉默。 夜色正浓,夜色能遮掩很多东西。不知过了多久后,他才缓缓摇头: “那当然不是逢场作戏,诸葛先生。” “遇见你之前,我也没必要作假,如你所说,我调动帮派的势力,炼制灵媒,都是为了对付张家做准备。” “可是……” “并没有谁规定,身为商会的会长,就不能忤逆家族,不是吗?“ 打断了饰非说话的动作,张震宇对着饰非微笑道。他停下拨动琉璃珠的动作,转而只是用极大的力气,紧紧攥住那些珠子。 “狮子就算再胆小,那也是狮子。” “被逼到绝境,它也是敢咬人的。” …… …… 东国的江南是绝美的地方—— 仿佛整个东国最美的山水园林都建造在此。青石小桥,潺潺流水,有时会有如青烟般的细雨拂过飞檐,然后,原本细润的雨丝便会化作一整片水幕从檐边倾泻而下。 每到梅雨时节,这样的景致便会在张家府邸的偏院中出现。这是一座还算别致的小院,只不过远离祠堂和正厅,终归是安静了一些。 张震宇自幼便被教导不得随意走出这座别院。他需要的一日三餐都会经由佣人之手送至别院门口,其他的日常用度同样也是如此。就连教书的夫子和教规矩的长者,也都只在特定时间登门拜访。通常停留不到两个时辰,便会匆匆离开。 ——就好像,他们一刻也不想在这院子里多待。多逗留一秒,那便会感染某种可怕的瘟疫,从而命不久矣。 偌大的张家并没有往这间别院里安排佣人。所以一切都需要自己来。 就好像现在,佣人送来的食物里有没去壳的苦杏仁。这种特别的坚果具备质地极其坚硬的外壳和褐色的种皮,当你用尽全力将其剥开后,种皮里褐色的汁液又会不知不觉间渗进你的指甲缝中。 这些野生巴旦木种皮中汁液的苦味会迅速麻痹舌根。这种味道很像他每个月被命令前往家族祠堂祭祀,替堂弟发言数小时,口干舌燥,体力不支时,喉咙深处泛起的金属味道。 “苦杏仁要浸够七夜才能去毒,我的小狮子,这点要记住。” 母亲生前总在别院的月光下搅拌陶罐。除自己外,她是唯一一位曾在这间别院住过的人。 作为外姓女子嫁入张家,死时棺木却不得进入家族陵园,祠堂的牌位中也没有她的位置——尽管她生下了张家的长子,尽管,从名义上而言,她怀中的那只“小狮子”正是张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每个月,张震宇从祠堂出来完成祭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路过父亲书房时,他都能听见父亲的声音穿透书房的红漆木门,那是对堂弟的夸赞声: “不愧流着那个家族的血,你是张家数百年来最优秀的后辈。” 司马家,一个掌控了整个东国数千年的姓氏,堂弟的母亲正是来自于那里。这让他那双轻浮的桃花眼中总是盛满蜜糖。哪怕他去年烧掉张震宇用数月之久绘制的山水画时,瞳仁里跳动的也是这种甜蜜的光。 第153章 杏仁 “大少爷,老爷让您送茶进去。\" 老管家的布鞋停在别院的门槛之外。其脚边的青石砖不知何时有了许多裂隙。 像这样的石砖在这间别院附近还有很多。和正院以及祠堂那边不同,这边的不雅之景并不会影响张家这大家族的颜面。 管家手里托着一只茶盘,盘上放置着银质的茶壶,壶中倒影此刻正映衬着少年蜷缩的倒影。尽管已经到弱冠之年,但少年衣服的尺寸却仍像几年前的。袖口磨毛的线头就像是流浪动物梳不整齐的毛发。 “知道了。\"少年轻声应道。他收起手里一直在剥的苦杏仁,迈着有些疲惫的步子,从管家手里接过茶盘。 别院去书房的路他再熟悉不过。只是在小时候,他一直不明白,为何父亲总让他去送茶。 这条路并不算近。甚至还要穿过一座露天的石桥,在下雨天,石桥上的青苔未经打理,格外难走。 他只依稀记得,每次去送茶时,那位受尽宠爱的堂弟也总会在书房里。堂弟在书房坐着主位,就连父亲也要退在一旁。 今日当然也是如此…… 书房里焚香的烟雾织成蛛网。少年刚走进去时险些没看清路。一个踉跄后,他险些摔倒,但被某人托住肩膀扶住,然后,他便看见那双让人觉得没那么愉快的桃花眼。 “堂兄,连走路都在发抖?\" “还是说,作为张家人,在别院住的太久,让你都没学会该如何走路?\" 他用戏谑的语调说道。似乎在他口中,这只是个寻常玩笑。他可以随意倚靠在父亲最爱的鎏金红漆木书桌上,书桌上还堆放着最近张家正在忙碌的码头扩建计划以及交易对象。 只不过,少年注意到,在这些写着计划的纸张背面,此时都被某人用笔墨绘上了带着稚气的涂鸦。 至于父亲,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威风凛凛的人,此时正一言不发,弯腰在旁磨墨。 “听说堂兄向来喜欢吃杏仁,正好,我前几天从母家那儿拿了些上好的来自新大陆的巴旦木回来,堂兄你也尝尝。\" 堂弟翘着二郎腿坐回到书桌后。等少年将茶盘放在书桌上,他从那堆纸张里推出来一盒精致的果盘。 果盘里的杏仁各个小巧饱满,那最难应付的种皮也都被抠掉了。散发着一股炒制过后的特别的芬芳。 是高级货,比别院里的那些苦杏仁要高级不少。少年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 这样想着,他低下头,轻声回答道:“这么好的东西我哪有福气享受,还是先拿给父亲尝尝。\" “你莫非怕我在里面下毒?\"堂弟听闻,嘴角勾起狡黠的笑。 他立刻抬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惶,但还没等开口,后脑勺便感觉到一阵重压,他被某人呼了一巴掌。 他跌倒在地,等回过神来再去看时,便看见父亲对他怒目而视。 “怎么和你堂弟说话的?\" “这可是从那家族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一等一的好货,还被你嫌弃上了不成?” “我……” “算了,叔叔,既然堂兄不喜欢,那就按他所说,送给你。\"他一边说,一边将那盒杏仁扔在地上。 精致的盒子一时间发出仿佛要散架般的声响。 但父亲对此并不恼,反倒急忙趴在地上,去收拾那只装杏仁的盒子。他一边收拾,喉间一边发出闷笑。 这实在让人费解……作为家族族长,父亲向来把尊严和颜面挂在嘴边。但现在他这副趴在地上的模样,又哪有几分他平常教导的模样? 是什么东西让他变了? 书房一旁默默燃烧的焚香不会说出答案……满地涂鸦,乱作一团的计划书也不知道答案。 只是自始至终,从自己懂事起,少年就觉察到有一张如蛛网般的阴影笼罩在整个张家的头上。这张蛛网会越收越紧,当你开始察觉时,一切为时已晚,你已经被其中的毒液腐蚀的溃不成军,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那现在一切还晚吗? 少年看着父亲将散落在地上的几枚杏仁囫囵塞进嘴里。然后,一边咀嚼一边对着堂弟笑。 堂弟又在用毛笔在那些交易书上涂鸦。绘制的具体是什么图案他并不清楚,他只是站起身,向两人行礼后便收起这满地废纸。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力将这些纸揉成一团。然后,在走出门的瞬间,他将它们撕碎的一干二净。 …… …… “苦杏仁的氰化物都藏在它的种皮里,我的小狮子。\" 不知为何,像这样的夜里,少年总会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正院后方是作为仓库的储藏室,在这个季节,这里总是散发着腌刺山柑发酵的酸气。 借着月光,他又来到那位家族长者带他来过的库房前。这次不加以遮掩,他索性打开那库房尘封的大门。 一只造型奇特的木牛…… 木牛很久没保养过了,这导致它表面积了层厚厚的灰尘。木牛背后是中空的腔,在里面可以放上大量货物。 数千年前,张家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巴蜀的绫罗绸缎运往江南的。 但时过境迁,现在张家已经不需要它了。没了木牛,张家也能将生意网铺满整个东国,乃至于大洋的另一边。 但究竟为什么呢?为什么即便这样,家族中那位长者在聊起曾经的恩人时,还是显的那么悲伤? 张家明明已经不再需要他们的木牛了……即便那个家族被灭,也牵连不到张家。 少了他们,张家依然在运转…… 越是思考便越是不得其解,而越是不得其解,少年的手便攥的越紧。 他的舌尖下压着枚苦杏仁,稍一用力,杏仁里那苦涩的汁液便渗出来,开始麻痹他的舌根。这枚杏仁的壳就被他攥在手心里。他全然不觉,刚才用力时,杏仁壳已经割破他的皮肤,让几滴血渗出来。 当血滴在地板石砖上时,他才恍然惊醒……然后,他便看着这几滴血,和血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孔,脸上不禁流出几分惊恐的色彩。 “世间最毒的东西都像这样,总是裹着一层甜蜜的壳。\" 母亲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这些幻听很快交织成一个更古老,更庞大的阴影,浮在整个家族上空,让他觉得胆寒。 世间一切馈赠早在暗中标注好了价码。 他从未如此理解过那位长者,也终于明白,长者那时并非是在为已经逝去的“恩人\"们哭泣。 他在为自己怮哭,为整个家族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而哀嚎! 那现在再回过神来看,对堂弟言听计从,百般谄媚的父亲又在做什么? ——这是一颗裹着更甜蜜的蜜糖的毒药。而他,以及家族其他成员,都在亲眼目睹整个家族将这颗毒药缓缓吞下。 杏仁的苦味在舌尖下彻底漾开了。猝不及防,痛苦不已。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他不再像只流浪猫一样蜷缩着了……而是一遍遍的发出歇斯底里的低吼声。 第154章 鸩毒 九颗苦杏仁在眼前排列开来。不知为何,从某个角度看去,这些杏仁排列的形状就像是张家宗祠门口那枚巨大的狮爪家徽。 张家崇尚像狮子那样强大的生物……那毕竟是万兽之王,不过一声低吼,便能让整个草原上的动物都为之俯首称臣。 外界总觉得狮子威风凛凛,但少年却对此有不同看法。 狮子是典型的群居动物……如果不成群结队,就难以展开捕食。俗话所说,抱团取暖,明明看上去那么强大,却崇尚的是这样的弱者行径。 狮子都很胆小……它们都害怕承担独自行动的风险,正因如此,才盲从于众,哪怕知道整个种群正在陷入危机,哪怕亲眼目送种群在步入死亡,它们也会装作无动于衷。 “但我的小狮子,胆小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失去向前迈步的勇气才是……” “你看,即便每次猎食前都无比谨慎,但狮子们总会在确认好情况后,便进行出手。\" “一旦出了手,那便是咬住口不放,它们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强大。” 母亲的低语又响在耳边。自六岁那年,她坠于井中溺死之后,这样的低语便时不时纠缠着少年。 他总觉得母亲并未离去过。至少此时此刻便是如此。父亲的视线总放在堂弟上,对他疏于管教,所以,他实际上正是在这些低语的教导中长大的。 ——狮子会在确认好情况后再出手。是啊,狮子总有周详的计划。 他用手指轻轻碾碎第八颗苦杏仁,杏仁的汁液滴进酒壶里,散发出特别的香气。 明天就是堂弟的生辰。在父亲的安排下,整个张家都会在祠堂为这位司马家的外孙举杯。酒壶上沾上了一些苦杏仁的粉末,风轻轻一吹,这些杏仁粉便和地上的尘土糅杂在一起。 别院外传来脚步声时,少年正将最后第九颗杏仁的残渣塞进别院墙壁的缝隙里。这里是完美的藏匿地点,没有谁会想到来这里找东西。 老管家举着烛台,将红色的请柬从门外递进来: “少爷,老爷邀请您明晚赴宴。” 老管家恭敬地说道。他低着头,没去看少年此时略显狼狈的脸。 他担任这个职位已经五十年,他也姓张……从老管家手里接过请柬时,少年不禁这样想道——新生的幼狮都很胆小,他们对这个世界感到拘谨。但至少,他们向往拥有勇气。但像老管家这样的,是不是就是母亲口中所说的,已经无动于衷的狮子? 烛泪滴在请柬上,封缄处还有金箔闪烁。少年忽然用力将指甲刺进自己的掌心,指缝里带着母亲最后的遗物。 那是半片从棺木上掰下来的木刺。木刺深入了血肉里,仿佛在刺穿这十几年来麻木的记忆。而伴随着记忆上的灰霾被疼痛一扫而空,忽然间,少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跳动起来。 “您会祝福您的堂弟的,对?” “作为堂兄,您会为这一天感到高兴。”管家转身时,烛光将他在墙面上投下巨枭般的影子。少年犹豫片刻后才张口,和那天在尘封库房里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不同,他喉管里挤出的只是如幼猫般的呜咽: “当……当然。” 这样的作态令管家满意。仿佛这位少爷,这位张家未来的继承人本该如此。 青石墙里渗出的夜半寒气此时钻进骨髓。管家转身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少年的视线已经盯死了那颗被藏在墙缝里的杏仁。 等管家走远,他便又立刻扑上去抠挖起来。石灰混着血沾满指节,然后,杏仁滚落地砖的脆响声惊醒了墙外暗处藏匿的野猫。 野猫的绿瞳在黑暗中膨胀,少年看着它翻越墙头,叼走那枚杏仁壳。然后,不过数秒之后,它便发出了惨叫声,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野猫的脊椎一寸寸冻僵,他似乎又看见母亲在陶罐边搅拌的身影浮现在野猫尸体的霉斑之上。 “浸毒同样也需要七夜耐心,我的小狮子。” 这一刻,他蜷缩在布满青苔的石板上笑了。笑声震落梁上的陈年蛛网。一场在宗祠里举办的生日宴?再好不过的舞台。 酒壶重新封口,他学着野猫的动作舔舐掌心上残留的附带金属余韵的苦味。然后,他便乘着夜色,翻越围墙,走出这间别院。 ——老管家是在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中发现自家少爷蜷在酒窖台阶上的。发现他时,他那并不合身的衣服上沾满猫毛,浑身上下还到处都是泥渍。膝盖上也磕了块淤青。 少爷的掌心里攥了半块金箔。那是从请柬上剥落的残片,至于他身后,此时满地狼藉,到处都是酒壶的碎片。 “是野猫,野猫打翻了今天宴会要用到的酒……” “我追着它进来,本来是想阻止的,但……” 他欲言又止,一边说一边抬头,似乎是害怕老管家的责罚,但老管家在环顾四周。 他找到那只被压在酒缸下的野猫尸体。猫的死相很狰狞,仿佛死前经受过莫大的痛苦。尸体死了有段时间,肢体僵硬,甚至难以掰动。再过段时间,它就会因腐烂散发出恶臭。老管家因此将其踢远,显的极为嫌弃,不打算再仔细查看。 他回头看向自家那位一直懦弱无比的少爷。然后,他走上前,用手按住少年瘦弱的肩膀。 “你能赶在宴会开始前,把新的酒买回来吗?少爷。\" “当……当然……但酒庄的路程有些远,不知是否能来得及……” “那只该死的畜生并没有毁掉所有酒,至少它还留了一些。”老管家指着放在角落里的酒壶说道。那只酒壶完好无损,只不过,酒壶上似乎沾了些白色的灰尘。 “我会先在宴会上用这些酒,你要快去快回,我会如实向老爷禀告的。”老管家的脸色有些阴沉。 他听了则是有些惶恐,急忙答应下来。然后,他顾不得身上的泥渍,便一路跌跌撞撞着逃出了那暗无天日的酒窖。 日光刺穿了高窗……在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那个在他们眼中懦弱可欺,背影佝偻的少爷此时竟然挺直了腰杆。 他迎着日光,拖着巨大的阴影穿过中庭。石榴树此时在风中摇晃血红的果实,那就像悬吊的无数心脏。 张家院落外,远处传来梆乐弹谱声。 他仰头眯眼,忽然想起昨晚那只惨死在杏毒之下的野猫瞳里的幽光——那种绿,多像母亲搅拌杏仁,为其浸毒时,陶罐里荡漾的涟漪。 他从没觉得张家院落上的天空如此澄澈过。好似那一大片巨大的阴影不复存在。 第155章 策划 在遥远的东国曾发生过这样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 在一场由大家族举办的生日宴席上,有人投毒,在宴会用酒中检测出大量的氰化物。 这是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鸩杀。 苦杏仁只需经过七夜浸毒,那便是绝世的毒物。那位大家族的族长在喝下那杯鸩酒后便一命呜呼,连带着一起死去的,还有一同参加宴会的其余数十位家族成员。 宴会本是为家族中一位年轻成员而准备的,但幸运的是,这位寿星到场稍晚,并没有喝下这些掺毒的鸩酒。年轻的家族继承人当日也在老管家的安排下有事外出,并未出席那场宴会。 事后调查取证一无头绪,所有宴会用酒都由家族中那位老管家看管,而他也已经在喝下那杯酒后死去了。没人知道宴会筹备期间,究竟是谁偷偷潜入酒窖做了这一切。 “——是你做了这一切,对吗?” 张震宇平静地复述这则来自东国的旧闻,然后,他被饰非打断,他被义眼审视,就好像被看穿心中所想。 他无奈地笑笑,既不肯定,也不否认。饰非见后,也皱起眉头: “有个司马家的人告诉我,术士们都是疯子,他没骗我,所言非虚。” “鸩杀亲族,只为夺权?我不明白,狮子先生,如您所说,您明明就是张家的指定继承者。家主之位注定会传到您手上,您为何还要做这些事?\" “传到我手上?诸葛先生,您能确定,到时候传到我手上的,究竟是张家,还是某个庞然大物的不可言说的影子?” 张震宇停下拨动琉璃珠的动作,然后猛地一甩手,一旁的烛火便因此变的摇曳。 在提到这个话题时,他难以维持一直以来的风度。烛火在他脸上明灭,让他的脸明暗两分。 “千年来,张家一直以诸葛家马首是瞻。我们是诸葛家的附庸。” “但诸葛家祖地那场灭门惨案后,张家群龙无首,险些在家族动荡中也遭遇灭门。” “这给了那庞然大物可乘之机,就和千年来你们诸葛家对张家所做的事一样,渗透,控制,然后,逐渐掌握。来自那庞然大物的权势就是不可见的越收越紧的丝线,在不知不觉间将整个张家缠的喘不过气来。\" “来自另一个家族的馈赠就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张家为此沉沦千年,而现在,他们同样在重蹈覆辙,诸葛先生,在我这里,你们诸葛家和司马家没有任何区别,都不过是投毒的觊觎者。\" “家族族长?别招笑了,我父亲那样,只能算是个傀儡。\" 话音刚落,现场便变的出奇地安静。张震宇凝视饰非,饰非也在细细打量他的表情。 片刻后,就像是注意到什么,饰非长舒一口气,叹息道: “但即便做到这种地步,你也还是没摆脱掉那庞然大物的蛛网,不是吗?\" “鸩杀亲族,接手家族,做完这些的你却发现,到最后什么也没改变。\" “司马家和张家依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若不然,你这未来的继承者又为何要跑到新大陆来。” 饰非说完,张震宇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起先这表情带着几分质疑,然后很快,他变的无比坦然。 他举手,为饰非鼓掌:“您真是敏锐的让人害怕,诸葛先生。” “这是很容易就能联想到的事。再加上你先前那般反应,我现在明白您所说的那句忤逆家族是什么意思了……” “数十年时间,司马家对张家施以馈赠和庇护,这让司马家在张家扎的根太深了。\" “就算你策划了那场宴会,可以顺理成章得到族长的位置,但家族里那些老顽固也不可能放任你大张旗鼓对司马家进行声讨。” “老东西们都是惜命的,他们比你明白,惹恼一个大家族会遭受什么。” “什么都没改变,狮子先生,你被送上那个位置,但你依然无法大展拳脚,本质上也还是个傀儡。” “但你和你父亲最大的区别在于,你在谋求变化……所以,你想到了离开东国,来到新大陆。” 说到这里,饰非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并不是为了张家,也不是为了张震宇,而是因为他想起某个男人。 人在相同境遇下做出的选择真是何其相似…… 司马老大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才想带着樱小姐离开那家族的吗? 想着远走高飞,从此遁走,不再理会那些苦恼,但最后,所有一切都事与愿违,当那梦魇追上你的时候,一切的崩溃都是那么彻底。 脑海里浮现的记忆只剩下司马宣堕落后的那般模样。然后,这些记忆泛起一层涟漪,饰非注意到,那个堕落者的相貌换成了眼前的狮子先生。 联邦对于那家族而言并非是那么遥远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同样爪牙遍地。 那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这位狮子先生是否也会落入一样的田地? “我不会沦为堕落者那么可悲的东西,诸葛先生,至少现在不会。” 既然调查过奇术司,敦威治发生的事便瞒不过张震宇。他明白饰非此刻在想什么,所以,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那家族的影子的确追来了联邦,但这里毕竟没有那些老东西束手束脚,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我来联邦,可不是为了逃跑的,诸葛先生。” 一旁的张舒雅在此刻忽然有了动作。在张震宇和饰非对峙期间,这位秘书小姐一直守在旁边,但在饰非的灵性视觉里,可以看见,对方脚下的阵法一直没有消失,她全程在展开术式。 饰非原以为那术式是用来监视他的,但看见她不停微微点头,此时更是凑在张震宇身边耳语后,饰非便明白并非如此。 “托你的福,我成功了,诸葛先生。” 听完秘书小姐的耳语后,张震宇露出笑容。他重新拨动起琉璃珠,仿佛此刻一切均在他周密的计划和布置里。 “得益于今晚抓捕你的行动,我拔掉了家族派到联邦的所有钉子。” “没有家族,更没有那庞然大物的影子,哥伦比亚联邦的张氏商会,从未如此干净过。” 张震宇意气风发,这一刻,饰非看在眼里,记忆里那堕落者的相貌却彻底剥落了。 的确不再是张震宇的脸…… 现在的情况,是一个不同于敦威治时候的回答。 第156章 交易 饰非算无遗策中的百漏一疏唯有这个…… 张家年轻的继承者为什么要对付张家,对付自己的家族? 现在,他或许看到了其中的冰山一角。 远走他乡,以为自己彻底摆脱那庞然大物后却忽然发现它的影子,面对这种情境,有人在一瞬间崩溃掉了,但有的人,却没被这样的现实撕裂。仍然在尝试改变现状。 这的确算是条完全不同的路。相比敦威治时司马宣做出的回答,饰非或许也会更青睐这个答案。 张家会长要对付的张家,它并不姓张,而是姓司马。 今天大张旗鼓为抓捕他而做出的这些布置,对准的目标也从不是他这个诸葛家的遗孤,而是所有隐藏在张家商会内的钉子。 他忽然想到被张舒雅在廊桥上拦住去路时,对方说过的话: 【张家人并不算少,诸葛先生,尤其在涉及到您的事情上时,能调用的人手就更多了。】 ——是啊,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原本不听命于狮子先生的人手,在自己这诸葛家遗孤的名头吸引下,也不得不为他的计划卖命。 而这些人一旦出了手,便会被张家商会锁定。趁这次动乱拔掉他们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这些人死了,也可以把脏水泼在饰非身上。这不过是追捕诸葛家后裔的过程中,小小的牺牲。 “这是要把脏水都泼在我身上了。” 饰非叹息,对现状感到无奈。这倒是他罕有的被人算计的感觉,他追问道: “米修斯家族的古曼妖也是为这一刻准备的,是吗?” “您身边那位秘书小姐只是个报幕员,但有了古曼妖她却能和我的术偶打的平分秋色,投资方面,你真是眼光独到。” “想反抗家族就势必需要些资本,我能真正在商会中收拢到的人自然没那么多,所以我需要一些额外手段来成为我的底气。” “你也的确坏了我的好事,米修斯家族的古曼妖几乎被你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时,就算先前张震宇表现的再财大气粗,也不免有些肉疼。古曼妖的布局持续多年,投入的资金更是不计成本。 但饰非一把火给烧掉多半,从月光庄园的废墟里抢救回来的那些也捉襟见肘。 钱毕竟也是一笔笔赚回来的。张震宇说不生气,那自然不现实。 “所以就为了这个,你就也要对付我?” “你明明不为司马家效力,抓我也不过是为了攻击家族所用的幌子,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成,所有家族内应都被拔掉,你再捆着我也没意义。” “你投资眼光不错,应该也明白,留着我,说不定以后对付司马家我也能帮上忙。” 饰非诱导道。双手却并不安分。尝试活动去触碰捆住自己的绳索。但这样的小动作立刻被张震宇给发现,张舒雅走上前来,古曼妖在一旁蠢蠢欲动,饰非自然只能作罢。 “你说的倒没错,我的确没有将你交给司马家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 “但这可不代表,我要就此将你放走,诸葛先生。还有一个人为你开了高价。\" 听见张震宇这番话,饰非脸色微变。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什么,向四周张望。 “不对,红心7……他替换了你的身份。\" “他在张家商会里顶着你的脸那么放肆,这没有你的默许是几乎不可能的。” “在家族监视之下,你很难明着布置这么多陷阱,所以你需要让他顶着你的脸去降低家族防备。一个表面乖巧听话,对家族言听计从的少爷实在很难让人觉得有威胁。” “更何况……他还带来那女人的血。没有他,古曼妖也不会变的这么棘手……” “——你们是无比密切的合作关系。” 当这一点被明确后,张震宇说出刚才那番话的言中之意就呼之欲出了。 张震宇的确不需要将饰非送给司马家,但仍有人对他虎视眈眈——红心7,在自己三番两次找他麻烦后,对方恐怕也对自己恨之入骨。 张舒雅身边的古曼妖又在向外浮出尖刺。很快,其中一缕爬向女人的大腿根部,然后继续往上蔓延,盖住她的耳朵。 秘书点头,看向张震宇: “少爷,红心7先生说,他那边随时可以准备接收诸葛饰非。” “交完人后,我们的交易就两清,他目前就在哈德森湾那边。\" 将古曼妖用作信使。即便并不在现场,张舒雅也能传达红心7的话。 张震宇点头,然后,他用颇有些遗憾的表情看向饰非。显然,这场朋友间的开诚布公环节已经到了尾声。 “我很遗憾,诸葛先生。” “作为朋友,我送你最后一程,我将亲自押运您前往哈德森湾。” 他一边说,一旁的张舒雅便将一只麻布袋子罩在饰非头上。饰非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凭借感觉,能察觉到张震宇仍站在自己面前。 他被提起来,推着向一个方向走去。外面的空气泛着腐臭味。显然,这间用于临时关押的库房非常陈旧。 “作为朋友,我也要给你个忠告,狮子先生。”饰非忽然在原地站定,开口道。 张震宇有些困惑,但仍耐心地等待饰非继续往下说。 “和红心7这样的人交易绝非良策。他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 原以为饰非会说点有用的,但说这些着实出乎张震宇意料。他苦笑道: “你也是个非常狡猾的人,诸葛先生。\" “所以出尔反尔,和你交易更是绝非良策。\" “我不缺手段,缺的是积攒对付家族力量的时间,这次也只是为了争取更多时间。\" 说完,他便拍了拍饰非的背,继续推着他向前走。 哈德森湾就在不远处。整个曼哈顿岛的灯光都被打在女神像脚下。让其在夜色下格外引人注目。 …… …… 曼哈顿岛是座人工浮岛。由全大都会的富人出资建造,这座浮岛是整座城市最昂贵最奢侈的富人居住区,岛上林立着别墅,庄园,能以最近的距离眺望对面大都会的夜景。 以红心7的财富水平,想在这座浮岛上拥有一座居所显然是不现实的事,但受到居住其上的主人邀请,却并非那么不切实际。 红心7此时已经换了张脸。这张脸看上去极为普通,酷似每月来家中检修的水管工。这样一张脸却在不停摇晃手中来自西西里的红酒,看上去极具违和感。 身后有脚步窸窣声,他回头看去,立刻露出微笑。 “您要的人马上就给您送来,先生。\" 对面那人缓步走出阴影。他有双极其特别的桃花眼,手中同样举着杯红酒。 “你来处理,先生。” “我可怜的堂兄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如果让他知道一切都是在为我做嫁衣,他恐怕会当场崩溃的。” “我已经有位亲人变成了堕落者,我可不愿意亲眼看着另一位也重蹈覆辙。” 张仙全微笑道,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酒渍残留在嘴角,留下一抹殷红。 第157章 别墅之内 大都会彻夜不眠。但曼哈顿浮岛并非如此。 哈德森湾于午夜入睡,届时,就连打在女神像脚下的灯光也会一起消失。 整座浮岛安静的出奇,只有汽车轮胎碾过路面时发出的细碎声响和一旁的鸣虫声让人在意。 ——其他别墅都已经休息。唯有作为目的地的那座灯火通明。 等汽车重新熄火,张震宇带蒙住脑袋的饰非走下车时,他看了眼面前的别墅,不禁皱眉。 “我不记得红心7先生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他嘀咕道。 曼哈顿浮岛的别墅是连他都没有购置的产业。倒并不是因为没有这个财力,而是在于他东国人的身份。 这毕竟是大都会本地富翁们共同建造的乐园。想以外地人身份在这里分得一杯羹,比想象中要困难的多。在当地耕耘多年的势力与关系,张家商会虽然并不缺乏,但终归还是要薄弱了一些。 这里的房产一位难求,但一旦求得,那便代表,你已经被当地富豪圈所接纳。 就算是米修斯家族也未曾在这里购置房产,毕竟他们的主要产业还是位于密城,并非大都会。 那红心7先生的这间别墅又从何而来? 心中有所疑问,但毕竟只是来进行交易,对对方的这些隐私,张震宇不好过问。作为共研会奇术师,或许他们也有另外的门路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张震宇推着饰非前往别墅门前,按响门铃。 但出乎意料,门并未上锁。只是轻轻一推便能打开。 张震宇回头看向张舒雅,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很快,一旁走出一人来迎接。 “张会长!”对方表现的非常熟络,上来就要和张震宇握手。 但对方的相貌张震宇并不熟悉,只能无比警惕地盯着对方。对方也是一怔,然后,他拍了拍额头,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样: “你看我,都忘记用的并非是您熟悉的那张脸了。我是红心7。\" “红心7先生?\" 张舒雅语气讶异。上上下下打量这人好几圈。他是忽然从旁边的草丛里钻出来的,身上还穿着休闲的背心。和之前的打扮与相貌完全不同。 “我提前守在这里,免得您不熟路。\" 对于质疑,对方表现的并不在意。他打着哈哈道,同时用手指着亮灯的别墅里。 “我们进去。别让大家等急了。” “大家?大家是指谁?” 张震宇追问,但红心7并不回答只是摇头。他多看了张震宇身后蒙头的饰非一眼,然后,只是轻笑。 走进别墅庭院。庭院里有面巨大的玻璃窗能看见别墅的会客厅。但让张震宇感到惊奇的是,此时此刻,那会客厅里已经坐了足足有数十人。 这些人打扮各异,相貌也不尽相同。会客厅内不时响起窃窃私语,显的有些嘈杂。而在会客厅主位的沙发上,张震宇看见他所熟悉的那张红心7的脸。对方正在把玩一盏茶杯,对周围其他人的动作毫不在意。 “这究竟是……” “拜您身后那位诸葛先生所赐,我们遇见了一些麻烦,这不,我们正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呢。\" “但没关系,既然张会长您如约将他送来,我想这麻烦并不值得多虑。很快便会迎刃而解。\" 红心7一边说道,一边便拉开别墅的玻璃门将张震宇迎进去。 步子才踏进去的瞬间,整个会客厅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的沉默。 嘈杂声是一瞬间消失的,就好像有人按下开关键,切断这些人的声音。然后,他们面面相觑,数十双眼睛的视线齐刷刷投向这边。 这实在看的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张舒雅觉得不适应,便向后缩。张震宇也有同感,但很快,他还是看向坐在中间主位上的那位红心7。 “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说完,他将饰非向前推。红心7并不多嘴,只示意身旁的人走上前去。 被蒙在头上的布袋被粗暴地扯开,光线射进饰非眼里时,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 饰非用一段时间才缓过来。然后,他看向前方,发现红心7在对自己笑。 “又见面了,诸葛先生。” “不,或许我应该说,初次见面,诸葛先生。” “初次见面……”饰非咀嚼这个用词,然后,他露出苦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以本体出来见我吗,红心7。\" “按照礼节,我确实应该如此,但您的师傅说您实在狡猾,让我万事小心一些。” “我和梅花8认识多年,他给的忠告我还是听的进去的。” “更何况,您说您想见我的本体?没那回事的,诸葛先生,从没有本体这个概念,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红心7这一概念的分体。” “——我们都是红心7。\"他笑道,与此同时,房间里其他人就像受到感染一般,一齐发出声调相似的笑声。 这样的声音听来实在诡异,张舒雅缩在一旁皱眉。不敢出声。 “你输了,诸葛先生。\" “当然,这是合乎情理的,毕竟就算放在共研会的体系下,我也是红心7,而你,就算是您在黑木山打败了梅花6,也不过才刚刚拿到6的数字牌。\" “以奇术师的资历而言,您经验尚浅。梅花8难道没教过你,奇术师要躲在幕后,最好不要以下犯上吗?” 话音刚落,别墅里便又是一阵齐笑。饰非扫视这些分身。很快,他看见其中一具有些眼熟,似乎曾在黑木山酒馆里见过这样的穿着打扮。 伊莎贝尔女士曾予以告诫,红心7是极其难以完成收容的诅咒。他的分身遍布全国各地,只要尚有一个分身,那便随时能完成收容突破。 在黑木山被监视倒并不在饰非的意料之外,只是,即便是远在那种乡野之地的分身此刻也出现在这间豪华别墅里,倒让饰非不禁发出轻笑。 “你在笑什么?诸葛先生?” “笑有人大难临头却不自知。” “您被绑住双手,而我胜券在握,你是在说我要大难临头?”红心7反问道。别墅里又响起一阵齐笑。 笑声落下,红心7便看向张震宇,他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张信封,将其递过去。 “将这位先生送到就代表我们之间的交易两清了,张会长,合作愉快。” “按照约定,诸葛饰非交由我处置,我会给您古曼妖完整的改造术式,再加上卢卡·米修斯先生的帮助,我想您完成对家族的计划指日可待。” “当然,红心7先生,合作愉快。” 对这番话自然没异议。张震宇伸手接住那信封,接完后,他多看了饰非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他必须承认,在这段时间和饰非相处的还算不错,两人聊的也算投机。 如果没有这些麻烦事,两人或许会成为朋友。当然,这也只是或许…… 相比家族,一个可能的朋友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 “那我们就此告辞,红心7先生。”交易完成,张震宇向红心7微微躬身,算是礼仪。 红心7同样欠身,显的极为客气。 但就在张震宇转身,即将走出别墅会客厅的大门时,饰非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狮子先生,如果你就这样走出这间别墅的话,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你一定会后悔。\" 张震宇回头,只见饰非也回头看向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第158章 沉没 后悔?诸葛先生说自己一定会后悔? 他凭什么做出这样笃定的论断…… 张震宇投来不解的目光,红心7见了也发出轻蔑的笑声,他走上前,一腿抽在饰非腿腹,饰非吃疼,单腿跪在地上。 但他并没有理会红心7,而是在此期间,一直看着张震宇。 “你好好想想,红心7将我当作交易报酬,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但对另一个家族而言,这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联邦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姓张的张家人,狮子先生。另一个张家人,和那家族的联系只会更加紧密。” 话音刚落,不仅仅是张震宇的眉头皱起来,连带着红心7和张舒雅的眉头,也有同样的变化。 张震宇用玩味的目光看向红心7,红心7表情调整的极快,看上去就和刚送别时一样。 “我接受了这小子师傅的委托,来好好管管他这叛逆的徒弟。不然若是让他打扰到我们接下来在西西里的行程就很麻烦了。” “西西里?你的意思是,鬼谷子那家伙已经不在联邦了?”饰非注意到后立刻反问。红心7一记手刀劈在饰非背上,不做回答,而是继续对张震宇讪笑。 “等午夜后,我就会把他沉入哈德森湾。” “你确定吗?红心7先生。” “当然,我有什么必要骗我的合作伙伴?”红心7搓着双手,表情谄媚道。 张震宇若有所思,然后,他看了眼别墅客厅里摆放的座钟,时间的确已将近午夜。等曼哈顿浮岛的灯光全部熄灭后,沉尸是件很轻松就能完成的工作。 这间别墅实在奢侈至极,甚至就连屋内墙壁的镶边都使用了金丝银线来编织。 看到这里,张震宇表情玩味,他再度走回房间,笑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既然都要沉尸,不如我再送诸葛先生一程。” “朋友一场,我来见证你的葬礼。” “这……”红心7听后表情尴尬。但碍于张震宇在场,他似乎又的确不好发作。只能又带着他走进别墅,然后,两人围着饰非站立,张震宇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 “先割断他的肌腱。不然让他在水底逃跑就完蛋了。\" 说做就做,一旁的一位分身递来刀子。红心7将刀子在手中掂量两圈后,便找准饰非双腿的跟腱位置。 两刀下去,便是钻心的疼。下半身瞬间就没了力气,饰非只能瘫软在地上。 疼……真疼…… 这天杀的红心7,折磨人倒是并不给个痛快,像司马宣那样,不间断地施以残虐反而不会像这样难熬。 浑身都在冒冷汗,红心7却似乎对此还不满意,他又走上前来将饰非双手的肌腱给切断了,然后,他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只麻袋,让人将饰非往麻袋里装。 整个过程顺利无比。甚至饰非都没多少力气做反抗便已经被完全封装进去。做完这些后,红心7便让人将装饰非的麻袋扛在肩上。然后,他便领头向曼哈顿浮岛的码头走去。 哈德森湾毗邻华尔街和百老汇街道。浮岛和陆地间由一座六车道的大桥连接。车可以行驶进入,但部分富豪却更青睐以游艇作为日常出入的交通工具。 浮岛码头泊着你能叫出名字的所有豪华游艇。这些大船每天都会有专人保养,等待它们的主人哪天来了兴致,便开着它绕行大都会海湾线一圈。 不乏有人将狂欢的派对布设在游艇上。香槟被肆意泼洒进哈德森湾冰冷的海水里。这里的海底都弥漫着这股奢靡的气味。 红心7看上去对这里的路也并不熟悉。带着饰非和张震宇兜兜转转好几圈,才在码头边找到合适的位置。 饰非在麻袋中出奇地安静。被丢在地上时,也一点反抗的动作都没有。 “你现在倒比你之前找我麻烦时听话多了。\" 红心7咧嘴露出一个恶心的笑。然后,他看向张震宇。张震宇倒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黑色的海面。 “你师傅给我说,他带你在监狱里钓过摩纳克。\" “当时你们是不是也是这么对待那女犯人的?将她装在麻袋里,对她的惨叫充耳不闻?” “诸葛先生,你可没立场对我和梅花8指指点点,能被他看上收做徒弟,本来就证明,你和他是一类人。” 红心7说完,舔舔嘴唇。他表现的更兴奋了,然后,他绕到饰非身后,抬起脚。 没有任何迟疑,在张震宇的目送之下,他一脚将饰非往水里踹去。 他不担心饰非会趁着水下汹涌的涡流逃跑,一个被切断了手脚跟腱的人,不可能有手段游泳遁走。更何况,在踢下水前,他还往饰非脚上系了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会带着饰非的身体一直往下坠,直至海底深处! 海面发出扑通一声闷响。然后,便泛起无数的涟漪。 涟漪一圈又一层,向着对岸百老汇街道霓虹色的灯光泛去。 张震宇必须要承认,在亲眼目送饰非下水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舌根泛起一层异样的味道。 那和多年之前,他被关在那间别院中,舌下压住的苦杏仁的味道很像。 苦涩,让人喘不过气。 …… …… 年轻的少爷不知道为什么老管家会出尔反尔,重新在正院大门处堵住他。 但他明白,当他没来得及迈出这间大院大门,被拦在这里时,他耳边似乎响起某种东西破碎掉的声音。 那是他的希望碎掉了……蛰伏隐忍多年,他用七夜浸毒,却彻底失败。 想到这里时,他浑身发抖,然后,他看着老管家拿着那只装了毒酒的酒壶向他缓缓走来。 在他的印象里,老管家的背影总是高大无比。那是他迈不过去的山,只要他站在别院的门口,他就永远没有出逃的机会。 此时此刻亦是如此,但他又看见老管家在他面前蹲下来,然后,他用那双老到浑浊的眸子凝视这位张家未来继承者的眼睛。 “少爷,您忘了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他有些惊惶,只是顺着老管家的话说下去。然后,对方将一只令牌塞进他手里,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酒庄那边要令牌才会为您开门,您拿着令牌记得嘱托他们,打酒要细致一些,绝不能出差错。” “记住,宁愿速度慢一些,也绝不能出差错。” “做事绝不能再莽撞,要细致,要谨慎。” 老管家说完,第一次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清晨的露水让头发有些湿润,但这些露气却难以浸润老管家皱纹中的缝隙。 他在张家实在待的太久了……久到这些年来,他见证了这家族所有的变迁。 那么,他有多久没看见阳光穿透间隙,出现在这座老宅的飞檐上了呢? 他叹了口气,看向老宅四周,又看向年轻的少爷。 然后,头一次,他对少爷露出笑容,他说道:“少爷您长的很像您的母亲。她也如我印象中那家族的后裔一般,聪明又伶俐。” “只可惜,她已经是我们能在东国境内找到的那家族的最后一人了,就连她也死于非命,我们实在无计可施。” “你要学会让自己变的狠戾起来,少爷。一只蛰伏的狮子不会轻易以身入局的。” “在此之前,有人会为他们冲锋。” 管家说完,便再次温柔地拍了拍少爷的肩膀。他站起身,再一次,那身影在少年眼中高大的不可逾越。 他径直越过少年,让出离开大院的道路。他头也不回,带着那只浸了毒的酒壶走进宴会厅。 此间觥筹交错,地狱人声鼎沸。 第159章 战栗之艇 “该死的,今晚潮汐这么汹涌?” “那家伙可千万别命短,一下摔死在海底礁石上。” 送走张家会长,红心7便从码头找到一只游艇,让几个分身帮忙开船,他立刻出海。 他看过这里的水文图,潮汐会往哪边涌动倒是清楚。游艇出海不过五分钟,他便到达目的地,然后抛锚,下网,动作一气呵成,唯恐速度慢了。 他当然不敢怠慢,毕竟即便已经将一颗风穴球藏在麻袋里,他也不能保证,水下的氧气消耗是否会比预料的更加猛烈。 风穴球是一种会持续不断向外释放气旋的球形灵媒。炼制还算简单,最常见的用途便是为奇术师们在逼仄的封闭空间或水下提供氧气。 现在红心7手里储备的这些风穴球都是在威尔顿时炼制的,上次暴雨天出海,船被摩纳克们掀翻,便是用了它才有喘息机会。 他当然不能让饰非就这么死在深海。毕竟那个家族的少爷可是点名要活的。 如果不是张家会长忽然心血来潮,他也不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捕捞网被游艇带着四处游曳。等到了计算位置后,红心7便将下网的位置往更深处探,很快,便感觉到网里捞到什么东西。 重量合适,手感不错,他即刻收网。轮轴一圈圈旋转,水里的东西很快便被拖出水面。 当看见那只被海水浸的湿漉漉的麻袋时,红心7稍微感到安心了些。 没被洋流冲走,按照打捞的时间来算,风穴球里的灵性也还有剩余。这小子应该死不了。 他走上前踹了脚那只麻袋,袋子悬在网中,晃晃悠悠,但里面的人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师傅可没告诉我,你这么胆小。\" “怎么,不过沉个海,就吓到气都不敢出了?\" “真想杀你我可有的是其他更有效率的方法。\" 一边说,红心7一边带着分身们切开织网。麻袋落在游艇甲板上,发出一段沉闷的声响。 被切开四肢肌腱的人自然是动不了的。红心7不担心这小子耍什么花招。 一个分身走上前,敞开麻袋口,然后忽然间,他表情变的有些怪异,迟疑间回过头,看着同伴们。 “怎么回事?\"红心7困惑道。 分身不语,只挪开身子,将麻袋里面的情况展示给同伴们看。 晚上的哈德森湾比陆地上气温更低,在亲眼目睹麻袋中情况后,红心7立刻感到脊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他难得收起平常那番狡黠的笑容,转而爆出一句粗口。 麻袋里的确装着一具人形的东西……只不过,这人形实体并不能看清相貌,而是戴了块纯白色面具。 穿着打扮看上去倒和诸葛饰非一模一样,但此时这东西一动不动,只透露出一股非人的气息。 分身上前踢了那东西一脚。但其质地出奇地硬,反倒有些磕脚。 然后忽然间,红心7和在场的分身们都看见那东西的脑袋以180度诡异地旋转一圈,一双眼睛从那面具底下向外窥视。 “术偶……这是那小子的术偶?\" 毕竟在金斯波特和饰非正面打过交道,饰非拥有哪些手段,红心7心里尚且有数。 他立刻意识到这麻袋里的东西是什么,但他有一点搞不明白……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拿回他的储物灵媒的? 在张家会长抓住他后,应该就立刻收走他的储物灵媒。没了储物灵媒,奇术师就失去了诸多手段,这是在对付奇术师时最紧要的事。 张家会长不可能犯这种失误,如若不然,这小子也不会乖乖就范,任由折磨后再送到这哈德森湾来。 百思不得其解,但装在麻袋里的那只术偶却又开始动了。 这是只具有换位能力的术偶,装进麻袋后,某人就激活了这个能力,让术偶代替自己沉海。 但术偶仍然有致命的缺陷。红心7思考速度极快。他立刻看向这游艇四周。 游艇已经出海,这就意味着,这周围除了汹涌的浪涛基本没有躲藏之处。术偶是需要在一定范围内才能进行术式激活和操控的。 ——换言之,这小子就藏在附近……更明确一点,他就藏在这艘游艇上! “滚出来。” 他向四周低吼道。他罕有地有被人戏弄的感觉,这对于一张红心牌来说,简直是种耻辱。 向来只有他玩弄别人的份,哪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术偶刚才活动过,他的猜测不会出错。低吼声穿透海面,在海底深处也泛起涟漪。 脚踩木板的声音从甲板后传来。那里是整个船舱的尾部,用来堆叠游艇上的杂物。在寂静的海面上,这道脚步声实在是太明显了,红心7和分身们的视线立刻就被吸引过去。 然后,他瞪大眼睛,目光中满是质疑。 他的确没猜错,诸葛饰非就藏在这艘游艇上。他也没打算藏,此刻就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和分身们的眼前。 但他实在感到费解,视线在饰非身上扫视好几圈,但得到的结果都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 该死的,这小子手脚上的伤痕呢? 他很确定,在将他装进麻袋前,他亲手割断了这小子手脚的肌腱。他当时还疼的直冒冷汗呢。这也是整件事情最大的疑点。 ——一个连手都抬不起来的人,就算是拿到储物灵媒,也还有能力操控灵媒吗? 但现在,瞧瞧,瞧瞧!他哪有半分受伤的模样? “我不懂……你怎么做到的……” “没有缝合手术,更不用说,时间也不过几十分钟……” “你是怎么让被我切开的那些肌腱愈合的?\" 红心7百思不得其解。饰非对此只是撇撇嘴,然后,他戴上白色手套,激活储物灵媒。 岚间樱落在手里,他反手持握匕首,将刀刃按在手腕刚才被红心7切开的地方。 几乎没有犹豫,他随意地用刀在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面不改色,血腥味荡漾在海风里,皮肤下那根已经愈合的肌腱肉眼可见。 刀刃再往深处按去,很快,那根肌腱便被饰非自己给切断了。他拿刀的手立刻失去力气,耷拉下来。 “你说的切开,是这样吗?”他向红心7问道。 “疯子?”红心7还没见过有人会在敌人面前主动切开自己的手腕。如果说,先前他还在怀疑自己的记忆,那现在,千真万确,证据确凿,他的手动弹不得!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一时间不敢上前,但很快,他注意到,那块刚刚被切开的伤口上,正在产生某种异样的变化。 流出的血泛滥成泡沫……这些泡沫很快便有了实体,膨胀成具备实体的肌肉。 肌肉先是满溢出伤口,然后,伤口上蒸腾出高温的蒸汽,那片皮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红心7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见到饰非重新抬起手,活动手腕后,所有的怀疑都化作海上的凉意,让人战栗。 “就是这么做到的。”饰非轻描淡写地说道。术偶同时从麻袋中站起,抽出杖剑。 第160章 无计可施 在今天遇见的所有意料外的麻烦中,被红心7切开肌腱或许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微小的伤口,要想愈合,那便不过是眨眼之间。事实上,在被装进麻袋时,饰非的手脚便已经能活动了。 不动声色,激活术偶。纺锤余下的灵性只够这一次交换。他立刻借这个机会躲进暗处。 再之后,便是一路跟在红心7身后,看着他将术偶沉进海底。 术偶的术式操纵当然是有范围的,沉在海底的术偶无法自己游回身边,他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它。让其永眠深海。 ——从一开始,他做出这步设计的出发点便在于,他知道,红心7不可能真的在这里杀死他。所谓沉海不过是在演一场戏,他会立刻出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饰非将麻袋里的术偶打捞上来。 还在别墅时,他就这样高声提醒过。 红心7没有要将诸葛饰非这个人作为交易筹码的理由。或许在某些方面,鬼谷子和红心7都觉得自己能给他们带来些麻烦。但这毕竟是场交易,为了他浪费交易筹码绝对不划算。 是有人更迫切地需要这个筹码,而且,这个人还不好亲自露面与张家会长进行谈判。 红心7只是个中间商,他在两边下筹码做交涉,而他真正篡取的,也是那边的利益。 “司马家给你许诺了什么?能让你替他们卖命?” 饰非开口问道。整个联邦会愿意做这种交易的人屈指可数。他不假思索就能想到这答案。 红心7表情一怔,显然对此意外。他调整好表情,恢复以往的狡黠笑容笑道: “你确实敏锐,比那位张家会长要敏锐的多。” “司马家的确为此许诺不少东西,而且,我们还能借这个机会将你这个麻烦除掉。” “诸葛先生,你知道吗?梅花8那家伙对金斯波特发生的事有些不满,他认为那场暴雨和泥石流本该将那座城市吞噬掉,这也将是我们掀起的第一场风暴。” “风暴?”饰非注意到这个词,皱眉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一场变革,一场让整个共研会,乃至整个术士联盟都能注意到的变革。” “吾王已至,而金斯波特只是个开始!” 红心7的脸上在说到这里时显现出几分狂热。他的眼眸不再狡黠,而是充斥着对某种未知的东西的向往。 一道咸腥的海风此时吹过游艇甲板。不知为何,竟让人在其中嗅闻到几分血腥的味道。 这种说法实在耐人寻味。饰非并不明白这所谓变革意指何物。但他看到红心7张开双臂,肆意迎接四周袭来的海风,他身形飘摇,像是钉在十字架上的布道者。 “但这场风暴的开始竟然被你这样一个奇术师给延缓了。这确实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 “梅花8有些后悔,在监狱里带你入门,成为奇术师了,诸葛先生。\" “不论是威尔顿,还是金斯波特,都证明了你是我们计划中的一个变数。金斯波特对整个计划的影响还不至于如此严重,它只是一片试验田,但接下来的事却不容闪失。为此,我们才和司马家达成一致。\" “你们要去旧大陆干什么?” 饰非用义眼审视红心7,一言既发,红心7再次因讶异陷入沉默。 “出海前,你说,不希望我打扰到你们在西西里的行程。” “你和鬼谷子都是联盟记录在案的通缉犯,我不觉得你们能如此神通广大,随意出入联邦的海关边境。” “所以,这就是你们和司马家交换的东西,是吗?” “司马家送你们前往西西里,我越来越好奇了,让你们能以我作交易,也要换来的去西西里的机会,你们要在那边做什么,再重演一次金斯波特的实验?” 听到饰非这个问题。红心脸上的笑容逐渐僵化。嘴角仍然勾起,但却是一个让人觉得如此不舒服的弧度。 “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诸葛先生。” “就和共研会以及术士联盟的那群庸才一样,术式,血系,诅咒,家族,您对这背后一切的根源,都一无所知!” 一边说,红心7脸上的那张脸皮竟开始蠕动变化。那脸皮好似要从脸上直接剥落下来,但剥了一半,它又粘连在肌肉的缝隙里,继续如蛆虫蠕动。 在场数具分身皆是如此。它们很快都变成一样的相貌。饰非在它们脸上看见自己的脸。 “我要承认您的计谋很巧妙。诸葛先生。\" “您那匪夷所思的愈合能力出乎意料,让您能有机会站在甲板上对我颐指气使。但你是不是忘了,就算你能操纵术偶,在这船上杀死我的所有分身,您却依旧杀不死我。\" “这毫无意义,杀光船上所有人后,这艘游艇也会成为你的囚笼。我那些伙伴们很快就会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会立刻出海,来围堵你。\" 红心7脸上的肉皮又在蠕动。无数五官在其脸上闪烁,饰非能看见,那都是在刚才的别墅里出现过的相貌。 是的,这就是这个奇术师最让人感到棘手的地方。他或许是迄今为止,最践行奇术师准则的家伙。 他永远有办法躲在暗处,就算此时此刻踩入陷阱,他依然可以表现的毫无畏惧。 【无时无刻,精心准备,表演即是生活。】 “我是处于第三幕的【魔术师】,诸葛先生,只是处于【帽匠】这个层次的您,对我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 红心7并不惧怕身后术偶咄咄逼人的杖剑剑锋。他甚至没打算使用任何攻击性灵媒,甚至连瓶中闪电都没拿出来,试图做出反抗。 在金斯波特就见识过饰非手中灵媒的威力,他不做无用功。他只需等在原地,诸葛饰非就会因无计可施,灵媒用尽而束手就擒。 这是层次间的差距,因奇术师的计谋和能力的鸿沟而造成的现状! 但这小子刚才那句反问听上去是不是有些不屑?想到这里,红心7又开始仔细打量饰非。他发现饰非此时正在看向浮岛的方向,仿佛在等待什么。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红心7?” “在今天之前,或许我的确用光我手中的灵媒都对你无计可施,无法对你实施收容。” “但到了别墅,亲眼见过你那么多分身后,现状就不是这样了。” “你原来也是会感到害怕的,对我们那位议员大人感到害怕。” “你不是已经替我们将你自己收容起来了吗?” 饰非咧嘴微笑道。此时此刻,术偶手中的杖剑出手,毫不犹豫贯穿了距离其最近的分身的胸膛! 第161章 收容方案 如果以纯粹的诅咒收容难度来为诅咒定级的话,4-035,【千面灾疫】绝对不会仅仅只是个4级诅咒。 4-035附着在人类身上后就能影响其自我意识,在诅咒能力的同化之下,所有被感染过的人都会成为4-035的附庸。 这些附庸甚至会继承4-035的能力,变化万千相貌。 整个联邦上亿的人口是这诅咒绝佳的酝酿温床。谁能保证和你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又不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分身呢? 不……或许的确有人能知道并保证…… 4-035本人应当具备某种能辨认分身的方法。如若不然,他难以差遣这些附庸。 针对4-035-a单个个体的收容方案既没有效率又毫无意义,你收容其中一个分身,立刻就会有更多人感染诅咒,成为附庸。 那么,假设能有一个方法… 假设能让4-035主动将所有分身集中在一个地方,然后,一次性对所有4-035-a个体进行收容呢? ——这是否可行? 4-035最大的威胁能力在于它强大的伪装能力以及基于其人格的言语劝谏和诈骗能力。它本身是并无实际攻击性的诅咒,4-035-a亦是如此。 没有攻击性就意味着它一定畏惧更强大的实体,会选择避其锋芒。 那么,在术式和诅咒的世界里,什么足够强大? 饰非为这个问题设想很多答案,但最后,所有答案都在他从斗兽场归来后那个与伊莎贝尔女士见面的夜晚土崩瓦解。 在术士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是比被一个议员盯上更可怕的事情吗? 饰非忘不了在独自面对女士时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他相信,红心7一定能对此感同身受。 除去议员们本身的血系和术式,他们所掌握的代表联盟的资源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人头牌也不一定有面对议员们的勇气,小小的数字牌更不用说。 蜘蛛的网自那一刻便开始编织。从哥伦比亚广播电台第一次播报有关囚犯的新闻时,恐惧的种子便已经被埋下。 有许多身份来历不明的逃犯来监狱自首…… 逃犯们对罪行供认不讳,并承认,他们因事情败露,害怕罪行被某人惩戒才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犯人们的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有一位女性主导这次调查。她展现惊人的手段,将所有犯人一网打尽。 每一天,通过新闻透露出的自首的犯人数字都在增多,警察局的临时监狱甚至人满为患。这是一场持续多日的信息轰炸,以至于整个大都会的市民在早间新闻听见这则消息时都觉得有些厌烦。 但饰非知道,有人不会厌烦。他会无比关心被送进监狱的人数。并为此惴惴不安,感到惶恐。 恐惧是人类最古老也最无法反抗的本能情绪。日复一日,逐渐升温的高压环境下,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做一件事。 “他知道联盟那边有人出手了,所以,他会主动去召集分身们的。” “因为他不知道新闻里播报出来的究竟只是一串数字,还是真的确有威胁。他必须要确认大都会警局的情况,为此他需要召集所有分身。” “他或许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但他肯定没把握,这些诅咒的伎俩是否能在一位议员面前瞒天过海。” “我们只需等待,女士,无一遗漏,他会将所有分身召集起来确认情况。” “这比我们费劲力气,满联邦去查证这些分身的情况要省力气的多。” 在饰非向伊莎贝尔女士陈述自己的计划时,女士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她才放下茶杯,提出一个问题: “你凭什么认定这些分身间没有不为人知的进行彼此联系的方法。” “如果他们不需要见面就能心意相通,如果4-035本身对这些分身就有绝对主导权,知道他们绝不会背叛,你又该如何?” 茶杯在女士的术偶手中一直把玩。就像最精致的玩具。里面的热茶始终荡漾着异香,在朦胧的夜里,让人着迷。 饰非微笑道:“我们的确不知道他是否有这种手段,但同样的,红心7也不敢确定,您是否真有手段可以让他的分身背叛。\" “归根结底,他是我现在认识的奇术师里最谨慎的。他必须时刻藏在阴影里才有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他比一般奇术师难抓的多,但一旦安全感被破坏,他就会不惜代价,手足无措,尝试复原。\" “所有人都知道议员们手眼通天,我确认他不敢赌,这就足矣。” 当胸膛被贯穿时,红心7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感。 他毕竟只是张人皮面具,对疼痛和苦难之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实感。 但玩弄人心多年,他知道何为恐惧,更知道,此时此刻,在这海湾之上,他对海面那一头别墅的情况一无所知,他觉得无助。 诸葛饰非刚才说,他已经将自己收容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去在意被贯穿的胸膛,脸皮只是挣扎着想剥落。然后,他混乱又无序的记忆里浮现起许多人的记忆。 那都是被他篡夺身份的分身……而现在这些记忆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思考难以运转。 需要一次性收容所有分身才能将自己完全收容…… 为了自保和万无一失,为了确认那日复一日如警报般的新闻的真实性,他从全国各地将分身召集在那座别墅里…… 他忽然惊觉过来,然后用诧异无比的目光看向诸葛饰非和他身后的浮岛阴影。 那座浮岛现在化作一个牢笼……他竟然真在不知不觉间,按部就班,将自己收容在这个牢笼里。 每一步都在让蛛网颤动……然后,织网者蛰伏其中,让猎物动弹不得。 不……还有机会……应该还有挣脱蛛网的机会…… 诸葛饰非本人现在还被困在这游艇上,只需牺牲这游艇上所有分身,拖住这男人,他留在浮岛上的同伴们就会明白这是个陷阱,然后迅速四散,匿于人群里。 和诸葛饰非不同,他不在乎分身的性命,他可以拿命押上赌桌,倾尽所有,博得一线生机。以防万一,游艇船舱的底部早就装满提前炼制的瓶中闪电。只需引爆,诸葛饰非就会和这一小部分分身们一起死在海上! 想到这里,红心7脸上的笑容变的些许疯狂。饰非见后却只是皱眉,他讥讽道: “你似乎还没意识到,在浮岛上进行实际收容工作的人并不是我。” “你以毁掉这艘游艇的代价在这里拖住我毫无意义。” “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这里可没有第二个奇术司专员了!\"想法被洞穿让红心7有些恼怒,他反问道。 然后,他看见饰非抬手,向他展示那只用作储物灵媒的白色手套。 当他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时,冷汗浸润他的脊梁,他想起他一直以来无比在意却又被忽略掉的事情。 诸葛饰非是什么时候拿回他的储物灵媒,免于被沉海的命运的…… “狮子是很胆小的生物,所以他们不仅需要谨慎又周密的计划,还学会了团队狩猎。\" “确定了真正的猎物在哪儿时,他们会咬住猎物的咽喉,绝不松口。\" 话音刚落,饰非身后,整个曼哈顿浮岛上空升起一道耀眼的火光。 火柱冲天,恰如烟火。 第162章 七日之毒 张震宇叹了口气,在来这里前,他并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他本该在将诸葛饰非交出去后就立刻开车离开曼哈顿浮岛。和红心7的交易已经完成,对方帮他做了伪装,降低张家本家和司马家的戒心,而他也借此铲除家族在联邦放置的眼线,顺利让联邦的商会独立于张家。 但为什么,他现在会站在这栋豪华别墅前,用一脸遗憾的表情看着正在别墅中熊熊燃烧的大火呢? “做生意讲究诚信。双方对等交易,坦诚相待。” “我很痛恨那些在背后使小手段的生意人,红心7先生。尤其是斡旋在多个生意场间的说客,他们总是损人不利己。” “区区前往西西里的船票,明明我也能帮你们搞到手,但你们最后还是选择和司马家合作。” “让我猜猜,即便是共研会的疯子,有时候也需要忌惮大家族的权势,是吗?” “既然如此,我们张家在你们这些疯子的眼里又算什么?” 话音刚落,张震宇打出响指。灵性在其脚下结成阵法,而后,半空中凭空冒出无数燃烧的火星。 ——离火天星之术。曾在斗兽场里一个照面间就压制红发纺织娘的术式。 此刻只用来烧毁一栋别墅,实在大材小用。 但张震宇并不觉得奢侈,而觉得理应如此,是的,在张家,对待叛徒,就是理应如此。 那个姓诸葛的男人实在敏锐的夸张。仅仅凭借到别墅后的第一眼就能察觉出异样,并通过所谓交易条件猜测出红心7背后真正的主使者。 为此,在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中,张震宇同意他的计划。将储物灵媒交还于他,剩下的,便是按部就班。 大火还在燃烧…… 他和张舒雅在周围用南柯魔芋设下禁制,红心7的分身若尝试从别墅中逃出来,便会因魔芋香味陷入沉睡。 这是座牢笼。没人能幸免于难。 秘书往大火里又添了把柴。然后,她转头,看向自己宣誓效忠的少爷。 “这样一来,不论本家还是司马家,就都没有钳制您的手段了,少爷。” “我们彻底铲除了商会里家族的眼线,二少爷失去这些凭依,单靠他自己也很难影响我们。” 秘书不禁露出笑容。自从她年幼跟着少爷飘洋过海来到这座异邦后,她少有的如此心情愉悦。 相比张家老宅里那密不透风的院墙,联邦的空气虽陌生,但终归要更自由一些。 而现在,那些混在自由里的无形枷锁也消失了。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终于刑满释放。 “家族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师出有名,但一想到所有眼线都被拔干净也会让他们惴惴不安。” “他们会做什么?”张舒雅问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派新的眼线过来,又或许,他们会召回我们,让我们回东国。\" 张震宇耸肩,苦笑着说出两种可能。张舒雅因此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张震宇见后,伸手安抚她: “但就算他们要用这些手段,也已经没有之前的杀伤力了。\" “张家的手没那么远,他们也管控不了联邦的商会。\" “待我们缓过气来,他们若真要召回我们回东国,我不介意带着帮派的人,踩破老宅的门楣。\" 张震宇在说出这些话时,不禁攥紧拳头。 这一天他实在等的太久,久到那苦杏仁的苦涩味都已经完全浸进酒里。 “父亲如果知道您已经能走到这一步,或许会很高兴。\" 张舒雅微笑道。在提到这句话时,眉眼中却有一丝闪过的落寞。父亲为张家效忠了一辈子,直到最后一刻,带着酒壶走入宴会厅时,依然如此。 张震宇沉默不语。只是目睹大火将别墅的横梁也烧断后,他吩咐道: “告诉兄弟们,从今天开始,全联邦悬赏张仙全的性命。\" “他在联邦逗留的实在有些久了。“ 张震宇用手指捻动琉璃珠。珠子之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张舒雅心领神会,立刻转身打算去办这件事。 但才走没几步,她忽然顿在原地,就好像看见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一样。 “舒雅?” 张震宇回头,有些困惑地看向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秘书。 与此同时,张舒雅也回头,看向张震宇时,女孩目光中闪烁出一丝痛苦,然后,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却并非是以往清甜的嗓音,而是某种更尖锐,更刺耳的,如婴孩般的尖啸声。 “少爷……我……” 话被堵在喉咙里,她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口。一团黑水在她喉中奔涌,然后,就像溃决的管道,她将这些黑色液体从身体里喷出来。 疼……好疼…… 仿佛整个肺腑都在被一团火灼烧着。张舒雅弯腰抬头,有些无助地看向张震宇。她试图抬手,但很快,同样的黑色液体从她毛孔中析出。瞬间化作无数尖刺贯穿了她的身体! “堂兄,你说的,做生意要讲究诚信。\" “红心7先生和你的交易内容并无半点过错,他完成分内的工作,如果你只是因为他在为我讨要筹码就要因此让他付出代价的话,那毁约的不是您吗?\" “你帮助诸葛先生逃离,那才是丢了契约精神。\" “失信的人因此受到一些小小的处罚,这天经地义,不是吗?\" 仙全面带微笑,站在唐人街的街道上。 午夜已过,现在的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任何行人,只有深巷里的醉汉正浸泡在酒精里发出梦呓。 他面朝张家商会,既没有展开术式也没有做任何其他行动。他站在这里,只在等待一个结果。 片刻后,他听见自己想听的东西。 商会内灯火通明,与此同时,还有不绝如缕的惨叫声。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人察觉的屠杀,早在最开始,交易的条件达成后,鸩杀之毒便已经被埋下。 “苦杏仁需要七夜浸毒,我现在有些理解您当时所说的这句话了,堂兄。\" “这算是那场生辰宴的回礼,希望你会喜欢。\" 惨叫声还在继续。但张仙全已经不在意了。他脱下头上的礼帽,向张家商会行礼。 很快,他重新戴上帽子,踩着惨叫和梦呓声,从容向外走去。 第163章 荒芜的瘟疫 金斯波特码头—— 一艘巨型邮轮正等待乘客们的登船。男女们打扮各异,但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这毕竟是场难得的跨越亚特兰蒂斯海的旅行,世间少有人能有这种机会。 这艘邮轮会先辗转到南大陆的开罗湾,在那片一心净土逗留三日后,再启程北上,跨越地中海,抵达旧大陆的门户——阿斯蒂亚公国。 这次旅行的终点是旧大陆历史悠久的狂欢节。西西里的水之城为此会宴请所有城中宾客。 鬼谷子花了一番力气才关闭舷窗。这艘邮轮已经服役十一年,船上部分设备老化。但正因如此,船上的水手和船员都固守传统,容易被各种利益与关系所牵扯。 拿到这张船票并不容易。但在离开这片土地前,鬼谷子还有所眷念,时不时透过舷窗看向黑漆漆的码头。 “你在等他过来?” 女人清冷的声音从旁传来。黑皮肤的女人用一片黑纱遮住相貌,再用灰色斗篷遮盖住她伤痕累累且瘦弱不堪的身体。 她坐在舱室对面。当鬼谷子在看舷窗外的风景时,她在看鬼谷子。 听见这声招呼后,鬼谷子动作一凝,他转头看去,叹了口气: “这么好奇,这不像你,迪斯塔特小姐。”他摘下那只宽大的帽子。脸上那条因诅咒而形成的缝合痕依然可怖。 他从储物灵媒中抽出属于自己的扑克牌,在手中把玩,最后,他轻轻一搓牌面,梅花8下面又分离出一张新扑克,那是属于同伴的红心7。 “我和他算是老朋友。在我说出那疯狂的计划后,只有他响应了我。” “或许,这也是因为他同样疯狂?”迪斯塔特轻声道。 鬼谷子却摇头,苦笑:“我只认结果,不问原因和过程,迪斯塔特小姐。” “我知道,变革的路并不好走,到最后孑然一人也是咎由自取。” “你现在还能后悔。你还没带我去践污西西里的土地。“ “不……已经回不了头了。\" 说话间,鬼谷子收起自己的扑克,转而将那张红心7放在烛火上点燃。 烛火烧掉扑克一角。留下一地余烬。 “从你离开鹈鹕岛,走上这金斯波特码头的那一刻起,践污便已经开始,这样的蔑视并非是针对联邦或西西里这样单个国家的……” “你是祂的【新娘】啊,迪斯塔特小姐,你早已经在践污这个世界。\" “你所踏足的地方,便是祂的恐怖与威吓所能覆盖的王土。\" “威尔顿的食血鬼,金斯波特下水道里的活尸,还有这次米修斯家族所孕育的古曼妖……” “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给它们繁殖的赐福,让他们能脱胎于仪式和祭品,无视规则,如一个真正的生命与种群那般成长,大肆扩张。\" “但【荒芜】的新娘啊,你虽孕育无数子嗣,但你的子嗣所乘的则是战无不胜的红色战车。他们会不由自主为红色暴君扩张王土,在此期间,所有阻拦之物都会沦为战俘。\" “这是场具备自我扩张性的瘟疫。食血鬼也好,活尸也罢,实验过程中,他们都展现出不可控制的转化性。\" “这种转化性在古曼妖这样的虚无恶灵身上只会表现的更恐怖。它会感染所有尝试接触它,使用它的人,然后在毫无察觉时,这些人都会在某个瞬间,彻底转化为古曼妖的新生同类。\" “这才是鸩毒,接触之后便无可救药的死物!\" 鬼谷子从未怀疑过眼前这女人的能力。但当他亲口说出这些时,即便是他都心有余悸。 自上岸后,这女人所展现出的能力一次比一次夸张。 迪斯塔特斯自始至终表情平静。她低垂眼帘,轻抚隆起的小腹。即便隔着一层衣布,鬼谷子也能察觉到,那衣布之下的肌肤正在以缓慢的节奏蠕动着。 这女人子宫里正在酝酿的东西,从来都不安分。 “那你对此满意吗?对我的能力……”迪斯塔特又忽然问道。 鬼谷子试图回答,但声音又凝在喉咙里。手中那张红心7的扑克牌已被烛火烧的一干二净。灰烬自指缝间滑落,发出细碎的声音。 “我们会成功的。西西里才是真正的开始。”他只是如此说道。然后,他用手指沾染桌上留下的灰烬,在桌上画出一个奇异的符号。 ——那是个卦象。卦象再被舷窗缝隙里泄露进来的海风轻轻一吹,便什么都没留下。 邮轮要驶离港口了。汽笛正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此刻海平面尽头是银色的月光。月光始终温柔,哪怕月晕边缘蒙上一层阴翳,也依然如此。 …… …… 哈德森湾的海浪轻轻推着游艇摇晃。红心7看见远处浮岛上绽开的火焰后,一时间表情凝滞。 然后,当他察觉到其中发生了什么后,他用手按住两边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但这份笑意来的实在太汹涌了,他的笑声歇斯底里,然后,又忽然变成狂放,不经掩饰的大笑。 “愚蠢!诸葛饰非,实在愚蠢!” “你能让那张家的会长再帮你一次?你真明白你在将他推向怎样的深渊吗?” “你没在帮他,你在害他!” 那张脸皮一边说一边试图逃离这副躯壳。游艇上其他分身已做好准备。等这边剥离一完成,他们就会引爆甲板底下藏着的瓶中闪电。 一次性牺牲这么多分身的确是件奢侈的事,但只要他能趁甲板崩解,附着在溺水的诸葛饰非脸上,这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就会迎刃而解。 他不怕死。只要分身还在,他就不会死。 等他出去,他又能制造更多分身。到时候,就算真有议员盯上他,他也能有恃无恐。 饰非在此期间一直扫视甲板上其他分身的情况,然后,等眼前的这张脸皮剥离的差不多时,他开口叹息道:“你想炸掉这艘船,趁机附着在我身上是吗?” 红心7那张脸皮上的表情忽然变的有些怪异,他无法理解,这家伙是怎么洞穿他的想法的。 但很快,他看见饰非将岚间樱的刀尖顶在自己的脖颈上。他没有留手,刀刃刺穿皮肤,留下血迹。 “我很好奇,就连死人你也能附着吗?” “诸葛饰非,你这疯子?!” 红心7见状发出一阵怪叫,随后,他抽出一张符纸,却并非是用来加速岚间樱的御风符,而是身边隐隐有雷光作响。 “天雷引命。”他念出敕令。天雷以脚底为原点,向四周爆开。 雷光瞬间便激活那些埋在甲板之下的瓶中闪电,刹那间,整艘游艇都开始闪烁着爆裂的雷光!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他这样提前引爆雷光,这就是在自杀! 红心7无法理解这一举动,更诡异的是,就像害怕这些雷光杀伤力不够,红心7看见这男人还在同步将手中的匕首刺进喉咙! ——他真的想死?! 红心7表情陷入崩溃,雷光自脚下升起,在彻底吞噬整艘游艇之前,他看见诸葛饰非一字一顿地说道: “红心7,和你一样,我最不怕的,就是赌命!” 第164章 病入膏肓 哈德森湾被雷光照成白昼。 夜实在太深。无人察觉到,海面上有艘游艇裂成了碎片。海浪因爆炸而变的汹涌。浪潮一波接一波,将游艇的碎片掩盖在海浪之下。 大海很快就会变的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唯独只有浮岛上的大火烧的厉害,火势一路蔓延,让沿途的空气掀起爆鸣,然后,爆鸣之下,传出某种东西正在蠕动的声音。 大火扑面,张震宇却只觉得体温降到冰点。他原地不动,诧异地看着眼前如雕像一般矗立的秘书小姐。 她维持最后的模样,慌乱中伸出一只手向少爷求助。但所有时光都停留在这一瞬间,她无助地张嘴,模样彷徨,只能眼睁睁看着毛孔里渗出的黑色液体将她吞没。 黑色液体很快覆盖全身。这是一群黑色的蠕虫,将女孩身体啃咬殆尽。 然后,它们汇聚在其脚下,将她的骨架簇拥着,向一旁大火边运去。 这实在反常,古曼妖作为恶灵竟然会主动靠近大火? 但很快,大火里也有了回应,同样有黑色液体推着某种东西出来。张震宇看见,那是数张剥落的脸皮。脸皮上的肌肉组织和皮肤不停在蠕动变化,然后,当两股黑色液体接触的瞬间,所有脸皮都变成他所熟悉的那张属于红心7的脸。 黑潮涌起,堆叠成一座高十五英尺的高塔。 高塔四面八方全部贴着红心7的脸皮,你从任意一个角度看过去,都能看见他在朝你微笑。 “别来无恙,张会长。”红心7向张震宇打招呼道。 然后,他狡黠的视线扫视到已经埋在身下这座高塔里的,属于张舒雅的骨架,他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是您在咎由自取,会长先生。” “如果您没有背信弃义,选择帮助诸葛先生的话,这个禁制术式是不会启动的。” “我们伟大的新娘思虑周全,她认为您可能对我们实际和司马家做交易的行为不满,所以便提前在古曼妖的术式里动了手脚。” “这个术式只要启动,所有曾使用过古曼妖的人都会被古曼妖反噬,然后同化为古曼妖的同类。” “真是不讲道理的能力,对吗?” “一般来说,古曼妖就算想转化同类也要有能展开结界的能力才是,但她却能无视这个限制,强行激活这能力。” 说到这里时,红心7的表情变的沉醉,他回忆起那女人的相貌,表情向往: “我要感谢梅花8,是他让我看见如此有意思的事。” “而现在,得益于此,张会长,您在联邦的商会势力已经彻底瓦解,所有选择帮助您,并接受古曼妖的人,都已经成了这样的骨架。” “甚至包括那位诸葛先生,他也很快会被我的同伴附身,然后送往司马家。” “您什么都没赢下。满盘皆输。” 红心7一边说,一边发出不羁的笑声。他必须要承认的一点是,这位张会长比想象中更难以应付。 借助张家商会的势力,帮司马家搜寻诸葛饰非,交易完成后他们拿到前往西西里的船票脱身,同时铲除掉诸葛饰非这个一直妨碍他们的麻烦,这才是原本的计划。 但正是这位会长的反水打乱所有布局,甚至险些毁掉他所有分身,将他收容。 ——这简直不可饶恕。 此时此刻,红心7再想起最早接触那位司马家的年轻人,想到对方所说的话时,他心有余悸。 “我那位堂兄没你们想的那么安分,所以,你们最好做下紧急预案。” “必要时,司马家可以舍弃掉联邦张家,我们不会做干涉。” 那位年轻人的笑容难以揣测。正因如此,红心7在与其接触时,也少有地感受到被一个人彻底看穿的惊惶。 全被他说中了…… 这些大家族的世家子弟,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不可估量。 黑潮高塔之下,古曼妖触手缠在一起。它们化作尖锥,向张震宇缓缓靠近。 张震宇始终没回头看他,他所有视线都停留在刚才秘书小姐所站的位置上。他向前伸手,往虚空中抓了两下,却什么都没抓住。 脚下由灵性所组成的阵法也仿佛在此时失去凭依,他解除了释放离火天星的术式。 “满盘……皆输吗?”他呢喃道。 接近十年时间的准备,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早被看穿了?!一举一动都在司马家的视线里,一览无遗? 他仿佛听见脑海里有某种东西被撕裂的声音。很快,这道裂痕将他的意识一分为二,化作一道沟壑。 他站在沟壑这一边,眺望对面。他只看见那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的少年蜷在酒窖里,咬着牙,用尽全力将手中杏仁的毒萃进酒里。 一双眼睛当时就在背后盯着他……目睹少年的所作所为,却放任不管,转身只留下一句轻笑。 那家族从不在乎……那庞大又可怕的家族从没在乎过张家会变的如何。 不过是个附庸,不管内部局势如何,他们随时都能取回对附庸的掌控权。在那家族眼中,所谓淬毒也不过是起无聊的家族丑闻,对局势起不到任何影响…… 他的挣扎毫无意义……这才是最绝望的事。 想到这里,张震宇察觉到那条沟壑变的越来越大,撕裂记忆与现实,也撕裂了过去和现在。 他有些分不清哪边才是真的,只用朦胧的视线努力去盯着沟壑那头的少年,那是他所有意识存在的锚点,他此刻很想告诉他,这一切毫无意义。 他最后还是变回了那头胆小的狮子……没有多余的谨慎,也没有所谓的计划缜密。 他只是丢掉了名为勇气的东西,踌躇不前。 他怎么还敢前进呢?当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泡影时,当明白他从未脱离过那家族的掌控时,他就已经坠下这条沟壑! ——【堕落】正是这样,从此刻开始…… 当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和个体行为的毫无意义时,【堕落】如此理所当然。 他察觉到某种东西在血管里流动,他能感受到这些流动的东西正在撕裂他的身体,让全身止不住地发疼。 然后,他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吼声。再之后,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支离破碎。 从前那个小小的少年彻底消失不见了。他溺死在酒窖的迷梦里。 苦杏仁的苦涩味再次从舌尖泛滥。 淬毒之人在淬毒时,早已毒深入体,病入膏肓。 第165章 另一只狮子 “我曾经也遇见过一头狮子。” “他所在的狮群统治广袤的草原,整片草原都充斥紫藤花的芳香。” “狮群崇尚力量和威严,但他却格格不入。他怯懦,胆小,对统治草原毫无兴趣,狮群里其他狮子都说他胸无大志,长辈们也对他失望至极。” “他不想狩猎,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所以,从懂事的那一刻起,这只狮子内心深处便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呐喊。” “——逃离,必须逃离,逃到一个其他狮子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他不择手段,以为狮群开拓领土为由,辞行同伴。然后,他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启程,渡过危险的咆哮之河。” “他听说,河对岸的遗忘之森是神秘而自由的土地。即便是狮群,也难以涉足此地。” “遗忘之森和从小生活的草原截然不同。这里的阳光更温暖,空气更清新。这里也没有庞大的种群,只有零散的,互不干涉的小动物。” “他收起狮子应有的獠牙和利爪,将自己伪装成一只无害的猫咪,小心翼翼地和这群动物们生活。” “他看上去全然没了狮子的气概,只给自己挖了个洞穴,一门心思躲进里面,享受森林里的宁静。” “从来没有什么开拓领土的任务,这里只是他的容身之所。” “离开狮群,他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尝试和森林里其他动物交朋友,虽然每次说话时,声音都小的像蚊子哼哼,但他开始相信,自己逃出来了,找到了真正的自由和家园。”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某个黄昏,他在森林山谷最高的岩石上眺望落日,享受宁静时光。忽然,一阵微风拂过,风带来一丝若有若无,极其熟悉的气味。” “——那是紫藤花的芳香,自小在那片草原长大,他对这种气味极其敏感。” “他没办法忘记那句刻在骨子里的教诲……” “有紫藤花芳香的地方,便是狮群的领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心跳骤然加速,许久未曾浮现的恐惧阴影如藤蔓缠绕上来。” “他试图安慰自己这只是错觉,是许久未曾见到那片草原,名为思乡的错觉。” “但几天后,当他结束一整天追逐蝴蝶的娱乐活动,心满意足回到他给自己挖的那小小洞穴,再次闻见熟悉的紫藤花香时,他瘫软在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他。” “这只狮子崩溃了……” “在森林里结识的朋友们担心他,所以上门拜访,但他闭门谢客,始终不肯出门。” “朋友们别无他法,只能试图以更强硬的姿态撬开他的洞穴,带他出门安慰他。”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传进耳中的并非是异国他乡的哥伦比亚语。而是另一种刻在基因中,让人下意识就会有所反应的语言…… ——东国语,来自故国的语言。 在那个行将崩溃的意识沟壑中,这几句东国语就像地震,在沟壑里勾起无数细密的裂缝。他重新睁眼,自沟壑之下仰望天空。 这是他最厌恶,最讨厌的语言。仿佛只要听见,就会回到那没有阳光照拂的别院。 但此时此刻,这些最讨厌的声音却成了唯一一道落在沟壑下的光…… 那片故土……那片草原本身,难道不正是能让他支撑这么多年,未曾放弃的原因吗? “他被逼疯了,所以对那些来到洞穴门口,试图拯救他的朋友动手。” “他放肆啃咬朋友,甚至险些杀死他们,酿成大错。” “那你这头狮子也和他一样吗?” “成为一个任人取笑的疯子,在草原另一头沦为笑柄?” 一只手按在他肩头。那即将崩溃的意识暂时被抽离出来,让他恍然惊梦。 他用迷茫的目光看向身侧的人,对方身上的西装虽被海水浸湿,有几分狼狈。但他风度依存,轻轻抬起礼帽帽檐,露出其下那只丑陋的义眼。 “很好,看来这次我来的还算及时,没有亲眼看着又一位朋友完成【堕落】。” 男人笑道。手轻轻拍他的肩膀并向前走去,那一刻,从【堕落】中缓过神来,浑身脱力和仿佛被撕裂的痛感同时袭来,让他跪倒在地。 “同样都是胆小的狮子,你和他最大的区别在于……” “——你还年轻,尚且没有失去追求勇气的心。” 饰非向前走。直面那座由古曼妖黑潮堆叠成的黑色高塔。此刻高塔上红心7的脸皮正用怀疑的目光看他。 红心7实在难以相信,这家伙为什么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被沉海……游艇上的同伴们也没有抓住他。甚至就连作为预案的埋在甲板下的瓶中闪电也没能对付他,反而让他脱身了。 “你怎么做到的?” 用了许久,红心7才用干瘪又沙哑的声音憋出这样一句话。饰非摘下礼帽,用义眼注视。 “和你一样,我一直都将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押上赌桌。我从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死,红心7。所以我总能成功。” “疯子……” 这番话只让红心7越发不解。身下的古曼妖触手在狂舞,显的有些不安。他随即看向饰非身后的张震宇。他咧嘴,试图挽回颜面: “但就算你能从海上安然无恙地回来,你也挽回不了现在的局势……” “新娘的术式已经启动,整个张家商会都已经在这术式的作用下化为乌有!他会因此堕落,没了他的助力,只靠你一个【帽匠】又能有什么办法收容现在的我?” 话音刚落间,古曼妖触手向外蔓延数英寸,红心7用触手指着张震宇说道。自张震宇主动解除术式后,别墅火势就在渐歇,这个古曼妖此时的确前所未有的强大。规模远超之前在米修斯秀场由威廉·米修斯所召唤出来的那只。 饰非听后只是重新戴上礼帽,他发出不屑的轻哼。然后唤出术偶,让其在一旁待命: “你好像还是心存侥幸,认为被一名议员盯上后依然存在能逃离收容的可能性。” “你凭什么认为,在场只有我这个【帽匠】会对付你呢?” 说完,饰非回头看向依然在地上喘息的张震宇。【堕落】只是被饰非的出现延缓了。那种浑身如腐食之蛆般的痛苦依然在蚕食他的意识。 但没关系,这一次,饰非会为这个行将堕落的不幸的人递上一根稻草。这是之前在敦威治时,他未能来得及做的事。 “我想,张家商会并没有崩溃,狮子先生。” “毕竟,我们那位调查员女士曾亲自否决了我原本要毁掉张家的提案。” “拉拢比毁灭更有用。这是她的原话。” 话音刚落,饰非晃动手腕上与灵摆缠在一起的骷髅根雕。幼生体古曼妖以信使的身份传来消息。 【一切顺利。】 古曼妖用身上的黑色液体在半空中勾勒出一行哥伦比亚文字。饰非仿佛已经能听见那位女士在自己耳旁轻笑。 第166章 沙箱与大火 “老实说,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点让我弄不明白……薇儿。” “在联邦,张家商会的确还算有些实力,但这有必要让你一个议员来亲自为他们拦截术式吗?” 在这片小树林待的太久,弗朗西斯百无聊赖,只能不断去拣地上的树叶打发时间。 有些叶子的形状并不好看,上面也千疮百孔,因为缺乏养分,它们变的极其干枯。也正因如此,它们才被大树本身舍弃,这是必要的牺牲,是生物为了生存下去而做出的本能选择。 术偶还是在把玩手中精致的茶杯。但另一只手却在面前那只盛装沙盒的行李箱上方拂过。沙盒中的沙子始终在流动。它们是一座城市的缩影。 大到这上方的明月,小到公园中的一只蛀虫,现实的每次变化,都与沙盒同步。 同样的,当术偶将手伸进沙子里,用这些流沙在某栋建筑附近塑造起一面坚不可摧的沙墙时,现实也在因此扭曲。 “灵性的本质正和这些流沙一样。” “稳定的现实中,灵性均匀排布,但若是某个地方出现深不可测的坑洞,那灵性密度高的区域便会向这些【坑洞】填补。” 