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内皆炉鼎》 第1章 缘起 心口好疼,原来心脏碎裂是这个感觉,金羲剑上炽热的罡气搅动着受损的血肉,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 虞湘刚刚还不受控制的心魔被这把绝世宝剑一击击溃,宝剑的主人长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虞湘竭力抬起头,想要看清杀死自己的人。 英俊的少年墨发高束,头上戴着华丽的银冠,眉眼英挺,此刻寒星似得眸子正冷冷看着自己,薄情的红唇微抿,嫌恶之色显而易见。 虞湘看着他已经脱去了稚气的五官轮廓,眯着眼睛想了一瞬,想要轻笑,却牵动胸口伤势,咳出一口鲜血:“原来是你~慕~”慕什么来着?时间太久,她已经不记得了。 慕寻寒面如寒霜,手中长剑又用力几分,虞湘周身灵气早已溃散,刚才心魔发作,惊动了整个门派的掌峰出来镇压她,一场大战下来,双方都受了不少伤,却又无可奈何,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被这个小子击杀,虞湘心里有些不甘。 那又怎么样呢?她闭上眼睛之前,心中幽幽叹息,谁都会有无奈无力之时,就连眼前这个少年,当年不也是满含不甘的被自己压在身下么? 师兄,我来见你了。 虞湘的意识沉入一片黑暗之中,但是她不知道,这并不是结束。 胸口的疼痛仍然没有停止,虞湘皱着眉毛,伸出手想要安抚一下受伤的心脏。 有杀气!她眼睛还未睁开,抬起的手就飞快的击向杀气袭来的方向。 “扑通!”“稀里哗啦!”巨大的响动终于唤醒了虞湘。 她缓缓睁开眼,熟悉的竹屋内,夜明珠散着幽幽的珠光,并不刺眼却足够把室内照亮。 “我没死吗?不然怎么会出现在听雪峰自己的竹舍里?”短短的一瞬,虞湘的心思已经转了急转,她缓缓从榻上坐起身,右手扶向胸口。 完整的肌肤下,一颗心脏正缓慢而有力的“扑通扑通”跳动着。 即使她是元婴修士,被金羲剑这样的神兵击中心脏也是不会活下来的,再说了,宗门中也不会有人让她活着。 “咳咳~”不远处响起两声轻轻的咳嗽。 虞湘面无表情的望过去,凌乱的书架下面,半卧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年,他正低着头捂着胸口,单薄的肩膀抽动几下,一串鲜血落在面前的石板上。 察觉到虞湘醒来,少年抬起头,寒星一样的眸子望向她,神色中带着几分戒备几分慌乱。 虞湘不吭声,微微眯着眼打量地上的少年,如果她没有猜错,刚才的杀气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如果她有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少年就是之前用金羲剑击杀自己的慕~~慕什么来着? “师尊,你,你怎么了?”见虞湘只看着他不说话,少年心中惴惴,咬牙开口试探。 床榻上的女子站了起来,赤着双白玉一样的足缓缓走向他,修长纤细的腿在白纱中若隐若现。 慕寻寒偏过脸去,像是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闭上眼不再看。 虞湘周身的灵力运转一遍,一切如常,她在少年跟前停下,伸出手拨开了他面前凌乱的头发。 是了,就是这张脸,不过现在他的轮廓还带着几分稚气,跟当时持剑的张扬自信相比,手下紧闭的双眼和颤动的睫毛泄露他的怯弱紧张。 虞湘嘴角挑起一抹笑容,苍天有眼,竟然让她死而复生,回到了百年之前,她还是沧澜宗听雪峰的碧霄仙子,而杀死她的凶手还是个灵根杂乱,只能做个炉鼎的低贱少年! 是现实也好是梦也好,先杀了这个小子以泄心头之恨。 清幽冰冷的气息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慕寻寒的颈子突然被一只微凉的玉手扼制住。 他无畏的睁开眼,倔强的跟眼前的虞湘对视。 虞湘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脸庞,神情冰冷,像是在对待一只微末的蝼蚁,她缓缓用力,想要简单利落的干掉自己的心腹大患。 “噼啪!”不知何时,听雪峰上面聚集起了厚重的乌云,蛛丝一般的电流在乌云间乱窜,就在虞湘收紧手的时候,一道刺眼的闪光将黑夜照亮,雷击重重的落在两人身边。 闪电击中竹舍,电光火石的瞬间,虞湘为了自保,当即放下手中的少年,闪现到了别处。 还未等她站定,那雷电仿佛是针对似得紧跟着虞湘又劈下两击。 虞湘现在是元婴初期,她明白自己还不到历劫进阶的时候,不过这雷击又来的蹊跷,好像就是专门朝着自己来的。 她好不容易躲过三道惊雷,咬咬牙,朝着刚才被自己抛在地上的少年走去,才迈出步子,又是一道惊雷降降落在身前。 她抬起头,乌云密布的夜空中,错综复杂的雷线在厚重的云层里乱转,像是一只忽明忽暗的眼睛正在审视着地上的虞湘,等待给她的下一个雷击。 虞湘是经历过神鬼混乱的,也听说过世间总有那么几个得到天道厚待的天命之人,在他(她)成长之前,总是有着逢凶化吉的气运,令旁人不能提前扼杀。 不过修士修炼本来就是逆天而为,虞湘逆了几百年了,也不怕再添一次,几道雷击而已,金丹元婴一路升上来,她受过的雷击也不差这几下了。 既然不让我过去,那我就不必亲自动手了。 虞湘眉心闪过寒光,饮霜剑随心而出,冰冷的剑气化成一道寒流直指不远处的少年。 “宿主不可!杀了男主你也会死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陌生的惊呼。 虞湘迟疑一瞬,饮霜也停在了半空之中。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我的识海内?”虞湘皱着眉审视着突然出现在的一团白雾。 不等它回应,虞湘就召集出元神,挥着剑刺向了这团莫名的东西。 她的元神之剑无坚不摧,克斩妖邪,却直直穿透了这团白雾,对方毫发无损,半点反应也无。 虞湘不信邪,挥着剑又斩了几下。 “哎呀,不要徒劳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是杀不死我的。”稚嫩的童声再一次响起来,无所谓的“啧啧”两声。 虞湘还要再问,却听他说:“有人来了!”不等她反应,那团白雾就无形消散在她识海里。 第2章 缘灭 身后传来凌乱繁杂的脚步声,雷云遮盖的天空中也闪过来几道光影。 虞湘收了剑,一瞬间身前就站满了一排灵气逼人的身影。 动作最快的是逍遥峰主人尚清岚,她几步走到虞湘身前,皱着眉问道:“碧霄,发生了何事?” 虞湘垂眸,片刻后开口道:“无事。”她还记得当日自己被心魔控制时,无意间重伤了来劝架的尚清岚,现在面对好好站在自己眼前的她,虞湘难免有些歉疚之心。 毕竟,尚清岚算是自己在沧澜宗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尚清岚见虞湘好好的,她又一脸不愿多说的样子,多少明白虞湘的脾气,尚清岚便呵呵一笑:“没事就好,我刚刚就寝,忽然听见天空中惊雷滚滚,还以为是宗门中又有人要进阶了。”说罢,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遗憾,她浅浅叹了一口气。 也难怪她紧张,沧澜宗已经近百年没有长老进阶,除了闭关的宗主虞洵,但是现在显然还不到时候。 尚清岚身后的中青男修打量一番已经成了废墟的听雪峰,扫及躺在废墟里吐血的单薄少年,轻笑道:“碧霄仙子果然与众不同,同自家炉鼎双修也能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句话说出来,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恶意,人群中响起窸窣的私语声,许多暧昧不明的视线偷偷扫过来。 年纪最长的安定峰峰主何峥轻咳一声,制止了弟子们的喧哗声。 虞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多谢宗峰主夸奖。” 宗祁年一开口,尚清岚就心道不妙,生怕虞湘和他再打起来,不等别人接话,她连忙揽住虞湘的手臂,打着哈哈道:“我看竹舍今日是不能住人了,大半夜的还是不要在这里吹冷风了,碧霄你要不先跟我回逍遥峰。” 大家的修为最次也是金丹了,更何况虞湘还是这里唯一的元婴修士,哪里会畏惧夜里的冷风?不过她知道这是尚清岚在为自己解围,虞湘缓和点脸色,对她摇摇头,婉拒道:“不必了,穹顶峰还空着,我去那里。” 尚清岚听了,紧张之色才有所缓解。 “那他怎么办?”宗祁年瞬移到废墟中间,指着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少年,凉凉问道。 虞湘瞥了过去,心念一动,“杀了”两字还未出口,脑海中又想起急切声音:“不可,慕寻寒死了你也会死的!” 莫寻寒在宗祁年后就勉力抬头朝着虞湘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她站在听雪峰烧就的火光之中,冷冷的看着自己,视线中没有一丝暖意,他心中苦笑一声,知道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虞湘顿了顿,转而皱着眉头,冷冷开口道:“拿捆仙绳捆了,关起来。” 说罢,也不等回音,径直御剑朝宗主的穹顶峰飞去。 宗祁年哼了一声,毫不避讳对虞湘的意见:“她已经当这沧澜宗是囊中之物了吗?去苍穹峰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尚清岚无奈的对他摇摇头,劝道:“宗师兄,碧霄和宗主情分非同一般~~” 宗祁年瞪了她一眼,那一眼有着怒其不争的怒意,也不说话便转身御剑离开了。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顿时缓解,安定峰峰主百剑峰峰主跟尚清岚寒暄几句,也便先后离开了,只剩下证道峰峰主董守成留在这里善后。 董守成是个脸带笑意的中年男修,指使两个弟子走到慕寻寒身前,将摇摇欲坠的他拉了起来,待到看见少年纤细白净的脖子,两个弟子互相传递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师尊,他看起来活不了多久了,还要用捆仙绳吗?”一个弟子开口问道。 董守成打量了两眼,鼻子里轻哼一声:“既然碧霄仙子说要用捆仙绳,那就捆起来。” 两个弟子应诺,不情不愿的拖着半昏迷的慕寻寒去了公正司,将慕寻寒的身体捆扎的结结实实,丝毫也不在意粗粝的绳索会不会勒伤的的皮肉。 “师兄,将他关到哪里?”苍穹峰各个峰阶级分明,弟子有弟子的屋舍,炉鼎又他(她)们的住处,那些受宠的炉鼎侍妾一般是住在更高级的小别院里。 唯独听雪峰不一样,碧霄仙子尚未收徒,她素来又喜欢清静,慕寻寒虽然是她唯一的炉鼎,却因为种种原因被安排在外门弟子的住处。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两个证道峰的弟子都不愿意再跑去外山送人,另一个便回答道:“既然仙子让我们捆起来,这小子一定犯了错,就先把他关进牢室等候发落。” 两人十分默契的将慕寻寒扔进阴冷的牢室,便守在外面喝茶聊天。 慕寻寒已经不知道这是他是自己几次昏迷和清醒了,脆弱的血肉被重重丢在冷硬的石板地上,他终于找回了一丝意识。 黑暗的石室内,只有精铁铸成的栅栏门处透进来不大的一片光亮,慕寻寒全身发冷,虞湘醒来的那一掌,击中了他的肺腑,肋间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现在就连一口呼吸都痛的他冷汗不止。 外间传来毫不掩饰的议论:“嘿,你瞧见那小子脖子上的指印没,没想到碧霄仙子看起来冷清如仙,在房事上竟然喜欢来这个。”话音刚落,外面的两个人都暧昧的笑了起来。 另外一个声音又道:“亏你当初还恋慕于她,现在知道了人家的独特癖好,这下可不敢了?” 那弟子饮下一口茶,叹道:“敢,为什么不敢?就算是为了那张绝色倾城的脸蛋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话音一转,他讥笑一声:“再说了,我又不是屋里头那个杂灵根的废物,哪就这么容易受不住呢?” 两个弟子在室外一边说话一边意淫,嘴里吐出的言语越来越不堪下流。 慕寻寒却再也听不进去了,对啊,他是个没用的杂灵根,修炼不成,只能做一个不中用的炉鼎,只能被身边的所有人蔑视,欺辱。 少年的握紧的拳头被紧紧缚在胸前,他被捆仙绳绑成了屈身的姿势,四肢伸展不开,只能弓背缩腰的趴在地上,手脚已经开始麻木,黑夜里他无声无息的像是一个濒死的兽类,唯有黑发遮掩的那一双眼睛,闪烁着炽热的光。 第3章 因果 穹顶峰里空无一人,它的主人已经闭关三十年了,三十年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是短短几息,所以这里几乎跟师兄还在时一模一样。 偌大的殿里依旧燃着降真香,穹顶峰里的香料跟别处来源相同,却因为混杂了不同主人的灵气而变得微微不同。 虞湘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味道,与师兄相别不过三十年而已,她却已经跨越了生死两世。 只有站在依旧充斥着主人灵气的穹顶峰大殿里,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活了过来。 师兄,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陨落。 虞湘找了一个蒲团,在大殿里打坐调息,刚才雷电虽然没有击中,但是上天之怒依旧让她神魂激荡。 调养气息,虞湘试着召唤出识海里的那一团意识。 淡淡的白雾聚集起来,在她的脑海里浮动。 “说话。”虞湘开口道。 白雾摇摆几下,终于讪笑着出声:“宿主你想知道什么?” 虞湘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它。 白雾纠结一番,还是说道:“我不是什么妖邪,你刚才不是用饮霜剑试过了吗,我,我叫一一,你也可以把我理解成天道的使者,之所以寄生在你的识海里就是为了纠正天道的误差,拯救世人的。” “就凭你?”虞湘冷哼一声,意味不言自明,一团连实体都没有的小东西,除了哼哼唧唧几声,还妄想拯救世人。 白雾就在虞湘的识海里,自然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它憋着气凝聚自己的“身体”,努力了半天也不过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 颇有些恼羞成怒的白团子上下浮动几下,飘到了跟虞湘眼睛一般高的位置:“不要瞧不起我,你能够死而复生重活一世,还有刚才的天雷,都是我的功劳。” 虞湘五指微张,杀意立现,咬牙低声道:“功劳?”刚才的雷击差点劈死她,还阻止自己杀死血仇,这个白团子倒像是更加偏向她的对立面啊。 白团里摇摆几下,又躲到了离虞湘一丈远的地方,小意安抚道:“先别紧张,我是不会害你的。”说罢它生怕来不及,便一股脑将自己的来历和使命全部告诉了虞湘。 半晌后,白团子结束滔滔不绝,虞湘思虑了片刻,终于喃喃道:“你说慕寻寒是天命之人?” 白团子忙不迭的点点头。 所以自己才杀不死他,虞湘回想起前世,自己身死之时距离现在还有五十年,她当时对慕寻寒印象模糊,只记得他做了自己两三年的炉鼎,后来因为她不再需要了,也便再也没有传唤过这个人。 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修得大道,凭借着开始的杂乱灵根飞速进阶,当日击杀自己时他已经有了金丹后期的修为。 短短五十年而已,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他真的是天命之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虞湘深吸一口气,心中依旧愤愤,她冷声道:“姓慕的履行他的天命与我无关,但是他既然杀了我,我是无论如何让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白团子“看”了“看”虞湘阴郁的脸色,喃喃开口道:“其实慕寻寒杀你也不是没有原因,你们原本是有些仇怨的。” 虞湘冷眼看他,白团子缩了一下,掉起了书袋:“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察觉到虞湘杀人的眼神,白团子终于结束了喋喋不休,急忙说道:“慕寻寒成材之前在听雪峰吃了许多的苦头,这也是他人生之中最阴暗最不堪的时光,所以他才会对仙子你心怀怨恨的!” “我又没有虐待他!”虞湘轻笑一声,不过是看在这小子是纯阳之身,将他当做炉鼎用了几次而已。 沧澜宗虽然是三界数一数二的大派,宗规森严,修真界里弱肉强食的规则在这里还是通用的,各峰长老谁没有养着几个供来采补发泄的炉鼎,各更有甚者打骂虐待,过度采补,只要不弄出人命,这都不算什么事儿。 凡人在修士眼里命如草芥,动手杀一下都嫌费力气。 意识到了虞湘脑海的想法,白团子弱弱反驳道:“慕寻寒不是凡人,他,他有灵根的。” 虞湘倒是记了起来,轻声讥笑道:“低贱的杂灵根,有了还不如没有!” 白团子有些不服气,抬高了声音反驳道:“你再看不起人家,杂灵根的慕寻寒最后还是五十年内晋升金丹了。” 虞湘冷哼一声:“指不定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天道给他做了弊?” 一一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要不是没有手,它就要指着天起誓了:“我没有,绝对没有,天道有可为有可不为,慕寻寒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金丹的,他——”白团子顿了顿,虞湘竟然从这团白光之中看出了点怜悯之色。 “他吃了很多苦,天道的宠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白团子喃喃说道。 虞湘不为所动:“关我什么事,我只采补了他几次,就因为这个他就要杀了我,我也不容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慕寻寒他本来是一心一意来这里修炼的,好不容易进了外门,却被选中做了你的炉鼎,身边的人整日里看他的笑话,不止要被你采补修炼,你还不在意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连慕寻寒的名字都没记住,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侮辱他的吗?” “炉鼎不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一个物件儿,记他的名字做什么?”虞湘不屑道。 白团子跳了起来:“就是你这个态度,你不把他当人看!整个沧澜宗看你脸色行事,又怎么会把慕寻寒当人看,他是天命之人,天命之人,自带七分傲骨,做过你的炉鼎已经够丢人了,再加上受够冷眼虐待,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你呀,他功成名就之时,不杀你杀谁!” 虞湘听罢它的话,终于品出了一点点意思,微微点头道:“你们找的天命之人也不过如此,心胸狭窄的冠冕之徒而已。” 白团子“四脚”(如果它有的话)朝天,无力的气晕过去。 第4章 协议 白团子跟虞湘争论了大半夜,最后试图对她威逼利诱。 “总之你不能杀慕寻寒,他死你也会死,要不是前一世慕寻寒被心魔所困,天道大乱,我也不会带你重生,你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纠正慕寻寒的人生。”白团子严肃的嘱咐道。 虞湘幸灾乐祸,原来慕寻寒也会滋生心魔,真是天理昭昭。 白团子又道:“你想不想拯救你的师兄虞洵?” 虞湘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师兄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自然也是虞湘心中最最在意的人。 再过三十年,师兄闭关冲阶失败,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境界受损,陨落在与魔界的对战之中。 白团子见虞湘有些沉默了下来,又引诱她道:“我虽然不能改变整个大局的走向,但是避开主线,干扰几个人的生死还是可以办到的,只要你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我不只可以挽救你的师兄,还可以帮你把身上的缚心咒解掉。” 缚心咒,想到这个,虞湘深吸一口气,两百多年了,这是只有她和师兄知道的秘密,要不是因为身中缚心咒,虞湘也不会停滞在元婴再无进益,更不会在师兄陨落后心魔滋长,最后死在慕寻寒这小子的剑下。 虞湘不说话,白团子也不着急,他寄生在虞湘的识海里,自然也知道她此生最最在乎的事情,第一个是师兄,第二个就是修行。 这两件事他都有自信帮虞湘完成,只要她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等到慕寻寒走上正轨,击退魔尊拯救三界,想必它一定会成为长生天上的大功臣。 想到这些,白团子已经开始心花怒放,要不是当着虞湘,它都要兴奋的转起圈儿来。 虞湘也没有让它等太久。 “你的计划是什么?”她问白团子。 白团子强压的心里的喜悦,咳嗽一声,用稚童的声音故作严肃的说道:“其中天机太多,我不能全部泄露给你,不过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矫正慕寻寒对你的仇意。” 虞湘哼了一声:“我现在去把他供起来?” 白团子急忙道:“不用不用,还是要让他吃些苦头的,不然怎么锻炼他坚韧不屈,宠辱不惊的意志呢?” “那要怎么做?这小子现在已经对我起了杀意。”虞湘斜着眼睛看向白团子,算算日子,慕寻寒已经来了听雪峰一年多,种棵小树苗也该长歪了。 白团子看样子也有些苦恼,想了一会儿才说:“你先不要做什么,只是,别把他当做炉鼎了。” 虞湘心中冷哼:“什么天道使者,看起来傻乎乎的,该不会是个装神弄鬼的小幽灵。” 白团子自然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再次恼羞成怒的跳动:“我真的是天道使者,不信我再给你召一道神雷劈你一下试试!”(虽然他不保证这次会不会成功)。 虞湘不屑的将那团愤怒的白雾挥散,稚嫩的童声却还充斥在识海四周。 还是算了,这是师兄的穹顶峰,真要被雷电劈坏就不好了。 天色已经大亮,虞湘打坐了一个晚上,起身缓步去了证道峰公正司。 白团子消失了一晚上,天刚亮就将虞湘吵起来:“宿主宿主,该去证道峰救人了!”上世慕寻寒可没有经历过这一夜,受了伤再被关在地牢里一晚上,虽然不会死,但是实在难捱,积累的怨恨值太高它怕他会提早黑化。 虞湘心中的怨气哪里会这么快消散,她知道,反正慕寻寒不会死,就让他在地牢里多待一会儿呗,这场仇怨既然已经发生,自己在那小子心中肯定记上了一笔,不如趁着这最后一次机会让他再吃点苦头。 因此她没有御剑,而是慢吞吞的在山峰之间步行。 白团子哪里会不知道虞湘的心思,它着急的在虞湘识海里上跳下蹿,搅得虞湘心神不定,双方却又无可奈何。 “滚开!”虞湘呵斥道。 “我不我不,你快去把慕寻寒救出来,不然我就不让你静心!”白团子耍赖道。它伤不了虞湘,虞湘也动不了它,两人只能这样硬耗着。 虞湘一百年来听到的话也没有今日白团子说的多,现在只觉得聒噪无比。 她觉得这辈子不会被心魔害死,倒是会被这个白团子吵吵死。 咬咬牙,虞湘召出饮霜剑,乘着风飞向了证道峰。 白团子也终于偃旗息鼓,无声无息的在识海里散开。 慕寻寒是被铁门打开的动静惊醒的,他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外面微弱的天光照在脸上的时候,他有些不适应的眯着眼睛。 “尊者,弟子们谨遵您的吩咐,把人捆的好好的,就等着您的发落。”门外弟子恭敬又谄媚说道,全然没有昨晚意淫时的嚣张和猥琐。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慕寻寒只感觉到如有实质的眼光冷冷落在自己身上,这种眼光他再也熟悉不过,自从来到听雪峰的那一天起,每一次,她都是这样打量自己。 慕寻寒勉力抬起头向门外看去,他现在姿态狼狈屈辱,却不想再畏畏缩缩的面对别人。 刺眼的天光中,一片白色的人影融入其中,那个模糊的影子轻轻“哼”了一声,冷冷道:“我要把他带走。” 不用她在说什么,门外伺候的弟子麻利的走进来,施咒解开了慕寻寒身上的捆仙索,被捆缚了一夜的肢体猛地放松,慕寻寒还没有适应过来,血液争先恐后的游走在四肢血肉之中,带来令人窒息的麻木。 被压抑许久的疼痛也浮了出来。 慕寻寒咬着牙不让呻吟溢出口。 他没有让门外的人等很久,这种狼狈无力的模样哪怕只有片刻,都会深深伤害他的自尊。 虞湘见地上的少年挣扎着站了起来,便转过身去。 许是牵动了肺腑的伤处,慕寻寒捂着嘴咳嗽一声,淡淡的血腥味在身后弥散开。 “给他药!给他药!”白团子跳出来提醒道。 “他不是死不了么?”虞湘不耐的说道。 白团子怒其不争:“你还想不想化解慕寻寒对你的仇恨了,要知道,他昨日受的那一掌可是你多打的,前世没有这个情节!” 第5章 示好 虞湘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转过身去。 “拿着。”虞湘对还没反应过来的慕寻寒说道。 后者下意识的伸出手,冰凉的丸药立刻落在他的掌心。 对上慕寻寒有些惊讶的眼神,虞湘抬着下巴跟他示意,意思是叫他把药吃掉。 慕寻寒只迟疑了一瞬,便昂首将手中微苦的丸药吞了下去。 虞湘不再说话,继续朝着公正司门外走去。徒留身后目瞪口呆的证道峰弟子,如果他们没有看错,刚才碧霄仙子拿出来的是一颗上品混元丹,传说中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把人救回来的那个混元丹? 这种上品丹药他们这些内门弟子也只能在上下的仙集上看看,毕竟一颗就要三百颗上品灵石,可不是寻常修士卖的起的,碧霄仙子竟然眼都不眨的给了这个小子,一个杂灵根的废物而已,吃几粒复元丹修养几日也就好了,混元丹可是修士关键时候救命的东西,让他吃这个简直是暴殄天物! 丹药入腹,慕寻寒立刻觉得受损的内脏得到修复,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胸口不再疼痛,反而有了精力充沛之感。 他有些意味不明的看向虞湘。 虞湘才不管别人什么心思,这颗混元丹已经是她手里最最最寻常便宜的丹药了,给慕寻寒一个凡人用,足够了。 认为任务已经完成,虞湘找来飞剑,独自飞上了天空。 慕寻寒看了看天空中越来越远的身影,直到明亮的日光刺得双眼发胀,他才低下头,一声不吭的朝着自己所住的外山走去。 只靠步行的话,从公正司走到外山要用去一上午的时间,慕寻寒来到宿舍的时候,正赶上弟子们吃午饭,大家都聚在饭堂里。 他虽然服了混元丹,那也只是治好了伤处,身为凡人还是要吃饭的,慕寻寒顾不上收拾肮脏褴褛的衣服,走进了饭堂。 “呦~你们看谁来了?”有声音怪腔怪调的响起来,这一声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许多视线同时落在了最后出现在门口的慕寻寒身上。 有又人搭腔道:“这不是我们那个攀上高枝儿的慕师弟嘛?怎么听说你昨天晚上没有伺候好碧瑶尊者,被罚去证道峰受过去了?” 说罢,又有人猥琐的起哄:“慕师弟到底年纪小不经事,若是有什么不会的,过来找师兄们,我们大家一起传授你经验啊。”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人群中也有看不过去的,唐百尧走到慕寻寒身前,对紧抿着唇沉默不语的少年问道:“阿慕,你受伤了吗?” 慕寻寒摇摇头。 唐百尧看见他衣服上的血迹,微微叹口气,揽着少年单薄的肩膀说道:“跟我坐在一起,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又有高阶的师兄站起来,制止了饭堂里的哄乱。 这些鄙夷的嘲笑的幸灾乐祸的目光,慕寻寒已经经历了一年多,现在早就习以为常,他旁若无人的坐在桌前吃了唐百尧打来的饭菜,向他低声道了谢,便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下午还有午课,不能再耽误了。 唐百尧却跟着他走了进来,有些犹豫的提议道:“你若是身子不适,下午的课就先别上了,我会向教习请假的。” 慕寻寒将换下来的旧衣裳收好,缓慢又坚定的摇摇拒绝:“我没事。” 唐百尧却在身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身上还有绳索勒出来伤痕,混元丹其实已经帮他治好了伤痛,只是捆仙绳不是凡物,它造成的痕迹没有那么快消除。 往日慕寻寒从听雪峰回来虽然总是不高兴,却从来没有带过伤。 “阿慕,你这是—这是谁干的?”唐百尧压着声音问道。 慕寻寒沉默地系好衣服,回头答道:“不怨别人,是我活该。” 唐百尧更惊讶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慕寻寒,对方冲他轻扯嘴角:“我想要杀了她,没能实现,又想让她杀了我,也没有实现。” 唐百尧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语带安抚:“阿慕,何必呢,你这是以卵击石。” 顿了顿,他又道:“也不怨她,世道如此而已。”弱者就该被强者利用指使,能够在强者手中留下一条命来,已经是他们的幸运了。 更何况,在这里的许多人看来,能够攀上听雪峰这样的关系,是慕寻寒的荣幸,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嫉妒,他们的起哄嘲笑大多带着求而不得的恶意。 那可是沧澜宗实力第二的碧瑶仙子啊,仅次于宗主的所在。 慕寻寒垂眸不语,他一点也不觉得那是荣幸。 沙哑的少年声线在简陋的室内响起:“总有一天,等我变得更强了,我一定会——”我一定会把那些欺辱我的人打倒在地,会把人人畏惧的碧瑶尊者也压在—— 慕寻寒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 虞湘可不关心慕寻寒这小子心里的想法,她的竹舍昨晚上被雷电击毁了,安定峰的弟子说五日之后才能修缮好,虞湘便又来到了穹顶峰。 她坐在偏殿打坐休息,师兄这里的气息最合她的心意,坐在这里,虞湘能够完全静下心来,因为缚心咒的缘故,她容易心生戾气,这种情况在她进入元婴境界之后越来越频繁。 修为停滞,师兄又在闭关,没有人给她教诲疏导,虞湘在沧澜宗里唯一信任的也只有尚清岚。 她虽然不知道缚心咒的事,却看出了虞湘修为不顺,以己推人,便建议虞湘找个炉鼎采补采补。 毕竟尚清岚这个二世祖就是靠着无数丹药和采补,才能结丹成功的。 虞湘修炼的寒玉诀,因为境界浮动,也开始有了反噬之象,她便让尚清岚帮他留意,直到找来了极阳之身的慕寻寒。 说起来,从开始修炼到现在,寒玉诀的反噬的确减轻了不少,所以她便从来没有质疑过尚清岚。 要不是前世被慕寻寒杀死,虞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曾经的一个小小炉鼎手里。 尚清岚给她找了个什么东西? 简直就是个大祸害! 第6章 请教 尚清岚这个时候正在自家殿里喝酒享乐,修炼什么的她一点儿也不着急,毕竟金丹修士的寿命有整整五百年,于她还有一多半呢,比起朝生暮死的凡人,她剩余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此时此刻,美人在怀,美酒如何,如果没有意外,这样的的日子她还可以过个四百多年,即使那时候死掉,倒也不虚此生了。 弟子通报的时候,尚清岚也没有把身旁的人遣开,只将自己微敞的衣领收了收,又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子上等虞湘进来。 身着白衣的仙子走进殿里,奢靡暧昧的气氛立刻就冷却了几分。 尚清岚嗤笑出声:“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那个小炉鼎伺候的不好么?” 虞湘自己坐在对面的圆桌上,冷着脸,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模样。 “那个家伙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找个炉鼎而已,偏偏将身负天命的主人公找了过来。 尚清岚这才坐直身子,正色说道:“真的是不合适吗?可是你都受用了半年了,上次问你还说境界进益了呢?” 她记得那小子皮相不错,还是难得的极阳之身,要不是提前答应了虞湘,她都想收入自己帐中了呢。 虞湘冷冷瞥了她一眼:“他不愿意。” “不愿意?!”尚清岚惊讶的抬高了声调,一边啧啧一边跳下来围着桌边的虞湘转圈打量。 她摸着下巴奇道:“竟然会有人不愿意?就凭我们家碧霄的脸蛋儿,这身条儿,等着你临幸的男人从沧澜宗排到了天涯阁,那小子是块木头吗?” 虞湘给她一记白眼。 尚清岚弹了弹舌,笑着问自己身边的俊俏男子:“君檀,把你送给碧霄尊者伺候她两天,你愿意吗?” 被叫做君檀的小郎君面色飞红,看了看端坐不语的虞湘,轻轻的点点头。 自家峰主的性子他了解,她喜欢听人说真话,逍遥峰的炉鼎侍奴来去自由,只要他们乐意,都会得到很好地安置。 尚清岚果然“哈哈”大笑起来,揽过君檀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嫩脸:“好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还舍不得呢,你倒答应的爽快。” 君檀红着脸喃喃道:“峰主和尊者我都喜欢。” 她们这边你侬我侬了,虞湘喝着茶只当看戏,好在尚清岚很快就放开了手,靠近虞湘坐着问道:“大半年了,他才告诉你不愿意吗?” 不该呀,这种事情第一次甚至第二次或许会难受些,但是再来便会越来越好,甚至食髓知味。 更何况对方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虞湘么,又是个盘正条顺的大美人,干柴烈火的,怎么就烧不起来呢? 虞湘对着尚清岚探究的目光,额头的青筋跳了几跳,她咬着牙又问了一遍:“你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慕寻寒?” 尚清岚这才托着下巴回忆道:“是从山下的鼎楼中选来的呀,你不知道这人有多难找,知道你爱干净,我便专挑年纪小的清倌儿,还要是极阳之身,为了身子健壮,还要找个身上有灵根的,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虞湘有些疑惑,听白团子的话,慕寻寒是自己千辛万苦考进沧澜宗外门修行的,怎么在尚清岚这里变成了从鼎楼买来的清倌儿。 说来也是,要不是上一次死在慕寻寒手里,虞湘根本不关心自己房中的炉鼎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她打量几眼面前的尚清岚,对方神情认真,倒不像是在撒谎。 不过么,两人虽然偶有交好,到底隔了一层。 虞湘收回视线,装作不在意的又喝了一口茶水。 这边尚清岚对虞湘的双修事业无比关心,她将虞湘只低头喝茶,像是有些忧郁之色,便十分贴心的安抚她道:“碧霄你也不要动气了,那小子不愿意是他不识抬举,人与人之间也是要看缘分的嘛,这个不行,我再给你找几个新的,保管不比姓慕的小子差!” 看着尚清岚摆着胸打包票,虞湘勾勾唇,微微笑道:“好。” 女修在修真界里豢养男宠和炉鼎虽然不在少数,但总有些多嘴阴暗的小人诬陷诟病,尚清岚好不容易拉拢到虞湘这个同好,自然是要尽力将自己的队伍发展壮大,况且两人之前虽然交好,却总是找不到共同话题,现在好了,论起修行她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有关炉鼎采补的,不是她吹牛,只要虞湘能问,她尚清岚就没有不会回答的。 虞湘这边也是为了试探尚清岚,便爽快的答应了她给自己找新炉鼎的建议。 尚清岚服务周到,顾及到虞湘的脸面,有些事情不便多问,临行前让人给虞湘打包了厚厚一摞有关“双修”的书籍秘册。 虞湘不想要,直接拒绝道:“我房里有书。” 尚清岚奇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书?说出书名来我们交流交流。” 虞湘报了个书名。 尚清岚听罢“噗嗤”一声,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半天后才抹着眼泪指着虞湘说道:“怪不得那小子不愿意呢?你照着那本书上做,傻子也要从床上跑了!” 虞湘有些纳闷,她可是从藏书阁里找的《阴阳双修秘录》,正儿八经的入门教材,名家之作,怎么会错了呢? 尚清岚终于笑完,拍了拍虞湘的肩膀嘱咐道:“回去一定要把我给你的书看完,好好参悟参悟哈。” 虞湘拿着厚厚一摞书回了穹顶峰,她下意识的不想在师兄的地方看这种东西,便原封不动的放进了储物手镯里。 “白团子,你和尚清岚谁在骗我?”她在识海里问道。 白团子飘了出来,围着虞湘转了一圈,故作高深的说道:“我们都没有骗你哟?至于真相,还需要宿主自己去发现吗,嘿嘿嘿~~~”不等虞湘说话,它便原地消失了。 虞湘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还好,至少尚清岚是清白的。 第7章 新人 沧澜峰对她不满的左不过是那些人,虞湘心里有数,尚清岚向来不问俗世,被手底下的人蒙混过去了也不稀奇。 毕竟虞湘除了修行,基本无欲无求,甚至百余年没有出过山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给她找不顺心的机会,那些人又怎么会放过呢? 这么想来,倒是苦了慕寻寒了。 虞湘想着想着就分了心,她站起来,准备去外面转转。 不愿意惊动别人,虞湘用了隐身术,以她的修为,金丹以下轻易察觉不到。 虞湘准备先把自己已经待了了三百年的沧澜宗好好观察观察。 按照从下到上的顺序,她第一站来的是外山。 这里是外门弟子修炼和起居的地方,摆设简陋,屋舍拥挤,跟内门差距极大。 虞湘经历过三百年前的神魔动荡时代,比起来当年的哀鸿遍野,现在的修士们能有个安心修炼的地方吗,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享受了。 她漫无目的的在外门转了转,此时正值下午的午课,教习们带着弟子在外面打坐吐息。 平整宽阔的院子里整整齐齐的坐满了弟子。 沧澜宗内门有结界守护,除了听雪峰有冬天,其他地方都是四季如春,只有外门是跟着人间的四时走的。 现在是四月,暮春初夏,天空中万里无云,炽热的日光毫不留情的直射下来,落在院子里这些年轻的弟子身上。 许多人被晒得汗流浃背,大家都油光满面的,却没有人喊停。 虞湘在人群最后一排看见了慕寻寒,他穿着泛白的蓝色弟子服,用一支木簪束发,看起来很是低调。 不过虞湘一路上看过来,发现就属慕寻寒长得最好看,即使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坐在人群的最后面,他仍然是一个显眼的存在。 站在众多汗透衣裳的男人中间,虞湘闻到了令人十分嫌弃的汗臭味,便捂着鼻子随风飘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慕寻寒的上半身也被汗水浸湿了,虞湘不经意的回忆,自己跟他双修的时候慕寻寒也出过不少汗,当时怎么不知道男人身上的汗水这么难闻呢? 她好奇地坐到了他身边,想要确认一下。 还好,只有淡淡的皂角味儿。 虞湘只闻了一下,就放心的飘走了,她确认自己并不会沾染上这臭臭的男人味道。 闭着眼在地上打坐的慕寻寒恍惚中感觉到了一阵冷风飘过去,兴许只是他的错觉,这冷风中怎么会带着那股熟悉的幽香呢? 一连着四五天,虞湘逛遍了沧澜宗大大小小能逛的地方,除了那些设置了禁制的,她不想要惊动太多人。 安定峰的效率极高,第五日,听雪峰的竹舍就搭建好了。 其实修士修行,大多喜欢找些山洞仙府的,认为这样可以吸收天地山川的灵气,不过虞湘前几百年住腻了山洞,自从在沧澜峰安定下来后,她就一直住在竹舍里。 听雪峰峰顶没有弟子和侍婢,虞湘独来独往,十分清静。 尚清岚动作也快,当天就给她送来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 虞湘坐在桌前,打量一番这穿着白色绸衫的少年,开口问道:“你从哪里来?” 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低着头,有些不敢抬头,低声喃喃道:“我从山下的得月楼来的。”说着他又抓紧了衣襟,连忙抬起头补充道:“尊者,我,我还是清倌人。” 待到看清了上座的虞湘后,他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巴,嫩白的脸颊染上绯红,随后便抿着唇垂下头。 得月楼,虞湘虽然没有去过,却也知道那是山下有名的鼎楼。 确认了少年的来历后,虞湘探了探少年的灵根,随后有些遗憾,有灵根又是极阳之体的毕竟还是少数,怪不得尚清岚说她费了一番功夫。 这个叫子衿的少年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听雪峰里没有多余的屋舍,虞湘也不会将她的竹舍让别人住。 她想了想,勾唇一笑,对着跪在地上的少年说道:“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地方,你就去外山住。”她示意跟着子衿过来的杂役弟子。 “给他找个干净的地方住宿,先休养几天再过来。”说着,将一瓶丹药递到子衿面前。 “拿着,每日服用一颗,强身健体,没事也跟着外门的弟子听课修炼,修身养性。” 地上的子衿恭顺的应了声,站起来跟着杂役弟子走了,临出门前,少年微微侧头又看了一眼屋内的仙子。 她可真好看!一想到自己要伺候的人是这个模样,子衿的心口微微发烫,他握紧了手中的药瓶,下定决心要好好听仙子的话。 好好修行,强身健体! 寒玉诀最近没有要反噬的症状,虞湘便把双修的事情丢到了一边,借这个机会好好调息。 外山的慕寻寒也在苦修,去年他已经做到引气入体,可是无奈体内的五行灵根太过杂乱,它们在体内互相竞争,根部提纯不了多少纯净的灵力。 不过不着急,既然能够引气入体,就相当于叩响了修行的仙门,慕寻寒并不气馁,他日夜修炼,相信自己总有一日,能够筑基成功升入内门的。 夜里的山峰还是有些凉意,慕寻寒洗漱一番回到宿舍,大多人已经回到休息,不过今晚他的屋子还亮着灯,应该是唐百尧在等他。 刚一进门,迎面就碰见了一个穿着内门服饰的弟子,对方看见慕寻寒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后话也不说便走了。 屋里站着两个人,加起来门口的慕寻寒,一共三个。 唐百尧望着慕寻寒,对着他打招呼:“阿慕,你回来了。” 穿着宽大衣袍的少年微微抬头,怯怯的看向他,昏暗灯光下的双眼想一只无辜又慌乱的小鹿。 唐百尧轻叹一声,苦笑着说道:“这是子衿,我们的新室友。”顿了顿,他又艰难开口:“是听雪峰安排过来的。” 慕寻寒一开始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走到桌前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凉的茶水刚刚入喉,他才悟了过来。 慕寻寒侧头看向还站在屋内失措羞涩的单薄少年,回过头轻轻的“嗯”了声,便脱下外衫准备就寝。 屋内的气氛一松,唐百尧对着子衿笑笑,帮着他铺好床铺,然后小心翼翼的熄了灯。 第8章 命运 慕寻寒躺在靠近门口的床上,外面清冷的月光透过帐子照进来,幽幽撒了一身。 他伸出手掬起一掌心月华,定定看了半天,屋外吹起一阵山风,不知道哪里过来的一片云彩,慢慢挡住天上的明月,只留下一室昏暗。 第二天一早,叫做子衿的少年跟他们一起起床,唐百尧是个老好人,不忍冷落年幼的少年,斟酌再三,还是细心的带他熟悉外院的生活起居。 等到上早课的时候,大家对新成员的到来也只是好奇了半天,子衿沉默寡言,却由于慕寻寒的冷硬淡漠不同,他大多时候都是微微垂着头,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听着,看起来温顺又无害。 有人善意的寒暄,他便用黑黑的眼睛看着对方,微微一笑。 若是有人嘲笑挑衅他,子衿便抓紧衣襟,垂着头沉默不语。 八卦流言总是传播的很快,不过一个晚上,大家都知道了听雪峰的碧霄仙子新收了个炉鼎,依旧把他安置在外门之中。 大家看慕寻寒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审视,轻蔑,怜悯,幸灾乐祸的更多。 原来也不过如此,只是个被人随意丢掉的弃子而已。 慕寻寒视若无睹,该休息休息,该修炼修炼。 他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不管现在别人怎么想,已经有人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忘记他那屈辱的过往,他也不必再去,再去听雪峰忍受一月一次的折磨。 不过回到回到宿舍的时候,慕寻寒看着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还是有些不适应。 这几天被大家打量嘲笑的人换成了子衿,不过他总是沉默不语,众人对他就像是刀子扎进了棉花,毫无反应,渐渐大家便觉得无趣起来。 他们希望这个新来的听雪峰炉鼎会像当时的慕寻寒那样,对跟他恶语相向的人怒不可遏,然后便大打出手,他们就可以围在周围起哄调笑,看笑话。 可惜子衿从来不反驳,即使偶尔被不堪的言语说的急了,也只是抬起头看向对方,漆黑的眼睛里深邃无波。 众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子衿动手,只好讪讪的离开。 外门的弟子并没有多少闲余时间,教习安排的课程沉重繁多,他们还要抽出时间跑腿赚外快,就像唐百尧,他没事的时候回去山上采草药,回来卖给医修的弟子换取灵石和丹药。 这天晚上,看见子衿拿出一个小药瓶,唐百尧有些惊讶的问道:“子衿,你手里拿的是固元丹么?” 子衿跟他已经熟悉了,便将手里的玉瓶递了过去,笑着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丹药,是仙子给我的,叫我每日服一颗。”他没有灵根,与大家一起修炼时难免感到疲惫,幸好有这丹药支撑,不过短短几天,子衿就发现自己精力好多了。 此时屋内的三个人都在,子衿话音刚落,唐百尧就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慕寻寒,后者恍若未闻,拿起床边换洗的衣服出门洗漱。 唐百尧接过药瓶,细细端详一遍,微笑着点头:“是上品的固元丹,你好好保管,对身体有益。” 子衿道了谢,将小小的药瓶仔细收起来,迟疑片刻,呐呐问道:“唐大哥,他们说,慕大哥也和我一样,都是仙子的炉鼎是么?” 唐百尧干笑一声:“这个么,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宗门之中只要不违背人伦,道修之间互相交好同修都是很常见的。” 被他冠冕堂皇的一说,子衿顿时觉得自己的炉鼎事业高大上了起来,他有些天真的笑着点头:“是,仙子那么漂亮,喜欢她想要亲近她的人一定很多,更何况她人还那么善良,给我这么好的丹药补身体,我一定要好好修炼,将来用心服侍仙子。” 唐百尧苦笑着扶额,少年,你不用多用心,多用身就行了。 早在把子衿送到外山那一刻,白团子就跳出来“指”着虞湘大骂:“你这是作死!” 虞湘挥挥手不理不睬。 白团子围着她飞快转圈圈:“要是你想看见慕寻寒为了你跟这个小炉鼎争风吃醋,那你绝对会失望!” 虞湘冷笑一声:“我稀罕么?” 白团子又道:“你安排了个跟慕寻寒命运相似的人,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反复提醒他自己的过去,只会让慕寻寒更加的恨你!” 虞湘嗤道:“我怕他?” “那你这是做什么?”白团子不解道,也不知虞湘这几日用了什么办法,虽然没有将它从识海里赶出来,却封闭了自己的思想,白团子只能断断续续的感知到虞湘的想法。 虞湘摊摊手,说道:“我就是无聊,好奇而已。” “你好奇什么?”白团子“不耻下问”。 虞湘淡淡一笑:“我好奇的是同样的命运安排在不同的人身上,他们分别是怎么应对和成长的。”说罢,她看向身边的白团子,挑衅道:“我还想要知道你选中的天命之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白团子无奈:“你就不怕再培养出一个憎恨你的对手么?” 虞湘不屑道:“要杀我的人多了去了,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事实证明,虞湘这次比较幸运,待在外门修炼的子衿虽然辛苦,却从来没有怨言,晚上,他带着一身的疲惫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粒丹药放在嘴里,冰凉微苦的药丸在口中融化,却叫人又品出了微微的甜。 一共三十颗丹药,他默默数着,三十天后,就能再一次见到仙子了。 时间很快过去,距离上次雷击听雪峰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虞湘身体里的寒玉诀蠢蠢欲动,不过这不算什么,她还能忍。 望日,满月之夜,清清亮亮的月光洒遍了群山,斑驳的树影投射在树下的人身上,慕寻寒坐在茂密的山林里,听着微风拂动绿叶的沙沙声入定。 或许是哪里的花趁着月色盛开了,他又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幽香。 只一瞬,兴许是他的错觉。 子时已过,圆圆的月亮升至半空,将少年英挺的轮廓照的分明,他睁开寒星一样的眼睛,微微吐了一口气,像是很放松的样子。 “哼!”半空中,隐去了身形的虞湘冷冷嗤了一声。 第9章 试探 十六早上,慕寻寒早早起来穿衣洗漱,在唐百尧与其他人意味不明的眼光中度过了一天。 半年来,每月的望日,也就是十五晚上,听雪峰都会传召慕寻寒过去,雷打不动。 而每次慕寻寒回来后,外门的气氛就会奇怪好几天,事件的主人公总是情绪压抑愤懑,连带着周围的人也乖张起来。 碰上不长眼挑衅的,慕寻寒就会跟他们打一架。 每日十六早上的笑料和看点突然消失,大家还有些不适应,他们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将下一个希望放在子衿身上。 唐百尧则是为慕寻寒庆幸,虽然他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惋惜,但是懂得慕寻寒为人的他还是真心的为朋友高兴。 不管怎么样,阿慕以后都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了。 度过了复杂的一天,傍晚时分,院子里出现了两名内门弟子,他们站在门口,抱着手臂问道:“慕寻寒在哪里?听雪峰传召。” 不消片刻,昏暗的室内走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唐百尧看着他握紧的拳头,急忙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阿慕,”他拉着慕寻寒单薄的衣袖,压低声音嘱咐道:“你不要做傻事。” 慕寻寒垂眸不语,跟着两个内门弟子走了出去。 唐百尧叹口气,回头时看见屋内的子衿,他正苍白着一张小脸望着外面。 还是老规矩,在山下的浴室里沐浴熏香,再独自步行到峰顶的竹舍去。 慕寻寒来到空无一人的室内,一言不发的解开外衫平躺在榻上,屋内焚着清淡的熏香。 他闭上眼等待片刻,有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很轻,脚步的主人一定身姿纤弱,飘然若仙。 冰凉的手指触及嘴唇,慕寻寒浑身一颤,他刚刚在山下服了药,现在正是起效的时候,身体对一切外来的碰触都十分敏感。 再忍一忍就好了,虽然之前没有过这一项,她也许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越是这么想着,唇边的凉意却一直若即若离。 慕寻寒咬紧牙关硬撑,僵硬的四肢一动不动, 不过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 虞湘有些好笑的看着,慕寻寒纤长的眼睫像蝴蝶的双翅,在手底下轻轻抖动,却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她将指尖点在上面,用指腹划过直到翅尾。 柔柔韧韧的,却又如此渺小。 昨天回去后,她把尚清岚送她的那些书册好好看了一遍,颇有些心得。 虞湘好像是第一次发觉人体上的那些奇妙与不同,她求知若渴的试着探索一遍,此时的慕寻寒又那么的配合,闭紧双眼动也不动。 冰凉柔软的指尖划过少年挺直的鼻梁和薄唇,沿着下巴脖颈缓缓向下,落在他平坦紧实的胸膛上。 这里空间太大,光用指尖可不够,虞湘将手掌平贴在上面,循着他心脏的跳动一点点划过去。 找到了,“扑通扑通”,这是一颗十分年轻有力的心脏。 虞湘回想起当日的刺心之痛,眼中戾气横生,缓缓将五指弯起。 “虞湘!你不要作死了!”这个时候白团子又出来煞风景。它围着上下浮动:“你又要干什么?” 虞湘冷笑一声:“滚开,男女双修,少儿不宜!” 白团子丢下一句“小心被雷劈!”后灰溜溜的消失了。 虞湘没了兴致,在慕寻寒滚烫的胸口上泄愤的揉了两把,却好像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床上的慕寻寒倒吸一口气,紧绷的手臂微微抬了一下。 虞湘又好奇的重复一遍,手底下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她看见慕寻寒的下颚咬的越来越紧了。 该不是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虞湘不再作死,停下手里的动作,解了衣裳,她上身还穿着长衫,只有下半身不着寸缕。 修长的双腿榻上床榻,虞湘不急着进入主题,便坐在了慕寒寻的腰腹上,紧贴着后臀,炽烈的热焰隔着衣服传过来。 虞湘继续刚才的探索,她的手指沿着少年胸口的沟壑慢慢往下,火热的皮肉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指,也稍稍慰藉了心法反噬的寒意。 不过这还不够,现在的虞湘想要更多,她回忆起起书册中的插图,福至心灵,虞湘莞尔一笑,将自己身上的纱衫解开,俯身贴在了身下少年露出的皮肤上。 真暖和,不愧是极阳之体,慕寻寒的身体像是一个内里不停燃烧的火球,隔着肌肉皮肤向她散发热量,却又不会将她烧伤。 接触到的一瞬间,虞湘就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自己怎么不早些知道这些东西呢?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形汤婆子。 要是知道慕寻寒身体这么暖和,她去年冬天就该将他锁在自己的竹舍里,在寒意发作的时候给她暖被窝! 不过假如真的这么做了,她估计会死的比上一世还要快。 这样想着,虞湘却一点也不害怕,她抬起头挑衅的看向身下的人。 不期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与以往的冷漠不同,这双眸子现在深邃的吓人。 他怎么睁开眼了?两人之前的每次接触,慕寻寒从始至终都是紧闭双眼的。 虞湘心中不悦,缓缓抬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哪知她刚刚有所动作,就猝不及防的被身下的人制住手臂。 床榻很大,慕寻寒生了蛮牛一般的力气,握着虞湘的手滚了一圈,将她反压在身下。 两人的肌肤紧紧相贴,刚刚还温香软玉的身体却杀气腾腾。 “滚下去!”要不是不想再结仇,虞湘现在就想一脚将身上的人踢开。 少年双目赤红,浑浊急促的呼吸喷在身下如玉般剔透的脸颊上。 他的意识还不清明,虞湘微微使力又将他压在了下面。 好了,不玩了,办正事。 身下的少年看着眼前的大片春光美景,愣怔一下,然后吸着气缓缓闭上眼睛。 上位的虞湘没了兴致,按照之前的流程进行下去。 第10章 换人 虞湘觉得尚清岚给的那些书十分不靠谱,她已经按着上面的描述做了,可是这双修还是那么难受,不,比之前更加难受了。 她稳稳坐在慕寻寒身上,等着采集他的阳气,这个时间很长,往日里至少要一个时辰。 全身不着寸缕,虽然不会受凉,但是总觉得身上空落落的,虞湘俯身又贴上了少年的胸膛。 枕上的人若有似无的轻哼一声,虞湘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绷,像是一把上好箭的弓弦,她也不去理会。 那人就趴在自己的胸口处,冰凉柔滑的青丝披散在他的双肩,熟悉的幽香溢满鼻端。 上半身紧贴着自己的,是不容忽视的柔软嫩滑,慕寻寒脑中闪过刚才那个瞬间的画面,是比月光还要皎洁的白,也是世上的神工良将也难以雕琢出来的完美。 他虽然没有见过别的,但就是觉得虞湘的身体很美,她的脸,也是完美。 慕寻寒用尽全部的意志才克制住了自己的遐想,可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 劲瘦紧绷的腰腹难以抑制的想要微微抬起,哪怕是一点点,再接近她一点点就好。 虞湘没有发觉身下之人的细小变化,她只是听到了耳畔粗重的几声喘息。 她抬起头,这才看见头顶的慕寻寒面色发红,紧紧抿着的下唇早就被咬破了,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来。 她讶然,他就这么不愿意? 虞湘刚刚积累起来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她翻身从慕寻寒身上下来,紧皱着眉头冷冷道:“你走。” 慕寻寒只觉得身上一空,温软幽香立刻远离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身旁的人冷淡的驱逐。 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眼睛里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一言不发的坐起来,极其迅速的穿好衣裳下榻,双方谁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刚才还有些暧昧炙热的室内突然间就变得冷清寂静。 虞湘拉了件上衣披在身上,抬首看见慕寻寒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她拿出宗门令牌,对着山下的侍从命令道:“把那个新来的叫过来!” 慕寻寒走在听雪峰的山路上,夜间的山风吹凉了他的汗水,却没有吹熄他身体里的火焰。 他没有急着回到外山宿舍,而是转头去了山脚下的一处小溪,在冰凉的溪水里泡了一晚上。 等他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外院的弟子有的已经开始起床准备早课。 慕寻寒推开宿舍的门,看见室内的唐百尧和子衿,两个人正面面相觑的站着,直到看见他进门才神色一松。 “阿慕,你昨晚上去哪里了?”唐百尧关心的问道。 慕寻寒有些疑惑的看过去,他往日去听雪峰也会有回来很晚的时候,唐百尧是知道的,怎么这次如此紧张。 唐百尧轻咳一声,掩饰的说道:“子衿昨晚从听雪峰回来,说并未在山上见你,这里也不见你回来,我们便都有些担心。” 慕寻寒听了他的话,瞥了眼一旁的子衿,后者红着脸垂下头。 “我没事,只是去修炼了。”慕寻寒淡淡答了句,继续更衣准备上课。 唐百尧打着哈哈缓解室内尴尬的气氛,他对子衿说道:“你昨晚上回来的有些晚了,要不要休息半天,我帮你向教习请假。”反正子衿已经过了明路,就算是不修炼教习们也不会责怪他的。 子衿红着脸摇摇头:“我没事,用了这么多丹药,我的身体已经很好了。” 唐百尧干笑着:“那就好,那就好。” 虞湘晚上睡了个好觉,天亮白团子才把她吵醒。 “虞湘,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作死的宿主,不是不让你再用慕寻寒做炉鼎了吗?你怎么又招惹他!” 虞湘无所谓道:“我就试一试嘛。”反正前世她采补了慕寻寒三年,今世不过半年而已,多一次两次的也不差什么。 白团子愤怒道:“你试什么试!这种事有什么好试的?” 虞湘厚颜无耻的说道:“我想知道是不是之前的方法没有用对,所以慕寻寒才不喜欢不愿意,这次我换了点方法,想着他要是喜欢了,说不定就不会杀我了。” 白团子昨天被屏蔽了一晚上,不知道昨日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便有些好奇的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他愿意了么?” 虞湘冷着脸摇头。 这个宿主没有救了!白团子有点后悔自己找错了人,不行,它要想办法找些辅助来,不能让虞湘再这么悍不畏死的“试”下去! 它这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那边虞湘冷不丁说了一句:“你选的天命之人不对,慕寻寒可能有问题!” 白团子反驳道:“他是天道选中的,怎么会有问题!” 虞湘继续说道:“尚清岚跟她的那些炉鼎们都很喜欢双修,昨天晚上的那个少年也很喜欢,唯独慕寻寒不愿意!” 白团子脑中那根白色的脑筋一寸一寸断裂:“昨天,晚上,那个,少年——哪个?新来的 ,叫做子衿的吗?” 虞湘回忆起昨天后半夜,少年迷乱的喘息,以及临走时难以掩饰的喜悦满足之情,点了点头。 白团子心中哀叹:“虞湘,你完了~~” 自从那天之后,白团子抑郁了,完完全全消失在虞湘的识海里。 虞湘起先还不甚在意,她忙着修炼,有空的时候还会去藏经阁里转一圈,想要找到解除自己缚心咒的的方法。 可是缚心咒是上古魔咒,自从三百年的仙魔大阵之后,修真界几乎被重塑再造,许多古老的法术都随着这些大能的陨落消失了。 藏经阁里的典籍浩瀚如云海,却找不到有关缚心咒的任何记载。 除非亲自去一趟魔界。 虞湘自然是不打算去的,她现在境界不稳,要是碰见了自己那些老对头,只怕不能轻易的脱身。 白团子不出现,她也不着急,缚心咒不会要人性命,只要她这一世控制好心绪,不让心魔再次长大就行。 过了大半个月,她偶然想起外院的子衿,他的丹药应该早就吃完了,这个少年的根基终究有些单薄,上次给她渡过来的阳气不是很多。 第11章 赏赐 虞湘动动口,让山下的侍从给子衿再送去一瓶丹药,心念流转之间,她又加了一句话。 “给慕寻寒也送过去一瓶。”白团子总说她作死,现在她送给他丹药,这也算是示好了。 而在外院,收到仙子礼物的子衿满含喜悦的将药瓶握在手里,她还想着自己,还如此关心自己,仙子真是太好了。 慕寻寒站在桌前,看着桌上的白色玉瓶,冷漠的俊脸上神色不明,半晌之后,他拿起药瓶子,转身出了门。 不多久,外山山脚下,清澈透明的溪水里,多了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白玉瓶子。 这些虞湘都不知道,她也不在乎,等到下一个望月之夜,被传召上听雪峰的人换成了白袍飘飘的稚嫩少年。 虞湘觉得她找对了对象,虽然子衿的阳气一般,但是他温顺又乖巧,不像慕寻寒从始至终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抗拒之意。 事后虞湘体恤他身形单薄,又是凡体,就会让子衿在屋里休息一会儿再走,这个少年却并不恃宠而骄,甚至在虞湘的默许下给她清理身子,兼顾端茶倒水,等到一切收拾治好后,他才会默默的离开。 一切走上了正轨,虞湘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错,现在悬在她心里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师兄进阶的事情。 她只能“屈尊纡贵”的在识海里召唤白团子。 喊了好几声之后,白团子才一脸不耐的飘了出来:“干嘛?” 虞湘气笑了:“不是你要我帮你完成天道的计划么,怎么还旷工了这么久?” 圆圆的白云团子里忽然伸出一道细细的线,“它”指着虞湘愤懑的指责道:“你哪里有帮我?我好心救活了你,却没有见过这么作死的人,你看看,你看着,慕寻寒对你的仇恨值有多高了!” 白团子里抛出来一盏琉璃灯,恰好被虞湘伸手接住。 “这是什么?”虞湘托着手里的六方宫灯,小巧的灯架非金非玉,净澈通透的琉璃罩子里燃着炽热的火光。 这是什么火?还有些烫手。 白团子知道虞湘心中的疑问,没好气的回答道:“这是慕寻寒的心火。”又怕虞湘明白的不够透彻,它又继续说道:“心火是受慕寻寒心里的情绪影响的,愤怒怨恨生出来的心火便是红中发黑,这种情绪越激烈,灯盏里的火光也越盛。” 它白了一眼虞湘:“你看看,这里面的火气就快要把灯盏烧炸了,说明慕寻寒心中的愤恨接近满格了!” 虞湘反复端详了手中红的发黑的火光,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可是怎么会这样?我已经不再召他双修了呀?”虞湘还是有些不明白。 白团子怒其不争,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之前把人得罪的太狠了!这些天我都在观察这心火灯,里面的火焰就没有变小过!” 虞湘不低头:“那该怎么办?他自己肚量狭小,又天生不喜欢双修,难道都是我的错么?” 白团子气极,丢下一句“我不管了,你什么时候把灯里的火光恢复成正常大小,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然后便又烟消云散。 虞湘看着识海里熊熊燃烧的烈焰发愁。 她晚上隐身去了外山,大半夜的,慕寻寒又不在宿舍睡觉,自己跑到山上修炼。 虞湘看着他打坐调息片刻,然后从树下找到了一根笔直的木棍,一边念着口诀一边挥舞起来。 沧澜宗的外门弟子在进入内门之前只学习打坐调息,还有一些简单的心法咒语,只有筑基之后进入内门,才会依照自己的灵根属性选择修道方向。 譬如木灵根大多选择做药修,土灵根基本是法修,金灵根一般是做剑修,不过这并不是绝对的,个人选择的道也要依据他们的特长和喜好。 虞湘就是水灵根,不过她对别的科目不感兴趣,而是修了剑道。 现在看慕寻寒的样子,他将来也是想要做剑修的。是了,当日这小子就是用一把罡气猎猎的金羲剑刺死自己的。 前世虞湘待在山中不问世事,却还是听说了近年各大宗门中崛起了不少新秀,其中就有一把金羲剑最为有名,她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死在这把赫赫有名的正道之剑下。 看了一遍慕寻寒的剑招,虞湘也不由得有点替他惋惜。 他手下的一招一式都无可挑剔,虽然是最最普通的剑法,却被慕寒挥舞出了惊人的气势。 不过他手里只是根木棍,行动间也没有什么剑气,毕竟慕寒寻灵根杂乱,体内的灵气不足支撑这仙门的剑招。 虞湘恶念一起,挑了挑小指,一道细细的剑气从手底飞出去,击断了慕寻寒的木棍。 慕寻寒却不疑有他,这已经是在他手里折断的第五十四根木棍了,沧澜宗外门的剑法再普通,也是仙家剑招,脆弱的木棍根本经受不了。 月下的少年不见气馁之色,而是沉默的走进树林,从枯叶中又找了一根木棍出来继续练习。 半空中的虞湘挑了挑眉,坐下来看着慕寻寒练了半晚上的剑。 等到月上中天,慕寻寒才带着一身的汗水下了半山腰,来到山脚下的小溪里清洗。 