术偶塑造完沙墙后,便用手指在那栋建筑附近一个个戳出细密的孔洞。就像是感应到这样的变化,那些组成沙墙的流沙便不由自主流向孔洞,填补空缺。 “灵性高的实体通过填补【坑洞】才能让自己的特性影响灵性低的实体,术士们的术式,奇术师的诅咒,都是通过这一原理才能起效。” “而拦截术式的关键便在于,抹平两者间的灵性差距,当彼此势均力敌,术式自然难以起效。” “弗朗西斯,在大都会,对我而言,这样的事不过举手之劳,不过玩会儿沙子的功夫便能阻止一场悲剧,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这还能为奇术司结交一些新朋友。” 话音刚落,她刚才故意戳出的那些孔洞便已经被沙墙中泄露出的沙子彻底抹平。在建筑外,另一片流沙正在往这边奔涌,但很快,它们也加入填补空洞的行列,未曾侵袭到那流沙建筑分毫。 乍看上去,这的确只是孩童们的沙盒游戏。由这个少女模样的术偶来展示,非常合适。但同为议员,弗朗西斯却再明白不过了。 这个术偶刚才所展现的一切神乎其技。她在城市规模的尺度上,完成了一次点对点的精准术式拦截。 只要她想,只要她做,在整个大都会,没有任何术式能顺利展开! “举手之劳?我认识的薇儿·伊莎贝尔可不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 “你在各个议员间游说,你还从同僚手中篡夺利益。若没有好处,你又怎么可能出手?” 弗朗西斯将手中干枯的落叶彻底碾碎。他将那身昂贵的西装当作斗篷,披在肩上。 他的仪态向来轻佻。术偶却毫不在乎。只是将视线从这片建筑,转移到行李箱的另一边,看向那座孤零零的浮岛。 “弗朗西斯,如果我说,我一直在做一个梦,你相信吗?” “梦?术偶还会做梦?”弗朗西斯大声笑道,但很快,他因术偶的眼神而停止这不合时宜的笑声,这当然只是个玩笑。 “薇儿,不过是个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总做一样的梦,在梦里,我总和一个漂亮姑娘快活。” “那我会建议你去找弗洛伦斯小姐聊一聊,或许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某位梦魔的术式而不自知。” 术偶揶揄道。这当然也只是个玩笑。善良的【白鸽】小姐总忙碌在前线,即便是议员们每月的例会,都鲜有露面。 “我的梦有些不一样,弗朗西斯。在梦里,这座城市的夜空并非如此。” “皎洁的明月被不可名状的阴影遮蔽,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红从从月亮的背面逐渐示现。” “然后,月亮就会变成一只恐怖的眼睛悬挂于天际,我认为它在大地上寻找些什么,而其视线所及之处,毁灭与创伤从未停歇。” 流沙再次在术偶手中悄无声息地流下。这副少女的相貌上此时难见孩童的天真与烂漫,倒只有一份悲悯。 “你有和【孩童】说起过这些吗?或许他能窥见些什么。”弗朗西斯难得表情严肃,在术偶身后问道。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孩童】已经失踪很久了,长生庭的人为此焦头烂额。议会上,第6席的席位也一直空缺着。 “你只是个奇术师,又不是先知,薇儿,这或许只是你的一个梦。”像是要为自己找补,弗朗西斯补充道。 但术偶却摇头,对这番说辞并不接受。 “议员应具备足够的嗅觉,我们不能容忍任何的可能因素来破坏现有的来之不易的平衡。” “哪怕那只是个梦,弗朗西斯。” “更何况,那梦中发生的一切也并非无迹可寻,此时,此刻,那红色阴影的一角确实在现实蔓延。” “从威尔顿到金斯波特,再到如今的大都会,这已经有了预兆。” 弗朗西斯听完,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然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向树林外某个方向看去。 “那么在你的梦中,最先遭遇毁灭与创伤的地方,是哪儿?” “——西西里。”术偶毫不避讳,如此说道。 “鲜红的葡萄酒淹没古老的水都,狂欢的愚人则聚集在埋葬古老之王的七丘,为即将到来的瘟疫与荒芜欢笑。” “这就是你的家乡,弗朗西斯。”术偶转身,看向同僚。她不曾有任何表情,只是陈述所见。 现在,弗朗西斯终于明白为何这位【调查员】小姐会邀请他在此处一同见证这沙箱中发生的一切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拒绝她接下来提出的任何要求。 …… …… 浮岛别墅—— 别墅大火已经烧尽。空气里到处都是焦糊的味道。别墅里的确躺着许多尸体,但都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 这没关系,因为这些尸体的脸皮此时全嵌在古曼妖的黑潮里。 新娘的同化术式是无差别发动的。分身们若接触过古曼妖,自然也在同化范畴内。 红心7对此却并不觉得悲伤,恰恰相反,他因此获得无与伦比的古曼妖的操纵权。不论进行实体攻击或是展开术式都不在话下。 古曼妖的阴影在整座别墅地皮范围内蠕动。和帝国大厦里的情形相似,黑潮再次将饰非的活动空间挤压的极为狭小。 饰非却并不紧张,只在看见信使留下的签名后,转身看向身后依然被【堕落】之痛折磨着的张震宇。 他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是在这里继续堕落,还是打算拼一把,和狮群撕破脸皮。” 张震宇咬牙,摇摇晃晃从地上起身。 浑身都仿佛要散架般的疼,但此时,当他看向这些古曼妖的触手时,却仿佛浑身被麻醉般,再没有任何感觉。 “我的小狮子,胆小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失去向前迈步的勇气才是。” “狮子总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强大。” 耳边似乎响起幻听,他捂住脑袋,试图驱散坠落于那沟壑中的混沌感。然后,他张开嘴,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尖锐的牙齿是锋利的刀片,瞬间便将手腕上薄薄的一层皮肤切割开。 血沿嘴角渗出来,随后自然滴落在地面。他步履蹒跚,以一个奇怪的轨迹反复行动,很快,他再次停下。 “我有说过,我其实很讨厌你吗?诸葛先生。”他咬牙说道。 饰非毫不在乎,耸肩回应:“这很正常,你毕竟是张家人,据你所说,你们都讨厌姓诸葛的。” “不,对我来说,憎恶你们,有另外的原因……”失血过多让他喘息。身形摇摇晃晃,却依然试图站立。 “——正因为你们在我身上留下的东西,才有了我如今所遭遇的一切。” “你肯定没见过我的血系和媒介,诸葛先生,你肯定会惊掉下巴的。” 话音刚落,刚才滴落在地上的血同时燃烧起来,燃烧的烈火结成一个诡异的阵法,与此同时,在饰非的义眼视觉里,还有灵性和这些火焰交织。 两者共同结成一个全新的大阵,不过看了一眼,饰非就觉得有柄重锤敲击在他脑袋上,醍醐灌顶。 一时间,耳边似乎响起暴雨的声音。张震宇一字一顿,说道: “血系,奇门八卦。” 第167章 血系传承 自成家以来,张家便有个传统。 每年阴历的二月初六,家族所有中年满八岁的孩童要在家族祠堂中接受一次考验。 这样的考验在其他术士家族中其实也不少见,术士血脉是伴随血缘关系的传承,孩童时期,血系和术式则常隐性潜伏在孩子的血脉里,除非是极其危险的紧急情况,又或者是重大打击,这些术式才会提前示现。 八岁是个刚刚好的年纪,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孩子们开始学会名为【我】的概念,而从意识到自我的那一刻起,所谓的孤独,便如影随形。 每个家族都有独特秘法,在仪式中使用的手段和限定的年纪也各有不同。 而在张家,八岁是一个孩子命运的分水岭,在这一天,他们会根据仪式的筛选结果,决定之后在家族中的命运。 得到血系和术式传承的会被留在本家,悉心照料,这些孩子会在以后成为家族的核心成员,为家族的延续与繁荣出一份力。 被仪式检定为毫无术式天分的孩子则会在那一刻起被家族祠堂扫地出门。或是沦为外宗,又或者,被划分到仆人一类。 血系遗传是一次又一次筛选的过程。遵循传统的术士们总希望能通过这一手段让自己的血脉越来越纯净,这也是术士家族往往也会选择相匹配的其他术士家族联姻的原因。 但奇怪的是,即便术士们已经效仿此法千年万年,血系与术式的传递却总喜欢和他们开玩笑。 在时间的推移下,术式并没有变的越来越单一,血系的传承成功率也永远达不到百分之百。就好像,他们的做法一直都是徒劳。 张震宇一直记得自己去往宗祠参加仪式检定的那天是个暴雨天。 雨水沿飞檐划下,泄成一片瀑布。老管家来别院通知他时也并没有为他带伞,事实上,他用了段时间才穿越那段难走的青石板路,来到这里。 他是当天最后一个参加仪式检定的孩子。其他孩子参加完仪式后,都已经离开。当时宗祠里也只剩下几位白发苍苍的家族长老和父亲。 父亲对他的迟到似乎颇有微词,倒是长老们并未多说什么,只示意他赶紧站在宗祠大堂中央指定的位置上。 那里早已经用血画好特定的阵法。尚是孩童的张震宇并不能分辨那究竟是人血还是某种动物的血,只觉得,当时大堂充斥着难以忍受的血腥味。 最年长的长老手中持着一把罗盘。他面无表情走到张震宇面前,然后开始手动拨转罗盘上的指针。 也正是那一刻,父亲,长老眼中所见的东西,和此刻这浮岛上,诸葛饰非所见的东西别无二致。 自千年前,张家一直都是诸葛家的附庸家族。千年后,他背叛诸葛家,成为了司马家的附庸。 但不论诸葛家,又或者是司马家,他们用来控制附庸家族的手段都极其相似。 选派家族中适龄的女子,这些女子会以联姻的由头进入这些附庸家族。也正是这场联姻开始时,庞然大物的阴影便会如蛆虫一般啃食这些附庸家族的根系。 血系与术式是根据血脉来遗传的。但谁规定,这份遗传只会传承父系家族的血系呢? 这点,家族长老们也自然明白。在长达千年的附庸与联姻关系中,张家原本的血系为何面貌,其实早已经无证可考,家族中孩子们所使用的血系和术式也的确带着某个家族的影子和特征。 但此时此刻,让长老们真正感到害怕的是…… 在他们数十年的人生中,他们已经参与无数次这样的家族秘仪。但他们从未在哪个孩子身上看见过如此完整,规模如此庞大,运转也如此和谐的术式。 地上的血开始自主燃烧,燃烧的轨迹结成一道巨大的八卦,在年幼的张震宇脚下缓缓旋转。每次卦象的变动都浑然天成,长老们扪心自问,即便是他们自己的术式,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最年长的那位长老,也就是在之后,亲口告诉张震宇有关张家发家时所使用的木牛之事的那位老者,此刻看着那道巨大的八卦老泪纵横。 他应该是在场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有幸曾亲眼见过这八卦的人。 他很确信,这孩子所继承的血系和术式,和百年前那庞大的家族中,直系成员所继承的术式别无二致。 这就是真正的【奇门八卦】! ——但这样的天赋并不是祝福,而是如那些杏仁一般,包裹着蜜饯的鸩毒。 若在百年前,张家会为家族出了一个这样的天才设宴喝彩,但现在毕竟是百年后,有关那庞大家族的所有东西都被留在了观星谷的废墟和余烬里。 一个死去的巨人的影子……当这个影子出现在张家时,另一个庞然大物又会怎么想? 那时更多的细节张震宇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父亲发了他记事以来最大的火。【不合时宜】,他记得父亲高声呼喊这句话。然后,便是长达三月的禁足和封闭。 三个月时间,他被关在别院里,禁止与任何人来往。甚至是老管家,在那段时间也从没来探视过他。 他被教导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术式。甚至,他还听见过,父亲在考虑是否要将他下放到外宗,永不允许回到宗祠。 这件事最终被长老们叫停。但从那之后,所有的漠视和偏见便变本加厉,填满他的童年。 被阴影浸染的时间实在太久,张家也实在太害怕了。在东国,没有任何人能承受那庞然大物的怒火。 这个血系是他所有苦难的源泉,但讽刺的是,他现在必须要用它来为自己争得片刻喘息的机会。 张震宇注意到饰非的表情变的极为怪异。那和长老们初次见到这血系时的表情相似。 意料之外?害怕?恐惧? 这表情能蕴含很多情绪,但很快,他注意到饰非将这些都隐藏在平静的视线里。他低头,轻笑道: “或许今天之后,我们有必要好好聊一次,狮子先生。” “我认为我们能促膝长谈很久。就像真正的朋友那样。” 岚间樱被他释放在空中,伴随着四周的烈火熊熊,剧烈温差导致的猛烈气流正在将这个诅咒加速到极限。 第168章 灵性结构 别墅的大火重新被点燃了,这出乎红心7的意料。 【堕落】应当是个不可逆的的过程,其一旦发生,命运与结果就应当注定。 但这份世俗道理似乎在这位张会长身上有了偏差。以个体意志来强行抑制堕落的过程? 这真的是可以做到的事吗? 红心7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身体里的古曼妖们似乎已经对此有所预感。恶灵们对炽热无比的元素终究会感到恐惧,能从别墅里逃出来,也不过是找到那个人堕落的瞬间,才得以从大火缝隙中钻出。 但现在,火力全开? 红心7能察觉到,接下来展开的这个术式,其所燃烧的大火只会比刚才包围别墅时的规模更恐怖,更庞大! 张震宇脚下的卦象轮盘在这一刻拨转,刹那间,空气中凭空炸开的火星便犹如银河! ——离火天星之术。 这是他使用的最得心应手的术式,所有火星似乎在一瞬间都被赋予意识,然后,一股脑,循着灵性指引的轨迹,朝红心7所在的黑潮高塔涌去! 筑成高塔的红心7其体格的确庞大又吓人,极富气势,但要知道,这些奔流的火星是感觉不到这种压迫感的,恰恰相反,反倒是组成高塔的古曼妖们,在察觉到炽热的气息后瑟瑟发抖! 几乎是下意识的,古曼妖们想逃离。它们若是逃走,则整个高塔会变的溃不成军。 古曼妖毕竟是婴童般的恶灵,它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做法会有何后果,只是遵循本能行动。但红心7可不是这样的,作为整个高塔的主导者,古曼妖们要是逃了,那要正面抗衡这些陨星的就成了他本人! 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只小巧的玻璃管。玻璃管里盛装的是猩红又透明的液体。 饰非见后皱起眉头,他身边盘旋的岚间樱刚打算出手,却看见红心7已经张开嘴,他将那玻璃管用触手碾碎,然后,任凭液体被吞进人皮面具的嘴里。 义眼在这一刻犹如被火灼烧。但饰非知道,这并非是由于四周都在被张震宇的术式烘烤。 这是由内向外的灼烧感,纵使此刻饰非手脚冰凉,他也觉得眼眶要因为其中蕴含的爆炎而裂开了。 耳边甚至还有呓语。在灵性视觉里,这些呓语逐渐交织成一个人影。 那人影拥抱了红心7所在的高塔,然后,一团灵性便以其为中心直接炸开! 爆炸的时候,饰非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要被吞没了,还是张震宇发出的的惊呼声将他拉回现实——眼前所见实在匪夷所思。 红心7身下高塔的触手正一个接一个裂解!然后,这些黑色的触手带着婴孩的哭声坠落在地。又是一阵蠕动后,它们的体积竟膨胀数倍。 这并非毫无规章的膨胀,而是在塑造某种形体!很快,饰非看见这些东西站了起来。它们已经具备人形,看上去就像…… ——“活尸?” 饰非回想在金斯波特的所见,不禁皱起眉头说道。眼前这些触手都像统一长着红心7相貌的活尸。但随后,饰非又看见它们张嘴,向外吐出一根长长的,如水蛭般的口器。 “还有食血鬼……” 他苦笑道,似乎对这一变化也并不意外了。 只在这思考的片刻,四周活尸堆的越来越多,很快,他们将饰非和张震宇包围在内。 ——这都是刚才那玻璃管中液体的效果。此时此刻,饰非已经意识到那管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毫无疑问,那就是来自于阿·迪斯塔特本人的血。通过以血为媒介,她将某种名为【分娩】的权能暂时赐予给红心7。 一团陨火砸中一只活尸。他的半身瞬间被烧的一干二净。但即便如此,他残留的另外半边肢体也在挣扎着向前爬,试图靠近饰非和张震宇。 活尸很难缠,这是饰非在金斯波特就知道的事。作为活着的尸体,他们可以做到无视物理性的损伤。因为他们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因此停下指令,单纯的伤口就显的毫无意义。 而且,他们通常成群结队出现,一只活尸或许并不可怕,但一群这样的怪物朝你扑来时,你就需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更麻烦的是……此时此刻扑过来的还不是只有没脑子的活尸。要知道,他们同样继承了食血鬼的口器! 皮肤一旦被口器擦中,坏血毒素就会通过伤口感染你。饰非在威尔顿领会过这毒素的厉害。血流不止然后晕厥并不好受。 “你现在有什么好办法吗?” 张震宇见状也是叹了口气道。陨星不断向外涌,但耐不住这些刚分娩下来的活尸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将陨星的行进路线堵的水泄不通,根本没办法直接击中红心7 这样一来,被包围的人反而成了他们。张震宇并不怀疑再给这些活尸一点时间,他们就能将这里彻底淹没。 红心7的分娩行为是没有停止的。甚至就在此时思考的间隙,他也在源源不断生产活尸。在吞下那些血后,他好像就彻底丧失意识了。所有本能,都用来重复分娩这一行为。 “你有把握能挡住这些活尸多久?” “多久?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震宇不解,他转头却只看见饰非在轻敲义眼。 所有术式都有其灵性结构,术式一定有个施术点,灵性自施术点向四周蔓延,通过特定脉络结构,影响目标。 目前为止,义眼能将每个术式的灵性结构都看的一清二楚。而正因如此,饰非在观察眼前的红心7时,才会觉得奇怪。 眼前这【分娩】的术式,其施术者毫无疑问就是红心7才对。但义眼所看见的灵性根脉中的施术点却并非如此,现场灵性繁多,但其根源并不在红心7身上。这些灵性都越过红心7,延伸进其身后的别墅里。 这实在奇怪,如果术式的施术点不在施术者本人身上,那还能在哪儿? 一瞬间,脑海里仿佛闪过灵光一闪的顿悟。他回想起迄今以来,所有术士在展开术式时都会做的一件事。 ——媒介……术式的核心分为血系和媒介,两者任有其一被破坏,术式都是不成立的。 这个分娩术式的媒介就在别墅的废墟里?媒介取代施术者本人,成为了施术点。 想到这里时,饰非看着废墟露出笑容,他心中已有计划,只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说服这位狮子先生。 “你相信我吗?” “你来当我的诱饵,竭尽全力,尽可能久地挡住这些活尸。” 第169章 坎波逆流 饰非计划的第一步很简单。 他是个奇术师,他不可能正面抗衡这些活尸大军。所以,将狮子先生纳入计划的一环很有必要,在饰非接下来的行动期间,他必须留在原地,成为诱饵,促使所有活尸都将攻击目标转向他。 饰非本人对这个计划有信心,但这不代表狮子先生那边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就在数小时前,两人之间的气氛还剑拔弩张,要闹个你死我活。 如果此时在场的是秀秀,饰非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展行动,甚至直接下达命令,反正秀秀一定会听从。但换成狮子先生,说实话,就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果不其然,张震宇听见这番话后,先露出惊异的表情。再之后他略作思考,看向饰非时,目光也有怀疑。 四周的火还在烧。他并没有减少术式的展开范围。倒是活尸们,一个接一个,铺成潮水,正以身体当作践火的燃料,试图压缩火圈覆盖的区域。 ——这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思考,倒不如说,再拖延一会儿,持续进行【分娩】的红心7就会攻破他的术式,将两人彻底淹没! 想到这里,张震宇不禁露出苦笑。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头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说出接下来这句话:“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将问题回抛给饰非,他注意到饰非表情有所变化。 他从未有机会能将这些说出口,不,他从不敢将类似的话说出口。 饰非意识到什么,他没有开口做出承诺,只用手指指张震宇手上,今天才拿到的那串琉璃珠。同时拍他的肩膀。“如果有需要,你就用它。” “术式增幅时间是两分钟,但代价是,从此之后,你会对增幅的元素失去抵抗力。” “这个元素会成为你的弱点,你自己权衡这中间利弊。” “为什么交货时没给我说这些?”张震宇追问道。饰非对此也只是轻笑: “我向来喜欢给自己留些余地,以免会遭受麻烦,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祝你好运,狮子先生。” 饰非说完,尘猫便已经激活。一团蠕动的灰黄色阴影在他身旁示现。岚间樱也随即环伺在侧,即便有狮子先生作为诱饵,他也要处理掉一些活尸,才能进入那别墅里。 术偶在前使用杖剑开道,他这边才刚动起来,活尸们就有所反应,咆哮的目标调转方向,但没等活尸们加速,数十个巨大的水球便自其脚底升起。 张震宇脚下灵性阵法交织的卦象有了变化,他漫步在火场中,变换位置。 “在【八卦】这种术式中,站定不同方位会对应不同卦象,不同卦象则对应不同元素,方才我站位正南,正是离火之卦,所以对应展开的离火天星之术才极为强力。” “但卦象一旦被破,再继续强行使用与卦象不合的元素术式,其威力就会受到削减,严重的,甚至会因灵性结构不吻合,而产生术式紊乱。” “诸葛先生,我其实并非如斗兽场众人所猜测的那样,是个处于第四幕的【殖民者】。” “我才迈进到第三幕而已,而我能以【老船长】身份同时展开两种元素术式的关键在于……” 漫步停止,张震宇站在另一个方位上。也正是此时,活尸脚下的水球彻底凝固,然后以可怕的速度分裂蔓延,逐渐填满整片视野! 成形速度相比在斗兽场时对付红发纺织娘时要快了数倍! 上次展开这术式尚且随意,他是站在离火卦对应的方位上展开的水球。但现在情形不同,他站在正北方,这里是坎水之卦的要穴。 在斗兽场时,他就违背了八卦术式的原则,以相悖的卦象展开相悖的术式。而现在,他也无视了所有【演员】术士的共识…… ——只有第四幕的【殖民者】才能同时展开两种元素术式,正因如此,在东国使用其他【八卦】术式的【演员】们才如此苦不堪言。 东国并非只有一种八卦术式,但这些术士在面对方位被迫变化导致元素与卦象冲突的情况时,只能暂时放弃使用术式,选择隐忍,以不变以万变。但在某个古老家族的人看来,所谓【不变】只是一种庸才的做法。 ——真正的天才可以应时而动,以【己变】拨动【万变】。 这便是【奇门八卦】这个术式能被称为【天术】,也能成为所有【八卦】之术的根脉的理由。 “其一,拥有【奇门八卦】作为血系的【演员】术士,天生就能调动所有元素。” “其二,【奇门八卦】可以无视卦象变化,在方位相悖的情况下强行展开术式。” “其三,若展开术式时,站在对应方位上,术式威力会远超想象。” 站在坎水卦的要穴上,张震宇说出这些话时语气平静。 他是张家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继承了近乎完整的【奇门八卦】血系的术士,其他的家族后裔,其所继承的术式最多也只能称为【八卦】,依然受到各种制约。 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天才,他本该被冠以如此称呼。但正因为某个庞然大物的阴影,他的存在成了家族最不可言说的要害! 只要他在,家族身上被烙印的八卦痕迹就不可能磨灭,那阴影也不会掉以轻心。 只要那阴影在,他就会一辈子在惊慌中度过,惶惶不可终日! 这本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是他必须要逃离到新大陆,伺机而动的理由。 他想回到那片草原,想让那片草原不再充斥紫藤花的芳香。他不仅想拯救自己,也想让那个胆小的狮群重新看见希望。 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利用一切。他可以伪装成一只无害的猫咪,但猫咪在关键时候,也会露出自己早已淬毒的爪子。 脚下的灵性织成更庞大的八卦阵法。这足以覆盖视野中所见所有活尸的位置。 他捏碎左手手腕上的一枚琉璃珠。立刻便有一股咸腥的,带着大海气息的风吹来。 曼哈顿浮岛的码头距离此处仅仅500码,午夜码头无人,唯独只有醉酒的流浪汉在半梦半醒的梦呓中,看见了此生难忘的景象。 海面出现巨大漩涡,而自漩涡中心,一道巨大的龙卷水柱升天而起,使海水如暴雨倾注而下! 即便迈进到第三幕的【老船长】已经可以凭空创生元素,但也没人会怀疑,在适宜环境下,元素充沛会让术式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这是场只覆盖整座浮岛的暴雨。琉璃珠中的灵性倒灌进张震宇体内,让他的四肢泛起肿胀般的疼痛感。 但他并没有因此露出痛苦的表情,恰恰相反,他笑的如此疯狂。 ——他能察觉到,自己对术式的掌控力从未到达过这个地步,而这个应和了所有优势条件的术式也将是他现在能施展出的全力! “坎波逆流之术。” 术式展开。这一刹那,浮岛上空的雨仿佛全部静止了。 雨点凝聚成更混沌,规模更可怕的巨型水球,这些水球再次以暴雨之姿,坠向整座浮岛! 第170章 血网 暴雨如注,水球坠落在地面上便形成汇聚的潮汐。 这些潮汐沿浮岛上的道路行进,汇作洪峰,吞没一切。 尚处于睡梦中的富翁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浮岛上的豪宅将会被洪峰摧毁殆尽。然而,当他们有所反应时,潮汐已经淹没一楼,让成千上万的哥分化作泡影。 红心7所选的这栋别墅地势较高,行于其中,饰非便能俯瞰到海平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淹没浮岛的一切。 活尸大军也一时间被淹没在潮汐里,饰非现在可以确信,在琉璃珠增幅过的这两分钟里,他的确可以高枕无忧。 不禁露出苦笑……然后,他看着漫天由海水交织成的暴雨,发出感叹: “多少年了,终于又看见了这个术式……” “但即便用了这么多手段,相比你那天展开的术式,似乎还是略逊一筹。” 耳边仿佛传来道铃的声音。在漫天雨幕里,饰非仿佛又看见那位红色道人的身影藏匿在雨幕中。 噩梦里,这身影总会拦住他逃跑的方向上,然后,一次又一次,让他浸泡在恐惧里,将那只滚烫的义眼塞进他的眼眶。 “现在我没逃了。”饰非说道。然后他迎着前方那红色虚影走去。术偶在旁,抽出杖剑,不过一剑,便将那雨中虚幻的影子砍的粉碎。 饰非越过去,不曾回头看这雨中飘零。 “你也拦不住我了……你只是个过去的幽灵,父亲。” 虚幻的影子什么也没说,兀自消失在饰非视野里。饰非再轻敲义眼,他从中找到属于红心7的灵性脉络,然后循着脉络,步入别墅废墟。 术式展开时间毕竟只有两分钟,两分钟后,通过琉璃珠强行透支的灵性便会让狮子先生陷入瘫痪,一段时间内绝无再次展开术式的可能。 饰非要抓紧时间,否则依然在【分娩】中的红心7很快就会重新集结活尸大军,从潮汐中反扑。 饰非并不清楚那所谓【新娘】的术式极限在哪儿,但他向来会做最坏的打算。 一旁已淹没在水里的废墟传来些许异样响动。饰非侧目看去,很快便看见一只干瘪的手从水里伸出来。 这只手借助废墟的一块砖石发力,然后顺势从水里爬出。饰非看见红心7那张狰狞蠕动的脸皮。这张脸已经看不出具体相貌,脸皮上只不断有蛆虫状纹路在蠕动变化。 “就知道你不会对这里掉以轻心。以你的谨慎程度,当然会对这里设防。” “但你似乎低估了那位【新娘】的术式对你的侵蚀?看你这张脸皮的状态,你现在连思考都做不到。” “只靠那份术式留给你的本能行动,这样的你,和堕落者有何区别?” 活尸自然回答不了饰非的问题,只在喉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吼。然后,同一时间,自四周角落里,更多活尸从水中钻出。就像受到感召,开始向某处集结。 饰非皱眉,这倒的确出乎意料。尽管狮子先生的术式已经将绝大多数活尸都挡在外面,但留在这里的活尸数量却也不少,粗略一扫,便有十几只。 那术式究竟是有多夸张?从激活到现在也不过片刻,便能分娩出这种规模的数量。 4-035这个诅咒只要有附身对象,便能一直突破收容。在场诸多活尸都是可选的附身材料,对方的计划也很周全。 但无妨,在潮汐持续期间,不会有任何活尸逃出浮岛。只要能破坏施术媒介,活尸溃散,4-035自然没有再附身的机会。 术偶蠢蠢欲动,饰非正考虑是否要先发制人,让术偶朝四周的活尸发起攻击。 单个活尸的战斗力不如术偶,逐个击破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在这个间隙,饰非注意到自这些活尸的腹部生出一根由纯黑色灵性组成的脐带。 这些脐带彼此连接在一起,牵引活尸们向一个位置堆叠。 活尸们变成了腐烂的,蠕动的肉团。肉团泡在水里,重组成一个更大的肉团。很快,肉团堆叠成一座小山,拦住去路。 “这是不让人走了?” 饰非不禁骂道,话音刚落,肉团里射出数根肉色口器,如藤蔓般抽向饰非所在位置。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攻势,尘猫的反应远快于术偶。灰黄色阴影在面前结成盾牌,卡住抽来的口器。 这些口器就像肉虫,被尘猫擒住后还在试图扭动挣脱,岚间樱没给它们继续扭动的机会,从身侧飞来,将所有口器一齐斩断! 趁这个间隙,术偶趁机将杖剑刺在肉山上,杖剑撕下一块腐肉,但无济于事,杖剑撕裂的速度远比不上这肉山膨胀的速度。 肉山将所有能进入废墟的路都给堵死,然后,借助体积优势,又从四面八方射出口器。口器瞬间包围饰非,尘猫就算反应过来,有心护主,也难以覆盖如此全面的攻击范围! 岚间樱也无暇顾及,饰非掌握的开刃只到双刃,它难以同时斩断这铺天盖地的口器。 术偶更不用说,肉山继续膨胀,杖剑险些被吞进肉山里。 两根口器绕到饰非后方,然后瞅准机会,一口咬在饰非两侧的腹部! 能感受到毒牙穿透皮肤的痛感,饰非疼的龇牙……再之后,便是脚跟一阵失力,他险些摔倒。 两根口器中的吸盘马力全开,无比贪婪地从伤口中吮吸饰非的血。坏血毒素也一并被注进来,自饰非的毛孔里开始渗出殷红的血珠,因过度失血,他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饰非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双腿浸泡在雨水里,就像是掉入冰窖。 但他并没有立刻让岚间樱去斩断这两根咬住自己的口器,恰恰相反,他用双手攥住它们,当感觉到口器粘腻又湿滑的手感时,他咧嘴狂笑。 “咬住了,你就最好别松口。” 话音刚落,岚间樱赶到身边。但飞刃并不是冲着口器去的,而是在一瞬间划破饰非的手腕,切破其中的动脉。 血像喷泉一样喷溅而出。漾进水里,泛起一丝猩红。 明明术式展开时间还没到,但身边的雨点却全部悬停了。一道绯红的轻纱笼罩而下,罩住饰非的脑袋。 融进水里的血开始向外逆流,血纺织成丝,在某人手里拨弄成眼花缭乱的织网。 和在威尔顿那次不同,饰非手里现在握有能一瞬间覆灭食血鬼的最大底牌。 玩弄鲜血?在场有谁能比的过这位能被称呼为诅咒的恶灵? 十三娘开始纺织她的丝线,漫天雨幕均落成血红。当她出现的那一刻,这座废墟便已经落进恶灵的结界里。 第171章 茧 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 因此,在旁人视角看来,此刻这栋豪宅别墅凭空消失在了雨幕里。 但结界之内,情况又是如何呢? 原本垂落的豆大的雨点全部悬停在半空,然后,这些雨点全在某个瞬间,向结界上空逆流! 结界之内的规则与常识相悖,规则制定者是结界的主人。 这是场无声的杀戮。恶灵从水中倒影里示现,然后,一步步走到饰非身前。 红色的鸾凤衣和红色的盖头相得益彰,她抬起手,便看见无数血丝以眼花缭乱之势在其手中跳动汇聚。 掌心朝下,她轻轻攥起拳头。那一刻,结界内血网成形,千丝缭绕,所有结界内的猎物都动弹不得! 这甚至包括饰非身边,饰非身边此刻也缠满血网。位置无法挪动。 这倒让他有些无奈,虽然明面上,他的确在百老汇完成了对4-687的收容。但实战中,他总会竭尽所能避免主动使用这个诅咒。 诅咒都要付出代价,尤其这个诅咒向你索求的还是你全身一半的血液。一般奇术师根本无法支付这代价,而就算饰非这样的怪胎能支付,被瞬间抽走这么多血也绝不好受。 更关键的是,饰非能觉察到4-687这个诅咒似乎和其他恶灵有些不同。 他曾向鬼谷子借用过他的4-117,尽管鬼谷子一直声称4-117对他图谋不轨,抱有恨意,但至少,他能以个人意愿差遣4-117为他做事。这点,从他能出借诅咒,让4-117暂时听从自己的命令就可见一斑。 但4-687,就不太一样了…… 在过往为数不多,主动支付代价召唤她的情况下,似乎都是这样的情况…… 这个恶灵并不直接听从自己的命令。她的攻击手法,她的结界展开时间,以及她现身露面的方向,这些全由恶灵自己决定。 当代价支付完毕,饰非就好像已经丧失和这只恶灵间的联系,剩下的只是恶灵出自自己意愿的杀戮。 敦威治时如此……饰非原打算利用她封闭镜面后,再使司马宣术式陷入崩溃。但她做的干脆又彻底,以一己之力撕碎当时司马宣已经堕落的肉体。 在米修斯秀场也是如此,饰非只需要恶灵结界来抗衡古曼妖结界,以免自己被古曼妖术式同化,但她却以近乎碾压的姿态,让威廉·米修斯融合的巨型古曼妖俯首称臣。 她总有自己的想法。而偏偏无奈的是,饰非不得不承认,她总能以近乎野蛮的方式获得成功。 所以,这次召唤恶灵,饰非甚至还抱有期待,他想看看,在面对那新娘的术式时,这恶灵又会怎么做。 但毫无疑问,她再次出乎饰非的意料。 当结界固形,漫天都是血雨和红丝线后,饰非原以为她会趁势追击,不留情面地用丝线切割肉山的身体。 但十三娘却罕见地立在原地停手。她侧过身体,像在看饰非。但红盖头毕竟遮掩面容,饰非是看不见这恶灵此时表情的。 “你居然在犹豫是否出手?” 饰非意识到什么,惊异地说道。然后,他也不禁感叹这术式的恐怖。 就连恶灵都对此有所忌惮,难不成这术式除了【分娩】,还有什么自己不了解的地方? 像是看穿饰非的想法,十三娘走上前牵住饰非的手。然后,饰非明显看见盖头下有什么东西左右摇了摇,似乎在否定他的想法。 随之而来的,便是这漫天丝线进一步收紧,丝线如饰非所愿,将整团肉山缠住,然后,它们开始试图切割肉山上的腐肉。 但这些线才刚刚嵌入的瞬间,饰非的义眼就看见其中迸发出些许灵性,很快,灵性将缠上去的丝线全部融化了。一点不剩。 “这怎么可能?” 饰非惊异地说道。术偶和他的杖剑也被嵌在肉山里。但杖剑却没有被那团灵性影响,术偶也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实际性伤害。 就好像那些灵性从始至终都只在针对十三娘。恶灵继续摇头,与此同时,她勾动手指,丝线自水中蔓延,这些线穿透四周活尸们的身体,并不受阻碍。 “你的意思是你只能为我做这些?” 饰非皱眉道。恶灵点头,转身释放更多丝线。她并没有回头再多看那肉山。只是当肉山再度尝试分娩活尸时,也会被她的丝线全部拦截下来。 “你真就不管了?” “我可是付了一半血液给你的。”饰非尝试说服恶灵,但恶灵充耳不闻。他颇感无奈,此时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收容这个诅咒了。 ——不像是收容,倒像是给自己找了个看心情行事的债主。 叹完气后,他回头看向肉山。话虽这么说,但十三娘倒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活尸们真被她拦截在外,能让饰非不受任何打扰地用义眼观察肉山身上的灵性结构。 肉山的规模相比刚才胀的更大,这导致整栋别墅废墟现在都已经被其吞进身体。 义眼看见的灵性脉络也延伸进其中,饰非叹气,既然十三娘不肯将这团腐肉切开,那就他自己来。 “天雷引命。” 两张符纸伴随敕令被引爆,两团雷光在饰非身边炸开,与此同时,开刃过的岚间樱从身后迎着雷光飞来。 饰非用手在身前横向划出一个“一“字,附魔过的飞刃便不费吹灰之力,将整团腐肉洞开一道豁口! 里面竟然是中空结构,饰非走进去,循着灵性继续向前走。 “这也并不难啊。”他小声说道。灵性将他指引到别墅主楼附近。四周都是蠕动的肉壁,从中还不时散发出食血鬼特有的那种硫磺的气味。他用了点时间才将主楼入口处附着的腐肉清理干净,然后他推门进去,很快,一股更浓烈的腐臭钻进鼻腔。 灵性指引的终点正在于此。所谓灵性结构的施术点,红心7术式的媒介…… 饰非走上前,脸色却不禁变的有些难看。 在这里,腐肉异常活跃,在不断蠕动的同时。还反复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 他看向这声响的来源,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一只铁青色的心脏状的茧就位于整个灵性结构的正中央——这和威尔顿那场暴风雨中所见的制作食血鬼的茧十分相似……而在茧中,一个女人正奋力挣扎,想破开茧逃出来! “波提雅夫人?”饰非看清茧中女人的脸,不禁惊呼出声。 第172章 弃子 邮轮已远洋。月光漾在海水里,银色波浪是最轻柔的纺纱,织成美丽的夜色。 司马家并不吝啬,完成交易后送出的船票也并非最底层的无窗舱。自这间船舱窗户里正可以欣赏今夜皎洁的月色。但不知为何,鬼谷子总觉得在他凝视月亮时,那枚月亮也在看他。 这是否是种错觉?他对此不得而知。只是身旁忽然传来窸窣声。原本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的阿·迪斯塔特此时重新睁眼,用那双黑目看向舷窗边的鬼谷子。 “怎么了?”鬼谷子问道。 “术式的媒介被找到了。” 鬼谷子听后瞬间起身,表情有所变化,但很快,这些变化又被他用那顶遮盖伤疤的帽子给遮掩好。 “是我那徒弟是吗?” “我想是的。”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我实在好奇,他是怎么突破那些不断分娩的活尸的。” 鬼谷子表情变的有些阴沉,就连舷窗外的月光也难以将其照耀。他抽空点燃一支烟,一时间,整个舱室内都是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 “我有种预感,红心7这次会失败,迪斯塔特女士。” “这意味着我们和司马家的交易并没有完全完成,难保那家族不会对我们做些什么。\" “所以你现在开始担心自保,而非同伴的性命了吗?” 迪斯塔特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问。但鬼谷子一口气将烟抽了一半,然后,他将剩下一半用舱室里的桌子强行掐灭。 “不,我不担心任何人的性命,我只担心,我那敏锐的徒弟会从你留下的媒介中发现些什么。\" “他应当已经见过你在鹈鹕岛留下的那个媒介了,这次的发现,难保不会让他有所联想。” “你的媒介需要用个女人作为献祭的祭品,在鹈鹕岛,是那些女囚,而这次,你选择了一个身体里孕育过古曼妖的女人……” “你的术式能力随着这些祭品的灵性规模在一步步壮大……\" “你在害怕他……” 迪斯塔特打断鬼谷子的推论。然后,鬼谷子恍然间一怔,他从一旁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那脸上的确暴露出些许惊惶。 “我不觉得那位先生能想象出我们这次去西西里要用的祭品是什么。” “况且,就算他真能得出结论,我们也可以做好预案。” “预案,你说的对,预案……\" 安慰相当有效。鬼谷子回过神,开始试图用笔在纸上书写什么。然后,他又抬头,像是下定决心,他对迪斯塔特说道: “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放弃红心7,解除术式,销毁那媒介。\" “即便有预案,我想我们最好也不要让他继续深入,有所发现。\" “金斯波特和大都会这样的城市都无关紧要,我们的当务之急,只有那座水都。\" 他下达了命令。迪斯塔特沉默片刻,然后,她将双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拍打。小腹中孕育的生命似乎有所察觉,很快,她的肚皮上浮现出数道浅浅的手印。 “你在这种时候,干脆的让人觉得害怕,先生。\" “他会理解的,女士,从红心7决定留在那里打理一切时,他就注定会理解我的做法。\" 鬼谷子从一旁的橱柜里又拿出来一瓶酒,将澄黄色的酒液倒进杯中,他对着月亮举杯。 迪斯塔特在一旁用难以言明的语言诵念着什么,音调奇异,像是在哼唱摇篮曲。 在一曲将毕时,鬼谷子将杯中一半的酒灌进喉咙,然后,他打开舷窗,将剩下的一半倒进海里。 …… …… 曼哈顿浮岛—— 饰非顿在原地,意外地看着茧中正在挣扎的波提雅夫人。然后,当他反应过来应当立即用岚间樱去切开这枚茧,解救夫人时,头顶上方的腐肉深处传来一阵痛苦的轰鸣。 狮子先生站在潮汐中央,这个术式被完全展开后,他的灵性就已近枯竭。还好,术式预期效果相当不错,潮汐中到处都是溺水的活尸,它们被困在漩涡里,动弹不得。 但忽然间,张震宇看着水中的景象时忽然瞪大眼睛。他亲眼看着活尸们在发生变化,然后,当他有所察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想立刻回头,高声提醒远处废墟里的饰非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活尸们的身体在膨胀…… 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就像吹气球,张震宇看着它们的腹部胀成一个巨大的球形,然后,一团血色的火光在其中酝酿! “砰——\" 这是第一声闷响,一只活尸的肚皮被破开了,其中的内脏和腐肉伴随爆炸一同向外飞溅,同时在四周弥漫出极其浓烈的恶臭! 然后,接二连三,爆炸声组成交响,爆开的腐肉和血混在漫天雨水里,将整片潮汐都染成红色! 每次爆炸都会炸开一道水柱。而这些水柱就像巨人的足迹,一步一步,朝那废墟方向发起践踏! 岚间樱速度极快,刀刃银光伴随雷光一起切开那枚茧。 血色的羊水从茧中流出,波提雅夫人从茧中滑落,瘫软在地,陷入昏迷。饰非走上前将夫人抱在怀里,正在此时,十三娘闪现在身后,在饰非身边织出一道血网。 一道爆炸在近距离爆开。好在血网及时,两者灵性相碰撞的瞬间,便互相消弭。 但与此同时,整个结界外也传来轰鸣。自潮汐中而来的爆炸竟粗暴地将结界撕开一道口子,然后,混合着血污和血水的火光便一齐从那口子里灌进来! “这怎么可能,撕裂了结界?\" 饰非发出惊呼,他对结界已经算相当了解,破除结界的方法也了然于心。 除白兔子的斯克兰顿锚外,竟还有术式能绕开结界奇点和施术者,直接从外部强行撕开结界? 这简直匪夷所思! 饰非诧异地看向恶灵,却只见恶灵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她继续试图用织网来阻拦那些灌进来的血水,但混在潮汐里的活尸数量实在太多,有活尸的地方便有爆炸,灵性应接不暇,结界瞬间消弭大半! 一道爆炸近在眼前,其牵动头顶悬空的腐肉,点燃整座肉山! 要知道,现在饰非可就在这肉山内部!爆炸罡风扑面袭来,被焚烧的灼痛感让全身毛孔都因此发出惨叫! 十三娘不禁向后缩……身为恶灵,她对爆炸的元素灵性极其敏感,但她还是织出最后一道血网,试图拦截这近在眼前的爆炸。 这是杯水车薪,当整座肉山都化作爆炸的薪柴时,一片血网又能拦住什么? 饰非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爆炸的热浪,但就在他觉得这热浪即将要把他融化时,他忽然感觉到,正前方此刻空无一物。 “这的确是个麻烦的术式。但这整个计划最失败的一环在于,你们将地点选在了大都会。” 术偶的手在沙箱中轻轻抚动。轻描淡写,她随手间便将沙箱中的一片涟漪给抚平了。 第173章 Joker 伊莎贝尔女士今夜的观礼并非心血来潮。 在所有纰漏和意外后,她是最后的底牌,身为议员,她有义务,也有责任,避免整个大都会陷入恐慌。 沙箱中那片代表浮岛的区域此刻沙浪起伏,这意味着那片区域的灵性正处于极端的混沌与不稳定状态。 张家那位会长的术式规模的确出人意料,但仅仅只是个处于第三幕的【老船长】,还没资格撼动整个区域的灵性结构。 这种级别的灵性动荡应有对应预案,所以,伊莎贝尔女士省去上报联盟与议会的过程,毫不犹豫地出手。 正如前言,只要她想,只要她做,在大都会的领域范畴内,她可以拦截任何一个术式。 另一位议员,【西西里人】弗朗西斯·柯里昂同为见证者。 只要他在场,两位议员同时做出的决定就可以摆脱任何来自议会的指控。 ——这是为了联盟与大都会的稳定,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出手,并非议员以己之愿,从城市尺度干涉现实结果。 “她连那些可能来自议会同僚的刁难都想好应对方法了……”弗朗西斯目睹这些后,只是无奈苦笑。 然后,他看着术偶进一步将浮岛区域的流沙塑造成巨大的球形,完全笼罩整个区域。 “这是在做什么?\" 他惊讶地说道。在先前保护张家商会的拦截中,术偶仅仅只用手抚平沙子就能达成效果。 刚才的拦截也卓有成效,无需再做多余举动。 “你真是这样想的,弗朗西斯?\" 术偶发出笑声。塑造的沙球进一步扩散,结成一座死牢。 “先前要拦截的术式和这次要拦截的截然不同,弗朗西斯。\" “先前那术式只不过是某人引爆了留在大都会的种子,我在引线被点燃后,掐断火种,引线便再没有被引爆的可能。\" “所以,我只需要拦截一次便可高枕无忧。\" “但现在,是有人在以这数量繁多的媒介直接发动术式对浮岛发起冲击,在毁掉那些媒介前,这个术式都不可能结束。” “这样说起来,你好像从没见过我展露惩戒手段,是吗?” 沙球被捏造完成,在确保万无一失后,她将手掌捏成拳头,然后用力一拳砸下去。 沙箱因此陷出一道深坑,与此同时,被暴雨笼罩的曼哈顿浮岛却传出一道比天雷更炸裂的轰鸣。 整座浮岛莫名下降二十英尺。这导致海平面将浮岛部分区域淹没。 同一时间,除却别墅废墟外,其他豪宅和别墅都毫无预兆地裂成齑粉。和建筑有相同命运的还有那些尚未能来得及爆炸的活尸。 它们的身体忽然被无形的力量压成纸片薄度,然后,不堪重负下,一命呜呼。 瞬息之间,存在于浮岛上的红心7的万千分身全部停止呼吸。 那来自于千里之外的可怕术式也因再难找到施术媒介,彻底弥散在沙箱的沙浪中。 “收容4-035这个诅咒的关键在于如何确保能找到所有分身。” “我们奇术司的优秀干员已经交出一份满分答卷,在这个基础上,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锦上添花。” “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一瞬间抹除掉已经找到的分身,并不难,对吗,弗朗西斯?” 做完这一切后,术偶脸上表情轻松愉悦。她回头看向同僚,弗朗西斯只能以最快速度收敛起惊讶的表情。 身为同僚,他的确从未见过【调查员】小姐主动出手施以惩戒。但刚才所窥见的那术式的一角,即便是让他以议员身份来评价,也实在夸张。 薇儿说的没错,每个议员都有能力在一瞬间抹除掉那些分身。 但她有一点没主动提起,没有任何一个议员能像她这样,轻描淡写,仿佛是顺便的呼吸一般,做到这种地步。 展开术式覆盖的范围越大,亦或是术式的效果越强力,术士所需要为此调取的灵性就越恐怖。 迈进到高阶的术士只拥有能调用这些灵性的资格,但不代表,他们能做的从容。 换成自己,想让一场冰冻席卷整座曼哈顿浮岛也需要时间来为术式做准备。但这女人…… 弗朗西斯眯起眼睛,视线不由自主停留在沙箱上。 0级诅咒的凶名他早有耳闻,但如此近距离亲眼目睹,也是头一回。奇术师本人的确弱小,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手段。不,应该恰恰相反,在某些场合的危害和杀伤力上,这些主动触碰诅咒,盗取火种的疯子比术士更恐怖。 “现在,奇术司有资格染指柯里昂家族正在面临的那场麻烦了吗?” 术偶回头笑道。仿佛所有行动都意有所指。 她用一次覆灭来说服眼前这个表面风流实则傲慢的西西里男人。收效显着,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 …… 东国有句古话叫隔岸观火,红心7是从梅花8那里听来的这句话。 这个词常用来形容袖手旁观,毫无干系,但红心7看着码头对岸那座浮岛,尤其在察觉到自己那些分身全部被捏成粉碎后,他的眉头还是不由自主皱起来。 这可不能叫做置身事外。在这次陷阱中,他几乎被逼的走投无路。 所有分身均被消灭,但好在,他留了个心眼,用眼下这具分身保留最后的火种。 东国还有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同样是梅花8告诉他的。被一名议员盯上的确是很麻烦的事,但眼下,所有注意力都被集中在浮岛上,没人会注意到,他这样一只漏网的老鼠正打算偷偷离开。 分身对他而言不过是种消耗品。只要再给他些时间,他就可以东山再起。 想到这里,红心7不再驻足,他买好离开大都会的列车票,从大都会启程前往金斯波特,他很快也会坐上前往西西里的邮轮,与同伴汇合。 但他刚转过身,当注意到角落里藏着的那男人时,他表情有些恍惚。 那是个满脸横肉,脸上还有刀疤,看上去粗鄙的男人。男人提着一把菜刀就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在把玩手中一张扑克牌。 借助大都会不灭的霓虹光,红心7将那张牌的牌面看的一清二楚。 ——一张人头牌,满肚肥油的国王躺在银色长河中。河中鳟鱼拥成国王的王冠,整条河都是这些银鳟鱼,而鳟鱼们正闷头啃食河中的尸体。 “黑桃k……”认出这张牌后,红心7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这份惊惧消失了,变成如死灰般的沉寂。 “在原本的计划里,我留有的最后断尾的分身应当是另一具。我将那具分身藏的很好,应当没人能发现他,但奇怪的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和那个分身间的联系。” “我当时很困惑,但看见你后,似乎我之前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那具分身来自科罗拉多,我记得梅花8说过,我们现任的黑桃k也来自那座城市。” “正是那具分身的消失才让我乱了分寸,让我觉得那新闻里说的是真的,自己的确处于极端的危险里。” “呵,就连你也在帮他们?人头牌居然在帮奇术司猎杀属于共研会的奇术师?” 他问出这问题。但黑桃k的态度满不在乎。他一边用墙面磨手里那把菜刀,一边凭空点燃一支香烟。 以前的刽子手喝完酒就会送人上路,现在他找不到酒,便只能用烟来代替。 “我本来不打算管这些,但有人下了死命令,你一个分身都不能留下。” “没办法,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很忠诚。老板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老板?你可是共研会的人头牌,谁能成为你的老板?” 红心7反驳。但只见黑桃k用烟头将手里那张人头牌烫穿一个孔,再然后,他轻搓牌面,露出藏在里面的另一张扑克。 那是红心7从未见过的一张牌面。并非数字牌,也并非人头牌。 硬要说的话,那牌面上印的只是个黑色人影——一个踩在皮球上,正在玩弄杂耍的黑色小丑。 “joker说再放任你和梅花8的话,会让他不高兴。他要是不高兴,结果就很麻烦。” “你和梅花8所做的事对整个共研会来说都是威胁,这是不被允许的。\" 话音刚落,那柄菜刀便在其手中旋转。菜刀刀面在蠕动,那上面的金属全是活体!与此同时,这刀面带动这码头四周的金属一同共鸣,转眼间,这些金属就变成碎屑,重组成一只巨大的蠕虫盘旋在侧。 ——这只蠕虫随时准备吞掉红心7最后的分身。 “不被允许?”像是觉得黑桃k的话好笑,红心7咧开嘴,发出嗤笑。他用手直接指着黑桃k,模样滑稽。 “你说这不被允许?就连向来自诩天性自由的马戏团愚人小丑都知道要永远追随他们的【第四王】,共研会的成员却不被允许追随那位【诅咒之王】的神谕?” “真让人笑掉大牙!你们是不是早就忘记共研会成立的初衷是什么了?” 红心7发起质问。但换来的只是黑桃k抽了最后一口烟。 红心7的本体不过是张人皮面具,这张面具自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他的确知道以前的共研会是何模样,但这不重要,黑桃k也不关心,他只知道,现在的共研会应该由谁说了算。 金属蠕虫随之靠近,蠕虫张开那张满是刀片的嘴,悬停在红心7的上方。 “别问我,我就一打工的,joker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joker说了,只要他还在,【诅咒之王】就别想回来。” 烟头被黑桃k用脚踩灭。没有再给红心7说话的机会,金属蠕虫瞬间便将红心7最后的分身吞进身体里。 听不见惨叫,这里只有海浪声和码头对岸的暴雨声。 第174章 交接文件 “卖报!卖报!新鲜的头条新闻!” “哈德森湾前日午夜落下暴雨,潮汐汹涌,曼哈顿浮岛上的大部分别墅豪宅都淹没在水中。” “要我说,这都是那些资本家活该……他们为那座浮岛花那么多钱,到头来,还不是都打了水漂。“ 就算地理意义上再近,密城也终究不是大都会。密城居民也不会同情大都会富翁们在这场暴雨中损失多少。 有人对此拍手叫好,但也有许多人在给了报童几枚硬币后,便将这则新闻抛在脑后,转而直接跳到这期报纸尾页的填字游戏上。 饰非在这方面做的更无耻些。他趁报童不注意,使用手套偷偷链接了一份报纸。 大致浏览了一遍新闻后,便再将其放回到报童所骑的自行车篮子中。 他对此毫无负担。除他之外,会有其他人被填字游戏吸引买下这份报纸的。那才是真正需要报纸的人,他不会霸占这种资源。 他手里此时拿着只公文袋。事实上,在过去几天时间里,他一直往返大都会和密城。而现在,他来到一座庄园的大门前。 庄园大门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他曾到访过此处。但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他瞥向一旁庄园的地址牌,望着上面写的名字顿了片刻。 ——繁星庄园隶属于米修斯家族。其与位于大都会的月光庄园出自同一位庄园设计师之手。这片土地以及庄园中的一切,都将世代为米修斯家族的财产。 饰非看着这行文字叹了口气。随后,便有人从庄园内出来,带来一块新的名牌。 新的牌子由两位工人抬着出来,他们并没有在意门前驻足的饰非,只是兀自将新名牌换上去。 ——红月庄园,名牌上如此写道。 饰非露出微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走进去。 庄园中心是一栋共四层楼的大宅邸。以曾经莱茵流行过的古典风格装潢,整栋宅邸外部都有华丽又对称的配饰。 向宅邸里面走,灯饰富丽堂皇,但在家具选用上,却特意挑选了柔软又舒适的莱茵乡村风格的布料工艺。宅邸内阳光很温暖,让人想躺在柔软的扶手椅里睡上一下午。 有佣人接待饰非。佣人领着他穿过洒满阳光的会客厅后,便来到主人房间前。 敲门得到应允,饰非被迎进房间里。 波提雅夫人穿着红色的真丝睡衣躺在满是天鹅绒的床上,正满脸笑意地看向饰非。 “我想,你为我带来了好消息,诸葛先生。” “当然,为此奔波好几天,要是还没结果我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了,夫人。” 饰非会心一笑,与此同时,他打开手里那只公文包,将其中文件整理好后,放在夫人床头。 文件上已经有来自巴克莱银行的签名与印章,接下来,只需夫人在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属于米修斯家族的庞大遗产便会尽数归属于她。 在这个国家,银行比任何人都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和名声。一起遗产保护不当的丑闻足以让多年积累的口碑崩塌,即便银行方面的高层对此有诸多微词,但他们也确实找不到第二位有资格继承这份遗产的人了。 ——红心7得以在那场潮汐中操控古曼妖的手段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在那些被碾碎的分身里,饰非看见了卢卡·米修斯。 米修斯家族最后的直系血裔并没有受到公平对待,只是在被奇术师利用完后,就被残忍地抹杀自我,成为质料。 银行只能对此妥协,而波提雅夫人见到那张遗产交接文件后,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先是用最快速度在文件上签名,然后,她将文件收好,转而从枕头下拿出另一份文件递给饰非。 “这是谢礼,诸葛先生。” 饰非有些不解,接过文件后,他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他抬起头,意外地看向这座庄园。 “你要将这座庄园送给我……” “是的,我听那位经常来找您的德罗斯先生说,您最近一直在寻觅合适的房子。我想,这是您现在最需要的谢礼。” “所以,你才会向我征求这座庄园新名字的意见。” “当然,庄园的新名字需要由它的新主人决定,这是惯例。您会收下的,对?”夫人微笑,然后,她将双手叠在胸前,继续笑道:“除此以外,米修斯遗产中,一半的不动产也将会划到您名下,诸葛先生。” “这是您应得的。” 夫人在说这些时,表情无比平静。但饰非因此皱眉,他有些不解。 单就报酬而言,这座庄园已经无比丰厚了。但夫人在此之上却再次额外增加筹码。 当报酬远超出你应得时,你就应该好好想想,对方是否另有所图。 “那么,我拿到这些后还需要再为你做些什么,夫人?”饰非直接询问。和夫人接触的次数已经很多,他明白,自己无需客气。 免去必要的寒暄和客套能加快效率,夫人对此似乎也在预料之中,她捂嘴笑道。 “如果我说,我不求回报您肯定是不愿意相信的对,诸葛先生?” “当然。” “那假如我这样说,我想用这些不动产来预支一笔款项,我想借此距离您那边的世界更近一些,您会接受这个说法吗?” “我这边的世界?” 饰非重复一遍夫人的说法,然后,他看向手腕上系着的那枚曼德拉草根雕。 那只幼生体古曼妖此时蠢蠢欲动,想钻出来探明外面的情况,但饰非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将它塞回根雕。他再次看向夫人:“你想学古曼妖的术式……” “是的,诸葛先生。”夫人坦然承认了。这并没有隐瞒的必要,“您说过,目前为止找不到任何能将我身体里孕育的这只恶灵驱逐出去的方法。” “虽然现在整个米修斯家族有能力驱使它的人都已经死了,但我们没办法保证,未来还会不会遇见能掌握这门术式的人。” “我觉得,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诸葛先生。我想学着去驱使它。” 夫人的面容相比初次在列车上时要憔悴的多。短时间内被强行激活术式多次,这对她来说,等同于经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 但这个女人比想象中要坚强的多。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在经历过那些后继续站起来的。 想到这里,饰非长叹一口气,他坦然承认道: “我对那古曼妖的术式也并不了解,但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们或许有机会能在其他术士那里找到答案。” “夫人你说的对,你的确有必要接触我们这边的世界。那么……” 饰非一边说,一边将那份遗产转让文件推回到夫人手里,他微笑道: “接触要从收集信息开始,我想德罗斯先生很乐意接受这些委托。” “这些不动产就当作特殊资金,您有能力来运作。”确认夫人重新拿到文件后,饰非在夫人的床榻边轻轻拍了拍。然后,他按住礼帽的帽檐向夫人欠身行礼。 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他背对着阳光离开房间。 夫人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向文件,最后,她只是苦笑: “那不知您又是否知道,我也想借此,距离您更近一些呢?” 第175章 茶话 从夫人房间里出来,饰非便独自穿行门廊,试图走出宅邸。 但庄园内的佣人们似乎早已知道庄园主的变更,一些女佣在经过饰非身边时,会非常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并称呼他为主人。 这倒让饰非感到极不适应了。谁又能想到,一个数月前才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囚犯,不过片刻,便摇身一变,成为拥有庄园的富翁呢? 老实说,饰非的确有在盘算将这座庄园卖出的话能换到多少哥分。但很快,这个恶念被他掐灭在摇篮里。 庄园毕竟是夫人送来的礼物。如果就这样换成冷冰冰的财富,未免拂人心意。再加上,他的确在为樱小姐寻觅新的住所。尽管樱小姐已经数次表示,自己即便住在死者之家也没有问题,但饰非对此执不同看法。 就算是为了应付那庞大家族,他们也需要一个秘密居所。死者之家在这方面太过透明,并不适合。 况且,如果真让那家族知道自己正在保护司马宣的遗孀,他们会作何想法? 饰非并没有继续思考后面会发生的事,只用极其遗憾的目光扫了眼宅邸的门厅。看见那些华丽的装饰,却又苦于无法变现,他极其无奈。 “这种明明很有钱却又手头紧张的感觉,真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女人果然将这座庄园送你了,是吗?” 旁边忽然传来某人说话的声音。饰非恰巧经过门廊旁的会客厅,里面的客人注意到饰非,因此发出笑声。 饰非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坐在会客厅的布艺沙发上喝茶。 庄园是西式建筑,下午茶准备的向来都是咖啡以及极其浓郁的牛奶加红茶。但此时,饰非竟然在这会客厅里闻见一股清香,这是他喜欢的那种极其纯粹的茶香。 东国人最擅长品味这种香味,而带来这茶香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取下那只狮子面具,表情淡然的张震宇。 他亲自带来茶具,并带来上次饰非称赞有加的茶叶。庄园佣人告诉他,主人会路过会客厅,所以他在这里等待。 饰非在门口驻足片刻,然后,他没有再多犹豫,便走进去。毫不客气坐在对面后,开始喝茶。 “我打赌上次在餐厅喝的那杯茶不是你亲自泡的。”喝完一口后,饰非就咳嗽了几声,然后揶揄道。 张震宇表情错愕,试着也品了一口,但并未发现太多差错,他也只能困惑地向饰非发问: “为什么这么说?” “这手艺天差地别。” “有吗?\": “当然。你连第一泡茶的茶沫都没撇干净。\"饰非用手指着杯中茶水上漂浮的泡沫,然后,两人相视着沉默片刻,在那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发出笑声。 “在商会里,从没人敢和我说这些,诸葛先生。” “就连舒雅……”提到贴身跟着自己的那位秘书时,张震宇略有停顿,再之后,他垂下视线,像是要遮掩表情,\"他们都会笑着喝完我泡的茶。不会和我说,喝茶要撇清茶沫。\" “但现在你知道了,你看,这就是拥有朋友的好处。\" 饰非俯身,重新为两人泡茶,他细致地撇清杯中浮沫,然后不慌不忙,将新的茶水注入杯中。 “据说有的茶匠会为了杯好茶,花七天七夜煮茶。好事向来多磨,狮子先生。\" 听见这句话时,张震宇有些恍惚。他想到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口,只重新拿起饰非给他泡的茶。 喝下去时便能察觉到,这茶水的确有所不同。入口清冽,然后便是茶叶的回甘,和自己泡的截然不同,那杯茶喝下去时第一时间只能感受到茶叶极致的苦味。 放下茶杯,他开始说今天来访的正事: “首先,我要向奇术司表达感谢,诸葛先生。托您和你们背后那位议员的福,张家商会的核心成员在本次事件中并没有过多伤亡。\"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但你们的确拦截了那个可怕的术式。\" 饰非对此不做表态。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伊莎贝尔女士亲自表态,她能做到这个要求,既然如此,他便不需要有任何怀疑。 “——但有个坏消息,诸葛先生。\" “我们没能找到任何有关张仙全的消息,似乎从那晚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不论出于饰非的立场,又或者是站在张震宇的立场上,找到张仙全都是件必要的事。 他正是司马家钉在张家的那个影子。只要他在,联邦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送到遥远的东国。 饰非不得不承认,司马宣这位堂弟表现的比他机灵的多。能以最快速度响应并藏匿起来,这也是种本事。 “没任何线索吗?\"饰非追问道。 张震宇摇了摇头:“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还在联邦。” “那么以张家商会在联邦的势力,能做到掘地三尺,将他挖出来吗?\" “我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诸葛先生。张家商会内部已经没有任何张家本家或者司马家的人了,它现在完全属于我。” 在说这句话时,张震宇有着相当的自信。饰非对这句回答很满意,他为自己倒了杯新茶。 “那我觉得,您完全有能力将这件事处理好,狮子先生。” “而且我也肯定,您今天来找我,也绝不仅仅只为了告诉我这些事。” 张震宇顿了顿,然后,像是在感叹这位先生的敏锐,他叹息后,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张极其古老的相片。光看那揉皱的质感,便会感叹,这至少已有几十年的时光。 照片上没有任何颜色。但能看清,照片记录的是个忙碌的码头。 一艘巨型跨洋邮轮停靠在岸,下船的旅客们则摩肩接踵,脸上带着新奇的表情,第一次踏足新大陆的土地。 因为曾亲自到访过,所以饰非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金斯波特的邮轮码头。 那里向来只接待远道而来的外国旅客。而照片上这些人也的确拥有着和新大陆的居民截然不同的面孔。 ——这是群东国人,照片最前方的男人手牵一个男孩,男孩表情兴奋,但男人却用一顶宽大的帽子遮住相貌,并不能清楚辨认。 “这是……”尽管有所察觉,但饰非还是将疑问问了出来。 张震宇用手指点了点那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是司马家收集到的……” “在1899年,诸葛家的一脉分支,第一次来到新大陆时所拍摄到的照片。“ 第176章 新月 1900年,观星谷大火。诸葛家祖地所有族人全部被未知名术式屠杀。 同年阴历八月二八,当时尚是诸葛家附庸的张家前往观星谷进行祭祀,成为这一灭门惨案的第一见证者。当时意气风发的张家族长,也就是张震宇的祖父,在见到那惨状后,便成了疯子。直到死前,都未见好转。 即便成了疯子,那位族长在死前也一直在差遣张家做一件事。 ——不惜一切代价,寻找诸葛家可能留下的子嗣。这张老照片正是当时找到的唯一线索。 将这张照片的来历说给饰非听,饰非的表情若有所思。张震宇见状,用手指指向照片底角留下的时间戳。 “1899年,诸葛家最后的遗孤血脉,远渡重洋,来到新大陆。\" “距那场灭门惨案,前后只差不到一年,你不觉得,这时间很巧合吗?诸葛先生。” “你的意思是……” 饰非不做回应,仅仅只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的清香和苦涩依然让人皱眉。但这正如他所愿。 “——就好像诸葛家对那场惨案早有预料,这支被送往新大陆的诸葛家遗孤是为保留家族血脉特意而为。\" 张震宇将后面的猜测说出来,但很快,他耸肩做了解释: “这是张仙全说的。所以,你可以将其近似看作为司马家那边的想法。\" “作为世代死敌,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司马家更希望查明诸葛家灭门的真相,相信我,诸葛先生,他们在这件事上下的功夫比你想象的还要恐怖。\" “为什么就不能是那大家族欲盖弥彰,用来掩饰凶手是他们自己呢?\"饰非轻笑。 张震宇对此却只摇头,他表情复杂。 “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并非如此,诸葛先生。\" “到我这一世代,张家已和司马家牵扯过深。从我记事以来,和那大家族为数不多的接触里,那家族从来都是运筹帷幄,让人觉得不可撼动。\" “但唯独,在面对诸葛家的事时,我有一种直觉,我能从他们的做法中嗅到一丝恐惧。\" “我不明白,诸葛先生,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能让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感到恐惧的。他们想从诸葛家这边找到答案。\" 张震宇这边表情不解。但饰非却压低礼帽的帽檐,确保义眼被完全遮挡住。 “一个能瞬间灭杀和自己缠斗多年死敌的术式,换做你,你不会为此感到恐惧吗?\" “——或许司马家从中嗅到了危机。\"饰非做出解释,张震宇那边的表情却是半信半疑。他重新为自己倒茶,然后透过茶杯的倒影,他看向饰非。 “诸葛家在东国已经销声匿迹,在东国,司马家现在就是绝对的掌权者,只手遮天。\"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全国搜寻和诸葛家有关的消息,却始终都没有回应,但现在,情形有所不同了。\" “诸葛先生,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的情况不容乐观,司马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司马宣也好,利用张家这次对你发难也罢,这都不过是开胃小菜。\" “从我们没有抓到张仙全的那一刻起,你作为诸葛家后人留在联邦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他们耳里。可以预见的是,他们一定会再次出手。\" “到时候,不管是奇术司还是联盟,都未必护的了你。\" 张震宇此时抬头看向饰非,不知为何,表情中却流露出几分期待。饰非只是看了眼便能察觉到对方在期待什么。他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这座庄园。 “狮子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波提雅夫人向我征求这庄园的新名字时,我会为他取名为红月吗?” “为什么?” “为了应付司马家,你肯定调查过我了。你应当知道,我是在威尔顿监狱长大的孩子。” “监狱可没有外面这么安分。每时每刻,你都要小心应付那些无恶不作的恶人将你放在利益天平上考量。” “那种情况下,我创办了红月。红月在监狱里也是只手遮天,成为了我的庇护所。” “这会是个新开始的,狮子先生。” “监狱里面也好,外面也罢,我从不寻求别人的庇护,我知道,能让一切平安无事的只有我本人。” 茶杯放下,发出一声干脆又利落的闷响。张震宇意识到饰非话中的含义,他回头,看向某人的卧室。 “所以,那女人就是这样入伙的是吗?她将这座庄园当作一笔投资,投资的是你的未来。\" 饰非不置可否。张震宇仍在思考。 “那么在你的规划里,你还能有哪些助力?仅靠一个米修斯家族只会被司马家碾成齑粉。” “不……不对……你不止有米修斯家族……”张震宇很快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皱眉道。 “奇术司以及学院那几位教授……你同时也在接触他们。你从走出监狱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做准备。\" 想到这里,张震宇起身。在帮司马家调查这位诸葛先生的过程中,他以为自己已经对他很了解。但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又开始看不清这男人的底细。 这实在……很有意思。 “我的小狮子,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狮群的……” “或许现在找不到,但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遇见……” “狮子很胆小,只有抱团时,他们的狩猎才万无一失。” “所以,现在的我,也在你对付司马家的计划之内。”张震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忽然觉察到这点。 饰非继续喝茶,在狮子先生有些激动,以至于其慌张站起时,他依然镇定自若。 “张家是我现在靠近司马家最方便的途径,所以从一开始,隶属于张家的狮子先生就在我希望拉拢的范畴里,尽管这其中有些波折,但我看上的一直是那只胆小的狮子,并非风光无限的张氏商会会长。\" “所以,你的答案?\" 双手叠放在大腿上,饰非审视狮子先生。他注意到狮子先生的表情不停在变化。 这其中,或许有几分讶异,再之后,便全是释然。 这一刻,他知道,他得逞了。 “你很擅长说服人,魔女先生。” “我认为自己或许会对你的红月有点兴趣。\"话音刚落,他站着将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饰非全程微笑不语。 第177章 重返家乡 狮子先生喝完茶后就离开。 饰非亲自送他出门,两人在庄园门口再次道别后,饰非回头,看见正在花园中玩手偶的秀秀和多罗茜。 两人并未实际参与到那天曼哈顿浮岛的事件里。事实上,他们再见到饰非也是在大都会医院。医院那天人满为患,全是因泛滥的潮汐而受到波及的富人们。 见面时,秀秀并未表现的太过激动,只对着饰非微笑。倒是小丫头,难得扑进饰非怀里。嘴上一边骂他是个骗子,一边攥住他湿透的衣角不松手。 当时的多罗茜在想什么呢?她未曾亲口说出,也没人去揣测她的想法。 但小丫头自己明白的,她只是害怕像在敦威治时一样,又失去些什么。 饰非站在花园边看时,秀秀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他向这边张望,发现是饰非后,便一路小跑,顺便带来一只包装好的礼盒。 “我不记得有说,今天的行程需要你们两个一同过来。”饰非笑道。这是实话,他今天原本就打算独自登门。 秀秀挠头,对此倒也坦然:“司长告诉我们,过来给您送样东西,诸葛先生。” “司长?刘易斯先生?”饰非疑惑。秀秀点头,同时将手里礼盒递来。 “今早您离开奇术司后,从大都会寄来的。司长看过后,说这是给您的东西。” 饰非半信半疑,接过礼盒后索性现场拆开。秀秀也对此好奇,在拆盒子时伸头探望。 盒子很快被开启,礼盒里装满一堆软木屑,而木屑中则埋了样东西。 ——一封提前写好的信件,以及,一块肉色的,看上去质地柔软的像面具一样的东西。 饰非皱眉,他越过那块面具,选择先查看信件。 ——致诸葛先生,这件礼物是为了嘉奖您在本次4-035收容任务中的卓越表现。 4-035,即红心7已确定在本次任务中全部完成收容。 我亲自对这件4级诅咒进行了后续的无害化处理,虽然花费了一些时间,但现在,它应当是一件可以被实际利用的诅咒。 或许仍会有一些小小的副作用,但我想,这些副作用对您这样的人来说,是可以接受的。 希望您喜欢这件礼物——vii。 信件末尾是那位女士标志性的落款。你可以在每一份奇术司诅咒文档的末尾找到它。看见这落款后,这封信件来于何处便不言而喻。 饰非再拿起那块面具,放在阳光下打量它,尽管信件中女士已表示,这枚4级诅咒已进行无害化处理,但真要戴上它时,想到先前红心7那些分身,饰非多少觉得不适应。 “诸葛先生,怎么了?” 秀秀看出饰非犹豫,试探着问道。饰非摇头,越过花园,看见正在忙碌,为多罗茜准备下午茶的女仆卢旺达。 他表情一凛,想到先前在与狮子先生见面时,他带来的另一则消息。 狮子先生告诉他,他的厨子不见了…… 不仅如此,在他消失后,狮子先生检查他的厨房时,发现了留在案板上的一张扑克牌。 狮子先生将那张扑克牌带了过来,此时此刻,扑克牌就被放在饰非的西装口袋里。他看的清楚,那是张黑桃k,是张人头牌。 “共研会……” 狮子先生承认过,为进驻唐人街,巩固张家商会的势力,他招揽过联邦其他本土帮派势力。夏都正是在那次事件中,和张家商会扯上关系,并因此成为帮派斗争的替罪羊,被送进监狱的。 但狮子先生只提供计划,真正帮他在唐人街四处走动,选中夏都的人却是那厨子。 为什么?一个人头牌为什么恰巧会选中夏都? 在共研会的事上,饰非向来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些人的做法。他的确有诸多疑问,而这位黑桃k留下的扑克牌就像是封战书,饰非很确信,这是一种挑衅。 “你的意思是,想问清楚,我就得亲自抓住你。” 饰非压低帽子。略作思考,他将女士送来的人皮面具覆盖在脸上。 面具和皮肤相当贴合,饰非戴面具时能感受到相当的吸力,就好像这块面具无比饥渴,恨不得将饰非的骨血从脸上每一寸毛孔中吸出来一般。 这需要花些时间来适应,但饰非等待片刻,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呓语和晕眩感出现,便明白,女士所说的【无害化处理】所言非虚。4-035现在已不具备自我意识,也不具备不可控的传播性。 尚且不明白伊莎贝尔女士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才达成这种效果,饰非将手里信件翻到背面,发现那里还留了行小字。 “竭尽全力,想象你要成为的那个人,但需谨记,每次最好不要超过半小时。” 言简意赅,饰非领会其中意思后便开始想象心里那个人的相貌。不出半秒,他感觉到覆盖在脸上的面具在发烫。 秀秀在旁惊讶地看着饰非的脸皮,这些皮肤底下像是有无数小虫在蠕动,然后,它们堆叠成形,变换颜色。 秀秀亲眼目睹饰非换了张脸——一个黑人的脸。这张脸看上去极具威严,但咧嘴笑时,又有几分憨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脸皮只变换相貌,并不能帮饰非改变身材。相比真正的夏都,他还是矮了一大截。 但只是现在这种情形的话,却也够用了。 想到这里,饰非主动上前。他走进花园,在距离卢旺达还有段距离的栅栏前停下。然后,他从旁摘下一支花,轻轻敲响组成栅栏的木板。 这同时吸引多罗茜和卢旺达。卢旺达抬头的瞬间,她看清那张黑脸,然后,就好像从旁掠过的清风让她彻底沉溺其中一般,她愣在原地。 一滴晶莹的泪是在一瞬间划过她脸庞的。就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然后很快,这滴泪成了决堤的信号,她只觉得双眼都被朦胧糊住,难以看清。下意识地,她想冲上前拥抱这男人。但对方却只是将手中那束花放到栅栏处。 “还不到时候,卢旺达。” “梦醒来时,我们会重返家乡的。” 饰非这样说道,然后,他偷偷激活手中纺锤,和早已留在远处的术偶进行换位。 术偶完成换位后,便以最快速度消失在原地,仅仅只是普通人的卢旺达根本难以觉察这一切,在她看来,那让她魂牵梦绕,一直想见的人只是一瞬间出现,然后又在一瞬间消失了。 也正是这一刻,饰非察觉到有阵暖流淌过全身。这感觉让他极为安心,他回忆起来,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他成为奇术师的时候。 ——是的,在这一刻,他迈进了。 “【无时无刻,精心准备,表演即是生活。】” “当你开始下意识在生活中使用诅咒和灵媒解决问题时,这条路就真的再也无法回头了。” “司长以前迈进时就是这么说的,大骗子,你现在也是个合格的【魔术师】了。” 多罗茜一边看着泣不成声的女仆卢旺达,一边小声说道。她又看向手里那本童话书,现在,书里的故事已接近尾声。 童话是给孩子读的故事。孩子们喜欢幸福又圆满的结尾。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长大后的故事也会如此吗?童话能一直持续下去? 多罗茜看着故事里最后一页,名为《重返家乡》的标题出神。她开始试着思考这问题。 思考或许没有结果,多罗茜重重合上书页,她长舒一口气,挑选一块小熊形状的小饼干吃进肚子里。 “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个没有感情的铁皮人,一个没有自我的稻草人,以及,一只胆小的狮子。” “这就是这个故事。” ——本卷完。 又一次碎碎念 大家好,这里是本书作者鸫,到这个周末为止,我们第三卷《绿野仙踪》的剧情告一段落,接下来按照惯例,我们来一段碎碎念~ 正如我在第二卷末尾的碎碎念中所说过的那样,这本书的每一卷都会有个主题,我希望你们在看每一卷的故事时,都像是在看一部独立的来自上个世纪的老电影。 第一卷【雨后初阳】和第二卷的【生活】都充满无奈,故事最后的尾韵也都或多或少带着些许惆怅和唏嘘。但现在到了第三卷的故事,我们应该调剂一下口味,所以我为之定下的主题也截然不同。 ——如其名所言,《绿野仙踪》是个童话故事,它与沉重和悲剧的底色并不搭边,从始至终,它都只能是个充满阳光,简单且经典的童话故事。 童话历来让人津津乐道的其实并非剧情,而在于它在极简单的结构里,构筑出的一个个人物印象。这些印象足够强大,以至于只是提到这些名字,你们的脑海里便能瞬间浮现出他的模样。 所以,你们看见了贯穿全文的那句话: 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一个没有感情的铁皮人,一个没有自我的稻草人以及一只胆小的狮子。 这句话在《绿野仙踪》的原着中对应四位主角,而我们这一卷的故事,也只为这四个印象服务。我的“私心”不言而喻,我希望能在这一卷的故事里让大家真正开始了解他们,我也希望我做的还算不错(苦笑)。 我说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多少底气,毕竟童话故事的结构向来不复杂,所以这卷的故事我其实也并没有尝试太多新写法。 我选择在非常传统的框架中完成故事的落地。 英雄踏上旅程,解决突发事件,得到成长,遇到更大的危机,然后圆满解决,找到奖励和新的同伴;童话的结构大抵如此,不论黑木山的风雪,卡尔科萨的迷雾又或者是最后曼哈顿浮岛的潮汐,其实都遵循这一规则。 当然,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其实会更愿意尝试一些新奇的叙事和反套路,像这样完全回归传统,反而在推进故事时有时会显的局促和不得要领。 所谓【传统】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这是我个人在写这卷的故事时遇到的一些难题,也让我意识到,我作为作者的素质尚且欠缺,还需积累经验。 在这里也感谢大家的包容,能陪着这个故事一路走到这里。 我前面说过,《摩登时代》是用来定基调的故事,它是整个大纲的开端,《绿野仙踪》则是个过渡期,我们在过渡期钉下角色们的印象,有了这个基础,我们才能向前走,脱离襁褓,来到这个故事真正的世界。 哥伦比亚从来都不是饰非的终点。伊莎贝尔女士对此早有谋划,所以下一卷的故事里,我们会将脚步向外踏一步,前往亚特兰蒂斯海对岸的西西里,领略旧大陆的风情。 西西里的黑手党,笼罩旧大陆的冷战阴云,以及南大陆的神秘原始,有关外面的一切其实一直都有在铺垫,但我还是会紧张,希望自己能将这些展开的顺理成章又波澜壮阔,也希望各位能对这个故事继续保有期待。 依照传统,这次的卷名依然是一部经典作品——《闻香识女人》。这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两个人的互相救赎永远是最浪漫也最经典的主题(笑)。 ——你与幸福,一步之遥。 又是一卷写完,接下来这个周六,我们按照惯例也是休息一天~ 大家周日再见。 第1章 议会 大都会的术士联盟位于那座着名的女神像地底。 女神像坐落于哈德森湾另一座浮岛上,这座浮岛名为自由岛,和曼哈顿浮岛距离相近,每一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会涌入这里,瞻仰这位女神的英姿。 女神代表自由和民主,这是联邦的立国之本。早在一个世纪前,它便由莱茵赠予联邦,是两国交好的象征。 当然,时至今日,物是人非。 莱茵不复存在,女神代表的自由民主,在如今的联邦还剩下多少,也不敢有人进行定论。 …… …… “姓名?” “唔……诸葛饰非。” “年龄?” “24。”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短暂的沉默,然后饰非环顾四周。他注意到周围的旁观席在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他又转头,看向眼前正向自己发问的人。 领头羊的【面容遮蔽】术式一如既往有效,他并不能借此辨认对方的身形,年龄,又或者是样貌。只隐约能从对方说话的语气里,感受到对方位高权重,好像天生就是上位者。 “当然,我接到联盟的传唤信,被要求以证人身份参与一场审判。” “一场有关奇术司现任大司长,薇儿·伊莎贝尔女士的审判。” 饰非发出叹息般的声音,回答对方的问题。这种妥协姿态似乎让对方极其满意,饰非能看见他在阴影中颔首,然后,他翻开手里一份文件。 “那么,你是否愿意作证呢?” “奇术司大司长,现任议员【调查员】,薇儿·伊莎贝尔,前日以极其不负责任的态度在曼哈顿浮岛展开了一个0级诅咒。” “该0级诅咒造成整个曼哈顿浮岛下沉20英尺,浮岛大部分土地被海平面淹没。” “不仅如此,这还引发极其严重的潮汐灾害,致使浮岛上的联邦公民遭受莫大的财产损失和人身威胁。” 数项罪名全部罗列而出。饰非听后却只觉得汗颜。 他知道伊莎贝尔女士在浮岛事件中出手,但听见对方居然在这个过程中动用了0级诅咒后,就算他也极感意外。 一个议员,竟可以独自让整座浮岛下沉……这正是站在【七幕剧】顶峰的人的权力。 眼前这位审判官看上去来势汹汹,尤其在提到浮岛上的损失时,显的尤其气急败坏。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因此饰非整理好表情,微笑道: “我对此全然不知情,先生。” “我当天的确被奇术司安排,参与收容诅咒4-035的任务,但我刚抵达浮岛便被那些活尸们吓晕了。” “您知道的,我只是个奇术师,我没有正面面对活尸们的资本。” “我当时害怕极了。” 双手叠放在下巴上,饰非笑着说道。 …… …… “薇儿,我不明白,你执意拖延时间,又是在等待什么?” 同为被审判者,伊莎贝尔女士的待遇和饰非完全不同。 她毫不慌张,不仅吩咐人取走圆桌边安排的硬质黑木椅,还拿出一块手帕,将其轻轻一抖,变出一把粉色带坐垫的扶手椅后,才满意地坐上去。 出席这场审判的依然并非本尊。术偶用她一直随身携带的精致茶杯喝茶。与此同时,她还非常慷慨地对对面那位咄咄逼人,牛仔打扮的大叔发出下午茶邀请。 能如此放松,在议员们的圆桌会议上做出这种邀请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放轻松,道格拉斯,我知道你想借这次机会打压我,但好事向来多磨,你越着急,越会露出破绽。” “你可是经历过上次战争的【老兵(veteran)】,大名鼎鼎的将军在带兵打仗时,也要这样贪功冒进?” “对了,亲爱的,你也要来块小饼干吗?”伊莎贝尔女士说完,立刻转向自己旁边的另一位女士。女士坐的扶手椅同样由她进行变化,是和她这边一样配色的带坐垫的扶手椅。 这位女士身穿一袭白裙。面带微笑。她非常高兴地接过伊莎贝尔女士递来的茶杯和饼干。然后满足地一口咬下去。 “我想,前线吃不到这么好的甜点,对,弗洛伦斯。” “当然,薇儿,好东西总要先留给大兵们。护理人员需要做出让步。” “看看,都在前线工作,【白鸽(dove)】小姐的觉悟却比某位【老兵】高的多。” 术偶高声说道,她是故意的。她观察对面那位牛仔先生的表情。很明显,经验丰富的【老兵】一时间也难以招架她的巧舌如簧。 “我们这是在议会,我们正在商量一场对议员的审判,弗洛伦斯。”【老兵】沉下声,提醒【白鸽】女士。 “这并不是一场女孩们的茶话会。” “抱歉,道格拉斯,但我们难得回一趟大都会嘛。”【白鸽】女士一边道歉,一边遮住嘴,忙着将剩下的小饼干全部吃完。 在这中间的间隙里,伊莎贝尔女士又偷偷给她递过去一块新的小饼干。 这样的行为让【老兵】觉得无奈。他求助般地看向身旁。在那里,坐着一个戴兜帽,表情阴郁的老者。 “你不说点什么吗?【黑鸦(crow)】。” “不过是女人间的嬉闹,我有何好评价?你继续纠缠,你也会被她们带偏,这就是她们的目的,道格拉斯。你只需按规程发起投票即可。” 老者一直在手中玩弄一枚骨戒。在这中间,他眯眼看着正对面的弗洛伦斯小姐出神。 像是觉得老者说的有道理。【老兵】点头后轻敲桌面,然后他清清嗓子,主持会议。 “本次会议只有一个议题,【调查员】滥用职权,在大都会公然展开0级诅咒,使曼哈顿浮岛以及大都会受到极大的财产损失及秩序危害。” “此次诅咒收容突破事件危害范围极广,已有多位富商向市政厅投诉,部分术士家族也对此不满,他们联合书写了弹劾信,塞满整个联盟的邮箱。” 【老兵】一边说一边激活储物灵媒。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都是白花花的信件。 这些都是从各个联盟邮箱收集来的弹劾信,所有指控全部针对伊莎贝尔女士。信件堆叠起来,甚至堆满【老兵】的桌底。 术偶对此笑而不语,继续喝茶。老兵见术偶反应如此平淡也是不解,但他还是继续举手,说出接下来的决议: “尽管弹劾一位议员是史无前例的事,但鉴于此次影响着实恶劣,我还是提议,应当对【调查员】施以惩戒,以此安抚外界,展示联盟公信力。” “三个月时间,搁置【调查员】的议员权限,在此期间,整个奇术司都不得参与到任何联盟事务中。” “这样处理,诸位觉得如何?” 【老兵】压低头顶那只牛仔帽的帽檐。他一边说,一边举手。 显然,他是率先开响的第一枪。 第2章 议员们 圆桌议会共十三席。议会的议题向来只决定整个术士联盟应如何前进。 像今天这样,用议题来投票判决一位议员,这样的事几乎闻所未闻。 哦,在印象中倒也有一次,议会如此如临大敌。甚至连议题对象都不曾改变。 “还记得吗?道格拉斯,当初投票决定我是否能获得议员席位时,也是你来主持的。” “奇术师是否迈上舞台,成为七幕剧的一员以及奇术司能否成立,列为联盟机构,当时我们一共讨论了两项议题。” “如果我没记错,这两项议题你都投出了反对票,但结果,你都输的一塌糊涂。” “今天你还是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术偶看着【老兵】依然举起的手,不由得撇嘴,略显无奈。她整个身体向后缩,躺进柔软的扶手椅里。 “无妨,我会遵守议会的规矩。如果今天的议题判决我的确有罪,我愿意接受这个惩罚。” “一共十三席议员,【女神(goddess)】缺位,【孩童(child)】不知所踪,可以投票的人共有十一席,刚好,这一定能得出结论。” 术偶微笑,然后,她轻敲手中茶杯,以无比从容的姿态,她如此高声宣告: “我手中同样握有一票,道格拉斯,我认为我无罪。” 一对一,【老兵】脸色微变。这一票在意料之中,他倒不会对此有反应,但他在意的是此时围坐在桌边的其他人。 “我相信你,薇儿,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白鸽】女士温柔的声音传来。她用手中茶杯轻轻碰了术偶手中那只杯子一下,一时间,清脆的声音响在圆桌上。女士们也因此发出咯咯的欢快笑声。 一对二,【老兵】的表情阴沉下去。他知道【白鸽】那一票并不好拿,所以他早有准备。 “弗洛伦斯,议题并非凭借感性的儿戏,在你相信一个人之前,你应当看看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在这点上,毫无疑问,你表现的很年轻。” 坐在身旁的老者说话。【黑鸦】举手,矛头却尖锐地指向【白鸽】。 第二票加注,二对二,在议会历史上的所有议题中,【黑鸦】从未与【白鸽】立场一致。 “但科维努斯·雷伊阁下,您敢说,身为第4席,您的投票是完全基于理性,没有掺杂针对弗洛伦斯女士的半点感性吗?” 圆桌一角发出带有异议的声音。是个略带磁性的男性嗓音。众人投以目光,一位相貌英俊,戴半月牙眼镜的中年男性正笑眯眯地审视【老兵】。 “第3席,【大使(abassador)】,卡尔·冯·海因里希,以帝国的名义支持【调查员】小姐。” “啧……”二对三,【老兵】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麻烦的对手总会挑选最麻烦的时机出场,【大使】一直如此。 尤其是,最近因为康沃尔那边的事,联邦和帝国本就紧张的关系变的更加剑拔弩张。这男人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来恶心自己。 又是意料中的一票。【老兵】思索着看向圆桌另一角。他当然有所准备。 又一个人举起手,投出一票。三对三。 “但这里是议会,不是国际表决,以一个国家的名义来为一个女人撑腰,并不能改变任何现实,卡尔。” “但我,我观测到的就是现实,我亲眼看见薇儿·伊莎贝尔展开0级诅咒,并在须臾间,粉碎了那座浮岛。” “她完全出于主观意愿,并在完全了解0级诅咒可能会造成的后果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这么做。” “第8席,【弄臣(jester)】,愚人以【第四王】的名义起誓,我不会愚弄诸位。” 盛装打扮的小丑坐在圆桌边。浓重的油彩遮蔽他的相貌,但他投出自己的一票。 圆桌上的诸位都心知肚明,【弄臣】从不说谎。这是他的命咒。被【弄臣】锚定过的现实,那就是绝对的真相。 一时间,圆桌上陷入沉默。【老兵】微笑,他明白,他打出了关键的一枪。 “我支持费斯特的说法。他认定的结果不会出错,我想,这可以直接作为证据。”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某人推开。一位身穿华装红衣的长者进入会议室。长者在路过术偶身边时,不禁侧目多看了几眼,然后,他叹了口气,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第5席的位置,属于【主教(bishop)】,新英格兰在议会的代言人,也是当今尘埃教会的掌权者。 “薇儿,你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是吗?但卢克先生,您看着我长大,您明白,我从不认错。” “况且,虽然我无意针对费斯特先生,但如果费斯特先生所观测到的现实就一定是真相的话,还要领头羊做什么?直接让马戏团入驻联盟取代领头羊不是更好吗?” 【白鸽】女士听见术偶的发言后又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主教】皱眉,对这样的反驳却也没法辩解。术偶继续看着【主教】微笑,她的语气笃定又自信。 “您刚从另一场审判中过来,但我看您的表情,您并没能在那场审判中取得任何实质性证据。” “您的心思向来都比别人好猜,卢克。” “那位奇术司专员是你的人,从一开始我就没对此抱有希望,薇儿。” “但您还是去参加审判了,让我猜猜,您打算对他做什么?是使用吐真魔药强行逼供?还是说,打算直接利用教廷的权势来让他归顺于您?” “不对,你都尝试过了。”看着【主教】的表情变化,术偶的眼神一瞬间变的锐利起来,“但所有这些不合规的做法,都以失败告终。” “和以前相比,你一点没变,卢克。总以你那老派的观念束缚新时代的年轻人。” “带着任务来的,对?我那招笑的家族又找到你了。所以你才和【老兵】一拍即合,策划了这场审判。” 【主教】沉默,没有回答术偶的任何一句提问。但这没关系,术偶明白他的每句回答。 “希望这次你能长个教训,薇儿,家族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东西,在暂时失去议员权限后,你或许会想明白这点。”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输?” “我这边不止一票,薇儿,第xi席,【骗子(scar)】也站在我这边。” 【主教】拿出一枚哥分硬币。他将硬币高高抛起,然后,看着硬币在半空中爆开。硬币炸成一团粉色的烟雾,从烟雾里,传出某人的笑声。 “抱歉,薇儿,虽然提前答应过你,但没办法,卢克这家伙给的比你多啊。我没法拒绝。但没关系,你肯定有办法的,祝你好运。” 笑声在烟雾中逐渐弥散。术偶看着烟雾里映出的男人虚影,许久后,才发出无奈的叹息。 “你这老混蛋,挪用教会的钱做这种事?庞贝先生的胃口可不小。” “我想这是值得的,薇儿。” “我知道弗朗西斯和你站在一边,那天你展开诅咒时,他就在场。” “但即便如此,现在依然是五对四。” 【主教】平静地说道。俨然胜券在握。但忽然间,他又看见术偶脸上浮现起一抹微笑。他听见一旁的圆桌边传出女人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就不是五对五呢?卢克先生。” “露比小姐?”【主教】看着忽然站起来的【会计】皱眉。这确实在计划之外。 奇术司才刚让黄金俱乐部在众议院那边损失惨重,怎么说,他们都不应该继续支持奇术司才对。 但露比小姐洞穿了【主教】此时的想法,她冷哼一声,走上前 将一份文件摔在圆桌上。 “我们的确不喜欢奇术司,但相比之下,或许还是【图书馆】更惹人生厌。” “领头羊已经详细调查过这次曼哈顿浮岛事件的经过了。” “薇儿·伊莎贝尔是为了制止4-035这个诅咒向外扩散,产生更不可估量的模因危害,才不顾一切展开0-023。” “而至于4-035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严重的扩散风险呢?”露比小姐此时转向【老兵】,露出迷人的微笑,她胸前压着的那块红宝石格外璀璨夺目。 “道格拉斯,或许你该解释一下,为什么由图书馆扶持的东国商会里,会出现4-035。” “图书馆难道从来不对扶持对象做资格评定吗?” 露比小姐对着戴牛仔帽的男人讥讽道。 第3章 结果 “拉拢比毁灭更有用。” “如果张家商会在那个可怕的术式中毁于一旦,那会导致我接下来的布置前功尽弃,无法获得最关键的一票支持。” “有人比我们奇术司更需要它,诸葛先生。” 在前往帝国大厦展开那收容计划之前,伊莎贝尔女士与饰非长谈,她这样说道。 而现在,正是当时埋下的种子开出花的时刻。 图书馆以一个诅咒烧却象征联邦百年艺术结晶的剧院,并以此为陷阱,嫁祸给俱乐部,让俱乐部在参议院损失惨重。 那为什么俱乐部就不能以牙还牙,同样利用一个诅咒布下陷阱,将图书馆也扯下泥潭呢? 图书馆向来和东国各个势力走的算近,正因如此,他们获得支持,能在议院站稳脚跟。但支持的力量如果反过来做出指控,他们自然也百口莫辩。 当人们相信虚构的证据时,那它便是铁证。 “张家商会对图书馆做出指控,道格拉斯,他们称4-035的分身是经由图书馆介绍进入商会的。” “该分身私下与共研会的梅花8勾结,合力策划了此次的浮岛潮汐。” “我们没有!” 【老兵】站起身。表现的极为激动。狗屎!这简直就是个莫须有的屎盆子,为了监管,图书馆当然往张家商会里塞了些人作为眼线,但这些人都经过严格选拔,怎么可能是4-035的分身呢? 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我要求和张家商会的人对峙!我倒要看看,我塞的哪个人是4-035的分身!” “所以你这是承认你往那边塞人了?”术偶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与此同时,将一杯新茶向露比小姐的方向推去。 她用一只手托住脸颊,饶有兴趣地说道:“张家商会在此次潮汐事件中损失惨重,当事的分身已经损毁,我们没办法让其出来和你对峙,道格拉斯。” “当然,出于领头羊的证人保护政策,我们也不能让你直接接触张家商会的会长,他是重要证人,将协助领头羊接下来对图书馆进行调查,来查验你们是否有不正当的竞争行为。” “相信我,道格拉斯,你和露比接下来见面的机会很多。”术偶的笑别有深意。 【老兵】听的实在来气,他正想发作,身旁的【黑鸦】却用手按住他的肩膀。 “道格拉斯,你偏题了……” “执着在领头羊的调查上会让你没法推动这场审判,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就是这两个人的目的吗?” “当务之急,是要限制薇儿·伊莎贝尔和奇术司的工作权限。” 黑鸦的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尤其是从他那枚骨戒上散发出来的特殊气味,嗅闻后让人莫名的安心。 【老兵】点头,但当他回过神来,看见术偶变出第三把椅子,邀请【会计】坐在自己身边后,他忽然意识到,先前所做的那些准备此时都已经被这个女人给化解。 票数五对五。 年龄最大,极具威望的【黑鸦】和【主教】都不能压倒她。就算有【弄臣】命咒的作证以及【骗子】的背叛,她也依然游刃有余,争取到了足够的票数。 狗屎……现在也就只剩下最后一票了……而至于那一票的归属,说实话,就算【老兵】位列第2席,他想尽诸多办法,他也不知道,那个人会将票投给谁。 ——圆桌议会,首席,【创始人(founder)】。 【创始人】今天并未出现在圆桌上,但【老兵】知道,他一直在旁听刚才的议题。 现在,整个圆桌都安静下来。不论术偶,还是【老兵】,都将视线投在那空着的位置上。 议员们等待片刻,然后,在某个眨眼的瞬间,众人看见一只纸飞机盘旋在椅子上空。 是联盟各部门间常用来传递信息的那种纸飞机术式。纸飞机绕着圆桌飞了一圈后,以一个优美的弧度滑入术偶的桌前。 【创始人】做出了他的投票。 术偶将纸飞机展开,然后,一道朦胧的,却又让人能感受到亲切的声音,响在每个议员的脑海里。 “我相信【调查员】无罪。票数六比五,结束这场审判,【老兵】。” 【老兵】确信自己在同一时间听到某人的轻笑。那只术偶,此时就像在炫耀胜利果实般,向他举起茶杯。 “那么,我们结束这场闹剧,道格拉斯。” …… …… 这次参与领头羊的审判比上次要轻松的多。 毕竟,要被定罪的人并非自己,而是伊莎贝尔女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能让你免去很多烦恼,饰非深谙此道。 但即便如此,走出审判庭后,在自由岛的咖啡厅等人的感觉也并不好受。 他无权知晓那高层议会上发生的一切。唯一得到的,也只有伊莎贝尔女士用纸飞机传递来的消息: “稍安勿躁,在女神像对面那家咖啡厅等我。” 饰非照做了,但今天的天气实在不好,整个女神像都笼罩在朦胧的雨雾里,视野不佳。但即便如此,游客们依然愿意站在浮岛海岸边,瞻仰那座矗立在海湾中央的铸像。 “人们总对满负盛誉的东西趋之若鹜,青睐有加,不是吗?” 耳边忽然有人这样说道。饰非浑身的肌肉立刻绷紧,这声音让他陷入警惕状态。 他扭头看去,一位穿居家连衣裙的女士正在咖啡桌旁抖落伞上的雨水。饰非看的清楚,那并非是把雨伞,而是平常用来遮阳的阳伞。 女士鼻翼两侧带有绯红色雀斑,这让她的相貌看上去平平。但不知为何,周围有人走过时,还是会不由自主被她的气质吸引,为之侧目。 “你居然敢在这里露面?” 饰非皱眉道。这里可不是别处,大都会的自由岛,不远处就是联盟所在地。 而女士对此满不在乎,她手里端着刚买来的咖啡,用一张扑克牌当杯垫,顺势在饰非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不敢?我只是来找朋友喝杯咖啡。” “我并没有展开诅咒,也没有策划奇术灾害,难道这么大的大都会不欢迎我这样一位乡野来的农妇吗?” “看来金斯波特最近真的很闲,能让你一直擅离职守。” 饰非揶揄道。但方块q只对他眨眨眼,然后,她一口气将杯中的西西里浓缩喝掉一半。 “并非擅离职守,只是我这边的工作恰好需要来大都会找您,诸葛先生。” “红心7已经被奇术司收容,您上次的工作完成的不错。基于此,我们共研会想借助丝之屋发布一项新的委托。” “我们觉得你会感兴趣的。” 第4章 又一次委托 说实话,如果可以,饰非并不想和眼前这位女士扯上太多关系。 尤其在自由岛,若被联盟里的有心人目击到奇术司专员和共研会的人头牌走的近,那就更是场灾难了。 伊莎贝尔女士正在接受一场审查,在审查期间,任何可疑行为都会被放大为奇术司的麻烦。奇术司的身份目前对自己来说还算有用,饰非自然不想惹麻烦。 但就像看穿饰非的想法,方块q用勺子搅拌杯中剩下的那一半西西里浓缩。当黝黑的咖啡液与牛奶碰撞出激荡的漩涡时,饰非发现,四周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红黑色的灵性给侵占。 “我展开了结界。除非第五幕以上的术士亲自到场,否则,没人能察觉到我们在结界里约会。” “我是很有诚意地在请求您的帮助,诸葛先生。” 方块q用自己的咖啡杯和饰非碰杯。这是她自顾自的做法,饰非并未给予回应。 从始至终,饰非都只用困惑的目光看着这位人头牌,揣摩她的动作。 “我已经把丝之屋之前要求的交易条件还清了,换句话说,现在是你在发布委托,你有准备好相应的交易筹码吗?” “当然,您觉得,黑桃k的去向如何?” 方块q用狡黠的表情说道。饰非听见另一个人头牌的名字后,眉头紧皱,显然,方块q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对黑桃k感兴趣?” “人头牌们总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不过,诸葛先生,我要提醒您的是,虽然我确实对黑桃k的行事作风相当不满,希望有人能教训他。“ “但我又必须承认,在我们十二张人头牌里,他的确是最强的那一个。” “他强大到即便是我和另一位人头牌合力,也奈何不了他。” “那么,在明白这个事实的基础上,您还要接受我的委托,想从他那边拿到您想知道的消息吗?” 强大到两位人头牌都无计可施……饰非没想到方块q会做出这种评价。 他不予作答,只是思考,而在他思考的间隙里,方块q已经将她那杯西西里浓缩彻底喝完了,现在,她正用一双大眼睛盯着饰非面前那杯还没喝过的咖啡。 那同样是杯西西里浓缩,香味正浓。 饰非注意到后也叹了口气,他将咖啡推向方块q,与此同时,他说道: “说说你的委托。” “谢谢你,诸葛先生。这世界上没有比西西里更擅长烘焙咖啡豆的地方了。”方块q发出咯咯的笑声。然后,她不再大口品尝,而是只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在曼哈顿浮岛,您出色地解决了红心7,共研会这边对您的表现非常满意,因此,决定将这样东西送给您。” 方块q一边说,一边从储物灵媒拿出一样东西。饰非注意到那是张扑克牌。翻转后,他看清扑克的牌面。 ——那是张梅花7。 “恭喜您在共研会内部得到晋升。” “这可不能算是件礼物,女士,如果让联盟看见我拥有这东西,他们会暴跳如雷的。” 饰非无奈说道,但还是接过扑克。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他试探着向方块q问道: “你作为方块的人头牌,也有资格发放梅花的牌面吗?” “如果我没记错,共研会的晋升规则向来是抢夺牌面,梅花牌抢夺到另一位梅花牌的扑克才算成功。” “由人头牌来发放扑克,我闻所未闻。” “您说的对,我也闻所未闻。“饰非没想到方块q会这么说。他表情微变,注视这位女士的表情。 方块q向饰非微笑:“有人吩咐过,希望我将这张扑克牌带给您。” “吩咐?谁能吩咐你这样的人头牌?” 饰非刚想追问,却被方块q做出的噤声手势给打断了。她继续压低声音道: “在共研会,人头牌并非一切的终点,诸葛先生。” “joker才是我们的末路。” 饰非并不理解这番话。但方块q没再给他继续问问题的机会了。只见她拿出一张照片,饰非只是看了一眼,便察觉到这次的委托内容是什么。 “梅花8已经带着我们的【新娘】远渡重洋,前往古老的水都。” “在狂欢节上,他们一定有所计划,共研会这边希望诸葛先生您能赶在狂欢节结束前,找到他们。” “如果可以,务必杀死梅花8,将【新娘】带回来交给我。” “作为交易筹码,任务完成,我就会告诉你,黑桃k的位置。” 方块q说出此次委托的具体内容。饰非却看着刚才那张在金斯波特码头拍摄的相片出神。尽管鬼谷子刻意用帽子遮住他脸上骇人的伤疤,但饰非依然能看出,他的伤疤比以前更严重了。 倒是迪斯塔特的表情依然平淡。仿佛周围的风景在她眼中毫无意义。 “水都?你让我为了这么个委托,专门去趟西西里?” 饰非将照片收进自己的手套里。但同时,他也揶揄对方道。 “那么请问尊敬的方块q女士,你有帮我想好应付奇术司那边的说辞吗?” “还有,你们会报销去西西里的路费吗?” “据我所知,诸葛先生您刚刚才接受了一笔来自米修斯家族的遗产,应该不至于这么缺钱。” “谁说的,我很缺钱。刚才那杯咖啡都是我想了好久才决定买的。”饰非此时的语气非常厚颜无耻。这倒是把方块q给逗笑了。女士面不改色将面前那杯原属于饰非的西西里浓缩也喝完,然后,她用勺子敲响空杯。 “您并不需要我来帮助报销路费的,诸葛先生。” “因为我想很快就会有其他人也来找您,希望您去西西里走一趟。” “正在那个国家发生的事,将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恐怖。” “联盟绝对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话音刚落,义眼便观察到周遭构成结界的红黑色灵性正在消解。然后,他看见方块q女士对此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然后,对方捂嘴笑道。 “看来我的时间所剩无几。诸葛先生,希望您能顺利完成委托,也谢谢您的咖啡。” 说完,她便站起来,重新撑开阳伞。然后顷刻间,饰非亲眼目送方块q的身影随着结界的破碎一起消散。 她仿佛在此之前从未现身过,但面前已经喝光的咖啡证明刚才饰非所见的东西并非幻觉。 “薇儿,你看见了吗?我就说这里有个结界!” “一个极其强悍的结界术式!”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咖啡店外大呼小叫。饰非看去,便见到一个表情轻佻,身披黑色风衣外套的英俊男人正站在伊莎贝尔女士的术偶身边上蹿下跳。 术偶并未理会他,而是正透过咖啡厅的橱窗,向饰非微笑。 第5章 咖啡与蛋糕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共研会那群疯子,我们才解决了红心7,他们的报复立马就跟过来了。” “这可是在自由岛!联盟所在地,在女神像眼皮底下他们都敢这么嚣张,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道格拉斯和卢克那两个家伙,精力全顾着去和我们这些同僚搞内斗,外面的事却充耳不闻!” 弗朗西斯表现的极为愤慨,当然,伊莎贝尔女士知道,这其中有一多半成分都是在表演作秀,以及用来揶揄他们那位第2席和第5席的同僚。 弗朗西斯·柯里昂是标准的西西里浪子。西西里男人的脑子里除了酒精,咖啡外,便只装着和女人一夜风流。至于这自由岛会遭遇谁的荼毒,他根本不关心。 因此,术偶轻轻咳嗽两声,提醒弗朗西斯不要表演的太过。弗朗西斯动作顿下来,然后,他试探性看向桌对面的饰非。想看他的表情。 毫无疑问,刚才那番表演并没能打消饰非的戒备。倒不如说,让他的表情更为凝重了。 两人毫无疑问都对彼此有印象,毕竟,他在那间地下赌场同时展开的冰冻和金属术式给饰非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联盟会抓住刚才那个试图加害你的奇术师的,诸葛先生。你作为铲除了红心7的功臣,联盟肯定不会让你寒心。” 弗朗西斯笑嘻嘻地伸手和饰非打招呼,然后,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柯里昂。” 饰非没有伸手回应,而是继续打量他。他意识到什么,立刻将桌上点好的蛋糕推向饰非那边,算作讨好。 这间咖啡馆的主人显然拥有纯正的西西里血统。从咖啡,到用来佐咖啡的甜点,都带着浓烈的西西里风情。这份甜点由浓郁的马斯卡奶酪和拥有馥郁酒香的海绵蛋糕混合调制而成。在蛋糕中间还特意叠加了香脆的手指饼干,最后顶层则洒了些略带苦味的可可粉。 【带我走】,这是这份蛋糕的寓意。 饰非看了弗朗西斯一眼,又用目光向术偶试探,然后,他只能叹一口气。 “柯里昂?我听过这个姓氏。” “你当然听过,柯里昂家族是西西里最大的黑手党。同时,也是西西里最古老,根系最庞大的术士家族。” “弗朗西斯是那个家族中的佼佼者,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联邦获得议员的席位。” “哎呀,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嘛。”弗朗西斯对术偶的夸赞有些意外,他不禁挠头发出笑声。但术偶接下来的话出乎意料,他的动作僵在原地。 “这当然是恭维,在我这里,弗朗西斯·柯里昂只是头种马。” 弗朗西斯的表情变成苦笑。像是想反驳,但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又意识到他根本没有能用来反驳的证据。 薇儿总是能在这方面让他哑口无言,一如既往。 “审判很顺利,诸葛先生,感谢您在审判庭上对我的支持,【主教】并没能掌握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向我发难。” “这是举手之劳,女士,在我收到那张来自领头羊的传票时,我就明白我应该怎么做了。” “我只是没想到,堂堂议员,也会有机会沦落到和我这囚犯一样的境地。议员在审判庭上难道没有特权?” “没有,自由公正与民主是联邦的立国之本。没有人能拥有特权。”术偶看着窗外的女神像说道。 像是觉得讽刺,饰非露出讥笑:“刚淹没的那座浮岛上,到处都是拥有特权的人。” “在我这里,他们没有。” 术偶继续说道,然后,她端起咖啡,混着一块蛋糕一起下肚。 “出于对各位议员的尊重,我没办法给你透露太多议会上的细节,诸葛先生。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意图针对我们奇术司的敌人损失惨重,这场审判过于激进,以至于他们自己也一时间深陷囹圄。” “俱乐部的露比小姐会给他们找麻烦的。在此期间,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干涉我们的计划。” “俱乐部?我记得我们明明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百老汇的事件,饰非就是策划者和亲历者。听见术偶亲口说出俱乐部会帮忙,他深感意外。术偶对此只是无奈摇头,她说道: “圆桌上只有利益,没有朋友和敌人,诸葛先生。” “任何时候,任何人的立场都可能转变,包括我们身边坐着的这位弗朗西斯先生。” “薇儿,其实,只要你答应和我度过美妙的一夜,我保证,我的立场永远不会变的。”弗朗西斯试图辩解,但这句话在术偶耳中听来实在无力。 “就在浮岛事件前,你还试图要了我们这位专员的命,他只不过是让你的斗兽场损失了一点小小的哥分。” “一点小小的哥分?薇儿,你和我为那场斗兽投进去的百万哥分可是让我上个月的账面非常难看!” 弗朗西斯惊叫道。这下,饰非知道这男人的身份究竟是谁了。 那倒也难怪他会在地下赌场展开那种规模的术式,仔细算来,那的确是一大笔钱。 但他说,那场百万哥分的斗兽豪赌也有伊莎贝尔女士的参与……想到这里,饰非有些幽怨地看了眼术偶。正因为女士的投资,他到现在也没将那次斗兽的所有赌注全部拿完。 “这是为你好,诸葛先生,如果你和多罗茜一次性从斗兽场赢走所有钱,就算我和弗朗西斯私交再好,他也会想方设法找你麻烦。” “柯里昂家族的男人都很记仇,他们睚眦必报。” “是的是的,我就是这样的男人。”弗朗西斯在一旁附和道。他要来一份新蛋糕,咬了一口,闭上眼感受其中浓郁的酒香气。 作为这间咖啡厅的实际拥有者,他为了店铺中的甜点配方煞费苦心。不仅从西西里高价挖来专业的甜品师,就连用来搭配的咖啡也是极为讲究的。 所有咖啡豆的烘焙都是西西里的传统手艺。你在这里品尝到的滋味,和在西西里当地的,并无二致。 “刚才就想问了,这是女士您第二次提到【柯里昂】这个姓氏了。” “怎么,您希望我了解这个姓氏?” 饰非觉察出女士话中的异样,因此试探问道。术偶微笑,她将双手叠放在下巴上,饶有兴趣地打量饰非。 “事实上,您很早之前就了解过这个家族了,不是吗?” “桑尼·柯里昂和文森·柯里昂,我想您一定还记得这两个名字。” 第6章 西西里 阿斯蒂亚公国坐落于西西里半岛。 相传这里曾是古欧罗巴的文化发源地,整个旧大陆的文明都以这里为,向外开枝散叶。毗邻地中海让这个国家气候舒适。阳光和雨露都如此恰逢时宜,除莱茵外,便属这里的葡萄酒最为香醇。 那场曾改变人类史的文艺复兴也是以这里为的。神权在这座国家陨落。然后,以人权为代表的时代延续至今。 帝国在上次战争中横扫整个旧大陆,却不知为何,唯独留下西西里作为其他国家来到旧大陆的门户。 世人对此曾有诸多猜测,但最广泛最受认可的一个观点却是,帝国并不敢像对待其他国家一样对待西西里,哪怕它曾在战争中二度背叛。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七丘之城】。这是西西里的一句谚语。 作为整个旧大陆文明的发源点,公国的首都七丘是许多人心中的灯塔。若七丘被踏平,哪怕是帝国,恐怕也没有足够理由能服众。 “正因如此,狡猾的帝国才选择了用一种更巧妙的方式来钳制西西里作为旧大陆门户的地位。” “帝国没有像对待莱茵一样,将整个公国彻底踏平,而是直接遣散了公国原来的所有政府机构,同时,将公国的土地分割为四块。” “南部的拿坡里地区盛产香料,红酒和各种农产品,这里归属拉尼奥家族。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几乎所有来自西西里的红酒,都是这家族名下的产业。” “西部的萨萨里岛则被雷伊家族统一,这座小岛虽远离公国陆地,但却和南大陆的康斯坦丁城遥望。” “那里是整个旧大陆最大的巫毒材料集散地,在岛上,你随处都能见到南大陆的商人驻扎。光是抽取其中的税务,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至于公国北部,水都和佛罗伦萨共同构成弗洛伦斯家族的权力核心。” “艺术,香水,西装,宝石,所有你能想到的昂贵的东西,在这里都是永不过时的经典。每年一度在水都举行的狂欢节更是一场艺术盛宴。那是整个西西里难得的狂欢时刻。” “狂欢节期间,前往水都的通行手续将无比便捷,水都会以开放的姿态迎接来自全世界的游客,哪怕是帝国也无权干涉这一盛会。” “当然,以上所说的这三片地域加起来其实都才不过西西里的一半领土。而在西西里半岛的中部便坐落着那座闻名遐迩的七丘之城。” “柯里昂家族坐镇其中,其掌控着整个西西里半岛近乎一半的领土和经济命脉。其他三大家族虽在自己的土地内能掌控规则,但他们终归是要来到七丘的。” “而只要到了七丘,便要按照柯里昂家族的规矩办事。” “我们说的话在西西里向来管用,诸葛先生。”在提到自己的家族时,弗朗西斯不禁挺直背。这就好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动作。 多年以来,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就算在外是风流成性的浪子,弗朗西斯·柯里昂的骨子里也依然受到某种东西的规训。 伊莎贝尔女士的术偶自然也注意到这点。她用一只手将弗朗西斯的肩膀按下去,然后,她在旁对饰非补充道: “帝国将公国土地分割为四块,它不加以干预,而是让本土家族们互相厮杀制衡,这是相当聪明的做法。” “而得益于此,现在的阿斯蒂亚公国明面上正是以四大家族所代表的黑手党所控制的。” “每个黑手党的背后实际上都是一支根系古老的术士家族。” “这和联邦的情况截然不同,联盟虽然总部位于联邦,但联邦的参议院和总统在国家决策上向来保有高度的独立性。只有在极特殊情况下,我们才会出手干预国家决策。” “但西西里那边,术士已经染指国家权力,在统治和阴影层面,这样的权力结构甚至和古老的南大陆不相上下。” “这算是时代的退步吗?女士。” 不知为何,饰非忽然在此时插嘴问道。 术偶表情一僵,然后,她似是而非地摇摇头。 “时代从来不会退步,诸葛先生,时代就是个圈,它总是周而复始,我们都在这圈子的循环里。” “这样的现状自千年以前便从未改变,时至今日,即便有有识之士想打破现状,也无计可施。” 饰非对术偶的回答若有所思,然后,他就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再次扫视了眼前的两位议员一圈。 “那么,两位这么详细且细心地向我介绍西西里的情况,目的是什么?” 术偶和弗朗西斯相视一笑。尤其是术偶,并不打算做任何遮掩。 “我们想让你去一趟西西里。” 术偶话音刚落,饰非的表情陷入凝滞。他想到刚才方块q来访时,说的那句话。 【很快就会有其他人来找您,希望您去一趟西西里。】 【正在那个国家发生的事,将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恐怖。】 “那里发生了什么?”饰非问道。这次,没有任何笑容和寒暄,他表情严肃。 “——我们观测到了一个潜在的0级诅咒正在西西里尝试突破收容。” “一般而言,诅咒的收容管理都会由当地联盟布置相应对策,但这个诅咒极其特殊,柯里昂家族治下的联盟对此毫无办法。” 术偶陈述收容突破的事实,而后一句有关柯里昂家族的麻烦,则由弗朗西斯补充。 “家族传来讯息,希望我作为议员在联盟中提出议题,来思考相关对策。” “但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联盟内部的麻烦也不少。”弗朗西斯放下咖啡杯,看向术偶,将话头传递过去。 “觊觎0级诅咒的人不在少数,这场针对我的审判也和这次的诅咒收容突破有关。【老兵】和【主教】不希望奇术司的势力继续壮大,因此打算用这次审判来搁置我的权限,让我在这段时间无法插手这次收容突破。” “只可惜,他们失败了。” “但我无法保证,他们接下来会不会采取另外的手段来继续针对奇术司,所以我必须全神贯注在议会上,防范他们的突袭。没法亲自到西西里处理这次事故。” “可即便如此,奇术司应当也还有很多专员可供选择。我的权限应该并不够插手0级诅咒才对。” 饰非提出疑问,但术偶飞快的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 “不,没有任何专员比你更适合介入这次任务,诸葛先生。” “您有充分的理由,以个人名义被柯里昂家族邀请去往西西里,而不论是图书馆还是教会,都无法对此提出异议,干涉您的行程。” “司马先生在生前曾向我报告过,他说,您在狱中通过灵媒盗取了桑尼·柯里昂随身携带的一样物件。” “在将桑尼·柯里昂和文森·柯里昂遣送回西西里时,您并没有将这样物件归还,换句话说,那样东西应当还在您的储物灵媒里。“ 术偶话音刚落,身旁的弗朗西斯便用不可辨明的音节诵念出一段祷文。饰非只隐约觉得,那和他曾经恍惚中听见的符文发音类似,再然后,他便感觉到,作为储物灵媒的手套在以不可遏制的速度变的滚烫。 他很快从手套中找出滚烫的根源。然后,他从手套里将那样东西甩出来。 弗朗西斯将其稳稳接住,略加辨认之后,便向术偶点头,表示东西并无问题。 ——那是桑尼·柯里昂的日记。饰非曾将它偷出来,并以此揪住红月里所有由桑尼安插的叛徒。 第7章 柯里昂日记 桑尼的日记本有着古老的皮革封面。 摸上去质地坚硬,手感就像在触碰某种生物如盔甲般的鳞片。但摸到里面的纸张时,却有种特别的滑润感,这就像是人的皮肤。指尖甚至能从中感受到些纹理。 桑尼在狱中向来把这日记看的宝贵,当时为了拿到这日记,饰非也花了番功夫。 但那时的饰非尚且只觉得,只不过是因为这日记上被桑尼记录了叛徒的名单,所以他才对此严加看管。但现在,当日记在弗朗西斯·柯里昂诵念的祷文作用下变的无比滚烫后,饰非便明白,这东西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柯里昂家族的每个成员都拥有一件4级诅咒。” “这日记本是量产的,家族的核心成员在刚出生时便会被【教父】赐予,并结下血誓,绝不能将这日记交予他人之手。” 弗朗西斯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储物灵媒里又拿出来一本日记。 和桑尼的日记不同,他的日记是银色封皮,保存的也显然更完好,封皮边缘并没有多少磨损痕迹。 “日记的用途主要两种,一种当然是用来标识家族成员,两本日记在用祷文激活后相互靠近,就会像这样,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高温。这样,即便是素未谋面的家族成员,在接触时,也能认出彼此。” 弗朗西斯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关节轻敲封皮。两本日记此时都滚烫无比,但他却像没事人一般,直接触碰封皮。 “至于日记的另一种用途,则主要服务于家族高层。” “先前我说过,当家族的核心成员出生时,便会被【教父】赐予日记。而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成为家族的一员,也被纳入家族的时刻注视之下。” “——这是种监视,诸葛先生。”就像担心饰非难以理解,伊莎贝尔女士在旁补充。 “柯里昂家族的成员从出生起就被要求对家族忠心耿耿,西西里黑手党对忠诚这一素质有极高的要求。” “从你出生到你死亡进入坟墓,事无巨细,全部都被自动记录在这本日记里。” “这是个古老的术式,我曾尝试过偷取弗朗西斯的日记进行研究,但却并不得要领。” 即便说起的是自己的失利,术偶也毫无顾忌。这反倒让一旁的弗朗西斯稍显尴尬。 “其实只要你说一声,我会借你日记的,薇儿。” “不,你不会,谁都可能背叛柯里昂家族,但你不会。”术偶说的无比笃定。弗朗西斯挠头,最后也只能看向饰非缓解尴尬。 “通过术式记录在日记上的文字只有【教父】才有权限阅读。所以薇儿当时并没有能成功。” “至于桑尼·柯里昂的这本日记……” 弗朗西斯说到这里又停了停,仿佛在思考措辞。但很快,他放弃委婉,直截了当: “我想您一定好奇过,作为柯里昂家族的一员,桑尼·柯里昂为何会被家族放弃,遣送至威尔顿监狱,诸葛先生。” “当然……事实上,在狱中时,我就此借题发挥,嘲讽了他不少次。” “桑尼·柯里昂是整个家族的罪人,诸葛先生,在被证实没有任何血系天赋和继承术式的希望后,他被家族放弃,因此,他怀恨在心,为了报复,盗取了一件家族圣物。” “这件家族圣物被他藏匿起来。他进入威尔顿并非家族所愿,而是他主动买通关系,逃进监狱。” 【进监狱这种行为本身也是一种保护,诸葛先生】。 不知为何,在听弗朗西斯说起桑尼的事时,饰非耳边忽然回想起狮子先生曾在夏都入狱这件事上做出的辩解。 弗朗西斯并没有注意到饰非的表情有变化,继续说道: “家族也为此找了他很久,直到0-007事件爆发后,我们才通过奇术司得知,他一直藏在鹈鹕岛上。” “家族用最快速度向联邦发出协助请求,希望能立刻将桑尼·柯里昂遣送回国。” “所以,我才会在出狱的同一天看见坏女人小姐将桑尼·柯里昂送进敦威治警局。” 饰非恍然大悟,回想起出狱那天的经历,算是能理解为何他们如此赶时间。 然后,饰非看向日记本,不禁讥笑道: “但即便遣送回国,你们也没能撬开他的嘴,得知那件被他偷窃的家族圣物藏匿在何处。” “所以,你们便想到他随身携带的日记本,想通过术式寻找真相。” 饰非戳穿弗朗西斯的想法,对方也不恼,只是无奈地笑: “天知道我们没能从那家伙身上搜到日记本时有多震惊,我们可没想到他能连这东西都丢掉了。” “这可是柯里昂家族的证明,就算他被家族除名,但没了日记本,又有谁能知道他曾是柯里昂家族的一员?” “或许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将家族放在第一位,弗朗西斯。”术偶在旁提醒道。但弗朗西斯摇头,显然不认可这个说法: “你这种脱离了家族的幸运儿自然不会明白,薇儿。” “家族的概念对西西里黑手党而言,便是一切。没了家族,在那片土地上,我们什么都不是。” “但好在,通过司马先生留下的讯息,我们还是找到日记本的线索,诸葛先生,你帮了柯里昂家族一个大忙。” 弗朗西斯在说到这里时,表情缓和。他又给饰非推来一份蛋糕。显然是当作感谢的谢礼。 对此,饰非只是撇嘴,心里嗤之以鼻。 真感谢的话,应当用一大袋哥分表达诚意,用蛋糕算什么意思?柯里昂家族的人肯定不缺哥分,但他缺。 但他没有将这些揶揄说出口。只是想了想后,讽刺了一句: “我只对所谓家族的能力感到有些许意外。就算桑尼藏在监狱里,以你们在西西里只手遮天的能耐,也不应当对此一无所知。” “这的确也是我们困惑的地方,我们找了他很久,但所有相关讯息却都像是被人刻意抹除了一样,线索总是走到一半就彻底断掉。” 弗朗西斯无奈说道,语气略微有些沮丧,但很快,又变的振作起来。 “但没关系,现在我们找到了日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诸葛先生,我代表柯里昂家族正式邀请您前往西西里,将这本日记送回家族,方便我们寻找那件遗失的圣物。” “当然,在送回日记期间,您也可以【顺路】对那件有收容突破风险的0级诅咒进行观察和思考对策。” 伊莎贝尔女士在旁微笑道。依然是那种一切尽在计划中的微笑。 第8章 邀约 咖啡厅外的雨在不知不觉间大起来。 伊莎贝尔女士从容地从储物灵媒中取出一把黑色雨伞,向饰非告别后,便领着弗朗西斯向自由岛走回去。 他们只需花费五分钟就能从咖啡厅回到联盟的地下总部。但对饰非来说并非如此。 女士并没有贴心地为饰非留下雨伞。只告诉他,等下就有人开车送他回密城。她并没有透露这个人具体是谁,只是露出神秘的微笑。 最后一杯咖啡很快见底。饰非戴上礼帽,确保帽檐能遮住义眼后,独自走出咖啡厅,凝视从咖啡厅的屋檐倾泻而下的雨幕。 雨实在很大,就和噩梦中的雨一样大。 饰非有片刻失神,但很快,他被一阵尖锐的汽车鸣笛声给惊醒。 “快上车!” 一阵欢快的招呼声。女孩从车内探出半身,向饰非这边招手。 然后,她发现饰非手边并没有带伞后,不免一阵嘟囔,她飞快打开车门,取出一把红色的小雨伞,踩着马路上的水花快步走来。 身姿俏丽如艳影。 “小姨真是的,她居然没给你留一把雨伞吗?” 等女孩走到身边时,饰非发现她今天穿着两人初次见面时,穿的那身警司制服。而即便是统一制服也不能遮掩住密城明珠的靓丽。 爱丽丝·伊莎贝尔头戴红色贝雷帽,今天依然光彩照人。马路上经过的所有女孩在她身边都黯然失色。 “或许伊莎贝尔女士认为,坏女人小姐今日的美丽能让天公作美,重新洒下阳光。” 饰非笑道。主动从女孩手里接过雨伞,与其并肩前行。 当然,为了不让雨水浸湿坏女人小姐的衣服,让这份美变的狼狈,他刻意将雨伞的半边向女孩那边倾斜。 他做的还算不错,雨伞刚刚好能完全遮住爱丽丝。 “贫嘴,我才不相信你这骗子嘴里说的话。” 爱丽丝一边坏笑,一边向饰非身边挤,然后,她索性用一只手挽住饰非的胳膊,努力让两人贴的近一些。 这样一来,即便是再小的雨伞,也能供两人遮风挡雨。 汽车雨刷刮个不停,上车后,爱丽丝给饰非递来毛巾,让他擦干衣服。饰非一边擦一边看向旁边的海湾,此时女神像彻底被淹没在雨幕中,慕名而来的游客们都不禁露出扫兴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大都会?这几天你不在密城,我还以为你又接受了什么神秘任务。” 汽车启动时,饰非开口问道。爱丽丝顿了顿,然后,她一边将车驶上通往密城的城际公路,一边反问: “你猜猜看?” “伊莎贝尔女士通知你,希望你这几天能陪在她身边。” 车内的沉默一时间让雨刷器的声音显的极为刺耳。爱丽丝意外地看了眼饰非,然后不禁嬉笑道:“你是在监视我吗?大骗子?连这件事你也知道。” “那你刚才问我,不就是在明知故问吗?” “只是猜测。” “只是猜测也不允许,女人要保持神秘感,如果没有神秘感,男人就会对你失去兴趣。”爱丽丝腾出一只手,用粉拳轻轻砸了下饰非。她的表情看上去生气,但语气却并不是。 饰非当然不可能时刻监控坏女人小姐,掌握她的行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还是在于伊莎贝尔女士临走时,向他提出一件额外请求。 “诸葛先生,如果可以,这次前往西西里的任务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项无理的要求。” “您说。” “任务过程中您会需要帮手,而我希望在挑选搭档时,除多罗茜和关厢秀先生外,您能把爱丽丝也带去。” “为什么?按照您和弗朗西斯先生刚才说的,这次任务涉及一项0级诅咒,这理应非常危险。您舍得让您的宝贝侄女跟我一起去西西里犯险?” 术偶对此沉默,然后,她端着那杯没加任何牛奶和方糖的苦咖啡,只一味进行搅拌。 “我担心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她跟我留在联邦只会更加危险。” “我想您已经在审判庭上见过【主教】了。” “【主教】?你是说那个试图在审判庭上对我使用吐真魔药的审判官?他是个议员?”饰非有些意外。 术偶也只是点头道:“卢克来自新英格兰,他和我的家族关系密切,而这次针对我和奇术司的审判便由他和【老兵】牵头。” “伊丽莎白家族正有意将手伸向联邦,而我需要些时间来处理麻烦。” “您可以直接下命令,给她也安排这次任务。” “不,我不能这样做,我不想强制她做任何事,而且,我也不希望她知道,家族又在虎视眈眈。” “但我觉得,如果是您邀请的话,她会欣然应允,前往西西里的。” “我可没那么大的魅力。” “或许在她那里,您有。” 饰非记得术偶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看上去,大司长给足他空间,但实际上,她的态度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算自己不答应,她也总会想办法让事情向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不知为何,饰非当时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在很多时候,薇儿·伊莎贝尔权势滔天,可以戏弄整个世界。但唯独在有关这女孩的事上,饰非能觉察出她的态度有所不一样。 将爱丽丝调来大都会几天,这正是一种保护。 “有没有兴趣,和我去趟西西里?”饰非叹了口气,在汽车正式驶上出城的城际公路前,他发出邀请。 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爱丽丝一边减慢车速一边惊讶地转头看他。 “大骗子,你说去哪儿?” “西西里,旧大陆,或许,我们还能去趟水都,参加狂欢节。” “你在邀请我一起去旅行?这可不行哦,女孩子只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度蜜月。” “不是蜜月。”饰非说完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是任务,伊莎贝尔女士刚给了我一项任务,她希望我去西西里,观察一枚正在试图突破收容的0级诅咒。” “我需要帮手,而我觉得只有秀秀和多罗茜的话,或许不够。” 饰非漫不经心地说道,并没有注意到爱丽丝脸上刚才闪过的表情变化。女孩接下来只发出一声惊叫。 “0级诅咒?小姨让你去接触0级诅咒?她疯了!”并没有直接回答饰非的邀请,爱丽丝只用担忧的表情说道,“你也疯了,你难道不知道要拒绝她吗?” “女士盛情难却,而且,她还带着另一位议员来施压,我没法拒绝。” 适当的添油加醋能有效地让自己的话有说服力。果不其然,听见【议员】两字后,爱丽丝表情变的怪异。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何上面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我已经接受任务了。女士说,我只用观察和记录诅咒的状态即可。不需要承担实际的收容风险。” “会没事的,坏女人小姐,抽空还能在西西里转一圈,我觉得挺好。” “即便这样……这也……”爱丽丝欲言又止。她又想到什么,将车停在一边的马路上。 她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样东西。一块面具。两人当时在卡尔科萨闲逛购得。一直被爱丽丝收藏在灵媒中。 此时,爱丽丝再打量它,也只能撇嘴,嘟囔道:“听说狂欢节上,所有人都要戴面具遮蔽面容。” “你操纵术偶,倒已经有块合适的面具了,但我却不知道我这块是否符合当地礼仪,要不,到时候到了水都,你再给我买块新面具?大骗子。” “可以,你付钱就行。” 饰非答应的极为干脆。听见这句话,女孩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禁舒展开。她笑骂道: “你啊,我看你是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那可是0级诅咒!” “你会带多罗茜去的,对?既然这样,那我确实要看着你,不然你让她受委屈我都没法找你麻烦。” 女孩一边说,一边重新将车开上城际公路。 出了大都会,阴云便也少了一些。回去的路上只有微风和雨后的清新作伴,而路的尽头,恰有一道彩虹。 第9章 启程之前 大都会到密城的路开车不过数十分钟。 一路顺畅,等回到死者之家时,饰非看见克里夫先生正带着多罗茜往墓园里送新的泥土。 “这是在干嘛?”饰非不禁问道。 克里夫先生有问必答,笑着回应:“之前多罗茜说,想为司马先生在墓园立块墓碑,算作是衣冠冢。” “这样就算大家想他了,也能随时去看看,毕竟敦威治距离密城实在遥远。” “墓碑最近已经刻好,我带些新土进去,准备最后的葬仪。” “多罗茜也想自己看看墓碑的位置。” 多罗茜跟在克里夫先生身后。见到是爱丽丝和饰非一起下车,小脸立刻变的有些阴郁。她一路小跑来到两人身边,然后,反复打量两人: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的。大骗子你早上不是说要去大都会吗?” “我是去了大都会,但这不代表,我就得独来独往。” “小姨让我送骗子先生回来,正好,我在大都会那边的事也办完了。”还是爱丽丝懂得如何哄小丫头。她笑着刮多罗茜的鼻子,多罗茜对此很买账,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但在看见大骗子后她还是显的相当警惕,将爱丽丝护在身后: “我警告你,大骗子,你不要想着制造和爱丽丝姐姐独处的机会,我的想法和你最开始来死者之家时一样,我不会把她让给你的。” “这样啊,真遗憾,看来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去西西里了。不然你可能会出于嫉妒,给我惹麻烦。\" “你说什么?你们要一起去哪里?\" 小丫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立刻反问道。克里夫先生也很意外,只能看着诸葛先生。 饰非不做回应。只朝爱丽丝耸肩,示意这里的事都交给她解释后,便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在某种意义上,他的确不是个合格的搭档。 至少在面对多罗茜无穷无尽的求知欲和各种麻烦的小手段时,他可以表现的相当冷漠和无情。 小孩子在大多数时候都还算好应付,但有时候,他们也会变的极为难缠。这种难缠的事当然交给坏女人小姐去做,这是从伊莎贝尔女士那里收取的一部分报酬。 他将三人抛在脑后,只在路过为司马宣准备的泥土时多驻足片刻看了一眼。敦威治时的最后一捧泥土是他撒下去的。这次却似乎不再如此。 刚下过雨的缘故,饰非并没有在老宅大门前看见正在晒太阳的弗洛伊德先生。它喜欢把自己挂在门口的栏杆上打盹。薛定谔先生则会趁此机会扑上去捉弄它。 说起来,直到现在,饰非也没有弄清楚多罗茜和司长的血契对象究竟是什么。不论弗洛伊德先生又或是薛定谔先生,他们尽管外貌看上去像幻想生物,但其所拥有的术式能力却不像。 ——它们在某种方面反而很像术士。 樱小姐在三天前搬去红月庄园。由秀秀护送过去的。德罗斯先生告诉他,一般术士的宅邸还会在四周设立结界,以此来防御可能来袭的外敌,如果饰非对此感兴趣,他可以帮助在密特罗德街牵线搭桥,雇佣优秀的结界术士。 价钱都好商量,当然,他作为优秀奸商也要在其中抽成。 饰非没答应这件事,而是在当时用最快的速度吩咐术偶制服了他。 开什么玩笑,每笔哥分都很难赚,自然不能浪费在这种事上。德罗斯先生就是现成的结界术士,他的【封闭】术式在当时面对共研会的刺杀时表现还算出色,饰非对此印象深刻。 因此,接下来三天,他都很不幸地成为了红月庄园的结界构筑师。 波提雅夫人有告诉他,德罗斯先生每天都一边工作一边暗骂饰非黑心,饰非权当这是对自己的夸奖。 庄园还没住上几天,便要去往西西里。饰非走进死者之家时不禁这样叹息。 女士并没有告知准确出发时间,只说,会在安排好后就寄来去往旧大陆的船票。 这样想来,正式出发前,应该还有些闲暇时间能让自己安排。 思考到这里,饰非忽然驻足,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死者之家的中庭花园。这里烟雾缭绕,永远充斥着黄金叶的香味。 众所周知,在死者之家,因为多罗茜,男人们想抽烟都只能躲到这里。 “下午好,诸葛先生,来根经典的云斯顿?还是说,今天突发奇想,想和我一起尝尝黄金叶?\" 在花园那堆盆栽里,刘易斯略显慵懒的声音传出。饰非只看见他那块铁面具从盆栽中探出头。场面略显诡异。 饰非想了想,然后,还是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那包常抽的云斯顿,向刘易斯晃了晃。 “真可惜,那我也陪一根。\" 刘易斯从草木中爬出来,然后,仔细地摘掉头发上残留的碎叶,再从饰非手里接过一根香烟。 他脸上这块铁面具完全由生铁浇筑,一次成型。其几乎和脸皮严丝合缝,饰非并没能找到空隙看见刘易斯面具下的脸。 事实上,奇术司每个人都对这问题有所好奇。尤其是多罗茜,小丫头承认过自己想了不下数十种方法想摘下刘易斯的面具,但都未能得逞。 此时近距离观察也只让饰非得以确认司长的发色。是类似东国人的纯黑头发,只不过,两鬓带了些许斑白。 “在想什么?\" “有关您的脸。\" “老生常谈的问题,诸葛先生,您也觉得相貌对一个人很重要?\"刘易斯抽烟的方法向来独特,点燃烟后他会将香烟从面具下方塞进去。饰非并不能确定他是否有咬住香烟的滤嘴,但能看见烟头的火光正在明灭。 “我听说女士将4-035赠予了你,那现在您应该也有所体会才是。\" “你是个怎样的人并不由你长成什么样而决定。你怎么思考,怎么行事,这才是你区别于他人的地方。\" “我这张脸是为诅咒所必须支付的代价,我对此并不后悔,倒不如说,正因如此,我才能作为刘易斯这个人而活着,我很骄傲。\" 两人走到花园的棋盘前。刘易斯开始给饰非泡茶。然后,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女士刚才给我来了通电话,她告诉我,你过段时间会去西西里。\" “是的,司长。\" “要把关先生和多罗茜也一并带去?\" “我是这么想的。当然,按照女士的要求,还有坏女人小姐。\" “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一点人手都不给我留?难不成要指望我这种人来应付接下来密城会面临的所有奇术灾害吗?\" 嘴上虽是抱怨,饰非却并没从中听出责怪的意思。但出于对一下带走这么多人的歉意,饰非还是主动开口说道: “走之前,我会为您留下足够的帮手,司长。\" “帮手?您是指那位贵族夫人还是密特罗德街的狡诈黑商?\" “他们会帮忙,当然,我也会找学院那边说话。卢卡斯先生和几位教授或许都会有时间。” 说到这里,饰非能明显感觉到刘易斯的动作顿了片刻,然后,面具底下吐出一口混杂尼古丁和焦油味的烟雾。刘易斯沉声道: “在没有正式加入学院前,就过渡透支教授们的人情,这并不是件好事,诸葛先生。” “我当然知道,司长,所以我这不是打算在走之前尽可能拉拢学院吗?” “我会先参加学院的第二次考核。” 第10章 考核 事实上饰非当天并没有在刘易斯的花园中待太长时间。 刘易斯有意邀请他留下来下盘棋,但饰非拒绝了。倒不是因为饰非讨厌和司长下棋,而是在于,花园中的黄金叶味道实在太呛,这叶子佬在抽完一根云斯顿香烟后就变本加厉,开始点燃叶片。 在逃跑前,饰非再度向刘易斯保证自己会从学院那边找到去西西里期间能帮忙的帮手。刘易斯却对此显的并不在意,只挥挥手,让饰非离开。 老实说,在饰非原本的计划里,他本打算让狮子先生来帮忙这段时间奇术司的事宜。但张家商会目前正在通过黄金俱乐部接受联盟调查。狮子先生很遗憾地表示,自己没法抽出时间。 学院那边,莫兰教授是最好说话的。但历史院系的学生对接触奇术灾害并没有足够经验,也没有能力解决麻烦。 卢卡斯先生能力足够,但博物馆毕竟也要他维护。他只能提供建议,其他的,分身乏术。 相比下来,或许还是莫里亚蒂教授的幻想生物学系的学生们最能帮忙。 “考核……” 在今天入睡前,饰非反复思考这件事。然后,经历过一夜噩梦后,他起了个大早,来到学院那条铺满骷髅花的道路上,等待某人。 莫里亚蒂教授的课程因为太过抢手,所以他一天的课时行程在校外也能通过贩子们查到。他今天最早的一堂课是早上九点。在此之前,他会花费一个小时来这条道路上照料骷髅花。 他今天穿着依然得体。镶金丝的单片眼镜在清晨阳光下折射出弧光。 当然,当他看见这些可爱的花卉早在他到来前就已经因为遇水变成漂亮的水晶态时,他也不由自主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诸葛先生,我以为你还在大都会……” “昨天刚回来,教授。去审判庭出席做证人比我想象的要累一些。但我刚休息好便立刻来拜访您了。” 饰非抬头,笑着向莫里亚蒂教授打招呼。 教授则走上前来,从饰非手里接过水壶。饰非对此没有异议,但很快,他又转身给自己找了只新的。 “审判结果如何?我有听说,这次是难得的大场面。” “非常顺利,事实上,作为证人我对此并没有感觉到多紧张就已经结束了。”饰非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浇灌完面前这片骷髅花后又拿出剪刀,开始为它们修剪枝叶。 “听上去很有伊莎贝尔女士的作风……不管面对怎样的麻烦,她总能淡然处之。” “教授您好像很了解女士?对了,上次的生日宴会您也出席了。\" 饰非笑道,同时,他捏住一片长势不太好的叶片,用轻柔的动作将它修剪掉。 “我的故乡是不列颠尼亚,诸葛先生。\" “不列颠亡国后,我便辗转到新英格兰,然后,才接受学院的邀请,来到联邦。\" “作为一名曾接受过不列颠尼亚皇家学院雇佣的教授,我也为皇室工作过。伊莎贝尔女士是皇室的一员,这种程度的了解,自然理所当然。\" 饰非听教授说完,若有所思。他继续剪叶片。然后忽然间,他又追问道: “那就是说,教授您见过女士本人?\" “唔……我的意思是,并非她现在通常现身所用的术偶,而是她真正的本人。\" 这个问题让教授陷入沉默。他只微笑着看向饰非,而饰非知道这是自讨没趣后,便也只能耸肩作罢。 “只是年轻人的好奇,教授。\" “我理解,但这个问题的答案确实不该由我来替别人回答。\" “皇室礼仪和规矩很多,秘密也很多,如果可以,诸葛先生,请尽量让自己远离他们。\" “对那个王族进行随意的窥视,很可能会招致非常不幸的结果。\" “这是我曾经一位挚友的亲身体验。” 饰非并不知道教授究竟以怎样的心态说出这些。他只能将精力专注在修剪工作上。而教授也将最后一片尚未灌溉的区域浇完水。 两人将工具收好,重新漫步回学院,路上已经能看到叼着面包,急匆匆赶往各个教室的学生。 “我想您这次来访并不只是来帮我照料这些骷髅花的,诸葛先生。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就当是为了今天的谢礼。” “什么都瞒不过您,教授。我来找您,其实是想商讨上次说过的第二次考核。” 教授忽然驻足,看向饰非。饰非不慌不忙,继续说道: “我很快要去一趟西西里。” “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尽快完成学院考核,成为学院的一员。” “是想通过学院得到什么帮助,是吗?”教授很快拆穿饰非的借口。饰非对此并不掩饰,笑道: “我希望在我去往西西里期间,学院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协助奇术司的工作。” “我几乎带走所有专员,司长对此非常苦恼呢。” “伊莎贝尔女士并没有因此而临时调协助人员来密城,是吗?” 教授思索片刻后,只这样说道。饰非摇头,教授却长叹一口气。 “原来如此,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在她的视野里,学院也是可以争取来的一张选票。” 教授一边说,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翻找什么。他很快从中抽出来一张捆绑好的羊皮卷,将其递给饰非。 “上次黑木山的考核后,我其实有为你申请紧接着的第二次考核,诸葛先生。” “但接二连三的任务让您鲜有机会留在密城,所以便有所耽搁。未能及时告知。” “按照惯例,这场考试是场大型集体考核,时间就定于三天后,考核将持续三天,数十位考生中只有五位能获得进入时钟院的机会。” “考试具体内容在正式开考前保密,这张羊皮纸上则有考场的具体地点。” “虽然按照我和您的约定,就算您通过第二场集体考核,也还需要完成我单独为您准备的第三场论文考核才算正式加入时钟院。” “但考虑到当前情况特殊,我答应你,诸葛先生,只要您通过第二场考核,我就愿意向学院申请,在您离开联邦期间协助奇术司。” “同时,我必须要告知的是,进入时钟院的集体考核每个人只能参加一次,换句话说,这次如果失败,您就再也没有加入时钟院的机会。\" “三天的准备时间并不多,如果您确认没有问题的话,那便如此安排。” 第11章 考题 “学院的集体考核一般是考察学生的专业素质和专业能力。” “因为时钟院中院系颇多,所以其实每个院系的考题都是不一样的。” “以我那一年的考题为例,术式构筑学专精于解析各术式的灵性结构以及各种结界破解方法,所以,构筑学系当时将我们这群考生都安排进一个类似于迷宫一样的密室中。” “迷宫会不间断往其中灌水,直到水彻底淹没迷宫前,我们要找到破除迷宫的方法,逃出去。” 德罗斯先生看着路边走过姑娘的漂亮小腿不禁吹起口哨。 的确到夏天了,姑娘们的穿着也开始清凉起来。德罗斯最热爱自己国家的地方便在于,这里风气足够自由与开放,他可以大饱眼福。 绿色连衣裙下隐隐若现的白色肌肤和漂亮脚踝总是勾人心魄。相比体育生们充满汗液和黑毛的腿而言,简直美的不可方物! “领导们永远不懂这种乐趣,他们永远不知道,决定搬迁两所学院地址的决策让这世界上少了多少乐趣。” 他小声嘀咕道。饰非却坐在对面完全不予理会。 面前的咖啡根本没动,他思索刚才德罗斯所说的考核内容,然后提问道: “你说迷宫会被水彻底淹没,那没逃出来的人会有生命危险吗?” 安全与否是必须要思考的课题。至少刚才德罗斯先生所说的考核内容实在危言耸听。 但德罗斯先生摇了摇头,对这个问题,他可以打包票回答: “学院宗旨从未变过,诸葛先生,每个学生都是学院最大的资本。” “所以,学院怎么可能会做出主动伤害学生们的事情呢?” “在我那场考核中,水的确会灌满迷宫,但在那之后,一直负责监控的教授们就会出手,解除术式带学生们逃离。\" “而据说,我们那场考核表现的如此惊险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某位教授的小小恶趣味。他喜欢紧张刺激的场面,但也因此,他被校方勒令考核期间必须全程在场。\" “其他院系的考核就没有这种大场面。听说,上次术士史院系的考核就是和一团【虚无灵】答辩。\" “【虚无灵】?那是什么?\"饰非疑惑。 德罗斯先生却毫不在意,回答道:“一种非常稀有的幻想生物,从正位灵性和逆位灵性相互碰撞后的湮灭状态中诞生,同时,其自身有能力长时间维持这种持续湮灭状态,保持自己不消散。\" “这是非常严苛的条件,学院目前豢养的几只虚无灵还都是自上次东西战争中留下来的,由战场上军士们的术式和逆位恶灵碰撞后得来。听说教授们一直想研究它们维持自身湮灭状态的方法,但却始终不得要领。\" “每只虚无灵都活了很久,它们自身就见证了一段历史。\" “和虚无灵辩论的确是了解历史的好办法,但似乎上次考试,没有一个人成功和虚无灵建立起沟通,更遑论是辩论。” 聊起术士史院系的这则趣闻时,德罗斯先生不禁笑了笑。 学院考核从来没有设置保底方案。只有真正通过考核的人才会被接纳进时钟院。 “他们向来只要最好的,诸葛先生。” 德罗斯先生说完打算继续喝手里的咖啡。但忽然间,他又想到什么,放下杯子,皱眉提醒饰非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似乎上次幻想生物学系的考核也不顺利。” “一共十四个人参加考核,最后却只有一人通过,至于其余十三人……” 德罗斯先生欲言又止,倒是饰非的兴趣被勾起来,他追问道: “其余十三人怎么了?\" “唔……你等等……” 德罗斯先生起身,然后没有招呼咖啡厅的服务生,而是主动走向台,去和坐在那儿的咖啡师打招呼。 饰非这才发现,德罗斯先生似乎和那位咖啡师非常熟络,两人三言两语便似乎达成了某种交易。 咖啡师将一只文件夹递给德罗斯。德罗斯带着文件夹回来后,便将其塞给饰非,同时神秘地挤挤眼睛: “利威克先生是我在学院的内应,我从学院退学后,很多学院的消息就只能从他这里获取。但好在我学生时期就常来这间咖啡厅,所以和他关系不错,情报都是优惠价格。” “这份文件价值一百哥分,诸葛先生,并不便宜。” 说完,德罗斯先生就搓搓手指,似乎在暗示饰非什么。饰非打开文件,也懒得抬头,只是摆摆手,便算是打发了德罗斯。 “夫人会愿意为这份东西买单的。你去找她。” “真的吗?她可真是位可人儿。”德罗斯不吝惜赞美。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波提雅夫人也的确是位俏丽的佳人。 饰非没理会,继续看文件,但当看见上次幻想生物学系的考题时,他不禁皱起眉头。 “捕捉一只天使羽蛾。并用考核前分发的仪器测量其”神圣污染“的代数?考试最终结果将根据测量值的准确度来排名。\" 自黑木山的行程后,饰非就一直有在准备这第二次考核。教授说过,第一次考核是为考验考生是否有正确接触幻想生物的能力,而这第二次集体考核,便是考察考生的专业素养。 卢卡斯先生帮他在学院图书馆借阅了相关的书籍。这段时间,他通过阅读了解到的幻想生物也不算少。 【天使羽蛾】是种绿型-3级的生物。其对人类基本没有危害性,只有少数人类在接触到它们翅膀上的鳞粉后,会产生严重的过敏反应。 其外形和一般蛾虫类似,但其最大最醒目的特点则是它们的翅膀——其拥有一对宽10英寸的巨大虫翅。虫翅上覆盖白色羽毛,并在挥动时会在翅膀周围产生奇特的光晕现象。 研究人员曾在这种生物体内测量到过一种特殊的灵性,将这种灵性提取并注射进其他普通生物体内,灵性会主动改造普通生物的生理结构,并让其生长出和天使羽蛾相似的羽毛虫翅结构。 这种现象被研究人员称为【神圣污染】,而一只天使羽蛾体内的灵性高低参数便是所谓【神圣污染】的代数。 “考题看上去非常安全,天使羽蛾也是非常安全的绿型幻想生物。考题结果也是按照准确度来排列名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只有一个人通过才对。\" “那场考试的过程中实际发生了什么?\" 饰非有些不解地翻开文件下一页,这里记录了当时参加考试的考生名单。他注意到在名单旁还有一行小字做标注。 “本次考核共有14人参加。其中十三人均在测量【神圣污染】的过程中产生严重过敏排异反应,已及时送往【薰衣草】进行救治。\" “一人测量成功,尽管测量值与预期值存在些许偏差,但考虑到本场考核情况,仍予以通过。\" “考核结果最终排列如下:首席,席德·维克。\" 第12章 席德·威克 “那么,席德先生,您是否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针对报时鸟这种生物,在日常的研究中应该如何制定合适的捕捉方案?” 席德·威克坐在学院的环形教室内,原本他正望着窗外的某棵大树失神,然后,忽然间,他意识到教授正站在台上叫他的名字。 在周围一众漂亮姑娘的注视下,他站起身,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桀骜的金发,确认这还算得体后,才慢悠悠地笑着开口回答: “教授,报时鸟是蓝型-2级的幻想生物。它们的身体和羽毛天生便有灵性覆盖,想使用常规方法进行直接捕捉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您的意思是?”莫里亚蒂教授看着这位往年的院系首席皱眉。事实上,席德·威克先生生了一张好皮囊,这让他在院系的一众女生中拥有相当高的人气。 但显然,【没有办法】这个回答,并不是能让人满意的答案。席德先生清了清嗓子,他继续说道: “当然,使用结界将报时鸟限制在极其狭窄的空间范围内,然后,用足够当量的灵性对其羽毛上的灵性结构施以灵性破坏。\" “强行破除灵性后,便可进行直接捕获,这就是现行最常使用的捕获报时鸟的方法,教授。\" 席德先生回答完后,教室内没有其他声音。显然,这个回答得到学生们的一致认可,毕竟书本上也是这样介绍的。 莫里亚蒂教授环顾四周,然后,表情不免有些失望,他沉声说道: “但席德先生,我必须要提醒的一点是,报时鸟本体是非常脆弱的幻想生物。\" “一旦其灵性结构被破坏,本体暴露在空气中,便会在数秒内老化死亡。\" “这有何妨?教授。死亡的标本也具有研究价值。我们研究幻想生物并不是只研究活体的。” 席德先生立刻反驳,显然,他对此执有自己的看法。 听完这句话,教授也只能无奈地看了圈教室,发现还是没有其他声音后,他索性合上书本。 “今天的课程就先上到这里。” “对了,席德先生,有关于上次您提交的论文,有几处明显错误需要修改。这实在不应该,或许去趟学院温室能帮您查证相关的错误。” 莫里亚蒂教授话音刚落,原本沉寂的教室便变的嘈杂。有好事者在经过席德身旁时对其嬉皮笑脸,显然,因为作业被教授点名留堂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是,他还是院系的首席。 席德·威克对此仅仅只是摆手,显的并不在意。他收拾桌上书本,又将一张扑克牌作为书签放进书本里,书签仅仅只露出一角,这样一来,路过的人都可以看清上面的花色。 ——一张人头牌,一张接受喝彩,站在宴会上接受众人追捧的骑士。这是张梅花j。 \"当然,教授,我很乐意去趟温室订正我在论文中犯下的错误。\" …… …… 上次学院考核共持续两天。考生们被要求在两天时间内,于学院温室中自行寻觅天使羽蛾并使用考前分发的仪器测量神圣污染代数。 第一天,三位考生被报告产生过敏排异反应。由监考教授发现后,立刻送往薰衣草进行救治。 第二天,又有八位考生在清晨时分被报告产生排异。同样被教授及时发现,结束考核,送往薰衣草。 第一天的三位考生和第二天的八位考生均在学院温室核心区边缘被发现。在他们被送出考场后,仅有三名考生顺利进入核心区。 “为确保考核结果的万无一失,考生并不会只测量一只天使羽蛾。” “测量多只选择其中测量的最准确的一只才应当是正确做法。这意味着,在整个考核过程中,考生本身就需要大量捕获天使羽蛾。” “从这点出发,剩下三位考生都前往核心区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那里的羽蛾数量相当之多。” “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饰非看着那份德罗斯先生从咖啡厅买来的情报的最后一页出神。窗外夜色已深,整个死者之家内现在似乎也只有他的房间和司长的中庭花园还亮着蜡烛。 从学院回来后,他便一直在阅读这份文档。像是想从中发现什么。 “剩下又有两位考生在核心区中心地带被发现过敏排异,他们都确实进入了核心区进行测量。\" “但首席,席德·威克先生似乎并非如此……” “你一直在核心区边缘徘徊……从始至终,你都没进入过核心区。\" 文档上详细记录了监考教授每次观测时,各考生的落脚地点。考生们都有明确的行进轨迹图,而有关席德·威克的行进路径图却是个圈。 ——一个绕着核心区边缘的圈。 “真有意思,如果就连这样的考核结果也被认可的话,那就说明,学院在某些方面其实异常的宽松。\" “或者说,有人让它如此宽松。\" 合上文档,饰非长出一口气。时间不早,他又看了眼窗外,夜莺正立在星湖边的树杈上发出鸣叫。 它们实在是非常恼人的鸟儿。尤其在仲夏夜半,它们不时响起的歌声会让人不由自主失眠。 “西西里那边是否也会有这些鸟?\"不知为何,饰非脑海里忽然冒出这种想法。 尽管伊莎贝尔女士还在帮忙准备前往西西里的事宜。但似乎,头一次,就连他也对一个未知的国度产生些许期待。 饰非摇头,对忽然冒出的这些想法觉得无奈。他立刻起身,打算洗漱后再去沉入那不可避免的噩梦。 但就在转身时,他注意到多罗茜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小丫头手里抱着一本书,似乎来了有段时间了,但并没有出声打扰。她现在蜷在饰非床上已经睡着。薛定谔先生也蜷在她身侧,像团黑色毛球。 饰非上前,看清小丫头手里抱着的是本名叫《西西里旅行指南》的书。这本书发行已有段时间,向来是联邦公民们前往西西里度假时的必备之选。 虽然刚得知消息时小丫头相当惊讶,但终归是孩子,一知道能出去便按捺不住玩乐的心情。 坏女人小姐也是如此,在从大都会回密城的路上,她便一直在和饰非商量到水都后应该去哪儿逛逛。 “我们明明是去处理0级诅咒的收容事故的。\"想到这里,饰非就觉得好笑。但似乎两个女孩并不这么觉得。 这是次度假……一次能享受地中海美丽的阳光和葡萄酒馥郁芬芳的度假。女孩们抱着一致的想法。 饰非小心翼翼地将《西西里旅行指南》从多罗茜怀里抽出来,然后,他为小丫头掖好被角,确保她明天不会因错误的睡姿而落枕。 “希望一切都顺利。\"饰非看了看《西西里旅行指南》后又看了一眼有关考核的报告文档后说道。 他重新点燃蜡烛,打算将今夜都付诸在书本里。 第13章 银鳕与悬丝 接下来两天,饰非生活难得规律。 于清晨时分起床,晨练,练习绘制符文,并在自己房间里搭建起坩埚和阵法,准备些消耗性灵媒的炼制。 这样的炼制通常会持续数个小时,直到中午时分,他才会结束炼制,走出房间,去学院咖啡厅吃午饭。 莫里亚蒂教授喜欢咖啡厅的煎鳕鱼。饰非在之前品尝过一次后也认同教授的口味。这道菜成为他每次去咖啡厅都必点的一道佳肴。 在咖啡厅,德罗斯先生会带来他新收集的历年幻想生物院系考核的考题。饰非会一边吃午饭一边看这些考题,同时,听德罗斯先生讲述有关学院幻想生物院系的历史。 幻想生物院系成立于1919年,现在共拥有4名授课教授以及34名时钟院学生。这样的规模虽比不上术式构筑学,但却比术士史规模更完善。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但这样看来,难怪莫兰教授一直希望邀请我加入他的院系。他也想扩大规模。”用刀子将鳕鱼如蒜瓣雪白的肉给切开,饰非会心一笑。 德罗斯先生听了却嗤之以鼻:“术士史虽然在时钟院规模不大,但历史学院的人可比古生物学院多的多。莫兰教授只是在装可怜!” “你似乎对莫兰教授很有意见?” “那当然,是他亲自发布的禁令禁止我进入历史学院!” “为什么?” “我只是在历史学院中多聊了几个漂亮姑娘,这能怪我吗?你知道的,那边全是女孩儿。” 德罗斯先生显然不知悔改。饰非也懒得理会,只示意他继续说自己的调查内容。 ——众所周知,现在的莫里亚蒂教授是学院的明星教授。这甚至带动古生物院系的课程一位难求。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时钟院,每年想报考幻想生物学系的学生并不在少数。 但在教授到来前,这个学系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其甚至一度有过连续四年没有任何新学生入学险些被解散的情况。 莫里亚蒂教授在战后第三年来到联邦,同年入职学院。最开始,他仅仅只担任古生物院系的教授,但在某次学院内部会议上,他凭借在不列颠尼亚皇家学院积攒的人脉和资金,以及在新英格兰的影响力,成功说服了校董会和十三哲人会,将幻想生物学系全权交给他管理。 换句话说,教授现在也是整个学系的院长。而接手学系不到一年,其原本门可罗雀的情况便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饰非听到这里,停下切割鳕鱼的动作。他若有所思,然后提问 “我注意到,德罗斯先生你提及到教授在新英格兰很有影响力。有什么证据?”他回想前天和教授交谈时,教授对伊莎贝尔女士的评价。 教授在某些方面确实含糊其辞,但没关系,他可以自己去了解。 听见这个问题,德罗斯先生也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就好像,他并不希望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会被他人窃听。 “伊丽莎白王室是当今世界上传承最古老,最完整的术士家族。” “其对整个不列颠尼亚乃至新英格兰的权力统治也从未中断。寻常人根本不会有接触王室成员的机会。” 说到这里时,饰非想到在死者之家,住在自己隔壁的某位吃相难看的小姐,不禁无奈一笑。 “教授曾被拍摄到数次出席王室内部宴会。而即便是定居联邦后,每年也依然能收到王室的邀请信件,希望他如果有空回新英格兰,能抽空拜访王宫。” “这很夸张,诸葛先生,说他是伊丽莎白王族的座上宾一点都不过分。更有甚者,坊间传言他和那位女王陛下也有私交。” “能和教授搞好关系几乎是每个学院学生的梦想。毕竟,那可能就是一步登天的阶梯。” 说到这里时,德罗斯先生有些羡慕地看了眼饰非。他知道饰非和教授联系还算密切,甚至他进入时钟院参加考核的推荐信还是教授亲自写的。 “您的运气有时真让人眼红,诸葛先生。” “只要通过这次考核,您在学院里很快就会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 “那也得先通过考核才是。”饰非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咖啡厅的午餐物美价廉,毕竟针对对象都是学生,性价比是学生们考量一件商品时的最大因素。两人份的煎鳕鱼仅仅只需25哥分。这在大都会可是不敢想的。 相比大都会,饰非也的确更喜欢密城这座城市。没有那么多霓虹和喧嚣。但也不是死气沉沉,至少学院的学生在,给这座小城注入不少活力。 用完午餐,饰非便会去博物馆拜访卢卡斯先生。卢卡斯先生近段时间一直都在研究言灵术式,只不过,筛选可使用的符文并将其刻印在特制媒介上实在是件耗费精力的事,饰非见到他时,即便是他那双有神的黑眼睛也不免露出些疲态。 多罗茜总说自己对卢卡斯先生过敏。但饰非并不这么觉得。在灵媒炼制和符文研究上,卢卡斯先生是非常合格的密友和老师,每次见面,都让饰非受益匪浅。 “我打算抽时间去趟印斯茅斯,诸葛先生。” 一边用小刀往铁片上刻印,卢卡斯先生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然后,他向饰非发出邀请: “或许您会感兴趣和我一起去?” “我很乐意,卢卡斯先生,但恐怕这段时间不行。” “为什么?” “我正在准备幻想生物学系的时钟院考核,而考核结束后,我就要去往西西里了,您知道的,奇术司的任务。” 卢卡斯先生听后片刻沉默。然后,他继续专注在刻印符文的铁片上。 “真可惜,印斯茅斯的黑潮日一年只有一次,您的行程却听上去非常紧张。” “或许,我只能自己前往了。” “务必注意安全,卢卡斯先生。螺湮文的确是种让人头疼的符文……”想到自己之前接触符文时的遭遇,饰非不禁苦笑道。 卢卡斯先生的工坊里有各种有意思的小东西,饰非此时就在把玩一种会一直自己旋转的陀螺。卢卡斯先生说,这种陀螺能帮助检验你是否清醒。陀螺若是停不下来,那你便并非身处现实。 听到饰非的告诫,卢卡斯先生却若有所思。然后,他从一旁已经刻印好的一堆金属片中抽出一些,将其在饰非面前排开。 “从里面挑一个拿走,诸葛先生。” “嗯?为什么?” “相比起我,或许您更需要注意安全。据我所知,今年莫里亚蒂教授为幻想生物院系制定的考题将是历届最难。即便是您,或许也会觉得有些棘手的。” “这些【言灵砖】都代表同一种作用,挑一个喜欢的带走,它会帮助到您的。” 卢卡斯先生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他说完后,便又专注在金属片的刻印工作上。 第14章 温室 三天时间过的比想象中要快的多。 甚至饰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要接受时钟院考核的日子。 他的起床时间没有变化。依旧是晨练,然后在死者之家的门厅享用克里夫先生精心烹制的炒鸡蛋和煎肉。克里夫先生在这方面有自己的独特配方,他往往会在煎肉上淋一种带有特殊香气的枫树糖浆,这样烟熏肉的脂肪吃起来就没有那么肥腻。 “这是来自我家乡的特产,诸葛先生。旧大陆的康沃尔地区盛产这种枫树。是绝佳的肉制品伴侣。” “新大陆虽然产量稀少一些,但也不是找不到。您现在吃到的这些便来自新英格兰。” 饰非点头,倒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一阵狼吞虎咽。 而在早餐间隙,出乎饰非意料的是,爱丽丝带着多罗茜也下楼来用早餐。 “我以为你们两人应该还要再睡一段时间。”饰非对两人作息了如指掌。女孩似乎总需要更多睡眠。尤其是多罗茜,总是死者之家起床最晚的那个。 秀秀这两天并不在。他被刘易斯安排去旁边城镇参加一场临时任务。 有户人家的马桶被刻意改造成会咬人的活体,不仅如此,这只马桶甚至还带有繁殖的特性,通过和城镇下水道连接,它将周围几户人家的马桶都改造成与自己相似的类型。 可怜它们的主人,在人生最急切的时候,屁股被咬穿了几个窟窿。秀秀作为协助专员,得着重处理那边被灵性污染的下水道。 这种脏活儿,刘易斯也只能欺负秀秀不会提反对意见。 “一想到后两天也看不到你,就决定早起,等下我们会送你去学院。” 带着睡眼惺忪还迷迷糊糊的多罗茜坐下。坏女人小姐莞尔一笑道。她注意到克里夫先生准备的早餐煎肉,发出惊喜的声音。 枫树糖浆在新英格兰也不少见。这同样是她家乡的味道。 “我可以认为这是你在担心我?”饰非已经将盘子中的煎肉全部吃完,现在正处理那一大盘用黄油炒制过的鸡蛋。他刻意用挑逗的语气询问爱丽丝,坏女人小姐并不接招。 “是昨晚多罗茜来找我商量的。她觉得有这个必要。” “唉?我吗?”多罗茜听见自己的名字才从困意中惊醒。她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最爱的爱丽丝姐姐,同时用手指了指自己。 “怎么,你忘记了?你来找我说,想送送骗子先生,也想看看时钟院考核是什么样子。就是这样。”爱丽丝笃定地说道。 多罗茜却还是半信半疑,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煎肉和鸡蛋,又看了眼身后楼梯。 果然,她此时更想念的还是自己柔软的床榻。 “我其实可以不去的,我可以反悔不?” “反正你已经起床了,多罗茜。如果你不去,恐怕克里夫先生不介意为你安排一些新的功课。” 这就是多罗茜最不喜欢听见的话。她立刻将小脸埋进去,开始对着那盘早餐狼吞虎咽。 然后,不过三分钟,她用手背抹了抹小嘴,似乎觉得不尽兴,她还抓过一旁的薛定谔先生,将手背上的油渍全擦在薛定谔先生光滑的短毛上。 “我吃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 …… 莫里亚蒂教授很贴心。在前一天就寄来信件,将考核地点告知给饰非。 随信还附赠学院地图和考生证明。 由爱丽丝一路驱车,畅通无阻进入学院后,他们就绕着学院中心的黑钟塔行驶,一直驶入学院最北边的一条岔道。 这里相对常去的学院大道来说,要安静太多了。 没有随处可见的学生和白色的大理石建筑,倒是植被和林荫道变多了。路边同样种植了骷髅花,这些骷髅花还带着今天早间的露水,正是凝结的水晶态。 饰非坐在副驾驶上查看地图。当视线挪移到地图最上方时,他皱起眉头,看着目标地点所覆盖的那一大片区域有些意外。 “我虽然有预感,考试地点会和往年一样设置在学院温室。” “但我从没想过,这温室有这么大。” ——地处学院北部的一整片山林。占地约750英亩。共有两条路能前往。一条正是饰非现在走的外部公路,公路上设有哨卡,没有相关许可和证明的话,闲杂人等和车辆都是不得入内的。 一路走来,饰非已经过了两个哨卡,再往前走,便是抵达目的地前的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哨卡会拦停所有车辆。他们只能徒步进入温室边缘区。 另一条进温室的路倒没那么麻烦。但你需要从黑钟塔内出发。一般也只有学院教授才有资格使用那条路线,方便快捷,没有阻拦和其他限制。 饰非在最后一道哨卡前将考生证明交给温室的护林员查验。对方是个老头,原本正在打盹,对被饰非扰醒清梦似乎颇有不满,查验证明时,还一直发出咂嘴声。 “向前继续走1英里,你能看见一栋连排木屋。莫里亚蒂教授在那里等你们。” 他吩咐完后,便压低头上的牛仔帽,继续回去打盹。多罗茜对这老头态度非常不满,原本打算抗议,但被饰非给拦下来。 饰非向对方行学院礼,便向他指示的方向前进。 义眼能看见对方身上的灵性。那并不是个普通的临近退休的老头。而是个经验老道的术士。 至少比狮子先生还要强……饰非确认这一点。然后,他也只能感叹不愧是学院。居然让至少是第四幕的术士在这荒郊野外当守门大爷。 想到这里,饰非再看向眼前这一大片山林。从进入刚才那哨卡起,他就察觉到气温有明显变化。 现在已迈入盛夏。尽管起的算早,但天气也已经非常炎热了。 夏天应该是所有联邦绅士最讨厌的季节。盛夏烈阳会让得体的西装变的没那么舒适。但自饰非进入哨卡起,便能感受到,周围气温极其凉爽。 ——这实在异常。 “所谓【温室】,不过是种代称。学院竟然有能力在整片山林的边缘地带布置下这种大型结界,来精准调控里面的气温……” 饰非用义眼能看见天幕上不时流淌过的灵性。饰非立刻明白自己身处在怎样一个地方。 山林里植物长势都极好。这正是这结界的功劳。 守门的第四幕的术士……用结界来调控出最适合生物生长的环境……从进来起,这样的手段便层出不穷。而这些居然都仅仅只是为了方便研究? ——这还是第一次,饰非对那时钟院的术士实力有了实感。 第15章 考生 “早上好,教授!” 守门老头说的没错。饰非的确在徒步约1英里后找到一栋连排木屋。 这座木屋好像还是新做的。木头上油漆带着些许刺鼻气味。 在饰非抵达时,教授正拿着一份名单站在木屋前做清点。在木屋旁还站了几个人,都穿着学院制服。 显然,他们也是考生。抵达的比饰非更早。 “诸葛先生?您来的刚刚好,我正准备开始清点考生名单呢。” 教授看向饰非微笑。然后,他快速在清单上找到饰非的名字,在旁边打了个代表签到的记号。 与此同时,他也向一旁陪同的爱丽丝和多罗茜点头致意。侧开身子,他让出通往连排木屋的门,示意两位可爱的小姐可以先进入木屋内喝茶。 “其他监考教授也在木屋内,如果您愿意,等下可以旁观这场考核,伊丽……唔,伊莎贝尔小姐。” “谢谢您,教授!”对教授的口误并不在意。爱丽丝向教授行了个提裙礼,便对饰非使了个眼色后,带多罗茜向木屋走去。 但还没等走几步,面前便又传来一阵惹人生厌的声音。 “爱丽丝小姐,真巧,我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您!” 一身标志性的绿色西装。浑身上下点缀满奢侈品。多罗茜见了便皱起眉头,不禁做出一阵干呕的动作。她曾给这个男人起了个【孔雀】的外号。但直到今天为止,他似乎都没有自觉收敛,依然喜欢到处招摇。 “切尔西·卡特……”爱丽丝皱眉。看向这位追求者。而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女孩嘴里脱口而出,他表现的非常兴奋,连忙就想和爱丽丝握手。 “不必了,我记得卡特少爷应该已经在时钟院的术式构筑学系就读了才是。怎么会在幻想生物学系的入学考核中露面呢?” “嘿嘿,爱丽丝小姐,我的确已经是时钟院的一员,但家族中还有优秀的晚辈呢。” 说完,他便将身边一位同样穿的招摇的少年推出来。少年染了头红发,为了今天,似乎还特意对头发做了修剪。 “诺顿·卡特。我的堂弟。他志愿报考幻想生物学系,所以我今天来送他参加考核。” “伊莎贝尔小姐,久仰大名。”诺顿·卡特向爱丽丝行礼。他表情自信,举手投足间也的确有出身名门的气质。爱丽丝见了并没有回礼,仅仅只是点头,便算作打招呼。 切尔西·卡特对此并不气馁,他扫了眼四周,继续追问: “倒没听说过爱丽丝小姐也对幻想生物学系感兴趣,今天只是来参观的?”他明白伊莎贝尔这个姓氏在密城的影响力。如果爱丽丝·伊莎贝尔真想参观考核,学院不会不给面子。 他觉得自己的推论非常合理,但很快,他只听见爱丽丝轻飘飘说了一句: “我来送人。教授很热情,留我喝杯茶。” “送人?送谁?” “亲爱的,你要过来和卡特少爷打个招呼吗?”爱丽丝用娇媚无比的声音向一旁招呼道。 这声音听的饰非起了层鸡皮疙瘩。他记忆犹新,在监狱里,这女孩每次想算计自己都用这样的声音。 “卡特……哪个卡特?”饰非转头,看见切尔西·卡特那张正逐渐变的扭曲又嫉妒的脸。然后,他恍然大悟,“亲爱的,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在伊莎贝尔女士的生日宴会上捅娄子导致整个家族都被调查的卡特少爷啊。” “诸葛饰非?!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考核。” “考核?你甚至都没加入学院!你哪来的资格参加时钟院的考核!” “这个嘛,或许你需要问一下教授。” 饰非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说话的声音,他话音刚落,便让整个候考区都陷入沉寂。远处还有其他考生,此时,他们都纷纷将视线投向此处,打量饰非。 切尔西·卡特的表情已经拧成一团,他试探着追问: “教授?难道你说的是莫里亚蒂教授?” “当然,这里还有第二位教授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考核中,那个拿到教授亲笔推荐信的幸运儿是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在饰非并不知情的时候,有些消息不胫而走。 而很显然,在今天之前,饰非还没有意识到这些消息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从那些打量自己的目光中感受到敌意。他讶异地看向教授,而教授对此也只是表示无奈: “我的推荐信或许是个烫手山芋,诸葛先生。这意味着,在这些嫉妒的目光中,你必须表现的要比预期更出色。” “算了,教授,我应该有预料的。现在我只看见一些小丑在跳脚。”他话音刚落,那些目光便变的更炽热了,恨不得当场将他撕碎。有位穿制服的男学生站出来,对饰非嗤之以鼻: “说我们是小丑,也不知道你有多少能力……” “你最好不是靠讨伊莎贝尔小姐的欢心才换来那张推荐信。” “隆巴顿先生,注意言辞。您这是在质疑我写推荐信的立场?”