他赤着上身站在齐膝的溪水里,清凉的溪水缓解了身体和心底的燥意,他捧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浑然不觉身后还有个人在静静看着自己。 再次低头时,慕寻寒的眼睛瞥见溪水底部的石子间,一抹玉白色夹杂其中。 他顿了顿,从水底把药瓶子捞了出来,泡了这么久,再好的丹药也被溪水融化了,手心里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瓶子。 慕寻寒握了握冰凉细腻的白玉瓶子,脑海中忽然浮现那日胸前的幽香柔软,比手心里的玉质诱人多了。 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干脆盘腿坐在了溪水里,过了一会,慕寻寒睁开眼睛,将手里的玉瓶紧握着,抬手狠狠扔在了不远处的山石上。 脆弱的玉质顿时四分五裂,变成齑粉落进水中。 虞湘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一番动作,又回头看看识海里的心火灯,灯盏里的火光更盛,将整个琉璃盏烧的通红。 咦?怎么更生气了?这是闹哪样? 第12章 计划 虞湘觉得慕寻寒很有些莫名其妙,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心思却比大海还要深沉。 他总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有在面对同屋的那个朋友的时候才会回答几句,分明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样子,心底里却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虞湘在他练剑的时候又来了几次,大概猜出了慕寻寒愤懑的原因。 几乎每个晚上,少年手中的木棍都会折断,虽然慕寻寒面上不现,虞湘却从他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和坚持中,看到了他急于变强的决心。 也不知道这小子后来有什么机遇?否则依靠他现在微弱的灵力,别说五十年金丹了,筑基都不可能! 虞湘看着慕寻寒苦苦做着无用功,心中有些幸灾乐祸。 心情一好,虞湘就跑去逍遥峰要酒喝。 尚清岚见她容光焕发的模样,便笑眯眯的邀功:“怎么样?这次给你找的小炉鼎不错。” 虞湘不置可否,坐在桌前饮尽一盏酒。 “这个酒不错,给我装上两坛送到听雪峰。”虞湘说道。 尚清岚点头应允,也只有宗主闭关的时候她才敢带着虞湘喝酒,他老人家养师妹跟养闺女似得,生怕外面的人将她带坏了。 要是她的亲爹,沧澜峰前宗主晚死几年,一定要让他老人家好好跟虚合道君探讨一下“养女”经,看看她英明神武的爹爹是多么的开明豁达,不像虚合道君这样迂腐,将虞湘管的严严实实的,三百多岁了还不知道双修是什么东西。 尚清岚打发掉身边的人,靠近虞湘坐着:“我给你的那些书你都看了么?是不是颇有心得啊?” 虞湘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般般。”反正没有在慕寻寒身上见效,于是子衿来的时候,她都还用原来的老方式,倒也没有见子衿有什么不情愿的样子。 尚清岚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心道果然发掘了虞湘这个同好,她笑嘻嘻的拍拍虞湘的肩膀:“你这只是个开始,再过段日子,宗门中的弟子遴选结束,我带你去山下见识见识更好的。” “弟子遴选?”虞湘不管门派中的杂事,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尚清岚本来已经是门内有名的甩手掌柜了,遇见虞湘,那还是小巫见了大巫。 将虞湘有些好奇,尚清岚扶额叹息,然后给她介绍道:“宗门中每年都有一次遴选大比,内门对内门,外门对外门,为了就是筛选出更多出色的弟子,给他们打分分级,顺便淘汰掉那些没有天分,只想在咱们沧澜宗混吃等死的废柴。” 虞湘了悟的点点头,听完尚清岚最后两句话,她突然有了点新的想法。 何不趁这个机会将慕寻寒赶出沧澜派?将来山不见海,海不就山,让他去别的地方自生自灭,到时候外人也不知道他曾经做过炉鼎的事,说不定时间一长这家伙就没有那么怨恨自己了呢。 她抓紧机会努力修炼修炼,到时候实力大涨,再加上师兄的帮忙,料想慕寻寒再厉害也不能够轻易动她。 再说了,慕寻寒的灵根的确低贱杂乱,即使到时候不敌对手被淘汰,也只能怪他自己天分有限,学艺不精。 哈哈哈哈,只要做的巧妙些,他就怨恨不到自己身上。 虞湘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双眼亮晶晶的看向尚清岚:“把这次比赛的规则和计划给我一份。” 研究完了玉牌中的比赛流程和规则,虞湘心中大致有了主意。 她还专门跑了两趟证道峰,历年遴选事宜都是证道峰和问道峰共同主持的,其他各位峰主从旁协助,虞湘跟宗祁年不和人尽皆知,她也懒得去问道峰找不痛快。 证道峰主董守成虽然管着沧澜宗的惩戒刑罚,为人却一点也不严肃古板,大多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虞湘跟他共处百余年,却也知道此人绝对不像看起来那么和气,要不然宗门中低阶的弟子也不会对其闻风丧胆。 师兄也曾经说过,他不在宗中的时候,除了可以跟尚清岚打打交道,其余各峰能不去就不去。 大家见到虞湘开始关心门派事务,多少都有些惊讶,不过面上不显罢了。 虞湘也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知道了她想要知道的信息后,就不再露面。 却不知道沧澜宗里私下传的沸沸扬扬,弟子中有人猜测碧霄仙子动了收徒的念头,想要从这次的弟子中选一些好苗子培养。 也难怪他们想到这些,虞湘的听雪峰是沧澜宗唯一一个没有弟子的地方,就连懒惰懈怠的尚清岚的,逍遥峰里还收了个亲传弟子呢。 谣言越传越盛,大家不禁想入菲菲,倘若真的被宗门实力第二的碧霄仙子收入门下,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假以时日,至少也要得个金丹道君的身份。 宗门内外的弟子们都跃跃欲试,对待遴选的动力成倍高涨起来。 宗门大比就在下个月,沧澜宗的各峰上下却早就进入了紧张的状态。 月圆之日,虞湘办完正事,对正在整理衣裳的子衿问道:“过几日宗门大比,你也要参加么?” 子衿平息了自己凌乱的呼吸,红着脸微微点头:“我也在外门修行了几个月,一来凑凑热闹,二来我也想要看看自己学的如何。” 虞湘本来是不想让他参加的,毕竟子衿只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他的身子也没有慕寻寒那么健壮耐造。 不过既然子衿愿意,她也提前看过了大比的流程,觉得没有什么太危险的环节,便由着他去了。 虞湘给了子衿几张符咒和丹药,让他防身用。 子衿回到外山宿舍的时候,慕寻寒还没有回来,他这些都修炼到很晚,为了大比用尽十二分的精力。 唐百尧也睡得晚了,此刻正点着灯在屋里看药书。 第13章 初试 到了宗门大比这一天,很少露面的虞湘现身了。 问道峰无极崖高高的平台上,难得整整齐齐坐着六位长老,苍穹峰宗主正在闭关,由他的大弟子柳飞云代替。 年纪最长的安定峰主坐在主位,他左右分别坐着宗祁年和虞湘,尚清岚在左边隔着两人和虞湘打了个招呼。 作为虞洵的亲传弟子,柳飞云自然和虞湘相熟,他便坐在虞湘的下首。 正好虞湘对今日的考试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便侧着头低声询问柳飞云。 宗祁年瞥见两人谈论的样子,皱着眉头冷哼一声。 今日是遴选的第一日,按照旧例,所有的弟子们要站在崖下的校场上,端正肃穆的聆听长老和教习的教诲,顺便为大家打一波鸡血。 内门弟子穿着白衫,外门弟子则穿着蓝色短打,从山崖上望下去,诺达的广场上站满了人,很是有些宗门鼎盛的气象。 虞湘颇为满意,要知道,这都是自己师兄接任掌门之后的功劳。 她一现身,人头攒动的广场里就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看,山崖上的长老席坐满了,那个穿着白衣的是不是碧霄仙子?”弟子们习惯了往年空置一个的座位,这次就一眼看到了不同。 可惜离的太远,大家只能看见座位上的一袭白衣,却看不清传说中容色倾城的脸。 外圈的弟子中,有好事者瞟了瞟站在旁边的慕寻寒和子衿。 前者冷着脸目视前方,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便有人凑近了温顺和善的子衿,套话道:“子衿师弟,碧霄仙子长得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好看吗?” 子衿看着上首的白色身影,微红着脸点头。 大家心中痒痒,又问道:“那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你给咱们形容一下呗?” 子衿垂下眸子,摇头道:“我说不出,总之就是很好看,就像,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大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悻悻然作罢。 半个时辰之后,第一轮笔试开始,无非是要大家默写最近学的的心法,大家盘腿坐在广场上,拿着纸笔沙沙写字,教习持着戒尺在行列间监督,以防有人作弊。 虞湘坐了一会儿,怪没意思的,她学着其他几位长老,放出神识在底下的弟子之间逡巡。 别人没什么好看的,虞湘第一个去看慕寻寒的卷子,他端正的坐在桌前,正专心致志的持笔书写,少年心无旁骛,不一会儿就写满了大半张白纸。 这小子的字儿写的不错,虞湘想道。 再去看看他身后的子衿,他正垂着头,细瘦的手指稳稳握着毛笔,写的也十分认真,虽然偶有停顿,但是虞湘看了看,他写过的题目大部分都答对了。 不错不错,看来这孩子很听她的话,有在外门好好学习。 纵然是凡人之体,若是经常接触仙家心法,也可以修身养性,益寿延年。 弟子们陆续交卷,一个时辰之后,教习敲响铜磬,笔试结束。 外门弟子还要吃饭,这个时候是休息时间。 柳飞云有事出去了,尚清岚晃悠悠的坐到虞湘身边,跟她凑在一起聊天。 “怎么样,不错,这些年咱们沧澜宗广招门徒,论起规模来,比起九玄派也不遑多让了。”尚清岚神情骄傲的跟虞湘说道。 修真界门派多如星子,能够名列前三的分别是九玄宗沧澜宗和天涯阁。 前者居中,沧澜是东界之首,天涯阁则在极西之地。 三大宗门各有所长,虽然这些年来明争暗斗不少,表面上却都一团和气互相制衡。 虞湘从来不在意这些,早在三百年前,她跟师兄只是此界的两个小小散修,不依靠宗门扶持,照样修得元婴真身。 所谓的宗门,不过是上位者拉帮结派,用冠冕堂皇的名义把持权利和灵脉的借口而已。 跟尚清岚寒聊了几句,柳飞云回来了,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一张名单递给虞湘。 “师尊,这是您要的名单,教习们批改完了试卷便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了。” 虞湘接过来看了看,这次笔试,外门弟子成绩优秀的名单之中,果然有慕寻寒的名字。 子衿并未在优秀之列,不过他的成绩是良好,比起下面的一半,已经很不错了。 尚清岚凑过来看了看,惊讶道:“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碧霄你想要收徒了吗?” 经她这么提醒,虞湘托着下巴想了想,觉得收个徒弟也不是不可,师兄手下有个柳飞云,他闭关的日子里,苍穹峰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虞湘想要指使人跑个腿什么的,也得麻烦他。 要是自己手底下有几个弟子,好好培养几年,将来慕寻寒这小子找她寻仇的时候,虞湘还可以有个帮手。 说不定不等她出手,自己的好弟子就把慕寻寒打败了,想想都解气。 虞湘勾起嘴角:“我考虑考虑。” 下午是打坐考试。现在已经是六月天,问道峰上烈日当空,弟子们坐在撤了禁制的校场上,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 就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试炼出他们修炼的体魄和决心。 一个时辰后,陆续有弟子中暑昏倒,不过人数不多,这些人都被教习抬去了医舍。 崖山的长老们不动如山,比试的时间太久,他们也都闭上眼睛打坐入定,其实长老们来不来都行,这些初级的试炼完全可以让教习主持。 不过宗主虞洵立下规定,大选之时,长老们要全程参加,一来表示门派对考试的重视,激励弟子,二来也只有亲自看过了他们的表现,各位也更能了解到,自己选中的弟子天分和品性。 虞湘是个例外。 夕阳斜照的时候,校场上还留下了一大半弟子,虞湘看了看,慕寻寒稳如泰山,除了湿透的衣裳,根本看不出来与之前有什么变化。 倒是子衿,他虽然还没有退出,却已经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不停落下,摇摇欲坠的仍在坚持。 虞湘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神识。 太阳即将落山,教习在最后一缕日光中敲响了铜磬。 第14章 施压 晚上回到宿舍,唐百尧看着面色苍白的子衿,关心道:“你还好?”虽然只是第一天,他一个拥有灵根的人都觉得吃不消了。 子衿微笑着点点头:“我没事,仙子给了我丹药。”说着,他从怀里拿了一个小瓶子出来,自己先服了一颗,又递给唐百尧。 “唐师兄,你也用些,往后的考试还多着呢。” 子衿的神情不是客套,唐百尧看着眼前的丹药,有些犹豫,弟子们平日里服用丹药修炼,并不是违规的事情,何况子衿手中的是上品混元丹,比自己往日里用的不知道好多少倍。 他认真道了声谢,接过丹药一口服下。 子衿又倒了一颗,对门口的慕寻寒说道:“慕师兄,给你。” 正在换衣裳的慕寻寒背对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用,多谢。”说完,他就拿着旧衣洗漱去了。 唐百尧无奈的看着他出去,对子衿说道:“阿慕要强惯了,并不是针对你。” 子衿乖巧的点点头,笑着道:“我知道的。” 往后的试炼就是弟子们各显特长的时候,有人去丹房炼药,有人去机关坊里制作阵盘法器,也有人被关进黑屋子里写符咒。 山崖下的大校场被圈成比武场,供选择剑道的弟子比试。 虞湘在内门弟子的比赛中转了一圈,逛着逛着就来到外门弟子的擂台上,恰好碰见慕寻寒在跟一个弟子比剑。 论起剑招来,慕寻寒也算是无可指摘的,不过他对面的那个弟子是纯正的金灵根,灵气上自然也比慕寻寒强大浑厚。 双方用的是统一发放的木剑,这是用雷击木雕刻的,不会像之前的木棍那样轻易折断,慕寻寒用的还挺熟练。 再看与他对战的弟子,因为有金灵力的加持,他手中的木剑微微泛着光芒,挥舞间携起波动的剑气。 两个人过了几十招,慕寻寒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看来,用不了多久,不必虞湘出手,他自己就先被淘汰了。 就当虞湘幸灾乐祸的时候,场上的局势突然反转,慕寻寒手中的剑招越来越快,他的气场突然变的凌厉起来,刚才还平平无奇的木剑上竟然也有了微微灵光。 十几招过去,对面弟子的剑被慕寻寒击飞,落在了地上。 原来这小子开始一直在保存实力,只为了用有限的灵力使出最致命的一击。 虞湘收回神识,在座位上冷哼一声。 子衿当然没有参加比剑,他跟着唐百尧去了丹房炼药。 外门发放的书上也有一些不用灵力就可以制作的丹药,再加上考场上无偿发放材料,子衿就想要试试手。 他坐在燃着灵木的丹炉前,鬓发已经湿透了,却还在认认真真的往炉子里加药材,闪烁的炉火映照在黑色的眼睛里,一如他胸口跳动的心脏,赤诚无比。 这样的比赛持续了五天,弟子们全都留在校场上,除了吃饭方便才能休息片刻 。 有的人提前准备好了辟谷丹,连吃饭的时间都省了。 唐百尧也想办法搞来了几粒,分给子衿和慕寻寒,子衿也将手里的混元丹分给他一半,慕寻寒仍是不要。 他不想依靠听雪峰晋级,哪怕是子衿的好意也不行。 不过连续五天的比赛是在耗费精力。 慕寻寒只能抓紧任何休息的时间打坐修炼,积攒灵气。 第六日,天公不作美,问道峰上下起了雨,雨势不大,比赛自然也没有理由暂停,毕竟,将来在战场上搏杀的时候,敌人可不会因为下雨而对你手下留情。 长老们端坐在山崖上,纤尘不染。 冰凉的雨滴冲淡了夏日的炎热,虞湘的心里却有些烦躁。 眼前的名次列表上,外门弟子慕寻寒之名每日都在攀升,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坚持。 她想了想,故意轻咳几声,装作百无聊赖的说道:“沧澜宗的弟子遴选就这?看了五六天了,一点儿新鲜劲儿都没有!” 宗祁年早就看虞湘不顺眼了,听她这么说,额头上的青筋便跳了几跳,出声反驳道:“这是宗门大比,不是草戏班子,你想要什么新鲜劲儿?” 虞湘摇头道:“底下的人跟小孩儿过家家似得,这么简单的历练,怎么能够选出天分优秀的人才呢!” 尚清岚也有同感的点头附和,每年都是一样的笔试和流程,她早就看腻了。 董守成笑眯眯的说道:“底下的弟子们根基太单薄了,若是加强难度,恐怕他们受不住。” 虞湘不以为然:“受不住就淘汰呗,宗门设置比赛不就是为了优胜劣汰么。” 宗祁年冷冷道:“这些弟子才多大,未来可期,你不也花了三百年才做到今日,沧澜宗总不能连成长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虞湘拍案而起:“你是在说我老吗?”士可忍孰不可忍! 眼看事态不妙,尚清岚和董守成连忙站起来劝和。 坐在中间一直沉默不语的何长老发话了,他虽然也只是金丹修为,但是年纪最大,平日里宗主虞洵也会给他老人家面子。 “别吵了,都坐好,底下的弟子们还看着呢!” 虞湘和宗祁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还是乖乖的坐下来了。 何峥摸了摸花白的胡子,转头问虞湘:“依碧霄你的意思,要怎么增加难度?” 虞湘挑眉笑了,说道:“这样任由弟子们发挥太慢了,不如在山下放点威压,一来给他们增加点紧迫之感,二来不过是些许威压而已,也伤不了他们的性命。” 修仙界对战之时,高境界的修士自带威压,对待低境界的修士时,往往不用作战就能让对方望而却步。 弱肉强食,世间准则而已。 何峥他们几个谈论片刻,大致赞同了这个提议,不过虞湘元婴界的威压太重,释放威压的任务就落在了金丹初期的董守成身上。 于是,伴随着浓重的阴云,山下的考场里的气压也突然变化,丹药房里,火炉里的灵火火苗越来越小,子衿惊讶的发现自己马上要炼成的丹药停止不动了。 前边的唐百尧也“咦”了一声,不得不往炉火里增加灵力。 机关房里的弟子看着刚刚完成的阵盘,正要松一口气时,“咔哒”一声,完整的阵盘上突然出现一个裂口。 “啊——就差最后一笔了,我画了整整五天五夜——”小黑屋里爆发出一声哀嚎。 第15章 人才 此时正在比武场上的慕寻寒,也感到手里的木剑越来越沉重,原本熟练无比的动作施展起来竟然有了凝滞之感,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连日比试,体内的灵力消耗过大的缘故。 可是慢慢的他发现对手的动作也在变慢,整个校场上多了一层无形的力量,在限制他们的动作和灵力。 这样下去,就连简单的站在这里都有些艰难,更别说还要挥剑比试,他不得不调动有限的灵力支撑。 上座的虞湘也看到比武场上明显变慢的节奏,她的目的达成了,过不了多久,慕寻寒这小子的灵力就会在威压中消耗殆尽,输掉比赛是必然的事情。 慕寻寒的今天的对手是一个水土双灵根,下雨的天气,反而给了他优势,体内一半的水灵根吸收了无根之水的至纯灵气,哪怕收到威压影响,也能很快调整过来。 他的剑招越来越熟练,比起已经开始吃力的慕寻寒,场上的势头已经开始偏斜。 慕寻寒有几次差点被对方找到破绽,不断出招的手臂酸痛无比,他咬咬牙,将手中木剑向天上高高抛出,然后一个利落的转身腾跃,借着从天而坠的力量将对手压倒在地。 下面的人想要横起剑格挡,却被慕寻寒突如其来的强劲剑势一下劈中,细微的“咔哒”声响起,对手横着的木剑裂开了一条细缝。 虞湘正在静坐,突然听见最末位的岳锐心赞了一声:“不错。” 这位百剑峰峰主是个十足十的武痴,平日里凡是与剑术无关的事情他一概不关心,她们在这里坐了六七天了,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岳锐心开口说话。 兴许是看到了赛场上哪个弟子的精彩表现。 紧接着,虞湘又听他开口奇道:“这小子刚刚一直用的还是右手剑,却没想到他左手剑也这么熟练!” 难得碰见被百剑峰峰主认可的弟子,大家便齐齐将注意力放到了底下的比剑场上。 虞湘看过去的时候,慕寻寒已经制服了身下的对手,正从地上站起来,背在身后的左手紧紧握着木剑。 胜负已见分晓,对手的弟子虽然遗憾,却也心服口服,两个人互相点头示意,先后走下了赛场。 虞湘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整天下来,释放了大量威压的董守成也有些疲惫。 夕阳终于落下,赛场上的弟子们得到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大家一致觉得今日过得尤其漫长。 唐百尧的丹药终于炼好,还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他便来到校场的角落里找慕寻寒。 “阿慕,我完成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应该能够进入内门弟子候选名单了。”唐百尧有些高兴的跟慕寻寒说道。 慕寻寒一边打坐一边对他点头:“恭喜你,唐师兄。” 唐百尧挨着他坐下,笑着感慨道:“你这次的成绩应该也不错,我来时看过崖石上的名次了,外门弟子之中,你的名字排在前十呢!” 毕竟跟那些单灵根的弟子相比,慕寻寒赢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有些向往的说道:“虽然只是候选,但是以后就能够在内外门之间活动,接触的心法和灵石也会变多,假以时日,顺利筑基不成问题,紧借着就可以进入内门成为正式弟子了。” 年轻就是好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努力拼搏。 慕寻寒却没有这么乐观,修道之路漫漫,倘若都像理想中那样一帆风顺,这个世间得道飞升之人也不会寥寥无几。 纵观现在的浮黎十四洲,元婴境的修士才不过十几人,冲破半步化神的也只有九玄宗的扶摇尊者而已。 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虞湘也不希望慕寻寒接下来的道路变得好走。 明日就是大比的最后一天了,依照慕寻寒现在全优的成绩,他明天一定会顺利晋级。 几位峰主研究了一番崖石上的名单,董守成见虞湘还是兴致缺缺的样子,试探着问道:“碧霄,你这几日看了不少比赛,心中可有中意的人才?” 虞湘抱着手摇头,嗤道:“都不怎么样?” 宗祁年率先忍不住,怼道:“碧霄仙子未免也太目无下尘了,这些弟子都在沧澜宗修炼,你这般看不上他们,教下面那些勤勤恳恳的教习和弟子如何自处?” 虞湘凉凉道:“是你们非要问我的,我难道一句实话都不能说了吗?真正的修士决战,怎么会规规矩矩地在赛场上点到为止,若是碰见了难缠的邪魔妖怪,谁不是拼着全力输死一搏?” 她和宗门里的这些长老不同,三百年前神魔混战之时,师兄就带着虞湘在战火纷飞的大荒之中生存修炼,经历过上千次死里逃生。 所以虞湘真的是打心眼里看不惯现在宗门温温吞吞的修炼方式。 听了她的话,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现在是难得的和平时代,魔界战败之后退守无妄海对面,到哪里找来妖魔给弟子们试炼。 这不是找死吗? 何峥长老沉思片刻,说道:“碧霄,你有什么想法?” 虞湘自然不会真的找来一只妖魔,她笑了笑,说道:“咱们后山不是圈养了一群灵兽么,拉出来几个脾气暴躁的,给咱们的弟子们开开眼。” 第二日天一亮,弟子们被告知今日加试一场。 第16章 加试 加试的任务交给了宗祁年,为了弟子们的安全,也防止后山的灵兽逃出来,问道峰的弟子连夜布置了许多法阵和结界。 宗祁年看向虞湘的眼神里,怨念又加深了几分。 虞湘才不管这些呢,兴致勃勃的跟着大家转移战场。 今日挑选的灵兽是几只岩狼和青羽鸟,都是灵阶底下体型小巧的物种,他们虽然食肉,却很少伤人。 弟子们见惯了温顺的仙鹤和天马,也该认识认识一些不被驯服的野兽。 晋级的弟子们到齐之后,教习给他们讲了一些规则和注意事项,就将山谷里的岩狼和青羽鸟放了出来。 大部分弟子们都忙着躲避,虽然教习们说这些灵兽不吃人,但是被咬上一口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唐百尧的动作很快,在一开始就找好躲避的地方,拉着子衿跑了过去,留下慕寻寒断后。 慕寻寒手里拿着木剑,接连挥退了几只岩狼,这种东西虽然是狼,胆子却比野狗还小,想来是平日里被圈养的笨了,刚一放出来也只是漫无目的的乱跑。 大部分看见慕寻寒手上的剑,就绕着跑开了,偶尔几只脾气坏的,被慕寻寒用木剑击打两下,便都夹着尾巴溜了。 因此山谷里虽然有些混乱,却没有伤亡。 目前杀伤力最大的是头顶上乱飞的青羽鸟,它们也不追着人捉咬,只是挥着翅膀在半空中乱飞,碰见天上的结界被挡回来继续飞。 有几只用力过猛的撞晕了,倒是掉下来砸晕了两名弟子。 不过这些青羽鸟还有一个技能,那就是边飞边拉,许是受了点惊吓的缘故,它们今日投下来的“炸弹”比以往多了不少。 弟子们一边躲着身后的岩狼,一边还要时刻注意来自天空的偷袭。 所谓鸡飞狗跳,大抵也不过如此。 别的长老还好说,站在山谷上观看的尚清岚实在是忍俊不禁,捂着嘴闷声笑了出来。 就连不苟言笑的崔锐心也憋着气咳嗽了几声。 这跟虞湘想象中的难度根本不一样!原本会以为紧张热烈的追逐战,变成了一场令人发笑的闹剧,她对宗祁年投去冰冷的眼神,开口道:“宗峰主,这就是你精心挑选的灵兽么?” 宗祁年木着脸一本正经道:“时间仓促,能够选出这些已经不错了。” 山谷中的混乱持续了小半天,终于在大家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之后接近尾声。 虞湘的计划即将破灭,她咬着牙恨恨想:没关系,今年比试结束了还有明年,她的机会多的是。 突然山谷里响起巨大的兽吼声,这声音响透山谷,令所有听到的人胆颤心惊。 董守成指着一处喊道:“不好,是玉麒麟跑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弟子忙乱中触发了禁制,竟然将三阶灵兽玉麒麟放了出来,这是前些日子刚刚捕获的灵兽,还没有完全驯服,此刻被惊动,正迈着巨大的蹄子在山谷间横冲直撞。 玉麒麟身形巨大不说,还会喷火,他的灵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若是凡躯碰上麒麟火,没死也要脱层皮。 最先动手的自然是虞湘,她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了山谷。 有她在,旁人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此时的山谷里,还好大部分弟子都躲避了起来,山谷里并没有多少人。 慕寻寒今日却有些点背,他们藏身的地方紧挨着圈养玉麒麟的山洞,这只大家伙冲破禁制,搞得附近地动山摇,他们只能从石堆里跑出来,往更加空旷的地方逃。 三个人在几丈高的巨兽面前,就像是一口一个的小点心 山谷里是一条直线,他们也只能往前跑,正感觉到身后的火热气息越来越接近的时候,一旁的山洞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拉了最前面唐百尧一把,将他三人引了进去。 玉麒麟仍然迈开四蹄狂奔,山谷里还有几个落单的弟子,眼看着就要被踩在蹄下。 半空中突然落下一个雪白的身影,单手出掌挡在了玉麒麟面前。 愤怒的凶兽被眼前磅礴的威压制住,想要继续往前奔跑,却难以迈动分毫。 它颇有些不忿,前蹄在地上刨了几下,翕张的鼻孔中喷出炽热的气息。 这样的三界灵兽,体内有几成上古血脉,自然是很难被驯服的,它低头撞了几下身前的结界,娇小的身影一夫当关,结界纹丝不动。 玉麒麟仰头,从口中喷出一大团轰轰烈烈的灵火来。 山谷中的弟子都感觉到了那灼人的热意。 虞湘毫不退却,双手掐诀,飘飘飞舞的袖中散出冰雪一样的寒气,瞬间将眼前的灵火冻结,在火光蔓延之前将其熄灭。 冷热交替,山谷中飘起蒙蒙细雨。 玉麒麟的火气也在冰凉的雨水中慢慢熄灭。 虞湘敲了敲他巨大的脑袋,斥道:“回去。” 众人惊讶的看到,刚才还暴躁无比的玉麒麟现在垂着脑袋,掉头往深处的山谷中走去。 作为动物,它往往比人类直觉敏感, 强者的威严不容侵犯。 山谷中顿时安静下来。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仙子!” 虞湘低头一看,却是子衿,他从山洞里跑出来,模样有些狼狈,衣裳划破了,白皙的脸蛋上还挂了彩,只有一双光华熠熠的眼睛,正满含惊喜和崇拜的看着自己。 虞湘对他勾勾唇,眨眼间随着风飞远。 大家察觉到安全之后,也陆陆续续的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那就是碧霄仙子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有人刚才看见了虞湘的真容,现在还沉浸在惊艳之中。 “都说她美如天仙,我一开始不信,今日见了,果真漂亮的惊人!”有知情的人看向身旁的慕寻寒和子衿,眼光中带着羡慕嫉妒之色。 “她很强!”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洞口处,看着虞湘消失的方向说道。 唐百尧这才反应过来,对这位刚才伸出援手的青年道谢:“多谢道友拉了一把,否则现在我们三个已经成蹄下亡魂了。” 健硕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举手之劳罢了。” 第17章 晋级 虞湘赶着回去跟宗祁年吵架。 “你们问道峰的禁制怎么这么弱?比纸灯笼还要脆!”她抱着手冷冷讥讽道。 宗祁年指着虞湘反驳道:“要不是你出了个加试的鬼主意,怎么有今日之险?” 虞湘不屑的的哼了一声:“这不是你们阵法废柴的理由!” 宗祁年大怒:“山谷里的阵法结界平日里都是好好的,若不是你放了这么多人进来,又怎么会触动结界,让玉麒麟逃出来呢?” 虞湘“呵”了一声:“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我提议加试就坏了,宗峰主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要借机给我定罪?” 要是真有弟子在意外中伤亡,这个罪过肯定要落虞湘身上,所以她才在事发之后第一个冲了出去。 虞湘只是不问俗物罢了,她并不傻。 眼看宗祁年气的脸都红了,董守成连忙笑呵呵的出来劝架:“碧霄想多了,你是一番好意,想要弟子们历练一下,我们都知道的,祁年昨晚上带人忙了一天,时间仓促,谁也没想想到会出意外,大家都是为了宗门好,还是别伤了和气才好。” 尚清岚也过来拉了拉虞湘:“碧霄,一场意外而已。” 虞湘心里不痛快,这场弟子遴选在闹剧之中结束,慕寻寒毫发无损,即将顺利晋级。 她长舒一口气,跟着长老们回到问道崖。 参加大选弟子们的名次已经出来,外门弟子中,慕寻寒排在第七位。 晋级已经成了定局,接下来就要由各位长老挑选自己中意的弟子。 何峥长老将名单递给虞湘:“碧霄,听雪峰还没有弟子,你先选。” 虞湘干脆利落的勾选了第一第二名。 宗祁年发出了长长的抽气声,第一名的楚卫则是个剑修,虞湘选他也就罢了,第二名的任重道却是个法修。 不过何长老都发话了,让虞湘先选,他也不能说什么。 接下来各位长老很快便将名单中的优秀弟子瓜分。 何长老是医修,他选中的门下弟子最多,安定峰上面的丹药也是沧澜宗收入的一大来源,所以他那里所需人数众多,大家都没有意见。 证道峰董守成选了几名出色的符修,尚清岚是乐修,逍遥峰所选的弟子也几乎都是女修。 百剑峰崔锐心却只点了一个名字,“慕寻寒,就他了。” 虞湘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代表苍穹峰的柳飞云斟酌片刻,也选了五个名字。 没有被选中的弟子们,成绩良好的继续修炼,等待下一年的考核遴选,成绩差的直接被淘汰出门。 不过留下来的也不是安全了,在外门修炼三年之后还未能晋级的弟子,也照样会被遣散。 虞湘带着气回了听雪峰。 尚清岚没一会儿就过来找她,她看出虞湘心情不好,便提议道:“我上次给你说遴选结束之后咱们去山下转一圈,不如明日就去?” 虞湘也想要离开宗门透透气,便点头应允了。 第二日,两人换了一身衣裳御气下山。 虞湘自从来到沧澜宗,就一直呆在听雪峰修炼,这还是第一次在山下的仙集逛逛。 说是仙集,这里的规模却跟凡界的一个城池差不多,早前沧澜宗建派的时候,选中的是灵气充沛的深山之中,后来宗门壮大,过来的弟子越来越多,山脚下便出现了小规模的集市,供修真者互通有无,交换消息和宝物。 神魔大战之后百废待兴,凡人们也循着有仙门庇佑的安全之所安家立业,因此沧澜宗山脚下的仙集在一百多年里逐渐发展壮大,不止修真者在这里活动,还有许多凡人百姓做些买卖。 天色尚早,尚清岚带着虞湘先在各处转了转,两人在“霓裳阁”里选了好几身衣服。 她看着换了一身新装的虞湘感叹道:“你怎么还选这么素的颜色?咱们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穿衣裳自然也要越鲜艳越好。” 虞湘不理她,将几套白色裙子放进储物手镯,尚清岚拦了半天,终于还是劝着她留了一套青色衣裙,撒娇耍赖的要她现在就穿着。 选好衣裳首饰,两人又去吃了饭,虽然她们早就辟谷,偶尔解解口腹之欲也是可以的。 尚清岚熟练的点了一桌子菜,虞湘并未动筷,只喝了几杯梨花白。 前者知道虞湘的性子,也没有劝她,也不知道宗主虞洵怎么养的师妹?一个两个都清心寡欲,虞湘还好,偶尔还会发发小脾气,虞洵则更是不染凡尘喜怒无波,若是他老人家不能成仙,简直是天理不公! 夕阳渐渐落下,繁华的仙集点亮灯火,街道上的热闹更胜从前。 街道上来来回回走满了人,其中大多是沧澜宗的弟子们,每年的遴选结束,宗门里就会有三天假期,让紧张了几个月的弟子们放松休息。 唐百尧被安定峰选中,慕寻寒去了百剑峰,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他便提议趁着这个机会到山下转一转,好好游玩一番。 几人步行下山,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仙集。 唐百尧手上的几棵药草很快出手,有了灵石,他先是慕寻寒跟子衿吃了晚饭。 酒楼里的菜色虽然简单,味道却比外门饭堂里的大锅饭好多了。 兴致来了,三个人还点了一壶酒,分别喝了几杯。 子衿最不胜酒力,白皙的小脸上染上红晕,漆黑的眼睛也水蒙蒙的。 这边正在推杯换盏的时候,酒楼里突然出现几个熟悉的面孔。 身材高大的青年率先认出了他们。 “唐道友!”他出声喊道。 唐百尧看向来人,笑着道:“原来是楚兄,真是太巧了!” 上次在山谷里匆匆一别,几人交换了姓名,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楚卫则十分热情,他在二楼定了包间,邀请三个人上去同聚。 唐百年看了看慕寻寒的脸色,见他没有不耐之色,便率先跟着楚卫则入了包间。 里面还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人却是那日跟慕寻寒对过战的弟子,水木双灵根的陈年。 他看见进门的慕寻寒,神情一愣。 后者却没有什么表现,慕寻寒在弟子大选中比了十几场,哪里还记得对手长什么样子? 第18章 游湖 陈年对慕寻寒印象深刻,当然是带着怨念在里面的,那日若不是战败在他的手里,自己的成绩也不会只落了个良好,如今他晋级无望,只能在外门再待一年。 更何况他后来还打听过,慕寻寒不只是个杂灵根,还有十分不堪的身份。 想他也算是前途大好的青年才俊,却败在了一个低贱的炉鼎手里,实在是平生之耻。 待到几人坐定,互相寒暄之后,陈年这才发现,在座的七个人里,只有两个人没有晋级,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凡人子衿。 唐百尧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楚卫则个性豪爽,包厢里的气氛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慕寻寒不怎么说话,只安静的坐在桌前喝酒。 突然有人拔高了声调说道:“大家今日的兴致都不错,一会儿我做东,咱们也去揽月阁里放松放松,找个美貌的炉鼎双修一番。” 说着,陈年将眼神投在对面的慕寻寒身上,又挑衅的问道:“慕道友,你要不要去?” 他的话音刚落,唐百尧面色微变,子衿则是脸色苍白,刚被酒气染红的血色一点点退了下去。 楚卫则是个痴迷武道的铁憨憨,听了陈年的建议后,并没有意识到包厢之中的气氛变化,而是一本正经的拒绝道:“教习说过了,修士元阳警告,金丹之前还是不要轻易泄露为好。” 陈年嗤笑一声:“这么说,我还要替慕道友惋惜了,毕竟你的元阳可是早就给了碧霄仙子了。” 楚卫则再傻,也听出了陈年话里的意思,他张口结舌的看向慕寻寒。 室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慕寻寒将手中酒杯重重丢在桌上,站起来冷冷道:“我吃饱了。” 说罢利落的转身离去。 楚卫则这才想起来,拉着身旁的朋友问到:“他就是那个,碧霄仙子的炉鼎?” 唐百尧尴尬一笑,对着楚卫则抱拳道:“多谢楚兄款待,我们改日再会。”他拉住了子衿,带着他就要出去。 楚卫则却快他一步,追着慕寻寒的身影跑了出去。 慕寻寒脚步飞快,已经走出了酒楼大门,楚卫则喊了几声,才让慕寻寒停下。 看着面无表情的倔强少年,楚卫则挠挠头,对着他致歉道:“慕道友,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英雄莫问出处,再说了,什么元阳不元阳的,搞不好是教习们咋呼我们的假话。” 说完,他嘿嘿一笑:“像道友这样的,纵然没有,没有那个,不也照样很厉害么!” 慕寻寒不知道这个大个子跑出来是安慰他还是要惹怒他的,不过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心机深沉之人。 念在昨日此人在山谷中救了自己一次,慕寻寒便不再计较,淡淡说道:“我无事,亦不会迁怒楚道友。” 这段时间里,慕寻寒受到的嘲笑轻视数不胜数,比这些更加污秽肮脏的都有,陈年几句话还不至于挑动他的心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是自己的圈子,他也没必要勉强融入。 楚卫则见他果真没有生气,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酒席是不必再用了,正好唐百尧他们也都出来,楚卫则为了缓和气氛,就提议大家去湖上游船。 现在正是夏季,天气炎热,坐在宽敞的湖面上吹吹凉爽的湖风,一边喝酒一边听曲儿,的确是个十分惬意的享受。 陈年见自己的挑衅没有成功,楚卫则他们还对慕寻寒殷勤拉拢,心中不悦,半道上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李青山歉意的跟唐百尧解释道:“陈兄的脾气就是那样,他这次错失晋劲机会,心中有些郁闷,过段时间就好了。” 唐百尧只能笑着点点头。 一番交道下来,他也得知了几人的身份和关系,楚卫则和李青山都出身修仙世家,陈年来自凡界,与李青山有些亲戚关系,另外一个姓余的弟子则是个散修,与他们在外门中相识。 哪怕同是外门弟子,也有阶级之分,那些大小家族中出身的世家子弟,生下来就比旁人灵根纯净,享有的资源也是寻常散修难以企及的。 因此他们常常抱团修炼,跟寒酸的散修弟子界限分明。 楚卫则和李青山竟然能够与散修交好,也说明他们都是不拘小节的爽朗之人。 自己和慕寻寒往后在宗门中的时间还长,多交几个朋友不是什么坏事。 刚才的生硬气氛在微风和美酒中无形消散。 楚卫则喝的痛快,提议道:“有酒无乐未免单调,咱们叫几个乐伎上来唱几曲?” 船尾的船家笑着接话道:“几位公子不如再等等,今日是月圆之夜,揽月楼的头牌要乘船游湖的,还会在船上表演歌舞,小老儿等一会儿将船划近些,几位不用花一分钱,还能看到花魁献舞,如此一来多划算。” 楚卫则听了,红着脸摆手道:“不用不用,本公子有的是钱,叫花魁到我们的船上来跳!” 李青山见他已经有了些孟浪之态,无语的扶额苦笑。 这边正说着,湖面上突然起了白雾。 船家停了船,笑着道:“是揽月楼的花船来了。” 只听的迷蒙的水雾中,一缕若有若无的乐音渺渺响起,随着湖面上的轻风拂过众人耳边。 湖上的大小游船都停了下来,众人全部沉浸在这美妙的仙音之中。 浓重的白雾中,隐隐亮起五色光芒,这光芒越来越盛,终于冲破了迷雾现出原形。 一艘巨大的游船出现在湖中心,雕栏画柱的华丽船身上缀满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明亮的珠光驱散了水雾。 谁也不知道这座花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就像是从天而降, 这令人迷醉的天籁之音,还有船上临风而立的绝美身影,怎么会属于凡尘俗世呢? 乐声奏到极致戛然而止,众人意犹未尽之时,却见花船上的纤细身影全部动了起来。 清脆的鼓点声响起,衣带飘飘的美人们扬手扭胯,随着音乐舞动,花朵一般的裙摆在风中打转起落。 坐在花船顶层的尚清岚饮下唇边美酒,对同样美人在怀的虞湘说道:“怎么样?揽月楼名不虚传?” 第19章 落水 虞湘看着被簇拥在中间起舞的美艳花魁,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怀中的少年递过来一杯灵酒,堪堪停留在她的唇边,然后便用一双羞涩含情的双眼看着虞湘。 虞湘面无表情的低头饮下。 尚清岚看见此景“哈哈”一笑:“今日就让月奴伺候,我这好友甚少出门,月奴你可要把握好这次难得的机会 。” 怀中的青涩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听了尚清岚的话便乖巧的点点头,红着脸答道:“是。” 然后他怯怯的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扶上虞湘肩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他,带着期待缓缓向虞湘双唇凑去。 却没有等来炽热缠绵的回应,虞湘微微侧首避了过去。 叫做月奴的少年一怔,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从小便出生风月之中,虽然所经人事不多,但也养成了善解人意的的性子。 说起来也是他僭越了,眼前的这个女修威仪天成,虽然话不多,但是出手极其大方,一看就知道修为和身份都不低,更何况,她还长得那么好看。 月奴换了一张笑脸,全然没有一点失落羞恼之意,他还十分巧妙的换了换姿势,以免压到身下的纤细身子。 楼下甲板上的歌舞接近尾声,乐声减息,月奴伺候着虞湘喝了几杯酒,他自己的脸上也沾染了淡淡红晕。 借着酒劲,少年凑到虞湘耳边询问:“仙子,天色不早了,让奴伺候你休息。” 看着尚清岚那边也气氛正热,虞湘便点头:“嗯。” 花船上的空间巨大,尚清岚又出手包下了整个顶层,他们想要回去休息的话,直接回到身后的包厢之内就可,房间里也下了禁制,完全不会被打扰。 月奴扶着虞湘的手臂站了起来,正要带着她去身后包厢,忽然听见船下有人大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刚刚归于寂静的湖面顿时又乱成一团。 却说就在刚刚歌舞正酣时,纵使聒噪如楚卫则者,也都沉浸在美轮美奂的场景中一言不发。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船上的美人吸引过去,慕寻寒也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时却注意到了身边脸色苍白的子衿。 他难得出声关心:“你冷么?”眼前的单薄少年面无血色不说,放在膝上的手掌还握的死紧,只有一双黑夜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花船甲班的方向,却在没有焦点的出神。 子衿仿佛被他惊醒,急忙回过神来,对慕寻寒仓促一笑:“是,有点冷。” 他们做的花船没有四壁,只有短短的围栏供客人依靠,现在正是夏日,坐在里面吹着湖风,正是清凉又惬意的所在。 想来是子衿身子单薄,又走了一天山路,所以身子有些虚弱,慕寻寒不疑有他,视线在船中扫了一圈,看见对面又船家备着的薄毯子,就微微起身去帮他拿来。 “咦,那不是——”子衿突然开口疑道,下一个却在即将脱口时被吞了回去。 拿着毯子回身的慕寻寒却听到了那声似有若无的“仙”字,他顺着子衿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到,高大花船的顶层窗户里,一身青衣的女子怀里拥着一个白衣少年,两个人的衣裳都轻薄宽大,此刻便交融成天边浓淡合宜的云朵。 虞湘怀里的少年微微仰头,纤长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挡住了她薄红微醺的俏脸。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窗中的两个人想必一定在气息交融,唇齿相接,正是因为看不见,却能够留给看客更多的遐想。 慕寻寒冷着脸坐了回去,将手里的薄毯给子衿盖在身上。 子衿的脸色没有因为这张毯子更加好看一些,而是越来越苍白,他直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花船,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 船上的歌舞如何如何,再也没能够进入他的心。 直到乐声渐稀,舞姬之中的花魁对大家屈膝行礼,步姿翩翩地退回了花舫,小船上大家的注意力这才收了回来。 还在出神的子衿看见顶层之中,虞湘正被那个少年扶了起来,白色衣裳下,身形纤细却不瘦弱的身子,此刻紧紧贴着虞湘,透露着说不出来的缠绵留恋之态。 两个人应该是要避开旁人,回到后面的包厢中了? 想到这些的子衿“腾”地站了起来,却没想到被身前的茶桌绊了一下,他重心不稳,仰头“扑通”翻过栏杆掉进湖里。 挨着他的慕寻寒出手不及,也紧着跳进湖里救人。 刚刚回过神来的楚卫则等人,一个在船上摸不着头脑的喊道:“唉,怎么回事儿?” 唐百尧扒着栏杆看着慕寻寒落水的方向急道:“阿慕!阿慕!子衿!子衿!” 李青山也不会水,只能帮着呼救:“来人啊,救命啦,有人落水啦!” 慕寻寒是会水的,他在水面上没有发现子衿的身影,深吸一口气钻进湖水中寻去。 子衿落水之后,应该是呛了一口水,连挣扎都没有来得及,人早就昏迷着往水底坠去。 能够容纳如此多船只的洗月湖,当真是深不可测,慕寻寒像一条游鱼一样追了几丈远,终于抓住了子衿无力的手腕。 两个人露出水面的时候,早就有人找来绳索,将他们引到了就近的船上。 一片浓浓的脂粉香气中间,躺着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年。 慕寻寒还好,刚登上甲板就翻身坐起,屈膝半蹲在地上查看子衿,而晕过去的子衿一动不动,紧咬着牙关,要不是胸口还有一点热度,倒像是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 “子衿,子衿,醒醒!”慕寻寒一边呼唤他,一边用手按压子衿的胸口。 地上的子衿仍然没有反应,几缕乌黑的湿发黏在苍白如雪的脸庞上,连微弱的呼吸都要消失了。 花船上大都是些少不经事的少年男女,哪里见过这样场面,有人慌乱咋舌,有人甚至哀戚的抽泣出声。 一道白色身影突然显现在甲板上,没等地上的慕寻寒反应过来,冰冷的温度靠近过来。 “让开。”虞湘直接从慕寻寒手中接过人,幽幽白光从手心中散出来,源源不绝的渡进子衿胸口。 第20章 熟人 子衿苍白的脸色很快红润起来,片刻后,他的胸口起伏几下,伴随着几声咳嗽,呛进胸腔的湖水全都被咳了出来。 纤长浓密的眼睫抖了抖,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第一眼就看见了虞湘的脸。 “仙子~”子衿轻轻出声。 虞湘没有说话,拿出一粒丹药喂给他。 身边的人看见子衿无事,也都松了一口气,个子识趣的散开了,偌大的甲板上只有慕寻寒和白衣少年站着不动。 虞湘轻轻抬手,将躺在地上的子衿扶了起来。 “仙子~”这一声是刚才的白衣少年,月奴喊出来的。 眼看着马上到手的美人被子衿吸引了眼光,月奴又羞又急,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人也救了,是时候回去办正事了,毕竟良宵苦短呐。 虞湘没有吭声,而是看着眼前浑身湿透的两个人皱眉,随即挥挥手,施法将慕寻寒和子衿身上的衣裳变干。 抬脚要走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扯住虞湘的衣袖。 “仙子~”子衿拉着手里的衣角,轻轻摇了摇,虞湘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她轻声问道。 子衿收紧手指,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看向虞湘。 正在这时,爬上甲板找人的楚卫则和唐百尧冒了出来,看清楚站在原地的三个人后,楚卫则率先跪了下去。 “见过师尊!”楚卫则一脸正气的模样,在这脂香粉浓,莺声燕语的花船上十分突兀。 身后的李青山和唐百尧阻拦不及,也只能跟着他跪下去行礼。 坐在楼上看热闹的尚清岚不由扶额,自己难得和虞湘出来逛个花楼,哪曾想碰见了她的小炉鼎跳湖,又碰上刚刚被虞湘收入门下的弟子。 说起来,虞湘新收的这个小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醋劲倒是不小,看他抓着虞湘衣袖的手,分明是要和月奴分出胜负不可了。 尚清岚遮住脸,继续偷看甲板上的“热闹”。 虞湘看了看跪在旁边的高大男子,眯着眼想了想,脸生的很,便摆摆手,意思是知道了。 楚卫则愣了愣,然后才会意的站了起来。 他们几个站在甲板上实在显眼,花船里的人都不敢大声调笑,还有许多人偷偷把好奇的视线投到一片寂静的甲板上。 虞湘没了游玩的兴致,抛给月奴一块上品灵石,然后顺势拉过子衿的手。 “走了!”甲板上微风吹过,眨眼间虞湘两人御风而起,飞上了半空中。 天边传来一声鹤唳,身形修长的白羽灵鹤得到召唤,挥舞着翅膀升至两人身边,虞湘带着子衿坐上灵鹤。 身后少年的身体依旧冰凉,唯有贴近自己的胸腔还有点点微温,虞湘问他:“冷么?” 子衿轻柔的声音几乎被风吹碎,可是虞湘还是听见了:“不冷,仙子,今晚就让子衿伺候你。” 虞湘“嗯”了声,然后便感觉背后的一双手缓缓收紧,小心翼翼的停留在自己腰间。 同伴半途撤离,唐百尧也拉着慕寻寒跟楚卫则告别。 楚卫则本想挽留他们一起乘坐天马回去的,不过被唐百尧婉拒了。 刚才的一应花销都是楚卫则结账,若是还要搭人家的天马回去,他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黑漆漆的山路里,慕寻寒一直在前面闷不作声的走着。 唐百尧即使看不见,也能够感应出他心中的郁气。 轻咳一声,唐百尧开口搭话:“这位楚兄为人豪爽,也不是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咱们以后可以跟他们多交流交流,多个朋友好办事嘛。” 慕寻寒沉默着走了几步,还是摇头道:“彼强我弱,若是现在交往,未免让人看不起,以后还是少见面。”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他是听雪峰的人。” 唐百尧这才想起来,楚卫则作为宗门大比中的第一名,已经被碧霄仙子亲选为预备弟子了,也难怪,阿慕好不容易从之前的名声中脱离出来,马上就要去百剑峰了,自然是不想再跟听雪峰打交道。 他深以为是的点点头,又意识到慕寻寒看不见,连忙说道:“也是,我们之间身份差距太大了,现在还是提升修炼最重要。” 只要他以后在安定峰勤加修炼,不愁不成大才,到时候再结交朋友,地位和资本只会越来越高。 两人终于来到半山腰,此时一轮圆月正升至当空,皎洁的月华洒在少年英俊的面容上,伴随着山间轻风吹过去,像是那人冰凉轻柔的抚摸。 可是此时此刻,这些应该都属于另外一个少年,慕寻寒闭上眼睛,不愿接着想下去。 少许时间过后,睁开的眼睛冰冷如寒星,在黑漆漆的深夜里粲然生光,倘若一日能成大道,狂揽风云,踏碎日月,也不无不可! 虞湘穿衣下床,转身看了看榻上的少年,他今天落水差点死掉,应该是累坏了,刚才还强撑着伺候完自己,然后才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说起来,今日的子衿好像有些格外粘人,虞湘有几次都感觉到他在身下轻轻扭动着,然后还呼吸急促地将手放在自己腰胯上,不过不影响双修采补,虞湘便也没有阻止他。 没有叫醒子衿的打算,虞湘轻轻走出了竹舍,坐在屋顶上打坐调息,一个周天之后,体内的寒意被完全压制。 她放松的长舒一口气。 闲来无事,虞湘便在识海里召唤白团子,可是喊了半天它的名字,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小东西的气性还不小!虞湘将视线投到旁边的那盏琉璃心灯上。 晶莹剔透的灯盏被火光烧的通红,那股热意好像要烧穿琉璃瓦,将识海里的一片天地映成了暖洋洋的红色。 虞湘有些愕然,这心火的颜色虽然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红中发黑,但是依旧这样热热烈烈的燃烧着,慕寻寒这小子到底天天都在气什么啊? 第21章 弟子 三日过后,大比中被选中的弟子分别拜见了师门。 虽然他们还不是正式的内门弟子,但是只要能够在十年之内筑基,就可以顺利晋级,若是在此期间表现突出,还能被各位长老选中,升做亲传弟子,到时候的待遇和前程都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制度都是宗主虞洵设置的,为的就是尽量不漏掉一个人才,留有预备弟子这样的位置,就是为了给在外门艰苦修炼的人一个盼头,毕竟,不是所有的人修道者都是天才,总有大气完成者,要给他们相应的磨练和机遇。 虞湘再不理事,收受弟子这样的事情也不能马虎,当天她早早出席,被她那日钦点的两个弟子却已经提前候着了。 虞湘先认出了楚卫则,毕竟这家伙身材高大,跪在那里不用看脸也给人熟悉之感。 另外一人叫做任重道,跟他老气横秋的名字想比,这个满脸堆笑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弟子楚卫则(任重道)见过师尊。”二人恭恭敬敬的对座上的虞湘行礼。 修真界里不讲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虞湘挥挥袖子,开口道:“起来。” 既然做了听雪峰的预选弟子,往后就不必住在外院,听雪峰没有多余的屋舍,虞湘干脆吩咐二人先在山脚下给自己搭建住所。 想了想,她又道:“多搭几间院子,以后时间还长。” 两个少年便恭顺的领命下去。 虞湘回去的时候,竹舍里的子衿已经醒了,正在屋里整理床榻,一看见虞湘进来,慌乱中将手里的枕头掉在地上。 “仙子,我,昨天晚上我不知道我睡着了。”子衿红着脸轻声解释。 虞湘摇摇头:“无妨,宗门大比结束了,你想要去哪里?”子衿这次得了良好的成绩,他可以回到外门继续修习,可是毕竟没有灵根,再修习几年的成绩也不会更进一步了。 子衿纤细的手指在袖中握紧,他垂头不语,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仙子不要赶我走,我愿意一生一世都服侍仙子!” 再抬起头时,少年乌黑的眼睛中竟然有了水光。 虞湘本来就没打算赶子衿离开,不过随口一问而已,却没想到让他会错了意。 看着他潸然欲泣的样子,虞湘心中微动,她走上去拍了拍子衿的肩膀,放柔声音安慰道:“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听雪峰正在修建新的屋舍,你若是真心想要留下来,我让人给你准备一座院子。” 她着重了“真心”二字,不想要再发生上辈子慕寻寒那样的事情。 若是委曲求全,还不如早些说开了好,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暴君,自然会放他自由的。 子衿听得了虞湘的话,还含着泪水的眼睛焕发出惊喜的光芒,白皙清秀的脸庞粲然如花般笑着。 “子衿是真心的,我真心想要陪伴仙子一辈子。”他说道。 新收的两个弟子动作挺快,短短几天的功夫,他们就快把新屋舍建好了。 任重道擦擦头上的汗水,对正在挥剑劈竹子的楚卫则说道:“楚师兄,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啊,建房子不该是安定峰的任务么?” 楚卫则利落的砍倒一棵粗壮的竹子,喘着气答道:“师尊让咱干什么咱就干什么呗,兴许是在磨练你我的意志,顺便观察咱们的心性。” 他是见识过虞湘收服玉麒麟的威风的,至今还在为那日的威压心惊不已,自然把虞湘当成了心中第一位的崇拜对象,对虞湘的话毫不反驳。 任重道是个法修,远远没有剑修那种发自骨髓的慕强之心,他虽然早就听说过碧霄仙子宗门第二的威名,却对剑道没有兴趣。 说实话,在得知自己被碧霄仙子选中之后,他还在心里偷偷惋惜了好几天。 所幸沧澜宗讲究有教无类,他以后也可以多去证道峰听课修习。 楚卫则手上的动作不停,他手上的宝剑价值不菲,此刻被用来砍木劈柴,真是委屈了。 任重道也不好再摸鱼,帮着将地上的竹竿托到山脚下的院子里。 已经颇见规模的屋舍中,站着一道青色身影。 任重道愣了愣,这才拱手行礼:“见过师尊。” 虞湘看了看整齐干净的竹屋和院落,微微点点头:“差不多了,叫他们过来。” 等到两个弟子和子衿都到齐,虞湘已经将屋舍里外看了一遍,她单独挑出边上的两间屋子,看见地上还有多余的竹子,几道无形剑气划过去,将粗大的竹子劈成大小均匀,长短一致的条子。 “将这两件单独隔出来。”她吩咐道,回头对子衿说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人多也好有个照应。”身旁的子衿温顺答道:“好。” 楚卫则与任重听了,也连忙点头应诺。 虞湘走到院子中间,随手拔出发间玉簪,旁边的几人只感觉身边刮起微风,卷起他们的衣角。 院子中间的虞湘,及膝长发披散开来,随着风力加大在身后舞动。 白玉簪子被她握在手心里,纤细的手腕在虚空中勾画轻点,簪下有一团闪着金光的图案渐渐成形。 任重道认出了那是一道法阵,上面的图案复杂繁乱,却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法阵渐渐成形,虞湘手中簪子一点,巨大的金色图形霎时没入地面,在偌大的院子中间漾起一圈金光,然后便消失不见。 “你们以后住在这里,不要惹事,也不要害怕惹事,法阵之内,除了主人许可,非金丹不可擅闯。”虞湘做完这一切,一边用簪子盘好长发,一边说道。 被虞湘惊艳了一把的两个弟子,自然是两眼含光的点头应允。 安排好住处,虞湘便飘飘然的回去山顶修炼了。 子衿性子平和,又跟楚卫则有一面之缘,再加上任重道刻意的结交,三个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第22章 观战 虞湘有些烦恼,对于自己突然多出的两个弟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教导才好,毕竟她穷尽两世,都没有教书育人的经验。 想当年自己修炼的时候,还是师兄手把手教出来的,其实现在想想,虞洵虽然让她叫他师兄,却更像是虞湘的师父。 虞湘自知没有师兄那样好的耐心,但是她又想教出出类拔萃,不输于慕寻寒那样的弟子,就只能另辟他径。 她准备去偷师。 尚清岚的逍遥峰想都别想,就她那满脑子吃喝——吃喝玩乐的样子,也叫教不出多么优秀的弟子。 安定峰主要是医修,专业不对口。‘ 虞湘准备先去百剑峰看看,崔锐心虽然是个脑袋空空的武痴,门下还是出了几个出色的剑修的。 各峰之间有禁制,虞湘若是用了隐身术,必定会惊动峰主,她索性正大光明的出现在百剑峰。 与其他各峰的苍翠茂盛不同,百剑峰上已经没有多少能看的树木花草了,虞湘白色的身影在光秃秃的残枝断木之间十分显眼。 这里是内门弟子的练武场,崔锐心坐在高台上打坐,知道虞湘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身子动都没动一下。 虞湘毫不客气的也在高台坐下,接过百剑峰弟子端来的灵茶。 她环视了一圈,心中忍不住腹诽:“崔锐心的品味也太差了!” 后者不知道虞湘对他的鄙视,过来半晌才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虞湘:“闲来无事,我过来转转。” 碧霄仙子这段时间以来一改往常的活跃,不仅关心起宗门事物,还收了弟子,崔锐心没有耐心寻思其中缘由,便由着虞湘去了。 台下的弟子还在挥剑比试,不敢有一分的停留。 虞湘看了几场,逐渐看出了点门道,她继续旁敲侧击:“你们百剑峰的弟子天天都这么打来打去的么?” 崔锐心抱着手臂,闷闷的“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态度太过冷酷,便补充道:“给他们剑法回去看,看完了就天天对战,剑修么,只有不断的比试才能进步。” 虞湘也是剑修,对崔锐心的后面那一句深以为然。 这些筑基的内门弟子,有人已经领悟到了剑意,打斗起来手中长剑裹挟着剑气,颇有些看头。 崔锐心不说话,虞湘当他不存在,大喇喇的坐在上面看了起来。 到了下半晌,就是低阶的弟子比试,场上走过来两个少年,互相抱拳致意。 其中一个正是慕寻寒,他还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短打,高高的马尾上束着同色的发带,像一棵挺拔的小树直视前方。 相比于对手灵巧多变的剑招,慕寻寒还是用之前的法子,敌不动我不动,见招拆招,保留最多的灵力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场上的争斗正酣时,虞湘身旁的崔锐心也睁开了眼睛。 他突然出声道:“这小子对新剑法掌握的不错。”进门当天,他就照旧给了慕寻寒一本剑谱,没想到短短几天,他就可以运用自如了。 场下几十招下来,慕寻寒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对手却还不见任何吃力之态,虞湘观他修为,应该是炼器十二级,他手中握着的宝剑隐隐有华光流转,所用的也是一把难得的名器。 果然过了一会儿,慕寻寒就败下阵来,被对手的剑刃将衣角刺穿。 他微微喘着气抱拳:“多谢师兄指教。” 对面的弟子咧嘴一笑,客气的回礼。 待到两人走下场,崔锐心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可惜了,灵根太杂,纵是天赋奇高,却难成大材。” 虞湘也有些好奇,不知道慕寻寒在未来的五十年里到底有怎样的奇遇? 看了一天,虞湘看崔锐心也不像是会管饭的样子,便打个招呼下山去了。 走至山脚下,正好路过百剑峰的弟子宿舍,虞湘大老远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高声喧哗。 “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整日里傲得不成样子,今日上场还不是被梁师兄打得一败涂地!”一个尖利的男声叫嚷道。 “刘师兄你不要说了,人家可是做过碧霄仙子爱宠的,小心一个不如意就找来靠山跟你算账。”有人名义在劝架,实际是在拱火。 虞湘眉头一皱,怎么到哪里都有这样的事?也难怪慕寻寒那么多年依旧恨她入骨,这些多嘴多舌的贱人,就瞧不得别人比他们好么? 她隐身进到院子里,看见慕寻寒正站在水井边洗衣服,旁边围着几个男子,抱着手在他身后说风凉话。 慕寻寒冷着脸对身后的挖苦嘲讽充耳不闻。 衣服马上洗好了,他抱着木盆转身要走,左边的人伸脚绊了他一下,被慕寻寒躲了过去,却不防右边的人一掌拍翻了他手上的盆子。 刚洗干净的衣裳立刻沾满了泥土。 虞湘在一旁看着慕寻寒握紧的拳头,心道:“打,最好将这些人打得满地找呀,让他们再也没有闲工夫贱嘴贱舌!” 少年站在原地,身上的肌肉绷紧,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却还是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衣服和木盆。 虞湘抿抿唇,她也知道,以慕寻寒现在的实力,肯定是斗不过眼前几个比他高阶的弟子的。 纵使再愤怒,再屈辱,都能够忍耐下去,以待后日的爆发。 慕寻寒回了水井边继续洗衣,身后的人却还不罢休。 “你看看他现在这副窝囊样子,剑法学不好,连讨好女人都学不会,不然碧霄仙子也不会换了新人,连个预选弟子也不给他了。”说罢,周围的人全都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有人更猥琐的说道:“想来是这家伙在床上没什么情趣,不得碧霄仙子的意。” 呸!沧澜宗怎么会教出这样的下作东西! 虞湘的手掌在虚空中一抬,就要拍上那名弟子的嘴巴,没想到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一拳头捶上那人的肚子。 刚才还在手边的木盆被扔了出去,打着旋儿飞向身后几人。 慕寻寒打完一个并不恋战,又将另一个话最多的扑倒在身下,朝着他的脸狠狠给了几拳。 对方已经反应过来,有人拉住仍在行凶的慕寻寒,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虞湘使了个小法术,将拉住慕寻寒那两人的手脚定住,又放任慕寻寒给身下的人多来了几拳。 第23章 比试 慕寻寒也不傻,解了气之后就利落的起身,地上的衣服也不要了,径直跑到掌管弟子规矩的大师兄那里。 身后的四个人也从地上爬起来,追着慕寻寒去了。 虞湘看见慕寻寒大声喊道:“大师兄!大师兄!有人聚众斗殴!” 他的喊声惊动了许多在屋中休息的弟子,有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率先走了出来,肃然道:“发生了何事?” 慕寻寒跑到他面前,转身指着身后的四个人说道:“刘师兄和曹师兄在水井边打起来了,我和另外两个师兄想要拉架,没能拉开,只能找你了。” 虞湘在一旁看的想笑,没想到慕寻寒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他刚刚说完,身后捂着肚子的曹师兄张嘴反驳道:“慕寻寒你胡——”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外两个人捂住了嘴巴。 “哎呀,曹师兄,你不要再闹了,一些口角而已嘛,咱们师兄弟之间很快就解决了,还是不要惊动大师兄了。”若是把事情闹大,他们都要受罚,现在慕寻寒将他二人摘了出来,傻子才会慌着承认,他们四个是一起欺负慕寻寒一人的。 “对呀对呀,你看刘师兄都不说什么了。” 被慕寻寒打得满嘴流血的刘师兄:“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萧玉楠皱皱眉,对着浑身沾满了泥浆的众人说道:“同门之间应该和谐友爱才对,怎能因为一些口角就动手伤人呢,这次当是初犯,下不为例。” 