教授难得表现出不悦,厉声说道。视线从镶金丝的单片眼镜后射出,让这位隆巴顿只能缩脖子。 但他还是往诺顿·卡特那边站过去。两人本就是同学,他用这种动作来无声表达抗议。 “我当然不敢,教授。” 在旁观望的其他考生此时视线也变的怪异起来。这倒正合切尔西·卡特的心意。他看见这东国男人的脸就觉得恶心,如果可以,最好能趁这机会将他的名声彻底搞臭。 “诺顿,我想你会在等下的考核中给他点颜色瞧瞧。如果你有能力让他受到所有考生的排挤,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 他轻声向堂弟说道。诺顿·卡特看向堂哥,只露出玩味的表情,然后,他主动离开堂兄,去和隆巴顿勾肩搭背。 “诸葛先生似乎还是那样伶牙俐齿。”切尔西·卡特悄声做完这些后,试图重新向爱丽丝搭话道。 爱丽丝满不在乎,笑道:“或许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这真的很有男人味,不是吗?” “男人味?可……这简直粗俗不堪,不合礼仪。”切尔西·卡特说后面这些话的声音小了些。他只能再次狠狠剜了眼饰非,然后主动上前替爱丽丝推开进木屋的门。 切尔西·卡特的插曲并不能打搅饰非此刻的心情。他直接向教授询问考核正式开始的时间。 “稍等,还有位考生没有签到。”教授扫视四周。然后,他在角落看见一个正蹲伏在地上的少女。 少女身穿学院制服,全神贯注,似乎并没有听见刚才的冲突,只顾着用手指轻轻触碰面前的骷髅花花瓣。 然后,她抖落花瓣上的露水,将一只被困于露水中的多米诺毛虫捧在手心。毛虫缓缓蠕动,满身黏液让它行动极其缓慢。少女则极有耐心,等这只毛虫完全离开手掌后,才起身,回头用那双淡漠的眸子看向教授。 “我早到了,莫里亚蒂教授。”她轻轻说道。 教授点头,然后用羽毛笔,在她的名字上画上标记。 ——薇薇安·阿斯特拉,这就是她的名字。 第16章 报时鸟 “欢迎大家今年报考时钟院并选择我们幻想生物学系,我在此先代表校方向各位考生表示欢迎。” “众所周知,密斯卡托尼克研究院的校训是【未知,无畏与真理】。” “而时钟院作为学院核心组织,则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引申出我们的内部宗旨。” “——全知,全能与颠覆。” “有能力通晓所有知识之人,有潜力通汇所有领域之人,有魄力颠覆全域之人。” “这就是时钟院所追求的优秀人才,也是我们希望通过考核能招揽来的成员。” “所以,在接下来这两天,哪怕你家世显赫,拥有最纯净和最高贵的术士血统,在我这里也毫无意义,想进入各学系就读,通过考核,便是唯一标准。” 教授站在木屋前,无比严肃地向诸位考生强调此次考核的规矩以及时钟院的标准。 但饰非早已在德罗斯先生给的资料中看过这些,所以,此刻他只是百无聊赖地扫视四周,观察考生。 显而易见,刚才切尔西·卡特的嘲讽收效显着。饰非周围数英尺距离里,没有任何考生敢靠近。 倒是诺顿·卡特和那位隆巴顿的身边,已有人被吸引过去。 “卡特家还从没有人在时钟院考核中失败过。这次也是如此。” 在教授宣讲规矩时,诺顿·卡特用极其骄傲的语气说道。 饰非听后露出不动声色的笑,似乎觉得这句话实在滑稽。 这位诺顿·卡特是否有真才实学他倒的确不能确认,但像切尔西·卡特那样的蠢货也能进入时钟院他肯定就要好好怀疑了。 术式构筑学系是不是对蠢货情有独钟?不然为什么能把切尔西·卡特和德罗斯先生同时收入囊中。 饰非在心中腹诽,当然,那些正围在诺顿·卡特身边露出羡慕眼光的考生们是不会知道他所想内容的。 这其中,尤以那位名叫克莱尔的女孩最为嚣张。她仗着自己身材好便挤到诺顿·卡特身边,然后,便直接将对方手臂夹在胸前两团软肉中间。 “卡特家族的人既然都如此优秀,那诺顿先生会成为我们这次考核的首席吗?” “诺顿他已经提前看过历年考题,考题对他来说都非常简单,没问题的,金妮小姐。”隆巴顿高声说道。作为朋友,他和诺顿一起报考时钟院,也一起做了准备。 此举在考生中换得更多崇拜眼光。饰非看的好笑,将视线挪开,然后注意到人群中,除自己外,唯二没人敢靠近的人。 薇薇安·阿斯特拉,饰非记得她的名字。这姑娘长了头漂亮的银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遗传,她的睫毛也如被雪包裹。这样的颜色和她的表情倒是相衬。她始终淡漠,仿佛听不见旁边这些吵闹,只继续用手戳动掌心的骷髅花瓣。 “这姑娘看着倒很特别。果然,特别且优秀的人身边注定孤独。” 饰非不禁想道,但很快,有人叫了薇薇安的名字。一个脸上带雀斑的黑发女孩从身后抱住她,举止亲密。 饰非顿了顿。知道自讨没趣后,便索性将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教授上。 例行的规矩已经讲完,现在,该到今天考核的核心内容了。 “我们本次考核共持续两天。” “两天后,未能在本次考核中成功交出答卷的考生直接判为考核失败。” “之后,包括我在内的四位幻想生物学系教授会对各位交出的答卷进行评分与排名,所有交出答卷的考生都视为通过考核,评定名次即为你们在本届学系学生中的名次。” 饰非注意到在教授介绍评分规则时有考生在窃喜。这规则听上去倒的确不难。只要能交卷便算通过。看来教授刚才说的那些内容完全是在危言耸听嘛。 饰非压低帽檐,不仅是确认遮好义眼,也是在掩盖微笑。 如果一项考试的通过条件仅仅只是需要你提交答卷的话,那往往只能证明一件事情…… ——要么你参加的不过是一场名为【考试】的骗局,要么,这场考核的难度超乎想象,以至于仅仅只是完成考试就极其困难。 “那么,我们今年考核的考题内容是……” 教授并没有去管仍在兴奋的学生们,他将手中文稿翻了个页,然后,他慢悠悠地说出接下来的内容: “两天时间,尽可能在温室中捕捉完整的报时鸟。” “我们已经提前在温室中布置了一整个报时鸟族群,两天后,教授们会根据你们提交的报时鸟完整性和数量来对各位打分。” 教授话音刚落,刚才还略显嘈杂的候考区便立刻变的鸦雀无声。 能有资格参加考核的考生都是对幻想生物有所了解的。既然如此,在听见那单词的瞬间,他们便立刻意识到这场考核的难度。 “报时鸟?蓝型-2级的幻想生物,报时鸟?” “教授,您确定这考题没出错?” 对这样的声音,教授自然不予理会。饰非叹了口气,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在此之前,卢卡斯先生要对自己说,今年幻想生物学系的考核是有史以来最难的。 蓝型-2级生物,报时鸟是种具备鸟类外形的幻想生物。其周身都被特殊灵性覆盖,除去头部,无法对其脖颈以下的身体结构进行观测。 这种灵性常态显现,并显化为空间中的一团扭曲变化的纷繁颜色。 能被划分到蓝型,倒并非因为这种生物具备极强悍的体魄或是危险的主动攻击性。事实上,报时鸟性格胆小,一般在有其他生物步入它们领地半英里范围时,就会进入警戒飞行状态。 它们真正让人觉得麻烦难缠,并有潜力成为幻想生物灾害的原因,正是那团覆盖它们身体的灵性。 报时鸟能以接近半马赫的速度进行短时间高速飞行。这导致在飞行时,它们的行动轨迹和路线极其难以捉摸。与此同时,在飞行状态时,任何尝试接触覆盖它们身体灵性的行为,都会造成以下结果: ——从五秒尺度到数分钟尺度不等,接触者会以与其飞行速度相当的速度快速回溯至之前所处的位置。 回溯过程中并不会无视物理碰撞。因此,高速回溯的接触者往往会撞上障碍物,成为一滩肉泥。 在每年秋季,报时鸟会抱团进行繁殖与迁徙。此时过度集中的鸟群在过境时往往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回溯灾害,让沿途与之接触的生物都死于非命。 “无法直接接触,移动速度更是夸张,在这种限制下却需要尽可能捕获到完整样本……真是个难题,教授。” 饰非腹诽道。然后,他注意到从木屋后又走出来一个学生装扮的人。对方有头漂亮的金发,模样帅气。 “教授,您吩咐的在温室内为这次考核布置监控锚点的活儿我已经干完了。我现在是不是能回学院了?” “当然,麻烦您了,席德先生。”教授点头道。 席德·威克向教授行出一个学院礼,然后,在临走前,他又扫了眼面前这些新来的考生们。视线在某个地方多停留片刻,然后,他同样向考生们欠身,便快步向温室外的林荫道走去。 第17章 捕获对策 “诺亚教授,今年的考题是谁出的?” 木屋内,除去旁观的爱丽丝,多罗茜以及切尔西·卡特外,还有四个人。 此时开口的是一名穿碎花连衣裙,戴银丝眼镜的女性,她年事已高,刚才就站在木屋门口,听见了莫里亚蒂教授所述的考核内容。 被称作诺亚的教授则是个胖乎乎的老头。比喜欢烤饼干的莫兰教授还要胖一些。他那身衬衫已经被圆滚滚的肚皮撑到极限,多罗茜瞄了几眼,只觉得上面的扣子随时都能崩开。 诺亚·皮埃尼是幻想生物学系的副院长。在整个学系中,也是最有经验,任职时间最长的教授。 “这次考核完全由莫里亚蒂教授出题,阿斯特拉女士。” “莫里亚蒂教授还特别叮嘱,不希望其他教授对这次出题进行干涉。” “詹姆斯他一个人出的题?”阿斯特拉女士略微低头,让视线从镜片中透出来。被她审视时,诺亚教授觉得不太自在。唔……似乎很久之前,与这位女士接触时便是如此。 “报时鸟……这还是头一次,在时钟院考核中出现蓝型这样的危险幻想生物。” “詹姆斯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去年天使羽蛾的事故还不能让他在校董会面前收敛些吗?” “莫里亚蒂教授认为,相比于此,筛选到足够优秀的人才才是最重要的。” “哼……他最好是这样想的,而不是在考核名单中看见某个名字才临时起意。” “幻想生物学系有为这次考核准备好对应的应对手段吗?贸然接触报时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的……阿斯特拉女士,我们已经提前请了薰衣草的史派克医生在旁就位。” 诺亚教授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向旁示意。一位彬彬有礼的先生站起来,向阿斯特拉女士行礼。 但即便如此,诺亚教授在这位女士面前还是很紧张,他有些结巴,又向其介绍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位女士。 “我们也特别邀请了术式构筑学系的安娜教授。您应该听闻过,安娜教授的术式和血系精于一定距离内的传送。考生们如果有问题能以最快速度被送出来。” “放心,阿斯特拉女士,去年我已经协助过幻想生物学系做过类似救助。” “再说,星辰院不是也协助在整个温室内放置了监控锚点吗?没有任何意外会逃过我们的眼睛。” 安娜教授相比诺亚教授还算从容。说完后,她还向爱丽丝所在的方位欠身行礼。 “我说这些,也是希望你们能放心,卡特先生以及爱丽丝小姐。” “学院从来不拿考生的性命开玩笑。” “当然,我们当然相信学院,安娜教授。”切尔西·卡特哈哈大笑,与安娜教授打招呼。 爱丽丝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表情却有些玩味: “你似乎丝毫不担心你的堂弟参加这样一场危险的考核呢,卡特先生。” “当然不担心,我相信诺顿的实力。爱丽丝小姐。您不也不担心那位诸葛先生?还是说,您正好想借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甩开他?” “我也相信他的能力,卡特先生。不劳您费心。”爱丽丝说完便牵着多罗茜到远离卡特的沙发处坐下。 切尔西·卡特目送两个女孩,但在她们走远后,表情却不可避免地变的有些僵硬。 他自然不担心诺顿·卡特能否通过考核。早在几天前,卡特家族便已经通过安娜教授提前获知考核内容。 尽管报时鸟的确是非常麻烦的幻想生物,但诺顿早已知道该如何对它们进行捕获。 诺顿会提交一份还不错的答卷。但那该死的诸葛饰非呢?他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去提前准备好对付报时鸟的东西。 “如果你手忙脚乱,因报时鸟而出事,安娜教授来不及反应导致你重伤不起,也是非常合理的,对。” 切尔西·卡特眯起眼睛。他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样的画面。 …… …… “报时鸟是独居生物,通常只在秋天迁徙时,才抱团行动。” “换句话说,即便学院往这里投入一整个族群的报时鸟,在750英亩的温室里,想找到生性胆小的它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各位,听我说,我有办法找到报时鸟。” 隆巴顿站在人群中间,高声向其他考生吆喝道。饰非侧过视线,也有些好奇地靠过去,他现在也没想到办法,倒想听听这家伙有何高见。 正式考核开始后,他便激活了伊莎贝尔女士赠予的【千面灾疫】。他提前准备了学院制服,然后非常随意地易容成莫兰教授的一位助理学生。现在,至少在三十分钟内,没人会把他当成那位被教授亲自推荐的考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前几天拜托准备学院制服的工作他委托给了坏女人小姐。她实在坏心眼,准备的居然是件女款制服。 如若不然,他应该易容成德罗斯先生才是,而并非没那么熟悉的莫兰教授的助理。为此,他还多花了些时间去回想那位助理的相貌。 长相普通,藏在人群里倒也不会有人在意。饰非很轻松就混进了聚集在隆巴顿和诺顿·卡特身边的团体里。 “就算顶着幻想生物的名号,报时鸟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有生存需求的生物。” “作为生物,有样东西是肯定离不开的……” “它们要寻找水源,栖息地肯定也离水源不远,我刚才已经和诺顿一起查看了整个温室的地图。” “温室内能作为水源的山湖数量并不多,我们有这么多人,轮流在这些山湖旁蹲守,就肯定能等到它们。” “可即便等到了,我们又该怎么捕捉报时鸟?要知道,这些鸟的飞行速度可足足有半马赫,寻常手段根本没法触碰它。” 人群里有异样的声音。隆巴顿皱起眉头,显然并不喜欢这种杂音。 他看向面前这不起眼的姑娘,然后不屑地哼了一声: “连现行能捕获报时鸟的手段都没弄明白,就来参加考核了?你这样怎么通过考试啊。” 隆巴顿的声音带着讥讽。饰非对此满不在乎。 “诺顿和我会在各湖泊旁提前布置好结界,你们只要发现报时鸟,就立刻启动结界,将它们困在原地。” “那之后,我和诺顿会来亲自来捕获它们的。” “你们只要答应协助,并且同意我和诺顿成为这次考核的首席和次席,你们都能得到一只报时鸟作为报酬,通过考核。” 第18章 蹲守 饰非必须承认的一点是,这群贵族出身的家伙还是非常懂得如何拿捏收买人心的。 在一场极高难度的考核中,提出合理应对方法,然后向众人承诺一笔丰厚的报酬。如此一来,本该是竞争对手的诸位考生们就会转变阵营,成为他们的狗腿子。 隆巴顿将这样的手段玩弄的炉火纯青。赶在饰非开口前,便有不少考生对他提出的方案表现的心动。 大多数人对所谓的首席之名并没有争夺需求。只要能进入时钟院,他们便会心满意足。用最简单便捷的方式通过考核,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教授在讲考前规矩时也没提到考生之间不能合作。学院自然也不希望考生之间争的头破血流,让学院蒙受损失。 “很高明的做法。大家族在应对学院考核这方面向来准备充分。” 众人都表现的乐意,饰非在这件事上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对所谓首席之名不感兴趣,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能分到一只报时鸟,那非常完美。 如果那时再解除易容,让这两人知道他们亲手送他通过考核,他们的表情一定会更加精彩。 “薇薇安,你也同意这种做法吗?” 两个女孩站在人群之外。薇薇安·阿斯特拉用她那双淡漠的眸子打量这边的人群,然后,她摇了摇头。 “祖母不会允许我这样做,戴安娜。” “她叮嘱过,我必须取得首席之名,所以我不能答应隆巴顿先生的要求。” “但你没关系,如果你愿意,你大可以加入他们。不用在意我。” 女孩看向身旁的朋友。轻轻说道。但话音刚落,对方便立刻用双手抱住她的手臂,娇嗔道: “我才不跟他们一起!” “你肯定能想到比那两个纨绔少爷更好的方法,到时候我们自己当首席和次席!” “我们走!“ 戴安娜雷厉风行。说完便拖着女孩跑进一旁的林子里不见踪影。显然,少两个人也不影响诺顿·卡特和隆巴顿的计划。诺顿·卡特从自己的储物灵媒中抽出一张温室地图,便开始着手对考生们做布置。 温室占地750英亩,区域横跨一整片山林。幻想生物学系对温室拥有完全管理权,学系收集到用作研究的幻想生物活体样本都会放在温室中进行饲养。 温室区域共分三层。考生们目前所处的边缘区占据整个温室60的面积。这片区域通过结界术式进行调控,涵盖森林,小型湖泊,山地以及草原各种地貌。 整个边缘区构成温室外环。被标注为绿型的幻想生物全部被放养在这里。可以自由行动。 当然,因为考核,蓝型的报时鸟现在也会在边缘区进行活动。但报时鸟本身不太具备主动攻击性,所以它对其他幻想生物的影响在短时间内可以视作微乎其微。 从边缘区出发则共有四条山路向山林深处前进,当海拔爬升到约1640英尺时,便会进入温室核心区。 核心区中分布大量蓝型幻想生物。这些幻想生物被结界进行单向限制,无法从核心区进入边缘区活动。 核心区由一片茂密的灌木树林与一块面积约100英亩的巨型山湖构成。山湖水质极好,在晴朗的夜空下甚至能映照银河。由此得名银心湖。 银心湖中央有座湖心岛。那里是整个温室的禁区。除非拥有教授级别的权限,否则,任何人都不得踏足。即便是历届在温室中举行的考核,也从未开放过进湖心岛。 虽然诺顿·卡特和隆巴顿两人先前的表现让饰非并不喜欢。但他必须承认的一点是,两人为这次考核所作的准备的确充分。 不仅仅拥有整个温室的地图,他们甚至还在地图上标注了边缘区所有小型山湖的位置。 计划非常简单。边缘区的绿型幻想生物相对安全无害。所以,这次考核他们只打算在边缘区行动。并不进入银心湖。 考生们需在边缘区各个山湖旁蹲守。一共十一片湖泊,饰非被分到其中的7号山湖。跟着一起的还有两位考生。饰非庆幸的是,这种蹲守采取轮班制,所以,他倒不需要时刻保持【千面灾疫】的易容状态。 伊莎贝尔女士叮嘱过,每次使用千面灾疫最好不要超过半小时。尽管女士并没有详细说明超过半小时会造成何种后果,但考虑到对方的能力,饰非对此非常守规矩。 所谓值守是漫长又无聊的等待过程。更何况,边缘区这么多片山湖,谁也不知道那群神出鬼没的报时鸟会选择哪片水源栖息。 饰非不喜欢将命运交给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作为奇术师,他总得将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 术偶和古曼妖都被他释放出去。术偶有活动区域限制,因此,饰非只让他在邻近的两片山湖蛰伏。相比之下,古曼妖的活动区域要大了许多。作为纯粹的灵性信使,它在观察时也可以更肆无忌惮,不需要担心被其他考生发现。 11片湖泊中的半数都处在饰非监控之下。只要其中任何一处发现报时鸟,他都能及时知晓。 “伊莎贝尔小姐今晚打算留宿木屋吗?” 边缘区外的木屋的确是为这次考核才新修建的。但其中内部设施齐全,甚至专门留出几间卧室供人休息。 诺亚教授此时已在最里面的房间睡下了。只要靠近,就能听见他震天的鼾声。多罗茜在经过时数次流露出嫌弃的表情。 由星辰院协助布下的监控锚点则通过术式连接着木屋内的几台电视机。 安娜教授和阿斯特拉女士守在旁边,监控温室内的情况。爱丽丝也坐在一旁,直到莫里亚蒂教授抱来毯子询问,她才从困意中抽离出来。 即便温室内的温度由术式调控,但山林区域晚间的露水和温度还是让人感觉到寒意。 爱丽丝接过毯子向教授表示感谢,然后,她询问道: “教授您不休息?已经过了十点了,但看样子,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不,伊莎贝尔小姐,您或许有所不知,但对考生们来说,考核现在才算开始。” “嗯?为什么?” 爱丽丝有些困惑。正在此时,一直守在电视机旁的阿斯特拉女士却忽然开口说道: “关于报时鸟的一些习性,在很多幻想生物图鉴中都没有记录完整。” “这种生物毕竟捕获过程太麻烦,更何况通过活体样本进行研究。” “只有亲身经历过捕获过程中的人才会知晓这点——报时鸟本就是夜行生物。当夜色降临时,胆小的它们才会出巢。” “我没说错,詹姆斯。”阿斯特拉女士看向莫里亚蒂教授。教授欠身点头,并未否认这点。 “说起来,现在学院拥有的这批活体样本还是我陪你一起去捕获的。但如果知道你要把它们用在今天的考核里,我当时肯定就不会同意了。” “我要感谢你的帮助,塞拉菲娜。”教授继续面带微笑说道。 阿斯特拉女士无奈地叹息:“你当时捕获这些报时鸟的手法的确让人叹为观止,但你用这种方式来考核这些孩子们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 “如果没人通过这次考核,校董会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 “不,塞拉菲娜,我想并不会有那种情况。我敢断言,这次考核一定有人能交出近乎完美的答卷。” 教授笑道。阿斯特拉女士看着他,最后,只能再次无奈地摇头。 第19章 捕获法 “诺顿,我们已经在各个山湖旁蹲守超过八个小时了,但我们直到现在仍是一无所获。” “你那个计划真能奏效?” 隆巴顿用随身携带的水囊装满山泉水。一边喝水一边向诺顿·卡特询问道。 温室的泉眼都经过学院认证,是整个密城最优质的水源地。 在蹲守期间,诺顿·卡特始终捧着本书在看,此时被朋友追问,他才合上书本,向其微笑。 作为领导者,自然以身作则,隆巴顿给自己和诺顿分配的正是1号山湖,这里位处边缘区中心地带,不论是哪个驻守点发现报时鸟,都可以在十五分钟内赶到。 “隆巴顿,我让你展开的术式,你完成了吗?” “当然,我刚到这里,就已经布置好媒介。” 说完,隆巴顿便拿出一只玻璃瓶。是最常见的制式,你会经常使用这种瓶子在街边商店喝气泡水。 当然,现在隆巴顿手里这只已经空了。而事实上,在给考生分配要驻守的山湖前,他给所有人都分了一只同样制式的瓶子。 隆巴顿家族赖以在密城术士界成名的血系拥有一项非常突出的优点。这在术士阶层几乎人人皆知,诺顿·卡特当然不例外。 这个家族所拥有的血系,其术式展开范围极广,在一定区域内,即便本人不在场,但只要存在媒介,都有展开术式的可能。 事先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十一座山湖都经过诺顿·卡特的精心计算。它们都覆盖在隆巴顿的施术范围内。 “只要你能确保,那些考生在传来信息的一瞬间就展开你的结界术式,我们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卡特家族为这次考试准备充分,隆巴顿,你无需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你的能力,诺顿,只是,在考试正式开始前,我记得我还看见了星辰院的那个女人……” “我担心的是她和星辰院能想到其他办法,抢走我们的首席和次席之位。” “真是破天荒了,那个家族的人居然不去星辰院,而是要来幻想生物学系……” 诺顿在提到这点时,表情流露出些许厌恶。诺顿·卡特对此倒不担心,他打算重新打开书本,继续阅读。 就算是星辰院,在没有事先知晓考题而对此针对做准备的情况下,面对报时鸟也会觉得束手无措。 他拿下这次的首席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这里,他又回忆起堂兄的提醒。堂兄让自己对付那个被教授亲自推荐的东国人,但从考试开始到现在,他连人影都没出现。 恐怕,正躲在哪儿,对着抓捕报时鸟的方案抓耳挠腮呢…… 思绪到这儿,他发出轻蔑的笑,山林中却传来一阵窸窣。他抬头看,只见忽然间,这片1号山湖附近的树木上都结满了粉色的花。 他知道这是谁的术式。那个身材火辣的克莱尔擅长这样的把戏。术式会被这样展开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在那边,出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看这些花指示的方向,似乎是5号山湖那边。”将方向与地图稍微做了比对,诺顿·卡特便自信地说道。 隆巴顿也意识到这点,立刻点头道:“我们过去要2分钟左右,我现在就展开术式,提前布置结界?” “不,只有2分钟的路程不需要这么麻烦……” 诺顿·卡特摇头。然后,他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作为第二幕的【发明家】,他的术式覆盖范围有大约一英里。 像现在这样的路程,他通过术式过去,不过须臾之间。 “向伟大无名先驱致敬。” 他低声诵念道。然后,他手中的黄铜钥匙便延伸出数条肉眼可见的制式规整的线条。 这些灵性线条在诺顿·卡特身前交织,迅速织成一扇空洞紧闭的门。 他随即将手中钥匙刺入,那门便敞开一道缝隙,从中逸散出更多灵性。 卡特家族的家徽也是这样一扇类似的门……门的概念本就是联通两片区域的夹缝。卡特家族那位曾只身探险南境的先祖便是依托于这个术式,完成了数场伟大的冒险。 诺顿·卡特直接穿进那扇由线条灵性构成的【门】里,隆巴顿虽然犹豫,但也照做不误。 穿行【门】的感受相当奇特,有种眩晕感包裹全身,就好像所有肢体七零八落,被打碎了从高空抛下来。 诺顿·卡特习惯自己的术式倒感觉还好。但隆巴顿从门另一头出来时却忍不住胃里的翻腾,半跪在地上不停干呕。 但当他回过神来,扫视四周时,便意识到,诺顿这个术式的确生效了。他们已经瞬间移动到5号山湖附近的区域。能看见克莱尔和其他几位考生藏在草丛中,朝湖边窥探。 两人走过去时克莱尔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然后,女孩迅速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们压低脚步。 “就在前面的树杈上。”她轻声说道。 诺顿·卡特眯眼看去。很快,他看见一只诡异的,凭空漂浮的鸟头悬在一根树杈上方,鸟头不停扭动,似乎在观察附近是否有危险。 报时鸟的身体完全被那团特殊灵性包裹。这导致它们浑身可见的部位只有其头部。 身体部分的灵性则将光线折射,这导致它们出现时,附近环境看上去也会出现轻微扭曲。 报时鸟个体并不大,不过平常所见的麻雀大小。但它们的移动速度名不虚传。不过这会儿功夫,诺顿·卡特就已经看见这只报时鸟不停在树杈和湖面两个位置闪烁。 半马赫的飞行速度导致人眼根本无法捕捉。其触碰水面后,湖面上的波纹逆流。掀起一阵阵涟漪。 “帅哥们,你们打算怎么做?”克莱尔看着诺顿·卡特发出满意的轻哼。 卡特家的年轻人在密城向来享有盛名。极受姑娘们的欢迎。即便现在在考试,也不妨碍姑娘们用热切的目光进行打量。 “你们来之前我尝试过,但只要稍微靠近,它就会察觉,然后迅速拉开距离。” “诺顿少爷有什么好办法,让大家都见识一下?” 诺顿·卡特微笑。他继续观察片刻,确保无误后,他点头向隆巴顿示意。 隆巴顿立刻让克莱尔拿出事先交给她的瓶子。克莱尔照做了。交出东西时,瓶子里还装了些这片山湖的湖水。这是隆巴顿点明需要的,早在她们来到这里时,便将湖水装进瓶子里。 “结界展开。”隆巴顿对着这瓶子展开术式。 几乎是瞬间,灵性便催动山湖湖水向上奔涌,然后顺势而上,进一步收缩,围住报时鸟所站的那片树杈。 报时鸟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它立刻起飞,尝试冲破四周涌动的湖水。但才刚做尝试,一道水花溅起,它便被拍回树杈。 “提前布置好结界,完全封锁报时鸟的行动轨迹。” “在那之后,对封锁区域施以大当量的灵性破坏,损毁其身体上的灵性结构。” “这就是应用最广泛的报时鸟的捕获法。”诺顿·卡特听着报时鸟的惨叫声,笑容变的更加放肆。 第20章 燃烧与凝冻 “结界,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让我们提前蹲守,算是布置的陷阱。” “但即便结界术式能在短时间内困住报时鸟,你依然无法尝试亲手抓捕它们。” “所以,这就意味着,你还有一项东西要提前准备……” 不论克莱尔,还是诺顿·卡特,都没发觉到的是,此时此刻,在距离这片山湖大概半英里的灌木里,有人正通过古曼妖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早在这只报时鸟现身时,饰非就已经等候在这里。他实在好奇,诺顿·卡特信誓旦旦能带所有人通过考核的方法究竟是怎样的。 眼下,对方已经出手。他倒也不急,只是继续观察。 只用义眼来估量此时隆巴顿展开的那结界的灵性,他就能计算出这结界能困住报时鸟的时间。 五分钟……时间并不长,在五分钟内尝试捕获,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诺顿·卡特亲口说出了报时鸟的捕获法,他当然不担心这些考生听见捕获法之后,尝试背叛,独立捕获。 这个捕获法最关键的地方从来不在于构建结界关住报时鸟,而在于后面的那个大当量灵性。究竟使用怎样的灵性才能破坏掉报时鸟的能力,这才是需要准备的技术核心。 隆巴顿的结界展开效果相当不错。隆巴顿以玻璃瓶为施术媒介,展开结界后只需将结界内某样东西装进瓶子里,就可以对其进行自由操控。 这是相当强大的能力,尤其在山湖这种环境的加持下,结界推波助澜的湖水堪比演员术式的威力。 在这个基础上,诺顿·卡特只要叠加一样元素,就能作为引爆契机。 诺顿·卡特从储物灵媒里拿出另一只玻璃瓶。这件灵性材料由卡特家族在考核前高价购入,极为稀罕,在现阶段,想大规模量产或购入都不可能。即便是富裕的家族,在花费将近百万哥分后,也不过取得这大概一小瓶的份量。 “燃素?” 饰非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什么。他就曾在卢卡斯先生的工坊里见过它。 燃素并非当今世界上任何一种元素灵性。但它的灵性却具备一种现实改造能力。它能对与之接触的任何物体赋予可燃性。 传闻以前有几名奇术师混进一支前往南境的科考队中。当时他们中有人就携带了一份燃素,而正是这份燃素,帮助整支科考队摆脱了被南境冰雪冻成冰块的境遇,燃素点燃一整座冰山,让当时的极寒之地也迎来持续的白昼。 “手笔真大啊,这群大家族……” 尽管现在坐拥一整座红月庄园,但真到和大家族比拼财力底蕴时,饰非还是会觉得汗颜。 在大家族眼中,学院首席的名望当然比百万哥分更珍贵。 诺顿·卡特走上前去,他将一滴燃素从玻璃瓶中倒出来,将其滴入山湖湖水里。 然后,他又拿出一包火柴,火柴在鳞纸上轻轻划燃,一簇火光照亮前方,其被他顺势丢进湖水里。 热浪正是在这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火光沿着湖面蔓延燃烧,然后,倏忽一下,升腾而起,沿着那面由隆巴顿的结界塑造的水墙而去。 整面水墙现在都化作猛烈的燃油。火越烧越烈,将那只可怜的报时鸟的叫声彻底淹没其中。 现场不会有比一场山火更猛烈的灵性破坏。远处山林中,夜莺也被这山火惊扰,群飞而出,试图逃离危险境地。 “卡特家准备的很充分,切尔西先生。” 莫里亚蒂教授通过电视机将温室中正发生的事看的一清二楚。然后,他回头看向切尔西·卡特,对方抿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们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会给诺顿·卡特先生准备了一瓶燃素呢?如果我没有准备报时鸟的考核,你们打算用这瓶燃素干什么?” “我们只是做好对应的准备,教授。” “我姑且当作如此。”教授用手帕擦拭他左眼的单片眼镜。重新将其戴上后,他回头看了眼仍守在电视机旁的安娜教授。他并未多说什么。 “有诺顿的带领,这场考核或许会比预料中的更轻松一些,教授。” “如法炮制,或许今晚过后,每个考生都能拿到一只报时鸟样本。” “当然,是被烧焦后,带着香味的那种……”切尔西·卡特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爱丽丝看的直皱眉,这男人这番自以为是的态度真的非常惹人生厌。 教授倒不恼,他笑着点头:“如果诺顿先生真能以这种方式团结考生,让所有人都甘愿将这首席之位让给他的话,我这边自然没意见的。” “但恐怕,在考生之中,仍会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存在。” “不和谐,您难道还在看好那个姓诸葛的家伙吗?”切尔西·卡特不解。但与此同时,教授身后有人发出不屑的冷哼。 阿斯特拉女士从沙发上站起,不满地瞥了眼切尔西·卡特。 “阿斯特拉家族可从没说过,要将首席名号让给卡特家族,切尔西先生。” “阿斯特拉女士?可是您……” 切尔西·卡特想反驳,但女士又是一阵冷哼。她侧开身子,让开另一处的监控画面。 那是一片宽广又明丽的大湖。湖水如镜,将山间的星与月全部倒映其中。 而在群星之间,一位银发少女刚刚脱去鞋袜。她表情淡漠地走进冰凉的湖水里,又弯腰用手掌捧起其中一簇清水。 “薇薇安,我们今天真要在这里过夜?”戴安娜站在岸边,有些胆怯地招呼朋友。 她知道温室内幻想生物们的圈层排布,现在核心区并不安全。随时都可能有蓝型生物闯入。 但显然,她这位性格淡漠的朋友并不在乎这点。她还在继续向湖水深处走去,直到湖水没过她藕白的小腿,才终于驻足。 “戴安娜,边缘区那些山湖都已经被考生们给占领了。” “所以呀,我们如果想通过考核,就只能来这里。” “来这里……可就算到了银心湖,我们也没办法捕获报时鸟呀?”少女感到疑惑。 薇薇安·阿斯特拉抬头,看向天空中的繁星。 星光就藏匿在她清澈的眼眸里。然后,某个瞬间,星光在她身边织就一张网。一层灵性的涟漪以她脚下为,向周围漾开。 银心湖的湖面彻底平静了。不再有任何波澜。四周的电光萤也变的安分,只歇在草叶上,不停闪烁微光。 “星辰永驻。长夜永月。” 薇薇安·阿斯特拉轻声诵念出祷词。话音刚落,身边的星光之网便以更可怕的速度凝固。整个过程肉眼可见! 是的,凝固……星光以具象化的形式留在山野间。此时此刻,不仅仅是薇薇安·阿斯特拉身边的星光,整个温室内的星光都是如此。 星光是凝冻与冰寒的媒介…… 它就像一道阴影,逐渐爬遍整片山峰! 不过瞬息之间,边缘区的11片山湖便都凝冻住了。 第21章 湖中星月 “究竟……发生了什么?” 温室中灵性的忽然变化逃不过饰非的义眼。他第一时间觉察到,并对此发出惊叹。 他亲眼目睹山林间的叶片布上一层薄霜,而后,他呼出的气息成了片白雾,冻的人瑟瑟发抖。 即便曾在黑木山经历过一场逆季暴风雪,此时此刻这温室的状况也太奇怪了。温室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窖。而这里的冰寒阴影并没有善罢甘休,仍在试图攀附全域。 山湖凝冻……所有湖光都与星光凝固在一起。 好在这并未影响燃素的效果,被燃素影响的那一小片水墙仍在燃烧,试图成为这片区域的太阳。 “诺顿……这情况不对。”隆巴顿作为结界展开者自然知悉空间中的灵性变化情况。 时间刚到,他解除结界,接住那只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报时鸟的尸体后,他立刻回头看向同伴。 今夜才刚开始,对报时鸟的狩猎也才完成了一只。如果突发变故,那可不是好迹象。 诺顿·卡特快步上前。他先从隆巴顿手里接过报时鸟,将战利品收进自己的储物灵媒里,而后,他蹲下来,察看山湖的湖水。 山湖确实凝冻了……悄无声息,尚未完全凝固的流波里此时也全是碎裂的冰晶和霜花。 “有人在对我们动手脚……这肯定是术式……” 隆巴顿脸色凝重地说道。但显然,他并不知悉这术式背后的施术者是谁。 “会不会是你堂兄让我们对付的那个小子?” “堂兄说了,他只是个奇术师,一介奇术师怎么可能有这种能耐,这是大范围的冻结术式。”诺顿·卡特起身,看着周围林木上的白霜,脸色凝重。然后,他继续抬头,看向此时的夜空。 今夜无雨,星空皎洁。 “星辰术式……” “这术式一瞬间对整个温室完成覆盖,在我所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家伙能一瞬间展开这么大规模的术式。” “阿斯特拉家的姑娘出手了,隆巴顿,我想,此时此刻,发生凝冻的地方并不只有我们这一座山湖。” “她应当锁定了所有的湖泊……” 几乎瞬间就洞察到对方的动作,诺顿脸色凝重。他必须承认的一点是,阿斯特拉家族下了步好棋。 他的确为这次考试准备充分。不管提前拉拢能构筑结界的隆巴顿还是购买燃素,这场考试的进程本应该一直在他计划之中。 但这个计划的前提在于,他能控制住所有水源地,确保能蹲守到每只报时鸟。 可阿斯特拉家那位被称作天才的少女居然能瞬间找到这计划的破绽? 诺顿卡特相当生气,可以说,前所未有的生气。 “我控制了所有水源地,所以你就要毁了这些水源地?” “我可从不知道,阿斯特拉家的人这么霸道纨绔。薇薇安,你这是打算让所有考生都没法通过考试吗?” 想到这里,他看向储物灵媒里那只报时鸟样本。他又忽然皱眉,觉察到有所不对。 “不,如果要两败俱伤,她本可以早就展开术式,不让我们捕获任何一只报时鸟。她可没必要这么晚才动手。” “她只想破坏水源地的垄断……确保,自己也能有机会拿到样本……” “既然如此,她应当有留下一处水源来吸引报时鸟才是。” 想到这里,诺顿·卡特瞥了眼隆巴顿。隆巴顿心领神会,立刻招呼起包括克莱尔在内的考生们,向其他山湖处进发。 这里的抓捕已经结束。山湖被凝冻,不会再有其他报时鸟为水源过来,他们本来也就要去其他山湖察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山林间行进的速度倒也不慢。 一共11片山湖,他们只花了大概半小时就巡视完了。而巡视结束后,诺顿·卡特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难看。 ——真的全冻上了,一个不留。现在整个边缘区的大型水源地一个不留。 “所以,你这是在邀请我们去核心区?” 诺顿·卡特不顾贵族风范,发出一阵咒骂。 他知道阿斯特拉家那天才少女的水平,一个年纪轻轻就已经迈进第三幕的【老船长】。 凭借这层次,她或许的确可以凭借自身血系的优势大范围凝冻温室里的小型湖泊,但绝对没办法彻底凝固面积巨大的银心湖。 整个温室内,只留下银心湖这一处水源地。换句话说,现在攻守易势。掌控水源地的人从自己变成了阿斯特拉。 “诺顿,我们现在就去找那家伙算账?”隆巴顿提议道。但紧接着,却被诺顿·卡特给拦住了。 “今晚不行。” “为什么?考核一共只有两天,难不成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那家伙如愿以偿?”隆巴顿不解道。 诺顿扫了眼四周的山林,也只能叹气: “银心湖所在位置可是核心区……你难道要带着一群人在夜间穿越那些蓝型生物的地盘进入核心区吗?” “她算好的这个时间点,就是知道我们现在不可能冒险进入。这样她就能独享那一整片水源地的报时鸟。” 诺顿·卡特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并不是第一次和薇薇安·阿斯特拉做对手。他记忆犹新,每一次,对方都能让自己觉得无比棘手。 当然,尽管诺顿·卡特抱着这样的想法,但薇薇安是否也这样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少女仍赤足站在满是星光的冰凉湖水里。星月之光尽数在其身边流转,戴安娜站在岸边看的痴迷,此时的朋友,在她眼中只像月光下起舞的银色精灵。 但恍惚间,身后林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叫声。一阵锐风扑来,让戴安娜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等女孩再回过神来时,她才惊觉,这片银心湖已经变的没那么安静了。 闪烁辉光的天使羽蛾在岸边的芦苇处休憩,湖对岸,撼地兽则踩着沉重的步子泡进湖水里。银心湖上方有星光环绕,报时鸟以极快的速度掠向水面,又快速飞上一旁的树杈。 幻想生物对水源的感知远比人类更加敏感。此时此刻,整个温室的幻想生物都在向这片湖水区域前进。 “薇薇安,我们……”戴安娜欣喜若狂,她回头想招呼朋友,告诉她此刻的情况。 但她听见的只有一阵嘘声。薇薇安将一根手指竖在嘴唇边,另一只手则抬起来,尝试触碰半空中,一只朝她翩舞而来的闪着辉光的天使羽蛾。 “别吓到它们,戴安娜。” “它们都是好孩子。” 第22章 赢家 切尔西·卡特站在电视机前,眼中满是讶异。 他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为何刚刚还形势一片大好,转眼间,便急转直下,攻守易势。 “阿斯特拉,阿斯特拉……” “我怎么就忘了,在这次参加考核的考生中,还有个来自阿斯特拉家的天才……” 即便郁闷已经要从喉咙中溢出来,但切尔西·卡特在那位阿斯特拉女士面前终究不敢造次。 就算拥有卡特家族未来继承人的名号,但面对一位十三哲人会成员以及星辰院的院长,怎么算,都是他这个晚辈吃亏。 阿斯特拉家族在密城是不逊色于卡特的大家族。历届星辰院的院长也都从这个家族中选拔,从没有例外。 这个家族掌握名为【星辰】的血系。他们能利用星光,展开各种匪夷所思的术式。 “恭喜,阿斯特拉女士。” 想到这里,就算是再不情愿,切尔西·卡特也只能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一句恭维话。 阿斯特拉女士对此并不买账,并未多看他一眼,便继续将视线放在电视机监控上。 “整片银心湖现在就是个开放式的结界,詹姆斯。” “报时鸟们无处可去,就算在银心湖觉察到术式的威胁,它们也没法离开水源,只能在附近徘徊。” “这种情况下,薇薇安只要展开术式,便能随时捕获它们。” “看样子,胜负已分了。我们是不是有机会提前结束考核了?” 像是在向教授炫耀,阿斯特拉女士的语气略微上扬。教授正手捧着一杯热茶。试图以此驱散夜晚的寒意。 “考核时间是两天,这是规矩,塞拉菲娜。时间结束前,每位考生都还有机会提交答卷。” “我必须承认,薇薇安小姐的做法很巧妙,她在非常麻烦的处境中找到了解决办法。” “但同时,她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今晚的做法会让她陷入更大的麻烦。” “更大的麻烦?”阿斯特拉女士皱眉不解。 莫里亚蒂教授喝了口茶,然后,他看向监控中已开始着手捕获报时鸟的薇薇安·阿斯特拉。 少女手法相当娴熟。编织星光,然后,在悄无声息间,凝冻住报时鸟的四周。 报时鸟反应就算再快,但若没察觉到,便难以施展开那半马赫的飞行速度。一簇簇精心雕琢过的冰花,短短十分钟内,薇薇安便已经收集数十只报时鸟。 “塞拉菲娜,如果是你,在得知所有报时鸟都已经被一个人掌握在手里,而你还没有通过考核,你想怎么做?” “唔……” 阿斯特拉女士沉默了,莫里亚蒂教授见状并不急切让她说出答案,只是拿来张毯子,为她披上。 “今夜或许可以就此作罢。我们好好休息。” “或许明天,这场考核会以一种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继续推进。” …… …… “阿斯特拉……演员……银心湖……” 一轮巡查后,饰非就又使用【千面灾疫】混进学生们的队伍里。 尽管诺顿·卡特和隆巴顿讨论对策时有刻意远离人群,但这难不倒拥有古曼妖的奇术师。 将一切都听的真切,诺顿·卡特和隆巴顿讨论完后,便让学生们都解散了,只叮嘱让明早重新集结,寻找新对策。 明天他们打算离开边缘区,进入银心湖。 现在边缘区没有任何地方能设立陷阱诱捕报时鸟,想也知道,诺顿·卡特和考生们打算去银心湖干什么。 想到这里,饰非叹了口气。四周有零星几只报时鸟飞掠而过,但速度极快,根本没有歇脚。它们只是一头撞上学院为考核提前布置的监控锚点后,便消失不见了。 在值守期间,饰非就见过好几次这种动作。他只嫌弃那些监控锚点不够硬,不然若能直接让报时鸟撞晕在地,或许也能守株待兔。 “跟在诺顿·卡特身边还有作用,也就是说,明天我依然要混在大队伍里……” “逻辑上,我只要能混到一只报时鸟就能通过考核,但两个大家族现在都在为了这所谓的首席之名争斗的不可开交。” “首席吗……”饰非想到这里顿了顿,他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我开始好奇,首席究竟有什么好处了。” 远处林地里又传来一声唳叫。一只报时鸟再次穿行飞过,一头撞在锚点上。 …… …… “席德,你真是天才!居然能想到这种赚钱的方法!” 密特罗德街永不日落。这里的酒每时每刻都在营业,也正因如此,麦酒的香味才无比浓郁。 喝的醉醺醺的酒老板一只手搂住席德·威克的肩膀,另一只手则高举酒杯,向一众酒鬼吆喝,他们在高声呼喊席德·威克的名字,这很快连成一片欢呼,振聋发聩。 这怪不得他们如此激动,毕竟,席德为他们带来难得的喝酒的调剂。 整个酒的人此时都围坐在台那台小电视机前。电视机上同步转播着学院温室内的画面,酒鬼们用哥分在台前下注,打赌谁能赢得这场考核最后的胜利。 在锚点术式上动用些小手段,对席德·威克来说并不算难。他早和酒老板谈好这笔生意,他用足够有趣的内容来帮老板招揽醉鬼,而老板则分给他一部分收益。 “席德,你怎么不跟着下注玩玩?” 有人忽然在旁边催促道。很快,这变成一连串的起哄,希望席德·威克也能加入他们。 席德对此并不恼,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扑克牌,然后,手指略加翻转,这张梅花j便瞬间变成一张绿油油的哥分钞票。 他将钞票放在台一个偏僻的角落上,这就算作是下注了。 “你觉得谁能赢啊,席德……” “是那个漂亮的银发小妞还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卡特家的少爷?” 酒鬼们出于好奇向席德·威克发问。席德对此只是轻轻摇头,对这两个答案似乎都不满意。 “只要上了舞台,不管如何挣扎表演,都是赢不了的,诸位。” “能赢下这场游戏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们这些以此取乐的观众。” 席德·威克举起酒杯,邀请众人欢饮。一时间,整个酒内外,到处都是欢笑声。 第23章 变质 山里的露水比外面要凉的多。 事实上,饰非在这方面并没有做多少准备,昨晚只随便找了棵还算高耸的树木就算歇脚睡觉的地方。 树枝很宽,够他刚刚能躺下。但那极其坚硬的质地以及冰凉的露水还是让他一整晚都苦不堪言。这简直比威尔顿的铁板床还让人难熬,他今早醒来后就咬牙切齿,试图以此缓解腰酸背痛。 相比之下,诺顿·卡特的处境就舒适的多。家族甚至连帐篷都给他准备了。在帐篷里歇息一整晚,这中间,还有热情的女学生主动上门拉开帷帐,想挤进他怀里。 他似乎非常有精神。在等待其他考生集结的间隙里,还有闲心一边煮红茶,一边看书。 “诺顿,人差不多齐了。” 隆巴顿在帐篷外清点完人数后,进来对他说道。他点点头,关上书本,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边缘区的11座山湖情况如何了?” “我刚刚跑了一圈,还和昨晚一样被冻着呢。” “星辰只是那术式的引线,一旦凝成结果,就不会再受到星辰的制约。倒也在意料之中。”诺顿·卡特点头,语气平淡,并不意外。 “想来,阿斯特拉小姐也是在明白这种后果的前提下才发动这个术式的,也好,那证明她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其实有心理准备。”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进核心区,在银心湖区域尝试重新抓捕那些报时鸟吗?但银心湖太大了,恐怕我的结界术式没办法展开的那么顺利。” 隆巴顿表现的有些担忧。但诺顿·卡特摇了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说法。 “隆巴顿,经历一整晚,你觉得阿斯特拉小姐会如此好心,放着那些报时鸟不动,等我们继续来抓吗?” “从她展开术式封锁山湖的时候起,这场考核的性质其实就已经变了。” “我们不是去抓报时鸟的,我们要从她手里抢夺那些报时鸟的样本。” 诺顿·卡特的语气相当干脆。他早想好接下来的对策。 是的,考核已经变质了。不再是抓捕幻想生物,他会联合这群考生,一起对付薇薇安·阿斯特拉。 …… …… “薇薇安,我们是不是赢定了!” 戴安娜语气雀跃,她刚刚才清点完昨夜的收获,在将这些漂亮的冰花全部收进储物灵媒后,她马不停蹄,一路小跑到湖边,去找自己的朋友。 薇薇安昨晚相当辛苦,几乎是不间断展开术式,在银心湖边捕获报时鸟。 无声无息,瞬间的冰冻麻痹它们的翅膀,让它们无法飞行。但戴安娜也必须承认,这些小家伙们极其机敏,行动速度极快。在那种天罗地网下,也还是有一些逃了出去。 当然,就算觉察到这湖中有危险,它们也依旧无法离开水源。 戴安娜本想催促薇薇安将那些逃离的报时鸟也一并收入囊中的,但不知为何,当时的薇薇安只是摇头拒绝这个提议。 “能逃出去就代表是命运使然,我们已经收集到足够的样本,何必多此一举?” 薇薇安坐在湖边。清澈湖波划过她似雪的皮肤,只留下数道涟漪。她指尖依然歇了只天使羽蛾。羽蛾抖落翅膀上闪光的鳞粉,让这片湖水也跟着一起闪闪发光。 这些羽蛾似乎并不怕她。始终在她身旁飞舞。 “你说的也是,我们现在手上有三十多只报时鸟样本,肯定够赢那个卡特家讨厌的少爷了。”戴安娜并不驳斥朋友。只拉着她的手臂高兴地说道。 薇薇安对此倒反应平淡,她看了看天空,沉思片刻后回应: “可这才只是第一天呢,戴安娜……这场考核,还有一整天时间。” “一整天?我不明白,薇薇安,我们拿到了样本,我们接下来什么都不做都能通过考核……” “不,并非如此,还记得莫里亚蒂教授说过什么吗?时间到了,考核结束,那时才是交卷时间,只要没交卷,考核中就可能发生任何意外。” “换句话说,就算考核期间,考生们发生冲突,学院也会默许。” 薇薇安眨了眨她那双空灵澄澈的眸子。然后,视线从天空转移到银心湖四周的树林。仍有新的幻想生物来到湖边。它们却似乎都不在意薇薇安闯入它们的领地。 “昨天让你提前做好的布置,有准备好吗?” “当然,四周我都布置好术式了!” “那等下,我们要藏起来……现在是白天,我没办法展开星辰术式。所以一切就只能依靠你了,戴安娜。” 薇薇安主动牵起朋友的手。她从湖水中起身。 四周的天使羽蛾此时忽然扑朔着飞远,就好像因什么东西受惊。 粉色花瓣不知何时在湖边的树上盛开了,这些花很快遍布视野,自树林缓缓蔓延至湖边。但不消片刻,长出花的树又全部枯萎。湖边草地也因此变的焦黄干枯。 “真奇怪,不久前,她们应该都还留在这里的。” 克莱尔从枯萎草地上捡起一片花瓣,嗅闻片刻后,回头向诺顿·卡特说道。 银心湖此刻前所未有的安静。湖边空无一物,甚至就连湖面也平整的像块镜子。 诺顿·卡特向前走,一边步行,一边打量四周环境。随后,他发出若有若无的嗤笑。 “阿斯特拉小姐一如既往的狡猾……” “星辰术式只能在晚上展开,所以她猜到我们来访的时间。” “但我不觉得你会愿意放弃这么一大片银心湖,将这里的报时鸟拱手让给我,所以,你一定还藏在某处,对吗,阿斯特拉小姐。\" 诺顿·卡特一边说,一边从储物灵媒中将玻璃瓶拿出来。昨晚并没有消耗多少燃素。此时他储备充足。 他走到湖边,将其中一些燃素倒进银心湖里。不消片刻,原本平静无比的湖水就变的沸腾,然后,他如法炮制昨晚的恶行,点燃一根火柴,炽热的火星在空气中爆出扑面而来的热浪。 只要将这根火柴丢进湖中,即便是银心湖也会燃烧起来。 届时,一场不可控的山火会烧到何处,那就没人能预料了。 “或许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就范。\" 诺顿·卡特笑道。他正准备松开手中火柴,却忽然间听见湖对面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这咆哮穿越宽广的湖面,诺顿·卡特定睛看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聚集在湖对面。 他皱起眉头,略作辨认,很快,心里有了答案。 “撼地兽的族群?\" 没等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那群撼地兽便又发出一道咆哮。 它们一齐匍匐,做出攻击姿态。然后,诺顿·卡特便只觉得整片大地都在摇晃。 撼地兽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发起了冲击。宛如地震,扑面袭来! 第24章 德鲁伊 撼地兽是蓝型-1级的幻想生物。 身长约十二英尺,头部长有一对标志性的覆盖岩石层的大角。这对大角既是觅食工具又是防卫武器,它们会用角掘开坚硬的岩层,以其中的天然沉淀盐为食物。 撼地兽是性格还算温顺的幻想生物,在一些案例中,就有人将其误认为野牛与之进行接触。这类接触并未有过伤亡记录,在非繁育期,这种幻想生物性格极其稳定。 而性格如此温良的它们也能被归入蓝型生物的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 ——撼地兽是群居生物,通常以族群单位盘踞在领地中栖息生活。一只撼地兽的冲击力或许尚不足以形成大规模危害,但若是一整个族群的撼地兽朝你发难呢? 作为群居生物,它们异常团结。族群中只要有任何一个个体受到伤害,就会受到来自整个族群的报复。 每当此时,它们沉重的蹄足会踏碎大地,整片土地都因为它们的愤怒发出悲鸣。岩角之间会形成共鸣,仅仅是激荡的余波,都能造成一场小型地震! 撼地兽的名字正来源于此。 但诺顿很清楚,自进入这片银心湖开始,他的人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呢,更不用说是针对撼地兽族群中的其中一个个体下手引发报复了。 难道,这群撼地兽是在对自己即将点燃银心湖的行为而应激? 眼前的突发状况在诺顿·卡特的意料之外,很快,他来不及反应了,自撼地兽岩角上震荡出的地震波已经穿过整片银心湖,在诺顿所站的湖边掀起一道浪啸! 浪高十英尺!遮天蔽日。 还是隆巴顿反应够快,拿出他那用作媒介的瓶子,以最快速度往其中装入银心湖的湖水。 ——结界展开,虽说结界范围有限,没法覆盖整片银心湖,但将结界控制在岸边,只用来应付这道浪啸还是绰绰有余。 隆巴顿尝试控浪……卷起的水波在结界中扭转,然后,溃散成大雨在湖边倾泻而下。 诺顿似乎惊魂未定,但没等他来得及反应,撼地兽便激荡出第二道巨浪,朝这边涌来。 “这群畜生……” 隆巴顿发出一阵咒骂。正打算继续用结界控浪,但忽然间,面前闪过一道虚影,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极其炫目的闪光,完全遮住视线,让视野中央现出一道耀斑! 爆闪……围绕着隆巴顿身边的此刻全是这些眩目的光线…… 光线甚至还有扩散之势,它们被风轻轻一吹,便朝聚集的考生这边卷来,很快,银心湖被光芒遮蔽,无论隆巴顿还是诺顿·卡特,都看不见除光线以外的任何东西。 “天使羽蛾的鳞粉……” “倒听说过天使羽蛾在应激防御状态下会向外界释放出所有鳞粉,以此来爆出强光争取逃跑时间。” “但像这样,在生命未受威胁的情况下主动释放鳞粉困住敌人,闻所未闻。” 饰非是混在考生中一起进入银心湖的。但他多留了个心眼,在看见那群撼地兽发动攻击后,他就立刻和远处的术偶换位,躲在一旁。 没有经受天使羽蛾的强光爆破,他站在外面倒将一切看的清楚。他很快察觉到这些生物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温顺的撼地兽,再加上毫无攻击性可言的天使羽蛾……这些幻想生物此刻都像发了疯般在针对刚刚进入此地的考生们。 幻想生物的智力达不到这种地步,很多时候,它们都依靠本能行动。 本能不会毫无理由地进行攻击,除非,有人操控了它们的本能…… 想到这里,饰非用手指轻敲义眼。他切换灵性视觉,去观察撼地兽和天使羽蛾。 不出所料,此时此刻,在这群幻想生物上方,都盘踞着一团灵性。这些灵性像是一张网笼罩住整个银心湖区域,然后,网中又垂下线,连接到每个幻想生物的个体。 “术式……我这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类型的术式……操控幻想生物?” 饰非皱眉,不禁猜测道。很快,视线追寻灵性踪迹,他看见这些灵性之线一直延伸到湖对面的树林里。 显然,这术式的施术者就藏在里面,她当然不可能走远,毕竟操控这种术式她也需要观察现场局势。 ““薇薇安,你看见了吗?那群家伙狼狈的样子,嘿嘿……” “接下来,只需要让撼地兽和天使羽蛾们向另一处跑,那群蠢货们就肯定会上当跟过去的,他们根本不会发觉到我们在这里。” 少女在林中雀跃。她手中持握一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树叶。叶片青翠,显然生机盎然。其被托举在少女的掌心中,螺旋形悬浮。随着少女步伐微动,它便也跟着一起向前飘。 戴安娜·艾尔伍德,出身自艾尔伍德家族的嫡系。艾尔伍德家族是联邦难得的【化妆师】家族,其所掌握的血系在世界范围内也算少见。 血系【德鲁伊】,隶属于化妆师中的白术式。其能与其他生物形成通感,甚至跨越种族局限,与之沟通。 这并非一种强硬的操纵术式,艾尔伍德家族的人能通过与幻想生物交流,以此获取它们的信任与帮助。 他们是天生的自然之灵。事实上,在幻想生物学系的历届首席中,便有好几位都出身于这个家族。 “显然,这次考核并非只有一位天才……” “诚然,卡特家的诺顿先生的确在考生中展现出杰出的领导力,但切尔西先生,您不觉得阿斯特拉家的薇薇安小姐和艾尔伍德家的戴安娜小姐也同样出色吗。” “能拥有这么多优秀的学生,这是学院的幸运。” 莫里亚蒂教授高声赞颂道。切尔西·卡特的脸色此时却相当难看,一阵青紫,但碍于教授的面子,他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悻悻地附和。 “诺顿这蠢货,家族都为这次考试准备这么多了,他居然还状况百出……” 切尔西在心里咒骂。与此同时,他又不禁瞥了眼一旁和多罗茜坐在一起的爱丽丝。 “但总比某个一无是处的东国人强……某人到现在为止,可连面都没露过,不会还在傻乎乎地漫山遍野寻找报时鸟,他恐怕连状况都没搞清楚。” 人总是为比自己弱的存在感到庆幸。切尔西·卡特自然不例外。但就像察觉到他在想什么,爱丽丝往这边瞥了一眼,发出一阵冷哼。 “大骗子不会真的掉链子了,爱丽丝姐姐。” 多罗茜蜷在爱丽丝怀里。她喜欢用手指绕爱丽丝的金色长发玩。爱丽丝听后,轻轻拍小丫头的脑袋,不禁笑道: “你是他的搭档,你见他掉过链子吗?” “这个嘛……”多罗茜的确很想反驳,但思来想去,又想不到反驳的例子。只能憋着一股气鼓起脸颊。 两人同时看向用作监控的电视,撼地兽和天使羽蛾的发难让考生们乱作一团,而爱丽丝此时发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才是那位骗子先生最喜欢的局面啊……” “越混乱,他便越有机可乘。” 第25章 趁火打劫 撼地兽的地震余波会一道接着一道。 余波掀起的浪涌让考生们应接不暇,根本无法穿越银心湖。从这点出发,此时此刻处于湖对面的薇薇安和戴安娜自然是安全的。 戴安娜也已经手下留情了,只要考生们不尝试靠近,自然就不会受伤。 接下来,只要让天使羽蛾们不间断发出强光,来驱赶这些考生就好。戴安娜做的不慌不忙,极其巧妙。 强光爆开的方向恰恰是引导考生们走出核心区的方向。若不想被照的头晕目眩,他们自然也没得选。 “嘿嘿,手到擒来,我们这次赢定啦,薇薇安!” “等到晚上,这些人还会忌惮你的星辰术式,就更不敢发难了!” 戴安娜挥舞拳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薇薇安也只能无奈地看着朋友,她抬手,指尖供一只落单的羽蛾停歇。 阿斯特拉家并没有亲近幻想生物的术式。但被戴安娜术式影响的幻想生物们也会通感她的情绪。 不知为何,每当站在戴安娜身边时,这些幻想生物都会对薇薇安显的格外亲近。 薇薇安站在原地,看着这只羽蛾轻轻扑动双翅,然后,某个瞬间,她那双如星空般绚丽又淡漠的眸子里,闪现过几丝流光, 她转头看向这树林的其中一个角落,当那戴面具穿西装的身影出现时,她手中的羽蛾同时被放飞了。 “这位先生是什么时候到的?” 薇薇安疑惑。要知道,在撼地兽激荡地震余波的同时想穿越银心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更麻烦的一点,他是怎么能如此迅速又精准地找到自己和戴安娜的位置的…… 薇薇安不记得考生里还存在这么麻烦的人物。只立刻向后退了半步。与此同时,戴安娜以最快速度拦在她和这个人之间,女孩将朋友护在身后。 “你是谁!”戴安娜大声质问。 这戴面具的家伙实在诡异。自出现起就一言不发。此刻也是如此,他手中提一根手杖,然后,在戴安娜发出质问后,只见他用另一只手按住杖头,缓缓将藏在手杖中的杖剑抽出来。 杖剑刀锋实在晃眼,来者不善,戴安娜不禁吞咽了口唾沫,将薇薇安在身后护的更死了。 “这群混蛋就知道趁人之危!要在晚上,哪有他们什么事啊……” “薇薇安,你先跑……我来拦住这家伙。他只是看上去比较唬人,归根结底,能出现在这里,肯定还是考生!” 戴安娜试图以这种说法说服自己。但薇薇安打量对方,只觉得这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和其他考生完全不同。 ——极其阴冷的肃杀感……完全不像人类…… 杖剑已被握在手里,对方向前踏出一步,戴安娜反应极快,立刻从旁唤来一只天使羽蛾,将其鳞粉点亮! 强光在一瞬间被爆出来。阴暗的林地被照的有如白昼。 强光下,无法视物,头晕目眩!戴安娜在点亮鳞粉前就闭上眼睛,只等这道光略弱后,就打算带薇薇安向后跑。 但她默数五秒,重新睁开眼正打算实施计划时,却只觉得浑身动作一凝。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让她动弹不得,等她看清这只手的主人时,心跳更是极快,不由得发出一阵尖叫。 “这家伙怎么根本不受影响!” 四周强光尚未消散,但戴安娜亲眼所见,这家伙对其视若无睹,在强光中提剑穿行。 速度极快,几乎以闪现之势临到面门。再之后,那柄杖剑悬在上方,顺势就要做出劈砍动作。 “戴安娜,弯腰。”薇薇安轻声说道。 戴安娜对朋友的话来不及多想,只下意识的照做,当她弯腰时,只觉得身后扑出来一道劲风,再之后,面前那人身上便传来一连串撕咬声。 ——一只成年的末影狼。天生的潜伏猎杀者。只要存在阴影的地方,就能藏进去,消隐无踪。 单个末影狼的攻击力或许只与寻常野狼猛兽相当,但一整个末影狼狼群却都可以藏匿在屋檐下的一片阴影里。曾经就有传闻,联邦西部某个村落,正是因此在一夜间,被狼群彻底屠戮。 没人能反应过来末影狼突然发难的刺杀。更遑论,此刻被术式操控,发起攻击的末影狼并非一只,而是两只! 第一只咬住对方持剑的手臂,在不停撕咬缠斗间,第二只末影狼则从其身后的阴翳里显形。 末影狼试图一口咬在其腰腹部,这并未留手,只要咬中,必然是开膛破肚。 但戴安娜耳边忽然听见某种沙沙的摩擦声……就好像风中的沙砾,同一时间都聚集在一处,磨尖牙齿。 灰黄色的尘猫在腰腹间凝成盾牌,然后,他丝毫不顾被咬中手臂的疼痛,只让持剑的手换成另一只。 一剑刺穿末影狼的腹部,末影狼发出一阵哀嚎,然后,剑光横扫,腰腹间那只末影狼的狼首也被削砍下来,一命呜呼。 “这家伙是什么怪物,一瞬间制服两只末影狼?他感觉不到疼的?” 戴安娜表情变的极为沮丧,她以抱怨的口吻说道。但薇薇安却像发现什么,好看的眼眸眯成一条缝。 “看样子,他的确不是人……” “不是人?那他是什么?”朋友的话让戴安娜极为惊异。她不禁反问道。 薇薇安看着对方的面具,只长叹一口气: “是术偶……” “对方是个操偶师,并没有直接露面,而是藏在附近用术偶对我们发难。” 敏锐,狡诈又阴险…… 躲在这术偶身后的操偶师给了薇薇安这样的感觉。相比之下,仍逗留在湖边,被强光耍的团团转的其他考生简直稚嫩地像个孩子。 并不好惹……薇薇安很快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对方又提着那把锋利的杖剑在向前走,步步紧逼。 “如果我说,我愿意分您一些报时鸟样本,您会乐意接受这个报价吗?” 在距离仅仅只有不到五英尺时,薇薇安·阿斯特拉开口说道。术偶的动作瞬间停滞,像是陷入长考。 “审时度势,还愿意收敛锋芒,同样是术士家族,阿斯特拉家的人似乎比卡特家的要懂事的多。” 饰非就躲在术偶后方的树林里,此时听到薇薇安松口,他发出轻笑。 众所周知,趁火打劫是一门艺术。 薇薇安·阿斯特拉得罪了其他考生,就算所谓天才,在被这么多人同时围攻的情况下,其所背负的压力也必然不小。 藏匿起来,通过幻想生物反击的手段固然还算高明。但一旦被精准找到位置,置身险境,她也会被步步紧逼,无计可施。 要是让诺顿·卡特知道,他们如此气势汹汹,却只成了自己狐假虎威的虎皮,恐怕要气到跳脚。 想到这里,饰非叫停术偶。他让术偶抬起一只手,做好准备接收样本的姿态。 在谁也没有察觉到的瞬间,一只报时鸟从术偶上方掠过。 它像是盲目不知所谓,再次一头撞在隐藏在一旁的监控锚点上。 第26章 星辰院 “真是个大骗子!” 监控锚点将树林中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尤其多罗茜在看见某人趁火打劫,趁此机会向薇薇安·阿斯特拉讨要那来之不易的报时鸟样本时,她不禁冷哼一声,正义地打抱不平。 爱丽丝对此只看的无奈。这小丫头也不知道到底站哪边的,这时候倒胳膊肘往外拐了。但考虑到此时现场气氛,爱丽丝很聪明地没有说任何话。 毕竟不论是某位卡特先生,还是另一位来自星辰院的女士,此刻都脸色铁青。 星辰院是时钟院才有的学系。其创始人来自阿斯特拉家族。星辰院与术式构筑学都是时钟院最古老的学系之一,但和术式构筑学不同,即便在数个世代后,星辰院学系高层仍由阿斯特拉家族垄断。 这倒并非学院徇私,而是在于,星辰院的工作,并非常人能胜任。 星辰院需日夜观测星体。星体的轨迹变化会直接影响现实中的灵性脉络与状态。 波动,狂躁,稀缺,灵性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形态万千。这就像潮汐,正因月亮牵引,海浪才如此汹涌。 星辰院站在世界的维度上观测灵性,并在某种意义上,能和先知齐步,知晓这世界灵性的状态以及可能带来的影响。 这样的地位正得益于所谓的星辰术式……这是阿斯特拉家族的独有术式。通过天体轨迹变化而驱动不同灵性,放在世界范围内,这样的血系也实属罕见。 即便在时钟院,星辰院也地位斐然。毕竟只要稍作了解,就不会有哪个学生不开眼,去招惹一个如此古老的家族。 当然,像诺顿·卡特这种同样出身古老家族的人除外。仅在密城的尺度而言,卡特家的影响力,并不逊色于星辰院。 但眼前这东国人又凭借什么呢?他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依仗,但他却单枪匹马,敢去对阿斯特拉家族有史以来,最具术式天赋的天才下手? 阿斯特拉女士脸色此时极其难看。她瞥了莫里亚蒂教授一眼,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詹姆斯,这就是你亲自推荐的学生?毫无礼数,又不知规矩?” “礼数和规矩?塞拉菲娜,这是场考核,您认为考生们要讲什么礼数和规矩?再说了,能让阿斯特拉家族的天才吃亏,这不也证明这位先生同样极其出色吗?” “如果真要追究原因,你也应该先质问旁边的切尔西先生才是。卡特家族才是率先发难的一方。” 就像早知道阿斯特拉女士会如何说一般。教授微笑着向对方解释。阿斯特拉女士皱眉沉默,然后,她又发出一阵凌厉的哼声。 “在今天前,我从没想过你还会亲自写信推荐考生。而且,你推荐的居然不是术士,而是个奇术师……” “奇术师又如何,塞拉菲娜,时代早就变了。【观众】也有资格上台。” “我有没有给你说过这个?”教授一边转头,一边继续对阿斯特拉女士微笑,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很欣赏奇术师,塞拉菲娜。比术士更欣赏。” …… …… “这小子哪儿蹦出来的?” “干他娘的,这小子要给那小娘们给干趴下了,我的钱可怎么办!” 密特罗德街永不日落。酒里依旧人声鼎沸。显然,现场气氛正因这场实况转播达到高潮。 但毫无疑问,此刻发出来的都是一片哀嚎。毕竟这场考核前面的局势对峙实在太过明显,盘口上,分别押注诺顿·卡特和薇薇安·阿斯特拉的哥分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谁又会知道,居然能有一个奇术师忽然杀出来呢? “喂,席德,你能想想办法吗?” 尖嘴猴腮的酒老板闪身到一旁。他找到正在喝蜂蜜威士忌的席德·威克,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道。 即便经过一晚上,席德的一头金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他笑着看向老板,无奈道: “我又不是考生,没在考场里,我能有什么办法,老板。” “你难道没看见我自己押注诺顿·卡特的那100哥分也投在盘口里吗?” “你少来,你骗骗其他人就算了,连我你也想骗?” “那100哥分是你随便押注的,我知道你还往一个人身上押了5000哥分。”老板轻拍他的肩膀,一时间语气急切。作为盘口的拥有者,他对这里这群酒鬼的下注情况了如指掌。 “你下注了一个东国人的名字,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就是这戴面具的奇术师?” 老板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席德歪了歪头,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老板见状,趁势追着说道:“那小子是不是你安排进去的人?” “这样,我给你一万哥分,就当你下注的损失,你让那小子赶紧撤了,不要干涉那银发姑娘和卡特家少爷的对峙,如何?” “我可是往那银发姑娘的盘口里投了4万哥分!我可不能亏掉这笔钱!” 老板急切地说道。然后,他双手抓住席德手臂,做出哀求的姿态。席德只看的好笑,他又喝了口酒,对老板调侃道: “自己也要入局?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老板。” “没办法,我知道那姑娘的身份,卡特家的酒囊饭袋哪比的过阿斯特拉家族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天才!” “其他人不清楚状况,但我了解,对上卡特她可输不了。” 这世界上没有将一切纯粹交给运气的赌徒。所有赌徒愿意下注的前提均在于,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有意思……可老板你又怎么知道,我有能力干涉考场内的结果?”席德换了个姿势坐着。他打量老板,而老板就像心虚,看了眼电视机。 “我知道你也不简单……席德,你可是你那次考核的首席,你手段无比了得。” “还有这次,你居然也能对学院的监控锚点动手脚,将画面转播出来,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肯定在考场里留了后手,对?” 老板在席德耳边耳语。席德听后眯起眼睛,片刻之后,他哈哈大笑: “我就喜欢和你这样有眼力且聪明的人打交道,老板……” “嘿嘿,我也一样,我也一样……” “一万五千哥分,少一分都不干。” “唔……这……”对方忽然提高了报价,老板一时间自然变的沉默又为难。但很快,当他看见电视那头的术偶又开始动起来时,他咬了咬牙: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依你的,哥分。” “老板,你又多了个让我喜欢你的理由,你很爽快。” 席德说完便拍了拍手。同一时间,聚集在酒里的酒鬼们一齐发出惊呼。 电视机里的画面消失不见了,像被某物遮蔽,取而代之的,还有一连串嘈杂的噪音。 遮天蔽日…… 有东西一齐从林中飞了出来,遮住整片天幕! 第27章 山中之雨 报时鸟是蓝型幻想生物。 所有人在初见它时都不会意识到这点,毕竟仅仅只是麻雀大小的鸟儿,又怎么可能引起幻想生物灾害呢? 单独个体的报时鸟仅仅只有在你尝试主动接触它时才对你产生危害。且这些鸟儿生性极其胆小,在感应到领地附近有敌人的瞬间,就会飞的无影无踪。 直到现在为止,这场考核都进行的相当顺利。没有任何考生因尝试接触报时鸟而受到伤害。 但此时此刻呢?当整片天空被阴翳遮蔽,众人抬头仰望时,他们所见的又是什么? 就连撼地兽也不得不暂停释放地震波。天使羽蛾一瞬间就完全溃散,只在湖边留下零星光点证明它们曾出现过。 噪声……满耳都是嘈杂的鸟鸣…… 天空上那片巨大阴影犹如风暴般过境,然后,当这片影子掠过银心湖旁边的树林时,叶片纷飞,叶片以半马赫的速度倒回逆流,如弹雨在林中发出啸叫。 在速度加持下,就算一滴水,也足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撼地兽们粗糙厚实的表皮被逆流的叶片瞬间割开,巨兽们发出悲鸣咆哮声,然后,溅出的兽血被林中啸风进一步带起,跟银心湖湖水混在一起,巨大的阴影还在前进,它径直掠过银心湖湖面。 因地震波还未完全平息的浪涌被其牵引,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凝成无数雨滴。 试想过吗? 当天空中降下暴雨,而这些雨点的速度与一架喷气式客机平齐,那会发生什么? 那是透明的陨石!每一滴都是最可怕的子弹,只为你的性命而去! “报时鸟族群……” 诺顿·卡特看见天空中那片巨大阴翳时,低声沉吟道。 这是他眼前所见,可这怎么可能? 报时鸟在一年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独居生物。只有在秋天的季节性迁徙中,才会集体行动,飞越寒冬。 现在是盛夏!远不到迁徙时候……况且,就算迁徙,也绝对不会是这种整个族群的规模!五只构成的迁徙群体在现有报告中都极其少见! 数百只报时鸟集体飞行,其飞行速度及灵性特质引发的空气高速回流,在温室内将是最猛烈的风暴! “隆巴顿……用最快速度撑开结界,让所有人都别乱跑!“ 下意识地,诺顿·卡特向隆巴顿下达命令。隆巴顿立刻照做,用结界在四周构筑水墙,试图以此抵挡那些如子弹般的雨点。 克莱尔跟在诺顿·卡特身边,也以最快速度响应,在水墙四周布上一层藤曼与花瓣。 雨点敲击在结界水墙上,如巨人鼓点,震耳欲聋!但即便速度如此之快,也有慌乱的考生在刚才一瞬间逃出结界覆盖范围。 他们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弹雨能在一瞬间将身体打成筛子……甚至连反抗机会都没有,便已经一命呜呼! 这场暴雨几乎在一瞬间覆盖整片核心区,就连湖对岸的树林也不例外。 “薇薇安!”戴安娜是在场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当撼地兽们的皮肤被切开时,她就发出惊呼声。 女孩试图将朋友护在怀里,但紧接着,眼前那具术偶也动起来,它拿出一只玻璃瓶,用手中杖剑将其砍碎。刹那间,无数绿色凝胶便在其面前爆开。 术偶身形再一次闪现,换位纺锤被催动,饰非被置换到凝胶后。他倒准备充分,提前做了易容,只是当薇薇安·阿斯特拉看见眼前这忽然出现的女孩身影时,她还是不禁皱眉。 子弹般的雨点容不得她多想。暴雨铺天盖地袭来,在凝胶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孔洞。 担心一瓶魔药并不足以支撑这阵攻势,饰非又碎了一瓶,凝胶一层叠着一层,雨点在凝胶中深入足足五英寸后才勉强停下。 “怎么回事,安娜教授!” 阿斯特拉女士站起身,向电视机旁的教授质问道。她面色发冷,但当看见已变成一片雪花屏的电视机后,又不禁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监控最后的画面截止在报时鸟群飞的时刻。在那之后,信号便彻底中断,他们和温室内彻底失联,全然不知其中状况。 安娜教授对此也有些不知所措。在历年考核中,还从未出现过监控术式失灵的状况。 “监控锚点是星辰院的术式,监控应当由您来负责才是,阿斯特拉女士。” 安娜教授检查了一遍电视机的状况后,只能无奈地对阿斯特拉女士回应道。对方听后也立刻上前检查,然后,她也只能摇头…… “术式本身运转的灵性结构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现在的情况倒更像是没有任何灵性信息传出来了……”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娜教授,暂停考核,能先将考生们都传送出来吗?”莫里亚蒂教授开口说道。 他看见了最后一刻群飞的报时鸟族群,对那即将酝酿出的风暴,他再清楚不过。 安娜教授点头,然后,她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一把钥匙。 将钥匙插进前方的虚空之中,很快,层叠可见的灵性之线组成一道门扉。安娜·卡列尼的母亲来自于卡特家族,她完美继承了卡特家族的术式【门】。 “嗯?怎么回事?” 安娜教授在催动术式的间隙发出一阵疑惑的声音。然后,她眉头紧蹙,继续尝试转动钥匙,面前那道【门】的虚影却始终没有反应。 “考核开始前,我们在每个考生身上都留了只【道标虫】,只要还在温室范围内,【道标虫】就能帮我瞬间用灵性锁定考生们的位置才是……” “但现在,我感知不到那些【道标虫】的存在了……” 安娜教授咬牙将后面这句话说出来。然后她立刻走出木屋,抬头看向此刻温室内的群山。 众人纷纷跟着一起走出来,然后不约而同的,所有人在看清眼前所见时,都倒吸一口凉气。 ——群山……群山不见了…… 整个温室现在是一片虚无的荒地,未见山林,也未见溪涧。 “结界……” 莫里亚蒂教授低声说道。此刻情形,即便是他,在之前也从未见识过。 ——覆盖了一整个温室群山的结界。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 正因如此,不论监控锚点的信息灵性传出,还是刚才安娜教授尝试用术式沟通道标虫进行传送,都会失败。 “女士们,先生们,有人封锁了温室。” “恐怕刚才我们看见的那群报时鸟的暴动,并非意外。”教授轻声说道。每个单词都在敲击在场人的心脏。 第28章 逆时雨 “薇薇安,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雨还在一直下…… 但初速已远不如刚才第一波雨势。现在水雾覆盖在整片银心湖上,倒像一场寻常的大雨。 当然,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前提是,你并没有看见盘踞在湖面上方,呈螺旋状飞行的报时鸟族群。报时鸟还在不断发出聒噪的叫声,这些鸟儿的叫声并不如夜莺那般美妙,反倒和路边常见的乌鸦更类似。 “我没事,戴安娜……” 一直被朋友护在怀里,就算刚才那波雨势极其凶猛,薇薇安也并没有直接与之接触。 倒是戴安娜在跑过来时,被几点雨丝擦破了皮,此时短裙上染上殷红血迹。但相比银心湖湖边的情况,两人已经相当幸运了。 在视野良好的情况下,这片树林能直接看见银心湖对面。而现在,即便雨雾遮蔽视线,空气中那股刺鼻又浓郁的血腥味却根本骗不了人。 显而易见,有人死了…… 暴雨袭来的瞬间,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时间反应的。尽管诺顿·卡特在这方面表现的经验丰富,下达命令速度极快,但最开始分散开的考生根本不可能全部躲进隆巴顿张开的水幕结界里。 他们的尸体现在就泡在湖水里。报时鸟的叫声就像丧钟。 “逆时雨……” “现在已知,报时鸟能引起的最可怕的幻想生物灾害。也正因如此,这些鸟儿才被归纳为蓝型幻想生物。” 薇薇安·阿斯特拉冷声说道。耳边雨声和头顶报时鸟的啸叫混在一起实在嘈杂,让人难以平复心绪。 有关【逆时雨】,她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当报时鸟集群而飞,经过水域时。若报时鸟族群规模庞大,其所逸散的灵性和速度就会在水面上引起逆流与虹吸效应。 原本应正常向前的河水会以夸张的速度在河道逆流。一旦与后面未受影响的水流碰撞,便会掀起惊天巨浪。此时,报时鸟本身极快的飞行速度又会在河面上方产生叠加效应,水以龙卷姿态被吸上天空,等到脱离其灵性影响范围后,便又会从天而降,在四周爆成一团雨云。 在现有的观测报告中,从未观测过一整个族群的报时鸟集体迁徙。那就更不用说,是这种规模的逆时雨。 寻常逆时雨打穿水面上的船只不费吹灰之力,而现在,它是杀人的利器。 “我们现在安全了吗?雨势好像在变小……”戴安娜试探着向薇薇安问道。 但薇薇安只是摇头,并不肯定:“戴安娜,你现在觉得雨势变小是因为刚才卷上去的湖水已经快消耗殆尽了……” “但报时鸟并没有迁徙走,它们盘踞在银心湖上方,占据水源,将那里当作自己的领地。当它们下次集体掠过湖面时,便又是一场逆时雨。” “啊?那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些事我们还可能再经历一遍吗?那我们怎么办?” “教授们肯定知道考场里出意外了,安娜教授会尝试把我们都传送出去的……” 薇薇安以此安慰朋友,但忽然间,身旁传来一阵戏谑的冷哼。这引得她那双淡漠的眸子看过去。 很快,她看见刚才那只术偶,这术偶在短暂消失后便又回来,视线继续往后,便看见那忽然出现的女生。 对方同样也在打量她,只是嘴角勾起的笑实在让人不悦。像在嘲讽。 饰非的确觉得好笑。混在学生里时,他就有听见诺顿·卡特对这所谓阿斯特拉家的天才少女的评价。单论术式天赋,饰非也必须承认,昨夜展现的那夸张的星辰术式让人大开眼界。 但在其他地方,这女孩是不是表现的实在有些过于不知变通? “考核里已经出现伤亡了,如果教授们真有办法,现在我们就已经被传送出去,而不是只能看着这些报时鸟挠头。” “阿斯特拉小姐,恐怕这次教授们也无能为力。” 饰非一边说,一边用义眼看向温室天幕。他对环境中灵性变化表现的极为敏感。也第一时间发现了那突然出现的巨型结界。 毫无疑问,这是有人刻意设置下来的,为的就是困死所有考生。等待一波又一波的逆时雨将里面的人全处理干净。 但困死考生的目的又是什么?饰非不得而知。只是脸色变的更阴沉一些,让一旁的戴安娜颇有微词。 “这女孩看上去好奇怪,薇薇安……” “她刚才是不是还要用术偶从我们手里抢样本来着……” 戴安娜没放松警惕,一直看着饰非。薇薇安听后倒也干脆,也没计较饰非才嘲讽过她,只迅速从储物灵媒里拿出一朵冰花递过去。 她说道:“按照约定,这是让你放过我们的报时鸟样本……我说话算话。而且,刚才也的确是你从逆时雨中救下了我和戴安娜,这是谢礼。” “考核出现意外,理应暂停,当务之急是立刻通知所有考生,让大家聚集在一起想办法离开温室才是……”戴安娜接着说道。 “离开,你是知道该怎么破除结界还是你有自信能让外面的考生都信任你,听你指挥?“饰非并不留情,接过报酬后,继续嘲讽戴安娜道。 戴安娜听了就觉得生气,从小到大,还从没人敢这么和她这个艾尔伍德家的小姐这样说话。她气的不行,就想上前去踢这女孩的小腿,但被对方灵巧躲开了。 “我如果是你们,就会知趣地远离银心湖,不被任何人找到,等教授们解决问题。” “你不会不知道,外面那群家伙还想着从你们手里抢到通过考核的考卷。” 这番话倒是让戴安娜没法反驳,薇薇安在身后轻抚朋友的背,让她能情绪平缓些。 “听她的,她说的没错,戴安娜。” “薇薇安,怎么你也向着这家伙!” ”她很厉害,在这种环境下,这就足够了。” 顾不得女孩们接下来商议的秘话,饰非顺势看向天空中的报时鸟。仍有零星的鸟儿掠过水面,尽管规模不大,但仍会在湖面上掀起波澜。 还有更多报时鸟从树林中飞出加入鸟群。要不了多久,这个族群的规模就会更加壮大,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逆时雨只会比先前的规模更加恐怖。 饰非不打算逗留,想立刻离开。但在迈步前,薇薇安发现他的动作,女孩出声将他叫停: “你不跟我们一起躲起来?” “怎么,阿斯特拉家和艾尔伍德家的小姐还需要我的保护?第二次出手可是另外的价钱。” “我并非这个意思……接下来每波逆时雨都很危险……”薇薇安皱眉说道。她倒不觉得对方的语气冒犯。 对这种说辞,饰非只微微一笑,他用手指轻敲面部。左眼位置皮肤的易容便跟着解除,未加遮掩,他露出那只如肿瘤一般可怖的义眼。 戴安娜似乎被义眼吓到了,一边叫着怪物一边发出惊叫声。薇薇安却只皱眉,像意识到什么。 ——眼前这女孩的脸并非是这个人本来的相貌,他居然是易容过来的…… “所以我才要去解决危险,阿斯特拉小姐。”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等待。” 第29章 捕虫手 逆时雨是一场区域性灾害。 其当然不只影响考生,连带整个银心湖区域的其他幻想生物也都会受到灾害影响。 就连皮糙肉厚的撼地兽都在暴雨之下被砸的皮开肉裂,更遑论其他更脆弱的生物呢? 在树林中一路走来,饰非几乎随处都能见到幻想生物的尸体。 翅膀被雨水砸的粉碎,已经粘在泥土里再也无法飞行的天使羽蛾;多米诺毛虫们竭尽所能分泌黏液,将自己包裹其中,但这种程度的防御拿雨水毫无办法,柔软的身躯被冲刷,然后只能顺着山坡一路冲积到最底层的泥坑里。 林中还散发着一股特别的腥臭味。越靠近湖边,这种味道便越明显。饰非循着这味道走近,看清味道根源后,不禁皱眉遮掩鼻息。 “学院居然还在温室里养了活体捕虫手?要从南大陆将它们运过来想必并不容易。” 饰非向前走,看着满地干瘪,形似蛙腿的肢体嘀咕。这些碎肢是恶臭的来源,这种气味的本质是种费洛蒙,高度集群后,便成了人类也能嗅闻的恶臭。 他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倒不如说,甚至颇有怀念。 从威尔顿监狱出来前,某人教给他的蚀金魔药的配方里,就需要用这个材料来进行引导和限制魔药效用。 捕虫手并非什么极其珍稀的幻想生物,在密特罗德街黑市里,你总能找到被晒干的蛙腿。每盎司要价50哥分,物美价廉,是饰非每次去黑市补充材料时的必购品。 但即便接触的多,像这样见到数量繁多的活体样本,也还是第一次。 捕虫手对栖息环境变化极其敏感,环境中若有污染,便立刻毙命。 更原始的南大陆自然更适合它们生长,精明的商人们也正因此才选择售卖干制蛙腿。 “以前可没听教授说过,学院有培育活体捕虫手的能力……” “但等等……” “为什么捕虫手的领地附近还会出现这么多天使羽蛾和多米诺毛虫的尸体……” 头顶有落单的报时鸟穿梭。它们现在是报丧者,将整片树林都当作领地巡视。距离第一场逆时雨已过去将近两小时。这期间,饰非一直穿梭在林间。 穿行而来,他对林间幻想生物的领地划分倒已经了如指掌。毕竟尸体的分布就是答案。 捕虫手只要存在,对当地昆虫类生物的栖息地便是毁灭性的打击。不论是天使羽蛾和多米诺毛虫这样的幻想生物,又还是普通的蚊虫,都会被其捕杀殆尽。寸草不留。 “教授们没理由犯这种失误,将捕虫手和昆虫幻想生物圈养在一起,就算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天使羽蛾也繁衍不出族群……” “可是这些尸体又说不了谎……” 饰非向四周张望。辗转几次后,他很快还发现其他昆虫类幻想生物的尸体。甚至还在里面看见几只小个体的纺织娘。 ——学院在温室内对幻想生物统一分类后进行管理,这里原本就应该是昆虫幻想生物的区域,捕虫手才应当是外来者。 但顺着这个逻辑,很快就会发现,存在一个新的悖论…… 捕虫手对栖息环境极其挑剔,它们几乎不会放弃领地。像这样主动跑出来,甚至入侵其他生物领地的行为更是闻所未闻。 以它们的个体而言,捕虫手并不能算是多强大的幻想生物,即便对昆虫生物有杀伤,但遇上大个体纺织娘这种类型的它们也毫无办法。 手中有灵性闪过。岚间樱被拿出来握在手里。饰非忍住恶臭,靠近那堆蛙腿残肢。 两个小时的时间,雨势已彻底停歇,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场逆时雨何时会来,饰非要抓紧能在林中自由活动的时间。 术偶在旁,用杖剑挑开那堆残肢。很快,埋在下面的尸体躯干部位暴露在空气里。空气变的更加恶臭甚至还有些刺鼻熏眼。将岚间樱的刀刃按在其腹部,然后,伴随一阵粘腻又润滑的切割手感,一只捕虫手便已经开膛破肚。 它们刚死,尸体新鲜……正因如此,腹中的内容物才不会腐烂,容易辨认。 义眼视觉下,数道蓝色灵性从腹部溢出。饰非用刀尖将其中的内脏和血污挑出来,顺势沿着灵性再往深处挖。便很快发现端倪。 捕虫手的胃囊切开后便能看见里面装满了透明的蠕虫。蠕虫们身体互相纠缠,数量不少,用手略微拉扯,蠕虫的体液便会流出来,在饰非的注视下逸散出刚才所见的蓝色灵性。 饰非又多剖了几具尸体,内部情况都一样。蠕虫数量繁多,密密麻麻,他见后陷入沉思。 饰非知道这种蠕虫的名字……在了解历次学院考核时看见的…… 道标虫由幻想生物学系和星辰院共同出资培育,并广泛应用在各学系的入院考核中,用以保障考核顺利进行及考生人身安全。 这种寄生蠕虫极其细小,能潜藏在学院制服的织料缝隙里。它们身上散发的灵性会由四散在考场内的星辰院监控锚点接收,然后同步化作信息,传达到考场外监考的教授们那里。 这些灵性也能帮助安娜教授对考生位置进行定位,从而进行一对一的精准传送。 道标虫是寄宿生物,无法脱离宿主在环境中独立生存,换句话说,它们只能在特定的培养皿中培育,更不可能在温室中拥有独立栖息地…… 这些捕虫手腹中的道标虫都不是温室原生的,而是在考核开始前就寄生在他们这些考生身上的 “难怪教授们直到现在都没有采取措施,我们带进来的道标虫都被吃掉了。” “我们察觉不到身上有道标虫,更无法意识到,在捕虫手那特定费洛蒙的吸引下,道标虫会主动离开宿主,进入陷阱。” 只在考生身上存在的道标虫,不该出现的捕虫手这两种东西单看都毫无问题,但只是略加推动,进行组合,却能瞬间产生这样的反应 好精明的方法……饰非感叹道。 对方似乎非常了解温室地形以及这次考核内容,就算没有外面布置的结界,仅靠其中幻想生物也能无声无息间蒙蔽教授们的耳目。 光看这点,饰非就能断定,这不是门外汉的手段。 是学院的人?不,甚至有可能就是幻想生物学系的人在动手! 