他又对慕寻寒说道:“慕师弟你做的很好,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先报告师兄,你修为弱,勉强拉架受了伤就不好了。” 慕寻寒低着头,看似温顺的“嗯”了一声。 隐在空中的虞湘冷笑,这小子如此心机,想必当年就是这样在正道人士面前一派道貌岸然,背地里却算计着怎么报当年受辱之仇的。 自己当日死在慕寻寒手里,说不定还能在他的丰功伟绩之中再添一笔,毕竟他击杀了走火入魔的碧霄,拯救沧澜宗弟子于危险之中。 虞湘越想越气,先前看见慕寻寒因为自己被欺辱嘲笑生出的一点歉意,也被抵消了不少。 其实一码归一码,她也知道,放在常人的身上,保不齐早就难以忍受这日日夜夜的歧视了,不说别的,刚才虞湘不过听了两句话,就按捺不住的动手反击。 更何况慕寻寒他从外门忍到内门,做过虞湘炉鼎的事成了他终其一生也抹不掉的标签,将来即使他功成名就,在被人提起这屈辱的过往,只怕会更加的愤恨不平。 虞湘在院子里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 她去了苍穹峰,师兄这里的气息能够安抚她烦乱的心绪。 虞湘站在空无一人的殿内,徐徐燃烧的香烟缠绕在她身边,抚慰了虞湘因为缚心咒而烦躁的心情。 谁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呢?她都死过一次了。 虞湘安静的坐在苍穹峰大殿里,一连打坐了七天,被缚心咒影响的戾气也消失不少。 这天一大早,她出现在听雪峰山脚下,两个弟子还算本分,并没有因为师尊的冷落而懈怠。 虞湘从袖中拿出一本剑谱丢给楚卫则。 “照着练,七天之后考试。” 又对一脸期盼的任重道说道:“跟我走,去问道峰。” 宗祁年与她不和,想来也不会欢迎她去问道峰观摩,虞湘干脆带着自己的弟子直接去,打擂台! 路上她对任重道嘱咐道:“应付不过来就撤,我给你垫底!” 任重道在虞湘身后连连应是,心里却恨不得立刻遁地而逃。 证道峰里倒是一派祥和,弟子们都忙着在屋里钻研阵法,虞湘带着任重道出现在半山腰上的校场上。 还是弟子接待的她们,虞湘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时候,宗祁年才气冲冲的赶过来。 “你来做什么?”宗峰主毫不掩饰对虞湘的嫌恶。 虞湘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这才回答道:“观摩学习。” 宗祁年一愣,恍然大悟的笑了出来:“碧霄啊碧霄,你当初逞什么能?把大比中的第一第二都选走了,楚卫则是个剑修也就罢了,第二名可是法修,现在把人带走,又不会教了。” 说完,他抱着手臂斜了一眼一旁的任重道,说道:“你现在改投师门还来得及,省的被人耽误了。” 任重道脸上带着宠辱不惊的笑容,只站着不动。 虞湘冷哼一声:“我说了观摩学习,也没有说要将弟子拱手让人,你们证道峰没有什么好材料了么?上赶着来听雪峰抢人?” 宗祁年被激怒:“谁说我这里没有出色的弟子?”说罢,他冷声喊了两个名字,对他们说道:“跟他比试一下,下手轻些,别伤了你们的小师弟。” 任重道看向虞湘,得到对方的示意后,随着两个师兄走进校场中间。 证道峰的人还算谦逊有礼,其中一人抱拳道:“师弟入门不久,我们让你先摆阵。” 任重道谢过之后,从袖中掏出一支两尺长的毛笔,微微用力后,在半空中龙飞凤舞的描画起来。 蕴含着灵力的笔尖在空气中留下浅金色的光芒,宗祁年眯着眼看着,大致认出这是一个防御阵法。 一上来就做好龟缩于内的准备,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他看了看虞湘,不屑的哼了一声。 虞湘却没有什么表示。 阵法很快画好,任重道额头上沁出汗珠,然后用力托着毛笔往身下擂台一指,金色的光芒没入周围,漾起一丈大小的光波消失不见。 任重道站在圈中,笑着对对面两人说道:“师兄,我好了。” 后者便不再客气,最先出声的那个弟子掌心托出一个阵盘,上面隐隐有电光闪过,随后阵盘便被抛上半空,笼罩在整个校场上。 这是法修都会用的雷击阵,不过看他还未筑基,竟然能够刻出来这样威力的阵盘,已经很了不起了。 阵眼中的雷电被驱使着,齐齐劈向下面的任重道。 “噼啪!”电光闪烁,看起来十分唬人,不过这样的雷电打在身上还不足以致命,最多是被电的痛麻难受,烧焦一些衣裳头发,让人狼狈点儿罢了。 第24章 比较 站在对面的任重道却动也不动,背着手迎接即将到来的雷击。 “嗞嗞”紫色的电流照在他的脸上,却没有如期落下,而被空气中无形的力量弹开了。 对面的弟子有些惊讶,他花了一个月的功夫刻成这个阵盘,即使是筑基以上的弟子也要畏惧三分的,对面的任重道不过练气修为,却用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就抵挡住了。 半空中的雷电又闪了一番,终于将阵盘中的灵力耗尽。 那个弟子不甘的将东西收走,给后面的人让出道来。 任重道依旧笑着站在中间。 对面的弟子也从怀中拿出一只铁笔,将灵力灌注进去之后,笔尖笔直的指着对面的任重道,刹那间化成百余枚锋利的剑尖,带着破空之声飞向前方。 任重道早在那人出手时就握紧了拳头,这是幻影阵,百十个幻影中总要有一个真身在,他设置的防御阵法对付这些幻影尚可,却不知道能不等抵御真身的全力一击? 瞬息之间,他袖中指尖飞快的捏出了一道金盾阵法,在左边的一个剑尖上使劲一点,两两相撞之后,剑尖和金盾轰然破碎,化成了点点金光消散。 真身已破,其余的幻影被防御结界消融。 一比二,全胜。 虞湘淡淡扫了身旁的宗祁年一眼,后者的脸色果然如她预期那样难看。 “宗峰主,多谢证道峰的指教,我们改日再来。”虞湘对着台下招招手,施施然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虞湘对任重道今日的表现很满意:“我那日在竹舍画了一次的阵法,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记住了。” 任重道“嘿嘿”的笑了笑,谦虚道:“是师尊法术渊博,这防御阵比寻常的阵法威力更大,所以弟子才能够抵御两位师兄的攻击。” 虞湘点点头:“这是一种早就失传的古法,现在很少人知道了。” 见任重道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虞湘便继续说道:“阵法重在奇诡之道,再高深的阵法,若是被人找到了规律和阵眼,被看破就是倏忽之间的事情,所以你们做法修的,不止要修习前辈留下来的法术,还要刻苦钻研,创造属于自己的法术,这样才能够长久的立于不败之地。” 任重道听了虞湘的话,若有所悟的思索片刻,然后咧着嘴喜笑颜开。 “多谢师尊教诲!” 虞湘点点头,吩咐道:“七日之内,将竹舍里的防御阵改进一下。” 任重道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第一节课告一段落,虞湘对自己的两个弟子还算满意,假以时日,再加上她的苦心栽培,超过慕寻寒那小子不成问题。 七日之后,虞湘带着楚卫则去了百剑峰,上次她带着弟子跑去证道峰打擂台的事情已经传遍沧澜宗。 听说宗祁年的脸一连阴了好几天。 崔锐心应该是受过他的荼毒,对虞湘带着人来挑战的事早有准备。 “你说,要跟谁打?”他直截了当的问虞湘。 虞湘的眼光在底下的弟子中转了一圈,慕寻寒还是穿着那件蓝色旧衣,乍一看过去还挺不显眼的。 她红唇微挑,晶莹修长的指尖一点,落在台下某一人身上,是那日打赢了慕寻寒的弟子,好像姓梁。 “就他了。”虞湘说道。 姓梁的弟子修为在楚卫则之上,手中还有灵力不凡的宝剑,的确是个有挑战难度的对象。 虞湘端着茶盏,悠闲的坐在高台上,看着自己的弟子跟别人家对打。 楚卫则出身名门世家,手中自然也不缺上品武器,不过他今日为了低调行事,使得是临时找来的一把凡铁。 他身形高大,在剑招上也走得是刚猛之风,大开大合,收放自如,虽然没有对面梁姓弟子身法灵巧飘逸,却也应对有度,完全不落下风。 台下的两人实力相当,百十招之内难分上下,虞湘看了一会儿,抽出一点神识去台下,观察慕寻寒的反应。 这些天她识海里的心火灯火力未减半分,虞湘都有些好奇了,慕寻寒这样冷冰冰的外表下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几日不见,少年身上的锋芒更重了,想来在百剑峰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他的肩背依旧笔挺,个把月不见,这人好像又高了?还是瘦了? 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好像就穿着这样的蓝色衣裳,虞湘观察到他衣角的缝线,眉头微皱。 崔锐心这个百剑峰峰主怎么当的?刚进门的弟子连两套新衣服都不给发么? 虞湘收回神识,嫌弃的看着身边的崔锐心,这货好像也一直都是这一身衣裳,共事百余年来也没有见他换过打扮。 崔锐心被与虞湘瞪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回望过去:“?” “董守成没有给你们百剑峰发供奉么?这里怎么这么破?”虞湘指了指手边缺了一角的桌子,说道。 崔锐心道:“没有啊,我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虞湘冷哼一声:“有碍观瞻。” 饶是他再呆,也明白了虞湘在嫌弃这里,崔锐心辩解道:“百剑峰大多是剑修,经常打打斗斗的,东西被打坏了是常事,修来修去的多麻烦。” 虞湘抱着手冷冷道:“你这个地方我以后是要经常来的,找人将周围修整修整,茶具家具都换成新的,所有人的衣裳也换成新的,这样我看着才顺眼!” 崔锐心呆呆应道:“好。” 咦?她说以后要常来?难不成将百剑峰当成了自家的训练场了么? 崔锐心还没有反应过来,台下的比剑已经分出胜负,梁姓弟子险胜一招,虞湘也不失望,毕竟两个人的年纪和境界有所差距。 她走下台,拍拍有些气馁的楚卫则肩头,高大的青年便十分恭顺的站在了她身后。 “走了。”虞湘对崔锐心点点头,带着人飘飘然的离开了。 第25章 子衿 虞湘自认为找到了为师之道,接下来的就全靠他们两个自己钻研练习了,她两手一放,又恢复了之前清静自由的生活。 不过日子总是有些不同的,自从子衿搬到听雪峰之后,虞湘还没有召过他。 虞湘偶尔去山下查看弟子的修行,每次都能看见子衿,他不是正在山脚下的草地上翻土,就是提着小桶弯腰洒水。 看见虞湘过来的时候,子衿就会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小跑过来。 虞湘又一次问他:“你在做什么?” 子衿被太阳晒红的脸上带着笑:“我在种花,听雪峰上只有竹子,太单调了,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仙子下山的路上就能开满鲜花了。” 虞湘笑笑,觉得子衿大概是闲的无聊,便由他去了。 下一个月圆之夜,子衿自己上了山,天气有些闷,虞湘懒懒得不想动,就斜卧在榻上看书,少年走近她,在榻前半蹲下来,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子给她扇风。 他刚刚沐浴过,清新的水汽和皂角气随着微风飘过来。 虞湘轻声道:“我不热。” 子衿笑着低声说道:“我知道,只是现在无事可做。”就想多看看你。 虞湘支起身子看他,子衿的姿态一如往常的温顺,只有一双黑眸深邃如夜空,闪动着说不清的意念。 她看不懂,只是觉得眼前的人与以往有些不同。 “子衿,你是心甘情愿的么?”虞湘问他,毕竟作为一个男子,就这样屈居人下,没有自由没有名分的过一辈子,多少还会有些不甘的。 子衿有些讶然,他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因为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可是,见了仙子以后,我就觉得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 子衿出生在鼎楼,比起留在那里,过着迎来送往倚楼卖笑的日子,现在在听雪峰只做虞湘的炉鼎,的确是要好太多。 虞湘的手指轻轻托起子衿低垂的脸颊,轻轻说道:“你留在听雪峰,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量满足你,若是有一天你想要自由,也可以跟我说,我也会给你自由。” 凡人寿数不过短短几十年,她有自信在这里给子衿最好的生活,可是人心易变,谁又能够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呢? 子衿乖巧的将脸贴在虞湘冰凉的手心里,轻轻点头。 虞湘在心里微叹,上一世,怎么就没有跟慕寻寒这样推心置腹的交流一番呢? 她死的的确挺冤的。 听雪峰一天天的热闹起来,虞湘从安定峰要来一对灵鹤,子衿是凡人,上山下山太费时费力,骑着灵鹤就方便多了,他既然喜欢种花种草,应该也愿意喂养动物。 虞湘一个月带楚卫则去一次百剑峰,崔锐心还算听话,把上山的校场重新布置一番,不止用具换了新的,弟子们也换了一水儿的新衣裳。 虞湘坐在台上,看着下面焕然一新的人和物,觉得这样才不失沧澜宗的体面。 她这些日子修为稳定,峰内上下事宜也颇为顺心,整个人的姿态变得随和多了。 虽然脸上甚少笑容,但是却不再像往日那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冰冰的威压。 这种变化也被台下的弟子们瞧出来了,大家觉得今日的碧霄仙子神情柔和,容貌也更加的美艳动人。 楚卫则连胜几场之后,高台上的虞湘浅浅一笑,犹如寒冰化春水,百花齐绽放,顿时眩花了底下一众弟子的双眼。 “也不知道听雪峰还招不招新的炉鼎了,我第一个就去报名!”一个弟子小声对身边的人耳语道。 同伴“切”了一声:“人家炉鼎都要是纯阳之身,你还不够格!” 那人急道:“我还是童子呢,元阳尚在,哪怕只有一夜,能够为碧霄仙子献身,我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百剑峰大弟子萧玉楠路过,正好听见他们的争论,当即寒着脸将二人踢了出去。 “道心不稳,罔议尊上,围着山路跑五十圈!” 惩罚完这两人,萧玉楠看向台上,虞湘正侧首和身旁的崔锐心讨论剑招,修长的脖颈从黑发间露出来,被夏日烈阳照射出耀眼的洁白。 一切表象皆是虚妄,在心底念了两遍清静经,萧玉楠叹了口气,好像自从碧霄仙子来了百剑峰之后,底下的弟子们练剑就变的更不专心了。 第26章 方法 楚卫则终于打败了上次那名梁姓弟子,他站在石台上,平稳了吐息之后,拱手对着台下扫了一圈。 “还有哪位同门想要指教一二?” 人群中一阵私语,终于站出来个白衣少年。 正是换了崭新弟子服的慕寻寒,他几步走上擂台,对着楚卫则拱手道:“有请楚师兄指教。” 虞湘在高台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过了几招之后,她有些惊讶的问崔锐心:“你又教了他新的剑招么?” 崔锐心点点头:“他学的很快。” 虞湘却有些不赞同,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的,不过这是百剑峰的事,虞湘也不想干涉。 看了一会儿台下的比试,崔锐心突然又开口:“那小子的悟性和毅力都不错,就是灵根太过杂乱,可惜了。” 虞湘不说话,白团子说慕寻寒后来会有奇遇,她却巴不得他晚点成材,最好就这样泯然众人,天命什么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慕寻寒剑招多变,楚卫则起手间颇有大家之风,两人缠斗了几十招,前者气力不济,最后还是楚卫则险胜。 他对慕寻寒拱手道:“慕兄承让了。” 慕寻寒胸口微微起伏,不卑不亢的回礼:“多谢楚师兄赐教。”刚才他已经品味出,对方顾忌他灵力不足,比试中甚少运用灵力应对,否则的话,自己不可能与楚卫则过这么多招。 慕寻寒走下台去,眼光瞥见台上的虞湘,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站在台上的楚卫则,脸上带着几分微薄的笑意。 他握紧了拳头。 崔锐心看着走下去的慕寻寒,还是忍不住失望的摇头:“单论剑招和剑势,慕寻寒其实比楚卫则更胜一筹。” 虞湘也不反驳,作为剑修,她自然也能够看出其中的高低差别。 可是,天意就是如此,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也许五十年后,楚卫则或许还不如慕寻寒,但是,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除非,用那个方法。 虞湘眸光一转,有心试探崔锐心,她侧过头笑着说道:“ 你这徒弟体内的灵根杂乱,五行之间互相争夺,以至于灵气难以凝聚,干脆就将其余的四个灵根废了,只留下一根,所谓不破不立,说不定以后就能凝聚灵气,修得大道。” 虞湘说的这个方法实在是有些阴险,修士灵根深植于丹田之中,废去一根就如同剖腹断肠,更何况还要废去四根,再加上慕寻寒的五种灵根是交缠在一起的,稍有不慎就会一损俱损,到时候反而会变成连凡人也不如的废材。 崔锐心也只是想了想,就立刻摇头否决了她的办法:“五行灵根虽然杂乱,但是也不过比别人进步慢些,以他的天分和努力,成材是迟早的事情,还是不要冒险了。” 废除灵根的方法,向来只用于惩罚那些十恶不赦的修士,大部分人在受刑途中就忍不住自崩而亡,活下来的人也形神俱损,变成了痴傻残废。 虞湘摆摆手,既然崔锐心不赞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听雪峰手下的两个弟子很快在沧澜宗声名鹊起,给虞湘挣了不少的光。 百剑峰也就罢了,虞湘一开始还露面,后来直接让楚卫则自己去挑战,同阶弟子中,他也是胜得多,输得少,剑修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再加上他为人豪爽有礼,很快便和百剑峰的弟子们混熟了。 只有证道峰,虞湘带着任重道去了两次,每次都能看见宗祁年的臭脸。 他也不说不欢迎虞湘,同门之中互相切磋乃是常事,可是一帮专业的法修竟然比不过一个剑修教出来的弟子,实在是太让人丢脸了。 证道峰的弟子们只能加倍的修炼,日夜不敢耽搁。 虞湘不耐看他的脸色,后来任重道自己去的时候,总感觉证道峰上上下下都用怨念极深的目光看他,让他苦笑不已。 转眼秋去冬来,别的峰还是温暖如春的时候,听雪峰下起了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虞湘因为寒玉诀反噬的缘故,多少有些不耐寒,因此这些日子就安分的待在竹舍里,雪花落下来的时候,虞湘正坐在榻上打坐,敏锐的五感察觉到第一片雪花落下,子衿轻巧的脚步声也传过来。 “仙子,外面下雪了。”他轻声说道。 虞湘睁开眼睛望向窗外,细碎洁白的雪花纷纷落下,在翠绿的竹林里留下微小的“沙沙”声。 她是水灵根,天生喜欢冰雪,师兄虞洵便单独给她留了一座听雪峰,在山上种满翠竹。 一晃三十年过去,虞湘有些想念师兄了。 身边递过来一杯热茶,虞湘接过去捧在手心,自从那日之后,虞湘便允许子衿在山上随意走动,连她的竹舍也不例外。 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东西。 “子衿,你冷么?”虞湘见他还穿着单衣,这才想起这些天她忙着教徒弟和修炼,竟然忘了给子衿添置东西。‘ 也不知道他在山下住着,平日里都怎么吃用的。 子衿笑了笑,答道:“不冷,楚公子他们帮我垒了灶台,偶尔还会带食材回来,山上还有野物,我住的很好。” 整个听雪峰只有子衿一个凡人,楚卫则和任重道又忙于修炼,恐怕大多时候子衿都要自力更生。 虞湘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 她在自己的储物手镯中翻了翻,竟没有什么可以御寒的衣物,便从榻上下来叫住子衿。 “跟我去山下一趟。”花钱购物! 子衿一开始有些意外,了解到虞湘的目的后,便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色,红着脸陪虞湘乘鹤下山。 沧澜宗每年给长老的供奉不菲,虞湘百余年不下山花钱了,账户上积攒的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因为下雪的缘故,山下的仙集中行人不多,虞湘带着子衿买了一大堆四季衣裳,又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多转一会儿再回去。 两人先去吃饭,虞湘早就辟谷不食烟火,便让子衿按着自己的口味点菜。 伶俐的小二看出虞湘是个贵客,便笑着提议道:“我们店里备有上等的灵酒,闲坐着也是无趣,尊者何不小酌几杯?” 虞湘点头允了。 第27章 出手 酒菜很快上来,虞湘尝了尝这家的“上等灵酒”,滋味尚可,到底不如尚清岚那里的梨花白,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找来的。 对面的子衿姿态优雅的小口吃着饭菜,虞湘给他倒了一杯酒,子衿都默默喝了。 三杯下去,少年细白的脸皮上染了薄红。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很快将街上的青石路覆盖,天地间渐渐被装点成静谧的白色。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这个天气,修士也好,凡人也罢,都懒得出来。 隔壁的喧闹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格外突兀。 男子高声叫嚣着,带着浓浓的酒意大放厥词,其中还夹杂着女子妩媚尖细的调笑声,虞湘轻轻皱眉。 子衿也加快了用饭的速度。 想来是店家觉得今日客人不多,撤去了隔音阵的灵石,做生意嘛,能省一点是一点。 虞湘这边已经接近尾声,隔壁的饭局却气氛高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酒杯破碎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臭婊子,本道君看上你是抬举你,一个低贱的炉鼎而已,在我跟前装什么清高!”男子大声呵斥道。 有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李道君不要生气,木香她年纪小不懂事,不过是见道君威压甚重,有些害怕罢了,您要是不嫌弃,今日就让怜月陪您。” 子衿夹菜的手顿了顿。 又有陌生的男子笑道:“怜月可是揽月楼的头牌,身价不菲,李兄你今日可算是有福了。” 然后又听那边有人低声的劝和,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毫不掩饰的淫词浪语传到了这边。 子衿放下筷子对虞湘说道:“我吃饱了。” 虞湘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叫来小二结了账,就带着子衿推门出去。 隔壁的人想来也按捺不住了,匆匆结束酒局,三男四女簇拥着从包厢走出来。 恰好跟虞湘两人打了个照面,她今日低调的掩去修为,对面的男子一看见虞湘,就双眼放光,好几道淫邪的视线黏在虞湘身上不放。 子衿靠过来,挡住了他们的窥视。 他的视线跟人群中一个女子交汇,只匆匆一瞬,两人便不约而同的移开了。 虞湘径直抬脚下楼,身后却有个找死的男子喊道:“这位美人儿,今日有缘相见,何不与我们同修一番。” 说完,他又猥琐的加了一句:“试试道爷的手段,保证比你身边的那个嫩瓜销魂。” 虞湘恍若未闻的往楼下走去,有个男子闪身过来想要拦住她们。 他的手还没有触及虞湘衣角,屋内寒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啪嗒”落在地上,鲜血的腥气弥漫开的时候,那个男子才尖叫起来。 “我的手!我的手!” 虞湘冷冷说道:“再往前一步,掉的就不是手,而是你的头了!” 她虽然掩饰修为,但是刚才闪过去的分明是剑气,能够以意识为剑,轻而易举削掉筑基后期修士的一只手,非金丹不可为。 他的同伴刚刚从突然绽起的血光之中反应过来,胆战心惊的看向对方时,虞湘两个人已经走下了楼梯。 虞湘站在酒楼外面的大雪中,给子衿紧了紧身上的狐皮斗篷。 少年刚刚被酒气染红的脸色现在又变得苍白了些。 “冷么?”虞湘问他,子衿笑着摇摇头,回身望了望身后,有些担忧的对虞湘说道:“那些人追上来了。” 虞湘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她有意大开杀戒,却不想脏了店家的地方,再说了,空间太小也不好施展。 谁知身后追过来的李姓男子站在离她们一丈的地方便不动了,甚至谦卑的弯下腰,赔着笑脸行礼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喝了几杯酒,冒犯了仙子,还请仙子恕罪。” 虞湘转头对他说道:“既知道错了,就赶快滚开!不要脏了我的眼!” 那人连连应是,却不立刻离开,又笑着说道:“在下是武星阁李天奇,还请仙子留下尊名,他日李某也好备下厚礼登门赔罪。” 虞湘不说话,子衿在斗篷下轻轻摇了摇虞湘的衣角。 这个人还算有点脑子,知道惹了不好惹的人,赶过来赔礼道歉,不过看他一脸油滑的样子,与刚才在包厢中的霸道粗鲁完全不同,应该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子衿下意识的不想虞湘与此人留下名号。 虞湘也不是个傻的,她倒不怕这小人以后寻衅报复,就是懒得与这些鼠辈多说罢了。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回去问问你的师尊万千山,就说当年七星秘境里受的剑伤还疼么?” 李天奇闻言大惊,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虞湘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等他回到酒楼的时候,师弟的断手已经被止血包扎,他拿出一粒丹药喂给他,那人苍白的脸才恢复些许血色。 身旁的揽月楼的炉鼎们见了刚才的场面,都受惊兔子一般的缩在角落里。 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继续玩乐的兴致,李天奇丢给她们一包灵石,狠狠道:“今日之事,谁要是多说一句——” 为首的怜月站了起来,郑重承诺道:“道君放心,婢子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打发掉这些女人,断了手的男子才涕泗横流的哀叫道:“师兄,我的手,以后都不能握剑了!” 他只是筑基修为,并不能像金丹修士那样,只要金丹不碎,就可以断骨再生,残肢回春。 李天奇给自家师弟输了一波灵力,安慰道:“师弟,你还年轻,做不成剑修,还可以选择别的修道之法。” 弃道重修谈何容易,他的师弟咬牙切齿道:“别让我再遇着那个贱人~” 李天奇苦笑,身后的另一个师弟轻声问道:“大师兄,二师兄这个样子,咱们还要不要去沧——” 李天奇瞪了他一眼,将小师弟的话瞪了回去。 他顿了顿,这才说道:“自然是要去的,师尊的嘱咐要紧。” 第28章 揽月 这边,四个女子回到揽月楼,年纪最小的木香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说道:“吓死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 她定了定心,这才对一旁的揽月行礼道谢:“刚才多谢姐姐替木香解围,听说这个李姓的道君在床上下手极重,他选我今日陪侍,我真是太害怕了才会打碎酒杯的。” 揽月对她淡淡一笑,温声安慰道:“没事,好在今日也算是有惊无险,不过你以后小心应承着,作咱们这一行的,可不是回回都有这种好运气的。” 一旁的沉香有些气愤的说道:“不过是因为天冷生意差些,楼主就什么样的买卖都接,放在平日里,别说出台陪酒了,那群瘪三连揽月楼的门都进不了!” 年纪较大的檀香叹了一口气:“不过早晚罢了。”这帮小姑娘见识的少,她可是亲眼看着,好几拨年老色衰的炉鼎被楼主推出去,对什么样下贱狠毒的客人都来者不拒。 就连眼前的花魁揽月,在这里长盛不衰了十几年,也终究要走到那一步,楼主已经开始在试探她们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揽月倒是很淡定,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上丝毫不见愤懑忧愁之色。 揽月楼上又挂起了花灯,即使因为下雪行人不多,生意还是要照做的。 虞湘并没有因为酒楼里发生的事就坏了兴致,她又带着子衿逛了一圈,添置了不少寝具,又给子衿搭配了一些饰物,看着眼前清秀朴素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宝衣华裘,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虞湘颇有些童年时打扮布娃娃的成就感。 “我的子衿真好看。”虞湘笑着说道。 后者被她的言语说动,眉目间闪烁着脉脉情意,温声问道:“是么?跟揽月楼的美男相比呢?” 虞湘脸皮奇厚:“当然是子衿最好看!” 子衿的醋味并没有消减:“我不信,除非你带我去,当场比较比较。” 虞湘愣了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子衿想要逛花楼,明说就行了,不用激将我!” 说罢,她便拉着子衿的手往揽月楼的方向走去。 茫茫大雪中,白衣女子乌发垂膝,身形轻巧的拉着后面华裘少年的手,留下一串缥缈的笑声。 刚从药店里出来的唐百尧拿着手里换来的灵石,对站在门外的慕寻寒笑着道:“阿慕,多亏了你帮忙,那些丹药卖了个好价钱,走,我请你喝酒去!” 雪花后的两个身影已经走远,慕寻寒收回目光,低头回道:“嗯。” 街道上大雪纷飞,揽月楼里却暖香袭人,虞湘刚一进去,就被门口的花奴认了出来,上次她跟着尚清岚一起过来,大手笔的包下了花船顶层,最后却为了一个落水少年半途离开,也因此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子衿头上戴着毛茸茸的风帽,只露出半张轮廓柔美的脸,那花奴并没有认出他,只殷勤的招待虞湘,像这样带着自家爱宠逛鼎楼的客人并不少见,来这里的,谁还没点儿特殊癖好呢? 将二人引至楼上包厢,花奴笑着问道:“贵客是只点花,还是花草都要?” 虞湘有些好奇的问道:“什么是花,什么是草?” 花奴轻咳一声,看了看虞湘身边的少年,笑着解释:“花就是女子,草便是男子。” 虞湘轻笑,这花奴想的怪周到。 她看看涨红了脸的子衿,摆摆手吩咐:“只要草,把你们这里最出色的都叫过来。”说罢,丢给花奴一块上等灵石。 花奴喜笑颜开的拿着赏赐下去了。 没一会儿就带着十几个貌美少年进来,供虞湘选择,其中还有上次的月奴,他一看见虞湘,也不顾她身旁坐着别人,率先扑了过来。 “仙子上次好狠的心,丢下月奴就走了,害的我相思病都要犯了。”他一改当日的温顺乖巧,幽幽怨怨的靠近虞湘。 好好的清朗少年,却摆出怨妇一般的模样,虞湘才不相信他会为自己犯相思病,想要多讨点赏赐倒是真的。 她随手丢给月奴一块上品灵石:“给你,拿去治病。” 身旁的子衿“噗嗤”笑出了声。 月奴抬眼看向他,疑道:“你不就是是上次那个小——”小妖精,抢了他的生意不说,看样子这些日子混的也不错。 察觉到虞湘还在,他便笑着改口道:“小公子,多日不见,你可真是贵人自有天象啊。”最后一句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子衿恍若未觉的点点头:“多谢挂念。” 月奴打蛇随棍上,拉着虞湘的衣袖摇了摇,眼含期盼的撒娇:“仙子今日一定要陪我。” 子衿袖在衣裳中的手渐渐握紧。 外面又响起了歌舞声,子衿指着窗外说道:“仙子,你看,花魁开始献舞了。” 虞湘循着声音向楼下舞台中看去,果然有一群美貌女子穿着纱衣走上台,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他们中午见过的怜月,虞湘暗叹道,纵然是揽月楼的花魁又如何,上午刚刚应酬完客人,晚上还要登台献舞,继续迎来送往。 子衿看见台下熟悉的身影,心中却难得的松了一口气。 她没事,那就好。 月奴被忽视,埋怨的剜了子衿一眼,随后心思转动,回身倒了一盏酒递给子衿。 “小公子,相逢即是有缘,我敬你一杯薄酒,天寒地冻,暖暖身子。” 他满脸堆笑,子衿不好推辞,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后面的少年们看月奴眼色行事,围着虞湘一拥而上,月奴趁机又给子衿倒了几杯酒,哄着他一一喝下。 几杯花酒下肚,子衿的脸被辛辣的酒气熏得通红,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他拉了拉紧扣的衣襟,对虞湘说道:“仙子,这屋里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 虞湘坐在百草丛中,对子衿微微点头:“小心些,早点回来。” 其中一个少年毛遂自荐道:“仙子不要担心小公子,我陪着他出去。” 子衿谢过殷勤的少年,跟着他走了出去,月奴支开了情敌,越发的缠着虞湘不放,身边的几个少年也一起簇拥着虞湘,令她十分头大。 第27章 怜月 出门之后,外面的冷风吹消些许燥热,子衿刚才还迷蒙的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 走在前面的少年犹未察觉,带着子衿在楼里转来转去,终于打开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屋子。 他笑着对子衿说道:“这是我们楼里空置的客房,平日没什么人过来的,公子就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子衿对他笑笑:“多谢你了。”他语气诚恳,令对面的少年不好意思与他对视,心虚的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急忙转身关上房门离开了。 子衿站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房间不算小,用纱幔隔成了几个小间,每个小间的桌子上都摆着铜镜并一些钗环,这里更像是舞者们更换衣裳稍作休息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闲置的客房。 他就站在门口静静等着,期待着第一个进来的就是他想的那个人。 屋外有轻巧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只属于一个人。 子衿眼睫微动,等到房门被打开,穿着艳丽舞衣的女子惊讶了一瞬,待到看清眼前的人之后,便立即关紧了房门。 “你怎么来了?”怜月美丽的眼睛深深的看着他,人却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子衿沉默的看着她,半晌后才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我担心你,在酒楼——” 怜月摆摆手打断了他,云淡风轻的笑着道:“我这不是没事么,倒是你,我看那位对你不错。” 子衿强压的眼底的涩意,笑着点点头:“嗯,仙子对我很好。” 两人相视无言,倒是怜月果断,她挤出客套的微笑,率先打断了屋内的沉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一会儿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子衿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拉着怜月的衣袖轻轻喊道:“娘,你真的过得好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酒楼那种地方?是不是楼主他嫌弃你了?” 一连串的问题被他快速的说了出来,生怕再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怜月有些动容,终究是亲生骨肉,她怜爱的摸了摸子衿的脸,温声道:“你长高了,娘都够不着你的头顶了。”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拉着子衿在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里坐下。 这是母子两个大半年来难得的独处时光,怜月的面容依旧如同二八少女般娇艳美丽,眼睛中却流露出饱经沧桑的疲惫。 “上次你在湖里溺水,可把我吓死了。”怜月说道,子衿趴在她的膝边,任由母亲轻抚过他的头顶。 他的声音闷闷的:“我没事,仙子平日里给我丹药补身体,我现在连个风寒都不会有,甚至还能徒步走一天的山路呢。” 怜月点点头,欣慰道:“那就好。” “娘亲你呢?”子衿紧接着问道,先前因着她是揽月楼的花魁,楼主格外优待,外人奉上千金才能见上一面,今天却出现在楼外就酒楼陪酒,这向来是下等的姑娘才做的事情。 怜月笑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两个小姑娘年纪太小了,楼主不放心她们出去,这才派我过去陪着的。” 楼里经验丰富的人多的是,怎么会轮到让怜月过去? 子衿抬头看看娘亲,这张绝色倾城的脸因为驻颜丹的缘故美丽依旧,但是她的神情之中已经有了难以掩饰的疲态。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子衿眼睛发涩,低着头趴在母亲膝上蹭了蹭。 怜月却开始催促他:“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免得一会儿被人撞见了。” 子衿沉默片刻,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由着母亲给他整了整微皱的衣裳,这才深深鞠躬告别:“娘亲,孩儿走了。” 怜月温柔的看着他,眼睛中有水光闪动,临了她嘱咐道:“好孩子,这种地方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罢,她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将子衿推了出去,利落的关上了房门。 外面的风雪依旧在继续,寒意吹进子衿衣袖,仿佛刚才的温情只是虚妄的梦境。 虞湘的神识一直停留在屋外,“看到”子衿从里面完好的出来后便收了回去,她无意于窥探子衿的隐私,跟着他也是为了确保安全。 谁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等到子衿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就算他一辈子也不想倾诉,对于虞湘而言也无所谓。 所以等到子衿回来的时候,虞湘推开了身旁的月奴,笑着随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子衿看了一眼衣襟大开的月奴,板着脸说道:“刚才那人把我引到了舞姬们换衣服的地方,幸好我反应的快,及时向人家赔礼道歉,说尽了好话人家才放我出来。” 虞湘“噗嗤”笑了出来。 身旁的少年们见子衿脸色不佳,带着点压抑的郁闷之色,他们人多势众,倒也不怕子衿的控诉。 以月奴为首,他站出来拉着子衿衣袖,笑着道:“小公子不要生气,是那小子见你长得好看心生嫉妒,这才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来来来,我代他向你赔罪。” 子衿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也不等月奴再劝,干脆拎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好大一口。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子衿红着脸,借着酒劲一把将虞湘从少年怀中拉出来。 “仙子,我们走,不要找他们!” 虞湘顺势站了起来,洒下一大把灵石给屋内的人。 “走了。” 子衿一鼓作气拉着虞湘走出揽月楼,外面的街道上已经积了半尺厚的雪,寒风迎面袭来,虞湘任由前边的人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着。 子衿突然被脚下的雪窝绊了一脚,重心不稳的他就要往地上扑去,却在半途放开了虞湘的手,生怕她也被连累倒在雪地里。 虞湘却任由眼前的少年倒下去,反正雪这么厚,磕不疼人。 她干脆在少年身边找了平整的雪面,也挨着他躺下。 第28章 挺好 两人在雪地里足足躺了一刻钟,还是虞湘先开口:“子衿,你冷么?”他刚才出门的时候没有拿斗篷,现在只穿着单衣。 子衿不说话,虞湘起身看他,却见子衿正紧缩着身子,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抱了一大团雪。 “你这是怎么了?”虞湘差点以为他要想不开。 子衿睁开眼睛,痴迷的在虞湘脸上乱转,他脸颊绯红像煮熟的虾子,额头上的薄汗打湿了发际。 一只火热的手捉住虞湘探过来的手臂,子衿躺在雪地里喃喃道:“仙子,我热~~” 虞湘这才明白过来,花楼里的酒都是加了料的,她修为深厚自然不受影响,子衿是个凡人,刚才还一口气喝了那么多。 眼下的少年就像是个无助的羔羊,幸好夜已经深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不然真的是要有伤风化了。 虞湘叹了口气,从手镯里拿出一架云舟,云舟在半空中浮起,变成了一间屋子大小,虞湘带着子衿进去,云舟倏忽间飞上高空。 小小的云舟没有舱室,幕天,并不席地,虞湘设好禁制,隔绝了外面的飞雪和寒风,她又在手镯里翻了翻,终于找到一粒清心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直接给子衿服下。 少年这个时候犯了脾气,绷着嘴就是不吃药。 他拉着虞湘的袖子,双眼灼灼的望着她:“仙子,我不想吃药,我想要你。” 嘿!反了你了! 虞湘钳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着头,他还是不松口,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虞湘,倔强的与她对视。 虞湘笑了:“想要我,你拿什么来换?” 子衿的胸膛起伏几下,哑着声道:“我自己,完完全全的我。” 手下的皮肤已经火热灼人,虞湘松开手,子衿却顺势贴着她依偎过来,他身体上的温度昭示着此刻的难耐。 虞湘将眼前的身子推倒在舟底,冰凉的手拉开他的衣襟,现在她已经变得轻车熟路。 子衿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虞湘按着他的肩膀,制止了他失控的动作。 火热的身子在微微抽搐,子衿突然咬着牙开口:“我刚才是故意被那人引着出去的,就是为了方便出去找人。” “找谁?”虞湘冷冷说道。 子衿顿了顿,说道:“找我的生母怜月,她是揽月楼里的炉鼎,早前跟客人珠胎暗结生了我。” 他还要再说什么,虞湘却用手指挡在他的唇上,这就够了。 “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么?”虞湘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身下的人好像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小心翼翼的摸索上去,停留在袅娜纤细的腰窝,少年的双手比想象中有力,毫不费力的掌控了她。 虞湘放松了身体由他摆布,如此反复几次,两个人的气息都开始紊乱起来。 子衿迷蒙着眼睛看着她,此刻的虞湘上身衣裳完整,乌发披散在身后随风晃动,她也微眯着眼睛,神情清冷中又带了几分妩媚,像极了以身解救凡人于欲海的神女。 “仙子,仙子~~”子衿意乱情迷,低声唤着虞湘,修长的五指深深陷进手底的肌肤里。 最后他大声喘着气,微微张着嘴,陷入短暂的失神之中。 虞湘正想要起身,手臂却又被子衿拉住,他红着脸,继续渴望的看着虞湘。 天上的云舟摇摇摆摆,直到太阳出来才罢休。 虞湘最近的小日子过得不错,门下弟子争气,双修之事也日益和谐,她感觉自己的境界都稳固了几分。 这一日她去逍遥峰要酒喝,尚清岚也看出来虞湘心情不错,笑嘻嘻的打趣她:“这一次找对人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虞湘把自己的储物手镯丢在桌上,随意道:“你想要什么自己来拿。” 尚清岚“切”了一声:“你的手镯我又打不开,小气!” 说罢,她正色对虞湘说道:“何长老跟我说,今年除夕之夜,玄坤秘境就要打开了,到时候让我带着弟子进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玄坤秘境是独属于沧澜宗的一处宝地,被作为传承几百年了,里面以五行元素为基础,分成了不同的空间,适合不同灵根的弟子进去试炼修行。 更难得的是,玄坤秘境里面的秘宝数不胜数,虽然这些年已经被前辈们捷足先登了不少,但是仍然有许多珍禽灵兽,奇花异草繁衍不绝。 里面的难度也不大,从炼器到金丹的修士都可以进去,沧澜宗每次也会安排长老带队,一路上履行保护教习之责,几乎没有死伤过弟子。 上一次秘境开启还是十年之前,这个秘境的开启并没有规律,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虞湘本来并不关心这些的,不过她突然想到正在闭关的师兄,心中微动。 “每次秘境开启不都是董长老带队么?”他是沧澜派的老人了,办事又细致妥帖,之前已经带着弟子们进去了好几次,可谓是轻车熟路。 尚清岚叹口气:“本来也轮不到我,可是秘境开启正赶上董师兄闭关,宗师兄还要帮着何师叔管理宗门事宜,崔锐心你知道的,满脑子都是他的剑和打打杀杀,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落到我身上了。” 说完,她不堪重负的趴在桌子上,故作可怜的望着虞湘:“碧霄,你跟我一起去嘛~~~” 虞湘饮尽杯中美酒,沉吟片刻,才不急不慢的点点头:“十坛梨花白!” 尚清岚忍痛片刻,最后一拍桌子:“成交!” 离除夕还有两个月,虞湘既然准备进去,当然要带着自己的两个好徒弟,她把消息告诉他们的当天,就把两人的训练课程加倍了。 进了秘境她还有自己的一些私事要做,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他们。 虞湘曾经听虞洵说过,玄坤秘境之所以如此珍贵,是因为它是上古时期的一位真神陨落之处,这位真神姓名不详,只知道他有着高贵的龙族血脉,这几百年,无数修士探知的都只是秘境中的皮毛而已,最最珍贵的宝藏还在深处掩埋着。 第29章 秘境 虞湘这次想去里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制作玄清定魄香的材料。 当年虞湘冲阶元婴之时,因为身中缚心咒的缘故,心魔大盛,差一点走火入魔,师兄点燃了全部的玄清定魄香,在她身边守了整整一百天,才把虞湘从心魔幻境中唤醒。 那些香料是两个人从一个陨落的大能洞府中所得,本来就不是现世之物,前世虞洵都给虞湘用了,等到他闭关之时,化神期的心魔劫比元婴期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上辈子虞洵没有渡劫成功,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元气大伤,没多久便陨落了。 虞湘上辈子苦苦寻找了很多年,可是香方里的材料十分稀有,一直等到师兄陨落,她也没能找齐,这也算是虞湘前世一大遗憾。 其中就有一味真龙骨,是虞湘走遍仙洲甚至是妖魔界也没有遇见的东西,前世她这个时候还在忍受心法反噬之苦,尚清岚自然也不会邀请她进入玄坤秘境。 自从虞湘重生之后,她身边的很多事情都在改变,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许冥冥之中老天也在帮着她呢。 两个月转瞬过去,除夕的前一天,虞湘带着子衿下山,仙集上的百姓们都在忙着筹备新年,看着明显喜庆起来的街道,虞湘还有些新奇。 她活了三百多年,也就经历了三百多个除夕,可是对于修士来说,漫长的岁月里只有苦修,既然断了尘缘,那么凡人的一切习俗规矩就跟自己无关了。 虞湘两世加起来,总共也没参加过几个节日,这次要不是明日就要进入玄坤秘境,她根本想不起来凡人还要过除夕春节。 就当是临行之前陪陪子衿。 玄坤秘境一开就是一年,少年自己呆在听雪峰,多少会有点孤单。 子衿神情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郁郁,虞湘有些看不透他。 “累了么?” 子衿抿了抿唇,摇摇头:“不累,只是想到仙子要离开一整年,我有点不舍得。” 虞湘笑了:“一年而已,春夏秋冬轮转一番,很快就过去了。” 子衿又低声道:“明年春天,我种下的花就要开了,现在要错过一年的花期,真可惜。”说罢,他看着酒楼屋檐下摇曳的红灯笼,幽幽叹了口气。 虞湘恍然,子衿在说花期,其实是在说自己,凡人寿数不过百年,最好的年华也只有十几年而已,在他的眼里,虞湘错过的正是他难得的时光。 眼前的少年自从那一晚之后,就愈加的黏着虞湘,她知道他现在很依赖她,说不定已经把虞湘当成了此生的依靠。 却也不知道,子衿心中也因为这甜蜜的依赖惶惶不安,她是活了几百岁依然风华正茂的修士,而他却是个一步步走向衰老的凡人,与虞湘在一起的每一年,就是他短暂生命中极其珍贵的一大部分。 虞湘沉吟片刻,主动开口道:“等我这次从秘境回来,就拜托何长老给你炼制驻颜丹,一切材料都用最好的,这下子衿你就不用担心了。” 她覆上他放在桌上的手,安慰道:“听雪峰的花败了还能再开,等你用了驻颜丹,容颜就能永葆青春,比所有的鲜花都要持久。” 大红灯笼随风摇摆,倒映在子衿黑色的瞳孔里,他收回视线,浅笑着反握住虞湘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等你回来,下一年春天,一定要陪着我看山花烂漫。” 趁着天色还早,虞湘给子衿留了点时间,让他去和自己的生母见面,她一个人坐在酒楼的包厢里,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或许是因为过节的缘故,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就连花钱也十分爽快,大人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年货,身后的小孩儿手里拿着糖,一边走一边吃。 虞湘生来便是孤儿,对自己的父母亲人一点印象也没有,现在看着下面三三两两的一家大小,不知不觉间有些感伤。 她想师兄了,沧澜宗再大,门生再多,都跟虞湘没什么关系,只有虞洵,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除夕这天夜里,沧澜宗后山山谷深处,尚清岚和虞湘带着众多弟子,早早来到了一座山脚下,这也是玄坤秘境多年不变的开启之处。 因着这次有两个长老带队,何峥做主,让她们多带了一些弟子进去,看着身后百余人的队伍,尚清岚不由得扶额叹息:“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个老母鸡似得,身后跟了一串叽叽喳喳的小鸡。” 沧澜宗里男修弟子偏多,尚清岚的逍遥峰上倒是有十几个女弟子,现在都被她带过来了,一群稚气少年围着一群妙龄少女,有的如孔雀开屏般大献殷勤,有的又如前世冤家赌气争吵,素来安静的山谷里现在却比开了仙集还要热闹。 虞湘抱着手冷冷嘲笑:“你也太抬举老母鸡了,人家一窝可孵不出来一百多个。” 她向来清静惯了,现在也被身后的庞大对伍吵得脑袋嗡嗡作响。 等一会儿秘境打开,就把这群小崽子全部踢进去,放他们该干啥干啥去,反正人人手里都有宗门里发放的寻踪烟和护身符。 玄坤秘境里危险系数很低,这些年被沧澜宗来来回回数十次,也早就被摸的熟透了。 子时一到,眼前完整的山壁上缓缓出现一个光圈,随着光圈一点点变大,尚清岚跟虞湘对视。 “秘境开启了。”她对着虞湘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虞湘对着身后挥挥手:“都跟着尚长老进去,我在后面垫后。” 等到所有的弟子们都进去秘境之后,石壁上的光圈也在一点点变小,虞湘干脆横着身子飞了进去,确认秘境入口已经关闭,她才跟着前边的一长串队伍往深处走去。 按照五行方位,她们现在进的位置正是正东方木位,这里也是整个秘境最美丽的部分,入目所见的都是珍稀的奇花异草。 第30章 木境 众人脚下是及膝的青草,两旁长满了高大的树木,点缀在浓浓绿意之中,有姹紫嫣红的鲜花,也有饱满鲜嫩的灵果。 安定峰的医修弟子们全部看花了眼。 “地上的是月露草!外面要一块中品灵石一棵,这里竟然满地都是!” “师兄你看,七瓣红蕊莲!正是你要用的!” 大家一边惊叹一边看着地上的花草跃跃欲试,尚清岚对着他们挥挥手:“都采,难得来一回,不拿白不拿!” 长老既然发了话,一众弟子们这才放开了手脚,不管修不修医道,大家都准备将自己的储物袋装满了再回去,把这些灵草拿到外面去卖,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虞湘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留下神识看守后,就跟着尚清岚找了高处的一个山坡,远远地看着。 “你带酒了没?”她问道。 尚清岚一脸正气的看着她,煞有介事地说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咱们这次是带弟子修行的,我怎么会带酒呢?酒醉误事你不知道吗?” 虞湘冷冷看她半晌。 山坡上一阵风吹过,尚清岚打了个冷战,她脸色微变,然后便笑眯眯地丢给虞湘一个酒壶。 “就这么点儿,省着喝哈。” 虞湘毫不客气的饮了一大口。 身旁的尚清岚已经不顾形象的躺倒在草地上,甚至有些惬意的说道:“我觉得这个地方不错,下次也不用董师兄带队了,我还要来。” 她指着远处的弟子们,他们都穿着白色的弟子服,在青青绿绿的林间草地之中忙个不停。 “你看,这些小崽子们像不像一群正在吃草的小羊羔。” 虞湘无语,沧澜宗的两大长老一夕之间,从带仔的老母鸡变成了羊倌儿。 弟子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尚清岚正要从草地上坐起,身旁的虞湘伸手按住了她。 “没事,一只小灵兽跑过去了。”她有神识留在林子里,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方圆五十丈都是安全的,只有一些食草的小兽活动,现在也被他们的动静惊走了不少。 尚清岚这才安心的躺了回去,有虞湘这个元婴修士在呢,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没多久,两个年轻的女弟子小跑着过来。 “二位师尊,这是金鹤兰的果子,我刚才尝过了,很甜的。”年龄较小的圆脸少女将手中的一捧果子递过来,红扑扑的脸颊上带着甜甜笑意。 尚清岚笑着接过去,一边递给虞湘果子,一边点头夸道:“不错。”又跟眼前的年长女弟子嘱咐道:“华儿,你是大师姐,好好照顾着师妹们。” 方瑶华清丽的脸上微微笑着,点头应诺。 等到两个人走远,尚清岚咬了一口甜美多汁的金鹤果,颇有些得意的对虞湘炫耀:“还是女孩好啊,贴心~~” 虞湘看着两个正忙着往储物袋里装灵草的弟子,沉默不语。 小半天过去,许多弟子的储物袋已经装满了,大部分人都收好行囊,往两位师尊所在的山坡上集合,只有少部分弟子还在树林里埋头寻宝。 微风吹过,茂密的枝叶在轻轻晃动,唐百尧正不断的往储物袋里装灵芝草,慕寻寒站在不远处陪着他。 他的储物袋已经被唐百尧装满了,现在无事可做,就抱着手看着。 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唐百尧正要起身,头顶上一道白影就向他面门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怀中人的脑袋,长长的四肢紧紧缠绕在他的头上。 唐百尧闷声大喊:“阿慕救我!”、 慕寻寒早就提剑过来,寒光闪过,那团东西的后背被划破,吃痛的松开四肢,唐百尧趁机挣脱开。 掉在地上的东西隐入草丛,在他们没有发现之前又从最近的树干上爬走。 身边的其他弟子也遭受了同样的袭击,慕寻寒赶过去帮忙,用剑挑开几个毛绒绒的怪物后,这才看清它们的模样,竟然是十几只狸猫般大小的白色猴子,它们手脚灵活,直接从树上跳到了下面的人类身上,有的抱着头,有的抱着肩,尖利的指甲狠狠挠过他们的身体,更凶恶的还张开大嘴咬住他们。 一个弟子甩开身上的袭击者,捂着流血不止的耳朵惊慌喊道:“什么东西?” 刚刚窜上树的白色灵猴犹在嚣张不已,趴在树枝上对他们龇牙咧嘴。 山坡上这边也注意到了林中的骚动,虞湘只看着不说话,尚清岚看了看,也对身边的弟子们摆摆手:“不用担心,小意思而已。” 这些白猴平日依靠树上的灵果为食,早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就躲到了树上,底下的队伍人多势众,它们便不敢下来,可是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果子被外来人摘走,这些猴子心中难免焦急。 一直到大部分人罢手离开,树下的这些人还在不断采撷,猴子们实在按捺不住,便从树上窜下来攻击他们。 等到所有的猴子被赶到树上之后,下面的弟子们也都被吓得没了继续寻宝的心情,急忙跟上了大队伍。 尚清岚点了点人数,还好,有几个只受了点轻伤。 她清清嗓子,严肃的声音传遍整个队伍上空:“你们要时刻记住,秘境不是自己家的后花园,既然是探险寻宝,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我和碧霄师尊不能时刻将你们放在眼皮底下,明白了么?” 弟子们齐声答道:“弟子明白。” 秘境里面的时间和外界相反,她们进来的时候是深夜,里面却是烈日当空的正午时分,在树林里耽搁了这么久,天空中太阳已经西垂,暮色渐渐染了上来。 尚清岚依旧在前面领头,虞湘则在队伍后面慢慢跟着。 枝叶茂密的林间,黑暗也比外面要来的早,等到最后一缕日光散去,身边却开始闪烁起萤萤流光。 这些白日里吸够阳光的奇花异草,到了晚上也不休息,体内的灵气凝聚流转,在漆黑的夜里焕发光芒。 一群人走在流光飞舞的黑夜里,对眼前的景色惊叹不已。 第31章 木境二 队伍的脚步并不曾为了美景停下,夜间行路,遇见危险的机会也更多。 走了大半夜,尚清岚找到一处开阔平坦的草地,指挥弟子们安营扎寨。 几座帐篷搭了起来,明亮的篝火也被点燃。 虞湘有些不屑,现在的年轻人也太娇气了,当初她们出门历练,没有灵石买芥子什么的,都是幕天席地,修士重在苦修,沧澜宗还是太惯着他们了。 她不用睡觉,在不远处找了一棵高大的古树,盘腿坐在树杈上。 营地中人影之间走动不停,看来这些弟子对第一天的冒险很是兴奋,大家有的讨论着今日的收获,有的正在四处交际,大家都是同门,又一起进了秘境,自然是有缘之人。 虞湘看着身下第三对少男少女,正在考虑,等他们两个诉完衷情,自己要不要换个地方打坐? 可惜附近只有这一棵树,等到他们走了,夜色也逐渐变深,营地之中安静下来,虞湘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有脚步声响起,虞湘干脆闭上眼睛入定。 “静琳师姐,你找我有何事?”慕寻寒站在树边,跟眼前的少女保持着礼貌距离。 静琳看着眼前的俊朗少年,芳心暗动,她迟疑半天,才柔声说道:“慕师弟,我叫你过来,是想感谢你今日在林中救了我。” 慕寻寒干巴巴的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师姐不必挂心。” 不等静琳回应,他便说道:“天色不早了,师姐,师尊们不许弟子脱离队伍,我们还是回去。” 静琳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急切:“慕师弟,我,我不在意你之前的事~~” 慕寻寒的目光透过黑夜,冷冷望向她。 静琳心中一凉,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她赶紧弥补道:“我喜欢你,想要和你结为道侣。” 唔~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小孩子,结为道侣这种话张口就说出来,虞湘坐在树上,闭着眼睛听戏。 树下安静了片刻,慕寻寒才开口,清朗的男声毫无波澜:“承蒙师姐不弃,我修为浅薄,当不起你的厚爱。”顿了段,他又说道:“师姐,夜深了,你还是回去。”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慕寻寒彬彬有礼,令静琳失落的心情稍稍得到些慰藉,她扁扁嘴,快步的从他身前跑开了。 慕寻寒并没有离开,午夜山林间清甜的风吹过来,夹带着浓浓的花草香,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清冷香气。 他在树下站了半晌才静静地离开。 第二日天色一亮,大家就拔营出发,按照计划,他们要在一年的时间里将秘境的五行空间转一遍,时间还是十分紧迫的。 早起尚清岚将百十人的队伍重新整理一番,分成了五个小队,分别由修为较高的弟子统领,等到大家逐渐熟悉了秘境之内的环境,就可以放开手让他们分开行动,这样大家的收获更多,也能得到更好的历练。 不过才过了一夜,尚清岚就开始跟虞湘抱怨:“我真是操碎了心了,当初怎么就答应何长老了呢,还带了这么多人进来。” 别的不说,这些初出茅庐的弟子们一声声“师尊怎么办?”“师尊我不会。”“师尊帮帮忙。”搞得她头昏脑胀。 虞湘进来之前跟她约法三章,她只负责弟子们的安全,旁的事情一概不管,因此看着尚清岚懊恼的样子,她却抱着手在一旁无动于衷。 好不容易走过了茂密的山林,第四天他们来到了宽阔的草地上,尚清岚拿出手里的地图看了看,指着上面的路线跟虞湘说道:“过了草地就是红树沼泽,我们是从木境中间段进来的,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内就能走过沼泽,进入北水秘境。” 虞湘这次的目的也是水境,听了尚清岚的话,她平静的点点头。 尚清岚又道:“按照董师兄的方法,过了木境之后就可以试着让弟子们自己探索了,中间的土境之中设置了传送阵,到时候还要你出点力,将阵法连接起来。” 虞湘“嗯”了一声,设置好传送阵,她就可以有单独的时间,去做点自己的事情。 她又随口问尚清岚:“跟大家分开之后,你要去做什么?” 尚清岚:“不知道,找个地方睡——打坐呗。”她是宗门里的富二代,手里法宝无数,不必跟小辈们抢,又在五十年前修成金丹,算起来还有四百多年好活,也不用忙着修炼。 虞湘冷哼,这家伙如此不负责的样子,让她因为偷溜而生出的愧疚之心烟消云散了。 大队伍走进草原深处,这里的灵草不多,都是成片成片的青翠之色,偶尔点缀着一些伶仃开放的小花。 一眼望不到头的画面容易让人麻木,忽然,前边的弟子发现身边的景色渐渐变得缤纷起来,两旁的草地中盛开着一丛丛颜色鲜艳的花朵。 这些花朵个个都有碗口大小,有的已经盛放,有的还正是花苞,随着他们的深入,身旁的花朵越来越多,整个队伍不自觉的陷入了鲜艳的花海。 那些半开的花苞感应到了客人的到来,在他们眼前徐徐开放。 浓郁的花香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有不知情的女修被艳丽的鲜花吸引,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摘。 “不要碰!”身边的医修弟子出声制止,在他们的修习中,这种越鲜艳的花越是危险,甚至有着致命的毒素。 可是已经晚了,不知什么时候,一名百剑峰弟子已经摘了一朵水红色的鲜花,径直递到身边的女修面前。 “芳儿师妹,我,我喜欢你,你就像这朵花一样好看。”高大笨拙的少年红着脸,将手里的花又往前递了递。 周围众人暧昧的看着他们,另一个男弟子却出声道:“你个大笨熊怎么配得上师妹,快把爪子拿开!” 没说几句,两人就互不相让的动起手来。 身边的人顾不上劝架,一部分人围着他们起哄:“打呀,打呀,打赢了才有资格追求师妹!”身在局中的方师妹却急得直哭。 另外一部分人也没有闲着,有几个摘了花的弟子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惊慌的大喊:“有蛇有蛇,这花里有毒蛇!”身边的人看过去,却什么也没见到。 有的弟子被浓郁的花香熏得直打喷嚏,打着打着便涕泗横流,干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不寻宝了,我要回去,呜呜呜~~~~” 第32章 分队 尚清岚跟虞湘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弟子们在草地里撒泼发癫。 队伍的后方,唐百尧两眼放光的趴在地上,一边薅草边往自己嘴里填。 “这可是仙草啊,吃了就能筑基了,阿慕,你也快来吃点。”他嘴里不闲,也没忘了身边的慕寻寒。 慕寻寒头大,想要将唐百尧从地上拽起来,身后却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 “慕师弟,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了,我就是喜欢你,难道有错么?”静琳一边拉着慕寻寒一边委屈的说道。 慕寻寒被浓烈的花香熏得脑袋发昏,脚步虚浮地踉跄几下,他咬破下唇,这才恢复了清明。 看着又哭又笑的一群人,尚清岚头大的捂着脸,然后对虞湘说道:“差不多了。” 虞湘点点头,尚清岚长舒一口气,从袖中拿出自己的本命法宝青玉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清越的笛声流出,飞进众人的耳中,也唤醒了她们迷离的心智。 滚在地上的两个弟子放开彼此,大梦初醒般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大哭的弟子们止住了声,有弟子疑惑的说道:“咦,那些花呢?怎么都不见了?”刚才还在身边怒放的花海,现在却变成了一片平平无奇的草地。 尚清岚一曲清心圣音传完,队伍中所有的弟子也都恢复了正常,她这才朗声说道:“你们刚才入魇了,这里的草地中有些致幻的花,平时不足为惧,但是遇到放松警惕的人,就会潜移默化的放大他们的欲念,让他们沉浸到自己心中的幻境里。”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慕寻寒身边的静琳师姐也红着脸放开了手。 尚清岚又道:“修道之路漫漫,大家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否则的话,心魔滋生不说,早晚也要落得身死道消。” 队伍中连连承诺道:“弟子明白,多谢师尊教诲。” 等弟子们整顿好,她们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走去。 如此跋涉了半月,大家都身心俱疲,好在他们已经走到了草原尽头,再往前就是水境与木境的边界红树沼泽。 安营休息时,尚清岚过来找虞湘,商量穿过沼泽的办法,沼泽底下有深不可测的淤泥,不能徒步进去,早前董守成带队时都是划着法器木筏穿过去的。 尚清岚虽然带了木筏,但是刚才她看了一下,沼泽现在是浅水期,一个筏子承受不了太多的人,分批往返又太浪费时间。 “碧霄,霄霄,你说怎么办啊?”尚清岚苦恼道,拉着虞湘的袖子撒娇。 虞湘不为所动:“那就让他们走过去。” 尚清岚连连摆手:“不行,沼泽里有蓝鳞蛇,现在正是母蛇产蛋的时候,这些弟子们根本招架不了。” 虞湘瞥了尚清岚一眼,冷冷道:“你想怎样?” 尚清岚谄媚的笑着:“碧霄,你不是有飞舟么?我的青玉笛也可以做飞行法器,咱们带着一部分人飞过去,一部分人乘木筏,实在装不下的,你就带队步行好么?” “尚清岚,你不要太过分!” 尚清岚哀求道:“一百多人啊,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咱们要是一年内出不去,就只能等着下一次秘境开门的时候了。”说着,她伸出两个手指:“霄霄,二十坛梨花白!” 虞湘最后只能妥协, 时间紧迫,真要错过玄坤秘境开门的时间,就要在这里待至少十年。 尚清岚目的达成,立刻心满意足的走了。 青玉笛和飞舟一起合作,也只能运走二十人,算着十个木筏上坐着的七十个人,还有将近二十人要深入沼泽,跟着虞湘步行过去。 谁都想坐着法器走,既安全又省力,尚清岚挑出一些身体娇弱,修为略低的弟子乘坐法器,剩下的人只能抓阄。 任重道和楚卫则互相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放弃了抓阄的机会,走到虞湘身边说道:“师尊,弟子愿意跟您一起步行。” 虞湘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又有几个弟子主动走到了虞湘身后,慕寻寒也在其中。 安排好弟子们,尚清岚带着法器上的众人先走一步,她一个人要催动这么多法器,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虞湘拿出一段白练,让剩下的弟子们缠在身上,以防有人陷入泥沼之中。 她拉着手里的白练,一脚踏进了水中,红树沼泽里的淤泥与外界不同,寻常的避尘咒对其作用不大,没一会儿,她洁白如雪的衣摆上就沾满了泥浆。 身后的弟子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浅浅的水面,一脚踏进去,底下的泥水就争先恐后的灌进靴子里,更别说脚底下那种黏黏腻腻的感觉,每一步都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可是看着平日里素净高洁的碧霄仙子,现在还能面不改色的走在沼泽里,这些弟子们便都不敢抱怨了。 她们越往里走,水下的淤泥就越深,有人好几次差点陷进去,要不是互相之间有白练牵着,说不定就要长埋于此地了。 队伍越来越慢,虞湘突然开口道:“运气,上达昆仑,下注回峰,丹田守一,心静自轻。” 后面的弟子连忙跟着口诀运气调息,几个吐息之后,身体果然轻松了许多,双脚再次从淤泥中拔出来的时候,便没有先前那么费力了。 一行人继续在沼泽里跋涉着,前边木筏上的人已经看不见了,尚清岚跟虞湘约定好,会在沼泽尽头等着他们。 路上还算顺利,红树沼泽里也并不都是泥水,偶尔会有一些浅浅的干地,虞湘她们时快时慢,最终在夜晚来临前找到了一处地方休息。 再往前算是沼泽深处了,白天见到的那种干燥地面消失不见,极目望去,都是黑沉沉的水面,四周倒是有许多倒下的树干,一半露在水面,一半陷进泥里。 她们今晚的营地就安置在一棵巨大的树冠上,茂密的树枝恰好可以当成一个树巢,虞湘挥剑削去一些碍事的枝杈,吩咐大家原地休息。 树干上不能生火,沼泽地的夜里又湿又冷,有人在周围转了转,捧过来一些干草。 任重道奇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干草?” 虞湘冷眼看去,淡淡道:“那是蓝鳞怪蛇的巢。” 第33章 沼泽 那人手里的干草纷纷落地。 虞湘又道:“能用,是废巢。” 任重道拍了拍僵化弟子的肩膀,安慰道:“师兄,我跟你再去找一些来。” 弟子们都在忙着收拾营地,虞湘找了个靠近水面的树干,一个人坐在上面。 脚上敷了一层厚厚的淤泥,怪难受的,她干脆脱掉鞋子,光着脚伸进水里。 夜色渐渐重了,藏污纳垢的沼泽上面,却有着无比干净的月亮,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照在虞湘玉白的双脚上,它们在冰凉的水里荡啊荡,就像两条游动的银鱼。 附近有水声响起,虞湘侧头,看见不远处的树干上站着一个高瘦的人影,对方也是刚看见她在这里,身形有片刻的凝滞。 “这里的水不能喝。”虞湘说道。 “我知道,”那人顿了顿,又解释道:“我来洗靴子。” 空气中突然安静了下来,虞湘作死的心又冒出了头,她看了看被自己随意丢在一旁的绣鞋,伸手拿起来扔了过去。 “顺便把我的也洗了。”她本来是准备扔掉的,毕竟手镯里还有十几双换洗,但她就是想看看慕寻寒不得不服从命令的样子。 自己带着他们在沼泽里一路跋涉,给师尊洗个鞋子不算什么? 两只小巧的绣鞋刚好落在慕寻寒身边的树枝上。 虞湘抖抖裙子,赤着脚走了。 回去后,树冠里的简易营地已经做好了,说是营地,就是用干草铺满,填补了树枝之间的空隙,也稍稍隔绝了水面上的湿气。 月光明亮,正好弥补了没有篝火的缺陷。 任重道看见虞湘,便殷勤的凑过来:“师尊,这里的干草最厚,您今晚就歇在这儿。” 虞湘点点头,径直走过去坐下。 不一会儿,慕寻寒就回来了,有人寒暄道:“慕师弟,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快过来休息” 慕寻寒对着那人点点头,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师兄,你会用驱水咒么?” 等到他过来的时候,放在虞湘身边的是一双完全干透的白色绣鞋。 虞湘“嗯”了一声,权当做回应。 一夜无事,第二天黎明时分,虞湘和队伍已经整顿好了,继续踏入沼泽,朝着更深处走去。 四周倒塌的树木越来越多,枯萎的枝干依旧茂密,遮挡了她们的视线。 遇见碍眼的树枝,虞湘直接挥剑砍掉,她从手镯里拿出了一把寻常的宝剑,不用时就握在手里,当做拐杖探路。 水位越来越高,身下的淤泥最深处已经没过膝盖,跟在虞湘身后的弟子体格不错,性子也很坚韧,一路走来没有一个抱怨的。 不远处,平静的水面上荡起细微的波纹,仔细看的话,水波不止一处,正从队伍的周围慢慢荡漾过来。 虞湘低声道:“结阵,围成一圈,正面迎敌。”话音刚落,身后的弟子们都反应过来,十几个人背靠着背看向四周。 虞湘手腕一挑,一条蓝色长线从水中飞出,分成两节又掉进水里。 “蓝鳞怪蛇尖牙有毒,小心被咬中!”人群中的一个声音提醒道。 虞湘有心试炼他们,便飞上一丛树冠,抱手看着底下弟子们的反应。 有人拿着手中宝剑,目不转睛的看着水下的动静,有人正紧张的在手上画着阵法,任重道反应最快,一幅金色图形已经完成,被他放进了周围的水里。 金光流转之处,蓝鳞怪蛇无所遁形,立刻便有弟子祭出飞剑入水击杀。 水中蓝色的线条越来越多,飞剑过处,浑浊的泥水里漫开红色的血花。 远处有水浪声响起,虞湘在那里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蛇影,她皱皱眉,应该是这里的血气太大,将沼泽里的蛇母惊动了。 虞湘飞身出去,将水下飞速游来的蛇母截在半路,她手中宝剑朝水下重重刺下去,穿透鳞片,插进水桶粗般的蛇身。 沼泽里水花四溅,虞湘御气站在半空中,一颗脸盆大小的三角形蛇头从水中钻出来,与她正面相对。 金色竖瞳紧紧盯着眼前的虞湘,猩红的舌尖在嘴中抖动,它身子后缩,朝着空中的虞湘攻击而来。 虞湘的身影飘忽,像是一朵轻便灵巧的白云,十分随意的避过巨蛇的攻击。 数道剑光应念而出,流星般齐齐飞向蛇身,蛇母已经通了灵性,巨大的身体扭动几下,躲过大部分剑气。 不过还是有几处蛇身被剑气击中,随着蛇母落进水里,伤口处突然结上冰花,虞湘双手捏诀,“砰砰”几声,巨蛇身上绽开鲜艳的红色,破碎的鳞片伴着血肉撒了一片。 蛇母在水里剧烈的翻滚,将下面的泥沼搅得浑浊不堪,它张大嘴巴嘶吼一声,从水中冲出来,径直朝着虞湘咬去。 恶臭难闻的腥风已经吹到了面前,虞湘双手一推,手心里的金色法阵猛然扩大,挡住了眼前的蛇母。 这发怒的畜生已经杀红了眼,巨大的蛇头在法阵上冲撞了几下,大有要与虞湘同归于尽的样子。 虞湘丝毫不惧,袖中寒光一闪,另一把宝剑迅速飞出,直直刺进蛇母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由下而上,贯穿了狰狞的蛇口。 蓝鳞蛇母巨大的上半身在半空晃了晃,最后无力的倒进水里,溅起好大一片泥花。 弟子那边的小蛇也被击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在经历了虞湘和蛇母的战斗之后,就被那种威压吓得逃窜不见。 虞湘落在树干上,对不远处目瞪口呆的弟子们说道:“愣着做什么,将这条大蛇拖上来。” 已经变成泥人的十几个弟子反应过来,连忙迈开长腿朝蛇母跑过去,十几个强壮少年努力了半天,才将死沉死沉的蛇尸拖到了虞湘所在的大树上。 足足有六七丈长的蛇身软塌塌的挂在树枝上面,还有一半留在水里,虞湘提着剑在蛇身上比划了比划,最后手起剑落,利落的划开了白色的蛇腹。 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弟子们一个个惊悚的看着虞湘扒皮割肉,又腥又黏的蛇血沾上衣袖依然面不改色。 第35章 收获 没一会儿,虞湘用剑尖挑着一个东西,头也不抬的抛向弟子中的一个人。 那人下意识的借住,冰凉的,柔软的,黑色的不规则圆球散发着阵阵腥气。 他汗毛直立,却又不敢再丢出去,牙齿打着颤说道:“这是~~~这是~~~蛇胆!” 一个医修弟子艳慕的补充道:“这可是蓝鳞怪蛇的蛇胆,用来炼解毒丹的上好材料。” 那边的传来虞湘低低的声音:“赏你们两个了。”一个及时喊出蓝鳞蛇有毒,提醒了大家,一个还知道这蛇胆的用处,给他们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刚才还惊魂未定的弟子们现在变得喜气洋洋。 虞湘走到蛇头处,咔咔几下,剜掉了尖利的蛇牙,对着任重道喊道:“过来。” 任重道小跑着来到虞湘面前,她指了指闪着幽幽蓝光的蛇牙问道:“考考你,这个可以用来做什么?” 任重道摸着下巴思忖片刻,谨慎的回答道:“有一种五毒阵,要是将这种蛇牙摆进去,一定会威力大增。” 虞湘点点头:“拿走。” 接下来虞湘不再动手,让弟子们围着蛇尸自己动手,蓝鳞怪蛇的皮坚韧无比,水火不侵,可以制成剑鞘护甲,蛇骨也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药材。 她袖着手站在另一丛树枝上,看看这弟子们将巨大的蛇身瓜分干净,物尽其用。 宝物在前,他们也不在乎蛇尸血肉里浓重的腥气,一个个双眼发光的搜寻探宝。 有弟子小声的跟身边人说道:“碧霄仙子平日里看起来如高岭之花,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狠辣?” 一个百剑峰弟子向虞湘所在的方向看了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在沧澜宗对碧霄仙子生出的绮念已经散去,只剩下敬仰和畏惧。 这话传到任重道耳朵里,他用胳膊肘狠狠戳了那人一下:“赶紧挖你的骨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身后的弟子连忙笑着道:“任师弟不要生气,我是在夸你家师尊,真的!” 大家将一具蛇尸瓜分的只剩下伶仃不全的骨架,然后便十分乖顺的来到了虞湘身边,齐声道:“弟子多谢师尊馈赠。” 虞湘淡淡道:“这是你们应得的,路上的风险越大,收获也会越多。” 众弟子恍然,假如他们像前边的弟子一样,坐着法器,一路安安稳稳的度过沼泽,虽然不会遇到蓝鳞怪蛇,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收获了。 要知道,今日这场奇遇,他们拿到的蛇骨蛇皮,可都是市面上千金难买的好东西。 虞湘带着他们稍作休整,继续朝着前路行进。 夜晚,他们照样找了个巨大的树冠休息,经过白天的战斗,大家身上都沾满了泥浆和蛇血,被暖暖的体温一烘,一个赛一个的难闻。 收拾好营地,弟子们商量着一起去洗洗,反正大家都是男子,荒郊野外的赤身裸体也没什么。 虞湘身上也沾了不少泥血,白色的衣裳已经脏的不能看了,衣服可以换新的,可是身上有种难以忍受的黏腻感,沼泽里的水洗洗脚还可以,她却不想用来洗澡。 等到弟子们都走完之后,她用意识探查一圈,确认完全安全,便从手镯里拿出一个酒坛,这是上次喝剩的梨花白,被她随手放进了手镯里。 晃了晃,还有不少,虞湘找来一块丝帕浸进酒水里,然后退下身上衣裳,用湿透的帕子擦拭身体。 雪白的肌肤一点点暴露在月光下,在黑暗静谧的夜里幽然发亮,虞湘手里的丝帕划过双臂肩头,一寸寸往下,冰凉的酒液接触到敏感的胸腹,白日里的疲惫得到些许慰藉。 虞湘满足的轻轻叹气,空无一人的黑暗沼泽里,她就是那抹最鲜明的存在。 等到弟子们洗漱完回来,虞湘早就擦拭干净,换上了崭新的衣裳。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酒香,这香味并不单纯,有柔和清淡的梨花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幽冷又馥郁的味道在里面。 血气方刚却又不经人事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只知道刚一回来,就被这扑鼻的幽香熏得心猿意马,气血微热。 慕寻寒却是熟悉这种味道的,这是独属于虞湘的女儿香,两人亲密接触时,他就会闻到这种味道,现在,平日里清冷的体香掺杂着酒香,变得更加缠绵柔和,让人忍不住情潮暗涌。 虞湘坐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打坐,已经完全入定。 夜风徐徐飞过,将经久不衰的香味吹送过来。 “好香,这是什么酒?”有不开窍的弟子小声问道,说完还用力的猛吸一口。 师兄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头:“酒什么酒?快去睡觉!” 慕寻寒率先走到干草里坐下,大家便默契的回去休息,毕竟今日都累了一天了,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次日天一亮,虞湘就早早起身,站在树枝上,弟子们陆续起床,正在收拾东西。 大家眼神躲闪,既不敢互相对视,更不敢去看不远处的碧霄仙子。 慕寻寒无意间瞥见虞湘身上的衣裳,素净的白纱裙子,跟前日有细微的不同,视线往下,小巧的鞋头露出来,绣着浅蓝色的鸢尾花。 不是上次那双,他记得很清楚,不是那双被他洗的干干净净的,绣着玉兰的鞋子。 慕寻寒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跟上了队伍。 一连几日,他们白日在沼泽里跋涉行进,到了晚上就休息,路上偶然会碰见蓝鳞怪蛇,不过都是些小家伙,被他们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 虞湘偶尔会说些心法口诀,教他们如何在沼泽里行进的更快些。 大家伙受益颇多,对虞湘的敬仰之情也越来越深厚。 终于,经过了二十天的艰难行进,他们走到了边界,跟等在岸边的大队伍汇合。 尚清岚早到了五天,看见一身泥浆的虞湘等人从队伍走出来,她伸出手拉了她一把,高兴的说道:“碧霄,你辛苦了!” 虞湘毫不客气的将尚清岚拉进沼泽里,让她也沾了一身泥。 第36章 水境 尚清岚在泥水里哇哇乱叫,虞湘这边早就踏上了岸,丢下一句:“剩下的路你带。” 这件事是两人之前就商量好的,过了木境之后,弟子们就要分队行动,尚清岚准备找个地方摆烂,虞湘却并没有告诉她她的计划。 玄清定魄香是上古秘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尚清岚爬出沼泽,跟着虞湘一起去旁边的湖水里清洗,随口问道:“接下来你一个人要去干什么?” 虞湘拨了拨脸上的湿发,淡定的回答:“没来过这里,到处转转。” 尚清岚失了兴趣,玄坤秘境在沧澜宗几百年,她跟着自家老爹师兄已经进了好几次了,自认为熟悉的不得了,更没什么好转的。 知道虞湘喜欢独来独往,她便嘱咐道:“下一年除夕之前,记得回到土境,那里的传送阵还等着你施法启动呢。” 没有告别,虞湘一个人踏上了秘境之旅。 水境里恰如其名,都是大片大片的湖泊,因着紧挨木境,一些水生植物的种子也迁移过来,这里生根发芽。 越往里面走,这里的水灵气就越纯净,虞湘的水灵根在浓郁的灵气中洗涤净化,感觉修为都进益了。 虞湘大多时候都是步行,遇见宽阔的湖泊,她就乘着木舟,在湖面上慢慢划过去,并不是没有头绪,师兄说过,龙性高傲,即使陨落,也不会落入凡土,龙息会变成云雾,血肉化成江河湖泊,遗留的龙骨要么化风而去,要么沉入最深的水底。 前生虞湘找遍世间大川,也没能够寻得一根龙骨,她看着水境之中连绵广阔的湖泊江河,哪怕希望依旧渺茫,也要用尽全力一试。 玄坤秘境中的五行元素至真至纯,虞湘的神识在这里媒介有限,能够发挥的作用不大,她便时不时潜入水底,像一条游鱼般将水中搜寻一边,一处找完了,再去下一处。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虞湘整天下水,觉得自己都快退化成鱼了,依旧没有龙骨的线索。 这边弟子们的进度却比虞湘要快多了,尚清岚按照十六人一队,将他们分作七个队伍,每个队伍中都由三名修为较高的弟子领头,然后对大家谆谆告诫一番,她便拍拍手,自己找个风水宝地“修炼”去了。 楚卫则跟任重道被分到一个队伍里,同慕寻寒一起,做了领队。 尚清岚相信虞湘,自然也相信虞湘的弟子,她将自己手下大部分的女弟子分到楚卫则的队伍里,其中就有宝贝芳儿和华儿。 水境里很干净,没有那么多的妖物灵兽,众人遇路步行,遇水乘舟,悠闲清静的不像是修行历练,倒像是出来游玩。 偶尔再捞几条灵鱼打打牙祭,采一些湖中的菱角尝尝鲜,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任重道坐在木舟里,闲的骨头都快要生锈,楚卫则看不得他的懒样子,指使道:“过去替慕师弟划船去!” 慕寻寒一路上都坐在木舟尾部,跟楚卫则两人一前一后摇着木桨。 任重道哼哼唧唧不想起来:“师兄,我正在想着五毒阵的摆法呢,再等一会儿。” 一旁的女弟子们见了,小声的笑了起来。 瑶华站了起来,走到慕寻寒身边说道:“慕师弟,你歇一歇,我来划。” 慕寻寒摇摇头,低声说道:“我不累。” 笑容甜美的芳儿凑过来,掏出一方帕子,伸手就要给慕寻寒擦汗,被他侧首躲了过去。 小美人儿嘟着嘴不悦道:“我的帕子是干净的,慕大哥你嫌弃我么?”其实论起来,她应该叫慕寻寒一声师弟,可是这里面属芳儿的年纪最小,所以她便直接哥哥姐姐的叫起来。 慕寻寒沉默片刻,才闷声答道:“我不热,多谢。” 瑶华无奈的看了芳儿一眼,挨着她坐下,低声道:“说你多少次了,注意点男女之防,慕师弟都不好意思了。” 芳儿圆圆的脸蛋儿皱起来,这一船的人都把她当做小孩子,可她就是看着慕寻寒好看,想要亲近他,喜欢他。 任重道这个时候站起来,指着远处说道:“有荷花!” 众人望过去,穿过平坦的水面,的确有一大片碧绿的影子,正随着微风轻轻摇动。 “楚师兄,划快点儿,咱们去摘点荷花。”娇俏的女子们催促道。 楚卫则和慕寻寒臂力惊人,不一会儿就划出了很远,可是刚才的那片荷塘却依旧难以企及。 木舟又前进了半晌,任重道替换楚卫则,瑶华也接过慕寻寒手上的船桨,大家眼里的那片荷塘依旧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慕寻寒站在木舟前边,凝神看了看那片随风摇摆的荷叶,沉声道:“不对,这荷塘有问题?” 也有细心的女弟子发现了端倪:“我们都划了这么久了,可是跟荷塘的距离还是一样远。” “对呀对呀,这个距离,应该可以闻见荷叶香的,我却什么都没有闻到。” 慕寻寒又补充道:“这次荷叶摆动的角度跟我刚才看见的一模一样,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任重道放下手里的木桨,惊叫道:“难道我们又入魇了?” 后面的瑶华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枚铃铛,擎在手里摇动几下,清脆的铃声飘荡在水面上。 “不是入幻,是蜃景。”楚卫则观察了半天,这才肯定的说道。 “我们最先看到的就是荷塘的蜃景,这些蜃景有好几重,等我们接近的时候,蜃景便会被打乱消失,真正的荷塘或许根本就不在这片水域里。” 瑶华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惊喜的说道:“芳儿你记不记得师尊手里那一颗定影珠?师尊说那就是从一个蜃景中找到的!” 经她提醒,逍遥宗的女弟子们也回忆起了这个东西,尚清岚曾经用定影珠和青玉笛配合,将她们拉入一个美轮美奂的幻境之中,她当时说,音修法术重在影响人的心神,光是控制听觉还不够,若是能够将对手的视觉也控制住,多半就能出奇制胜。 而定影珠就是可以影响人们视觉的法宝,有蜃景的地方就有定影珠,这里既然不止一道蜃景,那就说明水里一定有好几颗珠子。 第37章 入水 船上的女弟子们都是音修,算上任重道,这定影珠对他的法阵而言也是有不小的用处。 大家不禁有些意动,既入宝山,又怎能空手而归? 芳儿已经按捺不住的站了起来,举着手道:“我会水,我要下去找定影珠!” 瑶华年纪最长,性子也稳重,她想了想说道:“师尊说,入了水境,除非必要,不可以轻易下水,这里的湖泊深不可测,底下还可能有暗流。” 她有点后悔把定影珠的事情说出来了,可是别说师妹们,就连她自己也十分渴望水下的法宝。 芳儿无所谓的说道:“师尊不是说了么?除非必要,难道定影珠还不够必要么?再说我们一路过来都是风平浪静的,水里连大点的鱼都没有,怎么会危险呢?” 有几个弟子也附和她的话,央求道:“师姐,我们先下去看看,实在找不到就上来。” 瑶华有些无奈,楚卫则想了想,建议道:“我先下去游一圈,确保了安全,你们再跟着下去。” 慕寻寒跟上:“师兄,我跟你一起。” 楚卫则拿出一条白练,正是之前在沼泽虞湘给他的那条,一端系在自己腰上,一端递给慕寻寒,以防两人在水里失散。 两个人以白练中间做分割,背对着彼此,从木舟的两面分别跳入水面。 身上的白练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柔韧非常,还能随着他们的潜入不断拉长。 慕寻寒拨动着面前的湖水,体内的灵气流动在血液中,让他能够在水里待得更久。 湛蓝干净的湖水随着他的下潜越来越凉,身边有零零星星的游鱼掠过,这里的小鱼个头不大,长得也是完全无害的样子。 想来是在湖里少见生人,它们将他也当做了一条大鱼,试探几圈后,便围着慕寻寒上下游动。 再往下去,已经可以看见飘动的水草丛,他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湖水的确很深,但是既然能够看见水草,那么就说明这湖还是有底的。 身上的白练微微收紧,是船上的人在试探,慕寻寒体内的灵气消耗了不少,便朝着上面游去。 两个人先后露出水面,楚卫则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说道:“湖水不算浅,我在湖底找了找,水草太密了,什么也看不见。” 这并没有打消她们寻宝的积极性,这片水域说大不大,她们多几个人下去,将湖底仔细巡查一遍,人多力量大,肯定会有收获的。 瑶华跟着楚卫则和慕寻寒商议一番,决定让一半的人下水,另外一半待在船上拉着绳子。 慕寻寒在木舟上休息片刻,再一次下了水。 这次他们还是两两一组,芳儿毛遂自荐,跟慕寻寒绑在了一条绳子上。 她水性的确不错,刚一下水,就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在水底游来游去,好在慕寻寒身材高大,才没有被她带偏。 水里不能发声,她笑着游到慕寻寒跟前,对着他吐了几个泡泡。 他们越潜越深,直到下到湖底,身旁的水草茂密健壮,差不多有一人高,慕寻寒拉拉绳子,示意芳儿跟紧他,以免跟丢了。 湖底有一层浅浅的淤泥,再往下踩,就能触到坚硬杂乱的石块,慕寻寒抬头看了看,大家也都下到了湖底,有的已经开始在水里摸索。 瑶华说过,定影珠是透明的,有鸽蛋大小,在黑暗里会散发蓝光。 这样昏暗复杂的水里,无异于大海捞针。 慕寻寒用手拨开碍眼的水草,在水底一寸寸的寻找着,半晌过去,察觉到灵气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拉拉芳儿,带着她浮上水面换气。 大家也是如此反复,三四遍之后,芳儿有些受不了,她抹了抹脸上的水,嘟着嘴说道:“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我都没力气了。” 船上的人笑她:“刚才是谁吵着要第一个下水的,你看看人家慕师弟,人都什么也没说呢。” 芳儿侧首看向慕寻寒,他一只手扒着木舟,湿透的衣裳紧着上半身,少年的脸隐在几缕湿发后面,任然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她咬咬牙,闭上嘴休息片刻,跟着慕寻寒再次潜了下去。 八个人分头行动,半天功夫,已经搜遍了小半个湖底,却还是一无所获,瑶华见大家情绪不佳,力气都消耗的差不多了,便准备搜完这遍就放弃。 慕寻寒正在湖底走着,脚下的淤泥软软的,一脚踩上去,有种虚浮之感,他心念一动,低头拨开污水,在身下的石头里摸索片刻,最后从里面拿出一枚巴掌大的紧闭的蚌壳。 他运动内力,将蚌壳缓缓打开,里面没有柔软的蚌肉,一颗泛着柔和蓝光的珠子正安静的卧在里面。 他朝着不远处的芳儿招招手,后者反应了一会儿,才急切的游了过来。 她看着慕寻寒手里的蓝色珠子,乌黑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了的惊喜。 慕寻寒将手里的定影珠递给芳儿,又朝着不远处的几人挥手,示意他们在淤泥里找找看。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人找到了定影珠,紧接着,第三颗第四颗珠子也被找到了。 他们一起浮上去换气,任重道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问慕寻寒:“慕师弟,你是怎么想到在珠子在泥里的?” 慕寻寒想了想,如实答道:“蜃影的出现需要光,水草丛里太昏暗,阳光是照不进去的。” 瑶华“哈”的一声,恍然大悟:“我们一直认为宝物就该隐藏在昏暗神秘的地方,却忽略了它们的特性。” 芳儿捧着手里的定影珠爱不释手,也笑着夸道:“慕大哥真厉害!” 瑶华叫了一声“芳儿”,提醒她物归原主,芳儿有些舍不得,正在犹豫之际,慕寻寒已经开口:“这颗珠子你拿着,定影珠于我没什么用。” 芳儿听言,欣喜的将珠子拢在手心,甜甜的笑着说:“谢谢慕大哥,慕大哥最好了。” 有了收获,大家的积极性也提上来了,休息片刻,再一次潜入水底。 第38章 暗流 他们刚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忙活了大半晌天色不早,楚卫则跟大家商议好,这是今日的最后一次入水。 慕寻寒觉得自己的精力尚可,芳儿也要跟着他,两人便又一次下了水。 湖水被太阳晒了一天,上层温暖如春,下层还是冰凉的,阳光从水面上照进来,抬头望去,碎金一样的波光在浅蓝的水里闪烁荡漾。 他们潜入水下这么多次,已经发觉到,这片湖泊并不是一片死水,待在里面的时候,身边有轻柔的水流穿过,流向不知名的区域。 湖面上的人紧紧盯着挂在木舟上的绳子,日光已经西斜,平静的水面上刮起了风。 慕寻寒带着芳儿换了一块地方,继续在脚下的石头里找着,芳儿的心情轻快了许多,一片鱼群游过来,不怕人的穿过他们,径直朝着远处的黑暗水域游走。 芳儿趁机捉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将它捂在手心里,银色的小鱼扑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手指间的空隙,钻了出来,一刻也不停的追着大部队游去。 湖底的水草摇摇摆摆,像是被风吹动,一片倒的低俯下去,惊起了藏在里面的鱼群。 慕寻寒察觉到身边水流的速度在加快,他立刻紧了紧腰上的绳子,芳儿却指着不远处兴奋的示意。 又是一片巨大的鱼群,它们一股脑的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冲过来,不等芳儿反应,就将她包围住,大大小小的鱼儿打着旋围绕着她。 慕寻寒伸出手去拉芳儿,却感觉到水里有一股力量,将他也席卷进去。 是暗流!慕寻寒一边想办法挣脱,一边去够芳儿的手,两个人之间所隔不远,可是急切有力的水流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阻挡开来。 好不容易够到了芳儿的手,慕寻寒使劲全身力气将她拉近,两个人已经被水底的暗流冲了很远,好在身上的绳子还在,上面的人应该也意识到了水下除了状况,正在用力的收紧绳子。 人体的力量终究抵不过无情水火,眼看着身上的绳子已经紧绷到极致,他们却还在被暗流冲往更远的地方,再这样下去,要么绳子被崩断,要么就是木舟上的人也被拽下来。 芳儿紧紧搂着慕寻寒的胳膊,应该是被吓坏了。 慕寻寒咬咬牙,将腰上的绳子一把隔断,他在绳头,芳儿在第二位,这样她腰上的绳子还在,两个人的重量小些,水面上的人也容易拉动。 慕寻寒用尽全身力气推了芳儿一把,将她勉强推出暗流,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等到芳儿反应过来的时候,慕寻寒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带远了。 身上的绳子不断用力,芳儿缓缓被拉了上去,她一露出水面,就大声的哭道:“慕大哥被暗流冲走了!” 水面上接二连三的浮上来熟悉的面孔,他们刚才也在水里看到了暗流,不过大部分人运气好,没有直面迎上,楚卫则喘口气,数了数水面上的脸,发现少了一个人。 平静的水面上,只剩下芳儿的哭泣声:“师姐,慕大哥不见了,快去救他~~” 一行人在这片水域找了七天七夜,将湖底的每一个角落都翻遍,那股暗流带着慕寻寒彻底消失在水里,再也没有出现。 师尊们说过,这些年进入玄坤秘境的弟子里,几乎没有伤亡,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也许慕寻寒就是少数倒霉弟子中的一个。 三个月后,虞湘在一片冰冷中醒过来,这是她在水境里找到的最深的一处水域,古人说,水浅则清,水黑则渊,她看看身下黑暗幽深的水色,用结界将自己包裹好,继续朝着水底沉下去。 再深的水,也该有尽头,这片水却像没有底似得,虞湘不断吸收着水里的灵气,倒也不觉吃力,只是她一直在下潜下潜,都不知道过了几天,水底安静的出奇,从她入水以来,一根草一尾鱼都没有遇到。 四周是密不透风的黑暗和寂静,要是寻常人在这里,估计呆不了一刻钟就会疯魔,虞湘却毫不畏惧,她将自己也隐进黑暗里,实在累了,就蹀坐在水里调息。 这片水域并不是死水一潭,她能感觉到身边流动的水流,只是方向杂乱,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流过来,又流向哪里去。 外面的斗转星移,虞湘完全看不见,她估摸着,自己应该下来四五天了,时间还算充裕。 终于,她在一侧看见了微微的亮光,虞湘毫不犹豫的朝着那处游了过去。 是一处洞口,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竟然能在这样黑暗的水底发出光芒。 虞湘钻进去,这里的水温比别处温暖了不少,流水经过她的身体朝着刚才的深渊而去。 她逆着水流的方向游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水面上粼粼的蓝光,虞湘破水而出,扒着湿滑的石头爬上了岸。 这里应该是地底的一条暗河,就像血管一样给下面的深渊注入源源不断的活水,虞湘呼吸了几口潮冷的空气,弄干衣裳沿着河岸往深处走去。 这些天她一个人实在是有些无聊,便试图召唤意识里的白团子,心火灯的火焰小了些,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正常,白团子该不是找借口在偷懒,真是小气! “你才小气!”一个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 虞湘嘴角微挑,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我都看见了,才没有偷懒!你还让慕寻寒给你洗鞋子!”白团子又说道。 虞湘傲娇道:“他们的命都是我救的,让他洗个鞋子算什么?” 白团子在虞湘的识海里晃了晃,揭穿道:“你就是作死,让你刷好感,你倒好,还在弟子大选中下绊子!” “我是为了沧澜派的弟子好,又不是只给慕寻寒一个人加大了难度!”虞湘继续嘴硬。 白团子说不过虞湘,在她的识海里急的转圈圈。 “团子,你不是要帮我救师兄么,先告诉我龙骨在哪里?” “不要!” “不说就不说,我看,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虞湘轻蔑的看了看它。 “谁说我不知道的,龙骨就在九河交汇的尽头,再往前——”白团子这才反应过来。 “虞湘,你激将我!” 第39章 寻踪 暗河湍湍流动,溶洞里的石壁上时不时滴下冰凉的水滴,这条路依旧单调漫长,却不再像深渊那样黑暗。 头顶的石壁上附满蓝色的光点,虞湘本来以为那是生活在这里的某种虫子,伸手够了一个,蓝色的光芒在手心里闪了几下,然后便消失不见。 这是,修士陨落时,残存的灵光,因为水下密闭的环境而被留了下来? 师兄说的果然不错,玄坤秘境的确是远古的一位大能所留。 这里既然有灵光,那么离他陨落的地方也不远了,师兄说这位大能有真龙血脉,也不知道他的尸骨能不能当做龙骨来用? 不过听白团子刚才说的,真正的龙骨也离她不远了。 石壁上的蓝光越来越密集,虞湘继续往里走,隐约听见了磅礴的水声,有朦胧的水汽扑面而来。 终于走到了地下暗河的尽头,虞湘站在石台上,看着底下翻腾不休的水雾,周围的石壁上,大大小小九个洞口,从里面流出的暗流争前恐后的倾倒进下面的深渊中。 九个瀑布的声响振聋发聩,犹如万马奔腾,激荡起来的水花有几丈高,跟之前那深不可测的水渊比起来,这里才更有真龙咆哮,翻腾而起的气势。 纵然是虞湘,站在瀑布边上,也犹豫了好久,这才深吸一口气跳进身下的水花里。 高高扬起的水花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将虞湘渺小的身影吞没,就像是一条巨龙呼啸着,一口吞掉了眼前的猎物。 虞湘周围有结界保护,还是被水下的声势弄得胆战心惊。 好在没多久,虞湘就飞进水里,往更安静的水底深潜。 周围有巴掌大的小鱼游过,虞湘望着它们身上银色的鳞片,看不出这是什么品种,竟然能够在这样干净深邃的水里存活。 她越游越深,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越来越安静,只有那些银鱼如影随形的跟着她,它们好像很好奇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奇怪生物。 虞湘心念一动,放慢了速度,鱼群围着她转了一圈,大概是觉得无趣,都继续朝着别处游去。 虞湘干脆跟在这群小东西后面。 她在水底这么久,除了这些银鱼没有看到任何生物,它们在水里吃什么?还是它们根本不用吃食物,水里,一定有东西能够给这些鱼群提供能量。 虞湘的猜想果然没有错,她跟着银色的鱼群游了很久,终于在前方看见了一大团银色的闪光,这样深的水里,没有日光照射,鱼身上却亮着幽幽的光芒,这让她想起了石壁上的灵光。 越往前去,银光越来越盛,虞湘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小小的惊讶了片刻。 那是一个更加庞大的鱼群,它们围成一团,密密麻麻的在水里上下游动。 虞湘头皮发麻。 她手心里蕴含着灵力,将面前的水轻轻波动着,不一会儿,眼前的巨大鱼群就不受控制的被水流冲散。 庞大的白色长骨露了出来,它静静的盘起,悬浮在水里,黑洞洞的两个眼洞直视着虞湘,头骨上残破的两只角彰显了它曾经的身份。 真龙之骨,纵然死去千年,余威依旧慑人。 虞湘还在愣怔的时候,远处的鱼群收到惊扰,开始慌乱地四下乱游。 它们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奔着龙骨而来的,龙骨于它们而言,已经是赖以生存的重要宝物,谁都不可以亵渎。 这些有些灵智的小东西调转方向,齐心协力的朝着打扰它们“进食”的虞湘冲过来。 虞湘毫不费力的挥挥衣袖,荡起的水流将面前的小鱼冲到一边。 这些小东西根本不被虞湘放在眼里,她正要往龙骨的方向游去,却感觉到身后传来异动,翻滚的水流打着旋朝虞湘冲过来。 虞湘的衣裳在水里飘动几下,轻巧的躲开了暗流。 龙骨就在眼前,谁也不能够阻止她。 正当虞湘快要接触到眼前的一根巨大骨头的时候,从黑暗深处突然窜出三条银色的长影,它们目标一致,都是朝着虞湘而来。 细长的身影快的像闪电一般,它们张开大嘴无声咆哮,争前恐后的想要将虞湘一口吞掉。 虞湘手中飞出无数剑影,交织成坚不可摧的结界,将它们隔绝在前面。 巨兽们水桶般粗细的身躯弯曲扭转,银白色的鳞片在水底闪动,虞湘看着它们头上两只小小的角,还有巨口上细长的龙须。 是蛟!看样子应该是水里的银鱼长期盘旋于此,蚕食着真龙尸骨上的灵力,这三个家伙得天独厚,进化成了蛟。 区区凡畜,到底不能和真龙比肩! 虞湘祭出饮霜剑,正面迎击这三条化蛟,结界已经被巨大的威力冲破,她毫不畏惧,身边的剑意将她牢牢包围住,三条巨兽一时奈何不了她。 化蛟首尾相连,绕成一个巨大的圈,不让虞湘接近龙骨,还时不时昂起头冲撞虞湘的结界。 第40章 杀蛟 虞湘直接朝着上方冲了出去,三条化蛟穷追不舍,紧跟着虞湘游了上去。 迎接它们的是一张巨大的锁灵网,化蛟的身体一接触到网线,身边金光大盛,细密交缠的锁灵网立刻将它们围了起来。 虞湘趁机冲下去拿龙骨,网阵坚持不了太久,她必须速战速决。 身后水波急速流动,虞湘灵敏的闪身躲开,三只化蛟中那条最大的已经冲破了锁灵网,正愤怒的追击虞湘。 饮霜剑飞出去,一击不中,化蛟的银色长身在水中略一摆动,卷着尾巴扫向虞湘。 眼看着躲避不开,虞湘干脆一把抱住化蛟的尾巴,化蛟见身后之人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它,转身就要朝着虞湘咬去。 虞湘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进蛟尾。 化蛟怒吼一声,疼的不断摆动尾巴,想要将虞湘从身上甩下去,饮霜剑是虞湘的本命宝剑,此刻趁着化蛟顾尾不顾头的空档,找准时机,一下刺进了化蛟的右眼。 血色很快染红了附近的水域,周围的水流也在急速的搅动,愤怒的化蛟大有跟虞湘同归于尽的架势,张开大嘴怒吼一声,带着尾巴上的虞湘撞向不远处的石壁。 虞湘来不及放手,整个便被人狠狠的掷在墙上,这畜生身形巨大,力气也不小,附近的石壁被它撞得震动几下,从上面落下来不少碎石。 虞湘胸口气血翻腾,连动作也迟疑了一瞬,化蛟调转身子,再次张着巨口向虞湘冲过来。 虞湘险险躲过,她一把抓住化蛟眼睛上的饮霜剑,在水中翻转身子,跨骑在化蛟脖子上,化蛟剧烈的摇头摆尾,却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在往石头上狠撞了。 这畜生倒不傻,虞湘咬牙冷笑,左手挥起匕首,狠狠刺进化蛟的另一只眼睛里。 化蛟仰首大声嘶吼,身后的另外两只已经挣破锁灵网,正朝着水下冲过来。 虞湘两只手各握着剑柄匕首,狠狠用力,迫使身下的化蛟朝水下游去。 化蛟双眼被毁,但是在这样的水下,有没有眼睛其实是一样的,它带着虞湘往下游去,虞湘控制着化蛟的脑袋,几瞬便来到龙骨处,飞速拔了一根握在手里。 这根龙骨离体的一瞬间,虞湘便感到身边威压猛然增重,压得她胸口一闷,嘴里吐出口鲜血。 威严的龙啸声响起,震荡在四周的水域中,另外两只化蛟畏惧的不敢过来,身下的化蛟也变得暴躁无比,像是害怕什么似得想要找地方躲藏。 虞湘还没有反应过来,龙尸周围的水流急速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虞湘卷了进去,她只能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下的化蛟,随着它一起在水里翻腾。 刚才还勇猛无比的化蛟现在却像一只无助的小蛇,软绵绵的在水里飘荡,虞湘心知不妙,手里的凶器狠狠用力,化蛟受了刺激,终于绷紧了身子,想要从漩涡中冲出去。 它扑腾了半天,终于在水流挨近一处石壁时,找准空隙,用力摆着尾巴钻了进去。 虞湘还以为又要撞上石壁,却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一个不小的石洞,应该是这些化蛟在水里给自己钻出来的洞穴,不过里面也都是水,漆黑的看不见五指。 虞湘伏在化蛟背上,随着它在区区绕绕的石洞里游来游去,也不知道这畜生怎么这么闲,没事儿净给自己钻迷宫来玩了么? 这里面实在是太黑了,虞湘刚才在水下缠斗,消耗了大量灵力,又被龙尸遗留的威压重伤,她只觉得眼前发昏,再这样跟着这条傻蛟乱转,自己很可能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化蛟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它双眼已盲,还插在眼睛里的两根凶器不断消耗着它的鲜血和力气,乱窜之下,眼前的石洞已经到了头,这畜生竟然都没有发觉,带着虞湘狠狠冲了上去。 “轰隆”一声,石壁破开一个大口子,暴躁的化蛟用力过猛,身上的劲头不减,带着虞湘直直往上方扑过去。 “哗啦”巨大的破水声响起,一人一蛟冲出了水面,虞湘早已气力不支,在出水的瞬间眼前一黑,从化蛟身上跌了下去。 岸上的人被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惊呆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条巨大的怪物就又落了下去,随着它一起掉进水里的,还有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慕寻寒想也没想,跟着跳进水中。 水下的虞湘不断下沉,她闭着眼睛,身上的白色纱衣像凋零的花瓣,无力地在水里飘动着。 慕寻寒紧追几下,才终于够住她的手,将她带上了水面。 怀里的身体柔软冰冷,他心中暗暗收紧,立刻将虞湘推上岸,紧接着试了试虞湘的鼻息,还有气,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他正要给虞湘渡些灵力,刚俯下身子,身下人湿漉漉的眼睫颤了颤,一双乌黑幽深的眸子便睁开了。 “师,师尊。”慕寻寒一愣,下意识唤道。 虞湘的意识显然还在迷茫着,她皱皱眉头,一把将身前的慕寻寒推开,后者没有防备,差点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里?”虞湘冷冰冰的问道。 慕寻寒努力稳住身形,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子,低声回道:“我被水底暗流冲进了水洞里,在这里面迷了路。” 自己跟他也有三四个月不见了,虞湘沉着脸打量眼前的少年,觉得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你筑基了。”虞湘话音里有着小小的惊讶和,怒气。 慕寻寒沉默的点点头。 虞湘更气了,自己这些日子在水里钻来钻去,冒着生命危险才找到龙骨,还差点死在里面,没想到慕寻寒这样的资质,竟然能在短短三个月里筑基! 老天真是不公平! 石洞里有着压抑的安静,“咕咚”一声,一条白色的巨大身子从水中露了出来。 是那条瞎了双眼的化蛟,他现在已经是死蛟一条,正翻着肚皮浮上水面。 虞湘不再看慕寻寒,径直跳进了水里,堪称暴虐的手起刀落,从蛟腹中掏出一颗闪着银光的珠子。 “接着!”她将手里还带着血迹的珠子抛了出去,就当是报答这小子刚才从水里救起自己的恩情。 慕寻寒接过蛟珠,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又看向虞湘。 第41章 同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黑暗的地下隧道里走着,没有人开口说话,只能听见脚下暗河湍急的水声。 虞湘准备逆着水流的方向走,既然这些暗河连通上面的湖泊,只要沿着一条暗河一直往前,总能够找到出口。 慕寻寒不近不远的跟在虞湘身后,自从他在湖底被暗流卷走之后,就来到了水底的一处洞府,他一睁眼便看见自己身在闪着幽幽蓝光的巨大石洞里,身上的衣裳已经干透。 接下来就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机缘,那位大能残存的神识给了他传承,让他顺利筑基,还得到了两件世上罕有的法宝。 直到山洞轰然倒塌,一切不复存在,被推出去的慕寻寒还仿佛是在梦中,不过体内飞速运转的灵力和本命法宝的契合都在告诉他,他的人生已经不一样了。 慕寻寒来不及庆幸,他要先从这黑暗曲折的地下走出去,周围没有人能够分享他的喜悦和幸运,他在地洞里不知道走了多少天,直到看见虞湘。 可是,她并不是能够跟他分享喜悦的人,相反的,虞湘冰冷的脸色显示出,她很不高兴。 也是,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她厌恶他,而他也曾经想要杀掉她。 慕寻寒静静的跟在虞湘身后,她的脚步很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能根据她身上的香味判断两人之间的距离。 地下没有日夜之分,两个人无声的走了很久,直到隐约听见流水倾斜而下的“哗哗”声。 虞湘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一直在昏暗的地底下,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压抑极了,更何况经过在水下的战斗,体内的灵气消耗巨大,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调息。 等到上去之后,就和慕寻寒这小子分道扬镳! 水声越来越大,他们循着朦胧的水气往前走,终于找到了地下河的尽头,一座巨大的瀑布从上面倾斜而下,溅起了高高的浪花。 虞湘两人站在瀑布前,任凭水花溅湿衣裳,这架瀑布看起来不小,上面的湖泊应该也挺深的,想要上去,就只能自下而上,顶着落水冲上去。 虞湘看向慕寻寒:“你现在可以御剑么?” 慕寻寒摇摇头。 真麻烦! 虞湘召出饮霜剑,飞身上去,然后朝着身下的慕寻寒伸出手。 “跟紧了。”掉下去我可不捞你。 慕寻寒愣了愣,这才伸出一只手,借力登上了饮霜剑。 轻薄的饮霜剑感应到陌生的气息正站在它上面,在原地不满地晃了晃,慕寻寒一时不察,差点掉下去,惊慌之下扶上了虞湘的腰侧。 前者好像一无所觉,脚尖轻点剑身,围起结界,径直朝着瀑布冲了进去。 奔腾而下的水流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落在逆流而上的两人身上,不断击打着身边的结界,虞湘运起灵力,一边抵御着水流的压力,一边御剑继续往上飞去。 慕寻寒站在剑上,也感受到了身边两种力量的对峙和抗衡,虞湘很强,可是她们现在对抗的却是来自大自然的力量。 他能做的,也就是调动身体上所有能用的灵气,充斥在结界里,让两人身边的结界再坚固几分。 两人度过了一段十分艰难的时间,最后虞湘分出一道剑势,一剑劈开了头顶的水瀑,刹那间身周一松,饮霜剑借着这瞬间的空隙,带着他们飞了上去。 两人一剑从暗洞里飞出来,脱离了水下汹涌的抽力,落进更加平静的湖水中。 慕寻寒心里一松,身体也猛然松了下去,脚下的飞剑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飞剑的主人却无力地漂浮在浩瀚的湖水里。 虞湘的灵力用尽,饮霜剑失去支撑,退回神识之中。 没用的东西!虞湘心中暗骂,在水里扑腾两下,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体内的灵力接近枯竭,只求这片湖泊没有那么的深,让她只靠手脚也能游上去。 水里游过来一个颀长的身影,慕寻寒像条灵活的大鱼,来到虞湘身边拉起了她的一只袖子。 他在水下给她示意,让虞湘跟着自己游上去。 虞湘没有犹豫,任凭慕寻寒带着自己往上游,这片湖泊比想象中的更深,虞湘游了一半,体内灵气终于耗尽,在水下失去灵气,修为再高深的修士就如同失去了空气。 虞湘呼吸急促,游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前边的慕寻寒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过身来看她。 身后的虞湘脸色苍白,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 慕寻寒一把拉紧她,给虞湘渡了口气,嘴对嘴的那种。 醒过来的虞湘暗恨,真是虎落平阳被被犬亲! 好不容易游出水面,死里逃生的虞湘趴在湖岸的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慕寻寒倒还好,他坐在湖岸边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支起一条腿缓缓站了起来。 虞湘看都不看他一眼,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地上,现在正是中午,岸边的鹅卵石被太阳晒的热乎乎的,给人十二分的熨帖。 在冰凉的水里和地底待了那么久,虞湘的身体早就被浸的冰冷,放在平日里还好,可是她又跟三条化蛟殊死搏斗了那么久,灵气损耗殆尽,蠢蠢欲动的寒玉诀抓住时机,正在一点点发动反噬之力。 虞湘感到自己的身体深处,那种熟悉的寒意通过血脉,正渐渐冻结她的四肢百骸。 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当初因缘际会,选择了强大的寒玉诀心法,让她体内的水灵根发挥到极致,却没想到有一日却要深受其反噬之苦。 慕寻寒看见地上的虞湘缩起身子,好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缓缓走近她,却发现脚下的地面以虞湘为中心结上了白色的霜花。 “师尊?”慕寻寒轻声呼唤她。 虞湘毫无所觉,等到慕寻寒俯下身察看的时候,她正皱着眉头,纤长茂密的眼睫上挂着白霜不断颤动。 慕寻寒一惊,想要将虞湘扶起来,却被她紧紧的握住了手腕。 虞湘此刻十分贪恋身边的热源,她迷蒙的双眼与慕寻寒对视,脑中正天人交战。 第42章 两清 虞湘的手冷得像冰一样,慕寻寒看着她苍白的手腕,青色的脉络显现在上面,好像马上就要从细薄的肌肤下崩出来。 “师尊,你怎么了?”慕寻寒询问虞湘,还空着的另一只手想要给她渡些灵力过去。 虞湘刚才还迷蒙的眼睛霎时变得清明无比,一把捉住慕寻寒伸过来的手,腰身使力,将没有防备的他压翻在地。 她想好了,反正睡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大不了等到师兄顺利出关,他们两个找个不为人知的秘境躲起来,让慕寻寒找不到她,自然也杀不了她了。 慕寻寒一时不防,被虞湘压在身下后,愣怔一瞬,然后便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出来。 虞湘现在连从手镯里召出捆灵索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凭着一股巧力压制住了慕寻寒,被他一挣,差点就要松开,她干脆手脚并用,紧紧缠住身下之人的脖子和腰身。 慕寻寒的身子暖和极了,少年劲瘦的身体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量,令虞湘冰凉的血肉稍微得到了些许慰藉。 “啊~~~~~~虞湘,你又在作死!!!”白团子突然出现,在虞湘的识海里尖叫。 虞湘懒得搭理他,慕寻寒好像有所忌惮,并没有使用灵力将她从身上甩下来,他平躺在地上,想要伸手将虞湘冰凉的身体推下来,失败之后,慕寻寒咬着牙,冷冷道:“虞湘,你想要干什么?” 虞湘趴在他脖颈处,双方都看不见彼此的神情,不过虞湘已经从身下绷紧的肌肉和那声咬牙切齿的“虞湘”中感受到他的怒气。 “我要你。”虞湘面无表情的答道。 下面的慕寻寒听罢,英挺的眉毛高高皱起,终于再也忍不住,手上凝聚了灵力,准备将身上的虞湘推开。 虞湘使出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巴住慕寻寒的身体,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喃喃道:“好冷~” 触及到身体的手掌迟疑了,虞湘浑然不觉,威逼不成继续利诱:“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灵石和法宝。”她还特意强调了“很多很多”四个字。 白团子冷笑:“死心,慕寻寒是不会答应你的,你这么说反而会弄巧成拙!” 慕寻寒果然沉默了,虞湘感应到她身下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沉闷的声音冷冷响起:“最后一次,从今以后,你我两清。” 虞湘扬起嘴角,得逞之后,她稍稍放松身体,在慕寻寒热乎乎的身体上蹭了蹭。 真暖和! 虞湘有些恋恋不舍的坐直身体,双腿依然紧贴着慕寻寒的腰身,开始轻车熟路的拉开他的衣襟。 少年精瘦的胸膛露了出来,一段时间不见,手下的肌肉好像坚实了不少,薄薄的皮肤下覆盖着火热的血肉,虞湘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先暖暖被冻得有些麻木的十指。 或许是她的手太冰冷了,慕寻寒紧闭双眼,猛地吸了一口气。 丝毫没有作恶意识的虞湘犹觉不足,仿照上次那样,将自己的衣裳拉开,赤裸着身子贴了上去。 慕寻寒握紧拳头,额头上有青筋跳动,忍不住轻喝道:“要做就快些!” 虞湘不以为意,素手徐徐往下,解开了他的腰带,身子依旧俯在慕寻寒身上,她忍不住轻轻喟叹:“好暖和~” 她有些留恋这样的肌肤相亲,慕寻寒不愧是极阳之身,隔着皮肤,她那被寒玉诀反噬的身体就开始渐渐回暖,不过这只是表里,虞湘丹田深处还是一片冰凉。 虞湘好半天不动,慕寻寒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一入眼就是满目的洁白,少年刚才还冷冰冰的脸瞬间红透,白日看见这些,比那天晚上更加清晰醒目。 白的完美无瑕,粉如二月春花。 此刻幕天席地,天边的风徐徐吹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受到微微凉意,令自身的感官无比清晰,不远处的湖水轻轻荡漾,拍打着湖岸,身边氤氲着潮湿缠绵的水气,还有独属于她身体的冷香。 慕寻寒动了动,虞湘还以为他要反悔,立刻手脚并用,紧紧按住了他,动作之间不知道触到了哪里,只听见慕寻寒闷哼一声。 听出来他有些痛苦,虞湘良心发现,小声询问:“我弄疼你了么?” 她的脸就贴在他的颈间,说话时微温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肌肤上,慕寻寒咬牙握拳,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你快些。”这句话说出口,既是不耐的催促,却又带着些两人都察觉不出的请求之意。 虞湘“嗯”了声,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冰冷的丹田立刻浸染上热意,虞湘满足的舒了口气。 片刻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查看慕寻寒的脸色,发现他跟之前一样,紧紧皱着眉头,下唇被咬的发白,浑身的肌肉依旧僵硬无比。 虞湘身体刚刚得到恢复,此刻善心大发,再说了,既然慕寻寒连“两清”的话都说出来了,那么能够好聚好散是最好不过的。 可惜虞湘经验有限,她想了想,回忆起上次在飞舟上跟子衿双修的时候,他当时好像借助了一点外力,于是虞湘有样学样,拉起慕寻寒的手放在腰上面。 慕寻寒受惊般睁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虞湘回忆着上次的情形,自己先试了试。 “你怎么跟块木头似得?”虞湘小声催促道。 慕寻寒听罢,深深看了虞湘一眼,放在纤细腰肢上的五指缓缓收紧,毫不费力的托起了她。 “哈!”虞湘没有防备,忍不住仰起脖子惊叫出声。 慕寻寒鼻息浓重,眼睛中染上点点血丝,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知不觉陷进手底柔软细腻的肌肤里。 少年的清亮的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最深处却闪着两团不知名的火焰。 虞湘突然有些后悔了,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可是身体像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贪婪的汲取这种难以言表的欢愉。 湖面上起了风,清澈的浪花不断击打着湖岸,水声潺潺,将一切掩盖在轻柔的风声水声之中。 第43章 弥补 湖风吹了多久,岸边的浪花就溅了多久。 虞湘的身体现在从内到外都是暖洋洋的了,被心法冻结的丹田开始缓缓解冻运转,身上的灵力一点点恢复过来。 身上被人轻轻披上了衣裳,身下的慕寻寒声音微哑:“起来。” 虞湘皱皱鼻子,小气!多抱一会儿都不行? 她利落的坐起身来,从他身上站起来,背上的衣裳滑落下去也毫不在意,慕寻寒看见了,红着耳根别过脸去。 身上刚才出了不少汗,即使用了净尘诀,那种粘腻感依然还在,好在身边就有湖水,虞湘光着身子走了进去。 她将自己的头发打湿,站在水里梳洗,身后的慕寻寒站起来整理衣裳,虞湘察觉到他投过来的几缕目光,于是扭着身子询问道:“你要洗吗?” 她的语气和目光那样的坦然,让慕寻寒无措中又生出些莫名的怅然来。 他站在岸边顿了顿,然后垂眸说道:“不了,我走了。” 虞湘点点头,“嗯”了一声后继续转过去洗头发。 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半晌后虞湘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后立刻钻进水里在水中向前游去。 她“哗啦”一声从水里钻出半个身子,将慕寻寒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两清,是真的么?”虞湘紧盯着慕寻寒的眼睛问道。 慕寻寒看着水里的虞湘,她乌黑的头发正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映衬着底下如雪一般洁白细腻的肌肤,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居住在湖底的水妖。 偏偏说出来的话不讨人喜欢。 慕寻寒抿抿唇,清亮的眼睛直视虞湘:“你一路照拂,又将我从地底下带出来,我本来就该感谢你的,刚才,刚才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再加上之前我们两个那些,就都算了,你我以后各走各路,两不相干。” 虞湘眨眨眼睛,嫣红的嘴唇微微扬起。 欧耶,生命中最大的威胁这么轻易就消失了,她顿时觉得精神一松,就差拍手称快了。 虞湘丢下一句“一言为定”,转头钻进了水里,消失在茫茫的水面上。 慕寻寒收回目光,挥去心中些微的怅然,然后转过身去,脚步坚定的踏上行程。 虞湘继续留在湖边调息,她的身体刚刚恢复,需要好好的打坐调理一番。 神识轻快的在白团子面前炫耀:“怎么样?你都听到了,慕寻寒说我们以后两清了,你是不是也该另寻别主了?” 白团子不屑道:“嘚瑟什么?你看看这个。”说着,又将那盏心火灯提到虞湘面前。 虞湘看着玻璃盏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禁疑道:“怎么会这样?” 里面的火焰虽然颜色变了,但是火势依旧不减,泛着点点青色的火光几乎要烧透琉璃,将虞湘的脸也映的发绿。 白团子得意的晃了晃心火灯:“就是这样呗。” 虞湘伸手拎起那盏灯,滚烫的温度让手心灼热难耐。 她没有松手,而是高高抬起手,想要将这盏惹人讨厌的心火灯狠狠摔碎。 白团子好像早就料到了她这一招,也不阻拦,看似小巧脆弱的琉璃盏重重落在地上,“咚”地一声闷响,依旧毫发无损。 虞湘指着白团子叱道:“一定是你搞错了!还有这火的颜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团子毫不畏惧,笃定道:“心火未灭,执念未除,你还要多加努力啊。”它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你重生回来的原因,虞湘,一切得到都是有代价的,我会帮你拯救你的师兄,你也要履行职责,帮慕寻寒熄灭心火。” 虞湘在原地站了半天,白团子也不催促,也不离开,静静等着虞湘平复心情。 “接下来该怎么做?”半晌后,虞湘淡淡问道。 白团子上下漂浮几下,平静的发布任务:“跟上慕寻寒,帮他去金火边界获取金羲剑。” 呵呵!虞湘冷笑,没想到区区一个玄坤秘境,竟然藏着这么多的机遇,让慕寻寒这个天选之子迅速筑基不说,还让他找到自己的本命宝剑。 一想到还要帮着慕寻寒找金羲剑,虞湘就心中恶寒,前世取了自己姓名的那把凶剑,还要自己主动去寻来,真是太讽刺了! 白团子没有继续催促虞湘,反正评算着慕寻寒的脚程,虞湘还有大把的时间修炼调息。 她在湖边又待了三个月,距离除夕那日,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入境历练的弟子们也该走到金境了。 慕寻寒既然筑基了,他的脚程只会更快,按照常理,他会去跟大队伍汇合,因为一年之期一到,他们都要在中间的土境结合,经由传送阵回去。 时间还算充裕,虞湘收拾一番,御剑继续往金火两境的边界飞去,在那里等着慕寻寒。 她感觉现在自己就像一头套上笼头的驴子,就连师兄在沧澜宗时,都会尽可能给她最大程度的自由,虞湘活了三百年,除了修炼之事不敢懈怠,还没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费心。 越想越气,连带着“始作俑者”慕寻寒也被虞湘嫌弃了。 小气鬼!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好在白团子跟她再三保证,找到金羲剑之后,慕寻寒的事情就不用虞湘参与了,她这才忍下不少怒火,否则的话,她也不敢保证缚心咒会不会当场发作,让压抑许久的虞湘走火入魔,到时候大家就一起死好了! 几天的功夫,虞湘就走完常人要走几个月的路程,她来到金火交界处,用神识探查了一番,这里还没有人经过的痕迹。 这群弟子的脚程也太慢了,虞湘不耐烦的站在白茫茫的金境处,有些烦躁的想着。 这里到处都是白色的细沙和石头,偶尔有寒冷肃杀的风吹过,立刻扬起漫天的沙砾。 纵然用了灵气结界,那种无孔不入的细小摩擦声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第44章 推手 虞湘在这里等了七天,终于等来了第一个到达金火边界的弟子。 是慕寻寒,他形容憔悴,衣服上都是破口,细看之下脸颊上还有许多小小的伤痕。 金境里到处都是刺眼的白色砂石,连口能喝的水都没有,也不知道慕寻寒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 不过这小子看起来精神还好,他走到边界处,稍微松了口气,坐在地上打坐休息。 金火交界处是一道长长的深渊,深渊一眼看不见底,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还给进入秘境的人留了一道又长又窄的石桥,说是石桥,就是勉强能够容下一个人的小道,连个扶手都没有,就那样细骨伶仃地架在两岸之间,好像随时会断掉一样。 对于能够御剑的修士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沧澜宗对弟子们的要求是,在秘境之中,只要眼前有路,就必须步行通过。 修道之路艰辛漫长,一味的走捷径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懒散如尚清岚者,尽管是用无数丹药和法宝堆成金丹之身,有些规矩该守还是会守的。 慕寻寒现在就站在深渊边上,他看着远处窄长的石桥,在考虑是现在一个人走过去还是等大部队一起通过。 从水境出来之后他没有选择跟上队伍,而是独自一个人修行,虽然单枪匹马的受了不少苦,但是安静的环境更方便他修炼在石洞学来的心法。 这三个多月以来,慕寻寒感觉自己进步不少,虽然体内的五行灵根依旧杂乱,灵气也没有单灵根的修士充沛,但是运用心法将体内的经脉拓宽之后,他现在能够随意运用的灵力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拓宽经脉是一个缓慢而艰辛的过程,每次运转心法的时候他都会出一身冷汗,但是这一切对自己来说完全值得。 脚下黑暗的深渊无声凝视着他,好像在引诱他深入探究。 “快,就是现在,把慕寻寒推下去!”白团子在识海里兴奋的催促道。 虞湘:“,,,,,”要不是对这个稚嫩童音熟悉无比,她差点认为说话的是自己的心声。 “为什么要我推?”还自诩天道使者,刮来一阵大风将他吹下去不就得了。 白团子有些气急败坏:“我现在能力有限,再说了,你隐着身,他又看不到你的脸,顺手的事情,这么啰嗦干什么?” 虞湘挑眉:“这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么?” 白团子败下阵来:“求求你了,虞湘大美人!” 虞湘翻了翻白眼,没骨气的东西! 她轻轻靠近慕寻寒,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小子上一课,没事儿的时候,不要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 正好一阵白风吹过来,慕寻寒下意识的回头,虞湘立刻伸出手一掌将其推进了深渊之中。 她站在山崖上,看着下面黑幽幽的裂口,确认慕寻寒完全掉了下去之后,这才显出原身,拍拍手准备离开。 “师尊?”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虞湘慢慢回头,一群衣衫褴褛如叫花子的少年少女正瞪大眼睛看着她。 人果然不能做坏事,连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人也不知道。 为首的高大青年指了指虞湘,又指了指她身后,喃喃道:“师尊,刚才掉下去的是不是慕师弟?” 不等虞湘回答,另一个女孩子突然尖声叫道:“碧霄师尊将慕大哥推下去了!” 虞湘怎么办,找个地缝先躲一躲,恰巧身边就有一个。 众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碧霄尊者白衣飘飘,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深渊之中。 任重道这才反应过来,给自家师尊辩白:“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师尊推慕师弟了,她分明是赶过来救人的!” 芳儿无从反驳,嘟了嘟嘴不说话,她眼神好,刚才的确看见慕寻寒是以脊背受力的姿态掉下去的,只是当时他身边没有人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碧霄尊者就站在了崖边上,还姿态悠闲的看了看下面,一点也不像着急救人的样子。 他们原本以为慕寻寒被水底暗流冲走已经九死一生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他,虽然现在他又掉进了渊底,但是既然有碧霄尊者在,慕寻寒的性命大概也是无虞的。 大家商议片刻,决定继续赶路。 虞湘知道慕寻寒死不了,但是却忘了他也会受伤,不过白团子叫她不要干预,虞湘就只能看着慕寻寒紧紧抓着石壁上的一块石头,摇摇欲坠地挂在山崖上。 他应该在下坠时刮蹭了不少山石,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数不清的伤口或大或小都在往外滴血,正好掉落在虞湘面前的地面上。 虞湘就这样,看着慕寻寒不断试探,在嶙峋突起的山壁上慢慢走出一条血路。 等到终于落地,慕寻寒身子突然一软,跌倒在地。 他爬了一天一夜,现在应该是累极了,干脆闭上眼睛靠着山壁休息。 这里临近火境,即使已经周围黑暗肃杀,却一点也不寒冷,反而有种让人烦躁的焦热之感。 身上的血液干透了,硬硬的贴在身上,小一些的擦伤结了痂,那些被尖锐的石头划得皮开肉绽的伤口正紧绷着,提醒他身体上的痛感。 慕寻寒调息片刻,从储物袋里找出一些药草,一半直接生吞进肚,另一半在嘴里嚼了嚼,然后小心翼翼的敷在伤口上。 虞湘在一旁默默的看着。 她也有些好奇慕寻寒是怎样得到金羲剑的,所以隐了身,想要跟在他身边看个明白。 沧澜宗的玄坤秘境,其中深藏的秘密还真不少。 慕寻寒恢复了点体力,仰头看了看头顶高不可测的山崖,片刻后转身,直接朝着渊底的深处走去。 重新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是半道掉下来,他可不敢保证还有这样的运气。 虽然对推自己下来的那股力量心存疑惑,不过现在却不是追查的时候,老天给了他一条未知的路,那就走走看看。 第45章 一路 虞湘跟着慕寻寒在地底又走了三天,眼睁睁看着慕寻寒一路跋涉,绕过冒着怪异热气的水池,爬过布满尖石的山谷,然后又和突然窜出来的一群地鼠搏斗。 这里应该快要接近火境了,周围的温度突然升高,又因为在地底,没有新鲜的空气和凉风,因此身边充斥着一股难闻的烟灰气。 虞湘是水灵根,待在这样的环境中也很不适应。 慕寻寒的嘴唇起了厚厚一层干皮,储物袋里的药草和灵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在这个时候,却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群凶残丑陋的鼠怪跟他作对。 他手上提着剑,一下削掉身边那只鼠怪的脑袋,粘腻腥臭的血液喷出来,被周围的温度烘的更难闻了。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分明是老鼠的形貌,个头却有家猫那么大,尖尖的嘴巴嗞着牙齿“吱吱”叫着,猩红的小眼睛全都紧紧盯着慕寻寒,前仆后继的向他扑过来。 慕寻寒手中的剑光不断闪烁,剑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从未停止,四周铺满了丑陋狰狞的尸体和鲜血。 面前的鼠群黑压压的,足有百十只。 慕寻寒的剑再锋利,也挡不住这群悍不畏死的鼠怪,它们好像被同类的血肉刺激了,一直没有停顿的在进攻,想要将慕寻寒变作腹中的美味食材。 慕寻寒用剑击杀了一只鼠怪,身后不防,被一只鼠怪扑在腿上,尖利的鼠爪勾住皮肤,这畜生趁机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虞湘看着慕寻寒将腿上的鼠怪挑开,小腿也缺失了一大块皮肉。 她心中恶寒,也不知道这些脏兮兮的东西有没有毒? 慕寻寒应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身上那些伤口全部裂开了,小腿上的痛楚令他脊背上渗出冷汗。 吃沧澜宗的饭菜养出来的血肉,若是白白便宜了这些丑陋的的鼠怪,实在是暴殄天物! 虞湘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 慕寻寒手中的剑招突然变快了,他使力挥出去一剑,澎湃的剑气横扫而过,击杀了一大片鼠怪。 虞湘看见从他剑上流泻而出的锐利剑气,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到了人剑相通,假以时日,就能化意为形,凝结出属于自己的剑意。 他才刚筑基,对剑道的领悟就这么深了? 虞湘对慕寻寒的好奇之心更重了。 那边,慕寻寒已经解决了鼠怪,这里的气味实在难闻,他站着喘息片刻,便提着剑往别处走去。 虞湘看着他越走越远,在一处较为干净的空地坐下调息。 这里好像更热了,虞湘因为空气中的焦灼之感,心情愈加烦躁起来。 慕寻寒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经过一番大战,身上出了不少汗,流了不少血,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虽然筑基以后可以依靠灵气维持身体,但是他依旧感到口干舌燥。 在储物袋里找了找,只找到几根软哒哒的灵草和灵果,慕寻寒毫不嫌弃的吃下去,犹觉不够,又在里面翻了翻,手指触到一个圆润冰凉的物体。 慕寻寒将它拿了出来,那颗鸡蛋大小的蛟珠被托在手心里,散发着幽幽蓝光。 周围的空气好像也变得清凉了些,这是从水境中带出来的东西,蕴含了水底的灵气和真龙之气。 他身上的伤口正在渐渐恢复,慕寻寒意识到这一点,脸上的神色更复杂了,他盯着手心里冰凉圆润的珠子,黑色的眼眸暗沉如海,只有两朵浅蓝色的火焰在里面静静闪烁。 蛟珠一出现,虞湘焦躁的情绪也被安抚了不少,没想到,那么凶残暴虐的化蛟竟能孕育出这样清亮柔和的珠子。 她下意识的往蛟珠那边靠近一些,反正施了隐身术,慕寻寒看不见。 鼻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慕寻寒已经习以为常,自从那日在湖边——之后,他总能时不时的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 都是幻像,慕寻寒心想,在沧澜宗的时候也是,在金境磨人的风沙中也是,现在也是。 两人休整了一夜,慕寻寒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继续起身往前走。 温度越来越高,或许已经进入火境了,虞湘听尚清岚说过,火境的陆地上大部分都是红色的石头, 虽然不用翻山过海,但是走在里面要时刻小心,因为地下时不时会喷出滚烫的岩浆,若是被溅上一星半点儿,皮肉就会被烧出个窟窿。 既然岩浆是从地底下喷出来的,那么地层下面只会多不会少。 慕寻寒现在就被一条宽阔的岩浆河拦住了去路,红色的液体冒着热气,在地底缓缓流动着,不同于流水或潺潺有声或浪涛凶猛,它们无声无息,却比有声之水更令人恐惧心惊。 看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岩浆河,虞湘自忖,即使是她这样的元婴修为,也不敢保证能够顺利飞越过去。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地心之火,威力是普通的凡火所不能比的,饮霜剑喜寒不喜热,说不定飞到半空中就会被烤软。 饮霜剑在虞湘的识海里“嗡鸣”几声,好像在附和虞湘的想法。 没出息的东西! 慕寻寒站在河岸边皱眉,可是别无他法,他现在只能绕过这条长长的岩浆河,就是不知道需要多久,若是再在地底下待三个月,恐怕就赶不上队伍,一起从秘境中出去了。 他心中暗暗叹气,只能朝着岩浆河的上流继续走。 几天过去,他们终于来到了岩浆的发源地,一处不断冒着火红泡泡的池子,这是一处山洞,再往前就无路可走,里面的热度惊人,四周的山壁被烤的通红,围着池子倒是有一圈窄窄的石头,以虞湘看,这圈石头比自己的脚掌大不了多少,更何况要走过去,就要贴着烧红的山石,就算侥幸走了过去,恐怕也要被烫掉一层,不,两层皮。 不过最显眼的不是这些岩浆和石头,不断翻滚的岩浆中,静静地立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凛冽肃杀的剑光在火红灼的池中格外显眼,也格外诱人。 第46章 取剑 对于一个剑修来说,看见一把绝世宝剑就跟看见登仙之路的台阶一样。 更何况它还代表了无边的修为和无数的荣耀名利,任何一个正常的剑修都不会想要错过它。 慕寻寒也不想,他紧紧盯着池中的宝剑,感到一种强烈的渴望,这把剑正在呼唤他,他们乍然初见,却早已心意相通。 越是珍贵的宝物,越不会轻易获得。 虞湘看着慕寻寒站在池边盯着金羲剑,连衣角被烤焦了也浑然不觉,良久之后,他终于动了,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东西。 轻若无物的法宝刚一出现就浮在空气中,周身流转着璀璨夺目的光华,它慢慢变大之后,弧度微微弯曲,差不多是个小舟的形状。 是凤凰羽!慕寻寒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宝光灼灼的凤凰羽静静停在慕寻寒面前,他抬腿坐了上去,适应了片刻之后,驱使着它向岩浆池中心飘去。 凤凰身上的火春锋焰是不怕地心之火的,它一路载着慕寻寒,逐渐靠近中心的那把宝剑。 虞湘寒着脸站在池边,看着池中的一幕沉默不语。 前世,她为了凑齐玄清定魄香的材料寻遍千山万水,原料稀有难找不说,此香不是凡物,不能用凡火点燃,只能使用凤凰身上的火春锋焰,现世哪里还有凤凰存世?她只能找到拥有凤凰血脉的霍家,那老小子把她当成了要扒他家祖坟的冤大头,狠狠敲了虞湘一大笔灵石,不过她最后还是一根凤凰毛都没找到。 虞湘越想越气,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东西,竟然早就被慕寻寒收入囊中了。 天命之人就这么了不起吗? 慕寻寒这边,即使隔着凤凰羽,依然能够感觉到岩浆池中灼人的热意,他感觉自己的衣裳和头发都快被烧焦了,身上也在没有可供蒸发的水分,好在下来之前,他就将那颗蛟珠放在了胸口,否则,只怕还没有靠近宝剑,自己身上的皮肉就要焦掉一层了。 就在凤凰羽飘到火池中心的时候,异变突生,两条火龙突然从火红的岩浆中钻了出来,扑向池中的慕寻寒。 慕寻寒闪身险险躲过,胳膊上还是被滚烫的火焰灼出一道伤口。 两条火龙一前一后,继续朝着凤凰羽中的生人追击,它们不敢接触凤凰羽,却知道从上面攻击他,此物没有五官,周身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旦靠近,不用接触也能将人皮肉烧焦。 慕寻寒驱动凤凰羽躲避,可是这两条火龙自岩浆底下诞生,它们一半显露在外,另一半已经和岩浆融成一体,只要有岩浆的地方,到处都能钻出来它们。 他们在池上缠斗了半晌,慕寻寒挥剑的手已经布满了焦黑的伤痕,暗红色的血流下来,滴在他身下的凤凰羽上。 流转不停的光华好像又璀璨了几分,那光芒看着虞湘双眼发亮,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虞湘从袖中抛出一段长长的白绫,轻飘飘的白绫在半空中缠绕舞动,将显出原身的虞湘包围在里面。 她御气飞上池面,周围的白绫无风自动,帮虞湘抵挡了不少热力。 犹如天人突降,慕寻寒看着虞湘飞在半空中,热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而她便不改色,一剑击退了他面前的火龙。 火龙没有实体,被虞湘用剑刺中后之停顿了一瞬,旋即又勾着身子扑过来,饮霜剑上寒芒大涨,在虞湘手中不断飞舞,她手心的霜花越来越厚,一道无形的结界在抵挡在中间。 周围的温度都凉了几分,虞湘转头对慕寻寒喊道:“拔剑!” 慕寻寒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把握住立在熔岩里的剑柄。 炙热的温度穿透手心的皮肤,好像已经烧进了骨头,仅仅是接触到剑柄的一瞬间,他手臂上的皮肤就被烫红了,这热度一直延伸到身体里面,慕寻寒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两手并用,缓缓将那把剑抽了出来。 慕寻寒上半身的衣裳已经被岩浆池里的火焰烤碎了,裸露出来的皮肤通红通红,握剑的手心应该已经烧烂了,跟剑柄紧紧黏在一起。 不过现在还不是看伤和庆幸的时候,宝剑刚被拔出来,池中的火龙就变得更加狂躁,它们猛烈撞击着结界,虞湘手中的霜花融化了大半,炙热的温度重新席卷。 慕寻寒一剑刺向从结界破裂处冲进来的火龙,半个龙头被削下来落进池中,转瞬又聚拢起来,完好无损的朝着他们袭来。 两人各自持剑,跟两条火龙打斗了起来,慕寻寒身上有伤,修为也浅薄,全凭着手中新得的宝剑勉力支撑。 虞湘这边的情形也不怎么样,缠绕在身边的碧海绫被火龙烧灼了好几处,舞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虞湘感觉身边的温度越来越高,鼻尖上沁出了薄汗。 继续缠斗不是长久之计,虞湘的水灵根在这里本来就不占优势,她指尖捏诀,眉心渐渐显现出一朵淡蓝色的雪花,这是寒玉诀第十重,冰凌雪魄,使用时要耗费大量的灵力和神魂,她这些年来境界不稳,所以修成之后从未再动过此法。 周围的空气霎时寒冷起来,不同于刚才饮霜剑带来的凉意,这种寒冷突如其来透彻骨髓,霎时将四周的物体的都冻结了,两条火龙在半空中晃动几下,以一个狰狞的姿态停在半空。 以虞湘为中心,四周落下轻飘飘的雪花。 虞湘念完口诀,直接落在了凤凰羽上,对他说了一声:“走!” 两人驱动凤凰羽,刚刚飞过岩浆池上空,便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一条火龙身上的冰棱簌簌碎裂,它连片刻停顿也没有,直接伸着身子追击而来。 慕寻寒立刻挥剑格挡,也许是最后的奋力一波,他手中宝剑的剑芒霎时发出了刺眼的金光,刚一接触到火龙的身子,就将它劈得粉碎。 破碎的巨大身躯在空中化成点点火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慕寻寒转身,以身躯挡住了大部分滚烫的地火。 第47章 失明 火光熄灭之后,身下的凤凰羽也因为主人灵力耗尽,自动收了回去。 四周一片黑暗,虞湘轻轻落地,或许是刚才把力气用完了,脚步踉跄了一下,身边立刻伸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拖住了她的手臂。 “师尊,你怎么样?”慕寻寒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虞湘摇摇头,又想到这里漆黑一片,他是看不见的,便轻描淡写的说道:“无事。” 其实她刚才使用冰凌雪魄的时候,神识受了点损伤,所以现在在黑暗之中无法感知外物,否则也不会差点摔倒了。 好在修道之人五感敏锐,即使看不见,她也能靠听觉走路。 就像现在,她凭着敏锐的嗅觉,闻到了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慕寻寒这小子受了不少伤,不过他这次能够找到金羲剑,即使是脱层皮也值得了。 虞湘从手镯中摸出一颗丹药,递向他。 “把这个吃了。” 身边的人停顿一下,这才从虞湘手里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流血渐渐止住,不过地心之火烧出的伤口不是普通的丹药就能治好的,灼人的疼痛已经深入了血肉,尤其是烧糊的掌心,慕寻寒微微握拳,立刻咬着牙吸了一口气。 虞湘听见了,对他说道:“把手给我。” 慕寻寒愣了愣,依言将自己受伤的手递过去,虞湘冰凉的掌心轻轻拂过伤处,灼痛感微微得到缓解。 “只能先这样,出去之后找个水池泡一泡就好了。”虞湘淡淡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多谢师尊。”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山洞里走着,虞湘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够感应到身边的温度越来越低,她们应该正在走出火境,往秘境中间的土境过去了。 四周弥漫着浓郁的地灵之气,听尚清岚说过,土境里也是荒芜一片,别的没有,却有许许多多的宝石美玉,凡是从土境经过的弟子,出去之后将这些东西卖给凡人,都能发一笔不小的横财。 美玉宝石虞湘还没有看到,不过这里的石头却是越来越多了,地洞里还是伸手不见五指,虞湘脚下已经被绊了三四次了。 身后的脚步声大了些,一只手伸过来,“师尊,我走在前面。” 虞湘不无不可,任由慕寻寒在前面探路,她在后面跟着他的脚步声,倒是再也没有磕到石头了。 “等会儿到了土境,大家都捡石头的时候,你记得拿些红色和绿色的回去。”红色的是血玛瑙,绿色的是凝波翠,她偶尔听尚清岚提起过,在凡界这两种颜色最值钱了。 慕寻寒的脚步停了,然后只听见他有些迟疑的说道:“师尊说的,是这种石头吗?” 虞湘:“?” 有人轻轻弯下腰,然后将一个东西递到虞湘手里,虞湘摸着手里坚硬冰凉的石头,沉默不语。 慕寻寒看着正在研究石头的虞湘,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你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 刚才在地下,她们的确走了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路,可是随着身边的石头越来越多,它们散发的荧光已经将周围照的十分清晰,虞湘却还是走的磕磕绊绊,他发现了她的异常,这才提出走在前边探路。 像她这样的修士,即使眼睛看不见,也可以依靠神识行动自如,但是虞湘这个情形,应该是神识也受了伤,这才如此狼狈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不是虞湘出手相助,自己非但拿不到宝剑,或许早就变成岩浆池里的一把飞灰了。 虞湘看不见慕寻寒的神情,只知道他站了很久,久到虞湘都有些尴尬了,她轻咳一声,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神识虽然有些损伤,不过问题不大,出去之后找个水灵气充裕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打坐几天就好了,眼睛估计也是被金羲剑上的光芒刺激了,她探查了一番,经脉一切正常,也是小问题。 慕寻寒对虞湘的话有些不相信,但是又怕伤了她的自尊,便低声说道:“那师尊小心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叫我。” 两人继续赶路,只是慕寻寒的脚步声比之前的明显加重了,遇到崎岖的路面,他就会轻轻拉着她的衣角,一路上倒也算顺利。 两人很快走上了地面,不用眼睛看,光凭着吹到脸上清爽的风,虞湘就知道她们出来了。 话说回来,自从进入玄坤秘境,不是在水里就是在地下,待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憋屈啊。 虞湘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看见模糊的影子了,不过用力辨认的时候,眼睛还是有些酸痛,她干脆拿出一条丝带,将自己的双眼蒙住,让它们好好休息一阵子。 金羲剑果然与她相克,上一世一剑捅穿了她的心口,这一世刚见面,就把她的眼睛给伤了。 她现在不能御剑,两个人只能依靠步行,好在虞湘手里有尚清岚给她的路线图,她们很快就找到了传送阵。 离除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入境的弟子也该陆续赶过来了。 虞湘他们在附近找了个山洞,她需要打坐调养,除夕之夜,还需要她动用灵力开启传送阵,尚清岚就是个陪跑的,光指望她可不行。 慕寻寒安置虞湘,自觉的搬到洞外守着,离开之时,虞湘丢给他一个瓶子,吩咐道:“一日一粒。” 慕寻寒握紧手中的瓶子,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放轻脚步离开了。 虞湘不知道慕寻寒心里的纠结,她静下心来,在黑暗的山洞中入定。 一连几日,慕寻寒都没有进来打扰她,这一日,虞湘尝试着解开蒙眼的丝带,山洞中的光线十分昏暗,不过她还是看见了一处朦胧的微光,那里应该是洞口。 虞湘尝试着走过去,她的脚步很轻,走到洞口时还是惊醒了外面的人。 慕寻寒看见站在洞口的虞湘,她的眼睛上没有蒙着那条绿丝带。 “师尊,你的眼睛好了?”他的语气中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欣喜。 虞湘微微眯着眼,努力辨认出前边那处跳动的橘色,应该是慕寻寒升起的火堆、 现在是晚上,她眼前的也只有一团模糊的火光。 虞湘不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看见,慕寻寒清亮的眼睛顿时暗了下去。 第48章 守口 土境荒芜,薄薄的土层上只长着一些稀稀拉拉的小草,白日里太阳暴晒,到了晚上就会刮起冷风。 慕寻寒在这萧瑟的寒风中缓缓开口:“师尊,你~”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呼啸的风声吹走了。 “你的剑呢?”虞湘率先问道。 慕寻寒愣了愣,从地上拿起剑,将剑柄递到了虞湘手中。 金羲剑生于地心之火,至阳至烈,就这样被握在手心里,虞湘也能感觉到剑身传过来的微微热意。 跟饮霜剑的轻薄不同,金羲剑好像更重一些,剑身修长,慕寻寒身材瘦高,正是适合他的长度。 虞湘握着手里的剑柄,隐约摸到了两只翅膀的形状,她问慕寻寒:“这剑有名字么?” 慕寻寒答道:“弟子无能,此剑还未认主,暂时不知道它的名字。” 也是,金羲乃是绝世宝剑,慕寻寒现在只是一个刚刚筑基的小角色,宝剑有灵,自然不会轻易被驯服。 虞湘也不想多说,免得露馅儿,只是嘱咐道:“将它收起来,轻易不要露于人前。”她顿了顿,又问道:“那片凤凰羽,你是怎么得到的?” 慕寻寒想了想,如实答道:“弟子在水境之中被暗流带到一处洞府,有位已经作古的前辈遗留了几件宝物,弟子侥幸带了一些出来。” 这孩子倒是实诚,虞湘微微点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事情万不可再对外人提起。” 慕寻寒连忙点头:“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他现在实力不济,根本难以保全手上的宝物,修真界向来有杀人夺宝之风,所以在完全成长之前,他也不打算将手里的底牌露出来。 虞湘嘱咐慕寻寒,不单单是为了他,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沧澜宗独享玄坤秘境这么多年,已经惹了不少外人眼热,好在几百年来,宗内只是安排弟子入境历练,从没有带出来一件绝世珍宝,这也让别人以为玄坤秘境已经是个被开采完的空穴。 她这次从水境找到了龙骨,慕寻寒还得到了不止一件,这个秘境底下说不定还有更多的秘宝,若是被别人知道了,难免不会跑过来争抢。 到时候,沧澜宗便成了众矢之的,师兄现在还在闭关,为了让他静心修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想想,沧澜宗这么多年都安排长老弟子入境,竟然一件秘宝也没发现,也许并不是偶然,逝去的尚老宗主是个睿智通透之人,或许他知道以自身的能力,根本守不住这些秘宝,所以干脆视而不见,只把玄坤秘境当低阶做弟子的试炼之所。 若是遮掩起来不让任何人探宝,难免惹人怀疑,就这样每次只派自家的弟子进去,然后带回来一些不值钱的药草石头出来,也能迷惑他们的视线。 虞湘站在洞口想事情,完全忘了一旁还站着个大活人。 慕寻寒见她神色莫测,便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师尊,你是不是不舒服?” 虞湘摇摇头,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看在慕寻寒眼里,却变成了神色凝重,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顿了顿,他低声道:“弟子这次承蒙师尊解救,不止保全性命,还得到了秘宝,师尊若是有吩咐,尽可以差遣。” 虞湘眨眨眼“看”向他,然后恍然,她微微扬起嘴角,是谁当初斩钉截铁的说要和她“两清”的?怎么这么快就低头了? 慕寻寒看着虞湘莞尔一笑,心中微动,手指忍不住微微握紧。 虞湘开口问:“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么?” 少年耳根微红,好在夜色昏暗,虞湘也看不见。 “是。” 虞湘笑的更灿烂了:“那就把你的凤凰羽给我。”她当日在岩浆池中出手,就是看在凤凰羽的份上,明知道慕寻寒早晚都是金羲剑的主人,她也不过是横插一出,假装送他一个人情。 虞洵当年能够横空出世,一举坐稳沧澜宗宗主的位置,教出来的师妹也不会太傻。 夜里的寒风吹过,掩饰了此刻的寂静。 慕寻寒显然是愣住了,半天没有说话,虞湘还以为他不舍得,正盘算着再加点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跟他交换。 这时对面的少年沉吟片刻,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将一片轻若无物,却又柔软温暖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心。 手指间肌肤接触,仅仅一瞬便立刻抽离,虞湘托着手心里的凤凰羽,双眼因为失焦,显得有些迷茫。 “师尊想要,自然都可以。”慕寻寒低声说道,然后便转身离开。 咦,这小子好像有点生气? 虞湘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从小孩子手里哄糖吃的无耻大人,不过凤凰羽已经拿到了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还回去的。 想了想,虞湘从手镯里摸出一件东西,追上了慕寻寒。 “这把剑给你先用着。”虞湘伸手将手中长剑递给他,既然金羲剑还未认主,也不能被慕寻寒随意驱使,以他现在的境界,已经需要使用称手的宝剑了。 这是她刚刚筑基之时,师兄给她找来的一七星剑,名曰阙云,此剑属性温和,剑身较重较长,正好适合刚刚起步的剑修练手。 慕寻寒接过虞湘递过来的宝剑,这把剑剑身修长,通身闪烁着柔和的流光,乍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师尊好像很喜欢这样精致细长的宝剑,她的饮霜剑出场不多,但每次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阙云的剑柄上还挂着一段青色的穗子,上面系着枚通透圆润的白玉。 剑修讲究大道至简,很少在剑柄上挂配饰的,只有那些年轻爱俏的女修,才会给自己心爱的宝剑挂上剑穗。 虞湘这时也解释道:“这是我早年用过的阙云剑,它被我师兄改造过,即使不用认主,也能够听从持剑之人的命令,现在有些晚了,明天一早,我教你御剑飞行。” 慕寻寒传过来的语气十分乖顺:“是,多谢师尊。” 第49章 汇合 慕寻寒的天分果然很高,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学会了御剑,虞湘不过教了他几句心法,便放任他自己去练习了。 一开始也听见他摔了几次跤,御剑飞行,就跟小孩子刚刚练习走路一样,难免要摔跤的,虞湘也不管他,就让他摔去,多摔几次自然就会了。 她坐在山洞外面的平原上打坐,外面的阳光正是热烈的时候,虞湘今日看的比昨日清楚了一些,但是还不够,睁眼时间长了,眼球还是有酸涩之感,她只好又拿丝带蒙上双眼。 慕寻寒找到了御剑的诀窍之后,已经消失了一下午了,想她刚刚学会御剑飞行的时候,也是兴奋的满天飞,能不走路就不走路。 傍晚时分,虞湘才听见人回来。 他一落地,就急走几步来到虞湘跟前,有些雀跃的说道:“师尊,我给你带了点灵果。” 虞湘讶然,这小子去木境了?两地之间的距离可不算远。 慕寻寒将手中的果子递到虞湘面前,看着她吃了一口,便觉得自己这一下午的奔波都值得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弟子现在御剑还不熟练,等到明日,我带师尊去水境。”虞湘的伤是在火境受的,水火相克,倘若带她去水境调息几日,说不定好的更快些。 虞湘“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倒是没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神识受损基本好的差不多了,眼睛也在渐渐恢复,不是她自夸,即使现在这个样子,玄坤秘境中也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 不过没有等到去水境,当天夜里,两人就迎来了第一支到达的队伍。 正是楚卫则和瑶华她们。 芳儿先认出了火堆旁的慕寻寒,她惊喜的喊了一声“慕大哥”便乳燕投林一般跑了过来。 慕寻寒微微侧身,被她抱住了一只手臂。 楚卫则这时也认出了自家师尊,连忙走过来行礼:“见过师尊。”随行的任重道看了一眼虞湘,小心问道:“师尊,你的眼睛~” 虞湘眼睛上虽然蒙着丝带,但是她依旧白衣飘飘,姿态上十分从容。 “无妨。”她开口说道。 其他的弟子们也恭敬地跟碧霄仙子行礼,他们能够最先到达终点,说明资质和韧性都不错,虞湘很是满意。 更何况带队的还是听雪峰的弟子。 她对楚卫则点点头,然后便转身走进山洞,把空间留给年轻的弟子们叙旧庆祝。 慕寻寒身边已经围满了人,楚卫则任重道根本挤不进去,以芳儿为首的逍遥峰女弟子叽叽喳喳的,从水境分散一直问到土境相聚。 慕寻寒招架不了,只能简单的跟她们说了一些,省略去获宝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在秘境中赶路,几次遇险,也是虞湘救了他。 任重道听了,带着酸溜溜的语气说道:“你小子运气真好,我们听雪峰的弟子都没有得到师尊的亲手指导。”他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慕寻寒,这小子竟然筑基了,想来也是他碧霄师尊教的好。 芳儿依旧紧挨着慕寻寒,自豪的说道:“慕大哥天分高呀,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就是他的造化!” 慕寻寒在水境中拼死解救了同伴,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知道他品性不差,自然也不会嫉妒他。 楚卫则长臂一伸,在慕寻寒肩上重重拍了几下,笑呵呵的说道:“说的对,你这小子后福不浅,倒是我们,在那片湖里捞了几天几夜,都以为你死了。” 一个女弟子补充道:“芳儿还哭了好几天呢,眼睛都肿了。” 慕寻寒微笑着说道:“多谢几位师兄师姐挂念。” 等到人群散开,芳儿还黏在慕寻寒身边,虞湘走到洞口,正好看见这一幕,心道这小子的桃花运真不错,上次那个女修叫什么来着? “静琳!”白团子突然跳出来说道。 虞湘冷笑:“我还以为我神识受损时顺便将你也灭了呢,真可惜!”这么多天不出现,看八卦的时候倒是很积极。 白团子冷哼:“你这些天做了什么事我可都看着呢,果然年纪越大脸皮越厚!” 虞湘知道它说的水境湖边和凤凰羽之事,她色厉内荏地嘴硬道:“大家你情我愿的,你管得着吗?” 说罢,径直回山洞去了。 慕寻寒只看见虞湘在洞口站了一站,随即面色不佳的转身离开,身边的芳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虞湘的白色衣角在洞口一闪而过。 她小声说道:“慕大哥,当时在金火交界的深渊边上,你跟碧霄师尊是怎么回事?” 慕寻寒一愣:“你看见了?” 芳儿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远远地看见你掉了下去,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突然看见碧霄师尊出现了,她朝下面看了看,还拍了拍手。” 慕寻寒又道:“然后呢?” 芳儿回答:“然后楚师兄问碧霄师尊,为什么要把你推下去,碧霄师尊没回答,自己也跳下去了。” 慕寻寒看着身边眨着大眼,一脸单纯的芳儿,然后又垂眸不语,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扬唇笑道:“不是师尊将我推下去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的语气如此肯定,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虞湘可能是被白团子说的心虚,一连几天都没有出山洞,其他队伍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终点。 尚清岚踩着点儿,直到除夕下午才到,她一来,外面的动静都大了起来。 “碧霄,碧霄!我回来了,你快出来!” 虞湘的修炼被打断,面色不佳的走了出来。 尚清岚大惊,盯着虞湘的眼睛说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虞湘轻咳一声,说道:“在火境受了点伤。”其实她的眼睛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伤”的重些,好弥补心里的羞愧之情,虞湘便继续蒙着丝带。 尚清岚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上前一步走到虞湘跟前,小声说道:“你——”想到了什么,她又变脸道:“你也太不小心了,在自家地盘还能受伤,让弟子们笑话了怎么办?” 第50章 回家 看来,尚清岚也知道玄坤秘境内有玄机。 大部队已经全部汇合,尚清岚清点了一遍人数,确定无误,这次入境修炼虽然有些弟子受了伤,但都不严重,最幸运的是无一人丢了性命。 夜幕降临,凡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张灯结彩合家团聚了,他们,也该回家的时候。 虞湘站在阵中,四周的地面以她为中心,亮起一副巨大的金色法阵,她伸手将灵力缓缓释放出去,金光越来越盛,刹那间风声大作,吹起虞湘身上的衣裳和丝带。 弟子们默契的手拉着手走入传送阵,最外圈的尚清岚大喊一声:“闭眼!” 炫目的白光亮起,他们紧闭的双眼之中只能感到一片通红,然后便是天旋地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就听见尚清岚说道:“到家了。” 弟子们睁开眼睛,四周是黑暗朦胧的山景,除了风声,好像还能听见上下隐隐约约的鞭炮声。 除夕之夜入境,除夕之夜回来,这一年的时光仿佛是场新奇又艰辛的梦境,短暂而漫长。 沧澜宗有规定,除了带队长老,弟子们一生之中只能踏入一次玄坤秘境,也许许多年以后,这一年的经历就会在他们漫长而精彩的人生中褪色,毕竟道途漫漫,往后还有许许多多的秘境等着他们探索。 又或许,这一年的时间,会永远成为他们心中绚烂夺目的一点,毕竟,第一次进入秘境,第一次独自修炼,第一次探宝,第一次受伤,那么多新鲜又惊险的回忆,即将成为他们打开修道之路大门的钥匙。 弟子们都兴奋极了,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将自己在秘境之中收集的药草和宝石出手。 唐百尧在人群中找到了慕寻寒,他这些天晒黑了也瘦了些,不过心情非常不错。 “阿慕,恭喜你筑基成功。”他打听过了,入境的弟子中只有五个在秘境之中筑基的,其他四个的境界和年龄都比慕寻寒大。 慕寻寒笑着不说话,眼光在人群中扫过一遍,然后便低下头,任由唐百尧拉着他回去。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咱们一起下山,把手里的东西出手,就能够大赚一笔了。”唐百尧笑着说道。 慕寻寒点点头,他在深渊底下将药草吃完了,却腾出更多空间装宝石,不过即使没有这些,他获得的那些宝物也比任何人都要丰盛。 虞湘一出秘境就闪回听雪峰,已经过了子夜时分,山顶的竹舍里却还亮着灯。 隔着绿色的丝带,她看的不甚清楚,走过去,才发现不是灯光不是从竹舍里发出来的,有一个人,正挑着灯笼,站在门口处等她。 “你回来了。”模糊的夜色下,少年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来。 虞湘笑了笑,伸手解下眼睛上的丝带,眼前的子衿好像更高了些,她伸手扶上少年的脸庞,发现一年不见,之前少年柔和稚气的轮廓变得更加英朗清晰了。 子衿低头,覆上虞湘的手,让她的手在自己脸颊上多留一会儿。 “我知道你今天要回来,刚入夜就在等你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撒娇之意。 虞湘心道,长大了就是不一样,胆子也大了许多,竟然敢“你”呀“你”地叫她了。 她在夜里轻轻笑出声。 子衿的脸颊微微热了起来,低声说道:“我还准备了梨花白,仙子一路劳累,要不要喝些酒解解乏?” 虞湘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第51章 心思 子衿说,要把这一年的“功课”补回来,虞湘无所谓,只是几个晚上过后,身边的少年越发黏人了,虞湘刚要拒绝,他就会用乌黑水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一年不见,子衿的容貌也从清秀稚嫩中脱离,变得英气俊美,原本又圆又大的眼睛现在微微上挑,撒娇的时候便带着几分婉转的风情。 虞湘在他头上揉了几下,随口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子衿眨眨眼,认真回答道:“种花种草,偶尔下山看望娘亲,还有,等你。” 怪不得少年的体格变得壮实许多,原来都是在山上山下练出来的。 虞湘轻轻捏了一把他手臂上的肌肉,白皙的皮肤上顿时红了一片,像是情人间暧昧的吻痕。 子衿的眼睛里泛上水色,轻声撒娇:“疼~” 虞湘讶然,她刚才根本没有用力。 子衿红唇微嘟,身子轻轻扭了扭,喃喃道:“你给我吹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虞湘失笑,觉得子衿下山也不都是单纯地看望生母,兴许还好好取了点儿经。 山中无岁月,时光转瞬即逝,虞湘陪着子衿看罢第一年的山花之后,楚卫则,任重道先后筑基,正式成为了听雪峰的内门弟子。 她好好盘算了盘算,现如今龙骨已经找到,算上她手里现有的香料,九种原料找齐了六样,还差玉灵犀,天露草和紫麝髓。 玉灵犀三十年出一块,算起来还有十年才会炼成,前世她花高价从灵界贩子手里买来的那个,品质并不算最好,这次她准备去一趟青州乌家亲自采买。 天露草和紫麝髓会在三年之后的锦云城出现,到时候自己带够灵石,去鸿宝大会上拍回来就行了,这些事她前世都是花钱让中人办的,结果他们办事不利,只带回了紫麝髓,天露草被人捷足先登,虞湘等了好几年才又找到一棵新的。 之前她笃定师兄闭关必定万无一失,可是经过前世的教训,虞湘不敢在师兄的事情上再有一点马虎。 任何人都比不上师兄重要。 虞湘紧闭山门,又开始了半封闭的生活,两个弟子在山下专心修炼,时不时跟着宗门的队伍去山下猎奇,所得的奇珍猎物一半上交,剩下一半人人有份。 他们能够自力更生,虞湘暂时不用管。 子衿从每月的十五上上,变成了天天上来,他也不打搅虞湘,只安静的在竹舍里做些清扫煮茶的琐事,虞湘一入定就是十天半个月,每次睁开双眼都能看到他。 习惯地轻而易举。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听雪峰上的山花已经长成了规模,有御剑的弟子从天上掠过的时候,总能第一眼认出这里,半山腰上的花田中万紫千红,一年四季都不重样,听雪峰不知不觉成了沧澜宗一处显现的存在。 不过碧霄仙子性情冷淡且不喜喧哗,被美景吸引的女修们也只能远观,不敢近玩。 这些虞湘都不知道,也不关心,自从找到龙骨之后,她便将此物放进了储物手镯之中,龙骨不愧是上古神物,仅仅随身带着,也在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精纯的灵力,虞湘修炼之时将其放在识海之中,不过短短一年就获益匪浅,她感觉自己元婴初期的境界隐隐有了突破之象。 她这些日子修炼的更加用心了。 子衿不敢打扰她,安心的在山脚下等待着。 慕寻寒来听雪峰的时候,就遇到了他。 楚卫则和任重道下山打猎未归,子衿一个人接待了他。 正是初春时节,听雪峰的早上还有寒意,眼前的青年身披银白色织锦斗篷,领口上镶着一圈茂密的风毛,衬得他肤色如玉,俊美风流。 慕寻寒下山围猎时,偶尔听芳儿等一些女修议论,说碧霄尊者的那个炉鼎姿容绝色,所以才能盛宠不衰,她们还给子衿起了个代号,叫“白鹤公子”,因为他偶尔会乘着听雪峰豢养的灵鹤下山,所过之处,总能俘获一大把芳心。 白鹤公子还为碧霄尊者种满了一座山的鲜花,用心之深,难免叫人感动。 将近三年未见,子衿还是第一眼认出了慕寻寒,他有些欣喜的笑了:“慕师兄,好久不见。” 慕寻寒对他点点头:“子衿,好久不见。” 他这次是奉师尊崔锐心之命,给碧霄尊者送请帖的,崔锐心这三年里苦修不辍,刚刚得出一套新剑法,沧澜宗内,能够被他看得上的剑修也只有虞湘了,这才迫不及待的邀请她去百剑峰观摩。 子衿带着慕寻寒上山,不巧的是,虞湘的竹舍静悄悄的,里面的主人显然还在专心入定。 慕寻寒只能留下帖子下山。 子衿送他到山脚下,突然看着眼前的一棵花树喃喃道:“玉兰花都开了,山脚下的春天果然来的要早一些。” 他转头对慕寻寒笑道:“仙子喜欢玉兰花,可惜不知道她这次要修炼多久,只怕等她出门的时候,花期早就过了。” 慕寻寒抬头看了看高大的花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双绣着白色玉兰花的精致绣鞋。 他抽出手中宝剑,伸手在树下轻轻一挥,一大枝挂满花苞的花枝落下来,被他握在手里。 “放在玉瓶里,可以延长开花的时间。”慕寻寒把花枝递给子衿,低声说道。 子衿眉目弯弯:“多谢慕师兄,你真厉害!” 慕寻寒对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听雪峰。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进入百剑峰的内门之后,师尊十分器重他,现在他不止要加紧修炼,还要帮着大师兄萧玉楠管理峰内事宜,从前那些人现在安分的很,再也不敢欺负他。 这次来听雪峰送信,自然会有手底下的人跑腿,可是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他便直接领了帖子。 慕寻寒走到山脚下,太阳已经出来了,明亮的日光驱散了林中薄雾,眼前的道路越发清晰开阔,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路走去。 第52章 宗门 虞湘还未出关,倒是三年前闭关的安定峰峰主董守成提前出来了。 宗祁年与他一向交好,接到消息后就立刻去看望他。 不过看见形容憔悴,鬓边生出白发的师兄,他还是大吃一惊:“二师兄,你这是——” 董启此次入关不过是为了稳固金丹中期的境界,难度并不大,即使境界未稳,顶多是作了番无用功,断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看他的样子,竟然已经有了五衰之象,这可是修士大道将毁的预兆。 董守成苦笑两声,说道:“师弟,你不要再问了。”话音刚落,他突然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指缝间渐渐渗出点点鲜血,明显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宗祁年只能拉着师兄去安定峰找何长老问医,董启成却是一脸坚决的拒绝了:“我不能去!我这个样子被旁人知道了,只会成为他们的笑柄!” 宗祁年气急败坏的说道:“是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见董守成油盐不进,宗祁年只能丢下一大堆丹药,又气冲冲地走了。 留董守成坐在大殿里,看着手心的鲜血苦笑。 这个时候,弟子又来报,说是逍遥峰峰主来看望他了。 董守成连忙将手心和嘴角的血迹抹去,又找出一盒驻颜丹服下,这才隐去发间白丝和眼角的皱纹。 “师兄,你怎么样了?”尚清岚带着笑,一进来就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 董守成宠溺的看着自家的小师妹,微笑道:“还能怎么样?虽然做了无用功,但是也躲了三年的懒,不亏!” 尚清岚“哼”了一声,指控道:“你说声闭关便跑了,何长老把一堆琐事都推到我头上,这三年我可没过一天逍遥日子!” 董守成“呵呵”一笑:“说的夸张,不是还有宗师弟么?”两人自动忽略了崔锐心这个只知道修炼的剑痴师弟。 尚清岚摆了摆手:“他一个人哪里够?上次进秘境幸亏有虞湘,否则我一个人可搞不定那么大的传送阵!” 董守成眸光一闪,漫不经心的问道:“碧霄也去了啊?” 尚清岚看着他,咬字清晰的说道:“那是当然了,否则的话,一百一十五个人的队伍,我一个人怎么看得过来呢?” 本次宗门挑选的入境弟子人数是董守成给她的,虞湘从始至终都不关心,她可是点过好几遍的,入境之前是一百一十二人,后来在木境分队时,因为沼泽水位变浅,要仔细安排乘舟人数,她数了半天,却发现少了三个人。 弟子刚刚入境,就莫名其妙地少了三个,为免引起恐慌,尚清岚也不敢声张,她对虞湘说分开以后找个地方睡觉,其实是在满世界地找人去了。 直到她在水境的一座山谷里找到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尚清岚跟了他们一路,笃定这三个人并不是沧澜宗的弟子。 他们修为不弱,入境之后不忙着探宝历练,反而在人迹稀少的山谷暗渠里转来转去,分明是有备而来。 尚清岚本来想要顺手解决掉这三个人的,转念又想,不如跟着这些人看看,他们费尽心思混进秘境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路跟过来,三个庸才一无所获,临走倒是装了一大袋宝石出去。 尚清岚又道:“师兄,你背着我,还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事?” 大殿之中的气氛变得沉默而诡异。 董守成突然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师妹,我一直以为你生性散漫,看来是我太低估你了。” “没错,那三个人是我安排进去的,为了不被别的弟子们发觉,我在入口处做了点手脚,虞湘带人进去之后,那三个人才悄悄潜了进去。” “不可能,虞湘说过,她是看着秘境入口关闭的!”尚清岚斩钉截铁的说道。 董守成捂着嘴轻轻咳嗽两声,声音沙哑地说道:“师妹,我出入秘境几十次,自然比你们知道的多些。” 尚清岚冷冷道:“所以师兄才有本钱吃里扒外,对么?”她们师兄妹朝夕相处几百年,彼此的品性早就了如指掌,二师兄表面和气随意,内里却精明深沉,父亲当年让他执掌安定峰,他虽然偶有自己的算计,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万万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干出出卖宗门的事情。 尚清岚严词厉色,董守成听罢身子一震,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到最后,他嘴角又渗出鲜红的血来。 尚清岚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有些慌乱地喃喃道:“师兄,你怎么了?” 董守成凄然一笑:“师妹,我的确做了有违门规的事情,但是却不是为了吃里扒外。”他缓口气接着说道:“师尊陨落之前,曾经将对我透露过,玄坤秘境下面内有玄机,说不定还是绝世难寻的宝藏,我这么多年出入其中几十次,却都一无所获,恰巧,有人给我传了消息,想要去玄坤秘境一探,作为交换,那人拿出三颗渡厄丹与我交换。” 尚清岚冷笑一声:“ 就为了三颗丹药,你这还不是吃里扒外?” 董守成急忙解释道:“我只答应他让三个筑基的弟子进去,师尊当年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往返秘境无数次依旧徒劳无功,再说了,背后的人精于踏寻秘境之法,我也是想着投石问路,假如他们真的探得秘宝,我就派人在山下守着,绝对不会容许他们带出沧澜宗的!” 尚清岚肃声道:“那人是谁?” 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无益,董守成叹了口气:“是武星阁主万千山。” 尚清岚了然,此人的名号她有所耳闻,听说他毕生最喜欢的就是进入各种秘境探宝。 不过她还是不能理解董守成的做法:“你想要知道秘境的秘密,大可以找宗主和碧霄啊。” 董守成面色一变,语气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我不会找他们的!” 尚清岚愣了愣,讶然道:“师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心怀芥蒂?” 当初虞洵和虞湘来到沧澜宗之前,二师兄董守成和三师兄宗祁年都是老宗主心中的继任人选,可是他们后来者居上,两个师兄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她知道他们心中还是不平的。 第53章 心事 董守成冷着脸反驳:“我没有!”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激烈,他顿了顿,继续向师妹解释道:“我不是傻子,这些年,沧澜宗在虚合道君的手中日益强大,良材善用,能者居之,师尊当年的决定并没有错。” “可是,”他话音一转:“不是我不把虞洵和虞湘当做自己人,而是他们没有将沧澜宗放在眼里,有朝一日,两人有了更好的去处,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 “不会的,碧霄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尚清岚皱眉反驳。 董守成冷冷看她一眼,幽幽道:“你怎么这么笃定?就这么信任虞湘么?” 尚清岚语噎,虞湘既然在火境中受伤,那她去的一定是不寻常的地方,说不定她早就知道了玄坤秘境的秘密。 董守成长叹一口气:“我闭关之前,只对方长老说,让你带着弟子们入境修炼,却没想到虞湘也进去了。” 尚清岚喃喃道:“是我让她进去帮忙的。” 她顶着师兄恨铁不成钢的严厉眼神,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碧霄也是沧澜宗的人,宗门有规定,凡是进入玄坤秘境的本门之人,一切所得都归其所有。” 董守成怒气上来,捂着嘴咳嗽个不停,半晌后才断断续续地从指间问道:“她从秘境里带出了什么?” 尚清岚摇摇头:“我只知道她在火境伤了眼睛,别的就没问。” 董守成喘着气惨然一笑:“罢了罢了,东西落到了别人手里,只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 尚清岚拍案而起,带着怒气反驳:“师兄,碧霄不是别人!她是沧澜宗的人!你若是一直抱有二心,只会让别人趁虚而入,让宗门陷入分崩离析的处境!” 董守成也被激怒了,他指着听雪峰的方向抬高音量:“她若也把你当成自己人,怎么不会告诉你在秘境之中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就去问,问出了结果再来指责你师兄我!” 尚清岚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二师兄,有些无力地说道:“二师兄,你只顾着针对碧霄,却忘了宗门最重要的东西,一是传承,二是良知,你让别派之人潜入秘境,倘若那些人心怀不轨,在秘境中大开杀戒,你又该当如何?你还杀死我为碧霄挑选的炉鼎,偷偷换成本门弟子,这些人的命在你眼里就如此低贱了么?” 董守成沉默了,半晌后,他还是嘴硬道:“我自有分寸。” 当时他得知听雪峰要挑选炉鼎,就觉得找到了一个往虞湘身边安插耳目的机会,便偷偷换掉尚清岚从鼎楼找来的少年,从外门之中挑选了极阳之身的慕寻寒,还跟手下的人吩咐了,要多“关照关照”他,让他对虞湘心生厌恶,然后自己再出现,对那小子施以恩惠,收服人心作为己用。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没等到自己出手,虞湘就把人换掉了,这次尚清岚全程把关,也没给他偷梁换柱的机会。 尚清岚见自家师兄冥顽不灵的样子,长叹一口气:“师兄,先不说宗主闭关了,现在宗门之中只有碧霄的修为最高,我们还都要依仗她,就说你做的这些,一旦宗主出关,你以为他就不会知道了么?” 说罢,她也不等董守成回答,直接站起来拂袖而去。 三个月以后,虞湘终于出关,听雪峰现在已经入夏,满目都是浓艳的翠色,她推开门走出去,子衿正站在一座紫藤架下浇花。 一看见她,那人丢下手里的水瓢,小跑着过来,将虞湘抱了个满怀。 “你终于出来了!”子衿叹道。 虞湘心想,子衿正是年轻爱玩的时候,却只能天天在山上侍弄花草,她一入定就是一年半载的,着实是有些蹉跎年华。 正好再过半年就是鸿宝大会,不如就提前出发,带着子衿一路去,边走边游玩。 她在沧澜宗待了近百年,也不知道外面都变成什么模样了。 子衿当然是欢喜的,虞湘想着自己也很久没有教导两个徒弟,便把楚卫则和任重道也叫上,还对尚清岚美其名曰“游学历练”。 尚清岚正和她在逍遥峰上喝酒,听说虞湘要出远门,神情一愣:“你出去了,宗门怎么办?” 虞湘不以为意,她在这里不也从不露面,宗门之中还不是井井有条的,再说了,董守成也回来了,差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又算什么?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喝了一口酒,轻描淡写的说道。 尚清岚不好再说,想了想,又换了话题:“我看你气色不错,之前在火境受的伤都好了么?说来也是稀奇,你在火境中到底遇到了什么,竟然能够把一个元婴修士弄成这样?” 虞湘看了看尚清岚,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玄坤秘境跟你家后花园似的,里面有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对面的人一滞,转念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对于虞湘,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好。 尚清岚正色道:“碧霄,你在火境之中找到了什么?” 虞湘这才笑了起来,她斜了一眼煞有介事的尚清岚,故作高深的说道:“总之肥水流进的是自家田里,你慌什么?” 虞湘在火境跟谁在一起,尚清岚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竟然是慕寻寒那个小子!尚清岚只想到他天分不错,却没想到他运气也这么好,只是不知道这运气中有几分是虞湘的功劳?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虞湘:“你,你们该不会有?” 虞湘摇摇头:“这是他自己的机缘。说起来,”她顿了顿,笑着道:“董峰主眼光不错,给我挑了这样一个麻烦。” 尚清岚闻言大惊:“碧霄,你都知道了?” 虞湘轻笑,并没有回答,沧澜宗之中,尚清岚只喜寻欢作乐,何长老年事已高有心无力,崔锐心就是个剑痴,宗祁年更不用说了,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只有董守成表面笑呵呵的,却会在暗中给她下些上不得台面的绊子。 第54章 出行 锦云城就在中州,那里是九玄宗的地盘,浮黎洲现在的宗门之中,沧澜九玄天涯隐隐呈现三足鼎立之势,其中又以九玄宗资历最老,被修仙者看做仙门之首。 虞湘没有接触过九玄宗,倒是师兄作为一宗之主,时常要和他们打交道,她曾经听师兄说过,九玄宗立派至今已有千年,是经历过神魔大战依然屹立不倒的巨擘,其底蕴深厚无比,不过这些年,九玄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老们墨守成规,再加上各自为政,所以宗门之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井然有序。 这个虞湘倒觉得没什么,沧澜宗一个立派才三百多年的小宗门,五个峰主间还各有各的心思,九玄宗上上下下几万人,谁没点自己的盘算呢? 不管怎样,作为浮黎洲的中心,九玄宗底下的锦云城一直都是最最繁华的城市,沧澜宗山下的仙集跟人家比起来,估计真的就成乡下的市集了。 虞湘没什么可带的,不过顾及到子衿,她便跟尚清岚“借”了一艘云舟,说是云舟,这可比她自己的那只飞舟大多了,云舟上下分为两层,每一层都有卧室,甚至考虑到那些携带家眷或者修为底下的客人,云舟上还备有厨房和净室。 虞湘久不出门,平日里根本用不上也想不到这些,还是尚清岚对她心怀愧疚,这才对虞湘予取予求。 她上次在听雪峰惊雷那日,早就认出来慕寻寒不是她当初找的人,不过出于一些隐秘的心思并没有声张,而是在事后殷勤的推荐虞湘换人,就连这次秘境之事,她也没将自家师兄做的事说出来。 不过虞湘不关心这些,只要不涉及师兄的安危,她一概懒得管。龙骨的事情,虞湘也不打算透露一星半点,大家都活了几百岁了,谁都有私心。 虞湘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在尚清岚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带着自己的两个弟子和子衿,挥挥衣袖极其潇洒的启程了。 云舟不用费心驾驶,规划好方向直接放任它自己飞行就可以了,加上时间充裕,她们有时候飞几天,遇到繁华的城镇就下界徒步,整个旅程悠闲极了。 子衿的兴致一直很高,他自小成长在沧澜宗下的仙集之中,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去到外面的世界,更何况他们这次要横跨大半个浮黎洲,路上还要经过许多有趣的地方。 虞湘自己也有一百多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当着两个弟子的面,她也不好表现的多么好奇,不过子衿在身边问这问那的时候,轮不到虞湘解惑,楚卫则和任重道就自觉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虞湘一边听一边暗记,倒显得她更加深沉老道。 这日,几人游历到一座城镇,因为听说这里有荷灯节,虞湘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准备过完荷灯节再走。 此地距离沧澜宗不远,紧挨着澜江的一条支流,所以城中多水道,居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每年的六月正是往来船只最繁荣的时候,为了祈求风调雨顺,也为了吸引游客,城中的百姓就会在六月中旬制作荷花灯,然后里面盛上点心蜡烛,再将荷花灯放到城内的主河之中供奉河神。 这一日比过年还要重要,因此节日前后的几天,城中都的人都喜气洋洋的,生怕触了霉头,惹得河神不高兴,影响自家下一年的好运气。 虞湘来的这日正是荷灯节前一天,她们安置好之后,虞湘便陪着子衿出门,领略此地的风土人情。 其实修士并不能一味的闭门苦修,大道三千,若是参悟的不够多不够透彻,那么就做不到完全觉悟,只有经历红尘,才能超脱世外。 虞湘当年修炼之时,正值此界动荡,当时魔界之门大开,搞得浮黎洲生灵涂炭,虞洵和她本没有正经的师门,都是自己摸索着修炼,当时他们还是籍籍无名的小角色,不小心卷入任何一场战争都会被当成炮灰,虞洵干脆就带着虞湘在山中避世,直到修成金丹才出世历练。 虞洵剑寻险招,第一站就带着虞湘去了魔界,那里虽然混乱危险,但是不必勾心斗角,一个不顺眼,拎起剑来杀就是了,因此虞湘的剑法在魔界突飞猛进,虞洵带着虞湘一路杀出魔界的时候,他已经是元婴境界,两人不止收获了不少法宝,还打响了名气。 就算后来来到凡界浮黎洲,以他们的修为和实力,也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既任高位,自然有人忖度你的好恶,上赶着巴结你迁就你。 再往后,虞洵带着虞湘归入沧澜宗,也是再三选择过的,尚老宗主当年以宗主之位相邀,虞洵知道,既然修炼之路无止境,就免不了要入世历练,适应这个世界的法度和规矩。 沧澜宗虽然不大,但是居于东海边境,千年以来都平安无事,既不像九玄宗那样规矩繁多人口复杂,也不像天涯阁那样紧挨着妖魔界,多年来战乱频频。 虞湘的个性和体质都适合待在沧澜宗这种地方,虞洵的打算里,事事都以自家师妹为主。 所以后来虞湘因着缚心咒的缘故不喜欢出门,虞洵也不强求她。 凡界此时安居乐业,到处都是一片繁荣景象,要是按着虞湘之前的性格,自然是看见任何事物都新奇欢喜的,可是她现在却不能随心所欲。 因此两人逛了大半天,子衿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玩的,却看见虞湘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样子,意识到这些之后,少年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她:“仙子,我是不是太闹腾了?” 虞湘摇摇头,微笑道:“并没有,你喜欢就好。” 子衿扁扁嘴,有些委屈的说道:“那你怎么看起来都不高兴?” 自己陪着逛了大半天,到头来还成了有过错的一方,不过看着眼前少年湿漉漉的黑眼睛,虞湘也只能继续哄着:“我年纪比你大,这些东西见得多了,自然就不觉得多新奇了。” 一旁的老板笑呵呵的插话:“瞧这姑娘说的跟自己七老八十似得,我看你比眼前的小郎君还要脸嫩呢!” 第55章 荷灯 其实老板说的是客气话,修仙者能够青春常驻,几乎人人都顶着一张年轻的面容,他们这些在城中做生意的见得任何一个修士,年纪要比表面上看起来大。 虞湘十九岁筑基,自己的容貌就停留在那一年,其实她已经三百多岁了。 不过,子衿当年十七岁上山,转眼三年多过去,他今年也要二十岁,单从这个来讲,老板说他比虞湘大也说得通。 虞湘倒没觉得怎样,子衿听了老板的话,若有所思的抿抿唇,回程时明显有了心事。 两人回到客栈,虞湘打坐,睁开眼睛时子衿正对着镜子皱眉,此时天色已晚,看样子他连晚饭都没吃。 虞湘有些好笑,开口唤醒他:“子衿,别照了,再照下去,镜子就该自惭形秽了。” 子衿扭过身子,问虞湘:“仙子,你喜欢多大岁数的男人?” 虞湘一愣,想了想笑着说道:“二十六七,既有朝气又成熟稳重。”就像是师兄那样,他虽然十七岁就筑基了,但是身为一宗之主,脸太嫩的压不住场面,就一直以较为老成的面貌示人。 子衿问她这个,是因为驻颜丹一旦服用,就会让人永远保持在服药那刻的容颜,他想要按照虞湘最喜欢的状态陪在她身边。 “二十六七,会不会太老了?”子衿有些怀疑,揽月楼里的炉鼎最红火的就是十五到二十五岁那几年,他的母亲揽月也是将容颜保持在十八岁的时候。 虞湘走到他跟前,扶着子衿的肩膀正视自己,看着他有些迷茫的黑眸,她认真说道:“你不必参考我的喜好,这是你自己的人生,照着自己的感觉做选择就行了。” 他现在就已经很好看了,五官柔和却没有女气,完全继承了生母揽月的好相貌,又因为住在山中服用丹药,自身带着一种矜贵的脱俗之气。 虞湘笑着补充道:“子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子衿点点头,伸手搂住虞湘,将头轻轻靠近她的心口,虞湘听见他低声说道:“可我会老死,我不想离开你。” 虞湘想了想,安慰他道:“这有什么?修道者可以根据魂魄找到轮回转世之人,倘若你下一世还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还去找你。”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情,凡人短短几十年,心思都要变换好几轮,也许等不到转世,子衿他就不想再做她的炉鼎,转身去找他的自由了。 子衿抬起头,乌黑的眼眸中都是清澈而深沉的情意:“我愿意,子衿生生世世都要跟仙子在一起。” 虞湘眸光微凝,胸口深处的某一弦轻轻扯动,她笑了,不管将来如何,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意都是真挚的,这就够了。 放河灯是在晚上举行的,第二天太阳还没有下山,任重道就拉着楚卫则出门转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还给虞湘和子衿捎了两盏荷花灯。 子衿看着手里轻巧精致的纱灯,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一会儿,任重道解释道:“这里的百姓都会在里面点上蜡烛,然后围一圈儿甜饵,晚上放进水里的时候,水里的游鱼就会循着灯光游上来追逐,到时候河面上灯火闪烁,河里鱼儿竞游,一定好看极了。” 他指着荷花灯上最大的一瓣说道:“大家还会把心愿写在上面,听说很灵的!” 子衿被他说动,连忙找店家要笔墨,不一会儿,他和楚卫则两个人便凑在一起想要写的愿望。 虞湘笑而不语,楚卫则看着忽然变得幼稚无比的两个人,不由扶额叹气。 装点好荷花灯,暮色渐深,大街上亮起比日光更加绚烂的灯火,从远处传来喜庆的鼓乐声。 店家笑着说道:“荷花仙子就要过来了,诸位可以跟着仙子的队伍去江边,这一路上更热闹。” 子衿听了,连忙提上手里的花灯,跟着虞湘她们出门。 鼓乐声越来越近,一座巨大的莲花宝座在人流的簇拥中慢慢“漂”过来,上面坐着一个容貌姣好的粉衣佳人,走的近了,才看见这座莲花座是由八个壮汉一路抬过来的。 两边的百姓一边走一边往莲花座里扔甜饵和铜板,有些财大气粗的富户则是直接往上面抛金银锞子。 兴许是角色使然,莲花座里的粉衣仙子始终都淡定微笑,对于丢到面前的金银看都不看一眼。 任重道不由连连咂舌:“这一路走过来,只怕莲花座里都要盛满钱了,你们这里的人都这么有钱么?” 一名路人听到他的话,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些钱算什么?给荷花仙子的沉香金才是大头呢?” 任重道只听懂“沉香”二字,有些好奇的说道:“难道荷花灯里不止点灯,还要燃香么?” 那人见任重道是个外来人,便停下脚步,细心的解释道:“不是点的沉香,沉香金是要把荷花仙子沉入水中的买命钱。” 修道者耳聪目明,虞湘跟楚卫则将他们的对话都听进了耳中。 将任重道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那人又道:“你看那座上的仙子见了金银也不高兴的样子,那是因为这些钱最后不一定是她的,我们这里的风俗是,荷花仙子要跟着荷花灯一起入水,运气好的话,撑到对岸活下来,之前的沉香金和这些布施都归她所有,若是运气不好,荷花座半道沉了水,人也没有游出来,那就是被河神娶走了,她的家人就只能得到之前的卖身钱。” 