可是,仍有一点存在谜团,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干涉整场考核,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点时,饰非顿了顿,他皱眉,忽然想起在黑木山参加的初次考核。那次也一样,状况百出,预期的对温迪戈的调查完全超出计划。 只能自嘲地笑笑,他抬头看向天空中低飞的报时鸟。 “那我可以认为,这也是你的手段,是吗?” “并非意外,而是场蓄意谋杀。只是你毫不顾忌,竟然让这么多考生为你打掩护。” “见识过捕虫手和道标虫后,我也开始好奇,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像这样驱使整个报时鸟族群的……” 是的,这才是问题关键。既然无法离开温室,那便只能解决眼前威胁本身。当务之急,是找到让整个报时鸟族群不再集聚的方法。 报时鸟们依然盘旋在银心湖。在某个时刻,它们忽然集体下沉,然后,就像受了惊的马匹,四散而飞。 银心湖的湖面又在因此而沸腾……浪涌逆流,在湖面上方形成雨云。 第二场逆时雨呼之欲出。 第30章 残杀 “隆巴顿,清点人数……” “诺……诺顿……” 隆巴顿说话结巴,在他脸上再看不见初入温室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只像个孩子无助地坐在湖边泥地里,然后,在某个间隙,他意识到手掌沾了某种温热又腥臭的液体后,发出一阵尖叫。 “我说,清点人数!\" 诺顿·卡特合上手中书本。走上前,向这位一直附庸自己的所谓朋友扇了一巴掌。 如果一巴掌能让这男人清醒明白此刻处境的话,诺顿·卡特并不介意多费些精力。 巴掌声在静谧的湖边实在清脆。隆巴顿被打的发懵,然后,在连续几次急促的喘息和抽气后,他狼狈地爬起身,转向身后。 他毕竟才第二幕。就算在逆时雨刚开始时反应够快撑开结界,但其灵性也不足以支撑他完全挡下所有暴雨。 有将近一半考生都死在刚才那场雨里。剩下还有一些,也身负重伤。晕倒在地。 就连一向跋扈惯了的克莱尔此时也只能呆立在一旁,看着满地狼藉不知该说什么。 “还能活动的考生加上你我,只剩五个人了,诺顿……”这其实并不需要进行什么清点,毕竟结果如何,显而易见。隆巴顿咬牙向诺顿·卡特汇报。 只是他有些意外,听见这消息,诺顿·卡特并没有大发雷霆,恰恰相反,他发出一阵轻笑。 “五个人?好……很好……” “我原本还在发愁,这么多人一起从薇薇安·阿斯特拉那边抢夺样本,如果最后的战利品不够这么多人分应该怎么办。\" “现在倒省去这种烦恼了……” “你觉得这是好事?可诺顿……现在考核里面死人了,还一下死了这么多……”隆巴顿有些无所适从,试着向诺顿说明情况。 但这又换来诺顿的一巴掌,他被这巴掌打的险些昏过去,栽倒在地。 “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隆巴顿,不用你提醒。\" “考核失控了,但教授们没有中止考试,不是吗?这就证明,直到现在为止,他们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期。\" “既然考试没暂停,你也还活着,我们就必须想办法通过这场考试。\" “考试时间只剩一个晚上,你难道要空手而归,这辈子都再没有加入时钟院的机会?” “这……”隆巴顿目光犹豫。他攥紧拳头,心里自然不甘心。 但一想到刚才死了这么多人,他心里就直犯怵,他简直快疯了,他觉得学院和诺顿也疯了,事情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想着让考核继续。 “说的好……我加入。\"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隆巴顿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长相极其普通的女孩从湖边杂草堆中走出来,浑身是血,还带了股浓烈的恶臭。 她一出现,克莱尔和另外两个幸存的学生就一起皱眉,显的极为嫌弃。但诺顿·卡特并未露出这样的表情,只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对方。 “隆巴顿,你是个男人吗?这种场面你就怂了?要是没办法通过考核那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 被一个女人这样嘲讽,隆巴顿自然气不打一处来。他爬起身就想发难,但诺顿·卡特先他一步,拦在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诺顿看着她,微笑道。 “多罗茜·尤克里里。\"面不改色心不跳,某人自诩行事作风端正,随便取个名字这种事,那自然张口就来。 前面的名对他来说,读起来自然顺口,至于后面的尤克里里,则是克里夫先生的姓。 克里夫先生来自旧大陆,这样的姓在新大陆倒并不多见。 诺顿·卡特点头,对这回答还算满意。然后,他瞥了眼地上略显狼狈的隆巴顿,笑道: “我想我改变主意了,多罗茜小姐。\" “理所当然,我应当竭尽全力拿下本次考核的首席,但学系次席也不能交给一个想临阵脱逃的懦夫,它应当属于您这样聪慧勇敢又漂亮的小姐。\" “你有兴趣出力解决掉阿斯特拉家那姑娘吗?\" “当然,诺顿先生,我求之不得。\" 对方反应极快,诺顿对这个回答也相当满意。他回头瞥了眼隆巴顿。隆巴顿似乎仍不相信刚才所听见的内容,他攥住诺顿·卡特的袖子低声说道: “你疯了吗?诺顿,你真要把次席的位置让给她?\" “闭嘴,蠢货,如果不做出这样的承诺,难道要让我带着灵性耗尽的你去对付薇薇安·阿斯特拉?\" 诺顿·卡特掐住隆巴顿的脖子说道。他并没有留手,隆巴顿的脖子被掐出一道红印。 隆巴顿瞪大眼睛,看着诺顿·卡特接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在乎次席是谁,隆巴顿……” “我只知道,我必须拿下首席之名,若你对此有意见,我不介意让你也没办法通过这次考核,沦为家族笑柄。\" 诺顿·卡特用力将手臂甩开,隆巴顿便只能跌倒在地。他很快换了副微笑的面孔,去接待那位多罗茜·尤克里里。 隆巴顿目光诧异,他注视两人向前走的背影。然后,在某个瞬间,他很确信,那个叫多罗茜的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 …… …… 远在密特罗德街的酒馆内鸦雀无声。 尽管在这场节目开始前,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对所谓报时鸟的能力有所了解,但真到看见那场逆时雨时,人下意识的反应依旧瞠目结舌。 “席德,你干的?” 酒老板压低声音,此时此刻,他看着旁边这学生打扮的人却忍不住犯怵。 席德·威克显然察觉到老板的情绪,他梳理自己那头漂亮的金发,然后漫不经心地笑道:“您真抬举我,老板,我哪有那种能耐,杀死这么多人。” “我只为这场节目添加一点小小的调味料,让一场意外将演出推向高潮罢了。” 是他……就是他! 老板在心里呐喊道。显然,席德的说辞没能说服他,他连忙向后缩,想远离这可怕的家伙,但席德一把抓住他,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仍在把玩那张梅花j。 “老板你肯定也觉得单纯地抓捕幻想生物并没有那么有意思,对。” “既然如此,不如将整个温室变成一个古西西里斗兽场如何?” “在高压环境下,让术士与术士之间自相残杀,不杀到最后一人,一个都别想出来。” 扑克在手中转出牌花。从某个角度看过去,牌面上那些围绕骑士享受欢宴的宾客们忽然全变成了枯骨。 红酒和血污混杂在一起,流了满地。 唯一不变的,只有正中间那位骑士,他站在尸骨上,仍在享受此刻的欢愉。 第31章 第二夜 就算逆时雨不是真正的阴雨天气,今天入夜也比以往更早一些。 山中气温降的非常低。让人觉得不是盛夏,而是深秋。 考生们经过树林时要特别小心,不踩碎地上被雨水打落的碎枝。 ——尽管报时鸟依然遮天蔽日,盘踞在银心湖上,逆时雨也将那些弱小的幻想生物逐一清理干净,但谁也不能保证,这树林中,不会有更危险的幻想生物。 昨夜在边缘区,诺顿·卡特还能肆无忌惮在夜间行军。但即便如他这般性子,在进入核心区时也刻意将时间挑选在白天。 “学院有传闻,有位学姐曾因研究论文而在夜间逗留温室核心区。” “她已经是第三幕的术士,还算有自保能力,但即便如此,不过一夜之间,她便从学院中销声匿迹。” “传言学院后来在银心湖旁的树林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区域找到她的残肢。连带着,还有被撕成碎片的学院制服和染血的徽章。” 诺顿·卡特在前带路。家族准备的地图的确充分,不仅是边缘区,就连核心区地形也有编绘。 他这番话一出,身后包括克莱尔在内的几个女学生便止不住打寒颤。女生们忙向四周张望,想从树林里窥得一些什么。 “有意思的故事。那请问学院后面有查出什么吗?”唯独有一个声音在这种氛围下稍显突兀。女孩笑道,只当这是件传闻轶事。 “多罗茜小姐并不害怕?”诺顿·卡特笑道。 “害怕?我们现在是一群人,为什么要害怕?还是说,这核心区里藏着的最凶猛的幻想生物就算我们这么多人联手也搞不定?” 这样的发言着实让人汗颜。诺顿·卡特多看了她两眼,便转过去,继续向前。 “学院事后当然做了调查。\" “从调查结果得知,杀了那位学姐的是一种蓝型-3级的生物——相啸猎犬。\" “那是种没有确切形体,就连专业的幻想生物学者也对其知之甚少的生物,在为数不多的目击目录中,它被描述出所具备的显着性特征也只有那模糊不清的实体形态,类似于狼一般的轮廓,以及一种极其可怕的特性。” “——这种生物之所以被称为猎犬,是因为所有目击到它们的目击者都必定会被其追踪,就算你逃到亚特兰蒂斯海的另一头,它们也有办法追上你,然后你难逃一死。” “它们似乎可以在某种意义上无视时空局限,对猎物发起最残忍的围猎。” 诺顿·卡特说这番话并非空穴来风。事实上,在他进入温室参加考核前,就曾受到过家族告诫。 他所说的那桩惨案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源自于卡特家族的一桩丑闻。 家族很清楚温室核心区里有怎样的危险,并在他布置计划前有所告诫。 但现在,显然不是继续因告诫束手束脚的时候,想夺得首席,他当然要在夜晚时分闯进核心区这片树林。 既然薇薇安·阿斯特拉能在里面逗留,他自然也能。只要将这信息告知给其他考生,有所防备,自然把握也能大一些。 “真有趣,温室里还藏了这样的幻想生物……” “有趣?和其他人相比,多罗茜小姐你果然很不一样。\" “学院既然将它豢养在此处,那就证明,这种生物其实也是有控制方法的,对?” “不……在调查后,学院就发言表示从没在温室里豢养过这么危险的幻想生物,他们判定相啸猎犬是追猎而来的。” “这意思就是不打算负责任了……事后的排查呢?” “当然有做,但无功而返,在那起事件后,就再也没有相关目击记录。\" “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对?没有证据证明它们还在,但同样的,也没有证据表明,它们消失了。” “我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多罗茜小姐。”诺顿·卡特顿了顿,然后笑道。他主动留在原地等这位小姐与自己并肩同行。这是很暧昧的距离,时不时,双方的衣袖就会产生摩擦,发出沙沙声。 但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对方脚步很快,似乎显的对他毫无兴趣,在他这边放慢速度后,多罗茜小姐很快就超过他,向前走去。 “你真有办法能同时应付这么多麻烦?” “先不论那相啸猎犬,薇薇安·阿斯特拉那星辰术式的威力我们有目共睹。找到她,围攻她,我觉得你至少需要计划。” “我当然有计划,多罗茜小姐。事实上,按目前情况来看,薇薇安·阿斯特拉反而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一环。” “为什么?” 对这个问题,诺顿·卡特抬起手,指了指此时的夜空。 正如先前所言,今天晚上很冷,因逆时雨而集聚的雨云盖在天幕上,深寒如地狱。 “星辰术式是非常强大的古老血系,覆盖范围极广,生效速度极快,任何同级别的术式在遇见后,都不好从中讨得便宜。” “但同样的,就像那些先知的命咒一样,越强大和古老的东西就必然有其限制。” “星辰术式依托的媒介非常单一,行星以及能揭示其行动轨迹的星光……在现有的星辰术式中,媒介无一不是如此。” “但看看今晚的环境,多罗茜小姐,您可有见到星光?那些报时鸟帮了我们大忙,这也是我决定放弃对付报时鸟群,转而去对付薇薇安·阿斯特拉的原因。” 今夜不见星月夜。只有微弱的光线穿透云层,但林中阴翳里,尽是黑暗。 诺顿·卡特对今天晚上的计划胸有成竹。毕竟在星辰术式无法动用的情况下,那女孩身边,唯一还算的上棘手的,也只有那位来自艾尔伍德家族的德鲁伊。 似乎是寄希望于自己周密的计划能吸引到眼前这小姐的关注。诺顿·卡特发出一阵满意的哼声后,继续观察对方。 但他注意到,对方将视线从这片树林中挪开,看向外面的报时鸟。 “我们到时候如果展开术式,不会惊动鸟群?” “当然不,虽然尚且还不知道,这些报时鸟为何会以族群的单位一起行动,但报时鸟的天性极其胆小,当术式展开,灵性间展开碰撞时,它们避之不及,根本不会靠近。” “我们只要在远离它们的地方实施计划,不让它们应激再次掠过水面引发逆时雨就好。” “话虽如此,这树林如此之大,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找到那两个女孩呢?” 话音刚落,诺顿·卡特的嘴角就明显勾起弧度。他又从自己的储物灵媒中拿出一瓶类似燃素和魔药的东西。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他开始将那东西浇灌在泥土里。 “要不了多久,那两个女孩会自己送上门来。” 第32章 躁动 “有找到突破结界的方法吗?安娜教授。” 温室木屋外,已聚集起不少人,每个人胸前都别了枚学院徽章,徽章上绘制的是由精致砖瓦堆砌而成的黄金三角,在三角锥体正中间,还有枚形似眼睛的纹路。 术式构筑学系精通研究术式的灵性结构。这其中,尤以结界构筑学闻名。 该学系是目前整个时钟院规模最大的学系,招收的学生和教授也是最多的。毕竟,学院和联盟间本就有合作。几乎每个白兔子专员在正式开始联盟工作前,都会接受来自学院的培训。 “安娜教授,如果您还没找到确切破解方法的话,或许,我得考虑找斯克兰顿教授和白兔子们一起来看看了。” 罗伯特·斯克兰顿,斯克兰顿锚这一灵媒的发明者,正是术式构筑学系的院长。 莫里亚蒂教授再次说话时,刻意压低嗓音。他注视着站在结界前感到无比棘手的安娜教授,而对方对此只是不停踱步,惹得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学生也觉得不知所措。 “不……不行,教授,或许,还没到去找斯克兰顿教授的时候……”安娜教授出声制止道。 再过段时间,便是学院每年的校庆。校庆期间,教授们会获得晋升的机会。 如果让斯克兰顿教授知道她对这结界感到棘手,难保她这次晋升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该死的……这结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截至目前为止,安娜教授已经尝试了不下十种常用的结界破解方法。但令人沮丧的是,不论斯克兰顿锚,还是寻找结界的奇点,这些尝试均宣告失败。 这个结界给人的感觉固若金汤,甚至在她召集来学生,打算用斯克兰顿锚强行从外部撕裂时,其在整整二十个人全力注入的灵性前都能纹丝不动。 “再给我些时间,教授,我会找到进去的办法的……” 安娜教授咬牙,再次开始集中考生,尝试催动斯克兰顿锚。身后的莫里亚蒂教授和阿斯特拉女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默契地无奈摇头。 “或许我需要您跑一趟,塞拉菲娜。” “现在这个时间点,斯克兰顿教授应该正在他家地下酒窖里享受音乐。” “但你应该明白,詹姆斯,那家伙讨厌别人打扰他的音乐会。” “所以,我才提议应该由你前去,塞拉菲娜。”教授对这回答早有预料,“他会给星辰院以及阿斯特拉家族一个面子,更何况,阿斯特拉家族,艾尔伍德家族以及卡特家族的优秀后裔现在都被关在结界里,他会明白其中的轻重缓急。” 教授轻声说道。阿斯特拉女士的表情却一瞬间变的很怪异,她只觉得好像有种一切都被教授算计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依教授所言,快步向温室外走去。教授知道,既然事关薇薇安·阿斯特拉,她会以最快速度找来斯克兰顿教授。 “教授……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后又传来声音。莫里亚蒂教授转头,看向同样站在结界边缘的爱丽丝。 爱丽丝在先前同样试着展开过结界。按照术士们习以为常的结论,两种结界在同时展开并进行接触后,会根据彼此灵性实力划分领地。若势均力敌,便各占一方,但若失衡,其中一方的结界则会迅速对另一方完成碾压。 作为第三幕的谈判家,爱丽丝自信自己的结界水平并不算弱。但结界的碰撞才刚发生,她就像是以卵击石,结界瞬间破碎。 这起码是第四幕以上的检票员术士构筑的结界……爱丽丝花了不少力气,才在结界边界完成渗透,虽然不能进入结界,但能以此方法大致感知结界中的灵性变化。 “结界里的灵性忽然变的很不稳定,教授……” “就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激活一样,处于一种应激的非常状态……” “伊莎贝尔小姐你能感知到这种异常变化的大致方位吗?\" “唔……我想,是在更深处的核心区……” 毕竟只在边缘地带进行大致感知,爱丽丝花了段时间才以猜测的语气说道。 教授听后略微皱眉,然后,他向前方某个方位看去。 他尤其多看了一眼在边上旁观的切尔西·卡特,许久后,他发出一阵叹息道: “但愿事情不是如我想的那样。\" …… …… “薇薇安,你觉不觉得,周围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戴安娜用散落的树枝和叶子搭了个简易帐篷。小时候曾和祖父一起在外野营,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她。但就在她生起篝火,打算拉薇薇安一起藏进去休息时,她忽然抬头,皱眉说道。 她倒并不担心是诺顿·卡特带着考生们又找上门来。毕竟夜幕落下前,她就已经在四周布置好多米诺毛虫。 没人会在意弱小的毛虫。但体型小巧不引人在意的它们在树林里就是最好的耳目。只要有人闯进来,自己马上就会知道的。 毛虫们此时并没有预警,让戴安娜感觉到不对的,更多是此时四周的静谧。 薇薇安并非德鲁伊,自然没有朋友这样的感受,她只用她那双淡漠的眸子看向四周。 四周确实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虫鸣和树叶抖动的声音都消弭了。你能听见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山林的夜的确应该寂静……但不应完全沉寂…… 一旁篝火忽然产生摇曳。火光在扑朔间,将两个女孩的影子映的修长无比。 然后在两人都没有察觉到的瞬间,火光忽然被扑灭了。没有星光的深夜,林中只剩黑暗。 “薇薇安?”戴安娜一时间有些慌乱,她尝试呼喊朋友的名字。 但忽然间,她只觉得眼前扑来一道腥气,一道锐利的爪风袭上面门,她感觉到肩膀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体瞬间失衡。 “嗤啦——” 是什么东西被撕碎的声音,然后一道温热的液体沾上女孩的皮肤。近距离之下,戴安娜得以看清刚才撞自己的是谁。薇薇安摔倒在地,此时此刻,一条长约半英尺的伤口挂在她的白皙的手臂上。 “薇薇安……” “看前面,戴安娜,马上展开术式。\" 被好友呵斥道,戴安娜立刻看向前方。前方一片黑暗,林中空无一物。多米诺毛虫们也没有反应。 但这怎么可能呢?薇薇安受伤了……那身上的伤口可说不了谎! 想到这里,戴安娜尝试集中精力,一遍又一遍地扫视前方。然后,在某个角落的阴影中,她通过多米诺毛虫的眼睛忽然看见什么…… 那是一条又一条虚幻的线……线勾结成一团,然后很快凝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昂首阔步,形似一只巨大的猎犬。 戴安娜只觉得意识遭遇一记重锤,她下意识地闭眼,不去看那虚幻的轮廓,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猎犬将腥臭的气息呼在她面门上,让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第33章 嫌疑 “戴安娜,你跟着祖父在外游历这段时间,可有觉得对什么幻想生物感到害怕?” 在某次野营的闲暇时间,祖父一边用篝火煮红茶一边向尚是孩童的戴安娜询问道。 艾尔伍德家族向来有亲近野外的传统。不论是祖父,又或者戴安娜的父母,在术士界都是有名的幻想生物学家。 甚至家族庄园的花园中,也都饲养有不少种类的幻想生物。戴安娜自小和这些生物亲近,她自然不会害怕它们。 祖父的问题让孩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祖父用勺子在煮茶的锅中不断研磨,戴安娜看见锅中的茶叶变成渣子,然后不断漾出甜美的香气。 不停沸腾的茶泡看上去虚幻无比,总让人看不清它们的具体形态便瞬间破灭。 “戴安娜,祖父有害怕的幻想生物……” “不仅仅是对之感到恐惧,我还希望,艾尔伍德家族的所有人都最好足够幸运,永远不要遇见这种幻想生物。\" “你应当知道,我们家族的术式可以尝试和幻想生物进行沟通,正因如此,我们才能亲近它们,从而驭使它们成为自己的倚靠。\" “但有这样一种幻想生物,戴安娜,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如此倒霉,不得不直面它的话,我希望你记住祖父接下来告诫的这件事。\" “永远……永远不要尝试使用术式和相啸猎犬沟通。\" “那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和它们沟通的瞬间,你就会因为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而被击穿意识。\" 戴安娜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可怕的生物是怎么进入自己的术式覆盖范围的。 但只是接触的那一瞬间,她就觉得脑袋里有团火被点燃。 那些猎犬身上层叠又虚构的线条如同蛆虫钻进她的脑海,然后,不留情面,将她的意识搅成一团糟! 鲜血止不住地从女孩的鼻孔中流出来,她发出一阵惨叫,然后便以最快速度收回德鲁伊的术式。 戴安娜捂住脑袋,浑身颤抖。她来不及细想刚才那一瞬间接触,所窥见的庞然大物的虚幻身影。只是,当她再次回忆起多年前祖父曾告诫的那些内容,她从未觉得如此感同身受。 这还只是一瞬间的接触,如果是真的建立沟通,那又会怎样? 戴安娜不敢细想,她只是立刻抬头,看向身旁的朋友,然后,她以她能发出的最恐惧的声音,向薇薇安说道: “我们得快点跑……薇薇安……” “不能看这些虚幻的线条,一旦看见了,这些相啸猎犬会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 薇薇安皱眉。但终归是阿斯特拉家族倾尽全力培养的后代,这一瞬间,她反应极快,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一只皮革袋子,然后,手伸进去,从中抓出一团粉末。 粉末挥洒而出。那就像团石灰,但你若仔细看去,能看清其中存在一些晶莹的结晶物,在黑暗的林中,犹如闪烁的星尘。 这的确就是星尘……由阿斯特拉家族收集并研磨而成的陨石粉尘! 星辰术式的威力人尽皆知,既然如此,阿斯特拉家族自然也明白这术式的致命缺陷在何处。 在缺少星辰与星光的环境下,术式完全无法展开,这对术士来说是致命的。 为此,必须要想办法创造能施术的媒介! 薇薇安·阿斯特拉那双淡漠的眸子里流转出冰寒的灵性。而后,不过数息间,她刚才所播撒出去的星尘便被这些灵性瞬间引爆了! 透彻的冰寒在瞬间扩散至整个树林,寒流涌动,树林叶片上,全部结成一片透明的凝霜。 凝霜又进一步牵动四周空气,而后,温度瞬间下降,你甚至能看见空气中的水分被一点一点凝冻成细碎的冰渣! “看样子是找到她们了。\"诺顿·卡特就站在树林外。当林中冰寒爆发出的瞬间,他便因此露出得意的笑容。 然后,他看向站在旁边的女孩,做出一副请便的手势: “如何?多罗茜小姐,你有自信直面阿斯特拉家族那位天才的术式吗?” “就算今晚没有星光,但依靠这种取巧手段展开的星辰术式也依然拥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饰非看着这男人只是皱眉。他的确预料到卡特家族为他留有后手,但可没想到,留存的后手居然是这个。 诺顿·卡特居然能主动驱使相啸猎犬进入树林寻找那两个女孩? 那这家伙刚才说的有关相啸猎犬的内容…… 饰非有几分怀疑其中的真假。但就像看穿饰非的顾虑,诺顿·卡特继续示意道: “我只能选择是否释放猎犬,至于具体操控,我也没有这种本事。” “所以,多罗茜小姐,进入林间时,最好只逗留在边缘地带截杀她们就好,不用深入。” “你的人就只是看着?”饰非发出一阵冷哼。看向距离这里有段距离的隆巴顿和剩下的考生。对此,诺顿的语气理所当然。 “你我将是这次考核的首席和次席,既然如此,多出力是理所应当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拉拢他们。\" “恐怕只是为你拉拢她们。\"饰非这句腹诽并没说出口。他转过身,戴上操控术偶的面具。 纺锤被激活,他换位至于树林中,接下来,义眼便循着林中四散的灵性脉络,找到施术的源点。 这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毕竟树林本就不大,在有迹可循的情况下,饰非很快就踩在星辰术式所遗留的碎冰和凝霜上。 诺顿·卡特说过,相啸猎犬的行动方式并非普通行走。它们穿梭在空间中,正因如此,它们能无视阻碍完成追猎。 但饰非不得不承认,阿斯特拉家这女孩的做法相当聪明。她有意控制术式凝冻的冰晶间的间隙,这样一来,就算猎犬能自由穿梭,但其每次穿梭的距离有限,还是会被暂时钳制在冰块中。 饰非现身时,薇薇安正带着戴安娜向他所在的方向奔逃。两个女孩一见到他,即便现在自身难保,戴安娜还是大声发出呵斥: “你不要命了?现在还在往这边走?\" “别管我们,赶紧逃,你要是看见它们的相貌你就完蛋了!\" 戴安娜挥手示意,薇薇安却同时站在原地,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饰非。尽管现在并不是用的自己的脸,尽管现在还戴着面具,但被这样打量,饰非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少顷之后,他发出一道叹息声,显的有些失望: “那看样子,用捕虫手诱杀道标虫和激活报时鸟的人都不是你,可除了德鲁伊,还能有什么方法能做到这点。” 饰非瞥了一眼远处湖面上方仍然集聚的鸟群。显然,在白天发现的那些证据里,这位德鲁伊具备最合适的能力和嫌疑。 但通过此时的反应将她这个选项排除后,所剩下的可能就不多了…… 既然如此,要不要换个思路,直接去问那些报时鸟? 饰非还在思考这件事的间隙里,相啸猎犬已经突破最近的冰层。层叠的虚线将冰块切割开,留下一地碎渣。 然后,虚线以极快的速度向此处蔓延。戴安娜看见后实在着急,还想继续对饰非发出呵斥,但忽然间,她看见饰非从储物灵媒中抛出一枚黑漆漆的铁片。 “结界固形。” 言灵咒文脱口而出。不过瞬息,四周灵性涌动,在那些层叠的虚线四周结成一道如死牢般的结界! 这并没有结束,饰非同时用刀切开了掌心的皮肤,将手掌按在一旁的冰晶上,他顺势留下一道蜿蜒如软体动物爬行般的痕迹。 “凡我所想,便能捏造。\" 螺湮文……饰非又一次激活了塑形螺湮。灵性视角中,只见那凭空结成的结界即刻开始收缩,将那些层叠的虚线全部限制在结界里,动弹不得! 戴安娜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呆立在原地。 这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不可思议。 第34章 抬价 卢卡斯先生绝对是自己所见过最天才的符文研究者以及灵媒发明者。 不说别的,单就言灵砖这一项成就,就足够轰动整个术士界了。 即便现在这些小巧的铁片还在试做阶段,但就其所触发的威力而言,却绝对不容小觑。 一个随时能展开,且不受术士身份限制的小型封锁结界。使用灵活方便,就算不是德罗斯先生那样的奸商,饰非也能想象,这种东西一旦在密特罗德街上市将有多么抢手。 “如果能说服卢卡斯先生向外售卖言灵砖,是不是就能发财?” 坐拥一座庄园的饰非并没有自觉,反而情不自禁在思考这件事。 塑形螺湮则趁这个间隙继续塑造结界形体,限制结界内的相啸猎犬的动作,然后进一步将其逼退。 匪夷所思……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身为德鲁伊,戴安娜深知相啸猎犬有多么危险,而这些猎犬,居然在一瞬间就被眼前这奇术师给逼退了? “又是你,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看向忽然变的安静的树林呢喃道。她正准备继续向前,但忽然间,身旁薇薇安抬起手,拦住好友继续靠近的动作。与此同时,她手中还抓起一把星尘。 “戴安娜,她从湖对面过来的。” “那些相啸猎犬也是……” “果然瞒不住你,薇薇安小姐。\"饰非对此供认不讳。他没有隐瞒的打算。 “虽然你先前用一只报时鸟样本让我放过你们,但诺顿·卡特很快就开出了不错的价格,他承诺,我如果能解决你们两人,就允我次席的位置。\" “但你进来后,却先帮我们解决了相啸猎犬……”薇薇安皱眉道。 猎犬此时还在尝试攻击结界。但饰非有自信,同样能操控空间规则的结界绝对能在持续时间内抵挡住它们的攻击。 而根据计算,言灵砖持续时间足有一分钟。一分钟用来和两个女孩谈判,足矣。 “次席或许是个不错的开价,但我是个开明的人,也想听听你们的报价。” \"你是怎么用这种理所应当的语气来说话的,就好像我和薇薇安的命已经在你手上一样。\"戴安娜咬牙切齿道。 “难道不是吗?如果没我,你们就会被相啸猎犬一直追杀,那种滋味可不好受。\"饰非揶揄道,\"所以,薇薇安小姐,你打算为你们的性命开出何种价格。” 饰非和薇薇安同时看向临时结界。猎犬正在将结界撕开裂缝。薇薇安表情微皱,摇头道: “很遗憾,我能给你开出的价格和诺顿一样。” “对阿斯特拉和卡特这样的家族后代而言,入学时必须得到首席。” “你也对这位置如此执着?哪怕这会导致你丧命?我不明白,这究竟有何好处,要知道,你现在可有生命危险。”饰非戏谑道,不论诺顿还是薇薇安,他的确不理解两人对席位的执着。 倒是戴安娜因此露出困惑表情,她问道:“你连席位有什么用都不知道就来参加考核?” “这很重要?” “当然重要!因为只有各院系的首席才能被邀请进入学院兄弟会!进了兄弟会,你才算真正被接纳进顶级术士家族所在的圈层!” “如若不然,就算你顶着家族名头,在外面也会被戳脊梁骨,给家族蒙羞的。” “这也是普通阶层出身的术士鱼跃龙门的机会,只要被兄弟会中的人赏识,自然有机会跨越阶层。” 戴安娜严肃说道。饰非听完却只觉得无趣。他原以为首席会有笔丰厚奖金或是不错的物质奖励,但只是受邀加入兄弟会,这样的条件对他而言似乎并不算足够有吸引力。 不知是不是和奇术司这些散漫的人接触多了,他并不喜欢所谓上流阶层那些麻烦规矩。 “既然如此,你还打算用其他方式来增加报价吗?我这个人很好收买的,只要你出价比诺顿·卡特那蠢货更多,我愿意临阵倒戈。” “您不妨直说您想从我这里要什么。”薇薇安语气依旧淡漠。她的注意力还在一旁结界上,结界上裂纹又多了一层,她随时准备向外播撒星尘。 “既然您没有第一时间帮诺顿·卡特处理掉我,就证明,我们对您还算有价值。” “看样子薇薇安小姐喜欢直接点的说法,那我可就开口了,我要你身旁那女孩。” “你要干什么!我喜欢的是帅哥!\"戴安娜惊叫出声,然后,似乎意识到说法不妥,她又连忙转身向薇薇安解释,“薇薇安,你是例外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不行,换个要求,如果需要,我可以向家族提出一个要求,他们会应允的。”薇薇安冷声拒绝道。 来自阿斯特拉家族的一个承诺……这听上去倒还不错。但对此刻情形而言,却也没那么有吸引力。 如果所有人都没法从这结界中出去,承诺也没办法兑现。 饰非摇头道:“那可容不得你选,阿斯特拉家族的承诺我要,你身旁这德鲁伊女孩我也同样需要。” 话音刚落,饰非便轻敲脸上面具。术偶闪现过去,然后趁薇薇安未能反应,便一把将戴安娜扛在肩头,掳到饰非身边。 “你干嘛!你明明是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粗鲁!\"戴安娜尝试挣扎,但饰非仅仅只是指了下一旁的结界裂缝,女孩立刻就安静下来。 “简易结界只能坚持一分钟,现在要到时间了,如果不希望朋友出事,我想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我不希望在我做事时还要受到这群畜生的打扰。” 饰非说完,便立刻带戴安娜向后退去。他又不是傻子,会在原地待到相啸猎犬闯出来,麻烦的事交给这所谓天才去做,他要抓紧时间,解决掉温室外的结界和这群报时鸟才最紧要。 戴安娜一路都在挣扎,但等到两人出了树林,重新来到湖边,看见那黑压压的报时鸟族群时,女孩就算再不情愿,一时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为德鲁伊,她能感受到这些报时鸟的情绪…… 表情瞬间无比难看,然后,她又看了眼身旁这表现的像流氓一样的女孩,她迟疑道: “你是想让我用术式和这群报时鸟沟通?” “当然,我在湖边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有人用捕虫手将我们身上用来定位的道标虫都给干掉了。” “对方很懂得如何利用幻想生物,既然如此,利用报时鸟对考生发起攻击,倒也不算难事。我原本在怀疑身为德鲁伊的你,但看了看你的反应,倒觉得你没那种出息。” 又是一阵嘲讽,戴安娜原打算发作,但一想到身边的术偶,戴安娜就不由得发怵。 迫不得已,她乖乖在湖边捡起一枚被湖水浸湿的叶子,趁一道湖风吹过,她让叶子飘向上方的报时鸟群。 银心湖的湖水又在震颤了…… 报时鸟们围绕着那片叶子螺旋而飞,发出锐利又刺耳的啼叫声。 第35章 候鸟 报时鸟在世界各地都有分布。至于联邦,它们的主要栖息地都是在北部与新英格兰接壤的地方。 每年九月到十一月,是它们从北境迁徙,来南部越冬的时间。 大都会和密城所在的这条东海岸线正位于迁徙路线上,每到这个时间,联盟都会对逆时雨做出预案和对策,防止产生不可控制的幻想生物灾害。 学院这次考核使用的报时鸟族群正是在去年这个时间段由莫里亚蒂教授亲自捕获的。 教授追踪这族群长达一月之久,最终,在它们即将抵达金斯波特时,完成捕获。 族群被小心地投入温室,并通过结界术式,控制其栖息温度,稳定饲养环境。 刚来这里时,报时鸟族群还显的相当不适应。毕竟长途跋涉,这种生物对环境温度的变化感知极为敏锐,任何细小差异都会成为它们应激的原因。 它们当时也在银心湖区域引起了一场逆时雨,但好在当时核心区并没有进行开放式研究,也没有大型考核,此次逆时雨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但得知这一消息后,教授依然下令封锁整个核心区一周时间。 教授的用意再简单不过,用一周时间,让报时鸟习惯并适应温室的环境与温度。 ——戴安娜的术式媒介正是那片树叶…… 树叶成色能直接决定术式沟通的效果和时间。越青翠的树叶,效果便越好,而此刻,饰非抬头看着树叶在鸟群中上下翻飞,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焦黄和干枯! 戴安娜忽然用双臂抱住自己…… 女孩瑟瑟发抖……这真是奇怪,明明在此之前,她从未抱怨过环境中的温度,但术式展开后,她却被冻的不行。 “穿着衣物都没有变化,此时体感温度也一样没有变化。” “唯一变了的东西,只有……” 饰非在旁观察,然后,视线挪到湖面上方的鸟群。德鲁伊的术式既能沟通,也能通感。 在此之前,戴安娜就展露过类似手段,将多米诺毛虫当作自己的眼睛。 但现在,既然是和报时鸟通过术式相连,那自然感官也会被这种生物的习性所影响。 “太冷了!太冷了!\" 戴安娜脑海里几乎要被这句话给填满了。这声音一道接着一道,犹如海啸般,要没过她的意识! 那毕竟是一整个族群的报时鸟,此时此刻,它们相继掠过那片作为媒介的树叶旁,试图将这句话塞进戴安娜的脑子里! 叶片在短短数秒内就彻底枯萎,然后,伴随一片鸟羽从旁掠过,它以半马赫的速度逆飞,瞬间粉碎成渣滓。 施术媒介消失的那瞬间,戴安娜发出一阵闷哼倒地。通感的感受并不会在一瞬间就消弭,反而会在术士身上停留相当一段时间,让她觉得心有余悸。 “好冷……”她呢喃道。 饰非发出不出所料的哼声。让术偶上前去将戴安娜扶起来,他继续询问: “好冷?是指报时鸟并不适应现在温室的温度?” “对的……就是这样!” “这天气对报时鸟们来说太冷了,它们是具备候鸟习性的幻想生物,在自然环境中栖息时,真遇到这么冷的温度,它们当然会变的应激。” “所谓应激就是指以族群单位集聚在一起,尝试迁徙?\" “是的……就是这样!“ 戴安娜立刻肯定饰非的说法。她被冻的不行,说话声音有些颤抖,让人有种错觉,她呼出的气体随时会凝成冰晶。 “报时鸟平常的习性都以个体单位生活,绝没有群居习性。我们早该想到的,它们只有在迁徙时,才以族群单位行动,以此来扩大影响力,保全自身安全!\" “但这是在温室,结界封锁了所有能飞出去的方向,它们不知所措,所以才只能像这样盘踞在银心湖上。\" 饰非从储物灵媒中抽出先前所穿的尘猫西装外套给戴安娜披上。加了层衣服,戴安娜才觉得好受些。 人类的感知和自然生物的感知截然不同。这便是证据。 等戴安娜稍微缓过神后,饰非才继续追问: “那也就是说,让报时鸟行动如此奇怪的始作俑者,正是薇薇安·阿斯特拉的星辰术式?” “毕竟是你们为了争夺样本,才选择冰封整个边缘区。托这个术式的福,这温室里现在可一点都不像在盛夏。\" 饰非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说实话,如果原因真是如此,他可要好好向阿斯特拉家族敲一笔竹杠了。 在这场灾难性的考核中,毫无疑问,薇薇安·阿斯特拉应该负全责。 “不,我觉得不是薇薇安的错……” 让人觉得意外,戴安娜听了这个猜测后便立刻摇头。饰非皱眉,明显不解: “你可不能因为那女孩是你的朋友就做出偏袒,这事关我们能否平安走出温室。” “我说的是真的!只靠薇薇安的术式是不可能让整个温室的温度降低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戴安娜不悦地反驳道,显然对眼前这人诋毁自己朋友的做法感到不满。 她用手指向温室的天幕,尽管一般人看不见,但饰非还是看的见的,自进入温室起,就能看见天幕上覆盖了一层结界。 “温室之所以能被称为温室,正是因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能快速通过结界术式来调控温室内温度。” “当时教授也是对这个术式有自信,所以才成功在温室内饲养了报时鸟。” “薇薇安的确冰封了整个边缘区不假,但就算如此,她可没有在核心区展开术式,报时鸟被赶到核心区后就不应该再感受到冰封低温才是,核心区有自己的温度调控节奏!” 戴安娜这次说的的确在理,就算饰非也从中挑不出刺来。 所以,当他用义眼观察天幕上的结界时,就像忽然察觉到什么,他低声道: “所以,那背后动手的人不仅料到薇薇安·阿斯特拉会冰封边缘区,甚至还以此为基点,制定计划,在温室的温度调控术式中动了手脚?” “这可真是……” 饰非话音刚落,身后的树林中便涌来一道透彻入骨的寒意。这些寒意很快汇聚成冷风,然后一股脑朝湖心奔涌。 气流在湖面上掀起涟漪,报时鸟似乎瞬间就感受到这些气息,其螺旋盘飞的姿态瞬间溃散,然后,饰非便亲眼所见,有数只报时鸟掠过水面,将湖波以龙卷之姿倒吸上天空! “该死……她又展开术式了……这次还是在距离如此近的核心区展开的术式……” 饰非咒骂道,他很快意识到林中发生了什么,也明白只要这样做之后,这湖面上方又会发生什么。 天幕上已经有逆飞的雨丝行过。打在脸上,瞬间就能擦出伤痕。 戴安娜显的极为着急,她攥住饰非的衣袖: “是相啸猎犬闯出来了,薇薇安她没得选!这不能怪她!我们得快去救她!” “不,对付那些相啸猎犬太花时间了,我也没有能直接攻击它的手段……” 饰非低声道,与此同时,术偶看向一个方向,杖剑出鞘,崭露寒光。 “解决人比解决畜生简单。这才是真理。\" 第36章 碾压 天空又开始下雨…… 但诺顿·卡特难得表现的相当冷静。他全神灌注于手中书本,凝视上方一切。 在此之前,从没人尝试过窥视他所阅读之书的内容,但今天,隆巴顿站的太近,他将一切收在眼底。 当看清书页上的东西后,隆巴顿瞳孔骤缩,他连忙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半句。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本书上的东西实在诡异…… 那本书竟赫然是张白纸!而白纸上正不断有红色血污渗出,血污以极快速度蔓延,然后勾勒成曲折的线条和轨迹。 湖对面的树林又传来一阵爆鸣声,而后,众人所见,一座巨大冰山拔地而起,将寒气向四周弥漫开。 隆巴顿发出一阵惊呼,然后,他又担心地看了眼诺顿,试探着问道: “真没问题吗?诺顿?” “那女孩都离开这么久了,但还是没结果……我们对那边情况一无所知,看样子,阿斯特拉家的姑娘也不好对付。哪怕是这种没有星光的晚上,她还是能强行展开星辰术式。” 话音刚落,诺顿·卡特便睁开眼。他瞥了眼书本上勾勒的乱七八糟的血污,然后,发出一阵嗤笑与冷哼。 “好……很好……” “隆巴顿,我要纠正你的错误,是你们对树林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我不是。\" “但你又有一点说的很对,我们都对派过去的那女孩一无所知。” 一道锐风从旁擦过,刀锋在空气中摩擦,发出近似鸟鸣般的尖啸声!隆巴顿反应够快,尝试向旁闪躲,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察觉到那锐风从脸侧不到一英寸的位置擦过。 好险,他反应要再慢半拍,恐怕脑袋都要被削掉一半。 但这是从何而来的攻击?精准又致命,他们这么多人甚至都没发觉到刚才那道锐风是怎么靠近的。 隆巴顿定睛看去。只见一把小巧无比的匕首正一边旋转,一边悬浮在正前方。匕首四周不断有气流萦绕而过,带起小型气旋。 “这是什么?” 隆巴顿不解,正打算上前。但忽然间,身后又传来一道凉意,又是道锐风闪过,这次速度相比之前更盛! 不仅如此,这锐风甚至还带着咆哮的雷霆,一道惊霆闪过,隆巴顿被吓的呆立在原地,发出惨叫,还是靠诺顿·卡特及时发动术式,才在雷光贯穿他的身体前,将他转移到安全位置。 隆巴顿惊魂未定。他正打算寻找第二道雷光的来源。但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影又让他闭了嘴。从刚才开始,对方攻势的速度就快的惊人,总在他来不及反应时,攻击就已经临到面门。 但好在,拖延这么久,身后那群考生就算再愚钝也该有反应了。 一片花瓣挡在隆巴顿面前盛放,往后,又层叠了几层荆棘,才勉强挡住跟过来的那一剑。 “真可惜,多罗茜小姐,我原本是真心实意邀请您,成为本次考核的次席的。” 诺顿·卡特用遗憾的语气说道。他看向前方的术偶,对这术偶来历自然也有所猜测。 他监控着树林那头的情况,他派过去的人不见踪影,倒是自己这边忽然遭受莫须有的袭击,这并不难猜。 术偶一剑并未得逞,便立刻抽离,身形数次闪现间,跳到湖边,和人群对峙。 旁边忽然有只学舌鸟飞来,蹲在术偶肩头,然后,鸟嘴开口,吐出人言: “交易讲究诚意,薇薇安·阿斯特拉的诚意比诺顿少爷您更多,只是如此。” “诚意?次席的位置难道还不够?薇薇安·阿斯特拉绝对不可能允诺你首席的位置!” 诺顿·卡特当然了解家族间的规矩,他明白对方能提出的筹码。但很快,他转念一想,似乎意识到什么。 “等等,她难道把阿斯特拉家也放在了交易桌上?” “如果真是如此,诺顿少爷你能提出对等的筹码吗?你能把卡特家族也当成能交易的东西?”饰非讥笑道。 答案不用问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卡特少爷做不到这点。 毕竟在他上头还压了位切尔西·卡特,他可没资格做主。此时此刻,诺顿·卡特脸色铁青,就好像受了莫大的耻辱。 他自认在天赋上并不输给任何家族子弟,但到头来,他棋差一招的竟然只有这点…… “你会后悔的,多罗茜小姐……我打赌,你会为今天所作的选择而后悔。”诺顿·卡特咬牙切齿道。 他看了眼手中渗血的书本,发出冷笑: “我知道你为何忽然逆袭,找上门来,你知道,只要解决我,就能帮湖对面的薇薇安·阿斯特拉解围。” “只是听我说了嘴相啸猎犬的事就能想到这点,你值得我的欣赏,多罗茜小姐。” “但你是不是有些太托大了?就算考生所剩无几,我们这边也是六个术士,其中有三个人都已经到达第二幕!你倒真有自信,能同时应付这么多人?” 话音未落,诺顿·卡特便听见术偶肩上的学舌鸟发出一阵嗤笑声。 饰非实在没忍住,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基本礼仪。 这便是象牙塔里的学生和真正有所经历的人的区别。学生眼中的世界永远只有自己所能认知到的那一部分。他们总以为,只要能在这片领域做到最好,那便可被称之为优秀。 但结果真是如此? 三个第二幕的术士?这多少引人发笑了。且不论现在自己已是第三幕的【魔术师】,就算自己还是【帽匠】,比所谓三个第二幕术士可怕千倍的活尸群自己也应付过! 术偶在一瞬间化作疾影,然后在瞬息间,绕到那群考生身后,杖剑一下一个,轻松无比,只是轻轻的一次敲击,便让这群考生昏迷过去。 然后,在克莱尔慌忙催动术式打算用荆棘和藤曼去压制术偶的速度时,术偶掏出一张符咒,雷光缠绕在杖剑的剑锋上,一道雷光圆舞过后,四周草木不存! 杖剑顺势向前,将克莱尔给敲晕。然后,赶在隆巴顿尝试用瓶子舀起银心湖的湖水前,它杀过去,将一只怀表悬于其眼前。 纺锤换位,不过须臾间,饰非在隆巴顿面前现身。他亲自持握那枚怀表,与隆巴顿一起将其注视。 有人坠入噩梦……但有人一直都在噩梦中。 这中间甚至没有动作停顿,赶在诺顿·卡特做出下一步前,骷髅根雕释放出古曼妖,婴童恶灵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边包围四周监视他。然后,术偶再次现身,用杖剑指着他的喉咙。 “现在又感觉如何,诺顿先生。”饰非轻声说道。 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诺顿·卡特完全来不及反应,但当杖剑的冰凉触感触及他的喉头时,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家伙的真实水平有多可怕。 “第三幕的……观众?你是个【魔术师】?\" 第三幕,这家伙至少是个第三幕!如若不然,怎么可能在一瞬间解决掉所有考生! 该死,这次考核除了薇薇安·阿斯特拉外竟然还有一个迈进到第三幕的人? 诺顿·卡特表情僵硬,再看着一地狼藉,他想起刚才自己的发言,心跳极快。 就算是第三幕,这处理的速度也太快了……实战经验简直不成对比。 “再不把那几只猎犬召回来保护你,我不介意让这柄剑捅穿你的喉咙,我也不在意是否会得罪卡特家。\" “相信我,这是为大家好,让薇薇安·阿斯特拉继续展开术式对所有人都没好处。\"饰非说道。 这样的语气实在轻视。诺顿·卡特看了眼湖对面的树林,然后,他回以讥讽: “那要不要来赌赌?\" “是你真的敢杀了我,还是我能以更快速度处理掉薇薇安·阿斯特拉,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饰非皱眉。他并不清楚诺顿·卡特此时想干什么。但当诺顿的储物灵媒闪烁灵光,装着燃素的那只烧瓶再次出现在其手里时,饰非反应过来了。 燃素所剩无几,但是毫无保留,就这样释放的话,点燃银心湖,点燃整片树林,都毫无问题。 ——诺顿·卡特毫不顾忌,他以最快的速度,摔碎瓶子。 第37章 嵌套结构 斯克兰顿教授的睡衣是酒红色的。这颜色就和他本人的酒糟鼻一样,略显滑稽。 但真正和这位教授有所接触的人都明白,教授的真实性格并不像他外貌看上去那样,胖乎乎和蔼可亲,恰恰相反,斯克兰顿教授非常狡猾,并不好糊弄。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除去术式结构学的院长外,这是他的另一层身份。将研究出的成果以高价贩售,斯克兰顿锚就是其中典范。 从这笔和联盟洽谈的生意中,他获得数不胜数的哥分!以至于就连阿斯特拉女士亲自登门,将他从酒庄抓出来时,也不得不感叹,斯克兰顿家在某种层面上比阿斯特拉家更有财力。 “别来无恙,罗伯特。”莫里亚蒂教授彬彬有礼,当阿斯特拉女士将对方扔在木屋沙发上时,他向前欠身,行出学院礼。 斯克兰顿明显有些慌张,尤其在看见莫里亚蒂教授后,就更是如此了。 “詹姆斯?怎么是你?” “我还以为你看见塞拉菲娜登门拜访时就已经想到了。” “不……并没有,阿斯特拉女士并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就将我绑了过来。”说到这里,斯克兰顿心有余悸地回头瞥了眼女士,显的有几分畏缩,“你知道,不像我的学术水平,我在术式上的造诣和其他教授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若非您只是个第四幕的【记者】,我自然不会暗示塞拉菲娜可以使用强硬手段。” “但我知道,您不会生气,您很精明,知道怎样做对彼此才有好处。” 教授镶金丝的单片眼镜在篝火照耀下泛出耀光。斯克兰顿对这番发言的确生气,他想发作,但看了看四周,尤其见到缩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安娜教授后,他像是明白什么,挣扎着让那胖乎乎的身体从沙发上起身。 “幻想生物学系的考核发生了什么?安娜,就连你也搞不定?” “是……是的,教授……” “或许您亲自看一眼比在这里询问别人更有效,罗伯特。”莫里亚蒂教授示意木屋的另一个角落。 爱丽丝站在那儿,用一张拍摄好的相片维持自己的结界。 这个结界是目前留下来唯一能影响温室中结界的途径,爱丽丝做的还不错,但看表情,长时间维持术式的确还是有些吃力。 “啊,伊莎贝尔小姐也在……” 作为院长,作为商人,斯克兰顿没有不认识这位密城明珠的理由。但看看这木屋,星辰院的院长,卡特家年轻的继承人人选,奇术司……这么多人汇聚一堂,只关注这一场考试,这考核里究竟都有谁在参加?这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劳驾让我看看,小姐。” 斯克兰顿走上前。然后,他不知从何处抽来一根银制手杖,将其点在作为爱丽丝施术媒介的照片上。 原本正飞速旋转的照片忽然悬停在半空,然后,一些奇异的水银状液体从中析出,顺着斯克兰顿的那根手杖向上爬。 爱丽丝从没见过这样的术式,只能向教授投以困惑的目光。教授微笑点头,示意爱丽丝这并无大碍。 “只需让媒介和其他施术媒介接触,罗伯特就能解明这个结界的施术结构并尝试复现这个结界术式。” “虽然因为性格原因,他行为懒散,表现精明,并没有在术士身份上迈进多少,浪费了这绝佳的天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件好事,至少他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夸奖,但不知为何,在斯克兰顿自己耳中听起来却多少有些别扭。 说实话,他不喜欢詹姆斯·莫里亚蒂这个人。他在哲人会和校董会前的表现,以及他那如明星般的名望,都让斯克兰顿觉得反感。 “我是看在学生们的面子上才出手帮你,詹姆斯。” “当然,罗伯特,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宝贵的学生。” 将手杖从爱丽丝媒介上挪开。斯克兰顿表情有些凝重。他先看了眼莫里亚蒂教授,然后,又扫视木屋里站着的包括安娜教授在内的术式结构学系的人,他不禁开口发问: “温室内的控温结界有多久没维护过了?” “学系每周都有人来察看的,教授。”回答的是位学生。这项工作一直以来都由他来安排,而为了这次考核,两天前,他还专门来进行过一次检查和维护。 “每周?既然如此,你难道没发现,有人在控温结界里嵌套了层结界吗?”既然是自己学院的人,斯克兰顿自然没有客气。他板起脸,那只红色的酒糟鼻因为生气变成猪肝色。 “嵌……嵌套结界?”那学生大惊失色。慌忙拿出先前维护的日志来检查。 但他翻了许多遍,似乎都没能从日志上找到有用的信息。 每位术式结构学系的学生应该都学习过嵌套结界理论。 前面已经提过,结界对抗无非两种结果,更强大的吞噬弱小,势均力敌的则分割而治,各自产生影响。 但在两种结果外,其实通过某种手段还能达成一种特殊术式结构,即结界嵌套。 原本应被吞噬的弱小结界在被覆盖后,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继续以最小功率在大结界内部产生运作。 结界内部灵性流动相比边界稳定平缓的多,这时候,这种灵性一旦与另一个结界边界的汹涌灵性接触,后果可想而知。 结界内部会有一部分被撕裂。成为这嵌套结构的原始养料。结界本身效果并不会在一瞬间完全失效,而是会一点一点,被内部吞噬,并在一段时间内完成彻底转化。 等真正反应过来结界开始失效时,一切都已经迟了。此时此刻,内部嵌套的结界将同时拥有两种结界的灵性特性,并都将受其施术者控制。 “想发现嵌套结界,就必须在一开始两者完成嵌套的时候排查出来。教授们都是怎么教你们做维护的?怎么能连这种东西都遗漏了。” “可……可是,教授,在例行维护流程里,我们当然排查过这点的,我们并没有发现呀……” 生怕斯克兰顿责怪下来,学生们忙将日志递上来交给教授查看。 只是略加翻阅,便能有所发现,在例行检查中,是否存在嵌套结构这一项是列进常规检查,并且都做了标记的。 斯克兰顿皱眉,表情不可思议。就算是他,一时间也想不到究竟是怎样的手段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嵌套,并替换这样一个足以覆盖整个温室的大型结界。 “嵌套原因我们可以事后调查,但现在,罗伯特,当务之急应当是将学生从温室里救出来。” “里面已经下过一场逆时雨了。” “逆时雨?你居然真用报时鸟做了考题?詹姆斯,我就说你是个疯子!”斯克兰顿嚷道。 然后,他脸色变的无比凝重,通过木屋窗户,他看向外面的夜色: “就算使用大功率的斯克兰顿锚,嵌套结界在外部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破解,这也是它非常麻烦的原因。毕竟外部结界的壳是原本那层结界的,就算将其破除,也影响不了里面的核心。” “这是种只能进入内部,找到奇点的结界,所以就算破除,我们也要先联系结界内的学生才是。” “只要能联系到,就有希望是吗?”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多罗茜忽然发言。众人纷纷看过来,向这孩子投以惊讶的目光。 多罗茜并不适应这样的打量,但她还是抱着黑猫起身,向这群大人们提出要求: “我需要一部电话,请打给城郊的红月庄园。” 第38章 完美诡计 只有酒里的转播仍在继续。 或许学院的教授们绝对不会想到,只要花费数个哥分买杯佳酿,就能在这里看清他们心心念念的温室里的情况。 但就算终日买醉的酒鬼也明白何为恐惧。酒内鸦雀无声,而这种状况让席德·威克觉得或多或少有些无趣。 不过在考核中死了些人而已,为什么这群家伙无法体会其中乐趣呢? 他手中除了那张扑克牌外还多了只精致的酒杯。他给酒杯中倒上这家店最好的麦酒,然后,在觥筹交错间,他看着其他人杯中的麦酒变了颜色。 酒变的像血一样通红,它还散发出浓烈的腥味。酒里喝过麦酒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地。 他们四肢抽搐,双眼上翻,口齿不清,仿佛中了世间最恶劣的鸩毒。 从他们今夜踏入酒的那一刻起,死亡便已经注定。 狡诈的梅花j不允许任何知道真相的人活着离开这里。 “就算斯克兰顿教授,也没办法从外部破解嵌套结界。” “但你以为,只要不激怒里面的报时鸟就能高枕无忧吗?” “这毫无意义,自你们按照我编写的剧本开始以术士身份互相争斗时,结局便已经注定。” “嵌套结界是能同时具备两种灵性特性的结界,将你们全部关在温室里,是我那一部分结界的能力,可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吗?” “我会使用我所抢夺过来的控温结界,来干些什么?” 视线落在电视机中,由薇薇安·阿斯特拉所创造的巨大冰山上。星辰术式中蕴含的灵性超乎想象,它无愧于强大的古老术式之名。 而在冰山外,由燃素所点燃的森林侵占视野。就算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热浪扑面而来。 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性不断碰撞,它们汇聚于一处,然后,又四散开,分布于整个结界内。在悄无声息间,温室的边缘区落了层霜。这层霜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它们便化作凝冻,让树叶凋零。 在未曾有人察觉的时刻,整个温室的温度降低了至少十度。然后,跌破深渊便一发不可收拾,向冰点靠近。 报时鸟焦躁不安,它们越来越频繁地掠过水面。由此,更多逆飞的雨丝如子弹掠过林隙。 “那家伙出手了……” 饰非看着天空中逐渐聚集起来的雨云便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 正因如此,他回头看向此刻已被术偶擒在手里的诺顿·卡特才觉得这家伙怎么能蠢到如此无可救药。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继续让薇薇安·阿斯特拉使用星辰术式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但这家伙非但不收手,反而用剩下的燃素点燃森林,将两种灵性的冲突拉到极限。 “薇薇安会有事吗?”戴安娜操控着那只学舌鸟,她担忧地问道。 饰非脸色一沉,他没时间理会这个:“让她自求多福,眼下有更麻烦的事要处理。” “只是一场大火和几只相啸猎犬而已,相信阿斯特拉家未来的继承人应该不至于太狼狈。” “只是?你这人说话真的很不客气!” 学舌鸟发来抗议。但饰非已经激活义眼,他几乎搜寻了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知识,但好像此刻除了干掉所有报时鸟外,并没有任何能阻止这场史无前例的逆时雨的方法。 会死……光是看这雨云的规模就知道,这场雨将比之前那次更大。 考生们已经没有阻挡子弹般的雨丝的手段,所有人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被子弹贯穿! 将灵媒里储备的所有符纸都拿出来。一共十六张天雷引命符,饰非皱眉犹豫。 就算是他也从没有尝试过同时引爆这么多符咒,但看看头顶报时鸟族群的规模,似乎这又是唯一出路。 “对的,你就应当这样做……” “用你所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攻击来攻击鸟群,鸟群们会因惊惧四散而飞。” “你不会成功的……我的结界会将你这次释放出的灵性照单全收,这只会加速整个温室内的降温,而鸟群也不会放过你,这场逆时雨将以最快速度完成,然后第一个要针对的目标,自然就是你。” “你在黑木山坏了我的好事,先生。梅花6或许是个废物,但我也睚眦必报。” “真可惜,原以为方块q为你来挑衅我,我还以为你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但到头来,你的阴谋与诡计也不过这种水平。” “在我的诡计里,你动弹不得。” 最后一口麦酒流进喉咙里。淡淡的麦芽香气让席德·威克极其满足。他觉得万事已定,不出所料,他的诡计非常成功。 没有任何学生通过这次考核。或许,莫里亚蒂教授这次在哲人会那边也会遇到不少麻烦。 似乎觉得这是还算有趣的事,席德·威克发出满意的哼声。他看了眼躲在柜台后用惊惧目光看着他的酒老板。他笑着将桌上的哥分全部塞进口袋,然后又从中掏出一枚硬币,随意地丢过去。 “将尸体都处理好,别让那所谓的密特罗德之主察觉到,你应该有这种本事,所以我才留你一条性命。” “合作愉快,老板。你会管住自己的嘴的,对?” 老板慌忙接过硬币,但当他定睛一看,看见手中的不是哥分,而是张画满了骷髅头的梅花j时,他颤抖个不停,瘫倒在地。 这也是共研会的作风。席德·威克对这个恶作剧非常满意,发出哼声。 时间不早,趁现在回宿舍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他依然是院系首席,走到哪儿都受人瞩目。 但就在他即将推开酒大门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回头看去。 联通监控术式的电视机依然在工作,而电视机的屏幕里,没有漫天雷光,也没有遮天蔽日的鸟群和呼啸的雨丝。一切都如此平静。 “他妈的,这怎么可能?” 毫无顾忌先前维持的绅士风度,席德·威克一边叫骂一边重新扑回电视机前。 他用双手抱住屏幕,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其中饰非的背影。 饰非已经将所有符咒都收回储物灵媒里。在他身边,有团黑色如油墨状的物质在流动。饰非看着这团物质若有所思,然后,他快速扫视四周。义眼将一切一览无遗。 他用最快速度找到最近的监控锚点。 然后,没有犹豫,也毫不留情,岚间樱将这枚锚点给贯穿了。 电视机屏幕顷刻间变成一片雪花。席德·威克眼中满是不解,然后,他试着晃了晃电视,发现再没有任何反应后,他用最大的声音发出叫骂。 酒老板发誓,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疯狂,也最肮脏的咒骂。 第39章 锚点 【这是个嵌套结界,只能是您找到结界内的奇点。】 古曼妖在身边维持如油墨般的姿态。其以身体勾勒成数枚凯尔特字符,然后,字符拼凑出这段话。 在这座城市,能以这种方法向自己传递信息的人只有一位。当饰非看清这段字符时,他立刻就意识到,结界外发生了什么。 冷静……就算逆飞的雨丝擦破皮肤,也需要保持冷静。 嵌套结界是人为手段,或许对方正躲在某处,期盼自己如其所愿,彻底激怒报时鸟。 他或许胸有成竹,认为自己已经落入他的陷阱……但他一定需要手段,来观察这个结界,确保一切的计划都需要按他所编写的剧本前进。 只有像这样静下心来思考,对那规模庞大的逆时雨无动于衷时,饰非才能发觉到此刻自己眼中的灵性流动速度变的如此之慢。 他得以在纷繁的灵性中抽丝剥茧,从中分辨出究竟哪些属于报时鸟,哪些又属于考生们的术式所逸散出的灵性。 漫天灵性交织成网,有如繁星—— 想从星空中找到特定的一颗星星无疑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但倘若,此刻漫天星辰的运动,都符合一个恰似巧合的轨迹,又会如何呢? 这显然更让人在意。用义眼看过那么多的术式结构,追寻过那么多的灵性,饰非毫无疑问对这样的轨迹极其敏感。 他站在原地,理清纷杂线头,然后,追寻灵性之线,他看向湖边一个角落。 所有灵性都在被这一样物件汇聚,然后,从中又酝酿出更多灵性,向外吞吐! 这便是那一刀瞬间斩碎监控锚点的原因…… 饰非忽然回想起,在刚进入这温室,看见零星的报时鸟时,它们便有所异动。 生物对危险的察觉总比人类更敏锐,它们知道什么东西会要它们的性命,所以,才会那般发了疯一样,去用身体冲击散落在各地的监控锚点。 这并非只是个锚点,而是个被某人改造过的灵媒。 吸收逸散的灵性,然后灵性进一步扩张成封锁结界。 嵌套结界虽作用强横,但其形成规则也非常严苛。试问有几个结界是能在被吞噬后,还能在其内部保持基本运转的? 除非,最开始它就被埋在结界内部,直到考核开始后,才露出爪牙,重新运作。 斩碎这处监控锚点后,饰非就明显察觉到,温室内正在汇聚的寒气退了几分。这显然很有作用,然后,他看向倒在一旁略显狼狈的诺顿·卡特,露出微笑。 卡特家准备充分,既然连整个温室的地图都帮他准备了,那自然,为方便他们用某些手段下手,各个监控锚点的放置位置,他们也有所准备。 饰非不怕诺顿·卡特不配合,他在来参加考核前,刻意准备了些吐真魔药。 在饰非现在所掌握的各种魔药中,吐真魔药毫无疑问是炼制最麻烦的那一类。不光材料昂贵难寻,其炼制时间也往往要拖长到三天。 在这期间,坩埚与阵法要一直保持运作,饰非还得花精力来监控坩埚内的情况。 但好在,刘易斯的吐真魔药配方非常不错,花费精力炼制的成功率也并不低。 “你这是违规!联盟一定会找你麻烦的!” “神经病,你找多罗茜·尤克里里的麻烦关我诸葛饰非什么事。”饰非在心中腹诽道。 他毫无负担地用变化过的相貌给这位卡特家的少爷灌下吐真魔药,然后,顺理成章,拿到标注监控锚点位置的地图。 他一个人自然没办法处理掉这么多锚点。但谁规定,只有他一个人需要干活了? “艾尔伍德小姐,你和薇薇安·阿斯特拉一定有手段处理掉外围边缘区这些锚点,对?” “唔……”学舌鸟并没有回话。而是用那双鸟眸看向湖对面的树林。第一批雨丝先行袭击了那处地方。但饰非看见巨大的冰山充当盾牌,将其御敌在外。但即便如此,冰山还是被削的七零八落,就好像有个巨人用剑锋切割过它。 “薇薇安现在还被相啸猎犬困在里面,你不知道她分身乏术吗?既要躲过猎犬追杀,又要挡住逆时雨,现在你还要让她帮你去解决锚点?” “猎犬啊,现在倒是简单。”饰非撇嘴说道。然后,术偶就不留情面,用手杖的杖头敲击在诺顿·卡特的后脑勺上。 诺顿被敲的险些晕厥过去,但很快,腰腹又被术偶用皮鞋鞋尖踢中,他疼痛难忍,像条蛆一般蜷成一团。 “马上把你的看门狗收回来。” “多罗茜·尤克里里,你不得好死!”诺顿发出咆哮声,以最恶毒的语句咒骂眼前这人。 饰非当然不在乎对方用什么样的话语咒骂自己。在监狱混迹那么多年,他知道该以怎样的手段来折磨人。 术偶径直将诺顿·卡特拖到湖边。然后,手杖杖头按住诺顿的脑袋,容不得他做任何反抗,饰非将他的头按死在银心湖冰冷的湖水里。 经过训练的人或许能在水中屏息数分钟。但饰非笃定,像诺顿少爷这样,身份尊贵,养尊处优,从未受过委屈的人,被这样侮辱,绝对抗不过三分钟。 但令人大失所望的是,这种愉悦的折磨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位少爷就已经放弃抵抗了。脑袋不过在水里埋了三十秒,他嘴中所吐露的话就从咒骂变成求饶。再之后,便只剩痛哭流涕。 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自然不能得理饶人。 饰非很恶趣味地继续折磨了这少爷两分钟,才将其从水中拖出来,他上岸的时候,嘴里灌满水草,狼狈至极。 用最快速度使用那本书收回相啸猎犬,诺顿·卡特看着眼前这女人的背影只觉得止不住地发冷。 疯子……真是疯子! 从没人敢这么侮辱家族,这疯女人难道就一点不怕来自卡特家的报复吗? 就像洞穿他的心思,卡特紧接着看见这女人对自己莞尔一笑。然后,术偶手杖继续毫不留情,敲在他头上。 “现在你们可以去边缘区了。”饰非轻声道。学舌鸟虽对饰非说的话有所怀疑,但见到诺顿·卡特那副丑态后,便也只是扑了扑翅膀,向湖对岸飞去。 戴安娜很担心朋友,自然第一时间去确认薇薇安的安危。 等确认那只学舌鸟离开后,饰非叹了口气。然后,他再看向头顶因慌乱纷飞的报时鸟。 他轻声念出一个名字: “席德·威克……” “在进入温室前,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温室中走出来,还承认你安置了这次的监控锚点。” “怎么,这是在试图对我们进行挑衅?” “但我实在疑惑,你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会设下这一连串诡计,试图杀死所有考生。” 饰非脑海里浮现起那金发男人的身影。他尝试思考,却苦于断了线索。他缓步走向那枚被斩碎的监控锚点旁。然后,他俯身在一堆零件中搜寻,从中翻出一样东西。 一堆同样被斩碎的扑克牌碎片,从碎片中,饰非清晰地看见这张牌的花色——梅花。 “有趣,本来还答应了那位阿斯特拉小姐,我对所谓首席之位并无意愿。” “但你似乎就是首席,我忽然对此就有兴趣了。” “多罗茜·尤克里里做出承诺,但当首席的人将是诸葛饰非,这毫无问题。” 话音刚落,饰非从灵媒里拿出一枚新的言灵砖。 他很清楚,为何在考核前,卢卡斯先生坚持让自己携带这东西进入考核,并认为这对他很有帮助。 飞在半空中的报时鸟们忽然就动作迟缓了……原本四散的鸟群向一个位置集聚。身形穿梭,聚成阴影。 第40章 敲诈 阿斯特拉女士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木屋门口。 斯克兰顿教授的人毫无作为,十分钟前就已经放弃破解嵌套结界,只能站在原地发呆。对此,阿斯特拉女士向斯克兰顿表达过抗议,但教授表示爱莫能助,嵌套结界的基本规则便是如此,即便当世最有天赋的结界构筑者,也没办法违背这个定律。 “我会好好向校董会报告这件事,斯克兰顿。” “希望校董会会明白,每年为了维持术式构筑学系的规模和生源所拨出的庞大经费究竟都流向了何处!” 这句话说完后,斯克兰顿教授的表情立刻就变的很难看。 他很想反驳阿斯特拉女士,但毕竟对方家族背景在这密城中实在深厚,哪怕是他也要顾虑一二。因此,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怨气发泄在安娜教授身上。 “今年的晋升就算了,安娜。” “啊?教授?” “卡特家会为这次事故给个说法的,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为诺顿·卡特弄的那些小动作。” 安娜教授呆在原地,看了眼斯克兰顿教授,又看向另一边角落,不断使眼色的切尔西·卡特。卡特家这次的确有违规操作。因为这种事落人把柄,而不得不在校董会出面站台的话,未免太折辱家族颜面了。 家族自然不会为此向斯克兰顿教授发难,但自己,就不一定了。 安娜教授看向切尔西·卡特时目光发冷,这种时候,这狗男人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净。 “校董会上的事将是另一场好戏,这与现在我关心的事无关。波提雅夫人,我只想知道,结界内的麻烦,是否能安全解决。” 波提雅夫人坐在木屋沙发上。她刚到不久,用半张面具遮住她侧面下巴被烧伤的痕迹。但即便如此,夫人所特有的那种风韵气质也难以抵挡,向外散发魅力。 爱丽丝坐在对面有些意外地打量夫人。她记得,上次见到这位夫人还是在小姨生日宴会上,而当时,仅仅只是作为一位贵族的她,可没有现在这般气质。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和骗子先生有关? 爱丽丝向多罗茜使眼色。小丫头见了也只是撇嘴,然后,坐到波提雅夫人所在的沙发上说道:“你肯定已经和大骗子取得联系了,对?” “我知道,你和他有特别的联系方式。” 波提雅夫人对多罗茜非常客气。她微微一笑,然后,向面前几人躬身: “诸葛先生承诺,会解决这次诸位所遇到的麻烦。” “但相对应的,希望教授您能理解,这毕竟耗时耗力,我们不能无偿工作。” “他说解决就解决?你就在这里一张嘴我们就得相信你吗?” 切尔西·卡特在一旁旁听,直接高声说道,这立刻吸引木屋内其他人的注意。 他当然没注意到此时爱丽丝向其投来的厌恶目光,满心所想,他只是觉得事情不能被眼前这夫人牵着鼻子走。 “看来,卡特家的少爷有所异议。” “诸葛先生也说了,如果对此不满,大可以提出来,他到时候多费些精力,在救人时将这些人踢出去也行。” “反正卡特少爷如此有自信,那一定有能进入结界,解救堂弟的方法,是吗?” “你!”切尔西·卡特很想发作。但手才刚刚指上波提雅夫人的鼻子,他却顿了顿。 说实话,他心里没底。 “他想要什么?”阿斯特拉女士询问道。 这问题让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清单: “很简单,交钱,赎人。每人五十万哥分,另外,不论星辰院,术式构筑学,又或者幻想生物学系,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都要帮助奇术司处理密城附近的奇术灾害。” “敲诈勒索,这就是敲诈勒索!”切尔西·卡特显的气急败坏。但他没料到的是,波提雅夫人多看他一眼,然后笑道: “卡特家族和隆巴顿家族的赎金要翻倍,每人100万哥分。” “这!” 切尔西·卡特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莫里亚蒂教授听完却在一旁微笑: “他这是把主意打到所有人身上了。” “教授见谅,我们是商人,既然如此,必然争取利益最大化。” “只要答应这些要求,他就有把握能破除嵌套结界?”阿斯特拉女士皱眉问道。 夫人点头,并无再多言。 对此,阿斯特拉女士继续发出一道冷哼,她从储物灵媒中拿出一张支票,用羽毛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后,将其丢给夫人。 “薇薇安·阿斯特拉和戴安娜·艾尔伍德,这两个人的赎金由星辰院来付。” “至于其他学生,詹姆斯,斯克兰顿教授,你们和卡特家的少爷合资如何?” “我并没有意见,塞拉菲娜。”莫里亚蒂教授微微欠身,同意这个做法。 斯克兰顿教授即便对此颇有微词,但看了眼外面那结界的情况后,他摆了摆手,也算答应下来。 学院最大的资本在于学生。只有留下资本,才有和校董会斡旋的底气。 事到如今,切尔西·卡特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三位教授达成一致,他这时若是提出异议,他并不怀疑,诺顿·卡特会真被诸葛饰非那小人给留在结界内。 “詹姆斯,你真是为学院推荐了个好学生。” “让我们看到成果,我们马上完成交易。”阿斯特拉女士揶揄道。夫人收好教授们递过来的支票,然后起身行礼。 她随后打开木屋大门,向教授们做出邀请状。 因为存在结界,木屋外原本清晰可见的温室群山现在只是片荒地。所有虫鸣和鸟语都被关在结界里,这导致整个环境此刻无比安静。 夫人双手按在身前,她看向前方,面带微笑。 切尔西·卡特对这种做法缺乏耐心,没过多久,他便开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表面功夫?” “我们交了赎金,现在立刻就要见到人!” 一道锐风忽然像子弹般擦过切尔西·卡特的面门。这位贵族少爷引以为傲的相貌被擦破了层皮,他疼的直咧嘴。 他慌忙间想察看刚才射来的东西是什么,但没等他回头,前方忽然传来一片戾叫。 黑压压的影子以极快速度凭空出现,然后,就像弹雨掠过前方!其速度极快,甚至惹得四周全是旋风! 莫里亚蒂教授一眼就认出这些黑色影子是什么——报时鸟,这竟然全是报时鸟! 报时鸟突破了结界,此刻,全部盘旋在木屋上空,汇聚成新的螺旋。这并不打紧,毕竟木屋附近并没有水源地,这并不会引起新的逆时雨。 但让教授感到奇怪的一点是,这些报时鸟竟全然没有四散而飞的意思。它们盘旋在极其狭小的一片空域内,然后,即便是彼此间发生撞击,也全然不变飞行轨迹。 两只报时鸟相对而飞,然后,在碰撞发生的一瞬间,逆时开始了。 两只鸟以半马赫的飞行速度回到原点,紧接着,它们相对而行,再次发生下一次碰撞! “教授,我来交卷。” “这些都是本次作为答卷的报时鸟样本。” 第41章 排名 “使用卢卡斯先生制作的言灵砖,便能在一定时间内展开一个小型的封闭结界。” “报时鸟们盘旋在银心湖上方,这给了最完美的机会,毕竟,这可以一瞬间将这些报时鸟全部囊括在言灵砖的结界中。” “然后,这时,真正的捕捉计划才开始实施。” “和报时鸟相碰撞的任何存在都会被其灵性影响,并以半马赫速度逆飞而行。” “空气因此逆流成风,湖水逆转成雨云,而即便是其他报时鸟也难逃这个灵性的影响。” “报时鸟只在春季繁殖期才会短暂解除这一特性,而其他时期,它们习惯个体独居,两只报时鸟若相对而飞,两者行动轨迹都会被对方的灵性逆转。” “以极快的速度倒退,然后,在尚未能有所反应之时,飞行速度会让其来不及调转方向,进行下次碰撞。” “这是个死循环。两只逆时鸟会一直重复这一过程,被囚禁在这片空境内。” “正因如此,在候鸟群飞季节,报时鸟的阵型往往保持的相当整齐,它们会最大限度避免彼此发生碰撞,留足活动空间。” “我记得,我上次见到这样的捕获法还是在一年前。” 在莫里亚蒂教授的办公室内。阿斯特拉女士表情复杂。她注意到教授桌上摆着些报时鸟样本。然后,她看见其中一件,回忆着昨晚在木屋的最后所见说道。 “我并没有徇私,塞拉菲娜。我从没教过他这样的捕获法。” “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詹姆斯,毕竟你之前也是这么捕获活体报时鸟的。” “那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教授叹了口气,他拿起一旁的钢钉,在木板上固定好这件样本。 一共136只,这是昨天饰非交来的答卷。这样的数目简直骇人听闻,更夸张的是,这136只还全是活体样本——闻所未闻。要知道,就算一年前,莫里亚蒂教授亲自用同样的方法捕捉,也是每次只尝试捕捉两只。这导致整个捕捉过程耗费数月时间。 考题是尽可能捕捉完整的报时鸟样本。又有什么样本是能比活体更完整,更有说服力的? 处理完手上这件样本后,教授看向阿斯特拉女士。片刻后,他发出轻笑。 “看样子,我们的考核已经能得出结果。恐怕阿斯特拉家族这次要失望了。” “非常难得,在有多个家族插手干预的考核中,一名非家族学员居然获得了首席之位。” “无妨,阿斯特拉家族输的起。这次考核意外情况太多,一切情有可原。”阿斯特拉女士挥挥手,指向教授桌上其他样本,意思再明显不过: “再说,即便存在一个我们都没预料过的天才,这次阿斯特拉家族也依然拿下了次席。” 桌上摆着的都是薇薇安·阿斯特拉的答卷。薇薇安和戴安娜是在那群报时鸟出现大概15分钟后,才从结界里出来的。女孩们出来时相当狼狈,满身都是山野中的枯枝和杂草。薇薇安情况尤其糟糕,女孩雪白皮肤上遍布大小不一的撕裂性伤口,浑身都是血迹。 阿斯特拉女士当时脸色就变的非常难看。正想向饰非和波提雅夫人质问,但戴安娜抢先一步,将温室里诺顿·卡特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给女士。 “好,很好,卡特家族……” “豢养相啸猎犬这样的危险生物,还拿来追猎我们阿斯特拉家族的人,他们很好。\" 薇薇安·阿斯特拉一共上交15份标本。样本均被冻结,形态完整。除此以外,戴安娜·艾尔伍德也提交了三个冰冻过的样本作为答卷。按照排名,两人分别是这次考核的次席和第三席。 至于我们费劲心机,甚至不惜用燃素烧了整片银心湖的诺顿少爷,相比他的付出,他所获得的回报实在不成正比。 切尔西·卡特在嵌套结界破碎二十分钟后,才带人在银心湖边找到狼狈至极的诺顿·卡特。找到他时,他半张脸被埋进水草里,另外一边身子则被捆住泡在水中。 这样的丑态看上去全然不像贵族少爷。当然,看见湖边其他考生的尸体时,惊慌失措的切尔西·卡特也没有贵族风度,被吓破了胆。 一只,仅仅一只样本…… 虽然能以此通过考试,但席位名次对诺顿·卡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至于隆巴顿,他的考核更是直接失败,将再也没有进入时钟院的机会。 “詹姆斯,你怎么看?” 阿斯特拉女士向教授询问。她皱起眉头,忧心忡忡。 “这次考核的事实在骇人听闻。在学院史上,从没有哪次考核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伤亡。\" 教授停下摆弄样本的动作。他用手扶正单片眼镜。片刻后,他拉开抽屉,从中抽出什么。 阿斯特拉女士很快看清那是何物——一张扑克牌,一张梅花j。 “事实上,塞拉菲娜,这并非学院考核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挑衅。” “去年那场考核中,也同样发生过性质恶劣的事故,若非当时有一位议员正在【薰衣草】视察,后果也不堪设想。” “那你的意思是……” 教授紧接着从桌底抽出另一张扑克牌。两张扑克牌的牌面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饰非没必要对莫里亚蒂教授隐瞒情况。在走出结界的第一时间,他便将锚点里隐藏的扑克交了出来。教授对此并未进行过多表示,只意味深长地点头。他很明白,这对学院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现在很肯定,有张人头牌混进了学院。塞拉菲娜。\" “有可能是学生,也可能是某位教授,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而他肆意妄为,将神圣考核当作他的游乐场。\"莫里亚蒂教授说完,抬头看向女士,“我认为这件事也该让罗伯特知道。他会大发雷霆,然后校董会也会考虑术式构筑学系的意见。\" “你这是在利用斯克兰顿当挡箭牌,为自己争取筹码?詹姆斯……” “校董会上那群人对你早有不满。\"阿斯特拉女士一语中的。莫里亚蒂教授耸肩,并不打算反驳。 “我别无选择,塞拉菲娜。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被校董会问责开除,留下来继续保护我的学生们。” “——我只想做这样的事。”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要坚持施行那么困难的考题。你给了校董会更多借口。”阿斯特拉女士很无奈。她给自己端来一旁的茶壶,然后冲泡杯中上好的红茶茶叶。 就像心血来潮,她用镊子取出教授提前准备好放在茶盒里的骷髅花花瓣。花瓣丢进茶汤里,很快,蜕变成水晶色。 “这点恕我不能妥协,塞拉菲娜。” 骷髅花的花瓣本身已经没有任何香味,但教授还是深吸一口气,仿佛能从那馥郁的茶芳中嗅到一丝花香。 “唯有苦难才能浇灌出最美丽的花,我必须这样做。” 第42章 船票 大概过了三天后,教授托人往死者之家送了一封信件。 信件里的内容很简单,教授告知饰非,自己已经履行诺言,帮他整合好了星辰院,幻想生物学以及术式构筑学三大学系有空闲的学生人力。 年轻的学生们是极好的劳动力,教授也在信中表示,提前让学生们走出象牙塔,接触实操,对他们往后的人生有利,奇术司在差遣他们时并不需要顾及学院颜面,只需要在事后给予他们一份实习证明即可。 刘易斯当然不会顾及的…… 饰非在读信时就这样想道。那叶子佬巴不得有人能替他处理一切,这样他就能躲在中庭花园里一直抽黄金叶。而事实上,据饰非所知,在收到信件的当晚,司长就已经开始对这批学生发号施令,将他们派往周围各个城镇进行任务。 奇术司大部分时候的任务,只要不涉及到处理诅咒和共研会,其实都算不上太危险。绝大多数工作都是处理失控的灵媒,就像秀秀之前去处理那些会咬人的马桶一样。这类工作繁琐无比,但总要有人去干 饰非对这点很羡慕,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进入奇术司后,一直以来的工作,便开始觉得疑惑,为什么自己的任务总会被卷进漩涡里。 莫里亚蒂教授随信附赠本次考试的考核结果。不出所料,当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首席的位置时,饰非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136只活体报时鸟样本都无法夺得首席的话,他可以向教授闹了。 就算世家贵族们想在其中动手脚也无从下手,毕竟,他可是当着所有教授的面,展示了这项成果。 “卡特家或许会被气疯的,\"看着名单里,诺顿·卡特的名字位居末席,饰非心情愉悦。找了一圈,发现完全没有那位隆巴顿的名字后,就更是如此了。 他已经将切尔西·卡特得罪死,既然如此,当然也没有和这家族留一线的说法。 但名单上倒是有另一件事值得在意……他看着次席上薇薇安·阿斯特拉的名字皱眉。尤其想到那个一脸淡漠的银发少女时,他的表情更值得玩味了。 “虽然三个学系的赎金都已经交给夫人打理,但那位小姐当时还欠我一个承诺。\" “等从西西里回来,再去找阿斯特拉家族讨要债务。\" “学院关系错综复杂,争取到一个家族的支持非常有用,也很有必要。\" “况且,要对付我那首席学长,只靠我一个人当然不够……”脑海里浮现出席德·威克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饰非将信纸一角揉作一团。 目前为止,他接触的最多的人头牌无疑是方块q。但就方块q所展示出的危险性而言,她远不及现在这位梅花j。 莫里亚蒂教授在信的结尾还做了些寒暄。主要提醒饰非,即便现在他已经通过考核,但按照约定,仍需完成一篇论文才能正式成为他的学生。 除此之外,教授还提到了西西里,他在信中有说,西西里存在一些新大陆不会有的特有幻想生物,非常有意思。或许,饰非在前往途中,能尝试以此为题,撰写文章。 “不是来寒暄的,倒像来布置假期作业的。”饰非对此揶揄道。然后,他便收好信件,同时,将信件里附赠的幻想生物学系的徽章拿出来,一并放进储物灵媒里。 有了徽章,便代表他已经被学院认可。 做完这些,他长舒一口气。走出房间,来到死者之家的会客厅打算吃早餐时,他看见坏女人小姐也坐在沙发上阅读信件。 “你也收到了信?\"饰非打招呼道。 爱丽丝抬头,发现是亲爱的骗子先生后,她露出灿烂的微笑:“看样子你已经休息好了?” “事实上,考核对我而言非常顺利,我并不需要过多的休息时间,坏女人小姐。有麻烦需要休养的应该是卡特先生。” 他刚说完,两人就默契地同时发出轻笑声。诺顿·卡特从结界中抬出来的窘态有目共睹,这几天甚至成为了密城术士们的谈资和笑话。 “看来你已经收到教授给你的有关考核结果的信件了。” “我刚才正在房间里读它。考核通过,司长这段时间不用为缺少人手发愁了。” “那正好,我手上拿的是小姨寄来的信件。”爱丽丝晃了晃信纸。信件上属于伊莎贝尔女士的火漆标记非常漂亮。 饰非听完打量爱丽丝片刻,爱丽丝也心领神会,从信件中取出来几样东西。 ——一共四张船票,在桌面上一字排开。 饰非走近后瞥了一眼,很快便发现,那是近期风头正盛的五月皇后号邮轮的船票。 五月皇后号来自全联邦最大的造船公司苏特比,苏特比公司以军工起家,早在上次大战中,便与联邦政府结成稳定的供应关系。大战结束后,虽然来自政府的订单有所减少,但这家航海巨头也调转风向,将目光瞄准了民用船只。 在五月皇后前,它还于1958年建造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邮轮——珍珠公主。船上各种娱乐场所一应俱全,昂贵餐厅和表演项目也并不少。在建成后十年间,它一直是联邦富商们出海度假的最优选择。 当然,这样的盛况在五月皇后号建造完成后便有所改变。五月皇后的规模与船只体积是珍珠公主的15倍。相对应的,配备了更多平价船舱和娱乐场地。苏特比现在不仅想赚富商贵族们的钱,平民们的钱袋子对他们而言也有收割的必要。 “小姨给我们准备了四张豪华船舱的船票。时间就在三天后,金斯波特港口出发。” “五月皇后号会用五天时间穿越亚特兰蒂斯海并按时抵达南大陆的亚历山大港,在那里稍事休整后,再用两天穿越地中海,抵达公国的萨萨里岛。” “豪华船舱?我们那位大司长居然如此慷慨?这每张船票放在外面都价格不菲。” “每张船票价值5万哥分,但她说这次的船票由柯里昂家族买单。”看出饰非的疑虑,爱丽丝笑着解释道。 饰非恍然大悟,如果是柯里昂家族的话,用这种手笔那似乎并不奇怪。 “信件里还有说,【西西里人】先生已经先行前往公国。他会在萨萨里岛接应我们。” “另外……” “另外?还有什么另外?“饰非不解,爱丽丝则是接着翻找信件,然后,她从信件中找出了一根颜色奇异的羽毛,交给饰非。 饰非从没见过这样的羽毛。乍看上去一眼是白色,但当你将其放在阳光下细细打量时,很快便能发现,这羽毛的每一寸间隙里,都泛着七色的光晕,如彩虹般炫目。 “这是小姨随信件一起寄来的东西……” “她希望我们抵达金斯波特后先去趟金斯波特联盟,拜访万加女士。\" “【把这个东西交给先知,她会感兴趣的】。小姨在信件中是这样说的。\" 第43章 未雨绸缪 世人都喜欢金斯波特的天气。 明媚,阳光,这里远没有密城和大都会那样湿冷阴郁,尤其现在还是夏天。 穿比基尼的美女在沙滩随处可见。火辣身材和碧波万顷的海浪相得益彰,只要是个男人,在路过这条海边公路时就必然会被吸引,为之侧目。 如果在这样的天气来上一整只刚撬开的椰子,那便更惬意了。金斯波特并不在联邦南境,但作为东海岸的门户入口,这里的椰子有自己的进货渠道。 货轮每天清晨都以最快速度从产地出发,沿联邦海岸线半日奔波,在中午抵达港口后便会以最快速度将这些颇具风味的产品销往游客手中。 “多罗茜小姐,你已经喝掉第四个椰子了。”秀秀今天将头发扎成高马尾。露出白皙脖颈。同时,他略显瘦弱的上半身套了件宽大的白色t恤。 站在遮阳伞边,他略有些无奈地看着躺椅上穿儿童泳衣,戴墨镜享受阳光的多罗茜。过路有不少男人,每个都会在旁驻留片刻。 他们看的自然不是毫无身材乐趣的多罗茜,只是在这联邦,像秀秀这样极具东方韵味的美人对他们而言实在难得一见。会有不知好歹的人想上来搭讪。但无一例外,在刚打算迈步时,又望而却步。 “秀秀先生,多罗茜小姐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自己会有数的。” “就是就是,我还能喝的下!”多罗茜附和道,然后,她举起椰子,要和坐在旁边躺椅上的男人干杯。 同样是东方面孔,但脱下平日穿的东式盘扣服后,张震宇看上去比预想的要强壮的多。黑色沙滩服的扣子随意敞开。男人一边盘手上的琉璃珠,一边和多罗茜喝椰汁。 “等她自食恶果,她就会知道,下次该喝多少。”干杯结束后,张震宇小声向秀秀说道。而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多罗茜就捂着肚子,然后拉着秀秀吵起来说要上厕所。 现在,张震宇终于有时间看向另一把沙滩椅上的男人: “西西里的阳光或许会比金斯波特更明媚,我觉得你应该留些期待到那边再享受。” “享受?我倒觉得没那么多时间。”饰非说完,看向张震宇手上的琉璃珠。上次交付的五枚已经在曼哈顿岛被用掉一颗。还剩四颗,现在全被他带在身边。 饰非晃了晃手套,从中又拿出颜色各异的三枚。他将其放在张震宇手心。 “交易两清,这是剩下所有的琉璃珠。” “我还以为,你会把上次我用掉的那颗也补回来。” “你想的美,炼制一颗造价不菲,你总共就提供这么多钱买材料。再说,你忘记我说过的?你只要使用过对应属性的珠子,从今往后,你就会失去对这元素的抗性。” “事到如今,你如果真遇见能用潮汐术式的【演员】,恐怕滋味不会好受。” 将所有琉璃珠都交出去后,饰非拍了拍张震宇的肩膀,表情非常放松: “现在,该你付清尾款,记得我要的东西吗?” “当然。”张震宇回答的干脆。他向旁招手,早等候好的张氏商会的人便将一只手提箱拿来。手提箱打开后,饰非用义眼瞥视,很快,他露出满意的表情。 “五个演员术式的施术媒介,按你的要求,每样媒介都属于一种单独元素术式。” “效率真高,我以为这种脏活你要花些功夫。” “你知道的,我最近在清洗全国各地的商会分支,免不了要来硬的。” 饰非将手提箱拿来,再确认一遍无误后,他从储物灵媒里又拿出三枚弹珠。弹珠来历很简单,还是在金斯波特,解决掉那位堕落者警长后,他私下将这几个媒介收集起来。 红发纺织娘用于编织元素灵性的纺线,八种不同元素术式的施术媒介…… 事到如今,他终于收集齐那八卦九宫钱的炼制材料了。 司马宣留下的符咒虽然威力不错,但终归是消耗品,有了九宫钱那情况就不同了,随时随地,他自己就可以通过灵媒展开一个小型元素术式。 饰非打算在去西西里的路上就完成炼制。只有这样,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才会有底气。 “商会情况如何?”将所有材料重新收进手套。饰非拿来果汁一边喝一边询问。早料到饰非会问这问题,张震宇轻笑道: “图书馆的攻势非常猛烈,商会的生意吃了不少苦头。但我想,露比小姐不会放任不管。” “你这样说,那就还是受到不少针对。” 张震宇对此不予回答,饰非想了想,接着说道: “有没有兴趣把生意版图拓展到西西里?\" “西西里?我们做的到吗?\" “柯里昂家族找我们办事,总要给点诚意。我不知道上面的议员打算利用张家干什么,但若是因此影响了生意,那我们总归要未雨绸缪。\" “尚且不知道图书馆和俱乐部打算斗多久,在此期间,我们拓展下商业版图,把生意做到西西里去,这并不过分。\" “你可不能倒,狮子先生,你要是倒了,我哪天真想杀回东国找司马家要说法,谁能和我一起呢?\" “等图书馆那边稍微对你放松警惕你就马上来西西里。我这边会需要你的帮助的。” 饰非说完又拍了拍张震宇的肩膀。这对狮子先生来说是很奇异的感受。他看着饰非顿了片刻,然后立刻扭过头去,假装喝那只没喝完的椰子。 “我记得你说,这次去西西里是四个人,加上秀秀先生和那小丫头也才三人,还有一位呢?\" “你说坏女人小姐?\"饰非露出坏笑。他自然明白爱丽丝身在何处。 伊莎贝尔女士交代了些跑腿工作要人去做,但难得来金斯波特享受阳光的时间,饰非自然不想浪费。 很不好意思,他只能略施手段,让某人代劳了。 …… …… “骗子骗子,大骗子。” 独自将车驶入金斯波特联盟的地下停车场,爱丽丝一边咒骂某人一边气的原地跺脚。 她前一天就有给某人说她打算开车带一行人去金斯波特,抵达后便顺便来浪道拜访万加女士。但某人极其狡猾,居然当天就定好列车票,将她一个人扔在死者之家后提前跑过来。 天知道爱丽丝今天是以怎样的速度一路狂飙来的。早上七点出发,下午三点便抵达目的地。她一路都在发誓,等找到那该死的骗子就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话虽如此,但小姨交代的事也还是要办好。按照章程,她在联盟完成登记后便乘坐电梯一路向下走。等来到档案馆大门上那只巨大的蓝色眼睛前时,她略显忐忑,但还是从储物灵媒中拿出小姨交来的那根羽毛,将其在眼前晃了晃。 “万加女士,冒昧来访,但小姨觉得我应该把这东西拿给你看看。”爱丽丝说道。 门上的眼睛原本正在小憩,此时被招呼后,便忽然睁开,当看见爱丽丝手里那根羽毛时,爱丽丝注意到那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情。然后,档案馆的大门便应声而开。 “进来。”万加女士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第44章 羽毛 档案馆今天特意清过场。 这是爱丽丝最直观的感受。以往来时虽然也见不到联盟其他专员,但并不会像今天一样,安静的让人觉得窒息。 就连那位负责接待的坦娅小姐也不在。通过狭窄长廊一路向里走,直到抵达最里面那半圆形大厅时,空间才变的略显宽敞。 万加女士等候多时。先知总能预料到些什么。她并没有临场才从墙壁中浮现,而是早早便现身门前,并用身旁那些代替手臂活动的奇异泥浆点燃大厅里的蜡烛和熏香。 爱丽丝进门时深吸一口气。熏香的前调是浓郁的檀香味道。但到后面,爱丽丝能从中闻见些好闻的花香与另一股特别的香气。 她一时间并不能想起这特别的香味是什么,只能以试探的目光看向万加女士。 “来自南大陆特别调制过的长生香。能让人回忆起记忆中最美好,最幸福的香味。” “所以,伊莎贝尔小姐何必用这种目光询问我?您心里应该知道答案。” “我要是能记起来不就不用问您了吗……”爱丽丝小声嘀咕道。但这长生香的味道闻起来的确舒适。她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您要是喜欢,等下离开时,可以带走一些。\" “长生庭今天刚寄来一些,我用不了那么多。\"对女孩这样的小动作非常宽容。万加女士声音带着笑意。 然后,她身后那些奇异泥浆再次涌动,她身体被泥浆裹挟,降落到离爱丽丝最近的一面墙。与此同时,泥浆延伸出一条触手,万加女士用触手触碰爱丽丝手中拿着的那根羽毛。 “这就是【调查员】小姐交给您想让我看的东西?\" “唔……是的,小姨交代过,一定要亲手交给您,这东西很重要。\" 被这些泥浆触手触碰的感觉并不舒服,触手粘腻又冰凉,就像某种水生生物。 爱丽丝动作有些慌乱,她用双手将羽毛呈上去,触手轻轻拂动,羽毛便被卷上去,送到万加女士那只唯一暴露在绷带外的独眼前。 万加女士用来施术的那只眼睛相比常人的看上去要更大些。那是完全澄澈的蓝色。若是细细打量,只让人觉得那是块完美无瑕的蓝色宝石。 触手上的泥浆浸润过羽毛每一寸缝隙。万加女士将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爱丽丝很确信自己听见先知发出轻笑。 “【调查员】小姐总喜欢给人带来些小小的惊喜。我从没想过,她居然能将这东西也找来送人。\" “万加女士,这是什么?\" 爱丽丝从没见过类似的羽毛。这片羽毛实在漂亮无比,每寸缝隙间夹带的七色光晕都恰到好处,就像彩虹那般和谐。 女孩都喜欢漂亮的事物,爱丽丝自然也一样。事实上,从拿到这片羽毛起,她就爱不释手,自然想知道来历。 “不知道爱丽丝小姐可听说过长生庭的妙音鸟?\" “妙音鸟?我从没听说过,是某种幻想生物?\" “在联盟如今成体系化的术士概念中,或许可以这样对其描述,但就算明白个中道理,长生庭的子民也绝不会以这种名字亵渎神圣的伴兽大人。\" “至高无上,只有拥有长生庭最直系血统的成员才能获得伴兽大人的亲近。\" 话音刚落,房间墙壁处产生一道凹陷。触手从那凹陷中取出只画框,框中嵌了层画像,爱丽丝定睛看去,便看见一只浑身覆盖有七色光羽,形如艳雀的巨鸟休憩在一根装饰华美的横木上。 横木旁绘有一尊无主王座。那七色光羽之鸟将头埋在满身艳丽的羽毛中,不曾看向任何一处。爱丽丝只注意到在那横木下,还有无数身穿布衣之人正在跪拜。每个人对它的态度都极为恭敬,不敢造次。 “在长生庭,每只妙音鸟背后都代表一支王庭氏族。\" “王庭之人互通消息向来不靠人口口相传,而是从妙音鸟身上取下一根羽毛,将消息封存其中。\" “只有同样具备王庭血统的人才能将羽毛中的消息取出。我家族中那只妙音鸟便是自我记事起便已经存在,多年来一直庇佑家族。\" 泥浆席卷整根羽毛。但却不能将其染上分毫污渍。反倒让羽毛缝隙里的七色光更醒目了。 万加女士不慌不忙,触手在身边凝结成锋利的剃刀,然后,在她身上轻轻拂过便带下一滴鲜血。触手将鲜血覆在羽毛上,很快,羽毛上的彩光便像感应到什么,开始变的越发明亮。 “但我觉得有些好奇,明明这是属于王庭的东西,为什么会落进【调查员】小姐手中。” “自从我们长生庭那位议员失踪后,王庭和联盟的联络就变的没那么紧密,鲜有的几次我也都知晓,从没听说过有人向其他议员送过羽毛。\" “那这根羽毛的来历究竟是……” 万加女士将视线投向爱丽丝,但见爱丽丝没反应,她也只能作罢。 刚刚被取走的鲜血全被灌进羽毛里。很快,一团辉光从羽毛上漾开,化作一道虹彩挂在房间的穹顶。 在恍惚间,不论万加女士,又或者是爱丽丝,都听见一个声音从这虹光中传来。 爱丽丝听的并不真切,只觉得那声音带着些许稚气,但却莫名的让人信服,难以生起反抗之心。 “记住……我最后的……就在……亚历山大……” 声音断断续续,爱丽丝只从中听见这几个音节。她一头雾水,看向万加女士,但先知那边同样没有反应。 过了许久后,她似乎才从那恍惚中抽身出来,身旁触手也因激动而颤抖。 “万加女士,这是什么?” “【我最后的,在亚历山大】,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伊莎贝尔小姐……” 并未称呼爱丽丝的名,而是直接称呼姓。先知声音此刻像梦呓,仍沉沦在刚才的声音里。 这实在太反常了,【我不确定】,这可不像一位先知能说出来的话。 爱丽丝试着在万加女士面前挥手,以确认她此刻是否真能保持清醒。但很快,触手有了反应,将她向大厅门口推。 “妙音鸟羽毛中储存的信息会随时间推移而产生损坏。\" “我现在要立刻找【调查员】小姐聊聊,确认里面的信息来源。今天就麻烦您了,爱丽丝小姐,您现在可以离开档案馆了。\" “唉?这就让我离开吗?“ 爱丽丝对万加女士突然的态度变化感到惊讶。但紧接着触手往她掌心塞了张信纸。,确保爱丽丝将信纸拿好后,触手才重新向后退却。 “作为带来这根羽毛的谢礼,在您到访前,我其实为您做了一次占卜。\" “这或许会对您此次西西里之行有所帮助。\" 被触手推出档案馆的大门之外,万加女士话音刚落,大门就跟着一起发出密闭的闷响。 第45章 启航 这座城市的邮轮总习惯在夜间出发。 这情有可原,毕竟金斯波特是整个东海岸最忙碌的港口,在白天,所有航线和码头都要留给货轮,给予其充足的卸除货物的时间。 这样的安排对游客来说并非一件坏事。 晚上的亚特兰蒂斯海有自己独到的美丽。气氛和灯光恰到好处,所有邮轮公司都会选择在启航当晚安排最盛大的晚宴和演出,给予乘客们最完美的仪式感。 五月皇后号正是以其规模极大的甲板派对在全联邦闻名遐迩。富商们不会在狂欢时吝啬哥分。他们用财富在泳池边堆起一座座香槟塔,然后,在众人欢呼间,香槟塔应声倒地,杯中盛装的美酒全部落入泳池,甜美琼浆填满其中。 众人欢呼,举杯畅饮,不眠之夜。 “有钱人的玩乐方式可真不一样。” “要是哪天我也有钱了,我要任性地用椰汁填满整个泳池!”多罗茜并没有从白天的经历中吸取教训。女孩手里拿着两个椰子,一旁的秀秀则忧心忡忡地看着朋友。 难得的出远门对多罗茜来说就像度假,小丫头在亢奋状态就是匹脱缰的小马驹。鲜有人能对付她。 诸葛先生或许能算一个,但现在他似乎难以抽空。 ——秀秀无奈想道,然后将目光投向下一层甲板。诸葛先生站在那里,原本打算去拿几块焦糖馅饼作为晚餐,但显然,现在他有其他麻烦。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骗子先生?” 一个女孩若对你颐指气使,大呼小叫,或许她并非真的生气。但当她以极其冷静的语气来质问你时,你便需要小心行事。 爱丽丝向饰非眯眼微笑。饰非觉得大事不妙,便也只能试探着伸手递出手里的焦糖馅饼。 “五月皇后号的甜品师中有来自新英格兰的主厨。这块馅饼里放了枫糖浆和一些柠檬碎,我觉得你会喜欢。” 这两样东西的确是爱丽丝平时喜欢的食物。饰非所言非虚。但这样的动作并不能搪塞女孩此刻的怒气。 爱丽丝接过馅饼,然后,继续笑道: “你就打算用这个向我解释?” “我只是迫不得已要来金斯波特找狮子先生谈笔生意,这中间对你产生疏忽情有可原。\" “你谈生意也不会忘记带走多罗茜和秀秀吗?” “唔,如果我说我是偷偷溜走时被小丫头发现才迫不得已,你会相信吗?至于秀秀,他是助手,当然要在场。” “你觉得呢?” 爱丽丝将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像只小猫一样在饰非身上嗅探。女孩表现的很机敏,这让饰非难得觉得心里没底。然后,忽然间,爱丽丝用一只手钩住饰非脖子,好让两人的肌肤紧紧相贴。 温热气息就呼在饰非的耳廓上。饰非听的很清楚,她在自己身边低语: “负心汉是要受到惩罚的,骗子先生。” “猜猜看,从我到这甲板后,有多少绅士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在往我们这边瞟?” 就一瞬间,饰非有不好的预感。然后,果不其然,他看着爱丽丝向后退了半步,清清嗓子,她开始毫不顾忌地向四周呼喊道: “救命!有人非礼!” 女孩最好的武器从不是她掌握何种强大的术式。那张所有男人看后都会沉沦的相貌才是。 饰非反应已经极其迅速了,在女孩张口的那一瞬间,他便拔腿就跑。但身后一瞬间还是传来极其喧嚣的声讨,这一刻,女孩的目的已经达到。 多罗茜站在上面叹气。像是对这两人间的相处方式早已见怪不怪。 她当然没看见躲在人群后,爱丽丝此时极其放肆的笑容。女孩顺势叠好手里那张信纸,再次看了一眼后便将其放进自己的储物灵媒中。 “大骗子,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 …… 不管怎么说,饰非都必须承认,自己低估了被挑逗后的男人的战斗力。 在今天前,他实在不觉得这世上会有这么多见义勇为的人想为一个被非礼的女孩出头。 一路逃进船舱内部的大厅,他在拐过一个转角后立刻激活脸上的【千面灾疫】。 他让自己变成狮子先生的相貌,然后,若无其事地,与追来的人群们擦肩而过。 “我真不敢想,如果今天被非礼的是个乞丐女孩,你们还会不会这么积极。” 人群彻底远离后,饰非解除易容,不禁咒骂道。托坏女人小姐的福,他在半路上弄丢了刚拿到手的焦糖馅饼。鉴于肚子现在空空如也,他不得不在大厅内折返,找到另一处餐台,寻找心仪的食物。 放煎烤牛排的盘子空空如也。罗勒香肠与培根沙拉的餐台也所剩无几。转了一圈,饰非竟惊讶地发现自己只拿到一杯气泡水。 “我是用豪华船舱的票上的船,但现在,我居然要饿肚子?” 他有些郁闷,然后忍不住开始质疑五月皇后号这艘所谓豪华邮轮的真实水平。 他又转了一圈,终于发现角落的餐台上还剩了些蛋挞。正准备上前取餐,但忽然间,有道白色身影从旁闪过,扑到餐台上。 五秒……饰非很确信,不过五秒,那盘蛋挞便见了底。然后,他就只能看着眼前这女人用随身携带的白手帕轻轻擦嘴上的酥皮渣。 “船上真有乞丐?” 饰非从未见过有人是这样的吃饭架势。坏女人小姐的吃相虽然难看,但至少食量是正常的。但这女人,吃完一整盘蛋挞却毫无反应,若不是亲眼所见,饰非很难相信,眼前这身材匀称,甚至可以称的上是曼妙的女人是害自己饿肚子的罪魁祸首。 “啊……我是不是不小心吃太多了?\"将最后一块蛋挞送入口中,她才后知后觉地捂嘴说道。 回头看了眼被扫过的盘子,然后,她又注意到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饰非。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她笑起来时眼睛弯的像月牙,很难让人产生反感。 “抱歉先生,您刚才是不是想取一块蛋挞的?” “唔……可以这样说。” “”蛋挞没有了,我送你几块小饼干可以吗?\"说完,她便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袋。然后,只见她手掌在其上轻轻拂过,几块曲奇饼便出现在她掌心。 不由分说,她牵过饰非的手将饼干塞过去。她全然没注意到饰非此刻无比怪异的表情。 灵性……储物灵媒? 普通人看不清楚她刚才的动作,只会以为这是某种戏法和魔术,饰非却看的明白的。 这家伙刚才分明是从储物灵媒里取出的饼干! “她是个术士?!”饰非心想。但没等追问,这位小姐见饰非似乎表情不太满意,便立刻辗转到另一处地方去。 \"您若是觉得这些小饼干不够赔罪的话,那我给您跳一支舞?\" 没给饰非回应的时间,她端着一杯香槟,缓步走到那台昂贵的斯坦威钢琴边。将香槟放在钢琴上,她提裙向钢琴师行出提裙礼后,便开始自顾自在舞池中跳出圆舞。 身姿曼妙,恰似一只不受拘束,正在翩飞的白鸽…… 饰非看着她,恍惚间产生这样的错觉。 第46章 寻乡 “夜莺·弗洛伦斯。” 五月皇后号的豪华船舱是双人套房。进门便是一间还算宽敞的会客厅,会客厅两边的门则分别通向两间客房。 伊莎贝尔女士一共准备了两间套房。毫无疑问,饰非和秀秀住一间,两个女孩则住在他们隔壁。自大厅回来后,饰非就一直坐在会客厅的落地窗前。落地窗后是每个套间都有的阳台,阳台上准备了躺椅,能让游客在最完美的位置享受海风和阳光。 夜晚的海风只让人觉得清冷,月光铺陈的海面对饰非来说也不够有吸引力。他手中攥着刚刚拿到手的名片,不禁皱眉。 他依然没有吃上晚饭。女孩用一支完美的舞蹈赔罪,并在一舞将毕时博得满堂喝彩。 厅中的宾客们在当时都涌了上去,渴望结交这样一位擅长舞蹈的小姐。但她的身姿的确就像鸟雀一般灵动,数次闪烁,到饰非身边笑着递来一张名片后,便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了。 “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做的有些过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下次可以来找我,我请你去船上最好的餐厅吃一顿!” 她临走前留下这样的话。但饰非在意的是另外的事。 那女孩的确是个术士,而且,饰非可以肯定她在七幕剧中扮演的时间并不短。 灵性收放自如,行动起来时,甚至就连义眼也难看清她的踪迹。 ——高阶术士也会有闲心来一场长途旅行?饰非视线落在名片尾端,他看见对方的姓氏。 弗洛伦斯显然不是出自新大陆的姓氏。但在阿斯蒂亚公国,却并非少见。饰非尤记得在咖啡馆时,那位弗朗西斯先生介绍西西里的情况时是如何描述的。 ——北部的水都和弗洛伦萨归弗洛伦斯家族所有。他们掌控着宝石,香水,西装以及一切和奢靡有关的商品。 “的确像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小姐。但那食量可不是。” 想到那些空掉的餐盘,饰非哑然失笑。而正在此时,身旁传来某位小丫头的冷哼声,再之后,饰非就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某人给揪住,一阵吃疼。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对着一张名片傻笑什么?” 多罗茜抱着薛定谔先生气鼓鼓地蹲在旁边。她力气并不大,这种动作并不暴力,更多是小丫头想撒气。 而果不其然,当她看见名片上的名字后,那张小脸肉眼可见地皱作一团。不再只是满足于揪耳朵,多罗茜用皮鞋尖狠狠踢向饰非小腿。 “大骗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在外面勾搭到别的女人了!” 薛定谔先生跟着一起发出戾叫。饰非一把抓住多罗茜的小腿,然后顺势一提,就将小丫头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我是她债主,她欠我一顿饭。“ “这才刚上船就让人欠你债?你在骗小孩子吗?爱丽丝姐姐还住在隔壁呢!“ “你之前不是最不愿意让我和坏女人小姐接触吗?“ “这个……这个……” 多罗茜一时间没想好措辞,只能结结巴巴地发出零星的声音。再之后,她索性又用小皮鞋踢了饰非一脚,饰非没有躲,被踢到后疼的咧嘴,小丫头这才觉得消气。 “不和你说这个,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的。” “只要你别吵着让我带你去船上的赌场和夜总会,其他的我都可以考虑考虑。“ “船上还有这些地方?” “没有,你就当没听见。”小丫头放光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她又踢了饰非一脚,才开口说道: “我问你,司长有没有规定我们这次出来的时间。” “并没有,伊莎贝尔女士觉得这次任务需要留够充分的时间来思考对策。而且经费基本由柯里昂家族承担,所以并没有规定准确的归期。” “那是不是意味着,就算我们任务结束了之后,也可以继续在旧大陆转转?“ “你想干嘛?我可提醒你,我们抵达西西里时正好是狂欢节。等任务结束,狂欢节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就算在公国逗留,也并不会有那么多新奇有趣的事情。“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当然知道狂欢节会结束!”多罗茜放开怀里的薛定谔先生,黑猫立刻用灵巧的动作跳上饰非的膝盖,然后蜷成一团毛球。 多罗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搓自己的手指。小丫头欲言又止,难得见到她如此放不开。 “大骗子,我想趁这个机会去不列颠尼亚看看……” “不列颠尼亚?你应该知道那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片废墟……是吗?我知道,我在克里夫给我的书上看到过,上次大战,联邦和帝国最后的交战前线就是在那里。“ “但总归有几个地方是还保留着的……我只是想去看看,求你了,大骗子。“ 多罗茜上前攥住饰非袖子。难得用央求的口吻说道。这的确让饰非感到困惑,他很少见到小丫头会如此服软。 “给我一个理由。“ “回家乡看看,这个理由你觉得足够吗?“ “家乡?你是不列颠尼亚人?“ “可能是……”多罗茜的声音又变小了。似乎她自己也不敢确定。然后,她将手绕到背后,将脖子上的一枚挂坠给取了下来。 挂坠末端是一块宝石。一块相当罕见的黑色宝石。饰非将这块宝石拿在灯光下端详,发现光线竟然难以将其穿透。 这实在罕见,要知道,市面上能找到的宝石往往都可以通过光线来查看其内部成色和杂质。 “司长说,这是在我出生时,跟着我一起被送到修道院的东西。” “修道院收留我到两岁,然后,我才被司长接到密城。” “司长没有告诉我当时收留我的修道院究竟是哪一家,但我偷偷在死者之家里找过,看见了当时他和修道院签的收养文件。” “那家修道院不在联邦,大骗子……” “司长是把我从不列颠尼亚带回联邦的……” 薛定谔在饰非膝盖上睡的很快。没一会儿,便发出了梦呓一般的呼噜声。海浪的声音在两人的沉默间发酵。翻腾,很快又归于无息。 “去不列颠尼亚的路不好走,多罗茜。” “我知道……” “帝国侵占了旧大陆全域,只留下公国作为开放口岸,我们作为联邦来的游客,签证活动范围也基本受限在公国。“ “我也知道……” “我们会被当作偷渡客的。“ “我知道,但是……” “所以给我一点时间,我们得计划一个万无一失的路线,才能安全抵达不列颠尼亚。“ “嗯?大骗子?“ 就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多罗茜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她平日觉得讨厌的骗子的脸。 他答应了?还是说,这只是在骗自己? 多罗茜没敢多想,只是饰非起身向前,将手里那枚挂坠重新为多罗茜系上。 “自己的东西要收好,别随便给别人看。说不定哪天我们没路费了还要指望用这东西换钱呢。“ 动作很轻,饰非迅速在多罗茜脖颈后系了一枚蝴蝶结。 然后,趁着多罗茜的表情百感交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同时提起女孩和她的猫,向着套间外丢出去。 “别的你不用多想,你需要考虑的是现在到你的睡觉时间了。“ “立刻滚回你的房间。” 房门“砰”的一声被砸上,饰非毫不犹豫地呵斥道。 第47章 第一日 今夜有梦…… 自大都会回到密城后,饰非的噩梦已经很久没变过了。 今夜不知为何,或许是海浪摇晃的太厉害,饰非只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一片冰冷的湖水里。 在湖水中,他一直下坠。湖心深处是不见底的深渊,而深渊下又有一道漩涡,正贪婪地将湖水中的一切吸入其中。 单纯的坠落与堕落不同。 坠落过程中,你或许还能挣扎反抗,试图为命运画上终末的注脚。但堕落不行,堕落是你清晰地看着自己落入深渊,但却无能为力。 此刻的饰非正有察觉。他看向下方漩涡。忽然瞥见那漩涡中心亮起一道诡异的红光。 那不像黑暗中的一颗红色星辰,而只让人觉得那是只巨大的宛如行星般的眼球。眼球表面跟随四周波浪一起起伏。那是某物正在呼吸的律动。 它的视线跟随饰非下坠的身影,然后骤然间,饰非看见那眼球中心产生开裂。 一只裂开的竖瞳,它忽然变的和蛇的眼睛一样了。 直视发生的那一瞬间,饰非只觉得这梦中湖水是全世界最寒冷,最偏僻的地方。四周的湖浪如蛆虫缠在四肢。然后,无比剧烈的被啃咬的疼痛感开始侵占意识。 这些湖浪仿佛都带着锋利的毒牙,在同一时间刺穿饰非的皮肤后,继续深入,将那寒彻骨髓的毒液注入其中。 他还在下坠……不,他还在堕落…… 身不由己,坠入这巨大漩涡的中心之处…… …… …… “骗子先生?” 睁开眼看见一张漂亮可爱的脸蛋会让人心情变好。但梦中一切还历历在目,这让饰非后背的床单全被冷汗浸湿。他睁眼时呼吸急促,这导致爱丽丝以极其怪异的眼神正在看他。 明明从半个小时前,自己就一直蹲在床边观察他的睡脸,他哪也没去。可为什么,骗子先生这般表现却像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呢? “做噩梦了?”女孩不解,只试探着问道。饰非摆手表示并无大碍,从床上起身,环顾房间四周。 今天是海上旅行第一天。阳光无比明媚。海风通过窗户穿进来,带着咸腥的湿润气味。 五月皇后号用一晚上航行出联邦近海,步入远洋。现在,他们已不在联邦境内。 亚特兰蒂斯海远不如无际海那般宽阔,但却极其狭长。在未开辟新航路前,水手们要从旧大陆出发,环绕整个南大陆航行。经南大陆最南端行入亚特兰蒂斯海,再一路北上,才能抵达新大陆。 这往往要花费数月乃至大半年时间。一路颠簸,航海会遇到的意外情况也不计其数。 邮轮公司自然不会让旅客们在海上待这么久。现在得益于航线开辟,邮轮往往会直穿整片亚特兰蒂斯海,经海峡进入地中海后,再去往南大陆的亚历山大港中转。 亚历山大港建成已有千年之久,但今天,它也是着名的旅游城市。新大陆的游客们络绎不绝。撑起这座古老城市的繁华。 “外面好吵……”在海风的声音中,饰非听见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 他疑惑地看去,皱眉问道。爱丽丝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她回答道: “从刚才开始就是这样……所以多罗茜拖着秀秀去看热闹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不去?\" “我说我不感兴趣,你相信吗?\" “胡扯,在这方面多罗茜像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嘿嘿,瞒不过你……”爱丽丝发出笑声,显然不打算继续伪装。她用一只手拂过饰非的衣袖,表情变的神秘: “我其实是想趁秀秀不在,伺机再报复你。” “你昨天难道报复的还不够吗?托你的福,我失去了那块刚出炉的糖浆馅饼。” “你应得的!活该!谁让你抛下我,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去金斯波特的?所以这场旅行全程你都要小心咯,说不准我会用什么方法报复你!” 爱丽丝双手捏成爪子,做出恐吓模样。但她并没有再进一步做更出格的事,饰非便也懒得再管。他下了床,打算洗漱,但刚进盥洗室时,爱丽丝在身后又清了清嗓子,用甜美的声音嘱咐道: “我听说,睡前用香氛在浴缸中泡半个小时可以缓解噩梦。你下次要不要试试?\" “如果有机会我就试。\" “我那边有香氛哦,我可以借给你!\" 女孩说完便起身走出卧室,跑回会客厅了。饰非目送她的背影,确保爱丽丝完全离开房间后,他才撇嘴呢喃道: “这也是恶作剧?不会我用了这香氛就全身起疹子……” 尽管这是种非常恶趣味的想法。但光想到这里,饰非还是觉得不寒而栗。这的确是坏女人小姐可能做的事,浑身一阵哆嗦后,他开始洗漱,用冷水让自己从噩梦的余韵中清醒后,他才来到会客厅,打算享用今天的早餐。 他实在很饿……自上船后便毫无来由地有这种感觉。心中仍然在眷念昨天那块焦糖馅饼,他用餐刀给早餐面包抹上花生酱,开始囫囵往嘴里塞。 爱丽丝特意将她们套间的早餐也拿了过来。难得的美好晨光,和在死者之家一样,她想和骗子先生一起度过。 饰非对此并未做过多表示,只在吃面包的间隙保持注意爱丽丝有没有在食物里做小动作。 “大骗子!大骗子!” 在即将吃完盘子里的香肠和面包时,多罗茜忽然一边大叫一边闯进屋内。她身后跟着无可奈何的秀秀。爱丽丝则适时给两人递水。 “我们这是在邮轮上,多罗茜。” “不是在死者之家,你这样大吵大闹会让其他客人投诉的。” “没关系,我回来时看过了,这一层的客人都已经被吸引出门!就剩你们两个留在房间里。” 小丫头气喘吁吁,将一杯水全灌进肚子里后,她从饰非盘子里抢来最后一块面包,解释道。 饰非听闻有些讶异,知道搭档的想法,多罗茜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 “游客们几乎都去大厅那边了……” “为什么?\" “有人出了意外,诸葛先生……”接过话头的是秀秀,他实在不忍心,看多罗茜实在喘的不行,毕竟小丫头一路没停过,是冲回来报告这件事的。 “一位富商先生的尸体今早被发现倒在大厅舞池中央。\" “一位小姐发现了他,把她吓坏了,发出尖叫声,这几乎惊动附近所有旅客,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这消息传遍整个邮轮。\" “邮轮这边也出动船医,但刚才做了初步检查,医生们有了判定。\" “那位先生从高处坠落,应当是意外坠亡。\" 秀秀刚说完,多罗茜那边便发出一阵怪叫声,女孩用手不停往嘴里扇风,然后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拿起饰非手边还剩下的半杯果汁便继续往嘴里灌。 她手里拿的原本属于饰非的那块面包中间被涂满了芥末。该死的,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第48章 医生 死者阿拉曼查·卡桑迪是名来自南大陆的富商。 家族世代经营草药生意,这些货物由南大陆当地人采摘,再通过开辟好的航路送到联邦各大药店产生销售。 卡桑迪先生会在合适的时候亲自运送货物,就像这次交易,他刚完成一笔大订单,从中获利数百万哥分。为犒劳自己,他选择乘坐久负盛名的五月皇后号回亚历山大港。希望在海上度过不错的假期。 他就是昨晚甲板派对的香槟塔的出资者之一。狂欢过后,他来到邮轮内部赌场,在那边豪掷千金。 他最近运气的确不错,一晚上又赢了数万哥分。心满意足后,他从邮轮夜总会找了位漂亮的小姐,希望她提供上门服务。 “我根本就没等到他!他昨晚放了我鸽子!我在他房间里等了一整晚,可却没见到他人!要知道,旅程一共就五天,托他的福,我浪费了时间,不知道少赚多少钱!” 饰非吃完早餐来到大厅时,船上的安保队正在询问那位小姐。她情绪相当激动,但当看见一旁盖着白布的尸体时,却又觉得犯怵,忽然沉默。 饰非走近一些,得以看清尸体情况。 卡桑迪先生的身材非常苗条。躺在地上就像根干枯的竹竿。尸体的半边脑袋已经被砸的稀巴烂了。这并不奇怪,毕竟这间大厅横跨五层甲板,足足有40英尺的高度。从最顶层往下坠,跟跳楼没有区别。 多罗茜在一旁跃跃欲试,想将那些腥臭又粘稠的脑浆看的更清楚些。好在秀秀总是靠谱,及时拉住小丫头。 “刚出海就遇见这种事,真晦气呀,骗子先生。”爱丽丝今天又戴上她标志性的小红帽。配一条红色长裙,看上去俏皮又灵动。看见尸体时她表情皱作一团,挽住饰非肩膀往他身边缩了缩。 “旅程中出现这种意外,恐怕谁也不会想到。” “意外吗?坏女人小姐你这样觉得?” 爱丽丝投来惊讶的目光。她看着饰非的视线落在尸体腹部。四肢都已经摔的七零八落,但腹部却相对还算完好。只有些大片淤青残留在皮肤上。 “坏女人小姐你不觉得,相比卡桑迪先生的其他身体部位,他的胃口明显要大的多吗?\" 饰非可以肯定,那是个被装满的胃袋。里面至少盛了超出平常一半的食物。这就是富商的胃口?在自己昨天饿肚子时,他却吃的满嘴流油? 某个瞬间,饰非觉得很不公平。就好像他明明拿到豪华船舱的船票,但却依旧没法理解这些富人的想法。 船医们似乎已经完成初步尸检。正安排人将尸体抬走,以免现在的慌乱情况继续发酵。 围观的人相比最早时间已经少许多了,就算遇上意外状况,这场旅程也还要继续。 “唉呀,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在路过抬尸体的队伍时,船医中的某个人看见饰非忽然打招呼道。 这声音很熟悉,饰非很快回想起是谁。 ——夜莺·弗洛伦斯,昨天那位穿白裙的小姐今天换了身白大褂,戴着口罩穿行在船医的队伍中。 “她居然是个医生?\"饰非惊异。等对方走到面前摘下口罩后,她又从白大褂口袋中拿出一些小饼干,塞到饰非手上。 “请你吃的!”她热情地说道。 在此期间,爱丽丝一直在用手戳饰非的侧腰。女孩的小表情暴露她的想法,她当然想知道眼前这看上去无比自来熟的女士是何来历。 “弗洛伦斯小姐给了昨天饿肚子的我几块小饼干。是我的救命恩人。”饰非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回答。然后,他无视掉爱丽丝生气的小表情,向弗洛伦斯打招呼。 “我没想到您居然是船医。” “唔……倒也不是,事实上,我是目击者之一。”弗洛伦斯小姐的眼睛非常有灵气,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月牙,让人很有好感。 “作为第一目击者的另一位小姐在发出尖叫后,当场就晕过去了,是我把安保队和其他船医叫过来的。” “但你有一点说的没错……”说到这里,弗洛伦斯用手拍身上的白大褂。表情自信,\"我的确是个医生。我很擅长治疗病人。\" “那么,伟大的医生小姐,您在那具尸体上发现了什么?” 饰非这个问题问出来后,弗洛伦斯有片刻沉默。然后,她瞄了眼大厅外铺满阳光的甲板,示意饰非去那边再聊。 甲板上已经有很多人穿上泳衣。五月皇后号的泳池能保持恒温。不管何种天气下水都能让人舒适。 这种地方对德罗斯先生来说一定是天堂。饰非在路过时,视线也会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但某位坏女人小姐总在最完美的角度刚好挡住风景,这未免让人扫兴。 “我还没来得及进行尸检,但我觉得有些蹊跷,先生。” 找到一处靠近船头的躺椅坐下。弗洛伦斯小姐尽情舒展四肢,她的动作慵懒,像是只刚睡醒的猫。 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些糖果。但这次并不是为饰非准备的,她将糖果依次分给跟来的爱丽丝和多罗茜。对于秀秀,她原本也打算这样做,但在仔细打量他一会儿后,她笑着摇头,将糖果换成小饼干。 “蹊跷,您是指什么?” “所有人都推测说这位富商先生是在赌场喝的烂醉如泥,在回房间的路上意外坠亡的。” “但我想您刚才也注意到一件事,富商先生的胃部鼓鼓的,显然,昨晚他没少吃东西。” “不觉得奇怪吗?常人的胃容量是有极限的,更不用说,是那位先生那种瘦弱的身材。” “有经验的醉鬼在享受酒精时,都会知道只准备些小菜来下酒,吃的越多,喝的便越少。但在吃成那副模样后,还能烂醉如泥的人,我可从没见过。” 弗洛伦斯小姐给自己准备的是颗酒心巧克力。一口咬碎巧克力的外壳,最中心包裹的威士忌流心便跟着口腔的温度融化,流进喉咙里。她晃晃身子,露出享受的表情。 “我离开前有嘱托船医们,记得化验尸体里的酒精成分。他们但凡是个正常的医生,就应当都能发现这点,尸体血液里的酒精应该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才是。” “既然如此,这便是其中的蹊跷之处了。” “一个并没有喝的酩酊大醉的人,会找不到回房间的路,甚至失足翻越栏杆,从顶层甲板摔下去吗?\" “诸葛先生,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颗巧克力被弗洛伦斯完全吞进肚子里。似乎觉得并不尽兴,她从一旁的侍者处多要了杯威士忌,然后仰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第49章 病人 下意识的,饰非浑身紧绷。 在这位夜莺·弗洛伦斯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时,他如临大敌。 他和这位小姐一共见面两次,在此期间,他可从未向对方告知过自己的名字。既然如此,她是从何知晓自己的姓氏为诸葛的? 这一瞬间,饰非已经做好诸多准备。操纵术偶的面具被拿在手里,除此以外,岚间樱也悄无声息被释放出去,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秀秀和爱丽丝看见饰非如此,也立刻和这女士拉开距离。唯独多罗茜反应慢了半拍,小丫头还沉浸在刚才那颗糖的甜美里。 这样大动干戈的场面,对方自然不会察觉不出来。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又给自己剥了颗巧克力。 “柯里昂家族大费周章,专门从联邦邀请的奇术司专员,我身为弗洛伦斯家族的成员,肯定不至于如此孤陋寡闻。” “诸葛先生,这次邀请对在联邦的家族成员们而言,并不是件隐秘的事。” “我对您也毫无恶意,只是发现和您碰巧在一艘船上,所以才特意来打招呼。我和你们大司长关系还不错哦,托她的福,想来照拂她的下属一二,也在情理之中,对?” “弗洛伦斯?你果然是黑手党家族的人?” “我给你递名片时又未隐瞒,我当然是弗洛伦斯家族的人。我是个医生,在联邦为薰衣草工作。” 弗洛伦斯小姐笑着展示身上的白大褂。显的毫无防备。 “家族规定,每年狂欢节,家族成员都要到场,我可是刚忙完才争取到这次休假。” “所以,我们好好相处?即便对联邦富人阶层而言,五月皇后号的度假之旅也是非常难得的!” 弗洛伦斯小姐伸手扯了扯饰非的袖子。在半信半疑间,饰非才重新坐回到躺椅上。 到目前为止,弗洛伦斯小姐的确表现非常得体。并未有其他企图。既然如此,饰非也没有理由撕破脸皮。 看见饰非这边有所妥协,秀秀和爱丽丝也同时放下些许戒备。但爱丽丝还是刻意往饰非身边坐的更近些,弗洛伦斯小姐见状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您说这假期难得,但现在,似乎已经泡汤了一半。” “海上的凶杀案可难得一见。” “凶杀案?大骗子,船医那边不是还没定性吗?”多罗茜听后在一旁惊讶地叫道。然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小丫头赶忙捂嘴。 “船医那边的酒精化验还要时间,但他们知道只是迟早的事。” “一个根本没醉的人忽然从高处坠下来,显然,有人别有用心。” “和凶手同乘一条船总让人觉得不安心,诸葛先生,您要是有空,是否能将那位凶手找出来呢?”弗洛伦斯小姐用期待的眼神看向饰非。 但饰非的决定却很干脆,他果断摇头: “弗洛伦斯小姐,您是不是忘了?我是个【观众】。” “不亲自下场,不将自己卷进泥潭和漩涡里,这才是准则。” 这样的说法理所当然。如果那凶手针对的只是那位卡桑迪先生,饰非自然没必要多管闲事。这起凶杀也不过是这场旅途中的一场小插曲而已。 弗洛伦斯小姐自然没立场强行要求。所以她表现的很坦然,找侍者续了杯威士忌后,开始小口啜饮。 但在喝酒间隙中,她那双灵动无比的眸子里还是闪烁出几分狡黠。 “只恐怕,在这条船上,你和我其实都身不由己。” 泳池边的喷泉在此时开始工作。邮轮的广播中开始播放最近流行的迪斯科舞曲,即便刚发生过那样的惨案,来海上旅行的人们也能再次起舞。 厄运并未降临在自己头上,所以如何呢?不如先舞一曲。 多罗茜听见迪斯科响起时就双眼放光,她立刻拉着秀秀和爱丽丝向前,加入起舞的人群中。她当然也有向饰非发起邀请,但大骗子毫不领情,一口就将她回绝了。 他坐在原地,对起舞的人群冷眼旁观。而在此期间,弗洛伦斯小姐始终微笑,对他保持注视。 “我脸上是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弗洛伦斯小姐?”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这些年,您是怎么扛过来的。” “什么意思?” “您伪装的很好,但即便如此,日复一日的噩梦还是在摧残您的精神,不是吗?” 刚刚对这女人放下的戒心再次提上来。饰非再次警觉地看向她,她却不以为意。 “我是个医生,没有病人能让病情逃过医生的眼睛。我劝你最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我没病,弗洛伦斯小姐,您看走眼了。“ “术士们在走上这条路时,就已经病入膏肓,看走眼的是您,诸葛先生。“ “我只希望您之后不要为此后悔,等真的病入骨髓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你昨晚已经感受过那种滋味了?\" “那种难以控制的堕落的感觉……冰凉的湖水是最猛烈的寒毒,它们如毒牙刺穿你的身体。” “唔,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弗洛伦斯小姐闭上眼,似乎真的如她所言,在细细品味和感受。然后,她的表情变的玩味,看向饰非的眼神多少有些怪异。 “像银色月光般的孤寂……如纯白北风的极寒痛苦……以及那让一切都变的毫无意义的虚无感……” “真让人难以想象,诸葛先生。在一般病人身上,我能感受到其中一种病症就已经是重度病患了,但在您这里,这些感受却互相交织,如一团乱麻般拧在一起。” “您可是绝症。” 弗洛伦斯小姐站起身。用一根手指按住饰非肩膀。很快,她那只手都跟着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就好像被她所感受的东西浸染。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很快,她察觉到,在她刚才所感受到的东西外,还有层无比浓烈的血腥味托在最底层。 这让她看向饰非的目光不禁变的有些怜悯和感慨。 “何等不幸,您已经一只脚踏入其中,开始沉沦了。如果不立刻开始治疗,结局便已经注定。” “我不懂,弗洛伦斯小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饰非追问道,但对方用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嘴唇上,示意噤声。 “你马上会明白的,诸葛先生,你马上就会察觉到,自己的病症正在变的越来越严重,直至无可救药。\" “我住在顶层甲板的308号房间,如果您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治疗。” 第50章 死亡魔术 夜莺·弗洛伦斯是个奇怪的人。 在经历这两次接触后,饰非便在心中有了判断。 哪有人刚认识不久便急着说对方是病入膏肓的病人的,这既不礼貌,也不符合常识。 噩梦的确让饰非觉得困扰,但除了每晚的睡眠质量外,他倒并没觉得这有实际影响到自己的身体。 如果自己再去找这位女士聊天的话,目的也应当是了解西西里和水都的情况才是,而不会是所谓治病。弗洛伦斯家族管辖弗洛伦萨和水都地区,这正是本次旅行的目的地,也是狂欢节的实际举办地点。 饰非对吵闹的迪斯科和舞池并无兴趣。但多罗茜和爱丽丝正在兴头上,他自然不打算打断她们。他独自一人回到房间,从储物灵媒中取出坩埚和材料后,便开始在地毯上绘制炼金阵。 在海上还要待五天时间。在此期间,他需要完成八卦九宫钱的炼制。 所需的材料在陆地上都已经采购好,得益于狮子先生的财大气粗,收购这些辅助材料的价格比饰非预想中的要低不少。 这次基液不适用以前常用的黑水银。毕竟八卦九宫钱要拆解的灵性众多,基液效果如果不够强力,拆解不充分,在后面的再构环节难免出现问题。 狮子先生送来的是一整块愚人金。虽然他明面上说,这是上次饰非帮忙炼制琉璃珠时剩下的边角料,但饰非只是瞥一眼就能知道,这是块未经使用的崭新的愚人金。显然,狮子先生专门购置了一块送过来。 “傍上有钱人的感觉真不错。”愚人金的成色饰非很满意。这样一块放在黑市上也是价值不菲,至少以饰非现在的个人存款而言是绝对消费不起的。 愚人金是最强大的基液材料。能同时容纳数十种灵性在基液中并保持稳定。如果继续使用黑水银来拆解材料的话,饰非都担心有可能会炸掉坩埚。 当然,仅凭借愚人金自身的特性来保护基液稳定的话,饰非也不放心。毕竟这次炼制的主材料,不论是红发纺织娘的纺锤还是那八件【演员】媒介都独此一份,没有备用材料,若是不做到万无一失,饰非可不敢正式拆解灵性。 他从储物灵媒中小心翼翼拿出一样东西。这东西被一块银色的锡箔纸给包住,看上去形状并不规整。 将锡箔纸层层剥开,他让里面的东西暴露在愚人金开始融化后挥发出的硫气下。硫气虽然熏眼,但这东西晶莹剔透的光泽却在阳光照射下并不失色。 一整块冰晶—— 出自薇薇安·阿斯特拉之手。在将这冰晶拿到手时,饰非才不由得感叹这星辰术式的独特与强大。 由术式所凝冻出的冰晶居然能保持这么长时间不融化。甚至在饰非使用义眼观察时,其中还充盈灵性。 “报时鸟在灵媒炼制中是相当出色的还原剂,诸葛先生。” “在再构造环节时,如果灵性析出和融合并不顺利,还原剂可以暂时将它们拆分成融合前的状态。” “越优秀的还原剂能保持拆分状态的时间就越长。而报时鸟恰恰就是最优秀的那一类,它能保持整整半小时的拆分状态。” “这是祝贺您成为本届首席的贺礼。” 在离开密城前,教授将他叫到办公室如此说道。当时饰非就很后悔,为什么没有私心留下几只报时鸟,而是全部作为答卷交了上去。 有这种好东西教授就该早说。都不用怀疑,饰非可以肯定报时鸟这样的材料能在奇术师的市场中卖出高价。 这是这次炼制万无一失的保底手段,而现在,饰非又往基液中添加了些用作稳定剂的辅助材料,确保愚人金的效力能彻底释放在基液中。 黑水银相比愚人金也有自己的优势和独到之处。黑水银的基液炼制时间很短,往往不出半天就能完成。但愚人金不同,愚人金的基液要想熬制成功,则至少要三天连续不断地催动炼金阵。 一想到之后三天这房间都会被刺鼻的硫气填满,饰非就觉得有些可惜。但他还是将被子和枕头搬到外面会客厅的沙发上,打算将那边变成自己接下来的卧室。 说来也奇怪……躺在沙发上等待基液炼制时,他又觉得饥饿无比。明明用过早餐才不久,他不记得以前自己饭量如此之大。 邮轮会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供餐,所以饰非决定不等多罗茜她们,先去大厅取午餐要吃的食物。 早上尸体留下的血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孩童赤脚踩上去,浑然不知那里曾满是血浆和黏液,船上每个角落都热闹非凡,现在大厅的中央又开始表演马戏。 一位魔术师向台下观众们展示空无一物的柜子。然后,他为柜子盖上红布,自己则走进一旁的另一只空柜子。 由穿着性感的兔女郎助手为其所在的柜子也盖上红布。随后,台下观众一齐倒数,共同见证所谓奇迹。 助手再次上前。她先打开魔术师钻进去的那只柜子。很快便赢得满堂喝彩。 那只柜子已经空了,伟大的魔术师略施小计,便从封闭的牢笼中逃脱,不知所踪。 此后,在众人兴奋的声音中,助手小姐掀开另一只柜子的红布。她取来数把刀剑,将刀刃从侧面刺进柜子内部。 柜子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里面似乎空无一物。观众们兴奋的喝彩声此时也随之被压低。 “接下来,魔术师会从插满刀剑的柜子中现身,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手段无比神奇。” 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盘糖浆馅饼后,饰非撇嘴说道。 米修斯家族毕竟曾经营秀场,对所谓魔术的其中手段,再清楚不过。饰非就从夫人口中听说过这种魔术的表演流程。 他咬下馅饼的其中一枚脆角,滚烫又甜蜜的糖浆便在口腔中爆开。饰非发誓,这绝对是他出狱以来吃到过最好吃的糖浆馅饼,甚至比克里夫先生做的还更好一些。 他一边咀嚼馅饼一边目送那位助手在他的意料中打开柜子大门。然后,忽然间,不仅仅是现场观众的喝彩声停下了,就连饰非嚼馅饼的动作也跟着一起顿住。 “天啊!又死人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位观众惊呼道,这是道警报,立刻引得整个大厅完全陷入骚乱中。 饰非将手里餐盘扔到一边,快步向前。他看清柜子里的情况。 那位魔术师死了…… ——死在了柜子里。全身被刀剑插成蜂窝,七窍流血! 第51章 灵视 魔术师蒙克在联邦小有名气。 年少成名,仅仅十九岁,就夺得魔术大赛的冠军。 箱中逃脱是他的成名魔术。他会从一只空箱子里转移到另一只插满尖刀的箱子中。在里面和所有观众打招呼,然后突然消失。等观众都大吃一惊,疑惑他的去向时,他又会忽然出现在观众中间,接受满堂喝彩。 这个魔术他已经表演接近二十年。从未出错。 在夺得桂冠的前几年他也的确依靠这魔术混的风生水起,赚得大把钞票。但谁又能说,世人的目光总能保持在你身上呢? 当新的天才出现,表演出更精彩的魔术时,你曾经的傲慢便不值一提。 蒙克和他的助手在接受五月皇后号的邀约时被要求过在邮轮上展示新魔术。但大魔术师义正言辞地回绝了合作方,并扬言道:经典的永远是最好的!它不能改变! 得益于此,游轮公司修改了合同条款。 ——蒙克依然能以魔术师身份登船表演,但公司不会给他任何报酬。他能通过他的魔术在旅客中赚得多少都是他的本事,公司也不会从中抽取利润。 如何呢?反正公司需要的也不过是个供富商们闲暇时间取乐的小丑而已。蒙克能填补这些富人的闲暇时间,如果他们真因此对魔术感兴趣,他们会为游轮内的秀场买单的。 在那里,他们找了位更年轻更有天赋的魔术师。老魔术师的傲慢根本无人在意,只会为他人做嫁衣。 “不到半天,两起命案。还是同一个地点。” 被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大厅此时蒙上一层阴翳。弗洛伦斯小姐没有露面,船医们来的倒很及时,结论也下的很快。 毕竟诊断一个死人并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魔术师蒙克身上多处刀伤,显然已经死于非命。他们只是以最快速度清理血迹和舞台,然后,将那位惊慌失措,以为是自己失误才弄出人命的助手小姐带走。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场意外。可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死亡就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一个人表演了二十年的魔术,会狼狈到连这种应对方法都没有吗?“ 这实在不合常理。等船医们带着尸体离开后,他快步走向舞台,和尸体擦肩而过时,他注意到尸体身上的情况不禁皱眉。 蒙克先生显然在来表演前享用了非常丰盛的午餐。他的肚子鼓起。 饰非想到什么,片刻驻足后,又走上台去。义眼环视,他并没能在舞台上找到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没有看见术式残留……蒙克先生似乎并不是死于术士之手……” “他将表演完成一半,那就证明,在实际转移进那被尖刀刺穿的柜子前,他都应当还是活着的。\" “进入空柜子,消失,在尖刀刺穿另一只柜子前进去……这中间不过短短两分钟。\" 饰非回忆整个魔术的流程。试着代入凶手视角去思考。 如果他想在台上杀了蒙克先生,他会在哪个环节下手呢? 脚上皮鞋用力踩了两下舞台。舞台下方传来空荡回响。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又绕到空柜子旁,检查这只柜子内部。 对于拥有义眼的他来说,这并不困难。毕竟只要是行动就会留下灵性轨迹,蒙克先生不久前还被关在里面过,他在里面留下的灵性自然也没那么快消散。 他很快找到柜子底部的一层隔板。隔板直通下方一个空洞,空洞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被关在里面时,只需用脚将隔板向上踢开,他就会顺势通过空洞落进舞台下方。事成之后隔板会自动复位,这样一来,就算助手向观众展示空柜子也毫无关系。 台下观众还没有走完。只是他们都以怪异的目光看着饰非,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位绅士的举止这么奇怪。 这柜子里刚死过人,正常人都避之不及,哪有赶着往里面钻的。饰非对此却毫不在意,他自己关上柜门,然后便继续钻进舞台下方。 当看见他也消失在柜子里时,外面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真是稀奇,死了个魔术师,现在又来一个能表演魔术的。 “空洞结构……整个舞台都是特制的道具……” 跳下来看见这舞台的瞬间,饰非便明白这所谓魔术的其中玄机。舞台下方作为通道联通两个柜子的底部。魔术师只需要在数秒钟内爬进另一只柜子,表演就能成功。 至于那出现在人群之中的把戏就更不用提了。舞台四周都能出去。观众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舞台上,这时候,谁要是站在你身边你也注意不到。 魔术一旦被揭秘就会失去其趣味。饰非此时也确实对这魔术不感兴趣,他始终用义眼在追踪蒙克生前留下的灵性痕迹。 如预想的一样,这痕迹一直延伸到另一个柜子下方。但让饰非意外的是,在那里,灵性留下的痕迹变的不再单纯,而是有另外一种颜色的灵性掺杂进来,与其交织在一起。 “凶手的灵性……” 这显然不言而喻。饰非试图将这两股灵性进行仔细分辨,但不知为何,越是接近,他便越觉得两股灵性纠缠的越深。 这种趋势愈演愈烈,到最后,两种灵性在灵性视野中缠成一片漩涡! 饰非不由自主地用指尖将其轻轻推动,而后,他只觉得灵性如潮水一般将他包裹。 ——难以言说的,手足无措的惊惶与恐惧…… 这一刻,这样的情绪几乎填满饰非的感知。黑暗的舞台之下仿佛再次褪色,然后,他瞥视到眼前有无数如碎片般的光点正在闪回。 每一片光点中都倒映着如片段般的信息,这些信息跟着灵性的潮涌一起,倒灌进了饰非的脑海里! 仿佛要被撑开了……前所未有的胀痛席卷饰非的意识,让他整个人瞬间倒地。 从这些光点中,他瞥见了什么? 五月皇后号的航线前方此时现出一团乌云。这乌云将周围的云团一起吞并纳卷,然后,以极快速度在天空中铺开墨卷。 温暖的阳光消失了……几点雨丝飞溅在甲板上。旅客们慌忙逃窜,躲进温暖的大厅中。 一场暴风雨正在外面酝酿…… 第52章 恐惧印记 饰非的意识从未在哪一刻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 他甚至无法决定处理的顺序,只是任由信息随灵性的潮水一起倒灌进脑子里。 他看见蒙克先生在上船前签下的合同。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填充他的胸膛。但很快,当五月皇后号的汽笛声在港口响起时,他便重新振作起来。 这是艘大船。往返一共十日,他能在上面赚一笔钱。等到亚历山大港后,他还能上岸进行个人演出。【一心净土】的乡巴佬们肯定对来自大洋彼岸的魔术演出觉得新奇,并愿意为此买单。 这是他在船上的第一次演出。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前一天晚上还来特意检查一遍舞台情况。 但该死的……为什么这大厅中央躺了具尸体? 惊惶取代刚才的耻辱,让饰非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的义眼的确透过这些灵性看见尸体——不是别人的,正是已经死去的富商,卡桑迪先生的。 魔术师蒙克亲眼看着他从高处坠落,一命呜呼。 他才是第一目击者。 但和那位被吓到晕厥的女士不同,他被吓的魂飞魄散后当场就逃回自己的船舱。 直到今天表演开始前,他都没缓过神来。但他毕竟是个专业的魔术师,在表演正式开始后,他遮掩好情绪,希望能在船上打出名气。 ——他又失算了…… 在他按流程打算钻进那只即将被插满尖刀的柜子时,他的身体忽然无法动弹。 就好像有道莫名的寒气缠住他,让他的四肢麻木不堪,难以控制。 他的意识变的逐渐模糊。 然后,他察觉到有湿润又黏糊的条状物缠在腰间,逐级向上。 他被凭空托举起来。在完全无法挣扎的状态下,他被强行塞进那只柜子里。然后,亲眼看着身体被助手插进来的尖刀给捅穿。 他试着发出声音……但就连喉咙也被那些粘稠之物给塞满。他觉得饿的要命……他试图将那些粘稠的东西往胃里吞,但这根本无济于事,他的胃就像个无底洞,哪怕已经因此撑的要裂开,这饥渴感也没有丝毫消减。 ——一命呜呼…… 在最后的闪回里,饰非从残留的灵性中窥得一样东西。 一个印记……一个触手缠身的骷髅印记。 …… …… 玛格莉娅烘培馆是全大都会最出名的甜品店。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们出品的杯子蛋糕和曲奇饼干,这家店铺不接受排队,只接受预定。但即便如此,订单排期也已经安排到半年之后,寻常人家想购买他们家的甜品实在困难。 回到大都会的机会很难得,弗洛伦斯在来之前最期待的事便是能品尝这家店铺的出品。 她并没有提前预定,但依旧有人为她安排好订单。 取完小饼干后,她没忘记往自己的储物灵媒里再放两块杯子蛋糕。而眼下,正是品尝它们的最好时间。 窗外雨下的越来越大…… 海上的暴风雨总是来的突然,海面上掀起大浪,但没关系,五月皇后号是当今最大的邮轮,大船在海上总是行的格外安稳。 让扶手椅面朝此刻波涛汹涌的大海。弗洛伦斯小姐哼唱某种曲调,用勺子舀开一大勺蛋糕和奶油,然后放进嘴中。 这是她此生品尝到最甜美的味道。她露出幸福洋溢的笑容。迫不及待,又去品尝下一口。 但忽然间,远处海面上划过一道惊雷。惊雷过后,便是一片连绵的雨幕。 海上能见度瞬间被压低到不足100英尺。弗洛伦斯小姐挖蛋糕的动作稍有停顿,然后,她眯起眼睛,望着那片雨幕出神。 她有些失望地叹气:“现在明明是休假时间呀。为什么偏偏还要让我碰上呢?” “才惹了道格拉斯生气,我现在去找他帮忙的话,他应该不会理我的……” 她将杯子蛋糕放在一边。然后,储物灵媒再次激活,她从里面取出一张被揉皱的老照片。 照片背景明显在一个港口。只不过,那并非是像金斯波特一样的民用港口。能停泊在这里的,都是一排排的军舰。 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被押送着跪在照片中央。他力气似乎很大,用了足足四个同样壮实的军士才按住他。 军士们将他的手掰开。相机镜头拍的一清二楚。 在这个男人的手腕内部,也纹了一个印记,一个被触手缠身的骷髅印记。 …… …… 被那些粘腻物缠满全身的感觉就像被浸入深海,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饰非难以理解为何通过灵性实现的通感会如此真实,也不清楚这种通感突然产生的原因。他光是要去抑制这种不适感就已经要竭尽全力了。 在通感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真的成了魔术师蒙克。 他能领会他的情绪,他能看见他做过的事……甚至在那一刻,他几乎要将自己是谁这件事都要忘记了。 ——他在沉沦,他在不可避免地坠入其中。 是的,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还难以自拔。被这恐惧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置身于一场现实的噩梦里。和那困扰他多年的血夜难分秋色。 “骗子先生?” 直到有人用这样的称呼在舞台幕布外呼喊他。然后,幕布忽然被掀开一角,饰非看见一张俏丽可爱的脸蛋出现在大厅金碧辉煌的光晕里。 他本能想往后缩,但女孩并不善罢甘休,而是用最快速度钻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像是察觉到他此刻的惊惶,她也只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然后便替饰非整理头上的礼帽。 “难得见你这副样子,怎么,你莫非怕黑?” “不是我说哦,你可千万别让多罗茜看见你现在这模样,她肯定会取笑你的。” 确保礼帽的帽檐能遮住骗子先生的眼睛。爱丽丝笑眯眯地说道。 看见那双如宝石般明媚的蓝色眸子后,饰非才感觉到那如腐食之蛆般的恐惧感在往后消散。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重新睁眼时,他仿佛又回到之前那副冷静的状态。 “你躲在这里是在干什么?难道这里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爱丽丝还不知情,只随意问道。 “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而且,坏女人小姐,我敢肯定,接下来几天还有人会死。” “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爱丽丝诧异地回头看向骗子先生。 骗子先生表情很认真,显然,这并不是玩笑。 “先带我去找船医,如果我的推论没错,下一个受害者会出现在那里。” 第53章 血案 船医所在的医务室都位于底层甲板。 去那边有电梯直达,但为掩人耳目,饰非和爱丽丝并没有选择这条路线。 两人找到逃生梯,然后,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并肩前行。楼梯一路旋转向下,看不见底,这让爱丽丝犯嘀咕。 骗子先生表现的的确很奇怪。先不说刚才藏在舞台下那副狼狈的模样了,刚恢复好,便说可能会发生命案。他刚才都经历了什么?又是通过什么知晓这可能的消息的? 爱丽丝很疑惑,但她很聪明地并没有直接问骗子先生。如果骗子先生想说那他自己一定会说,如果他不想说,那只要跟在他身边,自己也一定能找到答案,女孩有这样的自信。 用了大概五分钟,楼梯终于下到最底层。饰非推开门,门外便是条长廊。 这里的气氛显然就不如上面大厅那么热闹了。医务室区域的长廊地面全部用了绿色的漆面,方便游客出电梯的瞬间就能找到路线。船舱底部非常安静,只能听见墙壁夹层中传出的机械的运作声。 当时蒙克先生的助手被吓坏了。所以,即便她有过失杀人的嫌疑,最终带走她的也是船医们,而非安保员。 船医会给她注射一针镇定剂,确保情况稳定后,她才会被送往安保员看管的禁闭室,等到亚历山大港后,她会下船,被移交到当地警署。 饰非来医务室的目标非常明确。 如果舞台下方,他从灵性中窥见的那些东西都是真实的话,此时此刻在这邮轮上真存在一个术式正一步一步屠杀邮轮上的旅客。他不清楚那缠绕着触手的骷髅印记究竟是何意味,但他可以肯定,蒙克先生的死和早些时候的卡桑迪先生一定有联系。 他可是卡桑迪先生尸体的第一目击者。以此类推,如果下一个受害者也是第一目击者的话,那首当其冲的就应该是打开柜门受惊的助手小姐才是。 如果只是单纯的凶杀,饰非当然不感兴趣。也不希望下场受到牵连。但如果是个无差别起作用的术式,那会引起的麻烦就要另当别论了。说不定,到时候这艘邮轮都会因此大乱,难以继续航行,影响到正事。 绿色长廊的尽头便是医务室的大门。作为最大最豪华的邮轮,五月皇后号的医务室分为了三个区域。 最外面用作临时接待的急诊区,中间用于突发情况保证医疗手段的住院区以及更深一层,用来应付急性传染病的隔离区。 船上共配备6名船医,当然,这是不将弗洛伦斯小姐算在内的情况。 老实说,自五月皇后号开始出海运营后,船医们还从来没有哪次旅程像现在这样忙碌过。 一连两起凶案,光是保存尸体,给警方留尸检样本都需要花相当的功夫了。 船医负责人莫德先生此时就站在急诊区大门焦头烂额。他大声训斥一旁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年轻医生,似乎在以此发泄情绪。 “天杀的!从君保佑,别再有尸体送来了!” “出海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已经送来两具尸体,传出去所有人都要质疑我们的医疗水平!” “你们现在快点让安保队去对全船做一次检查,给我杜绝所有有安全隐患的风险!” 他颐指气使,但往医务室内部看了一眼后,表情又立刻垮下来。很快,他听见脚步声,转头发现是位穿着不凡的绅士带着可爱的女伴前来后,他又不得不换上营业性的微笑,上前招呼。 “两位身体现在是不舒服?” “抱歉,医务室这边太忙,医生们抽不出空。如果您有任何问题尽管告诉我,我会安排人来解决的。” 能上这艘船的人可不是乞丐。更不用说,这位先生身上那件看上去就昂贵不已的手工定制西装了。这可是高档货,有钱人才穿的起,他可惹不起这种人,自然百般讨好。 如果可以的话,一定不能让这位先生看见隔离区里那个杀人嫌疑犯和尸体。脏了这些贵人的眼,有麻烦的就是自己。 莫德主任在心中暗自说道。正想继续招呼,但眼前这绅士手中却忽然拿出一只怀表,怀表悬停在两人视线之间,他的意识便瞬间陷入恍惚。 时间紧张,所以,即便愚人钟的噩梦对普通人来说非常难熬,饰非还是直接激活了灵媒。 做完这件事后,他才看向刚才被莫德主任训斥的年轻船医,年轻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主任倒地后,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如果你不想变的和你们主任一样,就立刻闭上你的嘴。“饰非拿出岚间樱。用匕首威胁道。年轻人反应很快,立刻闭嘴,但那双眼睛依然在饰非身上打量个不停。 “你叫什么?“ “卡……卡罗……我叫卡罗,先生。“ “现在带我去找刚才送来的那个嫌疑犯。” “她在里面被其他医生照看着呢,先生,她会没事的……” “带我去找她!我不关心她有没有事,我只想知道她在哪儿!”匕首直接顶在卡罗医生的腹部,饰非难得大声呵斥道。 卡罗医生显然被此举吓坏了。被饰非甩开后,他连滚带爬地向前跑,向饰非指明方向。 “你吓到他了,亲爱的。“ 爱丽丝在一旁贴心地用手抚平饰非西装上的褶皱,然后,她挽住骗子先生的手臂,笑道。 刚才的骗子先生很少见,但的确,带着某种不一样的男人味。 “他自找的,我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这么暴躁,可不像平时的你。” 爱丽丝轻声说道。这句话让饰非忽然停下脚步,他皱眉看向爱丽丝,若有所思。 “怎么了吗?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没什么,先跟上去。再慢一点我怕出事。” 他摇头,然后催促道。毕竟整个医务室只有一条回廊,在有人带路的情况下,很快就能走到底。 只不过,在即将抵达隔离区时,不论是年轻的卡罗医生,还是饰非和爱丽丝,都听见了那一道如惊雷般的尖叫声。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卡罗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到底是在搞什么?身后有个凶神恶煞的持刀恶霸就算了,怎么前面还有这么恐怖的声音传出来。 “我们还往前吗?先生?”出于恐惧,他只能试探着向身后的饰非询问。但饰非已经一个箭步冲出去,抓住门把手,他一把扯开隔离区的大门。 开门的瞬间,他便嗅闻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向前看去,他看见两位惊恐无比的船医倒在地上,身体正不受控制的痉挛,船医们的视线全投在房间角落。 ——助手小姐赤身裸体,躺在那里。 满身都是撕裂的伤痕和因此溅射出的血迹。双眼向上翻,眼白涣散。 显然,她已经是具尸体了。 第54章 掌控 里拉梅小姐是个孤儿。 正因如此,她才深谙联邦的生存之道。 这是个没了哥分就寸步难行的社会,所以,为了赚取哥分,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愿意做。 还是个孩子时,她就在金斯波特当过乞丐。当地的维金斯们还算仗义,如果手上有面包,还会愿意分她一份,这或许是孩童间默契的惺惺相惜,但等长大后,步入成年人的社会,那就要遵循另一套规则。 想获得什么,那就先需要出卖什么。 一无所有之人在联邦也能成为一种商品,交易后,供富商和上流阶层们取乐。 她找了份不算体面的工作。在大都会的一间酒当脱衣舞女。她喜欢表演时穿的那些漂亮衣服,但她不喜欢酒的顾客们围在她身边上蹿下跳,一直起哄。 尤其是男人们用那双大手在她的肌肤上游走时,她会颤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从这点出发,她其实很感激蒙克先生。蒙克先生将她从酒带出来。蒙克先生也给她穿漂亮的衣服上舞台表演。蒙克先生还会给她一些零花钱,虽然不多,但足够她买一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了。 虽然蒙克先生在不高兴时依然会在家里砸东西,打骂她。但没关系,她会在事后将一切都整理好复原的。身上的伤口她也会自己处理,不会给蒙克先生添麻烦。 但要是蒙克先生死了,她的生活又该怎么办呢? 饰非在隔离病房内发现纠缠的灵性。和在舞台下时一样,他如法炮制,进行读取。然后,就在从灵性中抽离的瞬间,他长叹一口气。 灵性中所蕴含的那些情绪几乎在刚才吞没了他。爱丽丝反应很快,察觉到他情况不对,就连忙上前来搀扶。 “有什么发现,骗子先生?”爱丽丝问道。 饰非缓了会儿,用复杂的目光看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眼。开口道: “你的储物灵媒里有备用的衣服吗?给那具尸体盖上。” 虽然不明白骗子先生这样做的意味。但爱丽丝点头后还是照做不误。她取出自己那件警司外套。走到尸体边后,将其轻轻盖在上面。 爱丽丝才换了新的外套不久,这件衣服还是九成新,很漂亮。 等做完这件事后,爱丽丝又走到饰非身后,看饰非盯着隔离病房的角落出神。 义眼的确又看见了那团危险的灵性。就和里拉梅小姐生前留下的灵性纠缠在一起。和蒙克先生死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只不过,饰非读取灵性时,前后两者的通感却有所不同。 如果说,在蒙克先生身上读取的灵性还只让人觉得阴寒无比,不寒而栗的话,那显然,这次在里拉梅小姐身上的这道灵性变的更不加以掩饰,无比猖狂。 几乎在读取的瞬间,饰非就觉得自己的意识要被那道灵性给撕裂了。对待蒙克先生,它只是堵住他所有的感官,让他陷入窒息。但这一次,它强硬地刺穿里拉梅小姐的身体,将其变的四分五裂。 墙上的血都是新溅上去的。两个船医显然被吓坏了。现在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们毕竟亲眼所见,这个嫌疑人自己飞上半空,然后在他们眼前被撕的七零八落。 “受害人组成了一根链条……第一个目击到死者最后一刻的人,会成为下一位受害者。” 前后死了三个人,饰非对这条规则倒是有了笃定。 但现在却有一个难题,刚才那一瞬间两个船医都在病房内,既然如此,这两个人谁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呢? 饰非一直在打量两位船医,这让他们觉得浑身不适应。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倒是敢立刻站起来,他朝病房外冲去,想逃离这个地方。 可惜,术偶没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照面间,术偶便用手杖击晕了他,然后它如法炮制,将另外一个也按死在病床上。 “卡罗先生,我想您不介意将这两位船医先生分别关在两个隔离病房内。” “啊?这……” “您有什么意见吗?还是说,您希望我将您也关进去?” “不,我完全没有意见。” 年轻船医听见饰非的威胁立刻就放弃了原则。他找来医务室内最粗的绳子和胶带,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两位船医都按饰非的要求安顿好。 害怕饰非不满意,他还在绳子外面缠了好几圈胶带。最后,用两道大锁分别封锁病房大门。 “你想干什么?看你的样子,是打算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是我说哦,如果让安保员知道我们现在在死亡现场,就算我们拿的是豪华船舱的船票,恐怕也会被带走进行审问的。” “这件事目前在船上已经发酵了,邮轮这边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压消息。” “正因如此,我才要争分夺秒,坏女人小姐。如果让他们把尸体和知情人士都处理了,这件事才会变的毫无头绪。” “我现在做的事,是在将一切重新拉回到我们能掌控的范围。” “能掌控的范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蒙克先生是那位富商死亡时的第一目击者,然后,他便也死于非命了。而他暴毙时,第一个目击到的人,正是这位助手里拉梅小姐。我不相信巧合,坏女人小姐,这就是规则。” 爱丽丝当然不蠢。被这样提醒后,她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 然后,她看向两位船医,她立刻察觉到这两位先生接下来的命运。 “下一个受害者就在这两人中间?” “是的,但我还不能确定具体是哪一位。所以,这两个人都要控制起来,确保没有任何人目击到他们接下来的死亡。” “他们就已经没救了吗?” “我不确定,坏女人小姐,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那如果没有目击者,也不会增加新的受害者吗?” 说到这里时,饰非没有立刻回答爱丽丝。他顿了顿,然后,才点头说道: “是的,不会再出现新的受害者的。“ “我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我会将一切都纳入掌控之中。” 第55章 大船与提灯 海上的游船在摇浪中,缓缓入夜—— 五月皇后号大厅内部的所有灯光都是暖黄色的。这让这艘巨型邮轮看上去金碧辉煌,极其奢靡。 富商和上流阶级正是喜欢这样的颜色。他们又开始在大厅中举办舞会。钢琴与手风琴的旋律能在海上飘很远。就连海中鱼群都知道,这是欢愉的声音。 绅士们身着燕尾服,向穿礼服长裙的漂亮姑娘们单膝跪地发出邀请。此时整个大厅内的旋律都会变成热情的舞曲,由长号,小提琴和手风琴共同演奏,氛围极其暧昧。 “秀秀,你有找到他们吗?” 多罗茜在人群中抱着薛定谔先生穿梭。虽然到处都挤的水泄不通,但好在有薛定谔先生的术式,小丫头总能畅通无阻。 她和秀秀从大厅两头进来汇合,看见朋友的瞬间,多罗茜就大声招呼道,与此同时,薛定谔先生再次发动术式,带着两人一起逃离这个拥挤的地方。 这个时间点,船头甲板要显的安静许多。五月皇后号贴心地为乘客准备了船头的观景台,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越过船头桅杆,直接看见这艘巨型邮轮是怎样破开巨浪,向前航行的。 白天下过雨的缘故,甲板上的水渍即便已经擦洗过,但还是很光滑。海面四周涌起海雾,温度也下降不少——不像是盛夏的季节。 “我把六层客房都找过一遍了,没看见他们。”刚出来,秀秀就这样说道。 小丫头听了脸色并不好看,她也摇头道: “我去找了顶层甲板的餐厅,那两个家伙并没有背着我们在吃昂贵的烛光晚餐。” “但这真是太奇怪了,他们又下不了船,除了旅客们常去的那些地方,他们还能去哪儿呢?整个下午都没见到他们人。” 多罗茜很郁闷。她有直觉,大骗子和爱丽丝姐姐正背着自己在做什么有趣的事。但她现在却毫无头绪,根本找不到他们。 她隐约有听说,中午时的大厅有出意外。但邮轮这边的工作人员却个个守口如瓶,不管自己怎么软磨硬泡,他们都不愿意对多罗茜这样一个小丫头告知真相。 “那两个家伙肯定和那件事有关……” 多罗茜在心中笃定道。她从身上翻找出邮轮的逃生图。然后,用铅笔将几个找过的地方画过叉后,她看了眼秀秀,无奈道: “游客们能去的地方我们都找了一遍……” “现在还没找过的都是只有邮轮的工作人员才能去的地方。虽然对普通人来说,混进这些地方并不容易,但以那两个家伙的本事,肯定也不算难。” “我去混进厨房,至于秀秀你,你去一下最底层的甲板,找找医务室那边。 “这样好吗,多罗茜?这些可不比白天我们去找的地方,如果遇上危险……我答应过诸葛先生,他不在的时候会好好照看你。” 秀秀表情为难。多罗茜见了也是直接跳起来,用力拍了下他的脑袋: “我这是为他们好,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那才最麻烦!“ “这次西西里,他们两个才是负责的专员!” 小丫头擅于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秀秀想了想也的确没有反驳的说法,只能就此作罢。 两人打算重新回大厅内。但忽然间,多罗茜在船头观景台那边瞥见一道人影,这让她多停了会儿。 “那女人站在那边干什么?” “谁?”秀秀跟着一起看过去。 “夜莺·弗洛伦斯,那个背着我和爱丽丝姐姐勾搭大骗子的人!“ 多罗茜用不满的语气说道。她打算上前,但忽然间,顺着弗洛伦斯女士的背影向前方的海面看过去时,她注意到什么东西。 海面上此时一片大雾……雾气就像团冰冷的墨,只有船舷划过时,它才会晕开。 正因为会晕开,这团墨才有了缝隙。而多罗茜的所见,均是在那一瞬间出现的缝隙里看见的。 她看见了……一艘船? 一艘和五月皇后号的规模相差无几,但外表却极为古老的船…… 这艘船扬着破烂又古老的船帆,船舷是传统木制结构,无声无息,在浓雾中穿行。它划过海面时没有激起任何浪花,只有其航行轨迹后方海面留下的如荧光般的诡火,才能让人看清它航行的方向。 它和五月皇后号的航行方向是一致的。这艘古老大船藏在浓雾里,始终跟在邮轮侧方。 然后,在某个瞬间,它忽然开始接近邮轮。待到合适距离时,多罗茜亲眼看见这艘大船上的木板裂开缝隙。 漆黑浓雾从这些缝隙里渗透出来,浓雾缓缓勾结在一起,竟很快又凝固成一根形似触手的存在。 这根虚实不定的触手足足有100英尺长。它的规格庞大的惊人,只见它高高举起,然后,横向越过五月皇后号的船身后,又试图垂直砸下! 多罗茜被这场面吓的动弹不得,只是下意识要让薛定谔先生发动术式,好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还想找秀秀帮忙,但秀秀的表情却在此刻显的极为迷茫,似乎并不明白这浓雾中正在发生什么。 “他看不见的,多罗茜小姐。” 身后传来声音。显然,夜莺·弗洛伦斯已经发现甲板上的两位不速之客。但她并不恼怒,依旧面带笑容。 “虽然同样是术士,但秀秀先生并没有到达能和【恶魔】签订血契的层次,所以是看不见这艘船的。” “同理,伊莎贝尔小姐和诸葛先生应当也看不见。” “血契?”多罗茜惊讶于弗洛伦斯小姐的说法,对方此时身着一袭白裙,她微微屈膝,像是在行提裙礼,然后,多罗茜就亲眼看见她的肩膀上多了什么东西。 “向薛定谔先生和多罗茜小姐问好,达尔文先生。” “问好!问好!”一只白色的鹦鹉,站在弗洛伦斯小姐肩头。它用尖锐的声音叫嚣着,与此同时,那只小巧的脑袋扭转90度,看向那艘迷雾中的大船。 多罗茜这时才注意到,弗洛伦斯女士手上多了盏提灯。提灯向外散发出柔和的暖黄色辉光,将前方的迷雾撕开一道缝隙。 弗洛伦斯女士举起提灯,刹那间,提灯的灯光变的更明亮了。这道辉光很快化作一面巨大无比的光罩,将整艘五月皇后号都笼罩其中。 那根巨大的触手顺势砸下来,出乎多罗茜的预料,它没能撼动这光罩分毫。反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灼伤,触手立刻抽回去,消失在多罗茜的视野里。 “还好,看样子我的术式展开的很及时。”弗洛伦斯女士对此满意地说道。她随后又看向迷雾中那艘开始远离邮轮的大船,她刚才的表情很快收敛起来。 “只是,如果再让仪式继续下去,我也不知道这术式还能撑多久。” “能受到薇儿那样赏识的人,应该不至于让我失望,对吗?” 第56章 追杀 从下午到现在,饰非都没有休息过。他就守在医务室门口,寸步不离。 这中间的确也会有人尝试进入医务室,觉得身体不适的旅客会交给那位年轻的卡罗医生处理,但如果是邮轮上的工作人员,饰非也不客气,会第一时间用愚人钟催眠后,捆到一边。 他不允许这方案有任何差错。更不允许还有其他目击者产生。 到后面,似乎是觉得用愚人钟的方法实在繁琐,他干脆让术偶守在一边,来一个打晕一个就是。 托他的福,现在普通病房人满为患。里面塞满了被打昏的工作人员。 卡罗医生缩在一边看着这场面发怵,显然,他绝没想到,这年轻人看上去如此弱不禁风,却这么能打。 “已经要八点钟了,骗子先生,你说的事真的还会再发生吗?” 爱丽丝看着时间,开口向饰非询问道。 饰非睁开眼,通过观察窗看向隔离病房内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两位医生,他皱眉道: “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三起凶案,间隔没有超过八小时的……” “再等等,我想很快了,凶手会按捺不住的。” “就算如此,你也该吃点东西了,从上午到现在你是不是就吃了那块糖浆馅饼?” 爱丽丝这样提醒道,饰非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真奇怪,明明从登船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很饿,但中午发生过那些事后,到现在为止,他居然又毫无反应。 反倒是另外一种情绪始终在叨扰他的思绪……让他觉得很难静下心来去思考眼前的前因后果。 “莫非这也是这术式的影响?” 饰非疑惑道。他多看了爱丽丝一眼,似乎又没从女孩身上发现异样。就算猜测是对的,这个术式似乎也只影响了他,但是,为什么? 思考到这里时,爱丽丝又开始催促了。她觉得骗子先生现在很有必要去大厅取一些食物回来。取完后来这边享用,这耽搁不了太长时间。 “那就去……” 饰非最后决定妥协。当然,他不可能将卡罗医生独自留在这医务室里监视。所以,他选择操纵术偶将其丢进另一间隔离病房。 医生对此有所抗议,但被饰非的义眼瞪一眼后,就知趣地保持沉默了。 饰非从医生们的抽屉里找了把大锁。在离开医务室,将大门彻底锁上后,才让人安心些。 即便只是这么会儿空档,他也不容许有闪失。做完这些后,他才和坏女人小姐并肩去往安全梯入口。 但就在此时,饰非只觉得义眼一阵刺痛。然后,船身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了一下,他步伐一阵摇晃,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怎么了,骗子先生?” 爱丽丝在一旁关切地问道。饰非讶异地看向她,却发现,坏女人小姐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刚才的异样。 可这怎么可能?整艘船撞到东西……船上的人应该都能感知到这种摇晃才是。 还在思考时,饰非又听到一阵沉闷的撞击。然后,他脚下一滑,栽倒在地。 这一下,他看的清清楚楚,坏女人小姐的确没受到任何影响,即便刚才那种幅度的撞击,她也稳稳站在原地。 “不对劲……只有我能感知到……” 饰非立刻起身,然后切换义眼视觉。只不过看了一眼,他便觉得心惊肉跳! “该死,究竟什么时候……” 整个医务室的长廊此刻都被某种幽绿色的灵性给填满了。这些灵性就像血管的脉络,密布在长廊四壁! 不仅如此,它们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深处蔓延。目的地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关押着那两位船医的隔离病房! 饰非下意识地要追过去。但就在同一时间,那些灵性团聚在一起,形成一颗形似肿瘤的结节。灵性集聚后,这颗结节变的没那么虚无缥缈,而是像颗真的肉瘤般粘在长廊天花板上跳动! 肉瘤跳动速度越来越剧烈。很快,因为不堪重负从中裂开一道缝隙。 这缝隙竟很快延伸出一根同样是幽绿色的灵性。这灵性恰似一根细长触手,末端不停嗅探,等察觉到饰非所在的方位后,它便立即横扫开,拍动长廊四壁。 这正是饰非刚才所察觉到的船身晃动的原因! 这触手力气极大,不过一下竟然就将四壁铁板给拍的凹陷进去。但诡异的是,即便这触手的动作毫不顾忌,爱丽丝也依然没察觉到其中异样。 “招雷引命!” 一道天雷自饰非手中的符箓爆开。雷光奔袭上前,如锁链缠住那触手所在的肉瘤位置。 那肉瘤毕竟是团纯粹灵性,想攻击灵性,那你也必须使用灵性才行。此时此刻,饰非手里没有比符箓更好的手段了。 雷光将长廊天花板击穿,一枚大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触手畏缩雷光,立刻向洞口内逃,与此同时,四壁灵性蔓延速度变的更快了。它们如潮水般奔涌,向两位船医所在的隔离病房的方向涌去! “冲船医们来的……” 饰非察觉到这点,也顾不上其他,立刻上前要打开医务室的门。他甚至连钥匙都顾不上使用,直接让术偶抽出杖剑,将整把锁给一刀两断! 一脚将门踹开,饰非狂奔进去。 卡罗医生原以为饰非离开了,正打算闭眼小憩,此时见到这瘟神重新折返,并且表情严峻,他好像立刻意识到隔壁将发生什么,不禁又往角落里躲去。 “招雷引命!” 双腿速度难以追上那团灵性奔涌的速度,饰非便又启动两张符咒。雷光追身而去,拦截在灵性必经之路上,但让人诧异的是,这些灵性就好像有自我意识,竟顺势向旁边的病房和缝隙蔓延,完美闪躲开雷光的攻击! 卡罗医生被吓坏了…… 这些灵性潮涌进病房时,他发出惨叫声。 但显然,灵性目标并不是他,而是继续顺着病房通风管道前进,然后长驱直入,同时进入另外两位船医所在的两间隔离病房。 两间病房不过一墙之隔,但此时境遇却是相同的。 饰非在其进入病房差不多五秒后,才气喘吁吁赶到。他抬头,而后,一瞬间呆立在原地。 “大骗子,你怎么样?” 爱丽丝在身后追过来,想弄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没等她抬头,下一秒,她的视线便被饰非抬起的手掌遮蔽住。 “别看。”饰非咬牙道…… 隔离病房的观察窗此刻糊满血浆与碎肉。一根触手穿透船医的头颅,然后,将其按在观察窗上一把拍扁! 刹那间,血肉横飞。 第57章 引火烧身 坏女人小姐取来的晚饭是番茄酱烩饭佐风味奶酪馅饼。 五月皇后号的航线终点毕竟是西西里,因此,在船上时便为客人提供一些西西里风格的吃食,这有利于博得客人好感。 西西里擅长用番茄做酱汁。搭配新鲜奶酪和罗勒等香料,菜肴风味浓厚,酸甜可口,闻名遐迩。 饰非昨天心心念念的糖浆馅饼倒是不列颠尼亚风格的美食。不列颠尼亚人喜好甜食,但风格粗犷,他们做甜食的本事当然比不上已经灭国的莱茵。莱茵食物素来精致,享誉旧大陆,时至今日,一张正宗的莱茵本土甜品食谱也能在拍卖中拍出高价。 即便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此时饰非看着盘中鲜红的番茄酱还是多少有些没胃口。 这简直和观察窗上黏糊的血浆一模一样,尤其是酱汁中炒制的肉末和香料碎,饰非一时间便联想到那些掺在血浆里的碎肉和脂肪组织。 “还是给我块馅饼,坏女人小姐。” 饰非要求道。爱丽丝点头,取出一块已经没那么香脆的馅饼放进饰非盘子里。 “骗子先生,你有对策了吗?”将自己那盘烩饭拉至面前。爱丽丝此时也似乎没那么有胃口。她回想刚才在底部船舱看见的惨状,眉头皱成一团。 托骗子先生的福,的确没有任何无辜者被卷进这次凶杀里。但问题在于,这次第一目击者却是骗子先生本人。 换句话说,按照规则,下一个潜在受害者正是他……八小时内,医务室里的惨剧就会发生在骗子先生身上。 “你好像完全不急……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将这件事放在自己掌控里的。” 用叉子拌开烩饭上浓郁的番茄酱,酸香又甜腻的气味扑面而来。爱丽丝挑了许久,最后只是将盘子边用来装饰的小番茄放进嘴里咀嚼。 桌子对面的饰非也咬下一小口馅饼。凉掉的馅饼没法复现白天那样滚烫又香浓的口感。 “现在的情况就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坏女人小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与其费尽心机,去担心到底哪个倒霉蛋会在不知何时不知何地被谋杀,不如将凶手目光转移到我身上,这样我才能全心全意去对付这个术式。” 