子衿看着渐行渐远的荷花仙子,路上的人依旧在不停地往荷花座里扔东西,对于她而言,这些金银铜板越多,她得到的财富也越多,但是沉入水中的风险也就越大。 任重道听罢那人的话,不禁叹道:“我看你们这里生活富庶,民风也算淳朴,怎么就舍得让自家的女孩子赚这种钱?” 谁也见不得外人诟病自己的家乡,那人本想发飙,又看见任重道身后背着剑的同伴,知道他们是修道者,便干笑一声,解释道:“瞧您说的,良家女孩儿谁会做这个?都是从鼎楼里挑出来,年老色衰的炉鼎贱婢,这些人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沉香讲究你情我愿,若是强求,河神知道了会发怒的。” 第56章 沉香 “你们都要人家的命了,谁会心甘情愿?”任重道反问道。 那人见任重道追问个不停,耐心尽失,正要觑空溜走,却被另一只手拦住了路。 子衿的样子看起来比任重道温柔亲切多了,他闻声说道:“大哥,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风俗实在好奇,还请你不辞辛苦给我们讲一下。”说着,他从手里拿出一块不小的银子递了过去。 那人收了银子,笑容越发殷切起来,他一边带着子衿一行人跟上队伍,一边跟子衿解释:“小郎君,我们镇上都是本分的良民,的确干不出来草菅人命的事情,这些选出来的炉鼎的确都是自愿的,不过,人活一世,谁没点苦衷呢。” 他叹了口气,说道:“她们有的年老色衰,身体也不好了,便想要多赚些钱财养老傍身,有的是还有家人孩子要养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毕竟,生还和溺死的几率是一半一半,运气好的人财两得,运气不好也有人安排后事,总比老死路边也无人收尸的强啊。” 子衿在听到那些炉鼎要养活孩子的时候,神情便有片刻的凝重,虞湘见了,轻轻握住他紧握的拳头。 他应该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怜月,一样的身份和处境,怜月一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能够将腹中孩子生出来养大,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楚。 子衿回望虞湘,看到她眼中的理解和怜惜,对她微微一笑。 说着说着,花灯队伍已经走到江边,那人趁乱离开,任重道还是有些忿忿不平:“要是真的诚心诚意拜神,哪里需要花钱买一条人命,直接拿出来施舍给穷人不更好?” 楚卫则也是脸色凝重,他虽是在富贵人家长大,但家中门风还算清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残忍又理直气壮的风俗人情。 岸边的鼓乐还在喜气洋洋的奏着,声音顺着水面不断扩散,渲染出一片喜乐和欢欣。 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到江边,将手里的荷花灯放进水里,每一盏灯上都书写着他们对未来的祝福和希望。 虞湘拉着子衿微凉的手,两人找了岸边一处人少的地方,看子衿将手里的荷花灯放入水中。 粉红莲瓣中的烛火随风摇摆闪烁,纱布做成的荷花灯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随着水流缓缓汇入万千灯河。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细微的水珠跃动,那是水底的游鱼感受到了水面上的温暖和甜香,冒着被烧灼的危险追逐水灯。 “子衿,你写的什么愿望?”虞湘笑着看向少年。 子衿转过头,俊秀的侧脸在暖色的烛火中更加温柔,他握紧虞湘的手:“我想要和仙子永远在一起。”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岸边传来一阵喧哗,两人看过去,那座巨大的莲花座正被缓缓推进江里,在四周明亮温暖的火把和烛光中,娇美的荷花仙子双眼紧闭,面无血色。 子衿的手微微收紧,闭上眼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说道:“我现在觉得我的愿望好像不重要了,如果可以,我只愿莲花座里的人平安无虞。” 虞湘勾唇微笑,眼中映出水里的灯火,仿佛谈笑间拨弄命运的神明。 “这个愿望,你应该对着我许。” 子衿有些惊讶,还有些欣喜,打一开始听见这里有“沉香”的风俗后,他们之中或忿忿不平或忧虑伤怀,唯有虞湘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他知道虞湘作为修道者早就超脱凡世,不露七情,所以虞湘即使不出手子衿也能够理解。 其实虞湘的确是这么想的,人殉么,自古有之,就连现在,浮黎洲的一些下界王室还保留着活人殉葬的传统,虞湘见过太多的生死,对于这种事情早就漠然了。 而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残忍,却是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 虞湘只是不想看见子衿难过,她既然带他出来游玩,自然要尽可能的让他满意而归。 况且,估计不用她出手,自己的两个好徒弟已经在想办法,为那位荷花仙子保驾护航了。 虞湘干脆直接带着子衿找了个高处,一边欣赏下面的灿烂灯海,一边等待楚卫则和任重道的好消息。 此时,两个少年正混在岸边的人群中,任重道在师兄的掩护下,不断靠近莲花座,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一幅小小的法阵贴了上去。 事情办完,他对楚卫则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默契的走出人群,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咬耳朵。 “你画的避水阵靠谱吗?”楚卫则有些不放心,向师弟确认道。 任重道白了他一眼,拍着胸脯打包票:“老子的法阵天下第一!区区避水阵,我闭着眼睛就画好了,要是不管用,就换我被水里的鱼吃掉!” 楚卫则在他背后敲了一下,佯怒道:“你是谁的老子?没大没小!” 两人绊了几句嘴,再往下看时,莲花座已经漂到了江中,因为上面还点着不少蜡烛的缘故,他们能够清楚的看见坐在里面的女子脸庞。 不再是一开始的漠然和淡定,这名新选出来的荷花仙子正一脸绝望的歪坐在莲台上,她惶恐的看着四周黑漆漆的水面,眼泪淌满脸颊,点点滴滴落在粉色衣裙中。 她不敢动也不敢吭声,生怕牵动身下单薄脆弱的荷花座,到时候倾覆水中,死无全尸。 这段时间实在是漫长难熬,岸边的众人也都在紧密关注着江中的动静,一阵风吹过,带着水里的荷花座摇摆几下,大家的心就也跟着牵动几分,有人不忍,有人庆幸,有人只想自己的愿望达成。 随着荷花座渐渐向河对岸偏移,大部分人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谁都不想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消失在自己面前。 任重道颇有些得意的看着自家师兄:“怎么样?我的法阵没问题?” 也就在这时,水中的荷花座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第57章 赤尾 此时江面无风也无浪,水中其他地方的烛火依然安静燃烧着,只有最大最显眼的莲花座,层层叠叠的薄纱莲瓣兀自摇摆个不停,本来坐在里面的女子面露惊恐,又不敢站起来,只能双手撑着跪趴在莲台山。 “咕咚”一声,伴随着莲瓣沙沙的摩擦声,有什么东西冒出水面又匆匆沉了下去。 紧接着,莲花座底下被猛烈的地撞了一下,这力道实在强大,还坐着人的巨大莲台立刻倾斜几分。 荷花仙子再也忍不住了,女人尖利的惊叫在江面上回荡开来。 “草,什么东西?”任重道也注意到水下的动静,咬着牙骂道。 楚卫则皱起眉头,刚才他只看见水中冒出一颗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人的脑袋,但荷花座四周都是花灯和游鱼,水下又实在昏暗,实在是看不甚清楚。 此时,岸上的百姓也都注意到了江里的动静,大家一边议论一边紧紧盯着水中的情况,分不清是祝福得人多还是幸灾乐祸的人多,更多的则是将其当成了一出好戏。 不出众望,水里的荷花座又剧烈摇摆了几下,荷蕊里面点着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大半。 水里的东西不再露头,只绕着荷花座转圈冲撞,时不时扬起巨大的尾巴甩动几下。 这莲花台虽然看起来体积巨大,其实就是用竹篾编成的架子,上面再贴上薄纱,哪里经得起水中怪物这几下,只听见“噼啪”两声,莲台下面的竹子骨架已经被撞折,刚才还在水中平稳漂浮的莲花座已经渐渐倾斜,有了明显下沉的趋势。 里面的粉衣女子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不是人,是鱼,可是江里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鱼,看那尾巴估测,这条大鱼的身子至少有一人高。 楚卫则跟任重道对视一眼,两个人默不作声的找了个不显眼的岸边,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钻进江水里。 虞湘则看着水里一闪而过的深红鱼尾沉思,片刻之后,她对子衿说道:“你待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她隐去身形,御风站在半空中,放出去的神识看见楚卫则他们已经潜进了水里,顺着莲花座下面看过去,果然有一条巨大的鱼身正围着已经半倾的莲台不停转圈。 “我勒个去的,那是什么东西?”虽中不能发声,可是任重道的表情已经透露了他想说的话。 楚卫则在他手心比划几下,写的是“赤尾”两个字。 赤尾,人首鱼身,因其尾鳍赤红如血而得名,灵智未开,生性残暴喜食生肉,属于八阶灵兽。 不过赤尾向来都生活在东海深处,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一条小江里?楚卫则对任重道指了指嘴巴,示意他小心被咬。 两人屏息靠近,却还是被那条东西发现,只见一张肖似人类五官,却又无比狰狞丑陋的“脸”转了过来瞪着他们。 圆溜溜布满黑色鳞片的脑袋上,一双深绿色的牛铃大眼,鼻孔是两个细窄的小洞,下面的那张大嘴最是吓人,裂到脸颊上的宽厚嘴唇里布满了尖锐参差的尖牙。 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被这东西咬上一口,皮肉穿透不说,死活也要被它扯下来一大块才能脱身。 任重道对这家伙的嫌恶多于恐惧,只因这赤尾长得实在是太丑了,好好的长条鱼的样子不行么?偏要往人的样子靠拢,却又丑的这样惨绝人寰,不堪入目! 楚卫则只盘算着如何应付这家伙,赤尾境界不高,只是水性极佳,又加上力大无穷,眼前的这个明显处于狂躁的状态,想要把它吓退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放任这东西在江里难免威胁两岸百姓,不如就地杀死更加省事。 跟任重道比划一番,他去解决赤尾,让后者救莲花座上的女子。 赤尾已经意识到了这两个人的威胁,却还围在莲花座下面不肯离开,楚卫则手中凝起一道剑气,冲破水流向它刺去。 江水减缓了剑气的速度,刚刚触及到赤尾鱼身,却还是被它躲开了。 不过已经激怒了这个丑东西,它放弃莲花座,摆动尾巴径直朝楚卫则袭来。 任重道趁机开溜,一只手在水底托起倾斜的莲花座,让它再一次稳稳的浮在江面上。 莲台中的荷花仙子先是小声惊叫一声,她原本已经绝望了,却看到身下的莲台竟然奇迹般的往上浮起,惊慌之后,她鼓起勇气朝水中看过去,只瞧见昏暗的江水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朝她微微一笑,随机调皮的吐出两串泡泡。 为免夜长梦多,任重道不使用避水阵,直接在水里托着莲花座向岸边游去。 两岸的人们看不清水下的情形,只知道刚才差点被大鱼撞进水里的莲花座重新浮了上来,正稳当当地漂向江岸。 人群中有人松了口气,也有人心中失望,不过这次的荷花仙子无疑是幸运的。 楚卫则还在水底和赤尾缠斗,这几年他的剑法已经小有所成,纵然在水下,对付一只八阶灵兽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面前的这只赤尾却格外难缠,明明已经受了他好几剑,身上的鲜血都染红了周围的水域,这畜生却悍不畏死,仍在朝着楚卫则发起进攻。 幸好现在夜色黑暗,否则这片染红的江水也要引起恐慌。 任重道那边应该也靠岸了,楚卫则好像听见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他皱眉咬牙,若是被那小子看见自己还没有搞定这畜生,往后他做师兄的颜面何存? 水下的赤尾鱼身破烂,泛白的伤口随着它的游动还在渗出鲜血,它不知道疼似得,龇牙咧嘴的朝眼前的人类咬过去。 楚卫则看准时机,避开这畜生坚硬的头骨和鳞片,一剑刺进它张开的鱼鳃之中。 被穿成“烤鱼”串的赤尾挣扎几下,颜色艳丽的巨大鱼尾在水里扑腾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朵,片刻之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楚卫则缓缓抽出宝剑,这时,他看见赤尾张开的鲜红鱼鳃里银光一闪,便好奇的想要伸手去逃出来。 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碰,有危险!” 第58章 邪修 楚卫则听到师尊的提醒,及时止手,却也看清鱼鳃里的东西,正是一枚尖锐的银色鱼钩,鱼钩的弯尖深深陷进这条赤尾脆弱的血肉之中,难怪它刚才那样暴躁。 虞湘话音刚落,楚卫则就见没有鱼线牵扯的银钩竟然动了动,他还以为是眼前的赤尾没有死透,连忙举剑后退。 只听见一个小小的破空之声,从赤尾体内突然飞出一道微小的银光,朝着楚卫则面门袭来,后者举剑挡了一下,那刁钻的银光不再恋战,直接穿透水面,转瞬即逝。 虞湘也在同时出手,袖中飞出几道无形剑气,朝着对面一片黑暗的山林刺过去。 细微的银光刚刚被主人收回去,就有更加凌厉的剑势追踪而来,那人宽大的黑袍在风中挥舞几下,躲过虞湘的攻势,然后不甘示弱地凝出一团黑气,丢向瞬移到面前的虞湘。 虞湘挥挥袖子,毫不畏惧的直面那团黑雾,只见黑雾刚刚接触到她,就立刻被寒霜冻住,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你是哪里来的邪修?竟然敢在沧澜宗治下搞鬼?”虞湘放出威压,立刻压制住眼前的金丹修士。 那人全身隐藏在黑袍之中,兜帽下的脸庞也用浓重的黑雾遮挡,正是浮黎洲里那些见不得人的邪修装扮。 大道三千,浮黎洲里既然有剑修法修医修这些正统修士,自然也有那些另辟蹊径,钻研诡异心法的旁门左道,修道者讲究弱肉强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有些修士的做法实在伤天害理,因此也被正道唾弃,所以他们通常都掩盖形貌姓名,外人统称这些人为邪修。 虞洵接手沧澜宗以后,就下令不允许邪修在辖内为非作歹,若有违者,沧澜宗弟子皆可就地格杀。 眼前的这名邪修驱使赤尾在水中捣乱,虽然不知道目的为何,却差点害死一条人命,凡人之间的事情虞湘懒得管,也不能容许这宵小在自家地盘闹事。 那邪修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刚才虞湘放出的几道剑气中,有一道还是刺中了他,现在被面前元婴修士的威压克制,他心道不妙,今日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 虞湘站在一旁,白色衣袖飘飘欲飞,整个人美得像是天女下凡,偏偏她眼神冰冷,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气,让人又不敢直视。 她冷冷开口:“不说话,那就算了!” 说罢,她手中又是一道冰凌飞过去,对面的黑衣邪修连忙祭出法器格挡,黑色的法盘上,诡异的符文不断流动,竟然挡住了虞湘一击。 紧接着,从里面溢出大量的黑色雾气,这些雾气中不断响起阴森凄惨的哀嚎,无数张模糊的人脸朝着虞湘冲了过来。 四周的空气变得冰冷粘腻,隐隐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这些怨灵生前死状凄惨,又被邪修禁锢在阵盘中炼制,怨气极大,刚被放出来就哭嚎哀叫着朝虞湘扑过去,想要生啖眼前鲜美的修士血肉。 那人趁着这个空档,黑色的长袍鼓动起来,里面的身体化成一团黑雾,迅速消散在空气之中。 好一招金蝉脱壳! 虞湘手心使力,黑色轮盘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噼啪”一声裂开,那些怨灵还未触到她的衣角,就凄惨的尖叫起来,然后一点点消失在黑夜里。 真可惜,叫他溜掉了,虞湘觉得自己多年不曾与人对战,手法生疏了不少。 她回去的时候,子衿还乖乖的在原地站着,虞湘摸了摸他的头发,夜深露重,江边的风又冷,乌黑顺滑的头发入手冰凉。 “子衿真乖。”虞湘微笑着说道。 少年反握住虞湘的手,他的手心倒是温热的,虽然是夏天,虞湘还是情不自禁地靠近身边的热源。 “玩的开心吗?”他低声问她。 虞湘摇摇头:“不开心,那家伙溜了。” 子衿笑着指向对岸,安慰她道:“别生气,你看,至少我们的愿望实现了。” 那一头的岸边,粉色衣裳的荷花仙子正被人簇拥着,从莲花座上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隔得太远,子衿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喜悦和满足的。 此时此刻,默默从水中出来的楚卫则和任重道也站在岸边,看着对岸的欢喜微笑不语。 四下无人,任重道踢了踢脚下的东西,抱怨道:“你把这丑玩意儿也带上来干嘛?” 楚卫则抱着剑,低头睨了一眼脚边的赤尾尸体,说道:“给你看看,这是咱们东海的特产,难得一遇的好东西。” 这时虞湘也带着子衿走了过来,子衿也注意到了岸边黑乎乎的狰狞鱼尸,同样露出了嫌恶之色。 “这是什么东西,刚才就是它在水下捣乱么?” 虞湘点点头,解释道:“此物叫赤尾,是生活在东海深处的水兽,传言它们有鲛人的血统,所以才是人首鱼身。” 任重道惊讶的指着赤尾尸体说道:“鲛人,这玩意儿是鲛人的亲戚?”他虽然没有见过鲛人,却也听说过,东海的鲛人一族是出了名的美貌聪慧,赤尾长成这个样子,让人实在不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楚卫则忍不住笑着解释:“只是沾点边而已,不过赤尾虽然丑陋,尸体的价值却金贵无比。” 任重道一听这些,立马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价值?”怪不得师兄要把这条又丑又臭的鱼尸带回来呢? 楚卫则轻咳一声,低声说道:“赤尾的油脂可以制作蜡烛,点燃之后有异香,可以——”他顿了顿,俊脸微红:“赤尾的油蜡通常会用来做喜烛,其香味有催情之效,又因为不是药物,即使是大能修士也抵抗不了。” 他刚说完,正蹲着身子拨弄鱼尸的任重道就忍不住干哕了一声。 “你们的口味好重,新婚之夜要用这种丑东西的尸油做蜡烛,他们不嫌晦气,我还觉得恶心呢!” 楚卫则有些尴尬的解释:“赤尾非常少见,而且难抓,现在几乎没有人会用赤尾烛了。” 他也是偶尔见二哥房里收藏了一对儿赤尾红烛,二哥当时跟他显摆了几句,不过楚二少也不是放着新婚用的,因为那对蜡烛显然已经被点过了。 第59章 楚府 楚卫则问水边的任重道:“要不要?” 财迷师弟:“要要要,不过要放在你的储物戒指里。”他的储物袋是便宜货,存放不了尸体,况且赤尾现在又丑又臭,带在身边怪膈应的。 虞湘把邪修的事情讲了一遍,提醒两个弟子以后要多加小心。 这些邪修手段诡异多端,令人防不胜防,又经常用一些阴毒的方法算计正派修士,将他们的法宝甚至功力纳为己用,涉世未深的年轻弟子很容易中招。 好在接下来的行程都很顺利,虞湘四人一路来到平澜城,这里地处东岸和中州交界,两地之间的路人和货物交流往来频繁,也是个十分繁华热闹的城市。 虞湘等人刚刚进城,就有人赶过来迎接,那些人自称是城中楚家的侍从奴仆。 楚卫则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平澜城是弟子的家乡,父亲一定是看见弟子的踪迹在舆图上出现,这才派人过来接我们的。” 楚家的人见自家少爷对虞湘自称弟子,这才恍然眼前的是大名鼎鼎的碧霄仙子,转而态度也变得更加恭敬热切起来。 她这一路为求低调,将自己的境界压至金丹后期,住店也是用的化名,为的就是少些人情往来的麻烦。 不过自己弟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虞湘微微颔首,带着子衿和弟子进了楚府。 楚卫则的父亲正是楚家家主,她们还没走到正门,就看见一位高大伟岸的中年男子,带着大群族人等在门口迎接。 “不知碧霄尊者驾临,楚某人有失远迎,还请尊者不要怪罪。”楚承外表看起来三十上下,是个金丹初期的修士,他对虞湘倒是很热情,毕竟虞湘是楚卫则的师尊,儿子的前途还要仰仗她的指点。 修士六亲疏离,毕竟道途漫长,谁也不知道谁会先死,也许老子还风华正茂,儿子却道殒身灭,哪怕是至亲骨肉,被几百年的时间磨合下起,也会平淡不少。 不过看起来,楚承还是很重视楚卫则这个儿子的,人刚刚踏进自家地界,就连忙派人过去迎接,知道楚卫则是跟着师尊过来的,不管是为了虞湘还是儿子,都能及时摆出这样大的阵仗,也算是用心。 虞湘点头微笑:“家主太客气了,是我疏忽,竟然不知道平澜城是卫则家乡,早知如此,就应该主动登门,也好让他尽些孝道。” 楚承连忙笑着摆手:“哪里哪里?跟着尊者修行重要,犬子能被听雪峰收入门下,我们惊喜还来不及呢,只想让他日日聆听尊者教诲,早成大材。” 两人寒暄了几句,虞湘等人便被迎进楚府。 楚家在平澜城算的上世家之首,因着处在东岸和中州交界处,便做起了买卖骑兽和飞舟的生意,几百年经营下来,资财颇丰。 任重道一边走一边打量楚家宽敞富贵的院子,然后给楚卫则使眼色:“师兄,你家好有钱啊。” 楚卫则不以为意:“于修道者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任重道对他翻了个白眼:“呸,装!” 虞湘她们被安置在一处精致又僻静的小院里,屋里的陈设用具一应俱全,看来不像是临时打扫出来的。 院里的仆人笑着解释道:“尊者来的巧了,过几日是我们家小姐的喜事,这院子原是给来迎亲的客人准备的,尊者大驾光临,自然要紧着最好的给您。” 楚卫则讶道:“芙妹要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下面的人但笑不语,少爷在山中修炼,讲究清静超脱,对于婚丧嫁娶这些俗事不上心也是很正常的。 安置好客人,楚卫则先去拜见父亲,楚承见小儿子已经筑基,人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很是欣慰:“我听说你被碧霄仙子收在门下,当时还是很吃惊的,听雪峰这么多年都没有收徒,为父一来怕师长年轻,疏于教导你们,二来又怕尊者性情冷淡,对你太过严厉,不过现在看来,你被尊者教育的很好啊。” 楚卫则正色道:“师尊教徒讲究知行合一,儿子这些年来受益良多。” 他瞧自己父亲气色不错,知道最近家中的一切都很顺心,便笑着问道:“不知道妹妹要和哪家的公子结亲?我也好早些给他们准备贺礼?” 楚承哈哈一笑,道:“这人你也认识,是锦云城谢家的独子,小时候还到我们家玩过几次。” 楚卫则一愣,脱口而出道:“是谢世昌那个家伙!” 说起来,两家的确算是有些交情,谢世昌与楚雅芙的年纪也相当,跟楚卫则算是同龄人,不过姓谢的仗着是家中独子,性格十分跋扈猖狂,楚卫则记得他小时候来这里玩时,因为太过分,还被大哥和自己狠狠教训了一顿,从此他便再也不敢上门了。 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谢世昌长成什么模样了,不过世家之间消息互通,听说他修为平平,但纨绔风流的名声可是传遍了。 想到自己妹妹柔弱温良的性子,跟谢世昌这匹野马的确是不甚般配。 楚承见儿子面露犹豫,也知道他的心思,安慰道:“谢家毕竟是世家,世昌又是独子,有你们这几个中用的哥哥在,芙儿不会受委屈的。” 可是浮黎洲这么大,身份相当年纪又合适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为什么非要跟找一个不成材的花花公子呢? 楚卫则想不通,可是见父亲的脸色,明显不想再提起此事,便也只能强压心事。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见二哥楚逸正在等着他,两兄弟好几年不见,自然是亲昵非常。 楚二少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夸道:“好小子,几年不见又长高了,我都揽不住你的肩膀了!” 楚卫则顺势弯腰低头,让楚逸搭上自己的肩膀:“二哥面前,弟弟永远是弟弟。” 两人笑呵呵的回了屋,一番关怀过后,楚卫则还是忍不住问道:“二哥,父亲为什么要将芙妹嫁给谢世昌?” 楚逸跟楚芙乃是一母所生,对于亲妹妹的婚事,他应该知道的更多。 第60章 传闻 岂料楚逸大手一挥,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只留下来喝喜酒就成,况且这件婚事阿芙也是愿意的。” 听他这么说,楚卫则便不好再管什么。 他跟楚逸和楚雅芙毕竟只是同父异母,既然做亲哥哥都开口了,那么一定也是做好慎重考虑的。 楚逸反过来打趣楚卫则:“小妹都要嫁人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什么时候也找个道侣啊?”说罢,还凑近些说道:“我的好弟弟该不会还是童子鸡儿,要不要二哥送你几个美姬开开荤? ” 楚卫则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支支吾吾的推辞:“不必了,宗门的长老曾说过,修道之人元阳金贵,最好在结丹之前都不要破身。” 楚逸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自然不知道修士的那些规矩,况且楚家富贵,供得起他寻欢作乐,因此楚逸虽未成亲,内院里却早就有了好几名美妾,楚卫则当时看到的赤尾红烛,也都是跟那些姬妾闺房助兴所用。 听了楚卫则的话,楚逸也有些不屑:“你今年都二十二了,等到结丹最快也要百年以后,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难道你就不想?” 楚卫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想不想!” 自家这个三弟虽然是个修道的人才,却生性老实,楚逸也不好再逗他,若真是坏了楚卫则的修行,父亲绝对会把他扫地出门。 他换了话题:“听说是跟碧霄仙子一起下山的,是宗门有什么任务么?” 楚卫则老实答道:“没有,师尊说要带我们游历修行。”虞湘虽然是奔着锦云城的鸿宝大会去的,跟弟子们却没有解释太多,只说带他们出来游历。 楚逸虽然不能修炼,但是对仙门的事情却十分好奇,便仔细的听楚卫则讲了讲这些年的经历,两人的大哥楚卫宸性格老成稳重,又比他们大了好几十岁,因此楚卫则从小就跟同龄的二哥关系更亲近些,面对好久不见的二哥,他的话也变得多了。 虞湘在小院里打坐,她不会觉得累,但是子衿是凡人,跟着她们一路奔波难免困乏,等到傍晚,楚家的奴仆邀请虞湘去正厅参加接风宴,虞湘见子衿面色仍有些疲倦,便直接拒了,陪着他在客房休息。 家主楚承没觉得怎样,倒是楚逸有些不忿:“碧霄仙子的架子也太大了,都说客随主便,咱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将人迎进来,还大张旗鼓的给她接风,人家竟然理都不理,将父亲晾在这里!” 楚承肃容道:“逸儿不得无礼,仙子乃是元婴真人,行事无拘无束,她能够下榻我们楚家已经是赏脸了!再说,就算仙子不出面,这里不是还有你的弟弟和任少侠么?” 任重道也连忙笑着打圆场:“是啊是啊,师尊早就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她在山上也喜欢清静,极少露面的。” 楚卫则点点头:“二哥,我师尊冷清惯了,宗门有事也很少参与。” 楚逸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都说碧霄仙子性格清冷,犹如高岭之花,出门游历却还随身带着一个炉鼎,听下人议论,那个炉鼎长得俊美风流,两个人不出门,说不定正在房里缠绵欢好呢。 等到第二日,虞湘终于带着子衿出了门,还是子衿提议要上街给素未谋面的楚小姐送贺礼,否则虞湘根本想不到这些事。 谢家迎娶是在三日后,按照凡界的习俗,新娘这边的客人都是要在前一日给新娘子添箱的,时间紧迫,虞湘本来想从手镯里拿点宝石珠子送过去,子衿却说这样没有诚意,执意要和她上街挑选。 平澜城十分繁华,各种各样的货物都有,给新嫁娘买些新婚礼物还是十分方便的,再说了,虞湘有的是钱。 她和子衿上了街,先不着急买东西,而是在平澜城逛了逛,这里地处中州和东岸两地的交界处,城中有许多修士往来,有穿着正统服饰的仙门弟子,也有打扮随意的散修。 这些人或是下界游历,或是正在赚钱谋生,大家打起交道都十分客气,时不时提起自己最近的奇遇,交流一下修炼的心得,看起来和谐的很。 虞湘带着子衿在茶馆喝茶,听那些修士议论起最近要开放的鸿宝大会,便多待了会儿。 前世她只关注天露草和紫麝髓,对这一届鸿宝大会上拍卖的其他宝物并不感兴趣,不过她想着既然自己难得出来一次,倒不如多带些宝物回去,毕竟手里的灵石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换成法宝,也好给储物手镯腾地方。 听这些修士说完,虞湘这才了解到,鸿宝大会每一届都会推出七样灵宝,其中最后一件是保密的,需要各个买家进行盲拍,直到最高价拍得之后才会揭露宝物的真实面貌。 前面六样除了天露草和紫麝髓,还有上品渡厄丹,千年玄铁石,碧雪灵芝和溯尘镜。这些东西有的是铸剑的绝佳材料,有的是能增进修为起死回生的药材,虞湘觉得前五样都可以收入囊中,溯尘镜没什么用,让给别的冤大头算了。 只听见有人好奇的说道:“不知道这次压轴的宝贝到底是什么?听说锦云城的赌场已经开始下注了,赌星云册和蚩蠡珠。” 旁边的人议论起来,星云册是传说中的神物,上面记述着最早的修炼心法,正所谓大道至简,若是能够窥得其中的一星半点,便可以领悟到更加高深的奥义,离自己的道也就更近了一步。 另外的则简单的多了,它是之前一位妖王的内丹,其中蕴含了一代妖王毕生所得的所有能量,历来这种都是都是归下一届妖王所有,可是神魔大战时妖界也被波及,动荡了几百年,这枚内丹流落到了凡界。 若是能将蚩蠡珠炼为己用,那么就会有用不完的灵力。 第61章 纨绔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大有现在就要争出个高低的样子。 再有一个月就要开宝了,若是心中有了主意,还来得及去锦云城的赌场押上一注,倘若中了,必定会大赚一笔。 子衿也有些好奇,小声问虞湘:“仙子,你觉得最后的会是什么宝物?” 虞湘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背后的谜底到底是什么,到最后还不是有鸿宝阁的人知道,他们联合赌场暗箱操作,哄得就是这些赌徒的一时侥幸。 赌注押来押去,赢的始终是东家。 不过星云册毕竟是个传说,它的一切资料都是大家猜测出来的,谁也没见过实物,比较起来,虞湘更加对蚩蠡珠感兴趣,妖丹这种东西,她在妖界游历的时候见过大把,少年的时候不懂事,都是拿出来当弹珠子玩儿的,不过妖王的内丹兴许要不同凡响一些。 倘若真是蚩蠡珠,虞湘觉得也可以顺手拍了,下一次去妖界的时候给那人带过去,也算是物归原主。 于是她笑了笑:“我希望是那颗珠子。” 两人喝了茶,向小二打听了城中最高级的买卖铺子,去给楚小姐买礼物。 进店之后虞湘让子衿随便挑,她不懂这些,就坐在一旁的茶桌上等着。 接待子衿的是一个打扮利落的妇人,见二人穿着不凡,挑选的又是店里贵重的喜庆物品,便笑着赞赏道:“二位真是一对璧人,是婚期近了么?” 子衿正在看一副绣着珍珠宝石的龙凤屏风,闻言顿了顿,侧首向虞湘看去,她正坐在桌前喝茶,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他摇摇头,微笑着道:“我们是给朋友挑添箱礼的。” 两人在店里盘旋片刻,最后选了一座红宝石石榴盆景,上面的石榴籽颗颗鲜红剔透,着实夺目,寓意也好,石榴多子,谢家公子是独苗,想来家中老人也希望他们以后子孙满堂。 走出店里,子衿对虞湘提议道:“仙子要不要再买些衣裳,楚府有喜,咱们也顺势穿些鲜亮的颜色,沾沾新人的喜气。” 她一个元婴真人,沾什么新婚喜气?就是站在那里,已经给楚府增光了。 虞湘正想拒绝,却看到子衿小心翼翼又暗含期盼的眼神,心中软了几分,她有心逗他:“不行,我长得这么好看,再穿上好看的衣裳,新娘子的风头就要被夺走了。” 子衿笑着拉起她的手,附和道:“对对,我家仙子最漂亮了,”他语气放低几分,在她耳边说道:“其实是我,我想看你穿红衣裳的样子。” 虞湘摇头:“我又不是新娘子!” 子衿妥协道:“那穿粉的?”虞湘还是摇头,最后两人去了成衣店,一人定了一套新衣裳才回去。 刚来到楚府,就看见大门处停了几辆宽大华丽的马车,楚卫则正陪着一个青年站在门口招待,一看见虞湘,就立刻跑过来行礼。 “师尊回来了。”他刚喊出声,门口处的几个年轻人便齐刷刷的将目光投过来。 虞湘对他点点头:“你有客人,先去忙。”楚府办喜事,这几日的人情往来一定不少,楚卫则难得回来,帮家人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她带着子衿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大门。 半晌后,门口的静默才被打断。 “那位就是沧澜宗的碧霄仙子?”一名身着华丽锦袍的瘦高青年问道。 楚卫则认真点头:“那就是我的师尊。” “人人只听说碧霄仙子的杀名,却很少见到真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青年意犹未尽的看着现已空无一人的门口。 楚逸颇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元婴修士,被外界传的跟神一样,咱们浮黎洲元婴就有十几个。宣珩家的老祖不也是元婴修士么?” 叫做宣珩的白衣少年还在失神,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干笑着说道:“我家老祖闭关多年,我父亲都没怎么见过他老人家。” 见楚卫则面色有些不喜,他干脆转移了话题:“谢世昌那小子怎么这么慢,说好了大家一起到的,独他这个新郎官来的最晚,等见了面,咱们一定要让他自罚三十杯!” 锦袍青年挤眉弄眼的附和:“咱们这次还去倚红阁喝酒,我上次来都没能尽兴!” 楚逸笑骂道:“哪里是没尽兴,是你这小子不行!” 楚卫则站在一边皱眉,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口中的倚红阁可不是单纯喝酒的地方。 没想到这几年他不在家里,二哥竟跟这些人鬼混在一起,宣珩也罢,毕竟是锦云城的第一世家,谢家多年依附宣氏,为了芙妹的将来,他和宣珩走的近些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旁边的这个赵延达却是平澜城有名的纨绔弟子,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谢世昌跟他交好已久,都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些风月场所的熟客,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卫则已经开始为妹妹的未来担忧了。 一旁的宣珩见他脸色不对,便凑过来笑着说道:“三公子不要烦心,我们也只是喜欢热闹而已,大家有分寸,不会让新郎官在新婚之前胡来的。” 楚卫则听罢,脸色稍解,对宣珩点点头:“宣公子乃是名门之子,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宣珩笑笑,他容貌英俊,举止之间自有一种贵气,对人温和的样子也更加能够俘获人心,因此当他问起虞湘身边的年轻男子时,楚卫则便老实回道:“是我师尊的身边人。” 他说的隐晦,不过豢养炉鼎这种事修仙界里常有,男修也好女修也罢,都不受什么拘束,宣珩本来就聪明,一点即透。 他有些恍然的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见仙子绝色倾城,身边又跟着一个俊俏风流的凡人,否则的话,两人倒很是般配呢。” 听他的意思,好像对虞湘有倾慕之意,楚卫则见怪不怪,沧澜宗里,尤其是百剑峰的那些光棍汉们,十个有八个都暗恋虞湘,宣珩的身份再高,也只是个炼气期的小菜鸡,连百剑峰的一个普通弟子都打不过,只能排在队伍的最后面。 第62章 迎亲 新娘子出嫁前三天不能露面,楚卫则便选了添箱那天,将自己和虞湘的礼物给妹妹送去。 楚府现在已经装点一新,到处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纱幔和红灯笼,楚雅芙的小院里也最为隆重。 楚卫则看着一脸娇羞的妹妹,恍然间发现,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哭鼻子的小女孩早就长大了,也许很多年以后,他再回来,看到的就会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楚雅芙。 他跟大哥都是楚承的原配所生,生母荣夫人一心修炼,很少关注自己的孩子,到了他出生之后,更是直接将他交给庶母养育,庶母是个凡人,这些年也给楚承生下一儿一女,不过两个孩子都没有灵根,所以她本分又小心,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给楚逸和楚雅芙一世安宁。 凡人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对于修士来说一眨眼就过去了,她和自己的两个孩子,只能算是楚家的过客。 庶母对楚卫则很好,带着些讨好谨慎,不过年幼的孩子不懂这些,三个同龄人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却注定要走上不同的道路。 “三哥,你能回来看我出嫁,真是太好了。”楚雅芙笑容温婉,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娇俏。 楚卫则的心更加柔软,他心想,有生之年,一定要尽力保证妹妹的幸福,这样才不愧于她这么多年喊出的“哥哥”。 “几年不见,阿芙变得更加漂亮了。”楚卫则笑着说道。 楚雅芙调皮的歪头一笑,乌黑的大眼睛满是新嫁娘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听说三哥哥的师尊也来了?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修么?”楚雅芙好奇道。 楚卫则拿出礼物,指着其中一件说道:“这就是我师尊为你选的添箱礼物。” 楚雅芙有些惊喜的欣赏着那座漂亮的宝石盆景,旁边还有楚卫则送她的一件白狐狐裘,那是他在宗门的一次野猎中得到的战利品,楚雅芙看完盆景又摸了摸狐裘顺滑茂密的绒毛。 “谢谢三哥哥,也代我谢谢你的师尊,这些礼物我都很喜欢。”她眉眼弯弯的说道。 楚卫则看着如此天真美好的妹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阿芙,你见过谢世昌吗?可还满意?” 楚雅芙的笑容淡了些,低头想了想,才轻声说道:“三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与谢家定亲之前,爹爹也问过我,是我自己应允的。” 不等楚卫则说话,楚雅芙又恢复了明媚的笑意:“谢世昌是爱玩了些,可是他的爹娘名声还不错,等我嫁过去,看在咱们楚府份上,他们也不会苛待我,再说了,谢世昌资质平平,去年才刚刚炼气,料他将来难成大道,比起我这个凡人也多活不了多少年,别的不说,与我做一生一世的夫妻还是可以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说道:“三哥哥,我最怕的就是,我已经老朽不堪,可是我的丈夫还年轻硬朗,所谓妻子,其实不过是他生命中一小段过客而已。” 楚卫则不说话,他知道楚雅芙说的不止是自己,还在为她的生母叹息。 他的妹妹正值二八年华,却早就开始担心衰老和死亡了。 楚卫则只能安慰她:“阿芙不要怕,我会给你找最好的驻颜丹,一定让你容颜不老,美貌长存。” 楚雅芙看着眼前的高大青年,这么多年,三哥哥还是让人感觉很踏实,她笑着点点头:“我就知道三哥哥对我最好了。” 等到新娘子出门这日,子衿一大早就将虞湘拉起来,亲自给她梳妆,等到打扮完毕,楚府的人也过来邀请虞湘观礼。 要是放在往日,虞湘自是懒得参与这种场合,不过看到子衿兴致很好的样子,虞湘便应下,由楚府的人带着去正厅看新娘子出嫁。 平澜城和锦云城有段距离,即使要乘坐飞舟也要三天路程,两家早早算好了时间,也不紧张,干脆在平澜先待一天,第二日再出发。 所以楚家这边虽然是嫁女,置办的却不比正式婚礼单调,再加上楚氏是城中世家,前来观礼的客人也很多,这场送嫁典礼便非常隆重盛大。 虞湘刚一露面,楚承还有些惊讶,之前派人去邀请虞湘观礼只是客套,却没想到性子冷清的虞湘竟然会过来,不过他很快换上惊喜之色,连忙丢下身边的亲朋招呼虞湘。 “尊者能够参加小女的典礼,真是为我们楚府脸上增光。” 虞湘微笑着说道:“家主言重了,我们也是过来沾沾新人的喜气。” 站在她身后的子衿抿唇轻笑。 虞湘被安置在仅次于家主家母的位置,今日,天大地大,还有高堂父母最大。 楚卫则还在忙着招待客人,她的好徒弟任重道蹭过来,先是给虞湘行了礼,然后凑到后面跟子衿打招呼:“你今天这身衣裳不错,新买的?” 他们在山下的竹舍里一起住了三四年,虽然身份有差,但是三人都是豁达随和之人,因此感情不错,说话也很随意。 子衿今天穿了一身深紫色锦衣,头上戴着精致的银冠,这种艳丽的打扮若是在别人身上,难免给人花哨轻浮之感,在他的身上却很适合,华丽却没有女气,富贵中又带着庄重。 他和身边穿着浅紫衣裙,眉目秀美绝伦的虞湘站在一起,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 男俊女俏,任谁看都会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子衿笑着对任重道微微点头,后者见他眼中都是心满意足的喜悦之情,倒是比今日的新郎官还要高兴。 这个时候,真正的新郎和新娘也相伴着走到了喜堂。 浮黎洲民风开放,新娘子没有披红盖头,只在头上戴着精致华丽的金冠,金冠上垂下来一排珠光璀璨的细密流苏,使她娇俏的脸庞半隐半露。 看新娘微微扬起的红唇,便知道她今日也是欣喜的。 新郎官头戴金冠,身穿金红色喜袍,满脸志满意得的笑容,这样看来也是一表人才,叫堂上众人不由的点头。 大家对这场婚事都很满意,不管将来如何,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喜悦而满足的,为了这个美好的开端,大家也要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第63章 风波 人逢喜事,自然要多饮几杯,何况主家好客,准备了好酒好菜供大家开怀畅饮。 虞湘被单独安置在一桌,陪酒的也都是自己人,在府里大片热闹的环境里,她这边安静的过分。 虞湘连筷子都没动,只端起酒杯沾了沾唇,跟旁边狼吞虎咽的任重道形成了明显对比。 这货明明早就筑基了,怎么还是禁不了口腹之欲呢? 太丢人了!看在今日喜宴的份儿上,回头再教训他。 反观身旁的子衿,吃相可比任重道好多了,虞湘见他只动了几下筷子,便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么?怎么吃这么少?” 子衿摇摇头,笑着说道:“这里酒气太重,我想出去透透气。” 虞湘正想离席陪他,这时楚承带着新人过来给她敬酒,子衿对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先出去了。 他沿着走廊,准备先回客房去,却在半途遇见几个人,他们像是喝醉了的样子,正在说笑纠缠,子衿皱皱眉,想要绕过他们。 “你!给我站住!”一个男子看见了子衿,出声喊住了他。 子衿假装听不见,径直拐到另一条路上,却没想到身后很快就追来了脚步声。 一只大手用力扯住他的肩膀,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说你呢,本公子叫你怎么不回话?” 子衿挣开那人的手,转身冷冷道:“你叫错人了,我不是这家的奴仆。” 锦袍青年嗤笑一声,嘲讽道:“我知道你不是这家的奴仆,也知道你是个连奴仆都不如的炉鼎,人家还好歹有个身契,你却只是个物件儿,被人用完了就丢了。” 说罢,他与他身后的另一个青年“哈哈”大笑起来。 另外一个青年站在不远处,没有言语,好像在观望。 那人笑完,又伸出手来想要摸上子衿的脸颊,楚逸知道赵延达是个荤素不忌的,却不想他在自己妹妹的典礼上闹得太过分,于是连忙出手拦了下来。 “你喝点酒就发浪么,调笑几句便罢了,他可是碧霄仙子的炉鼎!” 赵延达酒气上来,嘴里胡言乱语道:“碧霄仙子又如何,她若来了,就一起上,也好让她比较比较,是老子厉害还是这个小白脸厉害!” 酒鬼的力气跟蛮牛一样,赵延达猛地推开楚逸,又要伸手去够子衿的肩膀,子衿眼看躲不过去,袖中猛地滑出一把匕首,那是虞湘留给他防身的弱水匕,只要这家伙的脏手再往前一点,就让他血溅当场! 他正准备动手之时,身边突然飘来一阵冷香,虞湘淡紫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赵延达伸到半途的手突然以一个怪异的姿态向后折去,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赵延达便惨叫着倒了下去。 元婴修士的威压在四周弥漫开来,楚逸本连头都来不及抬起,刚动了动,就觉得身上背着千斤重担,扑腾一声趴在地上。 赵延达叫得犹如杀猪一般,虞湘瞥了他一眼,那巨大的威势立刻让他闭上了嘴。 不远处的宣珩也不好受,他虽然没有楚逸那样狼狈,虞湘的威压降下之时,他也感到站立困难,四肢完全不受控制,于是宣珩便顺势半跪,口中急切的解释道:“尊者勿怒,他们只是喝醉了,失礼冲撞了这位公子,还请尊者饶恕。” 虞湘面无表情,只转头问子衿:“他们欺负你了?”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立刻投向子衿一人,只见他沉吟片刻,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赵延达,低声说道:“只有他。” 宣珩的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便听虞湘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又是楚家大喜,我们就不见血光了。”她挥挥手,对着身后的任重道示意地上的那个人,轻描淡写地说道:“交给你了。” 任重道笑嘻嘻的答道:“是,师尊放心!” 虞湘带着子衿衣袂飘飘的离开,她走后半晌,周围的威压才撤去,楚逸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手拍打身上的尘土,更是看都不敢看身旁的赵延达一眼。 任重道走到那厮身边半蹲下来,赵延达目眦尽裂的看着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青年,嘴巴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只见他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手指却在地上之人的胸口比划几下,一道暗青色的符咒迅速成形,倏地钻进赵延达的胸口之中。 赵延达感到胸口如同爬进了上百只蜈蚣,先是麻酥酥的,紧接着便是它们同时张口,照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咬了下去,他想要求救痛呼,嘴巴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只能瞪大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 没一会儿,赵延达就疼的浑身冒汗,在地上狼狈的滚来滚去。 楚逸两股站站的看着这一切,任重道施咒到赵延达发作不过半刻,在他眼里却如同半身那样漫长。 任重道对自己的法术很满意,他拍掉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缓缓站起来,然后笑眯眯的对楚逸说:“二公子,有劳你将你的朋友送回去,也别忙着求医问药,因为没用。” 他顿了顿,指着地上扭得不成人形的赵延达,闲闲说道:“百虫咒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目前无解,不过我修为没有师尊高,这法力也就持续个一年半载的,你且受着。” 他们都知道,倘若让虞湘出手,此人就算不死,也将留下终身残疾。 等到任重道也离开后,地上的赵延达挣扎着爬到宣珩脚下,用尽全力抓住他的衣角,断断续续的哀求道:“宣,宣公子,救,救救我~” 赵延达想的是,宣家是锦云城的第一名门,他家也有元婴级别的老祖,应该不会惧怕碧霄的威势。 宣珩早就站直了身子,他毫不费力的挣开赵延达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起身离去。 楚逸只能苦笑着将人送回去。 第64章 心意 虞湘不知道楚承后来是怎么教训楚逸的,只是听任重道说,楚卫则跟他二哥告别的时候,那人连床都都下不来。 后来楚卫则感慨,所谓交友不慎就是如此的下场,当然,这话不单单指他的二哥。 楚承再三挽留,虞湘还是选择第二天启程离开,楚卫则离家时有些伤感,毕竟山中无岁月,下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说不定很多熟悉的面孔都看不到了。 任重道在飞舟嘻嘻哈哈的逗他说话,虞湘就和子衿在另一边喝茶。 那日在楚府的小风波并没有影响子衿的心情,他看起来一切如常,甚至算的上惬意。 坐在缓缓行驶的飞舟上,四周都是茫茫云海,偶尔还能看见一些苍翠的山巅,待在这样的地方,再烦闷的心情也能开阔不少。 到了晚上,白日里清冷矜持的少年却变得格外热情,虞湘本来是只有月中才和子衿双修,也只有从秘境出来那段时间稍微纵容他些,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规律。 打从宗门出来,两人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又时常遇到一些花前月下的雅事,所以这种规律早就被搅乱了。 就在虞湘第三次躲过子衿凑过来的唇时,后者干脆低下头,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虞湘好笑,推推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你是小狗吗?” 少年拒不抬头,闷闷的撒着气:“我就是小狗!”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双眼微红的控诉道:“为什么不让我亲你?” 虞湘老实回答:“这跟双修没关系,也没什么用。” 她的态度如此坦荡,让身下的少年直接气红了脸,子衿伸手将虞湘推开,哑着嗓子说道:“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双修的物件儿,等我将来不中用了,就会被你甩手丢开。” 虞湘坐在床上,看着少年低着头,如墨的黑发垂在脸颊旁,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却有两滴泪水落在身下的锦被上。 半晌后,虞湘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主动伸手托起来少年的脸,窗外一轮明月照进来,他白皙如玉的脸上闪着点点泪光。 “你真贪心。”虞湘低声说道,有了人,还想要心,有了心之后呢,是不是还想要名分? 她的言语中带着些不自觉的宠溺和无可奈何,让子衿心中勇气倍增,他将手放在虞湘心口的位置,小声哀求道:“我只要这个。”只要你心中有我,就算立即死了也值得。 他的母亲曾经告诫过他,不要爱上自己的主人,因为注定没有好结果,可是她这么好,子衿看到虞湘的第一眼就沦陷了,往后更是不可自拔,凡人短短几十年,为什么就不能放纵自己的内心呢? “我爱你。”子衿看着虞湘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虞湘看着少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他说他爱她,如此的真诚,如此的美好,虞湘笑了,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上面,仿佛就能封印此刻的心动。 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虞湘覆上子衿放在自己心口的手,微笑着说道:“只有一点点。”不能太多了,否则心会痛。 子衿的脸上漾出灿烂的笑意,他搂住她的腰,将自己的耳朵贴近虞湘心口,这颗心的跳动平稳有力,却总有几刻是为自己而跳的。 虞湘几人到达锦云城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修士和商人,毕竟鸿宝大会十年一开,不少出手阔绰的富豪和修为高深的修士要来寻宝,也有眼光独到的商贩和孤注一掷的赌徒想趁机大捞一笔。 中心地带的客栈早就住满了,虞湘他们出了高价,这才找到两间上房,一路上坐够了晃晃悠悠的飞舟,对于子衿来说,还是双脚着地更加踏实。 比起沿路经过的那些城市,锦云城不愧是浮黎的中心,大街上到处都是背着剑或手持法器的修士,随便找出一个都是筑基修为,金丹也是屡见不鲜。 三百年前浮黎洲经过魔界侵扰,此间灵气已经大不如前,寻常修士要花双倍的时间和精力才能筑基,能够顺利结丹的更是十分之一,再往上修成元婴则少之又少。 当今有名号的元婴修士不过十几个,有一大半还是在神魔大战之前修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听说他们有了新的突破。 虞洵算是修道的天才,也是这些人里第一个冲击虚神的,可是前世他闭关五十年,却还是失败了。 所以这些元婴道君在浮黎洲是稀有角色,寻常的门派,能有个金丹坐阵已经算有实力了,也就像九玄这样的宗门之首,才能够供养出五位元婴修士,门中金丹更有几十位。 锦云城此次聚集了这么多修士,也足以看出这次鸿宝大会的盛大。 虞湘放楚卫则和任重道出去打探消息,自己掩去修为,带着子衿上了街。 两人手牵着手,看起来就是一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人,子衿到底年轻,看什么都新奇,一路走一路吃,逛得累了,虞湘就带他找了路边的一个甜品摊子坐下。 子衿点了一碗甜豆花,给虞湘点了桂花芝麻汤圆。 四个圆滚白胖的糯米团子送上来的时候,虞湘看着冒着馥郁香气的碗勺不动手。 子衿笑笑,先拿了勺子,舀起一枚汤圆吹了吹,递到虞湘嘴边。 “吃一个,我刚才就看见你瞅着店家锅边的汤圆瞟了好几眼。” 虞湘虽然辟谷,可是偶尔吃点东西也没什么。 可她还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子衿叹口气,将勺子送回自己嘴边,微微启唇将那颗汤圆放进嘴里。 “嗯,馅料和外皮都刚刚好,香甜不腻,软糯细滑。”子衿有些夸张的形容道。 虞湘托着腮,看着眼前调皮得意的少年,勾唇微笑,当对面的勺子第二次送过来的时候,她便轻启朱唇,将那枚温热的汤圆吃了进去。 兴许是甜食让人心情愉悦,她的胸口微微抽紧,虞湘面色不变,这点痛楚还是可以忍受的。 子衿见虞湘笑容依旧,心中十分高兴,他说道:“你喜欢吃的话,我回去跟母亲好好学一学,她是中州人,做汤圆最拿手了。” 第65章 下注 楚卫则和任重道在外面转了两天,带回来一些鸿宝大会的消息,比如入场要缴纳不菲的押金,参与拍卖的客人必须以真实身份报名,不过大会会对客人的信息保密,绝对不会让外人知晓。 虞湘觉得这都不算什么,她让两个徒弟带着听雪峰的玉牌报了名,闲来无事,便带着他们在会场周围的赌场转了转。 这里聚集了各路修士赌徒,可谓是乌烟瘴气,杂乱不堪,虞湘还是第一次涉足这种地方,只觉得修士的赌场跟魔界的洞府没什么区别。 他们为了赌桌上的输赢吵得面红脖子粗的,有的更是目眦尽裂,眼看就要拔刀相向。 这个时候,赌场里人高马大的伙计就会走过来,将想要闹事的人分开,若是有人不听劝,干脆将他抬起来,一把扔到赌场大门外面。 宽敞的大堂最中间,设置了一个赌桌,桌子左右两边各画着一颗星星和一枚圆润的珠子。 虞湘买了蚩蠡珠,子衿跟着她,也将手里的砝码放在上面,金色的砝码一碰到桌子,立刻就有一张发着光的纸条飞出来,落到他们手中。 这是开注之时的凭证,上面仔细的写着押注的金额和赔率,目前来看,星云册对蚩蠡珠的赔率是一比三。 楚卫则跟着虞湘下注,任重道则站在桌子中间犹豫了很久,师兄催他时,他摸着下巴慢吞吞的说:“我这叫深思熟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富二代,输了钱眼皮都不带眨的?” 楚卫则不耐的说道:“既然心疼钱,那就不要赌了。” 任重道翻了个白眼,斟酌再三,还是将筹码放在了蚩蠡珠上。 几人正要从赌场里出去,却被一名身着红衣的荷官拦住去路,那人十分和气的说道:“仙子,我家少主邀请您上楼一聚。” 虞湘无动于衷:“什么少主?我不认识!”说罢抬脚就要离开。 红衣荷官也不羞恼,弓着腰毕恭毕敬的说道:“我家少主姓宣。” 楚卫则皱眉道:“是宣珩宣公子么?”锦云城是宣家的地盘,这家赌场是宣家的地盘也不奇怪。 那人喜笑颜开的点头:“正是正是。” 岂料虞湘直接撂下一句:“走了!”半点面子也不给这位宣少主。 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宣珩有些慌张的走过来出声喊道:“碧霄尊者请留步!” 虞湘转过身看他,眼前的青年身材颀长,面容却十分陌生。 那人见虞湘冷冷的看着她,顿了顿,颇有些尴尬的自我介绍道:“我叫宣珩,跟尊者在平澜楚家有一面之缘。” 虞湘不说话,楚卫则轻咳一声,走过来说道:“宣公子找我师尊有何事?” 宣珩看了看楚卫则,微笑着跟他拱手见礼,侧首看着虞湘说道:“上次有些误会,这次能够再见到尊者实属三生有幸,还请尊者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这人文绉绉的,虚礼不少,虞湘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丢下一句“不必了”,转身离开。 楚卫对宣珩抱拳致意,也随着虞湘匆匆而去。 红衣荷官这时换了脸色,气愤的说道:“不就是一个元婴修士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宣家老祖论资历可比她高多了。” 宣珩面无表情的看着虞湘渐行渐远的背影,挥挥手道:“把宝会的名单给我拿过来。” 等到宝会开场这日,虞湘带着人早早来到,这里是一座装饰华丽的圆形高楼,第一层摆了一些零散的桌椅,二层以上悬空,到了第三层则是有十二个雅间,雅间两侧设置了厚重的帷幔,上面还有禁制,令外面的人窥探不到雅间主人的真实身份。 虞湘她们直接被使者迎到三楼,四人就坐之后,才发现面前的帷幔可以清楚的看见外面,只是不知道宝物届时会怎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用神识试了试,勉强能够透过对面的帷幔看见人影,只是面目依旧不甚清楚,看来设置这些禁制的人,修为也在元婴级别。 她正对面坐着的只有一人,应该是个年轻男子,他除了偶尔端起茶盏,大部分时间都不怎么动作,只有女侍者进来的时候才会说几句话,虽然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不过观那年轻女侍的姿态,也知道两人相谈甚欢。 虞湘又往别的地方看了看,在她左边坐了三个人,他们并排坐在一起,时不时交头接耳一番,应该是在谈论今日宝会的内容。 她右边是名女修,身后站着两名婢子,但看那女修窈窕的身段,就知道其必定是位大美人。 虞湘把十间雅间都探遍了,唯独斜对面的那间,看起来平平无奇,里面的禁制却更加严密,虞湘只浅浅一试,她的神识便被挡了回去,想来里面内有玄机。 不过无所谓,拍卖会上最看重的是灵石,这个东西她多的是。 随着各位客人坐齐,之间包厢中间缓缓降下来一座圆台,上面站着名红衣女郎,她容貌清丽,打扮简单利落却又处处精致,脸上带着和煦如三月春风般的微笑。 圆台是白玉雕刻的,像一朵白云浮在半空之中,在宽敞的大厅中间十分显眼。 红衫女郎扫视一圈,清亮的眼睛把帷幔后面每一位客人都照顾到了,然后她手中凭空出现一座玉钟,女郎素手在玉钟上轻轻一敲,不大却清脆的声音响遍大厅上下,让听到的人心中一静。 黄莺般悦耳的女声接着响起来:“欢迎诸位贵客莅临此地,大会的规则想必诸位已经知晓,若无异议,今日的鸿宝大会现在正式开始。” 说罢,她仰头朝着四周的雅间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提出要求后,便向上击掌两声。 又是一个圆台从半空中降下来,这座圆台是透明的,只有脸盆大小,中心不断涌出许多白雾,遮盖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今日的第一件宝物,碧雪灵芝。”随着红衣女子的介绍,白雾渐渐散去,一朵通体雪白的灵芝显现出来,仔细看的话,上面还结着一层晶莹的白霜。 第66章 拍宝 碧雪灵芝生在极寒之地,千年才长成一朵,传说它可以解百毒,因其天然的寒冰属性,对于受到火系法术造成的伤害也有疗愈作用。 云台上显示出的底价是三千上品灵石,此物虽然稀有,但是极寒之地人烟稀少,碧雪灵芝得到了很好的生长,若是能够忍受寒冷,还是可以去那里采几棵回来的。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叫价,虞湘左边的那三人首先亮出三千三百灵石的价格。 红衣女子看着白色布幔上金光闪闪的价格,微笑着喊了出来,又道:“还有哪位客人愿意出价?” 另一个雅间上报出三千六百灵石,竞拍者每一次加价都是以底价的一成累积的,势在必得者也可以额外翻倍,全凭自己的财力和对宝物的需求。 虞湘因为寒玉诀心法反噬的缘故,她的身体并不适合使用这样的寒凉之物,不过来都来了,便也跟着叫了两遍价格。 随着周围女子喊出的价格越来越高,旁边的三个修士好像有些着急,就在台中的碧雪灵芝的价格翻了一整倍的时候,他们便不再继续叫价,只剩下虞湘和另外的一位客人。 那是虞湘右手边的第三间厢房,里面坐着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旁边还有一个身形矮小的幼童伺候。 虞湘将价格叫到六千六百灵石的时候,帷幔后的老者突然捂着胸口,好像重重的咳嗽了几下,那小童还扎着双髻,却十分熟练的给他拍背。 过了一会儿,就当红衣女子想要敲响手里的玉钟之时,老者那间的帷幔上又显现出六千九百的金色字眼。 云台中的红衣女子下意识看向虞湘这边,她在帷幔后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没有给出新的数字。 片刻之后,一声清脆的玉钟声响起,钟声过后,红衣女子扬起手,指向老者的雅间,扬唇念道:“恭喜这位客人,如愿获得秘宝。” 透明台子里的碧雪灵芝缓缓隐去,等待着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接下来浮现出的是一方红木盒子,里面装着枚白色丹药,正是那枚上品渡厄丹。 顾名思义,此物可以帮助修行遇到瓶颈的修士保全修为,转危为安,不过这是亡羊补牢的一种办法,它也只能修补元气减少伤害,终究逆转不了冲关失败的结果。 虞湘手镯里有一整瓶这个东西,虞洵就更不必说了,当年他闭关失败,何长老炼出的渡厄丹流水一般供给苍穹峰,也不过延缓了宗主十几年的寿命。 这枚渡厄丹起价两千灵石,或许是因为便宜,叫价的人不少,虞湘懒得费心思,任由这些人喊来喊去,最后这枚渡厄丹被一位中年男修花三千八百灵石拍走。 接下来虞湘一路飙价,拍下了那块玄铁石,此物正好可以给楚卫则炼把称手的宝剑,这种东西对于剑修来说多多益善,现成的固然省事,但是若有机会亲自参与宝剑的炼制过程,也是一次难得的经验。 也不知道金羲剑是怎么炼成的?若是将这块玄铁也放进火境的熔岩池中,自己大徒弟的有生之年能不能拿到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接下来就是天露草了,此物一出,立刻就有一大半的客人开口竞价,没一会儿,天露草的底价就从五千灵石升到八千灵石。 此物并没有生长在浮黎洲任何一处,而是从秘境中带出来的,那处秘境名叫幻虚秘境,百年才开放一次,只有金丹修士才可以进去,从里面出来的每个修士,对幻虚秘境的描述都不同,听他们说,秘境里映射的都是这些修士内心最深处的魔障。 对于修士来说,金丹结成之时,也是心魔滋生之日,心魔劫这一关也是许多金丹修士难以跨越的命槛。 所以进入幻虚秘境的人不多,侥幸从里面出来的就更少了。 正如老话所言,毒蛇出入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天露草就是生长在幻虚秘境里的解药,它可以清心静气,祛除心魔。 在座的这些买家背景深厚,即使没有金丹修为,也都对结丹势在必得,所以天露草对他们都大有用处。 当价格喊到一万灵石的时候,还剩下三个买家与虞湘竞争。 任重道走上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虞湘听罢点点头,接着任重道便点亮了包厢内的一盏琉璃灯。 从外面看过去,雅间外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白色帷幔,霎时亮起明亮耀眼的金光。 这是鸿宝大会上的一个竞价手段,名曰“金光遮云”,只要点亮包厢里的琉璃灯,这间包厢的帷幔便不再显示价格,上面满布的金光就是在昭示着,不管此物被报出的最高价格是多少,“金光遮云”者都会以高出三成的价格拍下此物。 不过此举也有漏子,若是其他竞争者恶意抬价,目的就是恶心金光主人,自己嘴上爽快,也让对家用虚高的价格做了冤大头,用了“金光遮云”的客人还可以撤掉,不过就此便失去竞争此宝物的机会。 不过对方也落不着好,宝物的价格便以最后喊出的最高价成交。 果不其然,虞湘这边的金光刚刚亮起来,另外三个买家就斗鸡一样在外面使劲喊价。 虞湘这边稳如泰山,依旧悠闲的坐在桌边喝茶。 她反而悠闲的观察着对面和右边的动静,这两间包厢太安静了,自从宝会开始,其他的客人或多或少都开始竞宝,唯有这两个人不动如山。 若是虞湘没有看错,右边的这位美女时不时将眼光投向她对面的帷帐上,好像想要透过禁制看清里面那个年轻男子的动作。 