饰非抬头,直视爱丽丝。爱丽丝对这回答颇为惊讶,她愣了半晌,然后她丢下叉子,站起身:“你这个疯子,那你没想过你要是因为那术式丧命又该怎么办吗?” “你要真死在这艘船上,我……唔……我,秀秀和多罗茜到了南大陆又该怎么办?” 女孩声音略显激动。她大声说道,似乎动作幅度太大,撞到一旁的蜡烛,微弱的烛光立刻就熄灭了。 海上大雾导致月光没法照进来。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约莫三十秒的沉默后,饰非叹了口气,他重新拿出火柴,点亮蜡烛。 “坏女人小姐这是在担心我?” “这……这很正常!” “我说过了,我有把握,我并不是个怕死的人……”说到这里时,饰非用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义眼。灵性视觉内并没有发现那些幽绿色灵性。这证明他暂时是安全的。 被饰非的说法呛到说不出话,爱丽丝表情很生气。她索性将眼前这份烩饭直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大踏步走向房间大门。 “我懒得管你了!” 她扔下这句话后就摔门离开。声音很响,以至于在自己房间里的秀秀也不禁探出头来观望。饰非向秀秀摇头示意并无大碍,他准备回头消灭那块馅饼时,顿时也觉得毫无胃口,咬了一口后,便也将其丢进垃圾桶中。 “你又惹爱丽丝姐姐生气了?” 处理完垃圾,回头时,饰非发现多罗茜不知何时又抱着薛定谔先生出现在爱丽丝刚才坐的位置上。 小丫头眼睛在黑暗中好似在放光,对两人情况极为好奇。 “你要是下次再不打招呼就随便闯进男人们的房间,我就不得不考虑告诉司长,要关你禁闭了。” “关我禁闭?我凭本事进来的,凭什么关我禁闭?” “这不淑女,多罗茜。” “我还只是个孩子,那种词和我并不沾边好吗?” 小丫头的诡辩自然不能让饰非买单。他让术偶用一只手将多罗茜提起来,然后,他亲自打开门就打算将女孩丢出门外。 多罗茜见状自然慌张,连忙告诉饰非,自己其实是有事才来的。 “我刚才都听到了,你和爱丽丝姐姐今天一直在调查船上的凶杀案……为此你还惹火上身了。” “你想说的就这些?” “不不不,当然不!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觉得有个人或许能帮你。“见饰非又想将自己踢出门,多罗茜自然也不敢卖关子,连忙说道。饰非对此半信半疑,看了看女孩表情,多罗茜立刻乘胜追击。 “我和秀秀今天找你们时,在甲板上看见了怪东西……” 多罗茜将那艘大船和巨大触手的事告诉给饰非,当然,她没忘记把夜莺·弗洛伦斯以一己之力挡下触手的事也一起说出来。 饰非听完看着多罗茜皱眉,小丫头却对此跃跃欲试: “怎么样,那女人绝对有问题!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得去找她!” 多罗茜立刻想让饰非带路。但饰非听完只是点头,然后他带着多罗茜敲响秀秀的房间。秀秀开门后,他一把将小丫头丢进秀秀怀里,然后,他以最快速度关门,扬长而去。 “你说的没错,是该去找弗洛伦斯小姐聊聊,但不是我们,而是我。” “等下把她送回坏女人小姐那边,秀秀。” “是的,诸葛先生。” 饰非在门外说道。秀秀自然照做不误,用最快速度将多罗茜不安分的四肢给捆起来。 “大骗子,你又不带我玩,你混蛋!”多罗茜在门内抱怨道。 没关系,饰非已经用最快速度出门了,他完全听不见这些恼人的声音。 …… …… 弗洛伦斯小姐说过,自己的房间号是308。 这并不难找,毕竟整艘船的豪华船舱数量就这么多,为方便服务贵客,邮轮公司将这些船舱都安置在同一层甲板,统一管理。 308号房间是一处偏僻的边套房间。顾名思义,它位于角落,四周没有其他客房毗邻。 对喜欢独处与安静的人来说,这一定是首选。房门前的空间相比其他走廊也更宽敞一些,饰非抵达时,甚至看见门口有一束插花,显然才刚完成不久。 这样的房间除了没有能直接观赏海景的阳台外,几乎就是完美的。但五月皇后号也对此另辟蹊径,在房间内额外开了块玻璃舷窗,客人能透过舷窗看见船头的海景。 饰非来时并没有提前告知,也没有下帖子。对上流阶层的人而言,这就是贸然来访,算不得礼貌。 他站在门口整理好西装上的褶皱,刚举手打算敲门,却听见房间里传来弗洛伦斯小姐的声音。 “直接进来,诸葛先生,门并没有锁。” “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拜访我的。” 第58章 厄画 弗洛伦斯小姐的房间充斥着一股特别的香味。 饰非在进门时注意到房间玄关处摆放了一株干制过的薰衣草,除此以外,在会客厅其他角落,这些紫色植物也随处可见。 它们正是这种奇妙香味的来源,置身其中,饰非难得感觉到,自己从上船起就不安宁的思绪被平复下来。 “在莱茵,曾有个地方叫普罗旺斯,那里盛产薰衣草。” “弗洛伦斯家族用以发家的第一瓶香水正是使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精粹而成,它为家族赚得第一桶金。” “自莱茵灭国后,家族便也开始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种植薰衣草,我自小被包围在这样的香味中长大,因此,薰衣草也是我最喜欢的花卉。” “到联邦后,人总会不由自主想起故乡,对我而言,故乡的含义则很简单。” “它是水都被小船船桨划碎的海浪与月光,亦是在弗洛伦萨的乡村度假别墅中,环抱我入睡的阳光混着薰衣草的香味。” “正因如此,当联盟询问我,想以什么名字来为我即将一手创办的部门命名时,我不假思索便回答了他们。” “——诸葛先生,我是【薰衣草】的首席医生。亦是国际术士医护组织,【天堂】的圣女。” “当然,在联邦,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我和你们的大司长【调查员】小姐是圆桌议会的同僚。” “我是一位议员——第x席,【白鸽】。” 饰非进来时,弗洛伦斯小姐正为房间里的盆栽浇水。她的动作很温柔,用一只手托住盆栽的叶片,确保叶片上每一寸脉络都能享受到喷壶喷洒而出的水雾。 她回头向饰非微笑,看上去全然没有大人物应有的架子: “前段时间,我从【调查员】小姐那里听说您的事迹,【调查员】小姐对您赞不绝口,这让我对您也产生一些好奇。正好听闻您即将前往西西里执行一项任务,所以,我才决定比往年早些时候启程回故乡参加狂欢节。” “托弗朗西斯的福,我拿到了您的船票信息,能和您乘坐同一艘船。” “不知这样的做法您会觉得冒昧吗?” 弗洛伦斯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标志性的月牙。饰非必须承认的是,这位小姐看上去的确是个很难让人兴起拒绝之心的人。 相比饰非目前打过交道的其他几位议员,她极富亲和力。不打坏主意的伊莎贝尔女士或许也带了些这种气质,但根据经验,饰非在和女士打交道的过程中很难下意识去完全相信她不会另有所图。 他当然也明白自己一进门后,弗洛伦斯小姐就开诚布公谈论自己身份的原因。 如多罗茜所言,她或许真明白这艘船上正在发生什么,而她正在用自己的身份证明,她是饰非此刻可以信赖的人。 毕竟她是一位议员,一位来自【薰衣草】和【天堂】的真正的医者。这样的人如果都不值得信任,那整个术士界或许都再也找不出能相信的人了。 “我相信您,弗洛伦斯小姐。” 饰非向对方微微躬身行礼。在这个间隙,他恰好瞥见在房间另一处角落的横杆上,站了只白色鹦鹉。 鹦鹉头旋转九十度,凝视饰非。被这样一只动物打量的不自在,饰非决定切入正题。 “您应该明白,我为何会在深夜拜访。” “这艘五月皇后号现在看上去并不正常。” “那可爱的小姑娘对你说了些什么,是吗?”弗洛伦斯小姐停下浇水的动作笑道。 见饰非没回答,她不慌不忙放下水壶,她走向床边,从床头柜上的手提包中,抽出一张装裱过的画纸。 “看看这个,诸葛先生。” 饰非接过画,只迅速扫了一眼。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但很快,他眉头紧皱,看着画上的东西出神。 这是张油画。画上绘制的是片波涛汹涌的绝海。数艘大船行于浪尖,画者笔触极其有力,仿佛这些船真的穿梭在生死之间。 饰非盯着这张画看了不久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很快,他看向这些船的前方,他注意到还有艘大船,占据整张画纸的中心位置。 大船就拦在刚才那些船的前方。如一座高耸不可逾越的山峰,形成一道恐怖又庞大的阴影。更恐怖的是,饰非还注意到这艘大船的甲板上密布无数的裂缝。正有黑烟从这些裂隙中渗透而出,它们自虚空中获得形体,将周围海水都全部染成幽绿色。 海水因此被搅成漩涡,漩涡中心又有粗壮的幽绿色触手伸向天际。触手铺天盖地,将其余那些不幸的船只全部打成海上的木屑与碎片。 “这些触手……”饰非注意到这点,表情很快变的诧异起来。 触手让他觉得熟悉,这并不奇怪。毕竟就在白天,他还亲眼看着这些触手将船医们的头颅拍碎在观察窗上。 倒是弗洛伦斯小姐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她用指尖拂过画纸,用饶有兴趣的口气问道: “这倒让我意外,我还以为,这艘船上应该只有我和那小姑娘能看见这些触手呢。” “你能看见?还有,你刚才说多罗茜也能看见?” 饰非不解。他能看见当然是因为自己有义眼,能窥探灵性。弗洛伦斯小姐能看见他倒也能接受,毕竟对方是位议员。但多罗茜,她凭什么? “应该觉得奇怪和惊讶的是我才对,诸葛先生,我和那小姑娘都与【恶魔】签订了血契,能看见是正常的,但您的手段是什么?” 说这话时,弗洛伦斯小姐的视线在饰非全身扫过。饰非明显感觉到,某个瞬间,对方在看自己的义眼。 但很快,她见饰非没有回答的意思,便收起视线,显的并没有那么在意。 “您要不想说当然没关系,如果您觉得我可以帮上忙,再告诉我也不迟。” “诸葛先生,这幅画出自我曾在前线中收留过的一个病人。” “他原本是他所在的部队中最年轻最精锐的军士,但突然某一天,他从前线归来,得了种奇怪的疯病。” “他再也扛不起枪,也无法再精准执行任何一种战术。他只终日将自己关在帐篷里,然后忘我地绘制这副画作。” “我对他用过心理催眠,在催眠状态下,他告诉我,这正是他在前线所看见的东西。” “他说,他所在的舰船在无际海航行时遭遇了一艘【幽灵船】。” “那只幽灵船将整只舰队的防线完全撕碎,而他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第59章 帕尼尔 帕尼尔出生于联邦西海岸。 同是一个国家,但这里的文化与氛围却与那繁华的东海岸截然不同。 洛圣都与金山闻名遐迩的并不只是它们那绵延千里的金色沙滩和棕榈海风,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彩色涂鸦和诸位嬉皮士同样臭名昭着。 西部曾是无法地带。在东西战争前,这里甚至都未能受到东海岸联邦政府的完全管辖。联邦军队用火炮叩开西部的大门,将奴隶主从他们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拉下。 但除此以外呢?他们还给西部带来了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以一种野蛮的状态生长,战争前,奴隶主们肆意妄为,战争后,匪帮却无法无天。 普通人想在这里谋一条出路并没有多少选择。帕尼尔不喜欢匪帮的氛围,他只能选择加入军队。 联邦政府在西海岸常年驻扎军队。这支军队拥有当世最先进的舰船和枪炮。随时整装待发。舰队每个月都会在棕榈沙滩和无际海的交界处巡逻。舰船从不开往远洋,而是日复一日,以固定轨迹巡视海防线。 西海岸全长1350英里。这也正是这条海防线的长度。帕尼尔和军队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联邦设置这条海防线意欲何为,只是作为军士,他们必须遵循上级下达的命令,哪怕这毫无意义。 帕尼尔每个月会随舰出勤一次。一次持续十天。他是舰队里的斥候兵。每天所做的工作,便是在舰船的了望塔上用望远镜观察海上情况。 对初来乍到的帕尼尔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份不错的差事。你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花费一整天在发呆和看海上,就能从军队领到一份不错的俸禄。 相比下面的水手和时刻准备下达命令的大副们而言,他甚至可以在上面偷懒睡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人发现。 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便也会觉得无趣,因此,他不得不学会一样新的本领来为这无聊的军旅生活增添一份乐趣。 他托还住在故乡乡村的邻家姑娘寄来油彩和画纸。那位漂亮可人儿的父亲便是位画家。她拿到这些材料并不费劲。 帕尼尔按自己印象中,她父亲的模样开始学着作画。他绘制的是油画,最开始虽不得要领,但仅仅只是用画笔随意涂抹,看着上面那纷繁的颜色,他也能一天充满好心情。 当一件事让你觉得愉悦且你愿意全神贯注于其中时,你便会突飞猛进。 他喜欢将这片海岸线绘制在画纸上。不论平静的阳光海浪亦或暴风雨中的大海,他都喜欢。 他可以带几块面包和一壶酒,然后一整天待在了望台上不下去。 甚至就连深夜,他也借着提灯与海上的星光绘画。 他乐在其中,他享受这样的生活,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但在今年的冬天,当他一如既往带着酒壶和画纸登上深夜的了望台时,他却看着眼前的情况出了神。 如果是没有暴风雨的日子,海上夜晚的能见度一般都不算低。但他记得,那晚是大雾天。舰船不得不放缓航行速度以免触及到海中暗礁。 浓雾包围了他。他在了望台上什么也看不见。能见度恐怕不足一英里,这让他当晚颇为沮丧,只打算喝完手中的酒就下去休息。 但酒才刚下了半壶,他就在了望台上发现了什么……这让他下意识站起来,慌忙从旁拿来望远镜去观察远处浓雾中的那团光点。 那似乎并非人造的光源……远远望去,帕尼尔只觉得那像一团墓地中的磷火在浓雾中燃烧。 可海面上怎么会出现墓地里才有的东西呢?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继续用望远镜眺望。但很快,刚才的困惑被另一种更不可遏制的情绪侵占,他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只觉得这冬夜毛骨悚然! 不是一团磷火……而是数如繁星! 这些诡异的火焰似乎挂在某种东西的外壳上,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划破浓雾,并在其身后留下一条泛着荧光的航道。 鬼使神差,帕尼尔居然敢鼓起勇气用望远镜去看一眼那条航道。但只是看了一眼过后,刚才起的那一身鸡皮疙瘩就全像是骤然绽放的烟花一般炸开! 有东西在航道里潜游……一根根,一簇簇,帕尼尔看的并不真切,但他的直觉让他觉得那是一堆缠绕在一起巨大又粘腻的触手…… 在这些触手的缝隙里又夹杂着半腐的尸体和骷髅……他视力很好,他看的出来那些接近腐烂的尸体身上穿着怎样样式的衣服…… 那分明是联邦海军的制式军服!是数十年前的款式。帕尼尔曾在某位军官的收藏中看见过。这些尸体数量足足有数百数千之多,他们全被那些巨大的触手裹挟着,如海中的浮游生物般在浪花中沉浮。 眼前所见实在匪夷所思,帕尼尔被吓坏了…… 他更没有反应过来,作为斥候的职责应当是及时报告危险,而非站在原地任凭恐惧吞噬自己! 数千团磷火擦着这艘军舰而过。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帕尼尔终于得以看清这磷火的全貌! 它们不过是挂在某根巨大桅杆上的一只荧虫。虫躯攒动,它们啃食着这艘巨大而又古老之船的残躯。 船体甲板到处都是漏风的缝隙,但这缝隙里却又不断向外释放着浓墨般的黑雾,黑雾凝形,垂落到海面后便成了刚才帕尼尔所见的那些触手。 帕尼尔反应过来现在应当立即吹响警戒哨。唤醒还在睡梦中的同僚们。但当他想做这个动作时,他却惊觉,自己的手臂此刻完全无法动弹。仿佛有某种冰冷又潮湿的东西正掠过他的身体,让他在这寒冷冬夜满头大汗。 要逃……必须逃走……如果现在不想办法逃走,他会和这艘军舰一起完蛋! 他下意识地这样想,他看见侧方这艘船只身后的巨大触手已经冲出海面,其高度直触天际,只略微蠕动,便在海面上卷起滔天漩涡! 军舰不受控制,被卷进那巨大的涡心。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帕尼尔在那一瞬间只有一种反应。 ——他从足足四十英尺高的了望塔上一跃而下,坠入海中。 第60章 渊梦号 联邦时代周刊记录,1941年冬日—— 六个月前,帝国撕毁与罗曼诺夫王国签订的战时互不侵犯条约,越过西奈王国北境,入侵西伯利亚。帝国军队势不可挡,仅用三个月时间便侵占西伯利亚将近一半的土地,直逼王国首都莫斯科。 两个月前,时任王国宰相拉斯普京在冬宫前进行战时动员。在那里,罗曼诺夫王国举行了自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阅兵。 ——军士们并不知道,那也是这片极寒之地的最后一次阅兵。 莫斯科保卫战是场被单方面碾压的战争。罗曼诺夫王国的首都在帝国的铁蹄下仅仅只坚持不到七日,便城门大开。 这是理所应当的结果。毕竟自上次战争,王国中途退出,自锁国门后,他们便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未曾了解到这时代的风云变幻。 帝国顺应了这个时代,帝国也正在成为这个时代本身。 ——1941年11月,冬宫有雪。 帝国军征服土地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莫斯科今年的冬天也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 这场大雪始于帝国军进驻莫斯科城的前一晚。 悄无声息,仅用不到八个小时,便覆盖西伯利亚全境。 零度冰寒线第一次南下突破西奈王国的北部国境。为当地带来前所未有的农业灾害。在边境,极寒竖起高达数十英尺的冰墙。冰墙极厚,即便用冰镐都难以凿穿。 这些冰墙在西伯利亚和旧大陆间隔开一道冰封裂谷。裂谷绵延整个旧大陆中部。长度与规模不可想象。 三日后,帝国军公告,自大雪落下那晚后,便再也没任何消息从莫斯科传出。 一周时间截止,帝国军再次向旧大陆宣告:由布劳希奇元帅率领的东部帝国军全军覆没,帝国本次东征计划暂停。 帝国境内不允许再有任何人尝试探索西伯利亚的冰封裂谷。 …… …… “我必须承认,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一个能让联邦顺理成章,介入旧大陆战场,恢复欧罗巴这片土地应有的和平的机会。” 笔者有幸以联邦时代周刊的名义采访我们名声远扬的联邦军统帅,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 将军状态非常好,看上去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充满信心。 “我们准备充分,联邦舰队将立刻从西海岸出发,前往支援我们的盟军!” “南大陆以及不列颠尼亚均已同意盟约。东征让帝国军元气大伤,他们来不及调动足够兵力来应对我们接下来的登陆战!” “这将是这次大战开战以来的第一次转折点。我们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时至今日,笔者依然记得当时将军意气风发的表情。 是的,我们一定会胜利的。这是场师出有名的代表正义的战争! …… …… 1941年12月7日凌晨—— 联邦卫报紧急通告,联邦位于无际海上的海军基地珍珠港于昨晚遭遇突然袭击。 港内停泊的数支舰队全部损毁。其余军士死伤惨重。 这是场奇袭—— 据军方通告,当夜驻扎的数十名斥候与值夜人均没有报告敌情。这场屠杀发生于最沉眠的酣梦之中,军士们没有进行任何反抗便一命呜呼。 这是联邦自建国以来遭遇的最大的一场屈辱。 目前,仍没有任何组织或国家声明对此次袭击负责。 麦克阿瑟将军声明,鉴于本次珍珠港事件的恶劣性,联邦将暂缓出征旧大陆,支援盟军。 另外,联邦西海岸全境,包括洛圣都与金山行政辖区范围内,在接下来两个月中,均将实行强制宵禁。 任何违反宵禁法条的公民,均将被依法处置。 …… …… 弗洛伦斯小姐在自己的行李箱中带了些老报纸和周刊。它们都被精心剪裁过,将关键的部分摘要出来,供人随时查阅。 她给饰非看的正是刚才这些内容。饰非看完却只觉得不解。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发生于上次战争时期。帝国军东征的失败,联邦的珍珠港事件,这些也都被记录在当今联邦的历史书里,只要拥有初中学历的人,都对这些故事耳熟能详。 “我不懂,弗洛伦斯小姐,让我看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是疑惑今天五月皇后号遭遇的奇怪存在才来找我的吗?” “是,但这和您给我看的东西又有什么关联呢?” “你就没好奇过?时至今日,即便战争已经结束几十年了,联邦依然在海岸线上设置海防,我们甚至还将其称之为【前线】的意义是什么?” “唔,难道不是因为联邦和帝国还在进行冷战?我以为前线是用来对付帝国的……” “傻瓜,帝国在亚特兰蒂斯海的对面,可自始至终,我们的前线都设置在西海岸,我们面对的是无际海。” 弗洛伦斯小姐话说到这里,饰非察觉到什么。他侧过头,通过房间舷窗,看向外面浓重的海面夜色。 他再回忆起多罗茜先前所言以及弗洛伦斯小姐给他看的那幅油画,他试探着说出答案: “您是说,自始至终,联邦在西海岸所设置的前线,都是在防备这幅画上的这艘大船?” “——是【幽灵船】。”弗洛伦斯小姐纠正了饰非的说法。 “我和道格拉斯都找薇儿看过,薇儿觉得,这些【幽灵船】的确像是某种诅咒造物,而且,诅咒的等级应该不低,不排除是0级诅咒的可能。” “联盟通过灵性勘探,在珍珠港取样到相似的灵性样本,我们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在1941年偷袭珍珠港,贻误战机,导致联邦直到3年后才有机会实施诺曼底登陆计划的罪魁祸首就是它。” “如若不然,上次战争的结果或许会变的和现在不一样才对。” 弗洛伦斯轻声说道,在提及那场战争时,她的语气中也少了一些欢快的意味。 “这些【幽灵船】并不止一艘,诸葛先生。” “至少在无际海上时,它们总是成群结队出现,狩猎我们布设在海防线上的舰队。” “这场战役持续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据道格拉斯所言,自珍珠港事件后,直到今日,军队从未放松过对这些恐怖存在的警惕。“ “但即便是装备精良的舰船,在面对这些古老存在时也是节节败退。时至今日,我们依然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在遭遇它们后,仍能保持理智,完整地向我们复述整个事件经过的受害者。” “无际海正因它们的存在,才会成为和西伯利亚齐名的禁地。” “诅咒编号0-031,【渊梦号】。” “薇儿亲自为它进行了定级与命名。” 第61章 恶魔 一个0级的诅咒? 即便前面有过诸多铺垫,但真听见弗洛伦斯小姐亲口说出这等级时,还是令人难以相信。 这次西西里之行就是为了一个0级诅咒而去的。但还没到旧大陆呢,现在便遇上这种麻烦。饰非也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是好还是不好,0级诅咒这样的东西,自己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接触两个。 但很快,他转念一想,又从刚才弗洛伦斯小姐的话中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他再次看向舷窗外的海面,皱眉困惑: “可我们现在是在亚特兰蒂斯海上,弗洛伦斯小姐。” “如果连这片海上都出现这所谓【渊梦号】的踪迹,那是不是说明,联盟多年来在联邦西海岸布设的海防线正在一步步失控。”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诸葛先生,但很可惜的是,我必须告诉您,即便是我也尚且不清楚这问题的答案。” “数十年来,【渊梦号】的幻影第一次离开无际海,来到大陆另一端。如果让道格拉斯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生气的跳脚的。” 弗洛伦斯小姐发出欢快的嗤笑声。就好像,这并非是整个国家正在面临的一起棘手的诅咒收容突破事件,而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麻烦。 她喜欢看道格拉斯生气的表情。这种恶作剧般的捉弄,是无聊军旅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情趣。 “我向来不喜欢用最极端的消极情绪来看待现状,我总会乐观的认为,情况应该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刚才用我的术式试探过那个幻影,至少,在我的视角中看来,现在出现在亚特兰蒂斯海上的这艘大船远没有我们西海岸的舰队所遭遇的那么厉害。” “因此,我可以认为,情况尚且还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内,对,诸葛先生?” 弗洛伦斯小姐又拿出一些小饼干递过来。她的确买了不少。至少,在这次为期数天的海上旅途中,她总能有个消遣。 饰非犹豫间将饼干接来。对弗洛伦斯小姐所说的话,他半信半疑。而对方却紧接着站起身,她选择坐到饰非正对面的沙发上,然后,用狡黠的目光仔细打量饰非全身。 “那么,诸葛先生,现在我已经将我这边的情况和盘托出了,礼尚往来,您是不是该将您那边知道的情况也说给我听听?” “我知道的,您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泡在船医们所在的医务室里。” 弗洛伦斯小姐的笑容变的更狡猾了。一旁的白鹦鹉此时将脑袋转向另一个方向,视线却也始终跟随自己的主人,在窥视饰非。 饰非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向这位议员共享情报: “船上已经死了五个人了,弗洛伦斯小姐。” “富商,魔术师,可怜的女孩,以及两位船医,死者身份与阶级各不相同,社交圈层也完全没有交集。” “即便让世界上最聪明的神探来看这些案件,也只会觉得毫无头绪,一团乱麻。” “但是……” “——但你从中看出了端倪,是吗?”看穿饰非的想法,弗洛伦斯小姐抢先答道。 饰非无奈,只能点头:“第一个目击到死者的人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我很肯定,弗洛伦斯小姐,杀死这些人的是个诡异的术式。” “这个术式能召唤出一些造型奇特的触手……触手便是凶器。肆意对普通人开启屠杀。” “而很巧合的一点是,我在凶杀现场看见的这些触手,和您给我看的这幅油画中,来自【渊梦号】的触手非常相似,不论形态,颜色,还是粗暴的攻击方式,都让人觉得眼熟。” “嗯?所以说,你果然能看见灵性?” 出乎饰非意料的是,自己说的这些在弗洛伦斯小姐听起来都不觉得意外。她反倒揪出饰非话中的漏洞,这让饰非的表情瞬间变的非常难看。 “这些触手可是纯粹的灵性造物,这是很少见的能力,诸葛先生!尤其对一名【观众】而言,难怪薇儿会认为您非常特别。” “您是用您那只眼睛才做到这种事的,即便没有签订血契,也能看见它?” “从先前开始我就觉得疑惑,弗洛伦斯小姐,您似乎一直在强调只有拥有血契能力的术士,才有资格看见【渊梦号】本体。” 饰非想岔开有关义眼的话题,所以他以此作为诱饵。他想起刚才弗洛伦斯提到有关多罗茜的话,顺势询问。 对方似乎明白饰非不想在刚才的话题上多做停留,所以她也很顺从地点头,并未多做隐瞒:“这是我接收了多位受到【渊梦号】攻击的军士后才发现的事。” “除极少数的案例外,普通士兵在遭受攻击时,甚至都没发觉到自己与那艘幽灵船擦肩而过,只有拥有灵性能力的术士才有所察觉。” “而能直面【渊梦号】,甚至看清它全貌的,更是只有签订过血契的高级术士。” “而且,你还不能只是与其他幻想生物签订普通的血契,只有与【恶魔】签订过血契的术士,才有资格。” 说这句话时,一旁的白色鹦鹉又转头来看饰非。然后,它忽然扑腾着翅膀起飞,停在弗洛伦斯小姐的肩头。 一人一鸟,视线均在饰非身上扫视。看着它,饰非终于察觉到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这只鹦鹉,它所散发的灵性,用义眼观察它的感觉,就和自己观察薛定谔先生和弗洛伊德先生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弗洛伦斯小姐,什么是恶魔?” “非人,拥有和普通生物一模一样的外表,但却拥有自己的术式能力的一种幻想生物。” “在学术研究中,【恶魔】作为幻想生物的现有起源不明,但在所有能签订血契的对象中,【恶魔】都是最稀有,也最强大的一类。” “毕竟,拥有一份【恶魔】血契,就意味着,你能出其不意,展开第二种截然不同的术式,这可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但【恶魔】难寻,它们披着普通动物的皮,藏在世界各个角落。能获得它们的认可更是难于登天。它们狡猾,聪明,也拥有完全独立的个体意识,和这样一种生物交付真心,彼此捆绑,对术士和恶魔来说,都是场豪赌。” “毕竟,在真签订血契之前,你也不知道,这只恶魔是否在对你进行欺骗或怀抱恶意。” “豪赌!豪赌!” 鹦鹉仰起脖子,发出聒噪的声音。它依然在注视饰非,目不转睛。 第61章 恶魔 一个0级的诅咒? 即便前面有过诸多铺垫,但真听见弗洛伦斯小姐亲口说出这等级时,还是令人难以相信。 这次西西里之行就是为了一个0级诅咒而去的。但还没到旧大陆呢,现在便遇上这种麻烦。饰非也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是好还是不好,0级诅咒这样的东西,自己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接触两个。 但很快,他转念一想,又从刚才弗洛伦斯小姐的话中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他再次看向舷窗外的海面,皱眉困惑: “可我们现在是在亚特兰蒂斯海上,弗洛伦斯小姐。” “如果连这片海上都出现这所谓【渊梦号】的踪迹,那是不是说明,联盟多年来在联邦西海岸布设的海防线正在一步步失控。” “这的确是个好问题,诸葛先生,但很可惜的是,我必须告诉您,即便是我也尚且不清楚这问题的答案。” “数十年来,【渊梦号】的幻影第一次离开无际海,来到大陆另一端。如果让道格拉斯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生气的跳脚的。” 弗洛伦斯小姐发出欢快的嗤笑声。就好像,这并非是整个国家正在面临的一起棘手的诅咒收容突破事件,而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麻烦。 她喜欢看道格拉斯生气的表情。这种恶作剧般的捉弄,是无聊军旅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情趣。 “我向来不喜欢用最极端的消极情绪来看待现状,我总会乐观的认为,情况应该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刚才用我的术式试探过那个幻影,至少,在我的视角中看来,现在出现在亚特兰蒂斯海上的这艘大船远没有我们西海岸的舰队所遭遇的那么厉害。” “因此,我可以认为,情况尚且还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内,对,诸葛先生?” 弗洛伦斯小姐又拿出一些小饼干递过来。她的确买了不少。至少,在这次为期数天的海上旅途中,她总能有个消遣。 饰非犹豫间将饼干接来。对弗洛伦斯小姐所说的话,他半信半疑。而对方却紧接着站起身,她选择坐到饰非正对面的沙发上,然后,用狡黠的目光仔细打量饰非全身。 “那么,诸葛先生,现在我已经将我这边的情况和盘托出了,礼尚往来,您是不是该将您那边知道的情况也说给我听听?” “我知道的,您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泡在船医们所在的医务室里。” 弗洛伦斯小姐的笑容变的更狡猾了。一旁的白鹦鹉此时将脑袋转向另一个方向,视线却也始终跟随自己的主人,在窥视饰非。 饰非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向这位议员共享情报: “船上已经死了五个人了,弗洛伦斯小姐。” “富商,魔术师,可怜的女孩,以及两位船医,死者身份与阶级各不相同,社交圈层也完全没有交集。” “即便让世界上最聪明的神探来看这些案件,也只会觉得毫无头绪,一团乱麻。” “但是……” “——但你从中看出了端倪,是吗?”看穿饰非的想法,弗洛伦斯小姐抢先答道。 饰非无奈,只能点头:“第一个目击到死者的人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我很肯定,弗洛伦斯小姐,杀死这些人的是个诡异的术式。” “这个术式能召唤出一些造型奇特的触手……触手便是凶器。肆意对普通人开启屠杀。” “而很巧合的一点是,我在凶杀现场看见的这些触手,和您给我看的这幅油画中,来自【渊梦号】的触手非常相似,不论形态,颜色,还是粗暴的攻击方式,都让人觉得眼熟。” “嗯?所以说,你果然能看见灵性?” 出乎饰非意料的是,自己说的这些在弗洛伦斯小姐听起来都不觉得意外。她反倒揪出饰非话中的漏洞,这让饰非的表情瞬间变的非常难看。 “这些触手可是纯粹的灵性造物,这是很少见的能力,诸葛先生!尤其对一名【观众】而言,难怪薇儿会认为您非常特别。” “您是用您那只眼睛才做到这种事的,即便没有签订血契,也能看见它?” “从先前开始我就觉得疑惑,弗洛伦斯小姐,您似乎一直在强调只有拥有血契能力的术士,才有资格看见【渊梦号】本体。” 饰非想岔开有关义眼的话题,所以他以此作为诱饵。他想起刚才弗洛伦斯提到有关多罗茜的话,顺势询问。 对方似乎明白饰非不想在刚才的话题上多做停留,所以她也很顺从地点头,并未多做隐瞒:“这是我接收了多位受到【渊梦号】攻击的军士后才发现的事。” “除极少数的案例外,普通士兵在遭受攻击时,甚至都没发觉到自己与那艘幽灵船擦肩而过,只有拥有灵性能力的术士才有所察觉。” “而能直面【渊梦号】,甚至看清它全貌的,更是只有签订过血契的高级术士。” “而且,你还不能只是与其他幻想生物签订普通的血契,只有与【恶魔】签订过血契的术士,才有资格。” 说这句话时,一旁的白色鹦鹉又转头来看饰非。然后,它忽然扑腾着翅膀起飞,停在弗洛伦斯小姐的肩头。 一人一鸟,视线均在饰非身上扫视。看着它,饰非终于察觉到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这只鹦鹉,它所散发的灵性,用义眼观察它的感觉,就和自己观察薛定谔先生和弗洛伊德先生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弗洛伦斯小姐,什么是恶魔?” “非人,拥有和普通生物一模一样的外表,但却拥有自己的术式能力的一种幻想生物。” “在学术研究中,【恶魔】作为幻想生物的现有起源不明,但在所有能签订血契的对象中,【恶魔】都是最稀有,也最强大的一类。” “毕竟,拥有一份【恶魔】血契,就意味着,你能出其不意,展开第二种截然不同的术式,这可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但【恶魔】难寻,它们披着普通动物的皮,藏在世界各个角落。能获得它们的认可更是难于登天。它们狡猾,聪明,也拥有完全独立的个体意识,和这样一种生物交付真心,彼此捆绑,对术士和恶魔来说,都是场豪赌。” “毕竟,在真签订血契之前,你也不知道,这只恶魔是否在对你进行欺骗或怀抱恶意。” “豪赌!豪赌!” 鹦鹉仰起脖子,发出聒噪的声音。它依然在注视饰非,目不转睛。 第62章 薰衣草之梦 独属于恶魔的术式……拥有它就能展开第二种术式。 不知为何,饰非听见这一席话时,不由自主舔舐嘴唇。这实在是很有吸引力的话语。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血色雨夜中构筑失败的八卦……饰非摇了摇头,暂时按下心中冲动。 来日方长,他也总有机会的。 “那您认为船上正在发生的事和那艘【渊梦号】有关吗?”他开口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事实上,这些凶杀很像某种仪式,诸葛先生。” “仪式?” “一场为特殊的术式所需要做的事前仪式。我想您应该见过不少,在展开某些大型术式前,人们需要为这个术式付出代价和祭品。” “就像黑木山上的情况一样……” 饰非嘀咕道,想到什么。 “【渊梦号】只是一艘船,一艘船可没法在邮轮上展开仪式,能进行仪式的只能是人。是这个仪式将【渊梦号】引来的……” 推理顺理成章。弗洛伦斯小姐露出会意的笑容,显然,饰非的推理也正是她的想法。 “这才是整件事中,最让人感兴趣的东西,诸葛先生。” “居然有人能举行召唤【渊梦号】的仪式,也正是这个仪式才让幽灵船出现在它不该出现的亚特兰蒂斯海上。” “如果将这个人作为礼物送给道格拉斯,他一定会很高兴地原谅我在议会上给他使绊子的事。” “这对西部前线而言,意义非凡。” 弗洛伦斯小姐的语气变的更欢快了。就好像,此刻船上的威胁并不存在,她在和饰非讨论一件让人轻松的喜事。 饰非对此自然忧心忡忡,毕竟,在一艘装满数千人的邮轮中找到特定的那个凶手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有办法的,对吗?” 弗洛伦斯小姐在一旁问道。表情跃跃欲试,看上去对饰非很有信心。 饰非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显的有些颓丧:“我暂时切断了受害者的链条。” “第一个目击到上两位受害的船医的人,是我,弗洛伦斯小姐。” “换句话说,在八个小时内,我马上就会遭受那些触手的攻击,成为仪式的祭品。” “哎呀,这真是胆大的做法!” 弗洛伦斯的音调高扬,语气中听上去却并不像在为饰非担心。 “所以你有几分把握?你应该是想用你那颗义眼在仪式发生时,反向追踪灵性找到那位凶手是吗?” 话题又被女孩狡猾地绕回到这里。她露出狡猾的笑,饰非见状也只能无奈放弃抵抗,索性点头回应: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这中间会有些问题……” “我要追踪灵性就势必会穿梭各层甲板,在此期间,那些触手如果在邮轮中产生误伤,那也是很严重的术式泄露事故。” “作为议员,【白鸽】应当有自己的手段,确保这期间不让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才对。” 将话头抛回给弗洛伦斯小姐。对方却只是漫不经心拿来一株薰衣草,将其拿在手中把玩。 薰衣草的香气让人舒缓。这是种特别的草本植物的味道,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泥土的芬芳。 “您有多久没享受过安眠了?诸葛先生。” “唔,您这是什么意思,弗洛伦斯小姐。” “没什么,只觉得您的身体太过紧绷,出于善意想帮您放松一下。” “还记得我在甲板上和您说过的话吗?术士们都是病入膏肓的疯子,而您,尤其无药可救。” “我能感觉到的,诸葛先生,您的病症又恶化了。相比在甲板上时,肿瘤的根系又深入您的身体一层。“ “我想,您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 这番话让饰非心中一惊。脑海中浮现起他触摸残留在现场的灵性碎片的画面。 从监狱到现在,【羽化仙】一直都只是能窥探灵性而已。但现在,它似乎的确如弗洛伦斯小姐所言,更进一步了。 灵性本身就是某种能携带信息的载体……而羽化仙所做的,是将其中的灵性与信息进行反转,向饰非还原它诞生那一刻的情形。 他的病情在恶化?不,应该这样说,他开始越坠越深。坠落的过程是不可控制的,他只能任凭发生,毫无作为。 一种莫名的,毫无来由的情绪涌上饰非的脑海。他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想从身下的柔软沙发中逃出来。 但很快,他的鼻息再次嗅闻到房间里这些薰衣草的香味。那即将袭来的噩梦中的血色与暴雨居然在这一刻有所停滞,然后退却。 不过淅淅沥沥的一场小雨。泥土被雨水浸湿了。 他觉得自己要陷进那柔软的泥土中。他被芬芳与暖意包裹,不可自拔,然后他缓缓闭上眼睛。 “有缘相逢,就送你一场治疗。” “这会是个好梦的,诸葛先生。” 弗洛伦斯手中薰衣草的花穗此时已全部落在地毯上。似乎觉得有些无聊,她晃了晃手中枯枝,然后,将其轻轻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从储物灵媒中拿出多罗茜在甲板上看见的那盏提灯,她带着灯走向房间门外。 她并没有忘记在临走前关闭房间内的灯光并吹熄蜡烛。 最后回头看了眼已经在沙发上发出梦酣声的饰非,她用最轻巧,最温柔的动作,关上房门。 …… …… 爱丽丝一整晚都在甲板上漫步。她举起相机,本想拍摄一些海面的照片用作纪念。但奈何今天海上雾实在太大,邮轮灯光也不理想,她只能作罢,然后拍了几张邮轮上的灯带作为替代。 她心情不太好……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在想到最后是骗子先生看见那两具尸体,然后,他也即将成为被追猎的猎物时,她只觉得这种情绪发酵的更厉害了。 用力踢开脚边的一只苏打水易拉罐,她面朝大海,感受海风。很快,她又从储物灵媒里翻找出另一张照片,她将其放在灯影下仔细端详。 这张照片是她在威尔顿监狱时拍的。一个巧妙的偷拍视角。但画面清晰,能看见相中人的相貌。 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后,她才将其收起来,然后,她叹了口气,嘀咕道: “回去找他再好好聊一聊,或许我应该给他道个歉?我刚才态度不好……” 刚这样决定。她却看见甲板另一头出现一道温暖的黄色灯光。一个女人提着一盏提灯,漫步到船头。 “弗洛伦斯小姐?”爱丽丝有些意外。但很快,她嗅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正在以那盏提灯为源头,并用极快速度蔓延到整个甲板上! “她在展开术式?里面发生了什么?”她惊异道。 但没等她回头,那股鼻息间的香味更浓烈了,她反应过来,那是薰衣草的香味。 紫色的香雾在甲板上蔓延奔涌,然后,它们汇作云团,从甲板一股脑注入船舱之中。 五月皇后号的所有旅客都在这一刻嗅闻到了这些薰衣草的香气。然后,毫无抵抗,他们身体瘫软,坠入梦乡。 第62章 薰衣草之梦 独属于恶魔的术式……拥有它就能展开第二种术式。 不知为何,饰非听见这一席话时,不由自主舔舐嘴唇。这实在是很有吸引力的话语。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血色雨夜中构筑失败的八卦……饰非摇了摇头,暂时按下心中冲动。 来日方长,他也总有机会的。 “那您认为船上正在发生的事和那艘【渊梦号】有关吗?”他开口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事实上,这些凶杀很像某种仪式,诸葛先生。” “仪式?” “一场为特殊的术式所需要做的事前仪式。我想您应该见过不少,在展开某些大型术式前,人们需要为这个术式付出代价和祭品。” “就像黑木山上的情况一样……” 饰非嘀咕道,想到什么。 “【渊梦号】只是一艘船,一艘船可没法在邮轮上展开仪式,能进行仪式的只能是人。是这个仪式将【渊梦号】引来的……” 推理顺理成章。弗洛伦斯小姐露出会意的笑容,显然,饰非的推理也正是她的想法。 “这才是整件事中,最让人感兴趣的东西,诸葛先生。” “居然有人能举行召唤【渊梦号】的仪式,也正是这个仪式才让幽灵船出现在它不该出现的亚特兰蒂斯海上。” “如果将这个人作为礼物送给道格拉斯,他一定会很高兴地原谅我在议会上给他使绊子的事。” “这对西部前线而言,意义非凡。” 弗洛伦斯小姐的语气变的更欢快了。就好像,此刻船上的威胁并不存在,她在和饰非讨论一件让人轻松的喜事。 饰非对此自然忧心忡忡,毕竟,在一艘装满数千人的邮轮中找到特定的那个凶手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有办法的,对吗?” 弗洛伦斯小姐在一旁问道。表情跃跃欲试,看上去对饰非很有信心。 饰非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显的有些颓丧:“我暂时切断了受害者的链条。” “第一个目击到上两位受害的船医的人,是我,弗洛伦斯小姐。” “换句话说,在八个小时内,我马上就会遭受那些触手的攻击,成为仪式的祭品。” “哎呀,这真是胆大的做法!” 弗洛伦斯的音调高扬,语气中听上去却并不像在为饰非担心。 “所以你有几分把握?你应该是想用你那颗义眼在仪式发生时,反向追踪灵性找到那位凶手是吗?” 话题又被女孩狡猾地绕回到这里。她露出狡猾的笑,饰非见状也只能无奈放弃抵抗,索性点头回应: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这中间会有些问题……” “我要追踪灵性就势必会穿梭各层甲板,在此期间,那些触手如果在邮轮中产生误伤,那也是很严重的术式泄露事故。” “作为议员,【白鸽】应当有自己的手段,确保这期间不让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才对。” 将话头抛回给弗洛伦斯小姐。对方却只是漫不经心拿来一株薰衣草,将其拿在手中把玩。 薰衣草的香气让人舒缓。这是种特别的草本植物的味道,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泥土的芬芳。 “您有多久没享受过安眠了?诸葛先生。” “唔,您这是什么意思,弗洛伦斯小姐。” “没什么,只觉得您的身体太过紧绷,出于善意想帮您放松一下。” “还记得我在甲板上和您说过的话吗?术士们都是病入膏肓的疯子,而您,尤其无药可救。” “我能感觉到的,诸葛先生,您的病症又恶化了。相比在甲板上时,肿瘤的根系又深入您的身体一层。“ “我想,您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 这番话让饰非心中一惊。脑海中浮现起他触摸残留在现场的灵性碎片的画面。 从监狱到现在,【羽化仙】一直都只是能窥探灵性而已。但现在,它似乎的确如弗洛伦斯小姐所言,更进一步了。 灵性本身就是某种能携带信息的载体……而羽化仙所做的,是将其中的灵性与信息进行反转,向饰非还原它诞生那一刻的情形。 他的病情在恶化?不,应该这样说,他开始越坠越深。坠落的过程是不可控制的,他只能任凭发生,毫无作为。 一种莫名的,毫无来由的情绪涌上饰非的脑海。他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想从身下的柔软沙发中逃出来。 但很快,他的鼻息再次嗅闻到房间里这些薰衣草的香味。那即将袭来的噩梦中的血色与暴雨居然在这一刻有所停滞,然后退却。 不过淅淅沥沥的一场小雨。泥土被雨水浸湿了。 他觉得自己要陷进那柔软的泥土中。他被芬芳与暖意包裹,不可自拔,然后他缓缓闭上眼睛。 “有缘相逢,就送你一场治疗。” “这会是个好梦的,诸葛先生。” 弗洛伦斯手中薰衣草的花穗此时已全部落在地毯上。似乎觉得有些无聊,她晃了晃手中枯枝,然后,将其轻轻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从储物灵媒中拿出多罗茜在甲板上看见的那盏提灯,她带着灯走向房间门外。 她并没有忘记在临走前关闭房间内的灯光并吹熄蜡烛。 最后回头看了眼已经在沙发上发出梦酣声的饰非,她用最轻巧,最温柔的动作,关上房门。 …… …… 爱丽丝一整晚都在甲板上漫步。她举起相机,本想拍摄一些海面的照片用作纪念。但奈何今天海上雾实在太大,邮轮灯光也不理想,她只能作罢,然后拍了几张邮轮上的灯带作为替代。 她心情不太好……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在想到最后是骗子先生看见那两具尸体,然后,他也即将成为被追猎的猎物时,她只觉得这种情绪发酵的更厉害了。 用力踢开脚边的一只苏打水易拉罐,她面朝大海,感受海风。很快,她又从储物灵媒里翻找出另一张照片,她将其放在灯影下仔细端详。 这张照片是她在威尔顿监狱时拍的。一个巧妙的偷拍视角。但画面清晰,能看见相中人的相貌。 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后,她才将其收起来,然后,她叹了口气,嘀咕道: “回去找他再好好聊一聊,或许我应该给他道个歉?我刚才态度不好……” 刚这样决定。她却看见甲板另一头出现一道温暖的黄色灯光。一个女人提着一盏提灯,漫步到船头。 “弗洛伦斯小姐?”爱丽丝有些意外。但很快,她嗅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正在以那盏提灯为源头,并用极快速度蔓延到整个甲板上! “她在展开术式?里面发生了什么?”她惊异道。 但没等她回头,那股鼻息间的香味更浓烈了,她反应过来,那是薰衣草的香味。 紫色的香雾在甲板上蔓延奔涌,然后,它们汇作云团,从甲板一股脑注入船舱之中。 五月皇后号的所有旅客都在这一刻嗅闻到了这些薰衣草的香气。然后,毫无抵抗,他们身体瘫软,坠入梦乡。 第63章 初燃 饰非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安稳了。 没有血月,没有暴雨,也没有那催命的道铃声。一切都只是安眠,他被一片薰衣草与泥土的芬芳所环抱。 酣睡顺理成章,苏醒也顺理成章。 醒来时,饰非只觉得浑身轻松,像是休息了很久,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愉悦感。 “真厉害……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术式……”能感觉到刚才休息的状态,饰非惊讶道。房间里的薰衣草香味已经减弱不少,他看向钟表,指针刚过零点,正是午夜。 弗洛伦斯小姐不在房间里。除此以外,整艘邮轮也陷入一阵难以言喻的静谧中。 只有船舱内的发动机在不间断发出轰鸣的白噪音,带动整艘邮轮向南大陆的方向行驶。 饰非走出房间。很快,他看见客房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酣睡的其他旅客。旅客们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醉,即便饰非用脚轻轻踢他们的肚子,也毫无反抗之力。 “看样子,果然都被弗洛伦斯小姐处理过了。” “议员们的手笔一如既往阔绰,只是出手便能瞬间让整艘船的人都陷入沉睡。“ 饰非明白造成眼前情况的原因,这是弗洛伦斯小姐在如约为自己扫除障碍。防止术式泄露灾害的最好方法就是隔断创造目击者的机会。 整艘船都陷入沉睡,那这里便是无人之境,想做任何事都没有问题。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到八个小时了……我没剩多少时间……” 饰非一边思考一边从走廊步行到大厅。这里的情形也是一样的,原本在进行宴会的宾客忽然倒下,横七竖八躺在一起,场面颇为壮观。 ——显然,这并不是个合适的解决那些触手的地方。宾客们只要在场,那就是能被波及的筹码。饰非需要在船上找的是个既算开阔,又不会有多少人的地方。他心里有一处选择 ——后勤甲板。 只靠船票与船上服务的收入是不足以支撑五月皇后号一次出海的盈利的。因此,在这艘船的最后方,还存在一块小型甲板。 那是块仓储区域。不论船上会使用到的各类食物与饮料存储,还是邮轮本身所携带运输的小型货物,都会存放在那块甲板上。那里还有些大型设备,当整艘船需要进行检修时会用到。 甲板上整齐地堆满集装箱,饰非对此并不陌生,它们是天然好用的掩体,在金斯波特时,饰非就对这点深有体会。 这块区域要使用船员们的钥匙才能进入。但对现在的情形而言,饰非去过船员休息室一趟后,就不费吹灰之力,将钥匙弄到手。 抵达后勤甲板时,距离他目击那两位船医的死亡刚好八小时。很快,他察觉到什么,看向四周。 “环境的温度在下降?” 温度感知立竿见影。饰非觉得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这实在清冷,以至于他不得不裹紧西装。然后,当他环视四周时,义眼看见整层甲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些黑色浓雾。浓雾的蔓延速度并不慢,正试图填满视线里每个角落。 “真准时,倒省得我多花时间等了。”饰非站在原地,并没有要动起来的意思。 黑雾很快在义眼的灵性视觉中凝成触手,然后触手末端不断嗅探,找准饰非所在的位置。 一共四根触手,凝形成功的瞬间,便弹射而出!速度极快,像某种生物发动捕猎。 饰非依然站在原地,他甚至没有唤出术偶。触手是纯粹的灵性造物,就像对付恶灵一样,术偶在这种场合派不上多少用场。 他所做的事简单至极,他在原地给自己点燃一支烟。用力抽了一口后,随意地将烟头弹在一旁的集装箱上。 ——一道火星骤然在眼前迸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整个集装箱化作薪柴,剧烈燃烧起来! 进犯而来的四根触手一时间都被这扑腾而起的大火给逼退,不得不在场中游动,寻找新的能攻击饰非的角度。 集装箱当然没这么容易能烧起来。但如果是涂满燃素的集装箱呢? 诺顿·卡特是个蠢货,在考核中表现的一塌糊涂,也被饰非教训的失去颜面,但这不代表这位贵族公子哥毫无用处,至少,他手里留下的那点燃素此时还是给了饰非极大助力的。 燃素这种一克便能抵作黄金的东西饰非自然是没钱享受的,但诺顿·卡特要是为了少受一些折磨,转而将它献给饰非,那就另当别论。 这小子实在挥霍,一瓶燃素被他用的只剩指甲盖大小的一滴。但即便如此,点燃这层甲板也是足够的了。 元素永远是灵性对抗中最好用的东西,饰非深谙这点。他手中排开一叠符纸,没等这些触手找到合适的进攻角度,他便开始用符纸开道! 天雷与烈火只要交汇便是一道爆炸! 触手再次被逼退,饰非则不慌不忙,沿着爆炸开出的道路向后勤甲板外走去。 五月皇后号的安全手段做的非常周到。后勤甲板的地面与入口都使用了防火材料,就是为了保证储存货物的安全。当然,他们没料到世界上还有燃素这种东西。但燃素一旦被消耗光,这片大火撞上防火门也只能望洋兴叹。 火场不是用来攻击触手的…… 触手只是这个术式的造物,攻击它们毫无意义,很快就会有新的触手伸过来。 但火场能将它们给困住,在燃烧的时间内,这些触手动弹不得,只会沦为为饰非指明术式根源的道标。 义眼看的清楚。这些触手粘在船舱的天花板上,一路延伸到深处。他这时才唤出术偶,让术偶循着触手前进。 海上浓雾翻滚的越发厉害。很快,它们竟从纯粹的白色翻转成一团浓密的黑。 黑雾开始包围五月皇后号,但船员们此时都已陷入梦乡,没有任何人能对这团黑雾产生反应。 一艘大船的阴影出现在浓雾中。整片海水都开始泛起荧光,如星辰坠落于海中。 风声,海浪声,和某种更古老的惨叫与悲鸣声混杂在一起。这些声音正在穿透浓雾,抵达五月皇后号的甲板。 然后,第一道萤火在五月皇后号的甲板上也升起了。萤火愈演愈烈,试图吞噬整艘邮轮。 第63章 初燃 饰非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安稳了。 没有血月,没有暴雨,也没有那催命的道铃声。一切都只是安眠,他被一片薰衣草与泥土的芬芳所环抱。 酣睡顺理成章,苏醒也顺理成章。 醒来时,饰非只觉得浑身轻松,像是休息了很久,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愉悦感。 “真厉害……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术式……”能感觉到刚才休息的状态,饰非惊讶道。房间里的薰衣草香味已经减弱不少,他看向钟表,指针刚过零点,正是午夜。 弗洛伦斯小姐不在房间里。除此以外,整艘邮轮也陷入一阵难以言喻的静谧中。 只有船舱内的发动机在不间断发出轰鸣的白噪音,带动整艘邮轮向南大陆的方向行驶。 饰非走出房间。很快,他看见客房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酣睡的其他旅客。旅客们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醉,即便饰非用脚轻轻踢他们的肚子,也毫无反抗之力。 “看样子,果然都被弗洛伦斯小姐处理过了。” “议员们的手笔一如既往阔绰,只是出手便能瞬间让整艘船的人都陷入沉睡。“ 饰非明白造成眼前情况的原因,这是弗洛伦斯小姐在如约为自己扫除障碍。防止术式泄露灾害的最好方法就是隔断创造目击者的机会。 整艘船都陷入沉睡,那这里便是无人之境,想做任何事都没有问题。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到八个小时了……我没剩多少时间……” 饰非一边思考一边从走廊步行到大厅。这里的情形也是一样的,原本在进行宴会的宾客忽然倒下,横七竖八躺在一起,场面颇为壮观。 ——显然,这并不是个合适的解决那些触手的地方。宾客们只要在场,那就是能被波及的筹码。饰非需要在船上找的是个既算开阔,又不会有多少人的地方。他心里有一处选择 ——后勤甲板。 只靠船票与船上服务的收入是不足以支撑五月皇后号一次出海的盈利的。因此,在这艘船的最后方,还存在一块小型甲板。 那是块仓储区域。不论船上会使用到的各类食物与饮料存储,还是邮轮本身所携带运输的小型货物,都会存放在那块甲板上。那里还有些大型设备,当整艘船需要进行检修时会用到。 甲板上整齐地堆满集装箱,饰非对此并不陌生,它们是天然好用的掩体,在金斯波特时,饰非就对这点深有体会。 这块区域要使用船员们的钥匙才能进入。但对现在的情形而言,饰非去过船员休息室一趟后,就不费吹灰之力,将钥匙弄到手。 抵达后勤甲板时,距离他目击那两位船医的死亡刚好八小时。很快,他察觉到什么,看向四周。 “环境的温度在下降?” 温度感知立竿见影。饰非觉得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这实在清冷,以至于他不得不裹紧西装。然后,当他环视四周时,义眼看见整层甲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些黑色浓雾。浓雾的蔓延速度并不慢,正试图填满视线里每个角落。 “真准时,倒省得我多花时间等了。”饰非站在原地,并没有要动起来的意思。 黑雾很快在义眼的灵性视觉中凝成触手,然后触手末端不断嗅探,找准饰非所在的位置。 一共四根触手,凝形成功的瞬间,便弹射而出!速度极快,像某种生物发动捕猎。 饰非依然站在原地,他甚至没有唤出术偶。触手是纯粹的灵性造物,就像对付恶灵一样,术偶在这种场合派不上多少用场。 他所做的事简单至极,他在原地给自己点燃一支烟。用力抽了一口后,随意地将烟头弹在一旁的集装箱上。 ——一道火星骤然在眼前迸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整个集装箱化作薪柴,剧烈燃烧起来! 进犯而来的四根触手一时间都被这扑腾而起的大火给逼退,不得不在场中游动,寻找新的能攻击饰非的角度。 集装箱当然没这么容易能烧起来。但如果是涂满燃素的集装箱呢? 诺顿·卡特是个蠢货,在考核中表现的一塌糊涂,也被饰非教训的失去颜面,但这不代表这位贵族公子哥毫无用处,至少,他手里留下的那点燃素此时还是给了饰非极大助力的。 燃素这种一克便能抵作黄金的东西饰非自然是没钱享受的,但诺顿·卡特要是为了少受一些折磨,转而将它献给饰非,那就另当别论。 这小子实在挥霍,一瓶燃素被他用的只剩指甲盖大小的一滴。但即便如此,点燃这层甲板也是足够的了。 元素永远是灵性对抗中最好用的东西,饰非深谙这点。他手中排开一叠符纸,没等这些触手找到合适的进攻角度,他便开始用符纸开道! 天雷与烈火只要交汇便是一道爆炸! 触手再次被逼退,饰非则不慌不忙,沿着爆炸开出的道路向后勤甲板外走去。 五月皇后号的安全手段做的非常周到。后勤甲板的地面与入口都使用了防火材料,就是为了保证储存货物的安全。当然,他们没料到世界上还有燃素这种东西。但燃素一旦被消耗光,这片大火撞上防火门也只能望洋兴叹。 火场不是用来攻击触手的…… 触手只是这个术式的造物,攻击它们毫无意义,很快就会有新的触手伸过来。 但火场能将它们给困住,在燃烧的时间内,这些触手动弹不得,只会沦为为饰非指明术式根源的道标。 义眼看的清楚。这些触手粘在船舱的天花板上,一路延伸到深处。他这时才唤出术偶,让术偶循着触手前进。 海上浓雾翻滚的越发厉害。很快,它们竟从纯粹的白色翻转成一团浓密的黑。 黑雾开始包围五月皇后号,但船员们此时都已陷入梦乡,没有任何人能对这团黑雾产生反应。 一艘大船的阴影出现在浓雾中。整片海水都开始泛起荧光,如星辰坠落于海中。 风声,海浪声,和某种更古老的惨叫与悲鸣声混杂在一起。这些声音正在穿透浓雾,抵达五月皇后号的甲板。 然后,第一道萤火在五月皇后号的甲板上也升起了。萤火愈演愈烈,试图吞噬整艘邮轮。 第64章 蠕动血肉 “怎么回事?” 船身忽然有一阵晃动,饰非撞在船舱墙壁上,看向头顶盘根错节的触手。 触手并没有异常动作,那这种异动便只能来自于船舱之外。他立刻找到就近的一扇舷窗,向海面看去,但他看到的却只是一片厚重无比的黑雾。 黑雾擦着邮轮边缘而过。能见度被压缩到不足三十英尺。整艘船被罩在其中,只能看见黑雾中零星的萤火。 这些萤火很快也飘进船舱中,饰非能在走廊尽头看到它们。 “这不对劲……” 在之前任何一次凶杀发生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景象。“饰非呢喃道。他想到弗洛伦斯小姐给自己看的那幅油画,在那可怜的军士发疯前,他在军舰上所见的,所描绘的,似乎也是这样一场大雾。 这个仪式相比之前几次更成熟了……不,应该说,更加危险…… 它不再满足于只针对即将要成为祭品的人,它所逸散出的灵性本身,就足以成为一场灾害! 一团萤火忽然在饰非眼前钻进一位倒下的宾客身体中。然后,这位宾客身着的华装冒起诡异的幽绿色火焰。 他不再酣睡,而是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站起来,宾客直勾勾地盯着饰非,头忽然逆时针向下旋转九十度,然后,他张开双臂,发出诡异的尖叫。 他径直朝饰非扑来。这实在始料未及。但好在术偶速度足够迅速,手中杖剑并未出鞘,只用手杖末端点在对方胸口,然后顺势敲击,那宾客便倒飞出数英尺之远。 他倒没有狼狈摔倒在地。在即将落地前,用一只手支撑地面,然后,四肢匍匐,像只恶犬,朝饰非龇牙咧嘴。 下一秒,他却消失在原地。饰非只察觉到迎面扑来一团炽热,然后,锐利的风便伴随那团燃烧的萤火一起袭上面门。 好在饰非反应足够迅速,用最快速度激活纺锤,他和术偶进行换位。 术偶立刻抬起手杖试图招架,但只是一个照面,他竟然被砸的单膝跪地,动弹不得! 这力气可不像正常人…… 至少,绝不是这种身穿华服的富家子弟能锻炼出来的体魄。要知道,就算低等级的化妆师也没办法在展开术式后将术偶压制到这个地步。这家伙凭借的是什么? 在饰非惊诧时,那宾客又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他抬起另一只手臂,只见那团萤火随后便将其包裹,然后,他顺势挥爪,这道长廊的墙壁便被他撕开一道口子! 海风气息从被撕开的缝隙中钻进来。这一爪居然直接将走廊的墙壁给撕穿了。 见到此景,饰非皱眉,然后,他也不再客气,让岚间樱盘旋在身侧。 飞刃在狭窄走廊中掀起一道旋风。然后,飞刃以一道白光闪过,直击那位被萤火缠上的宾客肩头。 飞刃将他带飞出去,然后,只听一声闷响,他便被死死钉在墙头上。 毕竟尚且不清楚这仪式的作用机制,饰非倒也不好直接一击取走这个人的性命。只是时间已经刻不容缓,如果再不找到这些触手和灵性的根源地,可保不准仪式还会让这艘船产生什么意外。 触手指向的位置已不在同一层甲板上。饰非用最快速度步入消防楼梯。 触手根源还在更深处,他一层层往下,然后,皱起眉头,意识到什么。 他白天就走过这条路。当时还是和坏女人小姐一起的。楼梯间最底层正是医务室入口,而此刻,顺着楼梯中间的缝隙往下看去,灵性指引的位置似乎也正是那边。 刚才在舷窗外看见的黑雾又出现在视线里。黑雾一层层堆叠向上,在不知不觉间,便包围了饰非。若不是能看见灵性指引,在黑雾中找到下楼的路线也不容易,饰非抵达防火门前,按下门把手将门推开。 他看见白天留在医务室里的两位船医的残骸与血迹。但骇人听闻的是,这些血迹此时并未凝固,而是像雨点般在隔离病房的玻璃观察窗上流动。 除此以外,还有被碎了一地的血肉残骸…… 饰非看的清楚,这些残骸好像拥有自己的生命,在观察窗上蠕动,试图爬到外面。 灵性根源正指向这些碎肉,饰非站在原地皱眉,也就在此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术式是需要媒介的……那在这整个巨大仪式中,这些触手术式的媒介是用的什么东西? 他现在看清了,受害者的尸体正是媒介。也正因如此,当所谓祭品数量越来越多时,这个术式的威力才会变的越发恐怖庞大。 触手自尸体中生长,两位船医的尸体被碎成肉沫,困在医务室内,那之前其他死者呢? 助手小姐和魔术师的尸首也在这里,所以这里灵性规模此时无比庞大。但那位富商卡桑迪的呢? 饰非记的清楚,下午在医务室里,他并没有看见卡桑迪先生的尸体。那具尸体在早些时候被发现时,就已经通知安保队和船医们来回收了。 回收地点不在这里?有人把那具尸体藏在船上其他地方? 推理到这里,饰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向四周张望,像在找寻某人。但没等他仔细寻找,那堆来自船医的残骸却在观察窗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就像在吸引饰非的注意,饰非亲眼看着这团肉块蘸着旁边的鲜血,在观察窗上写下某种东西。 ——一行如软体动物爬行轨迹的文字。这文字毫无章法,无法解读,但饰非看见它的瞬间就意识到,这是种语言和文字。 他对此再熟悉不过了,在学院博物馆里,他能花上一整天,和卢卡斯先生探讨这种文字的精妙之处——螺湮文?这些血肉,在写螺湮文? 一个声音在饰非脑子里呐喊道。他只觉得意识遭遇一记重锤! 这怎么可能?螺湮文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艘船上?!它应该出自那个叫是印斯茅斯的小镇的符文才对…… 等等……东海岸,印斯茅斯就在东海岸……弗洛伦斯小姐说,这也是第一次在东海岸发现【渊梦号】的踪迹。 似乎发觉到问题的关键,饰非眼神闪烁。这艘船好像又遭遇什么东西的撞击,饰非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他亲眼看着那团血肉写在玻璃窗上的螺湮文正在自主发生变换。然后,数根触手从门缝中席卷而出,缠住他的脖子。 他被吊了起来。就像中世纪的绞刑犯那般。 那触手在他脖子上收的越来越紧,然后,饰非清楚地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这一瞬间,他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旁。双眼涣散,没了气息。 第64章 蠕动血肉 “怎么回事?” 船身忽然有一阵晃动,饰非撞在船舱墙壁上,看向头顶盘根错节的触手。 触手并没有异常动作,那这种异动便只能来自于船舱之外。他立刻找到就近的一扇舷窗,向海面看去,但他看到的却只是一片厚重无比的黑雾。 黑雾擦着邮轮边缘而过。能见度被压缩到不足三十英尺。整艘船被罩在其中,只能看见黑雾中零星的萤火。 这些萤火很快也飘进船舱中,饰非能在走廊尽头看到它们。 “这不对劲……” 在之前任何一次凶杀发生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景象。“饰非呢喃道。他想到弗洛伦斯小姐给自己看的那幅油画,在那可怜的军士发疯前,他在军舰上所见的,所描绘的,似乎也是这样一场大雾。 这个仪式相比之前几次更成熟了……不,应该说,更加危险…… 它不再满足于只针对即将要成为祭品的人,它所逸散出的灵性本身,就足以成为一场灾害! 一团萤火忽然在饰非眼前钻进一位倒下的宾客身体中。然后,这位宾客身着的华装冒起诡异的幽绿色火焰。 他不再酣睡,而是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站起来,宾客直勾勾地盯着饰非,头忽然逆时针向下旋转九十度,然后,他张开双臂,发出诡异的尖叫。 他径直朝饰非扑来。这实在始料未及。但好在术偶速度足够迅速,手中杖剑并未出鞘,只用手杖末端点在对方胸口,然后顺势敲击,那宾客便倒飞出数英尺之远。 他倒没有狼狈摔倒在地。在即将落地前,用一只手支撑地面,然后,四肢匍匐,像只恶犬,朝饰非龇牙咧嘴。 下一秒,他却消失在原地。饰非只察觉到迎面扑来一团炽热,然后,锐利的风便伴随那团燃烧的萤火一起袭上面门。 好在饰非反应足够迅速,用最快速度激活纺锤,他和术偶进行换位。 术偶立刻抬起手杖试图招架,但只是一个照面,他竟然被砸的单膝跪地,动弹不得! 这力气可不像正常人…… 至少,绝不是这种身穿华服的富家子弟能锻炼出来的体魄。要知道,就算低等级的化妆师也没办法在展开术式后将术偶压制到这个地步。这家伙凭借的是什么? 在饰非惊诧时,那宾客又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他抬起另一只手臂,只见那团萤火随后便将其包裹,然后,他顺势挥爪,这道长廊的墙壁便被他撕开一道口子! 海风气息从被撕开的缝隙中钻进来。这一爪居然直接将走廊的墙壁给撕穿了。 见到此景,饰非皱眉,然后,他也不再客气,让岚间樱盘旋在身侧。 飞刃在狭窄走廊中掀起一道旋风。然后,飞刃以一道白光闪过,直击那位被萤火缠上的宾客肩头。 飞刃将他带飞出去,然后,只听一声闷响,他便被死死钉在墙头上。 毕竟尚且不清楚这仪式的作用机制,饰非倒也不好直接一击取走这个人的性命。只是时间已经刻不容缓,如果再不找到这些触手和灵性的根源地,可保不准仪式还会让这艘船产生什么意外。 触手指向的位置已不在同一层甲板上。饰非用最快速度步入消防楼梯。 触手根源还在更深处,他一层层往下,然后,皱起眉头,意识到什么。 他白天就走过这条路。当时还是和坏女人小姐一起的。楼梯间最底层正是医务室入口,而此刻,顺着楼梯中间的缝隙往下看去,灵性指引的位置似乎也正是那边。 刚才在舷窗外看见的黑雾又出现在视线里。黑雾一层层堆叠向上,在不知不觉间,便包围了饰非。若不是能看见灵性指引,在黑雾中找到下楼的路线也不容易,饰非抵达防火门前,按下门把手将门推开。 他看见白天留在医务室里的两位船医的残骸与血迹。但骇人听闻的是,这些血迹此时并未凝固,而是像雨点般在隔离病房的玻璃观察窗上流动。 除此以外,还有被碎了一地的血肉残骸…… 饰非看的清楚,这些残骸好像拥有自己的生命,在观察窗上蠕动,试图爬到外面。 灵性根源正指向这些碎肉,饰非站在原地皱眉,也就在此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术式是需要媒介的……那在这整个巨大仪式中,这些触手术式的媒介是用的什么东西? 他现在看清了,受害者的尸体正是媒介。也正因如此,当所谓祭品数量越来越多时,这个术式的威力才会变的越发恐怖庞大。 触手自尸体中生长,两位船医的尸体被碎成肉沫,困在医务室内,那之前其他死者呢? 助手小姐和魔术师的尸首也在这里,所以这里灵性规模此时无比庞大。但那位富商卡桑迪的呢? 饰非记的清楚,下午在医务室里,他并没有看见卡桑迪先生的尸体。那具尸体在早些时候被发现时,就已经通知安保队和船医们来回收了。 回收地点不在这里?有人把那具尸体藏在船上其他地方? 推理到这里,饰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向四周张望,像在找寻某人。但没等他仔细寻找,那堆来自船医的残骸却在观察窗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就像在吸引饰非的注意,饰非亲眼看着这团肉块蘸着旁边的鲜血,在观察窗上写下某种东西。 ——一行如软体动物爬行轨迹的文字。这文字毫无章法,无法解读,但饰非看见它的瞬间就意识到,这是种语言和文字。 他对此再熟悉不过了,在学院博物馆里,他能花上一整天,和卢卡斯先生探讨这种文字的精妙之处——螺湮文?这些血肉,在写螺湮文? 一个声音在饰非脑子里呐喊道。他只觉得意识遭遇一记重锤! 这怎么可能?螺湮文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艘船上?!它应该出自那个叫是印斯茅斯的小镇的符文才对…… 等等……东海岸,印斯茅斯就在东海岸……弗洛伦斯小姐说,这也是第一次在东海岸发现【渊梦号】的踪迹。 似乎发觉到问题的关键,饰非眼神闪烁。这艘船好像又遭遇什么东西的撞击,饰非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他亲眼看着那团血肉写在玻璃窗上的螺湮文正在自主发生变换。然后,数根触手从门缝中席卷而出,缠住他的脖子。 他被吊了起来。就像中世纪的绞刑犯那般。 那触手在他脖子上收的越来越紧,然后,饰非清楚地听见自己身体里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这一瞬间,他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旁。双眼涣散,没了气息。 第65章 公主与皇后 珍珠公主号是苏特比公司的头号项目。 整艘邮轮造价不菲,工人们花费数年才将其建造完工。 大战后,联邦发展进入黄金时代,这艘船承载着最纯粹的联邦梦,帮助无数旅客远渡重洋,一窥欧罗巴的风光。 它是个漂亮的姑娘。当的起所谓公主之名。 每个月,船体都会重新刷上红色船漆,这是公主的新衣服。每周大大小小的检修也从不懈怠,只为保障它的身体健康。 公主满载财富,在船上挥霍掉的哥分不计其数,这些哥分又以另一种形式流入船上船员们的口袋里,帮助他们在联邦获得一席之地。 对船员来说,【公主】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要是没了【公主】,联邦这个由千万人构成的巨大社会机器会在顷刻间将他们碾碎,渣都不剩。 ——经公司董事会决定,珍珠公主号服役期已达年限,公司迫切地需要一艘新的豪华邮轮,为广大旅客提供更优质的服务。 新邮轮修建工期三年,下水后,预计将接过珍珠公主号现有百分之八十的业务。 所谓崩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个人的崩溃也好,还是整个群体的崩溃也罢,人是非常弱小的生物,只要一个诱因,建造起来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便会轰然倒塌。 一排蜡烛在五月皇后号的甲板上整齐摆放。黑雾在四周流动,却似乎没能影响这些微弱的烛光。 蜡烛摆放出一个奇异的形状,烛光微闪,照耀出蜡烛阵中心的那具尸体。 富商卡桑迪的尸体就在此处。毫不经以遮掩,它正在成为这个巨大仪式养料的一部分。 作为最初的祭品,和其他几具成为质料的祭品不同,它是个道标。一个在漫无边际的海上引导那不可名状之物降临,摧毁这艘巨大邮轮的道标! 黑雾中的萤火就像繁星。置身其中,却并不让人觉得恐惧,反倒只有一种浑身轻松的解脱感。 这是来自他家乡的一个仪式。谁又能想到,在那个木讷又寂静的小镇上,隐藏着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深不可测的秘密。 在一年中第八次迎来黑潮之时,我们会走向大海,成为祂的孩子。 家乡的黑潮日对大多数联邦人而言是个令人费解的节日。没有确切日期,只靠计算黑潮的来访时间筹划庆典。 在这一天,来自亚特兰蒂斯海的灵性将抵达顶峰,这甚至可以跨越整片新大陆,帮助家乡的人们祭祀那位远在无际海正中心的伟大存在。 那位伟大存在无时无刻不在为祂的子民降下不可名状的启示。受到启示之人无法抵抗神谕,将全心全意作为祂的奴仆侍奉左右。 这个仪式也只有在黑潮日前后才能举行。黑潮是沟通的媒介。黑潮能突破海洋与陆地的桎梏,将亚特兰蒂斯海这一端的祈求传达到大陆另一边。 当祂聆听到你的祈求之时,作为祂使者的舰队便会抵达。 这是祂对你的奖励,但同样需要支付代价。 但所谓代价为何物又有何所谓呢?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在恶毒的【皇后】手下拯救【公主】,那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没得选,为了不被全速开动的社会机器碾碎,他只能这样做。 身后有其他响动声,这略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要知道,托船上那棘手的男人的福,整艘船的旅客都已经陷入安眠的沉睡。他们将在睡梦中共赴一场盛大的死亡。成为祭祀伟大存在的质料。 那男人很麻烦,但这不妨碍他躲在暗处加以利用然后算计。他的计划的确就快要成功了,等到仪式的蔓触将那男人作为最后的祭品杀死,一切便都大功告成。 这时候,那男人居然会留下漏网之鱼?这实在匪夷所思。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动静的来源。当发现站在身后的是个漂亮的姑娘时,他略微有些惊讶。 “卡罗·纽曼尔医生,你让我找了很久呢。” “是你?”卡罗医生皱起眉头,他对这张漂亮的脸蛋有所印象。毕竟下午她就站在那棘手的男人身边,是他的同伴。 “小姐,外面现在很危险,马上就要有暴风雨,您最好躲进船舱内。”他尚且打算继续伪装,因此用一直以来表现的那种软糯的语气说话。 但回答他的是一道冷哼声,对方对此不屑一顾: “我看上去很好骗吗?卡罗医生。” “唔……” “你身后是那位富商卡桑迪先生的尸体,对?” “是的,小姐,但我只是奉命处理掉这具尸体,船上的冷库空间不够,船长觉得应该将他浸泡在海水里,延缓腐烂的速度。” 这是经验丰富的水手才会提出的建议。在大航海时代中,水手们正是将尸体装在麻袋中,拖行在船尾,只有这样,才让同伴的尸体能重返家乡。 他觉得这是个很精明的解释,这种看似是贵族名流的小姐一定不知晓。但对方的冷笑越发明显,手中甚至还多了一张刚刚拍摄好的相片。 “我的耐心有限,卡罗医生,要么您现在把尸体交给我,放弃进行这个仪式,要么,我将你关进结界里,好好教训一番后再将尸体抢过来。” 话音刚落,卡罗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这位小姐比预想中难缠的多,就好像已经笃定这后面他所筹谋的一切才是。 该死的,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做的万无一失,普通人怎么可能发现其中端倪,更不可能想象这仪式能造成的后果才对。 “我是个术士,卡罗先生,这样说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我觉得,我或许比你更能理解你现在正在进行的那个仪式的危害性。”女孩补充道。 卡罗听后,向后退了半步。他将那具尸体护在身后,片刻后,他嘴角抽动,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小姐……” “这仪式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它正在进行运转,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它再停下来。” “您身边那个男人很愚蠢!若是他没有让自己成为那最后的祭品的话,或许我的确会顾及他能有办法阻止这场仪式,但可惜的是,他自己上了祭祀台,而祭品置身在仪式中,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 “他一定会死,然后,他的死就会将仪式开启,让螺湮神的恩泽彻底降临在这片海域!” 他振臂高呼,声音癫狂。仿佛所说的一切已成定局。 只是,他不理解的是,为何即便自己告知了这些消息,这个女人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反应。 回应他的,只有女孩的冷笑,就像在看天底下最滑稽的小丑,爱丽丝轻声反问道: “你真的有把握,他已经死了吗?” 第65章 公主与皇后 珍珠公主号是苏特比公司的头号项目。 整艘邮轮造价不菲,工人们花费数年才将其建造完工。 大战后,联邦发展进入黄金时代,这艘船承载着最纯粹的联邦梦,帮助无数旅客远渡重洋,一窥欧罗巴的风光。 它是个漂亮的姑娘。当的起所谓公主之名。 每个月,船体都会重新刷上红色船漆,这是公主的新衣服。每周大大小小的检修也从不懈怠,只为保障它的身体健康。 公主满载财富,在船上挥霍掉的哥分不计其数,这些哥分又以另一种形式流入船上船员们的口袋里,帮助他们在联邦获得一席之地。 对船员来说,【公主】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要是没了【公主】,联邦这个由千万人构成的巨大社会机器会在顷刻间将他们碾碎,渣都不剩。 ——经公司董事会决定,珍珠公主号服役期已达年限,公司迫切地需要一艘新的豪华邮轮,为广大旅客提供更优质的服务。 新邮轮修建工期三年,下水后,预计将接过珍珠公主号现有百分之八十的业务。 所谓崩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个人的崩溃也好,还是整个群体的崩溃也罢,人是非常弱小的生物,只要一个诱因,建造起来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便会轰然倒塌。 一排蜡烛在五月皇后号的甲板上整齐摆放。黑雾在四周流动,却似乎没能影响这些微弱的烛光。 蜡烛摆放出一个奇异的形状,烛光微闪,照耀出蜡烛阵中心的那具尸体。 富商卡桑迪的尸体就在此处。毫不经以遮掩,它正在成为这个巨大仪式养料的一部分。 作为最初的祭品,和其他几具成为质料的祭品不同,它是个道标。一个在漫无边际的海上引导那不可名状之物降临,摧毁这艘巨大邮轮的道标! 黑雾中的萤火就像繁星。置身其中,却并不让人觉得恐惧,反倒只有一种浑身轻松的解脱感。 这是来自他家乡的一个仪式。谁又能想到,在那个木讷又寂静的小镇上,隐藏着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深不可测的秘密。 在一年中第八次迎来黑潮之时,我们会走向大海,成为祂的孩子。 家乡的黑潮日对大多数联邦人而言是个令人费解的节日。没有确切日期,只靠计算黑潮的来访时间筹划庆典。 在这一天,来自亚特兰蒂斯海的灵性将抵达顶峰,这甚至可以跨越整片新大陆,帮助家乡的人们祭祀那位远在无际海正中心的伟大存在。 那位伟大存在无时无刻不在为祂的子民降下不可名状的启示。受到启示之人无法抵抗神谕,将全心全意作为祂的奴仆侍奉左右。 这个仪式也只有在黑潮日前后才能举行。黑潮是沟通的媒介。黑潮能突破海洋与陆地的桎梏,将亚特兰蒂斯海这一端的祈求传达到大陆另一边。 当祂聆听到你的祈求之时,作为祂使者的舰队便会抵达。 这是祂对你的奖励,但同样需要支付代价。 但所谓代价为何物又有何所谓呢?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在恶毒的【皇后】手下拯救【公主】,那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没得选,为了不被全速开动的社会机器碾碎,他只能这样做。 身后有其他响动声,这略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要知道,托船上那棘手的男人的福,整艘船的旅客都已经陷入安眠的沉睡。他们将在睡梦中共赴一场盛大的死亡。成为祭祀伟大存在的质料。 那男人很麻烦,但这不妨碍他躲在暗处加以利用然后算计。他的计划的确就快要成功了,等到仪式的蔓触将那男人作为最后的祭品杀死,一切便都大功告成。 这时候,那男人居然会留下漏网之鱼?这实在匪夷所思。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动静的来源。当发现站在身后的是个漂亮的姑娘时,他略微有些惊讶。 “卡罗·纽曼尔医生,你让我找了很久呢。” “是你?”卡罗医生皱起眉头,他对这张漂亮的脸蛋有所印象。毕竟下午她就站在那棘手的男人身边,是他的同伴。 “小姐,外面现在很危险,马上就要有暴风雨,您最好躲进船舱内。”他尚且打算继续伪装,因此用一直以来表现的那种软糯的语气说话。 但回答他的是一道冷哼声,对方对此不屑一顾: “我看上去很好骗吗?卡罗医生。” “唔……” “你身后是那位富商卡桑迪先生的尸体,对?” “是的,小姐,但我只是奉命处理掉这具尸体,船上的冷库空间不够,船长觉得应该将他浸泡在海水里,延缓腐烂的速度。” 这是经验丰富的水手才会提出的建议。在大航海时代中,水手们正是将尸体装在麻袋中,拖行在船尾,只有这样,才让同伴的尸体能重返家乡。 他觉得这是个很精明的解释,这种看似是贵族名流的小姐一定不知晓。但对方的冷笑越发明显,手中甚至还多了一张刚刚拍摄好的相片。 “我的耐心有限,卡罗医生,要么您现在把尸体交给我,放弃进行这个仪式,要么,我将你关进结界里,好好教训一番后再将尸体抢过来。” 话音刚落,卡罗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这位小姐比预想中难缠的多,就好像已经笃定这后面他所筹谋的一切才是。 该死的,这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做的万无一失,普通人怎么可能发现其中端倪,更不可能想象这仪式能造成的后果才对。 “我是个术士,卡罗先生,这样说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我觉得,我或许比你更能理解你现在正在进行的那个仪式的危害性。”女孩补充道。 卡罗听后,向后退了半步。他将那具尸体护在身后,片刻后,他嘴角抽动,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小姐……” “这仪式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它正在进行运转,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它再停下来。” “您身边那个男人很愚蠢!若是他没有让自己成为那最后的祭品的话,或许我的确会顾及他能有办法阻止这场仪式,但可惜的是,他自己上了祭祀台,而祭品置身在仪式中,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 “他一定会死,然后,他的死就会将仪式开启,让螺湮神的恩泽彻底降临在这片海域!” 他振臂高呼,声音癫狂。仿佛所说的一切已成定局。 只是,他不理解的是,为何即便自己告知了这些消息,这个女人的表情却没有一点反应。 回应他的,只有女孩的冷笑,就像在看天底下最滑稽的小丑,爱丽丝轻声反问道: “你真的有把握,他已经死了吗?” 第66章 与汝共苦 数分钟前—— 女人哼唱着来自家乡的旋律…… 西西里曾是整个欧罗巴文化的发源地,文艺复兴,宗教运动,不胜枚举。 吟游诗人们将这些曾发生过的事改编成歌谣,四处传唱,这就是所谓文明的种子,种子在诗人们的旋律与歌声中发芽,遍布整个欧罗巴大地。 西西里是和莱茵共负盛名的艺术之地。只不过,王冠上的双子明珠如今黯淡了一颗,留西西里独自闪耀。 女人记得,小时候,在家乡那个偏僻的庄园门口,游吟诗人每周都会路过。他们带来一个又一个故事,给无聊的乡村生活平添一份乐趣。 她最喜欢的是一位诗人所讲述的有关不死者的故事。那位诗人来自西奈王国,欧罗巴与亚细亚接壤之地。他的故事同时蕴含西方的浪漫与东方的神秘,每次到来,都让所有孩子高兴。 “东方曾有一支由不死者所创建的家族。这个家族只在这世界动乱时才横空出世,改变时局。” “这个家族的家主是真正的不死者。不论身体受到何种损伤,置于何种境地,他总能从地狱中归来,逆转局面。” “只可惜……” “先生,什么可惜?”孩子们当时听故事听的入迷,在吟游诗人说到一半有所停顿时,自然着急,忙着追问。 诗人不慌不忙,弹奏起他手里的竖琴,朗朗上口的旋律跟着歌声一起飘荡在乡村的落日余晖里。 “可惜这世界变了样,可惜这永生不可求,可惜这珍宝太迷人,可惜这人心太贪婪。” “一切都不过一把火,烧尽千年又如何?” 弗洛伦斯小姐从医务室中搬来一把椅子,她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这条长廊上。 四周的确有浓密的黑雾,黑雾凝形而成的触手一刻不停,想钻到她身边,将她捆住后,勒断她漂亮的脖颈。 只是,自始至终,她手中提灯散发出的那道暖黄色的微光都让触手感到忌惮。触手才刚扑上来,便像触了最炽热的火焰,慌忙向后缩去。 弗洛伦斯小姐很从容。她甚至有时间拿出几块小饼干优雅地咀嚼。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向正前方看去,饰非倒在地上刚刚睁开眼,浑身满是酸痛。 这实在让人觉得难熬……羽化仙的确能让他比一般人命硬,但这不代表,奔向死亡的过程是不痛苦的。 如果有的选,谁会想死一次? 饰非龇牙咧嘴,像在适应这具僵硬的身体,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扶正才断过一次的脖子,然后,他看见正前方对自己眯眼笑的弗洛伦斯小姐。 一瞬间,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甚至,他已经将术偶和符咒都准备好了,他皱起眉头,试探着向对方询问: “您什么时候来的,弗洛伦斯小姐。” “事实上,刚来不久。然后就看见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有遇到什么麻烦吗?诸葛先生?” 弗洛伦斯小姐分来一缕提灯的灯光。被包裹进去后,饰非感觉到身上有暖流流过。浑身的疼痛感正在如潮水般退却,饰非对此感到惊异,看向对方手里那盏提灯。 这便是当今【薰衣草】首席医生的实力?有这种能力,前线上的士兵的确能轻松不少。 只是没等饰非享受更多时间,弗洛伦斯小姐便收回了灯光。她目光敏锐地看向饰非身后,从医务室的观察窗中,她能窥见里面那些蠕动的血肉和尸体。 “看样子,情况不妙,诸葛先生。” “这个仪式已经被启动了,就算您作为最后的祭品并没有被成功献祭,那艘船的幻影现在也依然在五月皇后号的附近如影随形。” “如果让渊梦号的余波影响到船上的旅客,后果也依然不堪设想。” 弗洛伦斯小姐提醒饰非现在的处境,饰非起身,手指却轻轻敲了敲义眼。 “我这边的献祭失败没有直接中止整个仪式的确在意料之外,但至少,这个仪式的进程现在应该已经被阻断了,要想继续下去,背后的始作俑者肯定希望再找一个新的祭品。” “我们现在至少有了空隙,能去找那位始作俑者的麻烦。” “哦?看来你已经对幕后之人的身份有想法了?” “这并不难猜,弗洛伦斯小姐……有能力从安保队和船医们的手中光明正大转移走富商尸体的人屈指可数。” “真有趣,薇儿说你是个很有智慧的人,现在接触后,我也觉得她并没有说谎。” 弗洛伦斯微笑。然后她便也跟着起身,她看向已被黑雾占领的消防楼梯,然后向饰非询问: “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诸葛先生。” “要知道,在外面能得到一位议员的帮助,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您如果这样说了,那的确有一件事是需要您进行帮助的……”饰非并不客气,直接回答道。 …… …… 此时此刻,五月皇后号,前侧甲板—— 黑雾此时如滚动的风暴,在五月皇后号四周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雾中有艘大船的影子正在破开浪花,然后,在翻腾的海水里,无数泛着荧光的磷火从中升腾而起。 磷火试图往船舱内钻,正如饰非之前所见的那般,这些磷火钻进旅客们的身体里,然后,便是一团诡异的幽绿色火焰从中涌现。 被磷火点燃的人不受控制,以四肢匍匐在地,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他们注意到独自站在甲板上的弗洛伦斯,然后,便像是嗅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股脑包围上来。 数量足有数十人之多,密密麻麻,将弗洛伦斯能逃走的路线全部堵死。 但弗洛伦斯依旧显的从容,她也不打算逃跑,只在环顾四周一圈后,叹了口气。 “果然这边的渊梦号也能制造【海盗】呢。” “治疗【海盗】可是很耗费心神的事,诸葛先生您给我挑了个很大的麻烦。” 话音刚落,她便晃动手中提灯,提灯的灯光再次向外扩张,很快又将整艘船都笼罩进来。 黑雾无法入侵,那些诡异的萤火更是全部被拒之门外。 阻断了【海盗】出现的途径,接下来再要做的,便是解决剩下的【海盗】。 弗洛伦斯在微笑,名叫达尔文的白色鹦鹉忽然出现,飞到她肩头后停下,然后,鹦鹉扑腾翅膀,发出刺耳的叫声,在这叫声的影响下,提灯所释放出的灯光又明显强了几分! “达尔文先生,术式展开,【进化论】。” “然后,便是我的术式……” 她将提灯举过头顶,提灯随着她的动作晃悠,但忽然间,提灯的灯光变成了和那些萤火一般的幽绿色。 还游窜在邮轮内的磷火此时似乎全被这盏提灯吸引,不受控制地朝弗洛伦斯小姐飞来。这甚至包括那些已经变异的【海盗】身体里的磷火,也一并被强制抽出。 在磷火的包围下,弗洛伦斯小姐微笑道: “术式展开,【与汝共苦】。” 第66章 与汝共苦 数分钟前—— 女人哼唱着来自家乡的旋律…… 西西里曾是整个欧罗巴文化的发源地,文艺复兴,宗教运动,不胜枚举。 吟游诗人们将这些曾发生过的事改编成歌谣,四处传唱,这就是所谓文明的种子,种子在诗人们的旋律与歌声中发芽,遍布整个欧罗巴大地。 西西里是和莱茵共负盛名的艺术之地。只不过,王冠上的双子明珠如今黯淡了一颗,留西西里独自闪耀。 女人记得,小时候,在家乡那个偏僻的庄园门口,游吟诗人每周都会路过。他们带来一个又一个故事,给无聊的乡村生活平添一份乐趣。 她最喜欢的是一位诗人所讲述的有关不死者的故事。那位诗人来自西奈王国,欧罗巴与亚细亚接壤之地。他的故事同时蕴含西方的浪漫与东方的神秘,每次到来,都让所有孩子高兴。 “东方曾有一支由不死者所创建的家族。这个家族只在这世界动乱时才横空出世,改变时局。” “这个家族的家主是真正的不死者。不论身体受到何种损伤,置于何种境地,他总能从地狱中归来,逆转局面。” “只可惜……” “先生,什么可惜?”孩子们当时听故事听的入迷,在吟游诗人说到一半有所停顿时,自然着急,忙着追问。 诗人不慌不忙,弹奏起他手里的竖琴,朗朗上口的旋律跟着歌声一起飘荡在乡村的落日余晖里。 “可惜这世界变了样,可惜这永生不可求,可惜这珍宝太迷人,可惜这人心太贪婪。” “一切都不过一把火,烧尽千年又如何?” 弗洛伦斯小姐从医务室中搬来一把椅子,她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这条长廊上。 四周的确有浓密的黑雾,黑雾凝形而成的触手一刻不停,想钻到她身边,将她捆住后,勒断她漂亮的脖颈。 只是,自始至终,她手中提灯散发出的那道暖黄色的微光都让触手感到忌惮。触手才刚扑上来,便像触了最炽热的火焰,慌忙向后缩去。 弗洛伦斯小姐很从容。她甚至有时间拿出几块小饼干优雅地咀嚼。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向正前方看去,饰非倒在地上刚刚睁开眼,浑身满是酸痛。 这实在让人觉得难熬……羽化仙的确能让他比一般人命硬,但这不代表,奔向死亡的过程是不痛苦的。 如果有的选,谁会想死一次? 饰非龇牙咧嘴,像在适应这具僵硬的身体,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扶正才断过一次的脖子,然后,他看见正前方对自己眯眼笑的弗洛伦斯小姐。 一瞬间,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甚至,他已经将术偶和符咒都准备好了,他皱起眉头,试探着向对方询问: “您什么时候来的,弗洛伦斯小姐。” “事实上,刚来不久。然后就看见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有遇到什么麻烦吗?诸葛先生?” 弗洛伦斯小姐分来一缕提灯的灯光。被包裹进去后,饰非感觉到身上有暖流流过。浑身的疼痛感正在如潮水般退却,饰非对此感到惊异,看向对方手里那盏提灯。 这便是当今【薰衣草】首席医生的实力?有这种能力,前线上的士兵的确能轻松不少。 只是没等饰非享受更多时间,弗洛伦斯小姐便收回了灯光。她目光敏锐地看向饰非身后,从医务室的观察窗中,她能窥见里面那些蠕动的血肉和尸体。 “看样子,情况不妙,诸葛先生。” “这个仪式已经被启动了,就算您作为最后的祭品并没有被成功献祭,那艘船的幻影现在也依然在五月皇后号的附近如影随形。” “如果让渊梦号的余波影响到船上的旅客,后果也依然不堪设想。” 弗洛伦斯小姐提醒饰非现在的处境,饰非起身,手指却轻轻敲了敲义眼。 “我这边的献祭失败没有直接中止整个仪式的确在意料之外,但至少,这个仪式的进程现在应该已经被阻断了,要想继续下去,背后的始作俑者肯定希望再找一个新的祭品。” “我们现在至少有了空隙,能去找那位始作俑者的麻烦。” “哦?看来你已经对幕后之人的身份有想法了?” “这并不难猜,弗洛伦斯小姐……有能力从安保队和船医们的手中光明正大转移走富商尸体的人屈指可数。” “真有趣,薇儿说你是个很有智慧的人,现在接触后,我也觉得她并没有说谎。” 弗洛伦斯微笑。然后她便也跟着起身,她看向已被黑雾占领的消防楼梯,然后向饰非询问: “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诸葛先生。” “要知道,在外面能得到一位议员的帮助,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您如果这样说了,那的确有一件事是需要您进行帮助的……”饰非并不客气,直接回答道。 …… …… 此时此刻,五月皇后号,前侧甲板—— 黑雾此时如滚动的风暴,在五月皇后号四周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雾中有艘大船的影子正在破开浪花,然后,在翻腾的海水里,无数泛着荧光的磷火从中升腾而起。 磷火试图往船舱内钻,正如饰非之前所见的那般,这些磷火钻进旅客们的身体里,然后,便是一团诡异的幽绿色火焰从中涌现。 被磷火点燃的人不受控制,以四肢匍匐在地,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他们注意到独自站在甲板上的弗洛伦斯,然后,便像是嗅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股脑包围上来。 数量足有数十人之多,密密麻麻,将弗洛伦斯能逃走的路线全部堵死。 但弗洛伦斯依旧显的从容,她也不打算逃跑,只在环顾四周一圈后,叹了口气。 “果然这边的渊梦号也能制造【海盗】呢。” “治疗【海盗】可是很耗费心神的事,诸葛先生您给我挑了个很大的麻烦。” 话音刚落,她便晃动手中提灯,提灯的灯光再次向外扩张,很快又将整艘船都笼罩进来。 黑雾无法入侵,那些诡异的萤火更是全部被拒之门外。 阻断了【海盗】出现的途径,接下来再要做的,便是解决剩下的【海盗】。 弗洛伦斯在微笑,名叫达尔文的白色鹦鹉忽然出现,飞到她肩头后停下,然后,鹦鹉扑腾翅膀,发出刺耳的叫声,在这叫声的影响下,提灯所释放出的灯光又明显强了几分! “达尔文先生,术式展开,【进化论】。” “然后,便是我的术式……” 她将提灯举过头顶,提灯随着她的动作晃悠,但忽然间,提灯的灯光变成了和那些萤火一般的幽绿色。 还游窜在邮轮内的磷火此时似乎全被这盏提灯吸引,不受控制地朝弗洛伦斯小姐飞来。这甚至包括那些已经变异的【海盗】身体里的磷火,也一并被强制抽出。 在磷火的包围下,弗洛伦斯小姐微笑道: “术式展开,【与汝共苦】。” 第67章 议员的术式 灵性有三种状态——正位,逆位,湮灭…… 大多数术士的术式都是在利用现成的三种状态的灵性达成想要的术式效果,这其中的原理并不涉及到灵性本身性质的改造。 灵性改造在术士界也被认为是一种极其难以达成的工作。毕竟能够直接影响灵性的途径不多,而正反两种灵性一旦碰撞,便是产生湮灭,一切烟消云散,机会稍纵即逝,极难把握。 但看看,这位来自【薰衣草】的首席医生正在做的事是什么? 在饰非的灵性视野里,所有已经被磷火改造的【海盗】身上的灵性都在一瞬间产生了改变。然后,原本缠在他们身上的术式结构开始溃散,化作新的脉络,重新向弗洛伦斯小姐的身上产生联系与延伸! 这个女人,她的术式正在分拆对方的灵性结构? 只有一半的结构是无法支撑起术式原本的破坏力的,肉眼可见,这些【海盗】们的动作瞬间变的迟钝不已,而被拆出一半的灵性,此刻全部以弗洛伦斯小姐为终点,向她的身上倒灌! 所谓医者,职责所在便是减轻病患的痛苦。 而弗洛伦斯小姐的做法相当直接,她将近乎一半的术式伤害解构,然后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简直是个疯子,这是不计代价的做法……” 饰非看着如潮水奔涌汇聚的灵性,即便是拥有羽化仙的他,此时也不禁有所感叹。 高阶术士都是疯子……哪怕外表看上去再正常,那也是疯子! 这种当量的灵性转移将全部在一瞬间降临到一个人的头上,那就是在自杀!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扛住灵性倒灌时的疼痛感。 数十个人的痛苦,都分一半到你身上,堆叠起来,那便是比原先可怕数十倍的疼痛! “这女人……究竟是……”饰非呢喃。 而在这个间隙,身处上层甲板能俯瞰整艘邮轮的他却忽然发现,弗洛伦斯小姐回头,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他看见这女人在承受这数十倍疼痛时还在保持微笑,然后,她身旁的鹦鹉在她身侧盘旋,在鹦鹉的羽毛间,激荡出一层灵性涟漪。 这层涟漪覆盖在她身上后,原本笼罩住整艘邮轮用以抵挡黑雾的暖黄色灯光便变的更盛了。 “【恶魔】血契者相比一般的高阶术士最强大,也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从来不会只同时使用一种术式,诸葛先生。” “我们的血契对象所能使用的术式强度和我们自身所处七幕剧的位置是成正比的。” “那么,猜猜看,一个已经迈进到第七幕的【黑山羊】,她的血契对象能展开的术式能到达何种程度?” 鹦鹉盘旋一圈,灵性的涟漪便掀成惊涛骇浪!这层巨浪降临到弗洛伦斯小姐身上,很快,便将她身上那些由术式转移而来的灵性洗涤干净。 一尘不染,毫无影响…… 做完这些事后,弗洛伦斯小姐转身,向上层甲板的饰非行出提裙礼。 ——真是骇人听闻。 这不是饰非第一次看见议员级别的术士展开术式,但前一次,弗朗西斯先生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试探,他也完全没有对饰非认真。 大司长能使用0级诅咒让整个曼哈顿浮岛下沉,眼前的弗洛伦斯小姐又能以一己之力硬抗一个来自0级诅咒的灵性伤害。这才是这些疯子们的真实实力。 想到这里,饰非压低帽檐。棘手的地方已经被议员解决。针对这个仪式,他还需要做的,仅仅只是一些收尾工作。 他给自己戴上面具。感知共享后,他得以通过术偶的眼睛看见那个和爱丽丝对峙,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卡罗医生。 一个来自印斯茅斯的人……有趣,这才是这些本应该出现在无际海上的幽灵船忽然在亚特兰蒂斯海现身的原因?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亲眼目击那两个船医的死亡,他就一定会成为下一个祭品,等他死了,这个仪式就成功了!这船上的人都跑不了!” “这艘五月皇后号只要出了事故,公司就不得不放弃,转而将资源重新投给珍珠公主号!到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卡罗医生不断重复着这段话。这让爱丽丝看向他时眉头紧皱。但很快,当看见饰非的术偶在一旁现身时,女孩的表情放松下来,看向这个疯医生时,只有无奈。 “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卡罗医生。” “他没死在那个仪式里,而且,恐怕这仪式所召唤来的这些黑雾的影响,也全部被某位小姐给拒之门外了。” 话音刚落,卡罗医生整个人的动作都忽然顿在原地。他看向爱丽丝和术偶这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见过饰非的术偶,就在白天,他还被这个东西给按在地上暴打,毫无反抗之力。 这东西如果还在,那就证明,能操控它的人也还在…… 那家伙真的躲过了仪式?可是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他想了好几种能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的理由,但不论是哪种,都难以信服。他变的越发歇斯底里了,甚至开始用指甲去抠自己的头皮,指缝中全是血渍。 “螺湮神,螺湮神……螺湮神不可能欺骗祂的子嗣。” “祂明明已经在梦中对我降临过启示了,祂告诉我,这次计划与仪式一定会成功。” “祂的神迹已经跨越陆地,从遥远的无际海莅临亚特兰蒂斯,祂的使臣与舰队俱在,这就证明,这里是祂的神国!” “我不会失败的……小姐,我不会失败的……” 卡罗医生用惊惶又疯狂的目光凝视爱丽丝。然后,他顺势用力,手指抓下一大块头皮。 爱丽丝被眼前的血腥和污秽弄的直皱眉头。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她见过不少堕落者,在彻底坠落之前,他们的精神状态正是这样的。 但很明显,卡罗医生并不是一个术士呀,这样的人,也会堕落吗? 爱丽丝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在想,这个人究竟是直视了怎样的东西,才会让自己的精神濒临破碎到这种地步。 这后面可能思考牵扯出来的东西实在可怕。但她看见术偶此时上前一步,抽出了杖剑。 “展开结界,坏女人小姐……” “这家伙的状态实在不对劲,或许我们有麻烦。“她忽然听见骗子先生在自己身旁耳语道。 等回头时,旁边的术偶已经消失不见,下一秒,它提着杖剑刺穿了卡罗医生的喉咙。 做事雷厉风行,饰非向来不拖泥带水,任何可能的因素只要表现出危险,他就应该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卡罗医生用双手抓住杖剑剑锋,口中与喉中满是血沫。他狞笑着,向旁边啐出一口血沫,然后,他顺势抓着杖剑让自己更靠近术偶一些。 一簇磷火忽然从他的身体上迸现。火苗筑形为一根粗壮的触手,轻轻一挥,便将整个甲板上的障碍物全部扫平! “我还没失败!我还没失败!”步履蹒跚,他挥舞着那根触手,缓步朝术偶所在的方位踏过来。 第67章 议员的术式 灵性有三种状态——正位,逆位,湮灭…… 大多数术士的术式都是在利用现成的三种状态的灵性达成想要的术式效果,这其中的原理并不涉及到灵性本身性质的改造。 灵性改造在术士界也被认为是一种极其难以达成的工作。毕竟能够直接影响灵性的途径不多,而正反两种灵性一旦碰撞,便是产生湮灭,一切烟消云散,机会稍纵即逝,极难把握。 但看看,这位来自【薰衣草】的首席医生正在做的事是什么? 在饰非的灵性视野里,所有已经被磷火改造的【海盗】身上的灵性都在一瞬间产生了改变。然后,原本缠在他们身上的术式结构开始溃散,化作新的脉络,重新向弗洛伦斯小姐的身上产生联系与延伸! 这个女人,她的术式正在分拆对方的灵性结构? 只有一半的结构是无法支撑起术式原本的破坏力的,肉眼可见,这些【海盗】们的动作瞬间变的迟钝不已,而被拆出一半的灵性,此刻全部以弗洛伦斯小姐为终点,向她的身上倒灌! 所谓医者,职责所在便是减轻病患的痛苦。 而弗洛伦斯小姐的做法相当直接,她将近乎一半的术式伤害解构,然后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简直是个疯子,这是不计代价的做法……” 饰非看着如潮水奔涌汇聚的灵性,即便是拥有羽化仙的他,此时也不禁有所感叹。 高阶术士都是疯子……哪怕外表看上去再正常,那也是疯子! 这种当量的灵性转移将全部在一瞬间降临到一个人的头上,那就是在自杀!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扛住灵性倒灌时的疼痛感。 数十个人的痛苦,都分一半到你身上,堆叠起来,那便是比原先可怕数十倍的疼痛! “这女人……究竟是……”饰非呢喃。 而在这个间隙,身处上层甲板能俯瞰整艘邮轮的他却忽然发现,弗洛伦斯小姐回头,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他看见这女人在承受这数十倍疼痛时还在保持微笑,然后,她身旁的鹦鹉在她身侧盘旋,在鹦鹉的羽毛间,激荡出一层灵性涟漪。 这层涟漪覆盖在她身上后,原本笼罩住整艘邮轮用以抵挡黑雾的暖黄色灯光便变的更盛了。 “【恶魔】血契者相比一般的高阶术士最强大,也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从来不会只同时使用一种术式,诸葛先生。” “我们的血契对象所能使用的术式强度和我们自身所处七幕剧的位置是成正比的。” “那么,猜猜看,一个已经迈进到第七幕的【黑山羊】,她的血契对象能展开的术式能到达何种程度?” 鹦鹉盘旋一圈,灵性的涟漪便掀成惊涛骇浪!这层巨浪降临到弗洛伦斯小姐身上,很快,便将她身上那些由术式转移而来的灵性洗涤干净。 一尘不染,毫无影响…… 做完这些事后,弗洛伦斯小姐转身,向上层甲板的饰非行出提裙礼。 ——真是骇人听闻。 这不是饰非第一次看见议员级别的术士展开术式,但前一次,弗朗西斯先生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试探,他也完全没有对饰非认真。 大司长能使用0级诅咒让整个曼哈顿浮岛下沉,眼前的弗洛伦斯小姐又能以一己之力硬抗一个来自0级诅咒的灵性伤害。这才是这些疯子们的真实实力。 想到这里,饰非压低帽檐。棘手的地方已经被议员解决。针对这个仪式,他还需要做的,仅仅只是一些收尾工作。 他给自己戴上面具。感知共享后,他得以通过术偶的眼睛看见那个和爱丽丝对峙,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卡罗医生。 一个来自印斯茅斯的人……有趣,这才是这些本应该出现在无际海上的幽灵船忽然在亚特兰蒂斯海现身的原因?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亲眼目击那两个船医的死亡,他就一定会成为下一个祭品,等他死了,这个仪式就成功了!这船上的人都跑不了!” “这艘五月皇后号只要出了事故,公司就不得不放弃,转而将资源重新投给珍珠公主号!到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卡罗医生不断重复着这段话。这让爱丽丝看向他时眉头紧皱。但很快,当看见饰非的术偶在一旁现身时,女孩的表情放松下来,看向这个疯医生时,只有无奈。 “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卡罗医生。” “他没死在那个仪式里,而且,恐怕这仪式所召唤来的这些黑雾的影响,也全部被某位小姐给拒之门外了。” 话音刚落,卡罗医生整个人的动作都忽然顿在原地。他看向爱丽丝和术偶这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见过饰非的术偶,就在白天,他还被这个东西给按在地上暴打,毫无反抗之力。 这东西如果还在,那就证明,能操控它的人也还在…… 那家伙真的躲过了仪式?可是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他想了好几种能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的理由,但不论是哪种,都难以信服。他变的越发歇斯底里了,甚至开始用指甲去抠自己的头皮,指缝中全是血渍。 “螺湮神,螺湮神……螺湮神不可能欺骗祂的子嗣。” “祂明明已经在梦中对我降临过启示了,祂告诉我,这次计划与仪式一定会成功。” “祂的神迹已经跨越陆地,从遥远的无际海莅临亚特兰蒂斯,祂的使臣与舰队俱在,这就证明,这里是祂的神国!” “我不会失败的……小姐,我不会失败的……” 卡罗医生用惊惶又疯狂的目光凝视爱丽丝。然后,他顺势用力,手指抓下一大块头皮。 爱丽丝被眼前的血腥和污秽弄的直皱眉头。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她见过不少堕落者,在彻底坠落之前,他们的精神状态正是这样的。 但很明显,卡罗医生并不是一个术士呀,这样的人,也会堕落吗? 爱丽丝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在想,这个人究竟是直视了怎样的东西,才会让自己的精神濒临破碎到这种地步。 这后面可能思考牵扯出来的东西实在可怕。但她看见术偶此时上前一步,抽出了杖剑。 “展开结界,坏女人小姐……” “这家伙的状态实在不对劲,或许我们有麻烦。“她忽然听见骗子先生在自己身旁耳语道。 等回头时,旁边的术偶已经消失不见,下一秒,它提着杖剑刺穿了卡罗医生的喉咙。 做事雷厉风行,饰非向来不拖泥带水,任何可能的因素只要表现出危险,他就应该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卡罗医生用双手抓住杖剑剑锋,口中与喉中满是血沫。他狞笑着,向旁边啐出一口血沫,然后,他顺势抓着杖剑让自己更靠近术偶一些。 一簇磷火忽然从他的身体上迸现。火苗筑形为一根粗壮的触手,轻轻一挥,便将整个甲板上的障碍物全部扫平! “我还没失败!我还没失败!”步履蹒跚,他挥舞着那根触手,缓步朝术偶所在的方位踏过来。 第68章 斩断祭品 义眼没有看见磷火,饰非也没观测到任何灵性脉络与术式结构。 但眼前这人就是凭空变成这副模样?一瞬间,饰非便想到这其中的可能。 灵性的种子早就被埋进卡罗医生的身体里。而仪式崩溃的瞬间不过是种子发芽的诱因,在这个庞大仪式无法找到最后一个祭品,导致难以继续维持时,仪式用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仪式的构建者,让其成为可悲的牺牲品。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仪式……” “哪怕是黑木山中的那个仪式,也不会有自我意识。” 饰非倒忽然有些能理解为何即便以弗洛伦斯小姐和另一位议员的手段,在整个西部前线,联邦军也束手无策了。 这所谓的渊梦号的确相当棘手。 “仪式转变祭品的时间很紧促,这意味着它应当还没完全将卡罗医生纳入仪式体系内才对。” “现在这副堕落者的模样还只是他成为仪式一部分的前奏,换句话说,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将他干掉,仪式也不会成功。” 四周黑雾浓密,但倚靠弗洛伦斯小姐的提灯,整艘五月皇后号即便在风雨中行船,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黑雾凝成触手试图抽打灯光,但无一例外,都被拦了出去。 对饰非来说,这就是最安心的底气了,他不需要担心外界干扰,而只用考虑如何解决眼前这个堕落者。 他和这样的怪物交过手,力气大的惊人,甚至连术偶都难以招架。 速度也不弱,以纯粹肉体能力而言,饰非这小小的奇术师就算再加上一具术偶也觉得无从下手。 但毕竟现在不在船舱里,他并非一个人在面对卡罗医生。 坏女人小姐还在身边呢,有个真正的术士在,面对这种怪物倒也并非无计可施。 “展开结界,坏女人小姐,将我也纳入你的结界里。” “结界?你想用来干嘛?” “限制他的行动。” 言简意赅,饰非说完就戴上面具,让术偶冲上前去,阻拦正用触手横扫一切的卡罗医生。 如果不这样做,还有不到数英尺距离,那根触手就能威胁到他和坏女人小姐了。他几乎用那根触手毁坏甲板上所有的集装箱,被那根东西正面打到一定不好受。 术偶速度极快,数个闪身,便来到卡罗医生身侧。 杖剑也不留情面,试图从侧面捅穿卡罗医生的腹部,但和之前捅穿他喉咙时不一样,这一次,杖剑碰触上去,只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肌肉硬化……改造速度真快啊……” 饰非感叹道。要知道,在一分钟前,卡罗医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但现在,他已经拥有能媲美展开术式的化妆师的体质了。 同级别的化妆师绝对是奇术师觉得最棘手的敌人。尤其是近身情况下,奇术师更没有任何机会! 饰非从手中排开一列符咒,既然术偶的物理手段不奏效,他自然要另寻他法。 “天雷引命!” 一连串雷光在甲板上空结成连锁。然后,天雷并不间断,降落在甲板缝隙中! 天雷不需要直接命中,光是存在本身,就已经构成一个小型结界! 饰非这次可没吝啬,手中所剩十张天雷符全被敕令催动,电光几乎充斥在甲板每个角落,就连站在饰非身后的爱丽丝此刻都觉得浑身有酥麻的感觉。 爱丽丝很少能近距离看见骗子先生这样火力全开。尽管之前骗子先生所做的事她在奇术司都有所耳闻,但毕竟跟在他身边作为搭档一起出任务的是多罗茜而并非她。 也只有此刻亲眼所见时,她才意识到,这个被她和司马老大从监狱里带出来的大骗子现在究竟成长到何种程度。 真可怕……短短数月时间,便成了第三幕的魔术师……就算那些大家族里所谓惊才绝艳的术式天才,或许也到不了骗子先生这种速度。 每个试图迈进的人都会考虑血系三准则,会思考应该如何规避堕落的问题。 但在这个人身上,爱丽丝却似乎从没看见这些顾虑。 骗子先生是个聪明人,他应当会考虑这些的……或许,他只是有自己所不知道的方法…… 爱丽丝试图这样想,然后,她举起相机,对着甲板上,电流缠身,动弹不得的卡罗医生连按两次快门。 堕落后的卡罗医生肉体素质极佳,骗子先生正是考虑到这点才要用雷电和结界同时限制住他的速度。 雷电已经就位,那结界呢? 照片在弗洛伦斯小姐术式的灯光照耀下很快显影,然后,爱丽丝将其轻轻对折,便看见卡罗医生的双腿同时停顿。 结界展开…… 结界内,爱丽丝对相片留影所做的任何物理效果,都将被折损反馈在对应位置,这是她迈进到第三幕的【谈判家】后才掌握的术式能力,但不代表,爱丽丝对这个术式不熟练。 卡罗医生想抗衡结界,强行展开速度抵达饰非身边。 但双腿就像不属于他,此刻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折,然后双膝跪倒在地。 明明此刻黑雾弥漫,海上刮起暴风雨,但爱丽丝却在这短时间内满头大汗。结界负担并不小,尤其是,她还试图进一步折断相片上,卡罗医生的手臂。 四肢都被结界压制,卡罗医生咆哮着,匍匐在地。 迫不得已,他再次开始挥动身上延伸出的触手,不仅如此,他背部开裂,有更多触手从他的身体内涌出! 这些触手径直扎进甲板里,然后,在甲板下方丛生。不过眨眼间,爱丽丝脚下便生出数道裂缝!触手如雨后春笋,在缝隙中冒头。它们是最敏锐的捕食者,在嗅探到爱丽丝气息的瞬间,便在须臾中尽数弹出! 如铁钉,如尖刺! 柔嫩的肉体不可能扛住这些触手穿刺!爱丽丝始料未及,这些触手动作实在太快,在将卡罗医生控制住后,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饰非意识到这点,他想用纺锤和术偶换位,然后再用术偶的速度来和那些触手抗衡。 但这来得及吗?在触手刺穿爱丽丝前的那点间隙里,他真来得及救人吗? 鼻息间传来若有若无的薰衣草的香味,那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感觉再次浮现。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但这种香味却似乎无孔不入,渗透到结界的每一寸地界里。 有人在结界外出手了,就像是预料到结界中的情况,以碾压姿态出手。 卡罗·纽曼尔在这一瞬间丢掉所有力气。那些刚冒出来的触手还没等变的笔挺锋利,便又变软,无力倒向一旁。 ——这便是机会。 饰非看向卡罗医生,一个一身蛮力的怪物如果失去力气,那它便什么都不剩。 岚间樱早在一侧待命,饰非索性将剩下的御风符咒也全部拿出来。 “御风游命。” 结界内狂风大作,这和外面的暴风雨不相上下! 岚间樱瞬间便完成开刃,然后,不堪重负,它在须臾间再次完成分裂,共有三把飞刃环伺在侧。 ——三刃。司马宣说过,岚间樱的每次开刃都意味着威力翻倍,相对应的,为了操控它们所需要付出的精力也成倍增加。就连司马宣也不过只为岚间樱进行过一次开刃,而眼下,饰非手里的飞刃已经开出了三把! 饰非用义眼观察并操控岚间樱的灵性轨迹,整个过程似乎并不费力。 三把飞刃顺势缠住雷光,然后,风暴呼啸中,分别从三个方向贯穿了卡罗医生的身体。 飞刃无视了那如岩石般的肌肉,电流余威如枝杈在结界中蔓延。一道痛苦的咆哮声过后,甲板上便只留下一片死寂。 第68章 斩断祭品 义眼没有看见磷火,饰非也没观测到任何灵性脉络与术式结构。 但眼前这人就是凭空变成这副模样?一瞬间,饰非便想到这其中的可能。 灵性的种子早就被埋进卡罗医生的身体里。而仪式崩溃的瞬间不过是种子发芽的诱因,在这个庞大仪式无法找到最后一个祭品,导致难以继续维持时,仪式用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仪式的构建者,让其成为可悲的牺牲品。 “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仪式……” “哪怕是黑木山中的那个仪式,也不会有自我意识。” 饰非倒忽然有些能理解为何即便以弗洛伦斯小姐和另一位议员的手段,在整个西部前线,联邦军也束手无策了。 这所谓的渊梦号的确相当棘手。 “仪式转变祭品的时间很紧促,这意味着它应当还没完全将卡罗医生纳入仪式体系内才对。” “现在这副堕落者的模样还只是他成为仪式一部分的前奏,换句话说,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将他干掉,仪式也不会成功。” 四周黑雾浓密,但倚靠弗洛伦斯小姐的提灯,整艘五月皇后号即便在风雨中行船,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黑雾凝成触手试图抽打灯光,但无一例外,都被拦了出去。 对饰非来说,这就是最安心的底气了,他不需要担心外界干扰,而只用考虑如何解决眼前这个堕落者。 他和这样的怪物交过手,力气大的惊人,甚至连术偶都难以招架。 速度也不弱,以纯粹肉体能力而言,饰非这小小的奇术师就算再加上一具术偶也觉得无从下手。 但毕竟现在不在船舱里,他并非一个人在面对卡罗医生。 坏女人小姐还在身边呢,有个真正的术士在,面对这种怪物倒也并非无计可施。 “展开结界,坏女人小姐,将我也纳入你的结界里。” “结界?你想用来干嘛?” “限制他的行动。” 言简意赅,饰非说完就戴上面具,让术偶冲上前去,阻拦正用触手横扫一切的卡罗医生。 如果不这样做,还有不到数英尺距离,那根触手就能威胁到他和坏女人小姐了。他几乎用那根触手毁坏甲板上所有的集装箱,被那根东西正面打到一定不好受。 术偶速度极快,数个闪身,便来到卡罗医生身侧。 杖剑也不留情面,试图从侧面捅穿卡罗医生的腹部,但和之前捅穿他喉咙时不一样,这一次,杖剑碰触上去,只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肌肉硬化……改造速度真快啊……” 饰非感叹道。要知道,在一分钟前,卡罗医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但现在,他已经拥有能媲美展开术式的化妆师的体质了。 同级别的化妆师绝对是奇术师觉得最棘手的敌人。尤其是近身情况下,奇术师更没有任何机会! 饰非从手中排开一列符咒,既然术偶的物理手段不奏效,他自然要另寻他法。 “天雷引命!” 一连串雷光在甲板上空结成连锁。然后,天雷并不间断,降落在甲板缝隙中! 天雷不需要直接命中,光是存在本身,就已经构成一个小型结界! 饰非这次可没吝啬,手中所剩十张天雷符全被敕令催动,电光几乎充斥在甲板每个角落,就连站在饰非身后的爱丽丝此刻都觉得浑身有酥麻的感觉。 爱丽丝很少能近距离看见骗子先生这样火力全开。尽管之前骗子先生所做的事她在奇术司都有所耳闻,但毕竟跟在他身边作为搭档一起出任务的是多罗茜而并非她。 也只有此刻亲眼所见时,她才意识到,这个被她和司马老大从监狱里带出来的大骗子现在究竟成长到何种程度。 真可怕……短短数月时间,便成了第三幕的魔术师……就算那些大家族里所谓惊才绝艳的术式天才,或许也到不了骗子先生这种速度。 每个试图迈进的人都会考虑血系三准则,会思考应该如何规避堕落的问题。 但在这个人身上,爱丽丝却似乎从没看见这些顾虑。 骗子先生是个聪明人,他应当会考虑这些的……或许,他只是有自己所不知道的方法…… 爱丽丝试图这样想,然后,她举起相机,对着甲板上,电流缠身,动弹不得的卡罗医生连按两次快门。 堕落后的卡罗医生肉体素质极佳,骗子先生正是考虑到这点才要用雷电和结界同时限制住他的速度。 雷电已经就位,那结界呢? 照片在弗洛伦斯小姐术式的灯光照耀下很快显影,然后,爱丽丝将其轻轻对折,便看见卡罗医生的双腿同时停顿。 结界展开…… 结界内,爱丽丝对相片留影所做的任何物理效果,都将被折损反馈在对应位置,这是她迈进到第三幕的【谈判家】后才掌握的术式能力,但不代表,爱丽丝对这个术式不熟练。 卡罗医生想抗衡结界,强行展开速度抵达饰非身边。 但双腿就像不属于他,此刻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折,然后双膝跪倒在地。 明明此刻黑雾弥漫,海上刮起暴风雨,但爱丽丝却在这短时间内满头大汗。结界负担并不小,尤其是,她还试图进一步折断相片上,卡罗医生的手臂。 四肢都被结界压制,卡罗医生咆哮着,匍匐在地。 迫不得已,他再次开始挥动身上延伸出的触手,不仅如此,他背部开裂,有更多触手从他的身体内涌出! 这些触手径直扎进甲板里,然后,在甲板下方丛生。不过眨眼间,爱丽丝脚下便生出数道裂缝!触手如雨后春笋,在缝隙中冒头。它们是最敏锐的捕食者,在嗅探到爱丽丝气息的瞬间,便在须臾中尽数弹出! 如铁钉,如尖刺! 柔嫩的肉体不可能扛住这些触手穿刺!爱丽丝始料未及,这些触手动作实在太快,在将卡罗医生控制住后,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饰非意识到这点,他想用纺锤和术偶换位,然后再用术偶的速度来和那些触手抗衡。 但这来得及吗?在触手刺穿爱丽丝前的那点间隙里,他真来得及救人吗? 鼻息间传来若有若无的薰衣草的香味,那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感觉再次浮现。结界内外彼此不可见,但这种香味却似乎无孔不入,渗透到结界的每一寸地界里。 有人在结界外出手了,就像是预料到结界中的情况,以碾压姿态出手。 卡罗·纽曼尔在这一瞬间丢掉所有力气。那些刚冒出来的触手还没等变的笔挺锋利,便又变软,无力倒向一旁。 ——这便是机会。 饰非看向卡罗医生,一个一身蛮力的怪物如果失去力气,那它便什么都不剩。 岚间樱早在一侧待命,饰非索性将剩下的御风符咒也全部拿出来。 “御风游命。” 结界内狂风大作,这和外面的暴风雨不相上下! 岚间樱瞬间便完成开刃,然后,不堪重负,它在须臾间再次完成分裂,共有三把飞刃环伺在侧。 ——三刃。司马宣说过,岚间樱的每次开刃都意味着威力翻倍,相对应的,为了操控它们所需要付出的精力也成倍增加。就连司马宣也不过只为岚间樱进行过一次开刃,而眼下,饰非手里的飞刃已经开出了三把! 饰非用义眼观察并操控岚间樱的灵性轨迹,整个过程似乎并不费力。 三把飞刃顺势缠住雷光,然后,风暴呼啸中,分别从三个方向贯穿了卡罗医生的身体。 飞刃无视了那如岩石般的肌肉,电流余威如枝杈在结界中蔓延。一道痛苦的咆哮声过后,甲板上便只留下一片死寂。 第69章 安眠与遗忘 “致亲爱的道格拉斯……” “我正在前往南大陆亚历山大港的五月皇后号上给你写信。这艘船已出海四日,你一定想不到,在前面的海上旅途中,我在这艘船上都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温暖的阳光,摇晃的波浪,以及一些冰冷的黑雾和一艘大船,你感兴趣的东西我都放在信封里了,你会抽空看的,对?” “对了,我在船上还见到了那位先生,正因为有他的帮助,那些姑且还算有趣的事才没能在五月皇后号上引起骚乱。和你预想的有所不同,我认为薇儿说的很对,他的确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值得我们为之关注。我想你也一定会对他感兴趣的。” “船上的甜品与点心都非常不错,所以我有在认真考虑从西西里回来后,为我们的前线部队专门聘请一些专业甜品师来工作。适当的甜蜜可以提升幸福感,军士们都会赞同我的观点。这个主意弗洛伦斯家族会为之买单,所以你不准拒绝!” “船马上就要抵达亚历山大港,你如果有想要的特产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一定要回信给我说哦,我肯定都会买回来当作礼物的。” “对了,还有一点,我觉得你会有兴趣……” “抵达亚历山大港后,我会托人运送一具尸体回来给你,你如果有时间,不妨去他的家乡看看,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羽毛笔在信纸上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尾迹。弗洛伦斯写完这封信后长舒一口气,将信纸放在阳光下又通读一遍后,才满意地点头,将其装进信封里。 跟着一起被装进去的,还有一些玻璃瓶和照片。照片自然是前些天爱丽丝拍的那些,上面详细记录了五月皇后号所遭遇的黑雾的状况,至于玻璃瓶,里面则装了从卡罗医生,以及其他几位死者身上取下来的尸体样本。 这些东西都会在抵达亚历山大港后一并打包,运送回大洋彼岸的联邦。 【薰衣草】会负责接受样本,并分析其中的灵性取样,然后,这些报告会和信一起,交给还在大都会逗留的【老兵】。 尽管弗洛伦斯小姐知道道格拉斯还在因为审判的事和自己生气,但若是事关前线,他肯定会认真对待。 【老兵】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位经验丰富且负责任的好议员,【白鸽】是这样认为的。 老实说,从小到大她都不太擅长写字,因此,用完羽毛笔后,难免手指酸痛。她回头看了眼一旁房间的沙发。一位身穿西装的绅士正躺在上面,闭目小憩。 绅士呼吸非常平稳,看的出来,他睡梦正酣。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礼帽遮住自己的脸庞,就好像戴了一只眼罩那样。 弗洛伦斯用一只手撑住脑袋打量片刻,然后,一旁蹲在横木上的鹦鹉便飞上前,叼住那只礼帽飞开。 礼帽下那只丑陋的义眼正打量弗洛伦斯,另一只眼睛也没有闭上,而是同在注视。 “你醒多久了,诸葛先生?” “从你一边写信一边自言自语的那一刻起。” “那你不是把人家在信里写的内容都偷听走了?” “这习惯并不好,弗洛伦斯小姐,即便是多罗茜,也没有这种习惯。” “但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先生。”一边说着,弗洛伦斯一边起身。她拿走饰非身旁的熏香,里面都是已经燃尽的薰衣草灰烬。 这样的场景在这几天并不少见。自从解决掉卡罗医生,五月皇后号的航行重回正轨后,饰非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这里。 在这些熏香的包围下,他似乎真的很容易安眠。没有噩梦,只有沉谧。这在之前可是根本不敢想的事。 所以,到后面,饰非索性晚上都不睡觉了。他会花一整晚来检查房间里的炼金阵法和坩埚,确认其中的基液和材料融合完美。然后,白天时分,他会来拜访弗洛伦斯小姐,从熏香中获得短暂的休眠。 仅从治疗噩梦与失眠的角度而言,弗洛伦斯小姐是完美的医生。 “即便你这几天表现的很配合,但诸葛先生我依然要提醒你,熏香的治疗也仅仅只是治标不治本,对您的病症,它只能拖延,无法根治。” 将手中灰烬抖落进垃圾袋中。弗洛伦斯说道。饰非听完再次皱起眉头,显的不解。 “您总说我有不治之症,但您却从未说过,这所谓的不治之症会有什么后果。” “作为您口中的病人,弗洛伦斯小姐,我想我对这点应该有知情权。” “后果?我以为您应该有所察觉才是。您不是已经见过许多类似的病例了吗?” “唔……”这一瞬间,饰非脑海里的确闪过许多面孔,然后,他只能试探着问出一句: “您是指,堕落?” “对一般病患而言,这的确就是最坏的结果,但您或许有些特殊,诸葛先生。” “我无法对此进行预料,我只能告诉您,任由您的病症演化,后果只会比堕落更恐怖。” “恐怖!恐怖!” 名叫达尔文的鹦鹉又在一旁聒噪地叫起来。饰非起身,从弗洛伦斯小姐房间的舷窗里,已经能看见对面不远处的海岸线。 五月皇后号将在这片土地上停留一段时间,待到补给完成后,再启程前往萨萨里岛。 “那么如您所言,弗洛伦斯小姐,我应该如何治疗这个不治之症。” 这一刻,这位处于七幕剧的顶峰,第七幕的【黑山羊】沉默不语。她表情有些迷茫,又像是在沉思。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沉吟道: “我也是病患,诸葛先生,而作为资深病患,我能给你的经验之谈或许也只有一条。” “——永远,不要遗忘【自己】。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就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有机会的话,再来我这里好好睡一觉,哪怕只是片刻休眠,对我们这种人而言,也已经是难得的奢侈了。” 弗洛伦斯小姐说完,便打开房门。走廊外,旅客们正变的嘈杂起来。 五月皇后号正在靠岸。 从联邦的奢华大都会到那片古老神秘的一心净土,在当今,不过只需要花费数日时间。而人们遗忘这艘船上发生的那些恐怖经历,也只是数日。 第69章 安眠与遗忘 “致亲爱的道格拉斯……” “我正在前往南大陆亚历山大港的五月皇后号上给你写信。这艘船已出海四日,你一定想不到,在前面的海上旅途中,我在这艘船上都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温暖的阳光,摇晃的波浪,以及一些冰冷的黑雾和一艘大船,你感兴趣的东西我都放在信封里了,你会抽空看的,对?” “对了,我在船上还见到了那位先生,正因为有他的帮助,那些姑且还算有趣的事才没能在五月皇后号上引起骚乱。和你预想的有所不同,我认为薇儿说的很对,他的确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值得我们为之关注。我想你也一定会对他感兴趣的。” “船上的甜品与点心都非常不错,所以我有在认真考虑从西西里回来后,为我们的前线部队专门聘请一些专业甜品师来工作。适当的甜蜜可以提升幸福感,军士们都会赞同我的观点。这个主意弗洛伦斯家族会为之买单,所以你不准拒绝!” “船马上就要抵达亚历山大港,你如果有想要的特产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一定要回信给我说哦,我肯定都会买回来当作礼物的。” “对了,还有一点,我觉得你会有兴趣……” “抵达亚历山大港后,我会托人运送一具尸体回来给你,你如果有时间,不妨去他的家乡看看,或许会有意外之喜。” 羽毛笔在信纸上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尾迹。弗洛伦斯写完这封信后长舒一口气,将信纸放在阳光下又通读一遍后,才满意地点头,将其装进信封里。 跟着一起被装进去的,还有一些玻璃瓶和照片。照片自然是前些天爱丽丝拍的那些,上面详细记录了五月皇后号所遭遇的黑雾的状况,至于玻璃瓶,里面则装了从卡罗医生,以及其他几位死者身上取下来的尸体样本。 这些东西都会在抵达亚历山大港后一并打包,运送回大洋彼岸的联邦。 【薰衣草】会负责接受样本,并分析其中的灵性取样,然后,这些报告会和信一起,交给还在大都会逗留的【老兵】。 尽管弗洛伦斯小姐知道道格拉斯还在因为审判的事和自己生气,但若是事关前线,他肯定会认真对待。 【老兵】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位经验丰富且负责任的好议员,【白鸽】是这样认为的。 老实说,从小到大她都不太擅长写字,因此,用完羽毛笔后,难免手指酸痛。她回头看了眼一旁房间的沙发。一位身穿西装的绅士正躺在上面,闭目小憩。 绅士呼吸非常平稳,看的出来,他睡梦正酣。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礼帽遮住自己的脸庞,就好像戴了一只眼罩那样。 弗洛伦斯用一只手撑住脑袋打量片刻,然后,一旁蹲在横木上的鹦鹉便飞上前,叼住那只礼帽飞开。 礼帽下那只丑陋的义眼正打量弗洛伦斯,另一只眼睛也没有闭上,而是同在注视。 “你醒多久了,诸葛先生?” “从你一边写信一边自言自语的那一刻起。” “那你不是把人家在信里写的内容都偷听走了?” “这习惯并不好,弗洛伦斯小姐,即便是多罗茜,也没有这种习惯。” “但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先生。”一边说着,弗洛伦斯一边起身。她拿走饰非身旁的熏香,里面都是已经燃尽的薰衣草灰烬。 这样的场景在这几天并不少见。自从解决掉卡罗医生,五月皇后号的航行重回正轨后,饰非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这里。 在这些熏香的包围下,他似乎真的很容易安眠。没有噩梦,只有沉谧。这在之前可是根本不敢想的事。 所以,到后面,饰非索性晚上都不睡觉了。他会花一整晚来检查房间里的炼金阵法和坩埚,确认其中的基液和材料融合完美。然后,白天时分,他会来拜访弗洛伦斯小姐,从熏香中获得短暂的休眠。 仅从治疗噩梦与失眠的角度而言,弗洛伦斯小姐是完美的医生。 “即便你这几天表现的很配合,但诸葛先生我依然要提醒你,熏香的治疗也仅仅只是治标不治本,对您的病症,它只能拖延,无法根治。” 将手中灰烬抖落进垃圾袋中。弗洛伦斯说道。饰非听完再次皱起眉头,显的不解。 “您总说我有不治之症,但您却从未说过,这所谓的不治之症会有什么后果。” “作为您口中的病人,弗洛伦斯小姐,我想我对这点应该有知情权。” “后果?我以为您应该有所察觉才是。您不是已经见过许多类似的病例了吗?” “唔……”这一瞬间,饰非脑海里的确闪过许多面孔,然后,他只能试探着问出一句: “您是指,堕落?” “对一般病患而言,这的确就是最坏的结果,但您或许有些特殊,诸葛先生。” “我无法对此进行预料,我只能告诉您,任由您的病症演化,后果只会比堕落更恐怖。” “恐怖!恐怖!” 名叫达尔文的鹦鹉又在一旁聒噪地叫起来。饰非起身,从弗洛伦斯小姐房间的舷窗里,已经能看见对面不远处的海岸线。 五月皇后号将在这片土地上停留一段时间,待到补给完成后,再启程前往萨萨里岛。 “那么如您所言,弗洛伦斯小姐,我应该如何治疗这个不治之症。” 这一刻,这位处于七幕剧的顶峰,第七幕的【黑山羊】沉默不语。她表情有些迷茫,又像是在沉思。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沉吟道: “我也是病患,诸葛先生,而作为资深病患,我能给你的经验之谈或许也只有一条。” “——永远,不要遗忘【自己】。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就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有机会的话,再来我这里好好睡一觉,哪怕只是片刻休眠,对我们这种人而言,也已经是难得的奢侈了。” 弗洛伦斯小姐说完,便打开房门。走廊外,旅客们正变的嘈杂起来。 五月皇后号正在靠岸。 从联邦的奢华大都会到那片古老神秘的一心净土,在当今,不过只需要花费数日时间。而人们遗忘这艘船上发生的那些恐怖经历,也只是数日。 第70章 南大陆 南大陆是最古老的大陆。 曾有学者如此认为,全世界所有人类都从南大陆起源,他们一路向北奔走,将足迹遍布欧罗巴和亚细亚。 旧大陆的贵族们自然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大多生来就自诩血统纯净而高贵,怎么可能和南大陆这种原始地方的人们同出一源。 南大陆的子民对这个结论也并不买账,他们从来都是王庭与不朽者的子民,信仰被刻印在血脉中,旧大陆与新大陆的离经叛道者对他们而言也是种耻辱。 整整三千年时间,南大陆都归于长生庭的统治之下。长生庭下分设王庭和神庙两脉,王庭分管尘世,是整个南大陆实际的统治与行政机构,世家贵族也多隶属于王庭。 至于神庙,和遍布全世界的尘埃教会不同,南大陆有自己的信仰。 不朽者·兹特尔自世界的伊始便已经存在,并始终注视世界的发展与变迁。祂从诸神之战中屹立不倒,亦在众神休寂后,继续记录世界的一切。 祂是当今仅存的唯一神,祂不朽不灭。世界的未来若还在延伸,祂就将永远保持记录。 不朽者不曾为任何事物侧目。因为就算此间毁灭,也对祂毫无影响。 南大陆所有神庙建筑均只供奉一个神祗,在这片土地上,任何对其他信仰的供奉也是不被允许的,一经发现,神庙下属的【猎人】便会前往肃清。 但出奇的是,这种足以被称之为宗教恐怖和绑架的精神独裁手段在这片土地上却没有受到任何反抗。 至少,在当今所有外人看来,南大陆的子民对这位不朽者都极其崇敬,信仰纯洁,就算尘埃教会曾经在地理大开拓时期想做尝试,也收效甚微,并没能在南大陆形成足够的气候。 “王庭下属的各大家族分支,被南大陆的子民称之为【万物】。正因为有【万物】,才有如今尘世的繁荣景象和井井有条。” “至于神庙那一脉,几乎整个南大陆的执法队和军事机构都被他们掌握在手里,所以,他们又被称之为【生灭】。” “执掌整片大陆的生存与灭亡,南大陆的实际军事力量也都是被归纳到那边。” “【生灭】与【万物】并不构成任何从属关系,他们彼此平行,共同侍奉南大陆的君主——永恒王。” “政教合一,在如今这个世界上,你很难再找到一个像南大陆如此高度统一的地方。” 在下船前,弗洛伦斯女士轻笑道。说完这些后,她便向饰非以及爱丽丝一行人告别,独自前往亚历山大港的邮局寄信。 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南大陆了。毕竟每年狂欢节都需要来亚历山大港周转,这里对她来说,早已是熟悉的城市。 议员有自己的眼界和见识,但对饰非他们而言,显然并非如此。 亚历山大港的港口和金斯波特的码头区别很大。这里没有排布整齐的集装箱,只有忙碌不已的人流,以及忙着在码头抢占摊位的各种本地摊贩。 来自新大陆的游客和本地的南大陆人非常好区分。亚历山大港位于南大陆最北部,所以这里情况或许还稍微好一些,饰非看的清楚,土着们的肤色都呈现出一种近似古铜的颜色。 如果能继续南下,抵达一心净土的心脏,那里的人肤色会更黑。就和在联邦生活的那些黑人一般。 南大陆和旧大陆毗邻,仅仅只隔着一片地中海就意味着在如此漫长的历史里,两个大陆之间不可能一直相安无事。 地理大发现时期,几乎所有从旧大陆出海的船都会辗转来到南大陆。他们会用各种手段带走沿岸的南大陆子民,然后,再以高价出卖给亚特兰蒂斯海另一端的种植园主们。 在一心净土,这些人尚且能被平等对待,一视同仁。但跨过海洋,在另一个国家,围绕着所谓种族的奴隶印记与偏见却从未消失过。哪怕是今天也一样。 饰非不会对此做过多感叹。毕竟,初来乍到这片土地,他也不清楚,这里的人们是怎么看他们这些外乡人的。 “我们怎么安排?”他转身问道。 “五月皇后号会在亚历山大港停留两日,这中间,所有旅客都可以自由安排行程。” 秀秀这边自然不用多问。他向来都听从大家的意见。如果有人有所计划他一定会赞同的。坏女人小姐此时默不作声,只有多罗茜显的极为雀跃。 小丫头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张计划书,这都是她在前往金斯波特前,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做好的旅游指南。 在玩乐这一方面,她永远是专业的。 “我想去看十字塔,大骗子!”多罗茜满怀期盼地看着饰非,希望得到响应。 南大陆历来由永恒王统治。但漫长的时间,即便帝王被冠以永恒之名,也不可能真的只有一位帝王。 历任永恒王逝世后便会被葬入子民事先为其修建好的陵墓里。这些陵墓并未埋藏于地底,而是在西北部的沙漠中,以一座座十字形的高塔形式矗立。 最大的萨沙十字塔足足有480英尺高,它隶属于第四任永恒王萨沙。这还是仅仅只计算地面部分的高度,如果将埋藏于流沙下的地宫部分也计算进去,那更是能称作宏伟。 陵墓,神秘,探险,这样的关键词显然是多罗茜会喜欢的地方。而事实上,被十字塔吸引,从全世界慕名而来的旅客也的确每天络绎不绝,连带着西北沙漠的骆驼生意都非常不错。 亚历山大港虽然距离南大陆首都还有些距离。但周围也存在一些王庭成员的十字塔。只不过,去那边需要前往城郊,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并不宽裕。 “谁陪她去?”饰非撇嘴,向其他两位成年人同伴询问道。 多罗茜听了,小脸自然不悦,她双手叉腰质问道:“你又不陪我?我们可是搭档!做事要一起的。” “上厕所睡觉也一起吗?”饰非反呛回去,然后他摆摆手,解释道:“卢卡斯先生托我在南大陆为他带些东西。” “我要去亚历山大港的哈利利集市进行采买,刚好,我的灵媒炼制已经到最后阶段,我想补充一些辅助材料。” 上船前两天一直忙于解决那艘【渊梦号】的事,这导致八卦九宫钱的炼制进度比预想中慢了太多。即便教授赠送报时鸟作为还原剂,但最后的再构造阶段,饰非也不想出任何闪失,所以他想去集市看看是否有能用的上的材料。 十字塔的风光固然还算有吸引力,但终究比不过炼制八卦九宫钱来的重要。卢卡斯先生那边也要有所交代,他自然不可能满足多罗茜的要求。 “我带多罗茜去,诸葛先生。”秀秀主动说道。多罗茜见状便一把抱住秀秀的手臂,娇嗔道: “我就知道,只有秀秀你是我的好兄弟!” “这样诸葛先生就不会为难了。” 秀秀补充道,多罗茜刚刚才变的灿烂的表情便立刻垮下来。一旁的爱丽丝则是主动靠近,挽起饰非的手臂,动作亲昵,她轻轻说道: “我也想去集市买东西,我跟着骗子先生。” 兵分两路,一拍即合。 第70章 南大陆 南大陆是最古老的大陆。 曾有学者如此认为,全世界所有人类都从南大陆起源,他们一路向北奔走,将足迹遍布欧罗巴和亚细亚。 旧大陆的贵族们自然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大多生来就自诩血统纯净而高贵,怎么可能和南大陆这种原始地方的人们同出一源。 南大陆的子民对这个结论也并不买账,他们从来都是王庭与不朽者的子民,信仰被刻印在血脉中,旧大陆与新大陆的离经叛道者对他们而言也是种耻辱。 整整三千年时间,南大陆都归于长生庭的统治之下。长生庭下分设王庭和神庙两脉,王庭分管尘世,是整个南大陆实际的统治与行政机构,世家贵族也多隶属于王庭。 至于神庙,和遍布全世界的尘埃教会不同,南大陆有自己的信仰。 不朽者·兹特尔自世界的伊始便已经存在,并始终注视世界的发展与变迁。祂从诸神之战中屹立不倒,亦在众神休寂后,继续记录世界的一切。 祂是当今仅存的唯一神,祂不朽不灭。世界的未来若还在延伸,祂就将永远保持记录。 不朽者不曾为任何事物侧目。因为就算此间毁灭,也对祂毫无影响。 南大陆所有神庙建筑均只供奉一个神祗,在这片土地上,任何对其他信仰的供奉也是不被允许的,一经发现,神庙下属的【猎人】便会前往肃清。 但出奇的是,这种足以被称之为宗教恐怖和绑架的精神独裁手段在这片土地上却没有受到任何反抗。 至少,在当今所有外人看来,南大陆的子民对这位不朽者都极其崇敬,信仰纯洁,就算尘埃教会曾经在地理大开拓时期想做尝试,也收效甚微,并没能在南大陆形成足够的气候。 “王庭下属的各大家族分支,被南大陆的子民称之为【万物】。正因为有【万物】,才有如今尘世的繁荣景象和井井有条。” “至于神庙那一脉,几乎整个南大陆的执法队和军事机构都被他们掌握在手里,所以,他们又被称之为【生灭】。” “执掌整片大陆的生存与灭亡,南大陆的实际军事力量也都是被归纳到那边。” “【生灭】与【万物】并不构成任何从属关系,他们彼此平行,共同侍奉南大陆的君主——永恒王。” “政教合一,在如今这个世界上,你很难再找到一个像南大陆如此高度统一的地方。” 在下船前,弗洛伦斯女士轻笑道。说完这些后,她便向饰非以及爱丽丝一行人告别,独自前往亚历山大港的邮局寄信。 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南大陆了。毕竟每年狂欢节都需要来亚历山大港周转,这里对她来说,早已是熟悉的城市。 议员有自己的眼界和见识,但对饰非他们而言,显然并非如此。 亚历山大港的港口和金斯波特的码头区别很大。这里没有排布整齐的集装箱,只有忙碌不已的人流,以及忙着在码头抢占摊位的各种本地摊贩。 来自新大陆的游客和本地的南大陆人非常好区分。亚历山大港位于南大陆最北部,所以这里情况或许还稍微好一些,饰非看的清楚,土着们的肤色都呈现出一种近似古铜的颜色。 如果能继续南下,抵达一心净土的心脏,那里的人肤色会更黑。就和在联邦生活的那些黑人一般。 南大陆和旧大陆毗邻,仅仅只隔着一片地中海就意味着在如此漫长的历史里,两个大陆之间不可能一直相安无事。 地理大发现时期,几乎所有从旧大陆出海的船都会辗转来到南大陆。他们会用各种手段带走沿岸的南大陆子民,然后,再以高价出卖给亚特兰蒂斯海另一端的种植园主们。 在一心净土,这些人尚且能被平等对待,一视同仁。但跨过海洋,在另一个国家,围绕着所谓种族的奴隶印记与偏见却从未消失过。哪怕是今天也一样。 饰非不会对此做过多感叹。毕竟,初来乍到这片土地,他也不清楚,这里的人们是怎么看他们这些外乡人的。 “我们怎么安排?”他转身问道。 “五月皇后号会在亚历山大港停留两日,这中间,所有旅客都可以自由安排行程。” 秀秀这边自然不用多问。他向来都听从大家的意见。如果有人有所计划他一定会赞同的。坏女人小姐此时默不作声,只有多罗茜显的极为雀跃。 小丫头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张计划书,这都是她在前往金斯波特前,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做好的旅游指南。 在玩乐这一方面,她永远是专业的。 “我想去看十字塔,大骗子!”多罗茜满怀期盼地看着饰非,希望得到响应。 南大陆历来由永恒王统治。但漫长的时间,即便帝王被冠以永恒之名,也不可能真的只有一位帝王。 历任永恒王逝世后便会被葬入子民事先为其修建好的陵墓里。这些陵墓并未埋藏于地底,而是在西北部的沙漠中,以一座座十字形的高塔形式矗立。 最大的萨沙十字塔足足有480英尺高,它隶属于第四任永恒王萨沙。这还是仅仅只计算地面部分的高度,如果将埋藏于流沙下的地宫部分也计算进去,那更是能称作宏伟。 陵墓,神秘,探险,这样的关键词显然是多罗茜会喜欢的地方。而事实上,被十字塔吸引,从全世界慕名而来的旅客也的确每天络绎不绝,连带着西北沙漠的骆驼生意都非常不错。 亚历山大港虽然距离南大陆首都还有些距离。但周围也存在一些王庭成员的十字塔。只不过,去那边需要前往城郊,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并不宽裕。 “谁陪她去?”饰非撇嘴,向其他两位成年人同伴询问道。 多罗茜听了,小脸自然不悦,她双手叉腰质问道:“你又不陪我?我们可是搭档!做事要一起的。” “上厕所睡觉也一起吗?”饰非反呛回去,然后他摆摆手,解释道:“卢卡斯先生托我在南大陆为他带些东西。” “我要去亚历山大港的哈利利集市进行采买,刚好,我的灵媒炼制已经到最后阶段,我想补充一些辅助材料。” 上船前两天一直忙于解决那艘【渊梦号】的事,这导致八卦九宫钱的炼制进度比预想中慢了太多。即便教授赠送报时鸟作为还原剂,但最后的再构造阶段,饰非也不想出任何闪失,所以他想去集市看看是否有能用的上的材料。 十字塔的风光固然还算有吸引力,但终究比不过炼制八卦九宫钱来的重要。卢卡斯先生那边也要有所交代,他自然不可能满足多罗茜的要求。 “我带多罗茜去,诸葛先生。”秀秀主动说道。多罗茜见状便一把抱住秀秀的手臂,娇嗔道: “我就知道,只有秀秀你是我的好兄弟!” “这样诸葛先生就不会为难了。” 秀秀补充道,多罗茜刚刚才变的灿烂的表情便立刻垮下来。一旁的爱丽丝则是主动靠近,挽起饰非的手臂,动作亲昵,她轻轻说道: “我也想去集市买东西,我跟着骗子先生。” 兵分两路,一拍即合。 第71章 哈利利集市 哈利利集市是一座具有数百年历史的集市。 依托于亚历山大港这一南大陆最大的门户城市,这里几乎可以找到所有极富亚细亚与欧罗巴风情的商品。 地处三片大陆交汇之处,为这里的商人带来极大的便利。初入集市,你便能感觉到其中的琳琅满目,尤其是商人们的面孔,这里显然不只有南大陆人,来自新大陆的商贾,西西里的吟游诗人,甚至是一些东方面孔,在这里都不算少见。 亚历山大港曾在上次战争期间被帝国军侵略占领。有【沙漠之狐】之称的隆美尔将军,当然,现在是已经是帝国总理了,也亲自担任过这座城市的总督。 即便以当时帝国军的势力也并不敢在亚历山大港太过胡来。这里毕竟汇聚全世界所有种族的商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哈利利集市更是受到极其周到的保护,免于被战火侵扰。 集市位于阿扎路上,这条路是整个亚历山大港的中心地区。说是集市,实际上,它是由分布在几十条小型街巷里的几千家个体商店组成的庞大市场。这些店铺许多都可追溯至十四世纪初建时期,某种意义上,也是世代相传的家族产业与百年老店。 集市外围道路狭窄,游客无法行车通过,只能步行进入。那里的店铺也出售一些金银首饰,铜盘,石雕,皮货以及一些传统的南大陆工艺品。当然,在这些商户中间其实有条不成文的秘密。 ——出售的大部分工艺品其实并非南大陆本土制作,而是由远道而来的东国商人们带来的。从东国进货价格低廉,货源充足,一直是这些店铺的首选。 但哪怕这些工艺品并非传统的南大陆手工品,也足够惹游客们喜爱了。这些东西做工还算不错,在旅途中购买一只,也算领略了南大陆的风情。 在外围街道旁,游客们还有机会能参观两座【须臾寺】。须臾寺是长生庭的特色建筑,能供所有信奉不朽者的信徒前去跪拜。 寺内设有宣礼塔与祈祷大厅,厅内铺设厚地毯,踩上去柔软舒适。只要能遵守寺内规矩,即便不信奉【不朽者】,寺庙的部分区域也可以供游客们进行参观。当然,这是收门票的,每人20南磅,约等于1哥分。并不昂贵,算的上是来哈利利集市的必去之地。 “我想试试那个,大骗子。”爱丽丝一路上都挽着饰非的胳膊。两人倒并没有很想去须臾寺参观,因此,便直奔集市内部。 从外围区域深入内部时,爱丽丝忽然指着旁边的一家店铺说道。饰非瞥了一眼,先是闻到一阵浓郁的水果香气,然后,便看见一个老头手持一根极长的烟枪,坐在店铺门口吞云吐雾。 南大陆特色的水烟,在烟草内加入部分药草和水果。燃烧时会产生一些药效以及极其馥郁的香气。在当地是传统,当然,对胆大的游客来说,也是必须体验的项目。 爱丽丝对这种东西感兴趣饰非倒并不惊奇,但他还是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常抽的香烟,将其中一根塞进爱丽丝嘴里,然后划燃一根火柴,便是在询问爱丽丝是否要帮她点燃。 “你明知道我想抽的不是这种东西。”爱丽丝取下香烟,然后塞回到饰非嘴里。滤嘴上带着一些湿润的感觉,饰非耸肩,转而用火柴给自己点烟。 和持烟枪的老头同时吐出一口烟雾,他又用力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我不建议像您这样可爱的小姐尝试这种危险的东西。” “危险?你看出了什么?” “那杆烟枪的烟草里加了曼陀罗,抽上一口就会致幻,你没见那老头已经飘飘欲仙了吗?” 顺着饰非所说的看过去,果然,爱丽丝看见那老头闭上眼,四肢伸直,露出沉醉其中的表情。然后,女孩壮着胆子用脚踢了踢他,毫无反应,显然已经沉醉在烟草的香气里。 “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个奇术师,对这些材料的气味相当敏感,坏女人小姐。哈利利集市看上去很热闹,但其中鱼龙混杂,并不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这一点,和密特罗德街很像。”饰非当然不会告诉爱丽丝自己看见了烟草里,曼陀罗的灵性,只是随便敷衍道。 曼陀罗草是强效致幻剂,只需要一点点,便能让人一整天都沉入幻觉里。哪怕不是需要使用材料炼制灵媒的奇术师,爱丽丝也对此有所耳闻。 但即便如此,在闻到那馥郁的水果香气后,爱丽丝还是没忍住向那边偷偷瞄了一眼。 “他们就是用这种手段来招揽顾客的,你要是被吸引了那就是真上当了。” 一把揽住爱丽丝的肩膀,饰非用最快速度带坏女人小姐离开。真让这女人吸了曼陀罗烟草会很麻烦,饰非不想节外生枝。 在离开时,他们还路过一家塔图店。同样是20南磅,你便可以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极富特色且漂亮的南大陆纹路。 绘制塔图所使用的是天然的植物染料。南大陆人很擅长使用这些染料。自古以来,不论传统服饰,还是须臾寺内的壁画,都是用这些染料绘制而成。去这样的店铺中游玩一番倒不会有太大问题,染料本身能维持一周时间,一周后,便会自行脱落。 但绘制一次却需要花费数小时。听完这个时间后,饰非当场就没了兴趣,拖着还意犹未尽的坏女人小姐继续往前走。 “你好扫兴,骗子先生!” 爱丽丝被拖着走时,不禁这样抱怨道。这片集市的确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但可惜,骗子先生总能找到借口来大煞风景。 “别忘了我们来集市的目的。” “我就是来参观旅游的呀。”爱丽丝理直气壮地说道。饰非对此略显无奈,转身就走,爱丽丝见状却也还是跟了过来。 饰非刚才有找当地的商贩问路。对方要价50南磅,并给饰非绘制了一幅地图。 这的确是狮子大开口,但至少地图是正确的。 他们循着地图很快找到一家门面装修古朴的店铺前面,店铺门口挂有一盏积满灰尘的油灯,招牌上也都是沙砾和划痕,显然年代久远。 招牌上同时用南大陆的文字和哥伦比亚语写着店铺的名字。 ——那兰陀书屋,离开密城前,卢卡斯先生拜托饰非,希望他能在这间书屋里找到一本古籍。 第71章 哈利利集市 哈利利集市是一座具有数百年历史的集市。 依托于亚历山大港这一南大陆最大的门户城市,这里几乎可以找到所有极富亚细亚与欧罗巴风情的商品。 地处三片大陆交汇之处,为这里的商人带来极大的便利。初入集市,你便能感觉到其中的琳琅满目,尤其是商人们的面孔,这里显然不只有南大陆人,来自新大陆的商贾,西西里的吟游诗人,甚至是一些东方面孔,在这里都不算少见。 亚历山大港曾在上次战争期间被帝国军侵略占领。有【沙漠之狐】之称的隆美尔将军,当然,现在是已经是帝国总理了,也亲自担任过这座城市的总督。 即便以当时帝国军的势力也并不敢在亚历山大港太过胡来。这里毕竟汇聚全世界所有种族的商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哈利利集市更是受到极其周到的保护,免于被战火侵扰。 集市位于阿扎路上,这条路是整个亚历山大港的中心地区。说是集市,实际上,它是由分布在几十条小型街巷里的几千家个体商店组成的庞大市场。这些店铺许多都可追溯至十四世纪初建时期,某种意义上,也是世代相传的家族产业与百年老店。 集市外围道路狭窄,游客无法行车通过,只能步行进入。那里的店铺也出售一些金银首饰,铜盘,石雕,皮货以及一些传统的南大陆工艺品。当然,在这些商户中间其实有条不成文的秘密。 ——出售的大部分工艺品其实并非南大陆本土制作,而是由远道而来的东国商人们带来的。从东国进货价格低廉,货源充足,一直是这些店铺的首选。 但哪怕这些工艺品并非传统的南大陆手工品,也足够惹游客们喜爱了。这些东西做工还算不错,在旅途中购买一只,也算领略了南大陆的风情。 在外围街道旁,游客们还有机会能参观两座【须臾寺】。须臾寺是长生庭的特色建筑,能供所有信奉不朽者的信徒前去跪拜。 寺内设有宣礼塔与祈祷大厅,厅内铺设厚地毯,踩上去柔软舒适。只要能遵守寺内规矩,即便不信奉【不朽者】,寺庙的部分区域也可以供游客们进行参观。当然,这是收门票的,每人20南磅,约等于1哥分。并不昂贵,算的上是来哈利利集市的必去之地。 “我想试试那个,大骗子。”爱丽丝一路上都挽着饰非的胳膊。两人倒并没有很想去须臾寺参观,因此,便直奔集市内部。 从外围区域深入内部时,爱丽丝忽然指着旁边的一家店铺说道。饰非瞥了一眼,先是闻到一阵浓郁的水果香气,然后,便看见一个老头手持一根极长的烟枪,坐在店铺门口吞云吐雾。 南大陆特色的水烟,在烟草内加入部分药草和水果。燃烧时会产生一些药效以及极其馥郁的香气。在当地是传统,当然,对胆大的游客来说,也是必须体验的项目。 爱丽丝对这种东西感兴趣饰非倒并不惊奇,但他还是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常抽的香烟,将其中一根塞进爱丽丝嘴里,然后划燃一根火柴,便是在询问爱丽丝是否要帮她点燃。 “你明知道我想抽的不是这种东西。”爱丽丝取下香烟,然后塞回到饰非嘴里。滤嘴上带着一些湿润的感觉,饰非耸肩,转而用火柴给自己点烟。 和持烟枪的老头同时吐出一口烟雾,他又用力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我不建议像您这样可爱的小姐尝试这种危险的东西。” “危险?你看出了什么?” “那杆烟枪的烟草里加了曼陀罗,抽上一口就会致幻,你没见那老头已经飘飘欲仙了吗?” 顺着饰非所说的看过去,果然,爱丽丝看见那老头闭上眼,四肢伸直,露出沉醉其中的表情。然后,女孩壮着胆子用脚踢了踢他,毫无反应,显然已经沉醉在烟草的香气里。 “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个奇术师,对这些材料的气味相当敏感,坏女人小姐。哈利利集市看上去很热闹,但其中鱼龙混杂,并不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这一点,和密特罗德街很像。”饰非当然不会告诉爱丽丝自己看见了烟草里,曼陀罗的灵性,只是随便敷衍道。 曼陀罗草是强效致幻剂,只需要一点点,便能让人一整天都沉入幻觉里。哪怕不是需要使用材料炼制灵媒的奇术师,爱丽丝也对此有所耳闻。 但即便如此,在闻到那馥郁的水果香气后,爱丽丝还是没忍住向那边偷偷瞄了一眼。 “他们就是用这种手段来招揽顾客的,你要是被吸引了那就是真上当了。” 一把揽住爱丽丝的肩膀,饰非用最快速度带坏女人小姐离开。真让这女人吸了曼陀罗烟草会很麻烦,饰非不想节外生枝。 在离开时,他们还路过一家塔图店。同样是20南磅,你便可以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极富特色且漂亮的南大陆纹路。 绘制塔图所使用的是天然的植物染料。南大陆人很擅长使用这些染料。自古以来,不论传统服饰,还是须臾寺内的壁画,都是用这些染料绘制而成。去这样的店铺中游玩一番倒不会有太大问题,染料本身能维持一周时间,一周后,便会自行脱落。 但绘制一次却需要花费数小时。听完这个时间后,饰非当场就没了兴趣,拖着还意犹未尽的坏女人小姐继续往前走。 “你好扫兴,骗子先生!” 爱丽丝被拖着走时,不禁这样抱怨道。这片集市的确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但可惜,骗子先生总能找到借口来大煞风景。 “别忘了我们来集市的目的。” “我就是来参观旅游的呀。”爱丽丝理直气壮地说道。饰非对此略显无奈,转身就走,爱丽丝见状却也还是跟了过来。 饰非刚才有找当地的商贩问路。对方要价50南磅,并给饰非绘制了一幅地图。 这的确是狮子大开口,但至少地图是正确的。 他们循着地图很快找到一家门面装修古朴的店铺前面,店铺门口挂有一盏积满灰尘的油灯,招牌上也都是沙砾和划痕,显然年代久远。 招牌上同时用南大陆的文字和哥伦比亚语写着店铺的名字。 ——那兰陀书屋,离开密城前,卢卡斯先生拜托饰非,希望他能在这间书屋里找到一本古籍。 第72章 书屋 书屋内的气氛和集市外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亲自用义眼确认过,饰非都要怀疑这书屋外布设了结界,导致两边完全隔绝了。 里面安静的惊人,只有些零星的顾客站在书架旁,翻阅手中书本。书屋里人并不多,算上饰非和爱丽丝也不过零星几位。但这书屋的面积却远超饰非的想象,从外面看,他还以为这只是一间小型店铺,走进来后,他才意识到里面有好几层。 一层都是些常见的小说和故事文本。这是家老店,藏书自然不少。光是粗略一扫,饰非就不仅能看见南大陆本地的故事文本,还能找到来自联邦和以前不列颠尼亚的童话书。 最让他惊奇的是,在角落一层书架上,他甚至看见了来自东国的东戏剧本。剧本并没有经过任何翻译,是用东国文字抄写的原本。 这种书对南大陆的人来说自然阅读困难,也难怪无人问津,放在最角落的书架上。 饰非又随便转了两圈,这其中他认为最有意思的书是一本名叫《南大陆奇异生物见闻》的幻想小说。 小说主角是个探险者,他从亚历山大港出发,从北向南,游历整个南大陆。每个章节都会讲述他所遇到的那些不同寻常的生物。 这其中,有些和现在奇术师们所熟知的产自南大陆的幻想生物很相似,他甚至在某一章中看见了捕虫手的名字。说实话,饰非已经在怀疑这本书的作者是不是一名术士,他迫于无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博人眼球,赚得钱财。 ——在南大陆的泪河三角洲下,潜藏着一条巨蛇。这条巨蛇的身躯若是完全延展,可与整片南大陆的海岸线平齐。 视线停留在某一章的故事上。饰非会心一笑。这显然有违常理,这种规模的生物若是真的存在,可不是区区一个三角洲能藏下的。看来作者为了博人眼球,也在其中做了一些虚构。 但不管怎么说,这本书都称的上是有趣。尤其是考虑到这次教授交代过,希望饰非能在旅途中写一篇有关南大陆幻想生物的论文,这本书或许会有一些参考价值。 将书翻到背面,饰非看见这本书售价为140南磅。价格还算合适,饰非当场就将其放进了购物篮里。 在此期间,爱丽丝一直在旁边的童话书架上做挑选。饰非走过去时,女孩才刚做好决定。 “我不记得你是个喜欢童话的女孩。” “我不是,但多罗茜是……你还记得她之前一直捧着那本《绿野仙踪》吗?” “”我想那只是她用来应付克里夫先生布置的功课的借口,只要能不做功课,你就算是给她一本时尚杂志,她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在贬低自己的搭档这方面,饰非向来是专业的。当然,多罗茜也是专业的,每时每刻,她都会向秀秀抱怨大骗子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搭档。这些话又全部都会被秀秀转述到饰非耳中。 包括此刻,她一定也是这样做的。两个人在这方面倒是有着莫名的默契。 “但即便如此,终归也是个爱好,骗子先生。我挑好了,就这本,我觉得她会喜欢的。” 爱丽丝最终在两本童话书中选了一本更厚的。可怜的公主被进献到残暴的国王面前,每一夜,她都需要讲一个故事,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爱丽丝选这本书的理由不是别的,只是因为它更厚,容纳的故事也更多,能帮助多罗茜消磨更多时间。 这本书比饰非手里的《南大陆奇异生物见闻》贵一些,要价200南磅,对一本书而言,算的上是价值不菲。 当然,这笔钱自然也不需要饰非买单,爱丽丝·伊莎贝尔毫无疑问是个小富婆。 一层似乎再没有其他值得逛的地方。两人便很快辗转来到二层。 上到二层需要经过一间狭窄的木制楼梯,脚踩上去时,木板会因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声音。饰非都要怀疑这楼梯是否能承受的住这么多人的重量,如果它突然倒塌了那该怎么办。 店里其他顾客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多年相安无事,没有人觉得自己今天会是倒霉蛋的。 二层主要售卖一些专业书籍。包括烹饪指南,修车技术,以及一些其他学习数理的资料,都能在这里找到。 这里也是整个书屋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人也要比一层多上不少。 “卢卡斯先生托你找的是本什么书?”爱丽丝好奇地问道,“总不能跟之前那次一样,是让你收容一个诅咒。” 尽管当时并不在场,但爱丽丝对之前卢卡斯先生找饰非帮忙的事还有印象。尽管事后不论是多罗茜还是司马老大都说自己对这件事没记忆了,爱丽丝还是能隐约猜到,这是被记忆删除后的表现,他们应当在那时接触过诅咒。 记忆魔药的效果早在敦威治时就被阿比盖尔解除了。饰非自然摇头,他在二层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后,便也只能找到一旁打盹的店员问话。 店员是个老头。穿着南大陆的传统服饰。饰非在打招呼前有所犹豫,不知对方是否能听懂哥伦比亚语。毕竟南大陆有自己的语言,哥伦比亚语虽在年轻人中有所普及,但这种上了年纪的可不一定。 但没等饰非做出决定,老头便忽然睁开眼。打量饰非一圈后,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微笑道:“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先生?” 标准的哥伦比亚语,这倒省掉饰非不少麻烦了。见饰非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也随后说道:“亚历山大港这种地方,只会一种语言是寸步难行的,先生。这里曾经可是殖民地,受到其他地方的文化影响相当深。” “如果您需要,我也能说东国语和神奈川语。”他见饰非是东方面孔,虽然无法具体分辨饰非来自哪个国家,但他都能应付。 一边说,他还一边从桌底下抽出两本语言书,显然,这就是他在打盹前一直阅读的东西。 “每天待在这家店里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老头子也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这样的话,我想请问,这间书屋存放古籍的书架是在哪个地方。”饰非犹豫片刻后,还是用最熟悉的哥伦比亚语向老头询问。 老头听闻有些意外,打量饰非一圈: “古籍?看不出来,您这个年纪的先生会对这种老古董有兴趣。” “不过要我说,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在整个南大陆,你都不会找出比我们书屋的老板更爱收集古籍的人了。“ 老头向饰非神秘地挤眼睛,然后,他站起身,让开身后的一条路。饰非这才发现,在那里,还有一层向上的木制楼梯。 老头用手指向楼梯,漫不经心地说道:“所有古籍收藏都放在第三层。一般不对外开放。” “但有些时候,诚意到位了,也不是不能商量。” 第72章 书屋 书屋内的气氛和集市外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亲自用义眼确认过,饰非都要怀疑这书屋外布设了结界,导致两边完全隔绝了。 里面安静的惊人,只有些零星的顾客站在书架旁,翻阅手中书本。书屋里人并不多,算上饰非和爱丽丝也不过零星几位。但这书屋的面积却远超饰非的想象,从外面看,他还以为这只是一间小型店铺,走进来后,他才意识到里面有好几层。 一层都是些常见的小说和故事文本。这是家老店,藏书自然不少。光是粗略一扫,饰非就不仅能看见南大陆本地的故事文本,还能找到来自联邦和以前不列颠尼亚的童话书。 最让他惊奇的是,在角落一层书架上,他甚至看见了来自东国的东戏剧本。剧本并没有经过任何翻译,是用东国文字抄写的原本。 这种书对南大陆的人来说自然阅读困难,也难怪无人问津,放在最角落的书架上。 饰非又随便转了两圈,这其中他认为最有意思的书是一本名叫《南大陆奇异生物见闻》的幻想小说。 小说主角是个探险者,他从亚历山大港出发,从北向南,游历整个南大陆。每个章节都会讲述他所遇到的那些不同寻常的生物。 这其中,有些和现在奇术师们所熟知的产自南大陆的幻想生物很相似,他甚至在某一章中看见了捕虫手的名字。说实话,饰非已经在怀疑这本书的作者是不是一名术士,他迫于无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博人眼球,赚得钱财。 ——在南大陆的泪河三角洲下,潜藏着一条巨蛇。这条巨蛇的身躯若是完全延展,可与整片南大陆的海岸线平齐。 视线停留在某一章的故事上。饰非会心一笑。这显然有违常理,这种规模的生物若是真的存在,可不是区区一个三角洲能藏下的。看来作者为了博人眼球,也在其中做了一些虚构。 但不管怎么说,这本书都称的上是有趣。尤其是考虑到这次教授交代过,希望饰非能在旅途中写一篇有关南大陆幻想生物的论文,这本书或许会有一些参考价值。 将书翻到背面,饰非看见这本书售价为140南磅。价格还算合适,饰非当场就将其放进了购物篮里。 在此期间,爱丽丝一直在旁边的童话书架上做挑选。饰非走过去时,女孩才刚做好决定。 “我不记得你是个喜欢童话的女孩。” “我不是,但多罗茜是……你还记得她之前一直捧着那本《绿野仙踪》吗?” “”我想那只是她用来应付克里夫先生布置的功课的借口,只要能不做功课,你就算是给她一本时尚杂志,她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在贬低自己的搭档这方面,饰非向来是专业的。当然,多罗茜也是专业的,每时每刻,她都会向秀秀抱怨大骗子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搭档。这些话又全部都会被秀秀转述到饰非耳中。 包括此刻,她一定也是这样做的。两个人在这方面倒是有着莫名的默契。 “但即便如此,终归也是个爱好,骗子先生。我挑好了,就这本,我觉得她会喜欢的。” 爱丽丝最终在两本童话书中选了一本更厚的。可怜的公主被进献到残暴的国王面前,每一夜,她都需要讲一个故事,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爱丽丝选这本书的理由不是别的,只是因为它更厚,容纳的故事也更多,能帮助多罗茜消磨更多时间。 这本书比饰非手里的《南大陆奇异生物见闻》贵一些,要价200南磅,对一本书而言,算的上是价值不菲。 当然,这笔钱自然也不需要饰非买单,爱丽丝·伊莎贝尔毫无疑问是个小富婆。 一层似乎再没有其他值得逛的地方。两人便很快辗转来到二层。 上到二层需要经过一间狭窄的木制楼梯,脚踩上去时,木板会因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声音。饰非都要怀疑这楼梯是否能承受的住这么多人的重量,如果它突然倒塌了那该怎么办。 店里其他顾客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多年相安无事,没有人觉得自己今天会是倒霉蛋的。 二层主要售卖一些专业书籍。包括烹饪指南,修车技术,以及一些其他学习数理的资料,都能在这里找到。 这里也是整个书屋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人也要比一层多上不少。 “卢卡斯先生托你找的是本什么书?”爱丽丝好奇地问道,“总不能跟之前那次一样,是让你收容一个诅咒。” 尽管当时并不在场,但爱丽丝对之前卢卡斯先生找饰非帮忙的事还有印象。尽管事后不论是多罗茜还是司马老大都说自己对这件事没记忆了,爱丽丝还是能隐约猜到,这是被记忆删除后的表现,他们应当在那时接触过诅咒。 记忆魔药的效果早在敦威治时就被阿比盖尔解除了。饰非自然摇头,他在二层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后,便也只能找到一旁打盹的店员问话。 店员是个老头。穿着南大陆的传统服饰。饰非在打招呼前有所犹豫,不知对方是否能听懂哥伦比亚语。毕竟南大陆有自己的语言,哥伦比亚语虽在年轻人中有所普及,但这种上了年纪的可不一定。 但没等饰非做出决定,老头便忽然睁开眼。打量饰非一圈后,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微笑道:“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先生?” 标准的哥伦比亚语,这倒省掉饰非不少麻烦了。见饰非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也随后说道:“亚历山大港这种地方,只会一种语言是寸步难行的,先生。这里曾经可是殖民地,受到其他地方的文化影响相当深。” “如果您需要,我也能说东国语和神奈川语。”他见饰非是东方面孔,虽然无法具体分辨饰非来自哪个国家,但他都能应付。 一边说,他还一边从桌底下抽出两本语言书,显然,这就是他在打盹前一直阅读的东西。 “每天待在这家店里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老头子也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这样的话,我想请问,这间书屋存放古籍的书架是在哪个地方。”饰非犹豫片刻后,还是用最熟悉的哥伦比亚语向老头询问。 老头听闻有些意外,打量饰非一圈: “古籍?看不出来,您这个年纪的先生会对这种老古董有兴趣。” “不过要我说,你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在整个南大陆,你都不会找出比我们书屋的老板更爱收集古籍的人了。“ 老头向饰非神秘地挤眼睛,然后,他站起身,让开身后的一条路。饰非这才发现,在那里,还有一层向上的木制楼梯。 老头用手指向楼梯,漫不经心地说道:“所有古籍收藏都放在第三层。一般不对外开放。” “但有些时候,诚意到位了,也不是不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