两人可能是熟人,虞湘猜测,她又低头喝了一口茶,觉得无聊的拍卖会变得有些意思了。 外面的价格已经喊到了一万五千灵石,站在虞湘身后的任重道开始牙酸,他跟楚卫则使使眼色,后者一脸茫然的看向他。 “算了,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任重道叹气道。 第67章 得宝 一株天露草,现在已经被竞拍出匪夷所思的价格,直到有人迟疑着标出一万九千灵石的时候,虞湘帷幔上的金光依旧没有半分褪色。 最终,虞湘以两万两千灵石的价格,拍得了这株天露草。 出手如此阔绰,一下子就拍得了两件至宝的客人实属稀有,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虞湘已经感觉到周围有许多探查的眼光投过来。 她来不及理会这些,因为接下来出现的宝物就是紫麝髓。 透明的台子上,悬浮着一只白玉瓶子,浓郁的紫色在里面流动晕染,仿佛下一刻就会滴出来。 紫麝髓,采自西界离离原的白茸兽脐中,此物异香扑鼻,能够疏通瘀滞的经脉气海,入药入香都可,是修士用来治疗内伤的奇药。 又因白茸兽大多栖息在浮黎洲极西,那里是妖界与修仙界的交际处,这些年来新妖王不断扩张边界,以致于两地之间战乱频频,生性胆小的白茸兽大多都躲了起来,因此很少有人能捕获。 其实去西界找一只白茸也不是难事,不过妖界再往里就是魔界,虞湘当年在魔界大杀四方时结下了不少仇敌,若是被昔日的仇家发现踪迹,难免要和他们纠缠一番。 更重要的是,虞洵也不喜欢虞湘去妖界,若是师兄知道了她自己跑去找卿桑,肯定会生气。 云台中的女郎开始叫价,紫麝髓的起拍价是六千灵石。 对面的男修这次不再旁观,直接加了一成,随后,虞湘左边的那位美女紧跟其后。 过了一会儿,两人始终你追我赶,男子这边刚刚报出价格,女修就会加上一成,跟势在必得的那些修士比起来,他们两个更像是在互相挑衅。 虞湘懒得跟他们玩,叫人直接点亮金光琉璃灯,帷幔上的金光在眼前亮了一下,却又转瞬熄灭。 虞湘皱了皱眉,只听见玉台中的红衣女子笑着解释:“这位客人,为了宝会的公平,每位客人只有一次点亮金光遮云的机会。” “草!这是什么白痴规定,老子拿着钱还买不到东西!”任重道在身后低声骂了出来。 入会之前的规则他们都是仔细看过的,并没有看到这一条。 楚卫则转身走出去跟楼中使者交涉,虞湘继续坐在屋内,现在紫麝髓的价格已经升至九千灵石,别的客人早就住手,只有那名男修和女修还在一成一成的竞争着。 虞湘点了点帷幔,上面立刻出现了金光闪闪的“一万两千”几个大字。 场中顿时一静,左边的女子开始犹豫,她身边的丫鬟也走过来对着自家主子低声说着什么。 对面的男修倒是还算淡定,只见他气定神闲的唤来侍者,吩咐几句后,他的房间里便亮起明亮的金光。 虞湘冷哼一声,不甘人后的又加了两成。 室内的金光依然刺眼。 虞湘依旧两成两成的加价,她将价格喊到一万八千灵石的时候,那名男修终于坐直了身子,有些严肃的看了过来。 虞湘扬唇,正想要再次加价,楚卫则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弟子打听过了,这座鸿宝楼是宣家的产业,刚才的规则也是宣珩新加的。” 看来这小子不知死活,故意要针对自己。 场中的紫麝髓已经被叫出了天价,看着云台山两眼放光的红衣女子,不用猜也知道她和她背后的人打什么主意,宝物成交的价格越高,主持宝会的人获益就越多。 虞湘冷笑,停止了继续叫价。 紫麝髓以将近两万灵石的价格被对面男修拍走。 第六样宝物是溯尘镜,虞湘对把破镜子不感兴趣,最后此物被她左边的女修拍得。 接下来,就是本场拍卖大会的压轴,也是直到最后才会揭晓的神秘至宝。 最中心的玉台上,漂浮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玄铁盒子,上面一丝缝隙也无,让人根本无法窥探出丝毫的痕迹。 这盒子有半尺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竹简也罢卷轴也罢都能放的下,若是存放一颗珠子也说的过去。 红衣女郎又是一番介绍,此物起价五万灵石,不允许用金光遮云竞价。 即使如此,场内的气氛还是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中间的盒子上,想要看出其中的玄机。 场内还是竞价,在座的人包括虞湘没有一个落下,有人一次性加了三成甚至五成,虞湘紧跟其后,始终高于一成。 对面的男子站起身,这是要离开的架势,与他同时起身的还有左边的那位女修。 她给身后使了个眼色,任重道和楚卫则连忙走过来,虞湘对他们吩咐几句,然后拍了拍子衿的肩膀,自己一个人走出包厢。 宝楼里路线复杂,虞湘追上对面男修的时候,正看见他和那名女修在一起。 客观来说,是那名女修在纠缠他,衣着华丽如同花蝴蝶一样的女子,正含怨带怒的控诉眼前的高大男子。 “你不惜重金拍得紫麝髓,是不是为了紫衣那个贱人?” 年轻男子颇有些无奈,他轻轻抽开被握住的袖子,说道:“昭华,你不要再闹了,倘若不是你打伤了紫衣姑娘,我也不必大费周折的过来求药。”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身旁的女子带着哭腔说道:“我当时就该把那贱人杀死?”说罢也不等男子回应,流着泪跑开了。 虞湘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戏,在那男子身后叫住了他:“公子留步!” 肩宽腿长的男子转身看她,英俊的脸上神情平静,似乎早就知道虞湘会喊他。 “仙子叫我何事?”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宽厚却不粗壮,一双丹凤眼看向人时,不笑也自带两分风流。 虞湘对他盈盈一礼,扬起温柔无害的笑意,那人微微一怔,安静的等待虞湘开口。 “公子要紫麝髓可是用来炼制归元丹?”她刚才听罢那女修的言语,心里已经有了盘算,紫麝髓有疏通气海之效,若是治疗土系功法造成的内伤,将其炼制成归元丹效果便会更好。 刚才跑开的女修正是土灵根,修为在筑基中层。 第68章 交换 男修笑了,点头说道:“仙子所料不差。” 虞湘循循善诱:“紫麝髓虽然珍贵,药性却过于浓烈,若是给男子使用无妨,给女子服用的话,难免会伤害肌理,我这里有一物,效果不会比紫玉髓差,药性却更加温和。” 她这边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对面男子既不拒绝应和,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虞湘不说话。 虞湘倒也干脆,直接说道:“我愿以此物与公子交换,方才公子所付灵石也如数赔偿。” 说罢,她从袖里拿出一只玉瓶,白玉雕成的瓶身透出蓝色幽光,正是如同大海一样的纯粹颜色。 虞湘将瓶塞打开,在手心中倒出一滴蓝色液体,淡淡幽香飘荡在四周,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心情顿时也舒阔了不少。 “此物唤作玉灵琼脂,是东海深处的至宝。” 萧锦风自然是知道玉林琼脂的,此物是鲛人一族从上万年的珊瑚中提炼出来的,价值远在紫麝髓之上。 他看着眼前清丽娇美的女修,开始有些好奇她的身份,不止在宝会上出手阔绰,还随身带着这么珍贵的宝物。 看她的样子,手中的玉灵琼脂也不过是随手就拿出来送人的普通物件儿。 虞湘将手中的玉瓶往前递了递,笑着说道:“此物药性平和,做成归元丹对女子的身体有益无害。” 对面的男子不说话,虞湘也不着急,她给出的条件足够诱人,傻子才会不答应,看他的样子也不是个顽固死板的家伙。 实在不行,就~~~ “好,我跟仙子交换。”男子开口道,紧接着就从怀里掏出那个紫色玉瓶递给虞湘。 虞湘将手里的蓝色瓶子交给他,又从手镯里掏钱袋,两万灵石换算成灵珠,还要两百颗珠子,她翻了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再抬头时那名男子已经转身,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蓝色瓶子。 “仙子即以此物交换,灵石就不必给了。”说罢,高大的身影晃了晃,瞬间消失在眼前。 这人举止潇洒风流,难怪烂桃花那么多。 虞湘回到包厢的时候,这里却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宣珩一看见她进来,就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堆笑的跟虞湘行礼:“见过仙子。” 虞湘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下,外面的竞拍已经进行到最激烈的阶段,那个神秘的铁盒已经五万灵石被叫到了十万。 还有人在继续加码,楚卫则听她的吩咐,总是在最高的价格上加一成。 周围的包厢上的金光不断闪烁,此刻他们代表的灵石已经变成了单纯的数字,一直在往上攀升。 虞湘不动如山,身后的宣珩却一直在跟她的人搭话。 一会儿跟任重道寒暄,一会儿又跟子衿搭话:“上次让子衿公子受惊了,既然大家又相遇,实在是有缘,公子不弃,宝会结束后我请大家喝酒,顺便给子衿公子压惊。” 他态度真诚,举止彬彬有礼,子衿和任重道等人自然不能太过冷淡,只能笑着应付,表示宝会结束后还要听虞湘的安排。 宣珩也不恼,继续和子衿攀谈起来,无非是问些家常套套近乎。 子衿礼貌回答,言简意赅。 此时,场外有人给出了十二万灵石的价格,虞湘正待加价,却突然瞥见身旁宣珩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她听人说过,赌场里有人设“赌托”,引着那些不知就里的赌徒下注,人越多烘的气氛越高,那人下的注也就越高。 竞宝会其实跟赌场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群人对着一个东西不断加码,一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甚至要花高几倍的价格把东西买下来。 盲拍更是如此了,以宣珩的手段,在座的十二个买家里,并不是人人都为得宝而来,至少有两个“托”,他们从一开始就追着虞湘的价格加码,喊价的时候停都不带停的。 虞湘放出神识,发现那两个包厢虽然离得远,但是偶尔会互相望过去,这是熟人间下意识的小动作。 她将价格直接提到十五万,别人已经不敢再跟,场上也出现短暂的沉默。 宣珩端起手边的茶水,低头饮了一口。 接着,旁边就亮起十六万的金色大字。 另外那人紧跟其后,报出十七万灵石的价格。 虞湘顿了顿,楚卫则看她的手势,也没有了动作。 屋里一片平静,宣珩突然咳嗽了一声,然后笑着说道:“仙子怎么不跟了?” 虞湘面无表情的说道:“没钱!” 玉台中的红衣女子开始第二遍喊价“十七万灵石第二次!” 整个宝楼中回荡着她清脆的声音,她喊完之后,双眼有些期盼的望向虞湘这间,以往即使这边有些犹豫,也会在第二遍之后继续给出更高价。 白色的帷幔紧紧遮盖住里面客人的一切动作,半晌后,帷幔毫无变化。 红衣女子脸上,那从开场就一直保持的甜美笑容有片刻的僵硬。 她举起手喊道:“十七万灵石第三次!” 虞湘这里不动如山,宣珩又喝了一杯茶,茶盏和杯盖互相碰撞,响起几声细碎的声响。 玉台中的声音按部就班的继续响起,却不知为何低沉了几分。 “十七万灵石,成交!恭喜这位贵客!”沿着她手掌指向的位置,虞湘见那名夺得宝物的客人正僵着身子站在椅子前,完全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兴奋。 这时,她身后的宣珩也站起了身,对着虞湘行礼道:“仙子,宝会结束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收尾,明日我设宴亲自招待几位。” 虞湘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楚卫则和任重道客套的送他出去,子衿走过来,在虞湘身边轻声说道:“仙子真调皮,搅了人家的局,还要人家请你吃饭。” 虞湘也回眸看他,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她开口说道:“我这算什么搅局?是差点变成局中人,再说,之前拍下的那几样东西我可是花了真金白银的。” 第69章 恶行 按照宝会流程,现在便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候,虞湘好整以暇的坐在帷幔后,看着那红衣女郎站在玄铁盒子边上发呆。 她脸上还带着那种一成不变的笑容,灵活的眼睛却忍不住朝着楼上瞟去。 宣珩就站在上面。 也不知道他下了什么命令,那女子微微点头伸出手在那盒子上摸索比划一番,严丝合缝的盒子便“啪嗒”一声,自动打开了。 一颗光华流转的珠子浮了上来,此珠有鸡蛋大小,形状圆润,深褐色的珠身上流动着金红色光芒。 听说蚩蠡珠的主人前代妖王乃是一只火蜥,单看这颗珠子的颜色和灵力属性,大概也对的上号。 虞湘冷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要走,她还吩咐楚卫则和任重道:“一会儿交灵石拿宝物的时候把眼睛擦亮些,不要被人掉了包!” 楚卫则不明所以,还是任重道思忖片刻,这才拉着师兄的袖子点头应诺。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虞湘正带着子衿在赌场里,方才宝会刚一结束,那些消息灵通的赌徒们就一窝蜂的凑到主桌上看输赢。 最后的秘宝揭晓,正是“蚩蠡珠”,买了星云册的人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侥幸买对的人欢欢喜喜的等着赌场分红利。 虞湘买了五千灵石,加上子衿和楚卫则他们的,差不多七千,这次便赢回来两万灵石。 她让楚卫则去取红利,坐在桌前仔细检查了拿回来的天露草和玄铁石,确认无误后才收回去,任重道又递过来一个盒子,说道:“这是宣珩送给师尊的礼物,说是为上次在楚府的事情赔罪。” 虞湘看了看,轻笑道:“宣大公子这次宝会白干了啊,蚩蠡珠砸在手里不说,连溯尘镜也被流拍了。” 她对任重道说道:“这镜子给你,溯尘镜别的用处不大,偶尔用来记阵法和招数还是不错的。” 任重道笑着应了,又凑近些,低声问道:“师尊是怎么看出那颗珠子是假的?” 虞湘不说话,而是从手镯里托出另一颗圆润璀璨的珠子,这颗珠子的光芒没有宝会上的那颗璀璨耀眼,但是也灵气充沛,内蕴不凡。 子衿看了一会儿,才笑着低声说:“我知道了,这颗珠子会动。” 虞湘手心的琥珀色珠子深处,有一个圆圆的黑点,随着珠子周身的光华流转,那个圆点也忽大忽小,像是活的一样。 任重道也有了发现:“师尊,这是一颗眼睛么?” 虞湘将珠子握住,不让它的灵气继续外泄,然后满意地拍了拍子衿的手,笑着说道:“我手里这颗珠子也是一只蜥蜴大妖的内丹,是它的眼珠,蜥蜴的眼睛会随着光线明暗变化,而传说中,蚩蠡也是一只火蜥。” 宝会上的那只珠子虽然光华璀璨,却不会随着光线变化。 子衿了然,捂着嘴小声说道:“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任重道轻笑一声,看着一旁热闹非凡的赌桌,有些感慨的说道:“宣家仗着九玄宗和自家那位元婴老祖,在锦云城一手遮天,咱们今天看的赌场和宝楼都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有虞湘坐镇,楚卫则很快拿了红利回来,不多不少两百一十颗灵珠,虞湘干脆分成三份,给了身边的三个人。 他们四个人收获颇丰,旁边却有人输的倾家荡产,身无分文,虞湘正要离开闹哄哄的赌场,却被一阵喧哗打断了脚步。 原来是几个身材壮实的大手押着一群人往后面走,其中有人不断挣扎叫嚷,为首的黑衣男子便转身抽了一鞭子。 清脆响亮的挥鞭声刚一落地,当即血花四溅,被抽中的人更加大声的惨叫起来。 楚卫则皱皱眉,倒也没说什么,这些赌徒不值得人同情! 正在这时,自赌场门口跑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那个小孩子一边跑一边喊道:“不要抓我爹爹,不要打他!” 那名女子也带着哭腔喊道:“相公!相公!” 经过虞湘这边时,那幼童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好楚卫则眼疾手快,将他扶了起来。 幼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却还记得跟他说声:“谢谢叔叔。” 然后便跟着母亲跑到那群被捆住双手的人跟前,拉着其中一名男子的衣袖喊“爹爹”。 女子则是“扑通”跪在黑衣男子跟前,哀求道:“道君,我丈夫只是给朋友做了担保,欠赌债的并不是他,还请道君放了他。” 黑衣男子冷笑,手里的长鞭还在往下滴血:“本君不管是谁欠的债,你当家的既然当日将他担保出去,吴良德跑了,我就要找签字画押的那个人。” 那女子听罢,连忙从袖中拿出一对青色玉佩来,虽然离得远,但是看她手里满出来的淡淡青光,也知道这玉佩不是凡品。 “道君,我愿用这对青鸾暖玉抵债,还请道君放了我家夫君。” 被孩子拉着衣角的男子连忙制止道:“雅君,不要,那可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物!” 她的妻子泪中带笑的看向他,看样子早就下定决心,一个家庭没了父亲和丈夫,只留下孤儿寡母还能坚持多久呢? 那男子无比悔恨的长叹一声,若不是他意气用事,又认人不清,自己的妻子又何必担惊受怕,遭此劫难。 黑衣男子拿起女子手里的玉佩,仔细掂量一番,仿佛是有些动心。 这时他身边的一个打手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男子脸色微怔,然后看了看幼童身边的年轻男子。 黑衣男子将手中玉佩抛了抛,那女子跪在地上,心情也随着玉佩的起落难以平静。 只听见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将玉佩收进怀中,然后说道:“这种便宜货也就够付个利息的,想要救你丈夫,三天之内凑齐两千灵石来,否则你们一家就只能来生再团聚了。” 他话音刚落,那女子的丈夫就挣扎着怒吼道:“你个无耻之徒,吴良德的欠条上分明写了三百灵石,那对玉佩赔你们绰绰有余了,放开我,你们这群草菅人命的畜生!” 第70章 用途 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耽搁的时间也够久了,黑衣男子挥挥手,身后的那些打手便收紧绳索,其中一人将紧紧拉着父亲衣角的男童一把推开,那男童“哎呦”一声,仰面狠狠摔倒在地上。 跪在前面的母亲顾不上站起来,手脚并用的爬向儿子。 男童的父亲只能大声喊道:“雅君,不要管我了,快带孩子走!” 楚卫则和任重道过去扶那母子两个。 子衿不忍,低头从袖中找出一把灵珠,虞湘看着他的动作,也不制止,只调侃道:“郎君好大方啊,刚拿了我的钱,转眼就要给别的女人。” 子衿微笑着睨了她一眼。 他走过去,将手里的钱袋递给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子,温声说道:“大嫂,不要哭了,先拿这些灵珠将你夫君赎出来。” 那妇人通红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子衿,却见对面的青年带着春风一般和煦的笑意,又将手里的钱袋递了递。 夫人连忙就要拉着自己的儿子给他们下跪,楚卫则和任重道哪里见过这架势,手忙脚乱的将二人扶了起来。 却听虞湘在一边凉凉开口:“快去赎人,再晚这些灵珠就不一定够了。”她对两个徒弟说道:“你们两个跟她一起去。”说罢,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示意不要胆怯,该出手时便出手。 那名黑衣男子修为在筑基中层,楚卫则加任重道两个,对上这人正好练练手。 虞湘带着子衿回客栈,没想到她们前脚刚到,后脚楚卫则他们就回来了。 两个人非但没有受伤,还带回来一家三口。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尊,这一家人非要跟过来道谢,我跟师弟劝不动~~” 他和任重道带人进去,本来是做了动手的准备的,哪知任重道直接报出了宣珩的名号,赌场里的人一开始还不信,报上去查证之后,便有人十分恭敬的过来奉茶赔礼,带那妇人进去交赎金放人,连那对青玉配都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这种狐假虎威的事情楚卫则从未做过,有些不自在,还是任重道说他:“解铃还需系铃人,再说了,宣珩手下做的孽,本来就该他来弥补的。”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便兵不解刃的帮那家人便团聚了,其中的丈夫虽然形容狼狈,谈吐却十分有礼,他也是个刚刚筑基的法修,跟任重道聊了几句,两人颇为投缘。 一家三口非要过来给虞湘和子衿道谢,便跟着楚卫则跟任重道回来。 虞湘不说话,只在他们跪下之后点了点头,子衿走过去将人拉了起来,然后他带着身边的小童走到桌前,用茶水沾湿手帕,给他擦去手上的灰尘。 上面还有些细小的擦伤,子衿温声问他:“疼不疼?” 男孩子也就六七岁,脸蛋圆圆的,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眼前的如玉郎君出神,子衿又轻声问了他一遍,男童才笑眼弯弯的摇头说道:“不疼,我爬树摔倒的时候,流的血比这多多啦,我都没有哭呢。” 子衿轻笑,在他细软的头发上摸了摸,继续逗他:“你爬树做什么呀?” 男童看了看身后的父母,见他们也笑着看自己,便不好意思的说道:“掏鸟蛋,孵小鸟儿。” 虞湘托着腮,看子衿继续笑着跟那孩子说话。 任重道带着夫妇两个人坐下来喝茶压惊,一番交谈才知道,他们一家并不是本地人,男子是名散修,名叫陆宥,几年前夫妻俩在锦云城生下孩子,这才定居于此,他的妻子虽然是凡女,但是贤惠善良,早年陪着丈夫四处游历也从不说苦。 前些日子男子的一个朋友找他借钱,就是那个叫吴良德的,陆宥平日里会刻些阵盘售卖,日子还算过的去,便借给了他。 谁知吴良德是个赌徒,将所有的钱财输光了不说,还哄着醉酒的陆宥签了一份担保书,自己转眼逃之夭夭,赌场的打手拿着有陆宥笔迹的担保书找上门的时候,一家三口这才知道被人给出卖了。 说到此处,楚卫则便有些好奇:“赌场就这么信任那个吴良德?找人签个字就放了正主不管,要是你们也还不上钱怎么办?” 妻子宋雅君答道:“家夫被带走后我也打听了一下,他们说宣氏赌场上的输家们,若是拿不出灵石还债,可以找一个筑基以上的修士担保还债,若是担保人也拿不出银子,就会被直接带走。”她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自家夫君,又道:“听说被带走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活着的修士能有什么用?做苦力?毕竟他们的力气和寿命都比凡人多得多。 任重道看了看身边年轻力壮的陆宥,调侃道:“他们拉走陆兄,该不会是要你去挖矿,毕竟你是土灵根,在地下挖土最在行了。” 陆宥苦笑:“说不定,跟我一起被带走的,也大部分是土灵根。” 楚卫则认为他或许说的有理,便补充道:“宣家的产业中有几处灵矿,听说他们每年都要请大批的九玄修士去寻脉布阵,这也是宣家最大的获利来源。” 怪不得那个黑衣男子说,这些人被带走后就只能来世相见,矿洞底下暗无天日,经常有塌方发生,假如陆宥真被带去挖矿,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们在一起长吁短叹的时候,子衿正喂小曦儿吃点心,看着他用粗短的小胖手握着点心,红嘟嘟的嘴唇边沾了点儿点心渣,子衿便微笑着给他擦干净。 曦儿“嗷呜”一口,嘴边又是不少点心渣子。 虞湘看着,笑着开口道:“喜欢小孩子的话,就带回去。” 话音刚落,对面那桌的气氛顿时有些安静,陆宥惊讶中带着点期待,一路上走来,他已经知道楚卫则和任重道是沧澜宗的内门弟子,他们叫虞湘师尊,那么她一定是宗门中长老级别的人物,自己只是个散修,能力有限,若儿子能跟着虞湘进入沧澜宗,肯定比跟着自己有前途。 第71章 宣府 而他身边的妻子宋雅君,则露出了不忍之色,她的孩子还小,怎么会舍得让他离开亲生父母,一个人去遥远的仙山修炼呢? 再说了,修道之人要断绝七情,抛弃亲人,母子两人相见遥遥无期不说,说不定,下一次相见,她的曦儿早就忘了她。 没等他们说话,子衿首先打破了寂静:“仙子不要吓唬小孩子了,人家一家三口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舍得将骨肉分离呢?” 虞湘只是随口说说,这孩子是火土双灵根,自然不如单灵根纯粹,虽然能够修炼,但是给她做弟子还差点儿。 不过看在他的母亲是凡人的份上,倒也难得。 曦儿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脸天真的问虞湘:“仙子姐姐要带我去哪里?” 虞湘勾起唇,故作神秘的说道:“自然是带回去烤着吃啊,小孩子的肉最香最嫩了。” 曦儿看着眼前漂亮的跟仙女一样的姐姐,突然就变成了要吃人的虎姑婆,他握紧手里的点心往后缩了缩,然后扁扁嘴“哇~”地哭了起来。 虞湘得意的笑出了声,被子衿狠狠瞪了一眼。 好不容易哄好曦儿,又将千恩万谢的陆宥夫妇送走,宣珩的请帖便送到了客栈。 虞湘自然是不屑出席的,便跟楚卫则和任重道说道:“宣珩这个人阴晴不定,城府颇深,你们跟他打交道时小心点儿。” 宣珩的帖子上还写了子衿的名字,虞湘本不准备让他去,但子衿不想他们的关系太僵,便主动提出要去赴宴。 他不是虞湘圈养的笼中鸟儿,虞湘也觉得应该给子衿成长交际的机会,便由他去了。 子衿身上有几样法宝护身,又有楚卫则和任重道在,吃不了亏的。 宣珩这厮表面上倒是诚恳的很,将酒宴安排在自己家。 任重道走在宣府漫长曲折的回廊中,小声跟子衿咬耳朵:“我本来以为楚府已经算得上豪富之家了,没想到跟宣家比起来,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子衿侧首看着廊柱上镶嵌的夜明珠,沉吟不语,他今日在宝会和赌场中待了一天,早见识了宣家背地里的不堪,宣家再富贵,赚取的也只是不义之财。 任重道也只是嘴上说说,对于修士来说,这些珠宝金银都是废物,宣家的府宅再大,也比不上灵气充沛的仙山。 仙门世家沾染人间浮华秽气太多,很少能有修成大能的,像楚卫则的父亲楚承那样的金丹修士,除了他本人心智坚定之外,大部分也依靠了大量丹药和法器的补益。 就像现在走在他们前面宣珩,也不过是炼气修为,以宣家的实力,帮他炼制几十颗筑基丹,修成筑基倒也不成问题。 即使同样是筑基修为,宣珩遇上他们这种一步步苦修出来的修士,自然是不能比的。 不过宣家传说中的那位元婴老祖是个例外,任重道有些好奇,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样在这样的锦绣堆里修炼的? 宣珩将宴席安排在宣家的正厅中,排场很盛大,美酒珍馐,歌舞笙乐,楚卫则他们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倒也没有失礼于人,这场宴会也算是宾主尽欢。 只是在宴会末尾,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席上有道清酒蒸蟹,是要动手剥壳吃的,子衿身后本来有伺候的奴婢,不过他不习惯这样吃别人碰过的食物,便要来帕子净手,自己给自己剥蟹。 沧澜宗临海,楚卫则他们对剥蟹壳这种事情熟的不能再熟,所以也都是自己动手。 子衿轻车熟路的剥着蟹壳,一时不察,被上面尖锐的边缘划破指腹,一滴血珠顿时渗了出来。 宣珩恰巧看见,当即沉着脸斥道:“厨房是怎么做事的,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怎么不直接剥好端上来?” 他话音刚落,大厅里侍奉的奴婢们便齐齐跪了下来。 子衿连忙笑着解释:“不妨事,一个小伤口而已,是我自己不小心。” 任重道也解围道:“宣兄不要怪厨房了,吃螃蟹就是这样,要亲手剥的才好吃呢。” 宣珩面色稍缓,又命人给自己拿伤药包扎,子衿摆手婉拒:“我没有那么娇贵的。” 宣珩借机又将子衿夸赞一番,顺便和他聊了些家常,无非是故乡亲朋,喜好经历,子衿便斟酌着回答了一些。 这场宴会一直到子时才结束,宣珩热情的将他们送到大门口,大有依依惜别之态,正在这时,宣府另一边驶过来一辆宽敞的马车。 大门两侧被灯笼照的亮如白昼,使这辆马车看起来更加的金碧辉煌,刚刚行至府门,宣珩就连忙小跑下去,对着车内恭敬的说道:“父亲,您回来了。” 车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嗯”,体格精干的车夫先下来,接着从车上拿下来把白玉凳子便侍立在车旁。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拨开锦绣布帘,宣氏家主宣鹿同微微弓着腰,从车厢中走出来,一旁的车夫见了,连忙伸出手,扶着自家主子从玉凳上走下马车。 宣珩也笑着走近些,跟父亲打招呼:“父亲比儿子预想中回来的早。” 宣鹿同对他点点头,开口道:“为父不在,你倒是无拘无束了。”他语气平淡,既说不上亲昵,也算不得严肃。 这位执掌整个宣家的家主看起来,跟大家想象中很不一样,但从表面上来说,宣鹿同很年轻,跟自己的儿子宣珩站在一起,不像父亲,倒像是兄长。 不过两人的容貌也不相似,宣珩的五官算得上英俊,但眉目中带着几分阴沉,隐隐露出些天生的骄矜之色。 宣鹿同常年身居高位,本该比宣珩更加孤傲才对,但是他现在看起来却十分的儒雅温和,即使身边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作为中心的他依然没有露出一丝傲气和锋芒。 他的眼光没有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仿佛他们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花草石头。 宣珩将门口的楚卫则三人介绍给自己父亲,宣鹿同这才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 楚卫则拉着任重道和子衿给宣氏家主行礼,只感觉到一线目光极快的从自己身上划过去。 “好好招待客人,我先回去了。”留下云淡风轻的一句吩咐,宣鹿同抬脚进了大门。 第72章 老祖 宣珩送走客人,并没有急着回自己院中休息,而是披着夜色去了家主所住的鹤梦堂。 若是从上空俯瞰宣府大宅,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图,被高大外墙包围的一半种满了草木,另一半则是空旷的沙地,两个部分首尾环抱,组成了太极中的阴阳双鱼。 宣府的屋舍大多建在有草木的那一半,毕竟这里生机盎然,适合生人居住。 而鹤梦堂便建在鱼眼之上,整个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用汉白玉堆砌的,纯粹洁白的玉质映着皎皎月华,在黑夜里中十分显眼。 鹤梦堂并没有点灯,墙上缀满了夜明珠,宣珩觉得,这种光虽然也很明亮,但是看得久了,便觉得周身发冷,不像烛火那样让人温暖。 虽然他也算是修士,已经不惧寒暑,但他还是本能的排斥这种令人不适的冷意。 宣鹿同也没有休息,而是背着手站在书房里,他面前挂着一幅肖像画,画幅很大,上面的人物几乎跟真人一般大小,在雪亮的烛光中,画像中的人纤毫毕现,清秀英俊的眉眼仿佛活了一般。 宣珩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幅画像了,每次来鹤梦堂,他都会看见父亲站在画像前出神,若是让别人看见他这个样子,还会以为这画上是令他念念不忘的绝代佳人。 可是,这是一张男子的肖像画。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么?”宣鹿同头也不回,低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来。 宣珩识趣的低下头答道:“儿子这些日子疏于修炼,还将蚩蠡珠的消息漏了出去。” 宣鹿同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宣珩知道父亲这是不准备继续追究的意思,便乖觉的站了起来。 他看着父亲面前的那幅画,低声问道:“父亲,是不是很像?” 宣鹿同闭上眼睛回想,大门口的惊鸿一瞥,何止是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宣珩将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递了过去,有些讨好的说道:“父亲,这是他的血,儿子想尽办法搞到了一滴。” 那是从子衿盘中的蟹壳上收集来的,一小滴鲜红的血液悬浮在晶莹剔透的瓶腹中,安静的等待着他们的验证。 宣鹿同终于转过身来,跟今日在府中的儒雅无害有些不同,他的眉目中带了些威严和凌厉,不过对着宣珩,他还是笑着的:“怎么,你就这么想要多出一个兄弟跟你分家产么?” 听他这么说,宣珩并没有介意,而是谦恭的说道:“儿子只是好奇,父亲是什么时候在外面遗留了一滴骨血?” 第一次见到子衿,宣珩就起了疑心,他派人去沧澜宗打探消息,没多久就顺着藤蔓找到了那个叫怜月的炉鼎。 听说她本是中州人士,经历了一番波折后,辗转来到沧澜宗山下的揽月楼里。 按照时间来算,她离开中州的时候,腹中已经有了宣家的骨肉。 宣鹿同皱着眉想了想,他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太多了,已经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交往了一个叫做怜月的炉鼎,还跟她有了孩子。 他接过宣珩递过来的瓶子,后者识趣的咬破食指,将自己的血液也滴了进去,一大一小两颗血珠刚刚接触,就迅速融合在一起。 子衿是宣家的血肉,粹羽瓶证明了这个事实。 还有最明显的一点,宣珩抬头看向墙上的画像,子衿的脸,跟上面的人一模一样。 这是宣家的那位元婴老祖的肖像画。 不过画像跟真人相比,总是要有些失真的,画中人的年纪也比现在的子衿要大一些,否则的话,宣珩也不会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一再验证了。 “父亲,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咱们家的这位老祖,若是他老人家亲自来了,两个人站在一起,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分得清?”宣珩笑着说道。 宣鹿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他叫子衿?是碧霄门下的弟子么?”倘若他没有看错,那个少年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宣珩轻咳一声,低声答道:“他不是沧澜宗的弟子,而是碧霄尊者的,炉鼎。” 宣鹿同冷笑了一声。 宣珩有些忐忑的等待父亲开口,他幼时丧母,虽然身边只有父亲一个亲人,但是父子两人并不亲热。 宣珩隐约记得小时候跟父亲之间原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也曾将他抱在膝上读书识字,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之间变的越来越疏远。 宣鹿同依旧关心他,督促他的修行,却再没有当初那种慈爱可亲的感觉。 半晌后,宣珩才听见自己父亲冷冷的说了一句:“把他带回来,宣家的血脉无比珍贵,不能落在外面。” 他口中的宣家血脉,指的是宣鹿同宣珩这一支,再往上追溯的话,就是宣家那位元婴老祖传下来的,这些年他们主持宣家产业,手中积累的财富的确越来越多,但是子嗣却越来越单薄,从宣鹿同祖父那代就是一脉单传,或许是老天开眼,让宣珩这代又多了一位男嗣。 或许不仅仅是老天开眼,也有宣家那位元婴老祖的庇佑。 宣珩恭顺的应下来,他倒也不惧子衿会跟自己争家产,宣家的财富那么多,一千年都挥霍不完,更别说他只是个寿命短暂的凡人了。 他之所以积极求证子衿的身世,只是想要多了解了解自己的父亲,而且,他隐隐的期盼着,或许家里的人多了,这空旷的宅院里就能够多一点人气。 回想起父亲经常看着画像发呆的模样,宣珩觉得,把子衿带回来,父亲应该也会更加开心? 他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白玉雕就的空旷房间里,变得一丝声息也无,宣鹿同看着画像上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微微扬起了嘴角。 第73章 一夜 三个人回到客栈的时候,虞湘房间的烛火还亮着,子衿先跟小二找了热水洗漱,才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推门进去。 虞湘自然是没有睡的,她坐在桌前,面前悬浮着天露草和紫麝髓,天露草看起来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小草,叶子细长,只在叶尖上挂着几滴晶莹的露水。 倒是旁边的紫麝髓还亮眼些,里面浓郁的紫色透过玉瓶,仿佛下一刻就会滴出来,在明亮的烛火下,可以看见液体不断在瓶中流动,微微的光芒将虞湘的手心映上几分绮丽的颜色。 她没有回头,子衿轻轻走过去,温热湿润的水汽从背后靠近,将她笼罩起来。 “仙子,你用什么条件跟那人换来的紫麝髓?”子衿握了一缕虞湘的黑发,放在鼻端轻轻嗅着,她身上有种独特的冷香,或许是夜色,也或许是宴席上喝的那些酒,让他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变得更加魅惑动人。 虞湘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笑着说:“我给他很多很多灵石,不过他没要。” 子衿模糊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的唇从虞湘的发丝上一路向上,路过虞湘的耳垂,落在她颈侧流连。 虞湘的眼睛半眯,像只被碰到软肉的猫,任由子衿在自己的耳后,肩膀,锁骨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亲吻。 他弯着腰,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扫除障碍,两人的长发交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虞湘的身体在夏天也是微凉的,冰肌玉骨,冷香袭人,不过现在因为另外一个人火热的的温度,将两人之间的差别逐渐减小,于是清淡幽冷的香味变得更加馥郁。 子衿一把将怀中的虞湘抱起来,她很轻,分明肌骨匀称,纤秾合度 ,却轻巧的像是团软云。 虞湘搂着他的肩膀,冰凉的青丝垂在他手臂上,室内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只有玉瓶中淡淡的紫光照着她俩。 “今天晚上,我来伺候你。”子衿一边说着,一边将虞湘放在榻上,虞湘带着微微笑意“嗯”了声,主动抱住他温度略高的身体。 火热的唇瓣压下来,没有一丝酒气,满是淡淡茶香。 他顾及虞湘的感受,虞湘很满意,自然也要用心回应他。 两个人唇舌交缠,相濡以沫。 子衿的气息先开始乱起来,他将虞湘的唇碾磨得红似玫瑰,然后便顺着她光洁的下巴,纤细的锁骨一路往下。 身下暗香浮动,冰肌玉骨,像是高山上那捧最洁白的雪,又像是春天海棠树上最鲜嫩的花。 虞湘半眯着眼看他,子衿的脸庞微红,一双清亮的眼睛沾染了欲色,变得迷离,眼眸深处却有小小的火焰在燃烧。 真暖和,虞湘任由他将自己的温度浸染她全身。 屋外的月色正好,却照不进室内一丝一毫,正如这室内的幽幽紫光,诱人香气,以及动听的轻喘和叹息,也透露不出去半分。 子衿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夏日的海水中,被太阳照射了一天的水里温热异常,缠绵悱恻地包裹着他,将他拉进海水深处,让他忍不住放任自己沉沦。 最后他紧紧搂着虞湘,在她耳边喘气:“要是我能给你生孩子就好了。”那样他和她的血脉就可以世世代代的传下去,就像他永远陪在她身边一样。 虞湘在黑夜里轻抚子衿汗湿的脊背,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下辈子投胎做个女子,我把元神分你一半,说不定就可以孕育出个孩子了。” 子衿的胸膛震动几下,带着笑意说:“你又唬我。” 虞湘的确是在开玩笑,不过也不是毫无根据,据说元婴后期炼制分神境界,的确可以分出阴神阳魄,到时候元婴变成元神,就可以不受身体拘束,以神化形, 自然也就能分成好几份。 她在子衿胸口蹭了蹭,子衿的气息又乱了起来,他托着虞湘的脸颊,一边吻她一边叹息:“我有你就够了,此生再无他求。” 屋内无风,榻上的纱幔却摇摆到天亮。 黎明时分,子衿才沉沉睡去,虞湘将房中的天露草和紫麝髓收好,昨夜她将玉瓶打开了一会儿,想要看看紫玉髓的成色,里面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屋子。 子衿应该是闻到了紫麝髓的香气,所以昨晚才那么的意乱情迷。 她俯首看了看睡在榻上的子衿,他神情安宁又满足,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俊朗的棱角变得柔和,显得有几分单纯的稚气。 他才二十一岁,对于活了三百年的虞湘来说,的确还是个孩子。 想起昨天晚上子衿说要给她生孩子的话,虞湘脸上又扬起笑意,这些欢喜伴随着心口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在子衿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看到一片殷红的印记,虞湘才心满意得的推门出去。 大早上的,楼下大堂里却安静的过分,虞湘闲庭信步的走下楼梯,对站在下面的楚卫则和任重道微微点头。 “碧霄尊者,早上好啊。”宣珩摇着手里的折扇,对她露出灿烂的笑意。 虞湘没有说话,而是将眼光投向他身边的美艳女子。 “怜月夫人,你怎么过来了?” 容貌娇艳的女子对着虞湘屈膝行礼:“见过仙子。”怜月顿了顿,一双妙目看向虞湘身后。 虞湘便道:“子衿还在休息。” 宣珩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大亮的天色,摇了摇手里的白纸扇。 其他人包括怜月都面色如常,宣珩轻咳一声,对走下楼梯的虞湘说道:“我让店家备了香茶,不如尊者和夫人边坐边说。” 虞湘点点头,怜月咬了咬下唇,跟着她和宣珩进了雅室。 屋内只有她们三个人。 第74章 放手 虞湘听怜月讲了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说白了就是风尘弱女与世家公子相识,露水情缘之后,男人潇洒离开,独留怜月珠胎暗结,苦于没有孩子父亲的音讯,灰心之下流落他乡。 现在好了,儿子的血缘已经被证实,宣家也十分欢迎母子二人认祖归宗,怜月这次来,就是想要请求虞湘放子衿离开。 虞湘面无表情的听完,最后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女人,冷冷哼了一声。 这阵仗,好像她是一个拐带良家少男的恶人,是拆散她们一家三口的元凶。 宣珩坐在不远处,打量着虞湘的神情,饶有兴趣的喝了口茶。 不对,算上他,是一家四口。 当初子衿被带上沧澜宗,尚清岚为了保险起见,是买了死契的,也就是说,只要虞湘不开口,即使宣家砸再多的灵石为子衿赎身,也都毫无用处。 碧霄仙子也不差钱,所以宣珩派人打听了子衿身世的时候,直接便将怜月从沧澜带了回来,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见虞湘不说话,怜月有些着急,她含着泪膝行几步,步步逼近虞湘。 “仙子,我知道我身份卑贱,不配被您放在眼里,可是我只想为我的儿子求得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求求您,放子衿离开,让他脱离炉鼎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做人。” 怜月话音刚落,一旁的任重道连忙去伸手去扶她,劝道:“夫人不必如此,我们师尊通情达理,从不以势压人,子衿在听雪峰身边跟我们这些弟子都是一样的,没有人欺负他,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他。” 他这么说,自然有为虞湘辩白的意思,说起来,虞湘待子衿自然是比带他们这些弟子还要好的,光是他身上带着那些护身法宝,补益丹药,加起来比内门任何一个弟子都要富裕。 何况,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虞湘和子衿正值情浓,怜月这么说,倒有些诛心之意。 怜月擦着眼泪站起来,还在小声啜泣。 虞湘不动如山,坐在椅子上垂眸,仿佛身边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一旁的宣珩见状,摇着扇子煽风点火:“怜月姨也不必太过激动,碧霄仙子英明大度,是不会让你们骨肉分离的。” 骨肉分离,虞湘心中冷笑,这句话好耳熟,仿佛昨天还听子衿对她说过。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将喉中的涩意咽下之后,才开口道:“我这边没意见,你们听子衿的意思。” 话音刚落,雅舍的门被推开,子衿一脸懵懂的站在门口,看见屋内的生母,讶然道:“娘亲,你怎么在这里?” 他衣裳齐整,一头乌发用白玉冠高高束着,真是个朝气蓬勃的翩翩少年。 合该鲜衣怒马,冠绝天下。 屋内的气氛十分尴尬,子衿走向怜月,看着双眼红肿的生母,心疼的拿出丝帕为她擦去泪痕。 “娘亲,你在沧澜受委屈了么?”其实这几年,因着他跟听雪峰的关系,揽月楼的楼主对怜月优待有加,虽然花魁早已换人,但是怜月也不必出头露面的接客,而是隐居在楼内教导那些新来的女孩儿。 他曾提出要给生母赎身,可是怜月不肯,她说她从小生长在鼎楼,早就不适应外面的世界。 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千里迢迢的来到中州,还哭红了双眼。 虞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两人。 室内默契的安静下来。 直到宣珩轻轻咳嗽了一声,怜月才止住哭泣,拉着子衿坐下来,将他的身世由来再次叙述了一遍。 子衿先是迷茫,然后不敢置信的看了看生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回宣家!” 怜月惊讶的看着他,轻声道:“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道,你要一辈子做别人的炉鼎么?” 子衿看向虞湘,她正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睛平淡的看向他。 宣珩也道:“子衿,父亲说了,只要你回去,就为你入籍正名,我也可以保证,宣家的财产永远都有你一半。” 子衿肃容道:“我不要。”他说的斩钉截铁,反而像是小孩子在赌气。 怜月眼里的泪水就没有干过,听罢这话便又流了下来:“子衿,你怎么这么傻?”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贪恋钱财,却又觉得他太过天真,怎能放着尊贵清高的世家子不做,偏偏要做一个以色侍人的奴婢? 子衿的眼睛并没有从虞湘身上离开,他清亮的眼睛中映出的,只有虞湘的影子。 怜月明白儿子的心思,带着凄然之色看向虞湘。 宣珩留意到少年脖颈上的暧昧红印,嘴角微哂,转而也看向虞湘。 子衿想要伸手去拉虞湘,这才发现他的衣袖被怜月拽在手里,他一回头,生母正满脸凄然的看着他。 娘亲眼中闪动着千言万语,不用开口他就明了,她常说以色侍人不能长久,要他好好讨好主人,谋得她的怜惜和真心,子衿照做了,虽然自己也深陷泥沼,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现在,娘亲却又让他放手。 情已深入骨髓,浓若胶漆蜜糖,如何放得开? 子衿的眼中渐渐浮起泪光,朦胧水光中,虞湘模糊的影子向他走过来,他终于够到了她,刚才她站在门口,虽然近在咫尺,却如同相隔万里,他真怕她丢下他转身离开。 虞湘将手放进子衿的手心,任他将她紧紧握住,她笑着安抚道:“子衿,跟你的母亲回去。” 少年迷蒙的双眼渐渐瞪大,纤密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豆大的泪水从乌黑眼眸中流出来。 “你不要我了?”子衿的声音中带着呜咽。 虞湘用空着的那只手为他擦去泪珠,轻轻摇头,自从踏进这间屋子,虞湘没说几个字,心中却翻腾过层层波浪,先是因为子衿的身世惊讶感叹,又为怜月语气中的戒备而不悦,但她想的最多的是,怎样对子衿才是最好的。 她三百岁了,子衿才二十出头,正是青春朝气的年岁,更何况仙凡有别,两人大道不同,分开也是早晚的事情。 虞湘对子衿有情,子衿对虞湘的情意更深,若她开口,子衿一定会奋不顾身的跟随她,可是,她不想以情为挟,束缚他年轻自由的生命。 更何况,待到情意转淡,心归他属,他们两个又如何相处呢? 第75章 分离 子衿的手一点点变凉,却并未松开,虞湘覆上他的手背,用自己的温度安抚他。 “子衿,跟娘亲走。”怜月劝他,眼前分明有光明璀璨的未来,何必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只做她的附属品呢?她当年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现在她的孩子有了选择,自然不能看着他因为一时感情而执迷不悟。 怜月身处欢场多年,早就看惯了男女情爱之间的把戏,人心善变,情爱易逝,也许他们现在口口声声不离不弃,过不了多久,就会另谋新欢。 所谓的生生世世,情比金坚,只是一个短暂的笑话罢了。 子衿侧首看向生母,眼中满是痛苦之色:“娘亲,我们在沧澜不是过得很好么?”为什么要来到陌生的中州,跟一些陌生人做家人,选择一个陌生的未来? 怜月语噎,宣珩在一旁开口:“子衿,你从前的人生是错误的,现在,回到宣家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说罢,他看向怜月,继续道:“月姨娘也是希望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子衿垂下头,宣珩提醒了他,虽然他和仙子情意正浓,可是母亲却还在揽月楼中孤寂一人,也许,母亲对自己的生父也有情,也想要摆脱过去,过上一家和睦的正常生活。 虞湘感受到了他的犹豫和愧疚,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开口说道:“子衿,多陪陪你的母亲,我等你三年,三年之后,如果你还想要回来,听雪峰的竹舍永远为你留着。” 子衿惊讶的看向虞湘,神情中犹豫不舍。 怜月听了虞湘的话,眼神复杂的望着她,虞湘首先放手,她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对儿子和她之间的感情叹息,一个仙姿玉貌,一个年少多情,三年之后,谁又能保证都还保有当初的情意呢? 让时间解决一切,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虞湘看出子衿的心思,拍拍他的手安慰道:“这三年,我只等你一人。” 子衿眼眶一热,空空的心口终于盈满暖意,他立刻举起一只手保证道:“我也只要你一个。” 宣珩摇了摇扇子,突然觉得牙根有些酸。 怜月和宣珩接受了虞湘的安排,十分默契的让虞湘陪着子衿回房收拾行李。 子衿随身带着储物袋,并没有什么行李好收拾的,他明白这是娘亲留给他和虞湘的独处时间。 刚一进门,子衿就转身将虞湘搂在怀里,气息热烈的吻住了她的唇。 缠绵悱恻,难舍难分。 温热的泪水流过脸颊,在唇齿间被吞没,咸苦交加。 虞湘不止尝到了眼泪的味道,也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子衿将她的唇咬破,在她耳边低声控诉:“你的心真狠。” 她没有回答,只搂住他的肩膀,任他在自己的唇间碾磨掠夺。 最后还是子衿先喘着气分开。 虞湘气息微乱,白皙的脸颊透着微醺的粉意,她制止了子衿扯向自己衣襟的手,后者挣脱不开,忿忿不平的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他的唇恋恋不舍的在香气诱人的白腻肌肤上留恋,闷声道:“早知道会这样,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就该多要你几次! 虞湘听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言,微笑着安抚道:“一晚上哪够?子衿,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三年,对于修士来说不过眨眼一瞬,对于子衿来说,彼时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少年微红的眼中带着氤氲情欲,更多的是难过不舍,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从前在听雪峰的时候,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可是他知道她和她在一起。 他像一只委屈的小兽,乌黑的眼瞳强忍泪水,直愣愣看向自己,虞湘心中软成棉花,踮起脚,轻轻吻上他的眼睫,将他欲落未落的泪水吻去。 少年的唇追过来,继续和她唇舌交缠,将离别的苦涩和心动的甜蜜混在一起,慢慢品味。 不经离别,哪知情深几许? 两人的行李“收拾”了有一个时辰,好在大家都知情知趣,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虞湘又给子衿添置了几件法宝,又给他大量灵石灵珠,宣家纵然豪富,但她下意识的不想让子衿花销宣家的钱财。 两人最后牵着手一起出了房门。 宣珩带着怜月夫人已经站在楼下等着了。 离情别意,在这一刻变成了实物,让大堂之内的气氛都沉闷了许多。 虞湘拍拍子衿的手,让他走向生母,怜月对虞湘盈盈一拜,带着子衿转身离开。 子衿将要走出门口,回首看了虞湘一眼,她还站在那里,容色平淡,一如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宣珩向虞湘躬身行礼,客套道:“多谢仙子宽宥。” 虞湘肃容道:“宣公子处心积虑,我只希望你是因为骨肉之情,若子衿回到宣家之后有任何的差池,本座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 宣珩挺直脊背,神情中难得带了几分认真:“碧霄仙子放心,我带子衿回去,只是因为宣家血脉单薄,不忍她们母子流落在外,再说了,这也是家父首肯的。” 虞湘没有说话,她虽然没有见过宣鹿同本人,但也多少听过这位宣氏家主的名号,听说他这些年声深居简出,为人十分低调,自从发妻早死后,宣家后宅也一直空置着,现如今只有宣珩一个继承人。 宣家的后院应该很干净,至少没有那么多的争宠是非,宣家这一脉独大,将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来怜月子衿回去,应该就可以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 子衿还年轻,既然有机会选择一种新的生活,她没有道理阻拦他,假如他不喜欢,还有听雪峰做他的后盾和退路。 想到这些,虞湘苦笑,她本来一心清修,却不知不觉沾染了这么多的牵绊,也罢,就把它当成修行的一部分,不身入万丈红尘中,焉能堪破红尘? 第76章 故人 虞湘当即便带着两个弟子回沧澜,中州与沧澜相隔万里,即使坐在云舟上不停顿,也要飞行大半个月。 现在回想一下,宣珩应该在楚府见到子衿第一面之后,就立刻安排人去查证他的身世。 宣珩说子衿的容貌肖似其祖父,所以才一眼看出了端倪。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注定了她和子衿的别离,虞湘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毕竟血缘这种东西,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的确有它的玄妙之处。 云舟上的生活很单调,虞湘基本不出房间,一直都在屋内打坐。 楚卫则和任重道偶尔会议论,他们觉得虞湘太过安静,说不定心中正难过,毕竟四个人出来游山玩水,回去的时候却少了一个,还是虞湘最在意的那个。 这个时候,自然是少去招惹自己师尊最好,免得惹她心烦。 不过总有倒霉蛋撞上来送死,拦都拦不住。 这日天气正好,虞湘结束打坐,坐在甲板上喝茶看云,任重道正用手在空气中比划阵盘,他今日练习的是破雷阵,此阵比雷击阵更上一层,他刚刚学会,掌握的还不够熟练。 指尖金色的阵法化成后,一道细细的电光闪过,接着“噼啪”声响起,直直落进下边的云层里。 这种雷电之力,至多也在半空中闪一下,造不成什么破坏。 可是好巧不巧,有一艘飞舟从这朵云下经过,电光亮起时,恰好落在飞舟上面,击起一朵小小的火花。 下面的人顿时大喊道:“什么人,敢在老子头上撒野?”这声音贯通云层,响遍了半空,应该是个金丹后期的修士。 任重道心知不妙,连忙对着飘忽的云层喊道:“前辈勿怪,晚辈练习阵法一时不察,惊扰了您老人家,还请恕罪。” 他这边赔着罪过,下面的飞舟已经升了上来,任重道只看见一艘装饰的金光闪闪的庞然大物慢慢穿透云层,挡在他们面前。 尚清岚华丽精巧的云舟在它面前变成了小破筏。 这艘飞舟比他们的高出不少,舟首站着一个蓝衣道君,此时正瞪向下面的任重道等人。 金丹修士刚猛霸道的威压同时也施展出来。 转瞬却被另一道威压反弹回去。 虞湘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蓝衣道君神色微变,然后看向坐在甲板上的白衣女子,仔细辨认后出声道:“虞湘,怎么是你?” 虞湘冷冷道:“天上是你家的么,怎么不能是我?”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地,蓝衣男子便挥挥衣袖,朝着下面的飞舟御气而来。 任重道以为他要过来找麻烦,毕竟是自己失礼于人,于是连忙硬着头皮走上前行礼:“前辈,刚才的确是晚辈失手,还请您宽宏大量,我愿意赔偿您的损失。” 那男子看都不看他,挥挥手道:“我不找你,我找她。”说罢指着虞湘。 虞湘这才站起身来,白色衣裙随着风徐徐飘动,她抬起眼眸看向蓝衣男子,缓缓开口道:“万千山,你还想要被我刺一剑么?” 万千山看着修为已至元婴的虞湘,喉结滚动一下,然后干笑着道:“我是来找你,可不是来找死的。” 云舟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任重道拉了拉已经拔剑出鞘的楚卫则,后者看了看他,然后闷闷的将手中宝剑回鞘。 既然不是来打架,那么便算是客人,不过见虞湘没有别的表示,任重道也只能陪着师兄站在一旁等着。 倒是这个蓝衣男修,站在对面端详虞湘片刻,最后咧着嘴道:“虞湘,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看他的年纪也不过二三十岁,不说话倒也有一副金丹修士威严凛然的气势,怎么说起话来跟个猥琐的油腻大叔似得? 任重道打了个寒战,不止因为这男子的腔调,也是因为从他的话刚说出口,整个云舟就被虞湘周身的冷意包裹,镀上了一层薄霜。 “在我动手之前,滚!”虞湘说道。 万千山毫不畏惧,反而涎着脸往前一步,说道:“你不要这么无情嘛,好歹咱们也是有几百年交情的故人了,你忘了上次,要不是我把凝玉芝让出来,你的脸上就要留疤了,说起来,你现在长得这么好看,也有我一份功劳呢。”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虞湘的眉头越皱越深,却并没有动手。 万千山又道:“我刚从沧澜宗回来,跟你们的几位长老相谈甚欢,要是被他们知道你在回去的路上打我,咱们两派的和气可就要伤了。” 虞湘冷笑一声:“你了不起了,做了门派掌门,现在敢拿这种名号来压我。” 万千山与她的确有些纠葛,当年她师兄在一处秘境之中探宝,跟万千山相遇,三个人为了一件法宝打了起来,自然是万千山不敌,还被虞湘刺了一剑,后来虞湘受伤,恰巧又碰见万千山这厮,他拿出凝玉芝治好了虞湘的脸伤,作为回报,虞洵便把那件法宝让给了他。 最后在秘境关闭的紧要关头,三个人又聚到一起,想尽办法才脱身出去。 虞洵说过,此人不算是坏人,只是痴迷探索秘境,搜罗天下宝物,有时候便显得不择手段。 万千山听她开口,连忙堆笑说:“哪敢,我不过是想要告诉你,咱们两派的友好情谊多么深厚。” 任重道跟楚卫则在一旁恶寒不已。 万千山见虞湘不说话,也不怕冷场,继续说道:“我这些日子新的了几件宝物,你要不要随我去船上品鉴品鉴?” 这种语气,好熟悉,好像用糖果诱拐小女孩儿的怪大叔。 两个人弟子连忙看向自家师尊,却看见她淡淡开口道:“好啊。” 她一个元婴修士,难道还会怕一个手下败将不成? 虞湘带着两个弟子上了万千山的飞舟。 飞舟里面的装潢比外面还要华丽,还要夸张,要不是坐镇的是个金丹修士,只怕在天上也会被匪徒打劫好几次。 任重道一边咋舌,一边在心里唾弃飞舟主人的庸俗品味。 到处都是金色的,金色的梁柱,金色的窗棂,金色的门扉,上面还镶嵌了大大小小各色宝石,真是远看金碧辉煌,近看双眼变盲,实在是太刺眼了。 第77章 泄愤 虞湘径直走进内仓,这里的摆设别有洞天,整个屋子是圆形的,用高高的博古架围着,每个架子上都摆满了各种法宝。 要是看到这艘船的内里,估计来打劫的人会更多。 虞湘皱眉道:“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连个像样的储物手镯也没有吗?” 万千山不屑地摆摆手:“太多了,我就是两只手都戴满了也装不下。” 这话听了,在场的人谁能不翻白眼? 虞湘率先落座,有面容姣好的女弟子呈上茶水,万千山先给虞湘倒了一杯。 “你去我们沧澜宗做什么?”虞湘问道。 万千山“嘿嘿”一笑,答道:“去看你呗。”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茶杯“嗞啦”一声,碎成了两半。 万千山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出来找我那三个不成材的弟子,他们下山游历,往东转了一圈儿,最后的足迹消失在中州附近。” 虞湘恍然想起来,冷笑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我倒是见过,还留下了其中一只手。” 万千山略为惊讶的瞪大眼睛,将虞湘上下打量一圈后,转眼又笑眯眯的说道:“活该,湘湘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你若是喜欢,将他们都杀了也行。” 虞湘瞥向他,冷然道:“你的弟子管不好自己的手,被我砍了,你要是管不好你的舌头,我也可以将它削下来。” 万千山倒也不恼,只不再提找人的事情,他自然不会让虞湘知道,自己和董守成暗中勾结,在虞湘眼皮子底下混入玄坤秘境的事情。 那三个蠢货,在秘境中乱窜了一整年,也没有找到他要的秘宝,大概是怕他责怪,从秘境之中发出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武星阁。 还是前几个月,他们才发消息说在中州和沧澜交界发现一处秘境,然后就再没了踪迹。 要不是看他们三个人的魂灯未灭,万千山真当这三个不成材的家伙死在外面了。 算了,一群废物,不找了。 看着面前的虞湘,万千山兴致颇高,献宝似得从袖中掏出几样东西。 虞湘扫了一圈儿,却有些失望:“你有没有玉灵犀?”若是这家伙有的话,她就不用再去乌家等了。 万千山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虞湘答道:“熏衣裳。”玉灵犀有异香,可以静心定神,只是此物昂贵至极,寻常也没有人用这种东西做熏香。 万千山却不疑有他,笑着道:“你喜欢的话,我帮你留意着。” 虞湘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起身便走,万千山见状连忙拦住了她。 “虞湘,我这里有一处秘境,尚没有人探查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看看?”万千山说了谎,这秘境他上次和董守成一起进去过,不过没有收获,后者还在里面受了很重的伤。 现在好不容易遇见虞湘,他当然不想放过邀她同去的机会,毕竟虞湘修为高深,成功的希望也大。 若是放在平日,虞湘说不定就立刻答应万千山了,她这几年没有提剑,手心有些痒痒。 可是一旦进入秘境,少则需要一两年,多则需要十几年,她和子衿还有三年之约,六年之后,乌家的玉灵犀也要问世,虞湘不想冒险。 她摇摇头:“我不去。” 万千山并不气馁,继续激将虞湘:“怎么?离开你的亲亲师兄,我们的碧霄仙子就跟离了娘的娃娃,连胆子都变小了?” 屋内立刻变得寒意侵人,虞湘斜着眉毛瞥了万千山一眼,冷笑:“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嘴真是越来越贱了。” 万千山悍不畏死,觍着脸道:“虞湘,我在秘境周围查探过了,最多一年半就能出来,大不了,找到的宝物,我和你四六分,我四,你六!” 虞湘不差这点儿东西,定魄香需要的香料,除了玉灵犀都找齐了,凤凰羽也有了,于是任凭万千山软磨硬泡,她都没有点头。 万千山见事不成,便道:“看来你这么多年守着沧澜宗这块宝地,见识了不少好东西,听说上次你进了玄坤秘境,怎么?寻到了什么宝贝?” 虞湘终于看出了万千山的意图,她勾唇笑道:“万千山,你这一生也算是探过不少秘境了,瞧瞧这里的摆设,”她点了点周围的圆形架子,继续说道:“这么多秘宝你用的完么?” 万千山自然是用不完的,他手里的秘宝大大小小几千件,有他从秘境中寻得的,有花钱买来的,他不在乎自己用不用的上,只要是没有见过的宝贝,万千山都想得到。 “自己的老婆哪里有别人家的香?”听罢虞湘的话,万千山不假思索的答道。 虞湘啐了他一口:“不要脸,小心死在里头没人给你收尸!” 若真死在秘境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万千山厚着脸皮笑道:“我死了,名下的这些东西都留给你。” “我不稀罕!” 堂堂一派宗主,竟然这么厚颜无耻,实在是令一旁的楚卫则和任重道咂舌,不过看到身边的武星阁弟子一脸平静的样子,好像早就习惯了自家阁主的做派。 虞湘不跟他废话,转身便要离开,万千山不怕死的伸手拦她,与虞湘挥出的一道剑气擦身而过。 万千山笑着道:“湘湘,我还有事跟你说?” 没完没了了是,之前在秘境中就是,万千山这家伙跟狗皮膏药似得粘着她和师兄,要不是看在他拿出凝玉芝救了自己的份上,虞湘当时便想再给他一剑,直接了解了这碍眼的家伙。 正好她好久不动剑了,虞湘心中烦躁,便道:“你出来,跟我在外面打一架,打赢了我再听你说。” 万千山苦笑,只能提着剑出来,虞湘的饮霜剑已出,一人一剑正在半空中等着他。 一个是元婴修士,一个金丹晚期,孰胜孰败早就注定,万千山浅浅挨了一剑,两人落在甲板上,相比脸色苍白的万千山,虞湘的脸色好了许多。 万千山强撑着笑脸,说道:“虞湘,你跟我去九玄宗走一趟。” 第78章 九玄 楚卫则跟任重道坐在金雕玉崎的飞舟上,看着正在围着虞湘献殷勤的万千山,前者皱眉道:“先是循循善诱,然后激将挑拨,最后连苦肉计都用上了,你说这人对师尊有什么企图?” 任重道”嘁“了一声,小声道:“能有什么企图,舔狗罢了。” 虞湘也没那么容易上当,不过是听万千山说了这次要去九玄宗的原因,其中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这才答应与他同行。 而且,她们现在还在中州上空,九玄宗紧挨着锦云城,来回也很方便。 飞舟行驶了一天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抵达九玄山。 即使万千山身为一派之主,也不能直接飞进入九玄宗,这里的上空都设有禁制,本宗弟子也只能在半山腰御剑飞行,在往上的山顶处,便是内门弟子也不能飞越。 沧澜宗也是这样的规矩,虞湘习以为常,到了人家的地方,自然要守主家的规矩。 好在她们刚刚落地,山门外就已经有身着九玄制服的弟子过来迎接。 为首的青衣弟子对率先走下飞舟的万千山拱手道:“见过万掌门,弟子奉玉辰峰贺长老之命,特来迎接。” 万千山笑眯眯的对他点点头,看起来对这里很熟的样子。 他侧首指向身后的虞湘,介绍道:“宗念,这位是沧澜宗听雪峰峰主,碧霄仙子,快过来见礼。” 被叫做宗念的年轻弟子有些惊讶的看向虞湘,转瞬便恭敬的低下头行礼道:“玉辰峰弟子宗念,见过碧霄尊者。” 以前就听说沧澜宗有两位元婴真人,那位宗主虚合尊者偶尔会来九玄跟宗主商讨仙门事宜,这些弟子们都远远瞻仰过他,只是另外一位碧霄尊者虽然名声在外,却很少露面,世人只知道她和虚合道君是师兄妹,不到三百岁就顺利结婴,旁的便一概不知了。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娇美纤弱的年轻丽人。 不过修仙者经过洗髓伐骨,大多冰肌玉貌,几乎就没有长得难看的,所以这些弟子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便都默契的低下了头。 碧霄仙子的外貌虽然娇柔美丽,但是元婴修士自带的威势可是不能忽略的。 虞湘对他们点点头,宗念连忙带着其他弟子引导他们进入山门。 山门内站了一排白毛灵兽,楚卫则家里就是做这个的,自然认出来那是七阶飞行兽摇风猊,这种灵兽虽然性情温顺,却不易繁殖养育,因此价格十分昂贵,没想到九玄宗竟然有这么多。 宗念这时对万千山和虞湘介绍道:“门内不能随意御剑,委屈两位了。”说罢,伸手拍了拍身边一只摇风猊的脊背,那灵兽转转白毛脑袋,张嘴接住了宗念抛过去的丹药。 虞湘摸了摸离她最近的那只,这畜生在她手掌中蹭了蹭,然后主动趴在地上,等着虞湘骑上去。 万千山乐呵呵的说道:“这东西也喜欢美女,我每次来都要喂颗灵丹才能驱使,它倒好,一上来就听你的话。” 虞湘没有搭理他,专心在摇风猊毛茸茸的脖子上撸了好几下,这种手感,真是太舒服了,手底下的灵兽也很受用,圆圆的大脑袋里响起轻轻的“咕噜”声。 宗念身下的灵兽率先腾空而起,带着大家飞向十二峰之一的玉卯峰。 玉卯峰的主人是医修徐百年,他也是九玄的七位元婴之一,不过虞湘她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本人。 不过如今的玉卯峰也很热闹,摇风猊刚一落地,就有修为不弱的修士过来迎接她们。 其中便有玉申和玉戊峰的两位长老,他们两个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实力也不容小觑。 不过这么大的阵仗,并不单纯因为虞湘和万千山,看他们的样子,在玉卯峰已经待了很久了。 宗念解释道:“徐师伯正在苦生殿救治病患,两位不要见怪。” 万千山笑呵呵的摆摆手:“正事重要,大家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不必顾忌这些虚礼。” 这时两位长老也过来跟两人打招呼,万千山对这里倒是很熟悉,两位长老听罢他介绍完虞湘,态度不仅殷勤热情,眉间还有种如释重负之色。 虞湘跟着他们走进苦生殿,这里不愧是药修的地盘,宽敞的大殿里弥漫着淡淡药香,一侧架子上摆满医书竹卷,另一侧则堆满了各种药材。 乍一看这里颇为混乱,仔细瞧的话,却又乱中有序。 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后殿,这里用雪白的帷幔隔成一个个小间,不少身着白衣头戴白巾的弟子穿梭其间,他们脚步轻巧,偌大的后殿里只能听见小声的低语和微弱的呻吟声。 虞湘扫视过去,这里大概有五十几名病患,满满当当的占据了整个后殿。 玉申长老派人找徐百年,不一会儿,同样身着白衣的男修便走了过来,他身材高瘦,穿在宽大的白袍里,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但徐百年毕竟是元婴修士,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力量,不是威压,没有侵略性,而是让人感到抚慰和安宁。 听罢两位长老介绍完虞湘,徐百年瞳色极淡的眼眸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虞湘也对他点头致意。 然后徐百年便领着虞湘和万千山在帷幔中穿梭,每个隔间后面都躺着一个面如金纸,气息微弱的弟子。 几人最后在一个隔间停下,这间隔间里的病人脸色最差,此时已经气若游丝。 徐百年低声介绍:“这是最早发现症状的弟子,他从山下游历回来后,先是感到身体疲惫,体内的灵气难以聚集,自己服用了几颗混元丹有所缓解,但是之后几天便腹内疼痛,药石不进。” 他指了指那名弟子的腹部,说道:“我探查到,这里有一团浑浊的气在游走,却看不到此物的实质,目前用了固元丹为他续命,不过这团浊气越来越大,他体内的灵气却越来越少,再拖下去,此人的灵气耗尽,只怕不死也要变成废人了。” 第79章 魔蛊 看那躺在床上的弟子打扮,应该隶属于九玄宗,徐百年声音平静,竟半点惋惜同情之意也无。 医者么,见过的生死太多,自然也就看破了。 万千山听罢他的话,眉头皱起,看起来比同样作为虞湘的外人关心多了。 武星阁虽然没有九玄宗势大,但是两派属地相邻,武星阁多年以来依附九玄,虽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历代的宗主包括万千山也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而且这殿里的五十几名病患中,也有几名武星阁弟子,两派世代交好,有些弟子私下里来往亲密,结伴出去游玩历练也是经常的事情。 第一个发病的弟子发现在一个月之前,接着,陆陆续续的又有几十名弟子发现症状,他们有的互相认识,有的却是从未谋面的别派弟子,病情程度也不尽相同,不过,大家最近都在中州活动。 虞湘跟着万千山在各个隔间中看了看,其中有一间躺着个年轻貌美的女弟子,她的症状稍微轻一些,只是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靠在枕头上。 一看见万千山,那名年轻女修便红了眼眶,楚楚可怜的喊道:“师尊~~” 万千山对她点点头,叫身边的人将她扶坐起来,那女修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声:“多谢师姐。”一双妙目却始终落在自家师尊身上。 她虽然形容憔悴,但是柳眉杏眼,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若是气色再红润些,一定是个甜美娇俏的小美人儿。 万千山和蔼的问道:“铃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叫做“铃儿”的女弟子嘟着唇委屈道:“师尊,弟子还是感到浑身无力,我的气海里现在一点灵力也没有了。”说着,她眼中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铃儿忍不住小声抽泣:“师尊,我会不会死?” 她的情绪影响了其他武星阁的弟子,看来这个铃儿在宗门中人缘不错,大家连忙争着安慰她。 万千山脸色也有些戚戚然,他们的弟子发病之后,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九玄宗的玉卯峰,毕竟徐百年是浮黎大陆中的唯一一个元婴医修,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这些人的病因没有找到,得病的患者还越来越多。 “虞湘。”万千山带着期盼之色看向她。 虞湘走到铃儿床边,对她身边的人吩咐道:“让她躺平,制住她的双手。”两人不明的所以,看了看自家师尊的脸色,便乖乖照做了。 虞湘轻声对铃儿说道:“现在运转灵力,汇聚丹田。” 铃儿点点头,试着调动身体里的灵力,温热的气息刚刚流进丹田,就感觉到那里如同刀搅一般,铃儿喘着气呻吟一声,下意识的想要蜷缩身子,只因双手被师姐制住,不能动弹。 虞湘伸手悬放在她的气海处,将自己的灵力慢慢渡给她。 床上铃儿的脸色稍微缓解,任由着冰凉又温柔的灵气遍布全身。 一个小周天之后,虞湘收回手,对万千山身后的徐百年说道:“这不是什么疾病邪法,而是一种蛊虫,叫做噬灵蛊。” 徐百年剑眉微挑,却没有说话,他的年纪虽然比虞湘大一些,但是这么多年一直在人界活动,论起对魔界的了解,自然还是虞湘比较熟悉。 倘若真是魔蛊,那么这些人莫名的症状也好解释了。 万千山也拍手道:“我就知道带虞湘回来有用,徐长老本来便怀疑此病来历诡异,老天有眼,让我在半道遇见了虞湘,这下,我们的弟子便都有救了。” 虞湘似笑非笑的看了万千山一眼,这家伙的心眼跟骰子一样多,这番话下来,既顾及了玉卯峰的颜面,又奉承了虞湘,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的偶遇了虞湘,还是特地去沧澜找她的。 徐百年则毫不在意的勾唇微笑,对虞湘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虞湘扫了一眼四周,转而带着人走向最先发病的弟子那间。 她又用先前的方法给那个弟子灌注了一些灵力,那弟子虽然疼痛,却早就无力挣扎,虞湘一边施法,一边让人解开他的衣襟,将他的丹田露出来。 随着虞湘手中灵气的不断加入,那弟子消瘦平坦的腹部渐渐鼓起一个小包,接着那小包越来越大,好像要胀破肌肤,从那人体内飞出来。 那弟子痛苦地轻声呻吟,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虞湘没有留情,继续灌输灵力,接着,便有眼尖的弟子轻声喊道:“是个虫子。”随着他的话音,那个鼓包已经变小,却分化出来无数细小的肢体,这些肢体在皮肤下挣扎蠕动,看起来有些渗人。 虞湘终于收回手,蛊虫立即隐匿进身体里,那人灰白的脸色稍缓,虽然还不能坐起来,但是已经能够张口说话了。 虞湘看着被扶坐起来的年轻男修,开口说道:“噬灵蛊原身极小,肉眼根本看不到,一旦进入修士的身体,它们就会附着在气海处吸取灵力,所以一开始被寄生的人无知无觉,直到蛊虫慢慢变大,吞噬的灵力也就越多,修士先是体乏无力,接着灵气难以聚集,蛊虫没有足够的灵力吞吃,便会噬咬他的灵根,所以一旦发现丹田剧痛,便已经是晚期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周围的几个人便大惊失色,灵力没了还可以再补,若是灵根受损,那么这些修士便与凡人无异,不,或许他们还不如寻常凡人。 当惯了人人仰慕,前程远大的修仙道君,谁会甘心一朝跌落神坛,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呢? 徐百年眉头微皱,在这里的弟子中,已经出现腹痛症状的占了一半。 “可有什么解救的办法?”万千山有些急切的问虞湘。 虞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是有,只要灵根还在,修养的百八十年还是可以补回来的。” 第80章 解蛊 这个万千山当然知道,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些中蛊的弟子都已经筑基,乍然遭遇此祸,不止修行要倒退,只怕道心受损,以后也难成大材。 徐百年这时开口道:“龙血芝可以固元培根。” 万千山脸色稍解,喃喃道:“龙血芝虽然稀少,但是多花些功夫,还是可以找来的。” 虞湘则没有表示,这是他们医修的范畴,跟她没什么关系。 徐百年却看向虞湘:“碧霄,这蛊虫如何祛除呢?”他瞳色极淡,望向人时只让人感觉冷淡疏离,此时哪怕是有求于虞湘,也没见多少温和之意。 虞湘瞥了瞥左右,周围的几乎都是男修,她清清嗓子,问那躺在床上的弟子:“你最近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么?” 那男子老实答道:“弟子自从筑基之后,就辟谷养生,除了偶尔吃一些宗门发下来的灵丹之外,从未动过下界烟火。” 宗门派发的丹药自然不会有错,毕竟大家都在吃,得了病的却只有少数人。 万千山他们都不眨眼地看着虞湘,大家都好奇蛊虫从何而来,若是知道了,以后也能尽量回避中招。 虞湘已经了然,继续说道:“噬灵蛊进入人体的方式并不简单,除了从饮食入口之外,只剩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双修交合,蛊虫若是以这种方法进入身体,发作的时间也要更早一些。” 毕竟丹田跟口舌处相比,自然离脐下三寸处更近。 此言一发,身边出现的短暂的寂静,万千山好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低咳了了好几声,才哑着嗓子低声说道:“虞湘,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你不要说得这么,这么直白。” 虞湘不搭理他,继续问躺在床上的男弟子:“你这段时间都跟什么人亲热过?” 身后的万千山又咳嗽了几声。 那名弟子被虞湘这么一问,苍白的脸上竟然浮起一些血色,他不敢直视虞湘的双眼,低声答道:“我,我前些日子下山,在锦云城的得月楼里找了个叫青烟的炉鼎。” 虞湘点点头,说道:“噬灵蛊被种在凡人体内会损耗些许寿命,却并不会有任何症状,不过,若是有修士与之交合,噬灵蛊则会循着灵力寄生到更强的那一方。” 所以先前在魔界的时候,有许多魔女会在自己体内种下蛊虫,然后诱惑那些心智不坚的人间修士欢好,让噬灵蛊寄生在他们身体里,天长日久,噬灵蛊将修士体内的灵气和灵根吞吃干净,便会破体而出,只留下一个干枯的躯壳。 魔界女子大多美艳妖娆,且火辣开放,因此仙魔大战之时,有不少修士中招,临死还不知道自己的死因为何。 不过噬灵蛊毕竟是魔界之物,这一百多年,魔界被无妄海隔绝,浮黎大陆之内再也没有出现这些东西。 此时噬灵蛊重现于世,又针对的是仙门的年轻弟子,暗中的人一定不是正道之士。 玉申峰长老和玉戊峰长老一脸凝重的交谈几句,准备派人下山去得月楼一探究竟。 他们又安排了不少弟子一一询问这些病患的经历,虞湘看了一眼不发的徐百年,后者正等着她分享解蛊方法。 虞湘不吭声,万千山恍然大悟的拍拍手,说道:“一路奔波,虞湘一定也累了,你要不要喝些茶水?” 徐百年眼眸微动,这才吩咐人给虞湘搬座位上茶。 虞湘大喇喇的坐在帷幔中间,慢条斯理的喝了一杯香气四溢的灵茶,旁的不说,玉卯峰的茶水味道还不错。 万千山也不敢再催她,只殷勤的招呼着虞湘,跟旁边沉默寡言的徐百年相比,他反而更像这里的主人。 就在这时,附近隔间一个弟子低声说道:“孟玉郎乱说什么?咱们两个分明是一起吃了山下的东西才生病的,你这个万年童子鸡什么时候去过鼎楼了?” 只听有个略显心虚的低低响起:“师兄,别人都下山找相好,就咱俩下山去偷吃东西,传出去很丢人的。” 一旁负责记录的弟子忍笑道:“先别管丢不丢人,长老说了要如实回答,不能有一分的错漏。” 虞湘微微扬唇,接着手里的茶盏掩饰笑意。 徐百年站起来,去弟子间监督去了。 万千山笑了笑:“这帮臭小子。”修士耳目聪慧,他听这些弟子记录汇报,其中十之八九都破了色戒,是在山下的鼎楼里中招的。 虽然病患中也有武星阁的弟子,万千山还是不要脸的五十不笑百步,他凑近虞湘,低声说道:“这些宗门弟子也不过如此,年纪轻轻就放纵声色,跟我们那个时候比真的差远了。” 虞湘不说话,谁跟你“我们”?不过百年前在秘境中待了一段时间,万千山这人的脸皮真是太厚了。 他的话音刚落,苦生殿后殿突然又走进来一群人,对着正在忙碌的徐百年说道:“师尊,请您救救这两位沧澜宗的道友。” 虞湘抬眼看过去,被簇拥在一众少男少女中的,有两个面色苍白,手捂腹部的蓝衣弟子,他们穿着的正是沧澜宗内门弟子的校服。 她看清两人的长相后,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万千山见她面色有异,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刚刚说的话,连忙找补道:“虞湘你不要生气,少年人年轻气盛,男欢女爱,也是人之常情嘛。” 虞湘:“你给我闭嘴!”说罢,站起来朝着那群人走去。 万千山看好戏的跟在她身后。 萧玉楠站在前面,第一眼就认出了虞湘,他惊讶的看着她走过来,连忙撑着虚弱的身子行礼:“见过碧霄师尊。” 他身后的慕寻寒也是愣了一会儿,这才跟着师兄一起给虞湘行礼。 虞湘一言不发的点点头。 一名站在他身边的九玄宗女修笑着道:“太好了,碧霄尊者在这里,你快看看两位道友,他们突然腹中疼痛四肢无力,弟子医术浅薄,只知道他们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少,却看不出病症来。” 她神情关切,倒比一脸淡定的虞湘更像是沧澜宗的人。 第81章 选择 玉卯峰的医修弟子过来,尽职尽责的安排好新来的病患。 万千山跟在虞湘身边凑热闹:“虞湘,没想到你做了师尊还蛮威严的,我看这几个小子都很怕你啊。” 虞湘冷冷道:“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我生气的时候真的会拔剑杀人。” 万千山摸摸鼻子,他怎么会不知道?光自己就亲身体验了两次。 徐百年这个时候也走过来,先是查看了一下萧玉楠和慕寻寒的病情,然后便对着虞湘点点头:“也是噬灵蛊。” “仙子现在可以说祛除噬灵蛊的方法了么?”徐百年道。 虞湘脸色凝重的摇摇头:“噬灵蛊无法祛除,要么强行挖出来,要么转移?”魔界的蛊虫和咒法本就极端,魔修在研究这些的时候,只想着怎么给敌人带来最大的伤害,很少研究解除之法,比如缚心咒。 万千山便选了听起来伤害最小的后者:“怎么转移?” 虞湘一脸平静的答道:“找个金丹以上的修士,与中蛊之人交合,噬灵蛊会追着灵力最强大的那一方,自然便转移过去了。” 周围鸦雀无声,半晌后,万千山才干 笑着开口:“不愧是魔蛊,连解蛊之法都这么,这么直白。” 徐百年继续追问道:“那噬灵蛊进入金丹修士体内,就不会对其造成影响么?” 虞湘道:“噬灵蛊只是低级蛊虫,金丹修士丹田坚固,它根本咬不破,过不了多久这东西就会饿死,然后消散在体内。” 其实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噬灵蛊既然转移,它从前一位寄主体内吸取的灵力也会转移到新主人身上,倘若这位新主人运法得当,是可以将蛊虫体内的灵力纳为己用的。 不过这都是邪修乃至魔修才会的方法,不说也罢,免得被有心之人听去,再想着祸害别人。 徐百年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万千山又道:“我看,还是挖出来比较合适。”九玄宗虽然不缺金丹修士,可是中蛊的都是内门弟子,这样公然的——也太有失体统了。 虞湘勾唇,补充道:“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蛊虫只有遇到大量的灵力才会现形,倘若灵力稍微变动,这东西便会飞快的隐藏起来,所以,想要挖出它们也是很费力的,一个人操作不了。” 她看向徐百年,说道:“至少要两个人,一个灵力浑厚的金丹修士,一个手脚利落的持刀人,稍有不慎,蛊虫被惊动,这位病人就要白白挨一刀了。” “徐长老,一定要找技术娴熟,眼疾手快的操刀人,否则伤及病人的灵根,只怕会雪上加霜。” 前一种方法虽然有些羞耻,但是安全可靠,后一种法子与之相比,自然是要痛苦的多,也危险的多。 九玄宗作为仙门大派,自然是不会公然选择第一种方法解蛊的,而徐百年眉头微皱,看起来也正在安排挖蛊的人选了。 待到万千山他们都忙自家的事情,虞湘这才有空好好“关怀”两个沧澜宗的好弟子。 那名陪着他们过来的九玄女修并没有离开,正站在慕寻寒床前给他倒水。 虞湘坐在对面的萧玉楠床边,问他:“你也要喝水吗?” 萧玉楠本来半靠在床头,听罢她的话,惊吓的猛然坐直身子,咽了口唾沫才道:“弟子不渴。” 不喝水,那就开始回答问题。 “你们来中州做什么?” 萧玉楠老实答道:“弟子们是奉何长老的指派,来给玉卯峰的徐长老送护心草的。” 说着,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株散发着幽幽蓝光的仙草,虞湘点点头,何长老和徐百年都是医修,两人互通有无兼交流医术也很正常。 虞湘又问:“你们是在哪里中的蛊?” 萧玉楠和慕寻寒对视一眼,他们两个进来的晚,还不知道噬灵蛊进入身体的方式。 中了招而不自知,萧玉楠有些心虚的低头说道:“弟子不知。” 任重道就站在虞湘身后,听罢此言,为这位百剑峰的大师兄捏了一把汗。 虞湘瞥了同样茫然的慕寻寒一眼,冷哼一声,站起来转身便走。 待到她走远,任重道看了看身边的九玄宗女修,轻轻咳嗽一声,换上一个笑脸道:“师姐辛苦了,让我们来照顾两位同门。” 那女修本来还想婉拒,但是见任重道一脸诚挚,还是点点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任重道这才坐下来,跟萧玉楠和慕寻寒讲了噬灵蛊进入身体的两大条件。 萧玉楠的脸色先是变红,接着又变白几分,他摇着手急忙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没有,你快去告诉碧霄师尊,我没有!” 沧澜宗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弟子不许破色戒,但是自从入门教习就对他们说过,金丹之前要尽量保留元阳,这样对以后的修炼才会有所补益。 想起刚才碧霄师尊看他们的眼神,分明是把他俩归类到眠花宿柳那一类了。 也难怪虞湘先入为主,在场的五十多个病患中,除了刚才的孟玉郎和同伴,还有几名女修,剩下的所有男弟子都是在山下的鼎楼里中招的。 慕寻寒也皱着眉头回想下山以来的经历,想要找出疏漏的地方。 他们一路上都是御剑而行,除了偶尔停下来在山林中歇脚,并没有接触外人,也没有吃别的东西。 楚卫则也提醒他们:“你们回忆一下,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慕寻寒跟萧玉楠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是茫然之色。 还是慕寻寒突然想起来:“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之前在山中泡过的那个水潭?” 萧玉楠恍然大悟:“难道是那水里有蛊虫?” 原来两人走到锦云城成交,天气正热,虽然他们筑基以后尘不沾衣,不生秽物,但是还是觉得身上不自在。 恰好郊外有一处山林,林中人烟稀少,慕寻寒和萧玉楠看到一个清凉干净的水潭,两人便在那里简单洗漱了一番。 任重道听罢他们两个的话若有所思,算上山下的得月楼,城中卖红豆糕的摊子,加上这个水潭,看来这个背后的人布置的范围很广啊。 第82章 合作 任重道立刻将此事禀告虞湘,虞湘沉思片刻,找到正在玉申玉戊两位长老,郑重道:“这水潭周围应该就是下蛊之人藏匿的地方,诸位可以派人重点搜查一下。” 此人将蛊虫种在中州附近,大概是因为这里城池繁荣,修士来往也多,但是竟然敢将黑手伸到九玄宗的弟子身上,也实在是太猖狂了。 为了保险起见,两位长老决定亲自带人去围剿凶手。 徐百年那边已经找好了人选,九玄宗的金丹修士倒是不少,他们跟在徐百年身后,等待下一步的计划。 这个时候徐百年走向虞湘,对她说道:“碧霄,能否先跟我合作一次,给这些人做个示范。” 虞湘点点头,任他随便找了一个病患,虞湘对徐百年说道:“蛊虫一旦成形,你立刻就动手剖腹,不要犹豫。” 徐百年点点头,虞湘又对躺在床上的弟子吩咐道:“运转丹田吸收灵力,就算疼也要咬紧牙关,否则就要白白挨刀子了。” 那个年轻的弟子咬着牙点点头,虞湘命人将他的衣裳解开,将手掌悬放在他的气海处,将灵力缓缓灌注进去。 如同刚才那般,一个小包慢慢从肌肤底下浮出来,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虞湘和徐百年的下一步动作。 片刻的功夫,那个小包渐渐长出四肢,躺在床上的男弟子已经疼的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妄动。 虞湘给徐百年使了个眼色,只见他手中银光闪过,完整的皮肉顿时被破开,转瞬,徐百年的刀尖便挑出一个东西。 那蛊虫的四肢还在挣扎,没等大家细看,它就化成了一滩水从刀刃上流了下来,虞湘伸手让它滴进自己手心。 徐百年转手拿出一只透明的小罐子,虞湘素手翻转,无色透明的水滴便落了进去。 “好了。”虞湘拍拍手,说道。 躺在床上的弟子终于放松,胸口剧烈起伏,喘着气呻吟起来。 噬灵蛊被强行挖出之后,身体中会有一种脱力的空虚之感,让人心悸难受,再加上元气大伤,还是要好好休养一阵子的。 徐百年对虞湘点点头,开始安排其他病患的解蛊事宜。 虞湘找水洗手,回来的时候,大殿里已经响起不少痛苦的呻吟之声,更有弟子惨叫道:“师兄你住手,我不挖了!” 又有人呵斥道:“说了不要乱动,运气运气,又没有捉到!” 她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喝茶。 任重道和楚卫则在照顾萧玉楠他们,万千山应该也在照顾自家的弟子,于是,在这样忙碌又嘈杂的后殿里,虞湘的样子显得特别悠闲。 这时一名女修走过来,在虞湘旁边踌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向她一边行礼一边说道:“玉卯峰弟子任婉见过碧霄尊者。” 虞湘看她有些面熟,恍然想起她就是刚才陪着慕寻寒他们进来的九玄弟子。 她点点头,开口道:“有事吗?” 任婉咬咬唇,轻声道:“尊者,弟子略通医术,要不要我陪您先去帮慕道友他们解蛊?” 虞湘了然,敢情这是来催自己干活的,九玄的金丹修士虽然不少,但是这里的病患却更多,殿里还有一大半的病人正在排队等着。 她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交给别人来做。”她巴不得慕寻寒多疼一会儿,反正又不会死。 (萧玉楠:师尊,那我呢?) 任婉白皙的脸渐渐涨红,她低着头向虞湘行礼,然后转身走开了。 虞湘这边刚说完,那边万千山就擦着汗跑过来:“虞湘,你帮帮忙,我这边有两个女弟子。” 虞湘冷眼看他,万千山只能赔笑。 她站起身来跟着万千山过去,武星阁的两个女弟子正躺在床上,或许是见识了其他弟子的惨叫哀嚎,她们两个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尤其是刚才的铃儿,正抱着枕头小声哭泣,一看见万千山走过来,就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师尊,我害怕。” 万千山只能放低声音哄她:“铃儿不要怕,我把碧霄尊者请来了,她灵力深厚,很快就会将蛊虫逼出来的。” 铃儿仰着梨花带雨的脸庞,摇头道:“我怕疼,师尊你帮帮我好不好?”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万千山愣了愣,旁边的虞湘和站在一旁的医修默契地别过脸去。 虞湘直接走到另外那名武星阁女弟子跟前,轻声问她道:“你呢?” 那名女弟子脸颊微红,还是坚定的看着虞湘:“烦请尊者为我挖蛊。” 虞湘点点头,跟身旁的医修对视一眼,放下帷幔,为她解开衣裳开始过渡灵力。 只听见隔壁的床位上,万千山还在轻声说着什么,铃儿的哭泣声也渐渐停止。 虞湘这边很快将蛊虫剜了出来,玉卯峰的这位女医修手艺不错,并没有留下太大的伤口,她留下来给病人包扎,虞湘便走了出去。 万千山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他一脸尴尬的对虞湘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虞湘淡然道:“知道了,”她侧首看向脸色灰败的铃儿,问道:“还挖蛊么?” 万千山连忙点头:“我劝好了,这就动手。” 这时旁边的那名女医修也收拾好,虞湘便同她一起走向铃儿床前。 帷幔放下来,万千山守礼地站在外面,不一会儿,虞湘就走了出来。 帷幔后的铃儿哭泣着呻吟道:“师尊,好疼,铃儿好疼~” 万千山尴尬的看向虞湘,虞湘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了句:“慈母多败儿。”便挥挥袖子离开了。 后者追过来,干笑着解释道:“这孩子在门中年纪最小,大家都惯着她,所以有些娇气。” 虞湘忍不住奚落他:“你看你招的这些弟子,要么是色胆包天的下流胚子,要么就是娇滴滴的爱哭鬼,小心做了败家子儿。” 万千山装作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我生性散漫,平日里对弟子的确疏于管教,要不你去我们武星阁待一阵子,帮我好好训导训导他们?” 虞湘在沧澜宗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怎么会专门跑去别人家里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想的美!” 第83章 凶手 苦生殿现在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虞湘终于想起来去探望自家的弟子。 萧玉楠和慕寻寒运气比较好,徐百年亲自动刀,她过去的时候,两个人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徐百年看见虞湘,对她晃了晃装有蛊虫的小瓶子,瓶中的噬灵蛊早已不见了身影,化成一团透明的水雾,若是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 虞湘淡淡道:“有劳了。” 萧玉楠的力气恢复了一些,挣扎着坐起来,将怀中的护心草递给徐百年:“徐长老,这是你要的东西。” 徐百年将那株蓝幽幽的灵草接过去,对着萧玉楠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了。 虞湘:“没礼貌!” 万千山见她脸色不佳,便小声解释道:“徐长老的性子就是这样,他一心钻研医道,对外物冷淡惯了。” 虞湘没有吭声,俯下身为萧玉楠把脉,还好他的灵根受损不重,只要这几年仔细调养着,应该问题不大。 她给萧玉楠渡了点灵力,转身走向慕寻寒床边,不由分说的拉起他的一只手。 慕寻寒看着近在咫尺的虞湘,抿着唇等待。 虞湘秀气的眉毛渐渐皱起来,冰凉的手按在慕寻寒脉搏上许久都未能移开。 他毕竟是杂灵根,体内积攒的灵力比旁人稀薄,被噬灵蛊寄生之后,不止灵力很快耗尽,几乎一半的灵根也被噬灵蛊破坏了。 修士的灵根深植于体内,它虽然无形,但是却关系着身体中的经络脉搏,是比五脏六腑还重要的地方,当然也更脆弱。 其他的弟子仅仅是刚被咬到灵根就痛不欲生,这小子是怎么忍住的?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略显慌张的黑色瞳子。 “你不会痛么?”虞湘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慕寻寒愣了愣,然后低下头老实回答:“不算很痛,弟子习惯了。” 习惯了便好,干脆痛死你得了! “虞湘,你好恶毒!”脑中的白团子开口道。 虞湘冷笑,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货平时偷奸耍滑,一遇到有关慕寻寒的事情才会跳出来。 她懒得理他,肃容对慕寻寒说道:“我探查过了,你的木灵根已经被吞噬了八成,土灵根也只剩四成,恭喜你,现在从五行杂灵根变成了半个三灵根。” 万千山也饶有兴趣的凑过来:“真的吗?还可以这样?那这个杂灵根的小子岂不是因祸得福了?” 虞湘瞪了他一眼,得什么福?先天的灵根能跟后天的比么?慕寻寒一半灵根受损,体内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被打破,只怕以后修行起来会更加困难。 她心情复杂的站起来,既没有幸灾乐祸,也不算怜悯同情。 萧玉楠看起来比原主慕寻寒还要关切,连忙求道:“碧霄师尊,慕师弟的灵根能不能弥补?” 虞湘想了想,只能答道:“我不擅长这个,一会儿问问徐长老,他应该有办法。” 万千山也道:“对对,徐长老不是说了么,龙血芝可以修复灵根。” 慕寻寒倒是很淡定,灵根受损也罢,无非是再多花些功夫修炼,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在,他就不会放弃。 苦生殿的病患都安置好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变暗,宗念走过来,客气的对虞湘说道:“尊者,弟子们已经将客房安置好了。” 虞湘也不推辞,萧玉楠和慕寻寒还需要休养几天,暂时不宜挪动,留下任重道和楚卫则照顾他俩后,她便跟着宗念走了出去。 九玄的山峰巍峨险峻,比沧澜的群山高大许多,她站在苦生殿外,正好看见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当空,近的仿佛一抬手就能触及到。 虞湘穿着白色的衣裙,笼罩在清亮如水的月华中,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一层耀眼的流光。 宗念不经意的回头,眼中有一刹那的惊艳之色,然后便又红着耳朵别过脸去。 她在玉卯峰简单素净的客房里打坐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万千山就过来拍她的门扉。 “虞湘,那个下蛊的邪修被捉到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虞湘也有些好奇,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九玄宗的地盘上下黑手。 她们来到专管刑罚的玉戊峰,在禁闭重重的地牢里,看见了那个身着黑袍的凶手。 此人一身标准邪修的打扮,只是脸上的黑雾被除去,露出一张消瘦灰败的脸。 看他的样子,应该受了不小的伤,此刻正萎靡的瘫坐在地上,当虞湘等人进来的时候,他才微微抬头。 “是你。”沙哑的声音从这邪修嘴里发出来,带着浓浓的怨愤之情。 虞湘勾唇,虽然这张脸她并不认识,但是此人的气息与那日在澜江指挥赤尾伤人的邪修一样。 “多行不义必自毙。”虞湘留给他一句话,转身要走。 “虞湘,我们尊上不会放过你的。”要不是她在澜江伤了他,他也不会冒着危险在中州放蛊。 听了他的话,虞湘皱眉,邪修一向独来独往,此人已经是金丹,竟然还会甘于屈居人下,被他叫做尊上的又该是什么修为? 浮黎洲难道出现元婴期的邪修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问身边的玉戊峰长老:“此人背后还有上线,可对他用了搜魂之术?” 玉戊峰长老苦笑道:“惭愧,此人修为颇深,我还制不住他。” 虞湘点点头,转而走到那邪修面前,不等他反应,直接将五指摁在他的头顶,锐利的灵力破开天灵盖,开始对他使用搜魂之术。 那邪修面露痛苦之色,却桀桀笑起来:“虞湘,搜魂术对我没有用的,哈哈哈哈~~~” 说罢,他的脸色涨红,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昏暗的地牢里变得明灭不定。 虞湘的灵力在那人的脑海中乱转,却被一团黑雾缠住,被她好不容易甩开后,虞湘却只看到了一片虚无。 此人魂魄不全! 虞湘松开手,那邪修见她放弃,嚣张的说道:“就算是九玄宗的莫无涯过来,也不能从我这里探查出什么,哈哈哈。” 虞湘冷笑:“你不过是个只有躯壳的傀儡,得意什么?” 没有魂魄,但是有痛感,虞湘临走时对玉卯峰的长老建议道:“既然搜不出什么,便多用些刑罚,等他忍不住了总会松口的。” 第84章 小别 虞湘走出地牢,又去了玉卯峰,虽说救治病人的事情她并不擅长,但作为师尊还是要露一下面的。 她过去的时候,萧玉楠正在闭目养神,看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慕寻寒也半躺在靠枕上,他的灵力耗损的厉害,自然没有前者恢复的那么快。 两人挣扎着给虞湘行礼,虞湘点点头,拿出两瓶丹药递过去:“一日一粒,这些日子不要妄动真气。” 两人顺从的应了。 这时帷幔被掀开,那名容貌俏丽的九玄宗女修走进来,看见虞湘后愣了愣,然后浅笑着给她行礼:“见过碧霄尊者。” 虞湘点点头,那个名叫任婉的女修便走向慕寻寒,柔声说道:“我给你们带来了些自己炼的丹药,可以补充灵力的。” 她虽然说着“你们”,眼睛却始终看着慕寻寒。 虞湘开始有些同情旁边的萧玉楠,这姑娘表现的也太过偏心了,现在谁都能看出来她心悦慕寻寒。 话说这小子的桃花运可真多啊,但虞湘见过的就至少有三个。 慕寻寒客气道:“多谢任师姐好意,只是我们师尊已经赐了丹药,还是不劳烦你了。” 任婉闻言,脸上顿时有了失望之色,然后哀怨的看向虞湘,原来她竟晚来了一步。 虞湘掩唇轻咳一声,让这小子多接触些女孩子正好,让他多感受一些正常的情爱之情,说不定就会被感化,不再那么执着于报复她了。 话说自从从玄坤秘境中出来,几年不见,慕寻寒心火灯里的火焰的确小了一些,他现在也比以前开朗从容多了。 然后任重道笑着解围:“这位仙子一片好意,慕师弟你就收下。” 任婉轻咬下唇,直直望向慕寻寒,后者只能接过去,点头道谢:“多谢师姐。” 任婉脸上乌云尽扫,换上明艳灿烂的笑容。 虞湘继续给萧玉楠他们灌注灵力,萧玉楠带着歉意道:“碧霄师尊,都怪弟子不小心,让您受累了。” 虞湘微笑:“这点灵力算什么。”说起来,崔锐心的这个大弟子跟他师父真不同,温和有礼,比那根硬邦邦的木头好多了。 任婉还没走,闻言有些好奇的问慕寻寒:“你们不是百剑峰的弟子么,怎么都喊碧霄尊者师尊?” 任重道替他答道:“我们沧澜就是这样的,宗主立下的规矩,有教无类,各峰长老有义务教授所有的弟子,每个峰上也有大课,供大家互相学习探讨,所以弟子们都尊称各位峰主为师尊。” 他还剩了一些没有说,听雪峰是个特例,这里没有大课不说,他和师兄也是百年来唯二的两个弟子。 任婉点点头,沧澜宗只有五位峰主,关系简单,所以很容易抱成一团,不像她们九玄宗,十二位峰主各司其职,门下弟子之间的交往也很少。 虞湘给萧玉楠渡过灵力,接下来轮到了慕寻寒。 后者坐起身,任由虞湘握住他的手腕,柔和的灵力缓缓注进来,汇入枯竭的丹田,又流向周身的脉络。 刚才任婉的话提醒了虞湘,慕寻寒好像一直都叫她师尊,而不是像萧玉楠那样,在前面加上尊号以作区分。 难道是在听雪峰时养成的习惯? 她抬眸看他,看到他微微抿唇,正专心致志的看向两人交叠的手腕。 他虽然表现的不在乎,其实还是很惋惜那些受损的灵根,毕竟慕寻寒能够有今天的修为,比别人付出了双倍的努力。 慕寻寒现在安静又平和,难得有几分稚嫩的少年气。 兴许是感觉到了虞湘的目光,他也抬起眸子看向她。 虞湘眼中无波无澜,只是在打量他,慕寻寒却有些慌乱的别过脸去。 “丹田还疼么?”虞湘开口问他。 慕寻寒摇头道:“不疼了。” 他的灵根受损的那么厉害,怎么会不疼?估计是因为身边还有小姑娘在,所以才会要强嘴硬。 虞湘懒得戳穿他,渡过灵力后便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这些年轻人。 玉卯峰不是行色匆匆的医修,就是形容憔悴的病患,万千山应该也正忙着照顾他的好弟子们,虞湘成了这里最清闲的人。 她在山里闲逛,这里除了大殿和几间客房,几乎所有的土地都被种上了药材,虞湘逛到后山,这里灵气充沛,各种药草长势喜人,四周都是淡淡的花草香气。 虞湘想起了听雪峰的山花。 宗念正带着人在田里采摘,看见虞湘后有些惊讶,然后便小跑着过来行礼。 虞湘对他点点头,指着一只摇风猊背上的大堆草药说:“你们平时都用这东西驮药材么?” 摇风猊虽然温顺,但是也娇气的很,九玄宗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宗念听出了虞湘话中之意,笑着解释道:“不是的,平日里有灵牛和天马,只是这次锦云城急需一批药材,摇风猊脚程快,所以才用它们驮一些药草送去,不重的。” 虞湘了然的点点头,宗念又道:“仙子在玉卯峰待得还习惯么?” 她勾唇笑道:“还好,玉卯峰除了人都是树,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转的。” 宗念挠挠头:“其实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只是弟子要下山送药,若是回来的早,倒可以带仙子在山中转转。 虞湘但笑不语,宗念的耳根微红,想了想,小心提议道:“仙子要不要下山转一转,此地离锦云城不远,坐着摇风猊,半天的功夫就一个来回?” 虞湘颇有些心动,摇风猊的脚程的确比飞舟快多了,她看了看天色,接受了宗念的建议。 她跟着九玄宗送药材的队伍进了锦云城,因为锦云城受九玄宗的庇护,所以可以直接从上空飞过,让她们落在城中心。 宗念还有公事要办,虞湘与他约定好黄昏相见,径直去了宣氏赌场。 宣珩见到虞湘,先是微讶,接着便是了然:“仙子是来找子衿的么?” 第85章 思情 虞湘大大方方的答道:“是啊。” 宣珩摸了摸鼻子,招来侍从回宣府请“二公子”,留虞湘自己坐在雅间里喝茶。 虞湘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门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 “仙子!”门扉被打开的同时,子衿就迫不及待的踏了进来。 虞湘正站在屋内笑着看他,少年脚步未停,像一阵风径直飞向虞湘。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重的像是要把她裹进自己的血肉。 “我好想你。”子衿在虞湘耳边低喃。 虞湘不说话,任由子衿抱着她,他的力道自然弄不疼她,只有微微缩紧的心口昭示她现在的心境。 我也想你。 半晌过后,子衿才恋恋不舍的放开虞湘。 他拉着虞湘的手,笑着道:“我给你带了东西。” 说罢,子衿拍拍手,一名小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子衿接过去,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虞湘面前。 瓷碗中还冒着热气,里面躺着四个白白胖胖的元宵。 子衿献宝一样端给虞湘:“尝尝,我刚做的。” 怪不得让她等了一会儿,虞湘微笑,张嘴含住了他递过来的勺子。 子衿眸色渐深,一动不动的看着虞湘将元宵吞进去,然后柔声问道:“好吃吗?” 软糯轻薄的外皮上还带着桂花糖的香气,刚刚被咬破,微酸带甜的内馅就充满口腔,令人唇齿留香。 虞湘点点头。 子衿放松的笑了:“我在馅料里放了洛神花和山楂果,还加了一点点糖桂花,你喜欢就好。” 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会儿工夫就能准备好的,虞湘笑着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做这个么?” 子衿红着脸摇头:“前些日子倒还无事,这些天父亲让我在鹤梦堂里读书,就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做元宵了。”说罢,他神色间多了几分欣喜:“原本以为要等三年之后才会让你尝到,没想到你今日竟然来了。”他握住虞湘的手,凝视着她,喃喃道:“我该不会是在做梦?” 两人分别了将近一个月,他几乎每日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就为了等待许久之后的相见。 虞湘的心也被酸酸甜甜的滋味浸染,她看着子衿笑道:“傻子。” 室内没有旁人,只有她们两个,子衿环抱着虞湘,在她耳畔吹气:“我好想你~~” 自从两人相见,他已经不止一次说了同样的话,这次的话语却格外火热撩人。 虞湘抵着子衿的额头,扬唇回应道:“我也想你。” 不入相思门,怎知相思苦? 火热柔软的唇互相碰触,碾碎了千言万语,将酸甜的思情吞进腹中。 子衿的身子滚烫炽热,气息凌乱,他搂着虞湘忘情亲吻着。 这里可是宣珩的地盘,虞湘心中不适,轻柔而坚定的推开了他。 子衿的双眼湿漉漉的,带着渴望望向虞湘:“我想你。”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面对自己思念已久的恋人,自然是情难自抑的。 把人家孩子叫出来,这样那样一番,实在是有些荒唐,虞湘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要不要喝些茶?” 子衿长叹一口气,抱着虞湘使劲蹭了蹭:“我不喝茶!” 虞湘失笑,从袖中掏出一副阵盘,默念几句,转眼间,两人便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湖畔。 这是她偶然得到的须弥芥子,也是虞湘的秘密小天地,从未被外人踏足过。 她唇畔含笑,柔弱无骨的手臂揽上少年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 四周都是圆润的鹅卵石,子衿抱着虞湘亲吻,却不想让坚硬的石头硌着她,干脆将她抱在怀里,一步步走进清澈微凉的湖水中。 不一会儿,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细浪拍打着湖岸,溅湿了坚硬的石头。 子衿最后有些失控,抱着虞湘不肯撒手,虞湘抬起头看他时,一滴泪正从少年白皙的脸颊滑过。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短了,早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虞湘轻轻吻他,柔声提醒道:“子衿,该回去了。” 子衿沉默着点点头,缓缓放开虞湘,两人在湖边收拾好衣裳,虞湘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将自己的头发切下一缕,挽成结交给子衿,嘱咐到:“这里面有我的灵识,遇到危险就拿着它念我的名字,我会尽快找到你的。” 子衿接过去,放在手里细细摩挲,虞湘的头发乌黑顺滑,还带着她身上独特的幽香,他将它放进怀里,紧挨着自己的心脏。 虞湘拉着子衿一起走出须弥芥子,房间里依旧空无一人,宣珩这厮还算识相。 她打开雅舍的房门,外面只站着那个带食盒进来的小丫鬟。 子衿拉着虞湘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那小丫鬟也低眉垂眼的跟在二人身后下了楼。 宣珩正坐在大堂里的赌桌旁,看见两人走下来,挑着眉道:“这么早?” 虞湘没有搭理他,宣珩摇着扇子站起来,对虞湘微笑:“仙子要不要用完晚膳再走?”外面夕阳西斜,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虞湘转身拍了拍子衿的肩膀,对他说道:“我走了。” 子衿抿着唇不说话,宣珩看着虞湘走远,摇着扇子凑到他身边,戏谑道:“她就那么好么?”父亲送了子衿好几个绝色侍女,其中有几个的样貌身段都不比虞湘差。 宣珩语气中有几分觊觎和窥伺,子衿皱着眉头瞪向他,宣珩“呵呵”一笑,摇着扇子道:“父亲临走前,让你每日都去鹤梦堂读书写字,耽搁了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了。” 他的语气关切,倒是很快适应了长兄这个角色。 子衿深吸一口气,甩了甩袖子,带着小丫鬟离开了。 子衿讨厌鹤梦堂,父亲让他一个人待在里面读书练字,虽然室内洁白无瑕,但是他坐在里面的时候,总觉得脊背生寒,空虚好像里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在盯着他。 第86章 宣衍 宣府,鹤梦堂,子衿坐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也不知道这里是宣家哪位先辈建造的,整个屋子都用白玉堆砌不说,室内的装饰也大多使用白色。 不管白天黑夜,室内都一片雪亮,他在这里读书写字,时间久了,眼睛难免有些干涩。 白玉书桌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沓大字,子衿在沧澜的时候就念过书,因此写起来并不感觉到吃力,只是待在这样的地方让他莫名烦躁。 他丢下笔,躺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衣袖上好像还有虞湘的香味,他恍惚了一瞬。 还有两年零十一个月,没有遇到她的时候,他被娘亲寄养在外面,少则一两月多则大半年,母子才能见上一面,他当时也是这样一天一天数着日子。 想起虞湘说过的话,她会等他,子衿勾唇浅笑,没关系,他也可以。 窗外的风忽然吹进来,将桌案上的纸张吹起来,哗啦啦的飘了一地,子衿的思绪被打断,赶紧弯腰去捡,宣鹿同虽然不经常在家,但是每次回来都要考察他的功课,这些可是他写了大半天的成果。 子衿捡起最后一张纸,好在鹤梦堂的地面十分干净,这些大字都没沾上灰尘,他正要站起来,无意中瞥见光可鉴人的黑色地板上映出他的身影。 子衿先是没有在意,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地面上的人影正睁着一双熟悉无比的眼睛,它在对他笑! 他手里的白纸再一次落到了地上。 “你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有个声音在子衿耳边响起,要不是多了几分浑厚低沉,这个 声线也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子衿浑身汗毛直立,他强忍着尖叫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抚上自己的胸口,虞湘的头发还在那里,只要他大声喊出来,她就会立刻过来。 那个声音轻笑两声:“你叫啊,将她叫过来,你以为宣家的鹤梦堂是这么容易闯的么?” 这人知道他和虞湘的事! 子衿颤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周身环绕着冰冷刺骨的气息,黏在身上让人不适,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诱惑的语气说道:“你想不想变强,跟你的元婴爱人长相厮守?” 子衿不是三岁孩童,没有那么容易受人诱惑。 他坚定的摇摇头:“没用的,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话。” 那人也不气馁,反而满意的笑了起来:“不愧是我宣家的子孙,虽然是个凡人,但脑子还不傻。” 子衿瞪大眼睛,这人刚才说什么?他是宣家的人? 一团模糊的影子在他面前渐渐成形,隐约能够看出那人身上的锦绣衣裳,玉带金冠,最后,一张略显透明的脸终于出现在子衿面前。 面如冠玉,俊美风流, 同子衿略显稚气的脸相比,他多了许多几分成熟和威仪。 除此之外,两张脸就像在照镜子,五官细节一模一样。 子衿长吸一口气,有些尖利的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对面的身影一扬手,将子衿握在掌心的匕首打落,不屑道:“不肖子孙。”他飘至子衿的面前,吐出阴冷的气息:“你应该叫我一声老祖。” 子衿发现自己现在动弹不得,那个自称是他老祖的人邪气的笑着,冰凉的指尖点在他额头,寒意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缓缓钻进他的脑海里。 “不要怕,我不会杀你,我只想要你的记忆。”低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子衿不相信他的话,却又无法挣脱。 脑海里飞过许多景象,有儿时娘亲温暖馨香的怀抱,第一口糖果的滋味,听雪峰上,对仙子的惊艳和雀跃,再往后,便是两人情意互许,日夜的厮守和缠绵,肌肤相亲,唇齿交会,裸露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不行!不可以!谁都不可以看!子衿心中大叫着,他咬紧牙关,眼睛里爬满血丝,想要强行中断这人无礼的窥视。 那股窥探的力量受到阻力,渐渐慢了下来,子衿仰面躺在地上,狠狠咬上自己的舌尖,不知不觉,鲜血从唇角溢出来,他还在和“他”对抗着。 冰凉的寒意从脑海里撤回,那个影子餍足的轻笑:“不愧是我的好重孙,你的神魂比我想像的强多了,也美味的多。”他轻舔上颚,好像在回味幽精中甜美的味道。 地上的子衿已经昏厥,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鹤梦堂中,又多了一个身影,他站在“影子”身后,眼神复杂的看着子衿。 “你生的儿子很好。”宣衍转身,对他满意的点点头。 宣鹿同恭敬的弯下腰:“这都是老祖庇佑,能够为你找到一副合适的躯壳,是我们多年以来的梦想。” 宣氏老祖——宣衍冷笑一声:“毕竟,没有他我就要寄生在你身上苟延残喘,下一个就是你那个不成材的大儿子。” 他点了点不省人事的子衿:“可惜是个凡人,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宣鹿同马上殷勤的捧出一物,双手递到宣衍面前:“老祖,蚩蠡珠已经炼化好了,有了它,你的修炼将会一日千里,用不了多少日子便能恢复之前的荣光。” 宣衍没有伸手去接那珠子,他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根本承托不了实物。 想他也曾是浮黎洲上威名赫赫的元婴修士,现在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可笑。 要不是在炼制元神时出了差错,他也不至于肉身被毁,魂魄不全,只能靠吸取别人的三魂七魄残存至今。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已经找到了重回巅峰的方法,还有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肉身,虽然花费的时间和代价都很大,但是对于富甲天下的宣家来说,这不过是皮毛而已。 宣衍指使宣鹿同将蚩蠡珠收好,指了指地上的子衿:“看好他,在我的神魂稳固之前,不要让他出任何差池。” 宣鹿同连声应允,等待宣衍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站直身子长舒一口气。 这些年,白日里他是宣家家主,到了晚上则是被老祖寄身的傀儡,要不是为了宣家唯一的元婴靠山,他差点就要疯魔了。 第87章 寻药 虞湘回到九玄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玉卯峰上又升起了一轮明月,相比那日所见的圆满完美,这轮月亮明显残缺了一点。 月圆之夜已经过去,月盈月缺犹可待,相聚之日也有期。 虞湘披着一身幽凉的月华走进苦生殿。 这里的病人少了些,发病较早的弟子不必继续留在这里,只要回去按时服用丹药,勤加修炼即可。 她掀开帷幔,萧玉楠正站在床边跟楚卫则说话,慕寻寒也坐了起来,一看见虞湘,连忙站起来向她行礼。 虞湘点点头:“感觉怎么样了?” 萧玉楠道:“弟子已经好多了,今日还在山上走了一圈。” 虞湘“嗯”了一声,继续看向慕寻寒,他也道:“弟子感觉今天的力气恢复不少,”顿了顿,语气诚恳的说:“多谢师尊。” 任重道笑着说:“师尊,万掌门找了您一天了,说是有要紧事。” 万千山能有什么要紧事? 说曹操曹操到,虞湘刚刚坐下,帷幔就被掀开,万千山带着笑走了进来。 “虞湘,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一整天?” 虞湘瞥他一眼:“你找我做什么?” 万千山在床尾坐下,上下打量了虞湘一番,问道:“我听人说你跟着宗念去锦云城了,城里好玩么?” 他刚说完,沧澜的四个少年彼此对视一眼,萧玉楠和慕寻寒他们已经听说了子衿的事,虞湘去锦云城,自然是去见子衿了。 虞湘没搭理他的问题,冷冷道:“你找我做什么?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就回去休息了。” 万千山一滞,干笑着说道:“不是我找你,是徐长老,他要去北都采集龙血芝,人手不够,你要不要一起去?” 虞湘冷笑一声:“堂堂的九玄宗,光金丹修士就有几十名,难道连采药的几个人都凑不过来么?” 万千山尴尬的轻咳,放低声音道:“倒也不是,九玄宗的人手倒是够的,只是现在北都正在刮玄风,风雪颇大,我想着你不是水灵根么,应付这些绰绰有余,而且,”他顿了顿,凑近虞湘,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听说,北境中有玉魄冰心,只有在百年一遇的玄风期才会现形,你不去,难道要便宜别人?“ 虞湘勾唇,论起循循善诱,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万千山,不过他口中的玉魄冰心也不是空穴来风,北境常年被冰雪覆盖,是浮黎洲最寒冷的地方,也是玉魄冰心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她是单纯的水灵根,又修炼的冰系功法寒玉诀,玉魄冰心对于她来说可是至宝,倘若将其炼化,不止她的功法会更进一层,以后也不用再担心寒玉诀反噬的危险了。 虞湘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她亲自去采龙血芝,也不必欠着九玄宗和万千山的人情。 第二天,徐百年就整理好队伍,跟虞湘等人乘上了武星阁的巨大飞舟。 任重道陪着萧玉楠回沧澜宗,她这次带上了楚卫则和慕寻寒,只因徐百年说了,龙血芝只有刚采下时药效最好,所以这些灵根受损最重的弟子都被一起带了过去。 二十几人的队伍,一大半都是病秧子。 虞湘觉得这是自己上辈子疏于宗门事务的报应,自从她重生以来,身边就没有断过这些“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们。 好在万千山的飞舟十分庞大,她和徐百年都被安排在顶舱,这里不止安静,而且设置了禁入法阵,所以大多时间虞湘就关在房里打坐修炼,除了万千山之外,也没有人来打搅她。 这日虞湘打坐完毕,终于开门出去透透气,飞舟已经升到了云层之上,极目望去全都是连绵起伏的白色云海。 最西面的那片云彩正被染成耀目的金红色,看来现在是黄昏时分。 虞湘深吸一口冷冽干净的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身后响起推门声, 一种混合着草药味和烟火气的味道溢了出来。 虞湘回头看去,徐百年正肃着脸从室内走出来,这些天他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炼丹,看他的样子,这一炉丹药大概没有成功。 她有点幸灾乐祸。 徐百年跟虞湘点了点头,径直走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万千山又跑过来:“虞湘,你终于出来了,我们马上就要到北境了。” 虞湘“嗯”了一声,有些好奇的问他:“徐百年在炼什么丹药?看起来很麻烦的样子。”能够难倒元婴医修的丹药,应该也不是凡品。 万千山如实答道:“是玉露还生丹,炼了很久了,只是这次找到的天露草品质太差,所以一直都没能成功。” 虞湘了然的点点头,心中有些好笑,这个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竟然让她遇见了在宝会上的对手。 却听万千山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上次在鸿宝大会上是哪家的冤大头?竟然将天露草炒到了两万两千灵石,现在这东西在市面上有市无价,老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了几颗,成色还不好。” 他可是跟徐百年约好了,他负责找天露草,玉露还生丹炼好之后,他便能分得一颗,可是现在这炉药屡屡失败,那些花重金找来的天露草都被浪费了。 玉露还生丹之所以珍贵,因为它是实至名归的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不过因为功效逆天,所以需要的材料和炼制条件都非常严苛。 说着说着,万千山一面感到惋惜,一面觉得身边的寒意越来越重,他望向虞湘,哪知佳人已经离开,独留他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懊悔心疼。 万千山还想说服虞湘同他去一回幻虚秘境,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追着虞湘的脚步跑了下去。 “虞湘,湘湘,你要不要跟我去幻虚秘境走一趟?得来的东西咱们两个平分。” 虞湘头也不回。 “四六?我四你六!”万千山咬牙道。 依旧没有回应。 “三七?”万千山哭丧着脸:“不能再多了!” 虞湘:“滚开!” 第88章 北境 飞舟在天空上飞行了一个月,终于看到了白茫茫的北冥雪山。 大家在飞舟上就已经感觉到冷冽的寒意,北境常年被冰雪覆盖,没有四季之分,又加上百年一遇的玄风过境,修为稍低一些的修士都难以抵抗,更别说凡人了。 虞湘她们走下飞舟,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半点活物的踪迹也没有。 这个二十几人的队伍,包括了两名元婴,四名金丹,剩下的都是只有筑基修为的弟子。 金丹以上还好,那些病歪歪的弟子刚刚落地,就差一点被狂烈的玄风吹走。 虞湘挥手画阵,将身后的几个弟子包围起来,大家立刻感觉周围的风速小了许多,那种刀割一般的寒冷也缓和不少。 徐百年早年来过北境,是这里唯一一个熟悉路线的人,他带着人走在前边,周身散发出威压,给她们的结界加固了一层。 按照徐百年的计划,这些人要穿过眼前这片雪原,进入远处的北冥雪山山谷。 脚下是没过小腿的积雪,每走一步都要用些力气才能拔出腿来,北境的雪跟别处不同,更加冰冷刺骨,可是他们必须涉雪步行。 现在北境上空玄风凛冽,若是御剑的话,很容易卷入旋风之中被撕成碎片。 步行虽慢,在这里却是最安全的选择。 虞湘倒也不惧这些,她的身形依然轻巧无比,每走过去,身后只留下浅浅的一个脚印,纤细的身影在队伍前方,竟然为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 慕寻寒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不少,但是走在这样的积雪里依旧感到吃力,周围的人也好不到哪去,有人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脚步也慢了不少,他看看最前边虞湘的身影,咬咬牙继续跟了上去。 一行人跋涉了整个白天,直到天色渐暗,大家才找到一个背风的石堆停了下来。 九玄宗的修士们在四周布置好结界,万千山带着人生火拉帐篷,虞湘就坐在旁边闭目养神。 外面的风雪依然不减,石圈里却还算安宁,温暖的篝火燃烧起来,在黑夜里亮着金红色的光芒。 有淡淡的茶香飘出来,虞湘睁开眼睛,徐百年正在火堆旁煮茶,也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清淡馨雅的香味中带着丝丝暖意。 他察觉到虞湘的目光,对她点头道:“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虞湘闭上眼睛继续打坐,没一会儿,耳边响起脚步声。 她睁开眼,慕寻寒正端着还在冒热气的杯子站在面前,乍一对上虞湘清亮的目光,他愣了愣,这才低声说道:“师尊,喝茶。” 虞湘刚要伸手接过来,万千山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道:“虞湘,我给你拿过来了,徐百年在茶里面加了火参,驱寒保暖最好不过!” 楚卫则也走过来,手里也端着一个杯子:“咦,慕师弟你也在这儿?” 徐百年一壶能煮多少药茶,她何德何能一人独占三杯? 虞湘对慕寻寒和楚卫则说道:“我不冷,你们趁热喝了。” 万千山已经走到跟前,她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杯子。 万千山就势坐在她身边,掏出一张毛绒绒的毯子递给虞湘:“女孩子受不得冷,你晚上将就一下。” 虞湘垂眸看了看他手上柔软滑亮的皮毛:“这是什么?” 万千山道:“狐皮啊,很贵的。” 虞湘闻言,顷刻间面如寒霜:“滚开,拿远些!” 万千山不明所以地收好狐皮毯子,委屈道:“虞湘你也太难讨好了。” 照这样的态度,她什么时候才能答应他去幻虚秘境啊? 楚卫则正和慕寻寒坐在不远处喝茶,看见此景,摇摇头道:“怪不得任师弟说呢,舔狗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慕寻寒:“······” 经过一夜的休息,弟子们的元气都恢复了不少,天一亮,徐百年他们就迎着风雪继续出发了。 越靠近北冥雪山,刮在身上的寒风就越猛烈,从天而降的风雪夹杂着从雪山山顶吹落的雪花,遮天蔽日,洋洋洒洒,吹的他们睁不开眼睛,方圆五尺都是一片雪白。 有弟子得了雪盲症,徐百年找来许多绳索,将他们连起来,最前方则由修为较高的金丹弟子带路。 虞湘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格外渺小,她为了让身后的人跟得上自己,换了一身碧青色的衣裙,从后面看过去,虞湘就像一片飘落的叶子,看似轻薄无依,却又格外的坚定稳重。 他们走了五天六夜,白日里跋涉不停,晚上安营休息,纵然有徐百年的药茶和灵丹补养,大家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 北境的雪原上一片荒芜,连灵气也稀薄的可怜。 九玄宗的修士们在阵眼中堆起大量灵石,一边维持法阵,一边给这些弟子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 第二天,这些灵石就彻底失去了光华,变成一堆普普通通的石头。 后来楚卫则跟任重道形容这个情景,后者不屑的嗤道:“人家有矿,造呗!” 终于在第五天的晚上,大家走到了北冥雪山的山脚下,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发现脚下的路途更加难走了,即使雪山近在眼前,可是想要接近它,却要经过凌乱沟壑的乱石。 起先大家还没有注意,直到有人一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却没有落上实地,而是猝不及防的踩了个空,差点掉进下面的石洞里。 还好拴在身上的绳子救了他,这才被大家拉了上来。 虞湘看看眼前的积雪路,表面上平整一片,底下却不知道埋着多少陷阱。 她发动念力,指尖在胸中比划捏诀,有浅蓝色的微光从指尖流出来,落到脚下的雪地上并一路向前,松软的积雪面上渐渐凝出一层晶莹的薄冰。 再踩上去的时候,腿脚刚好踩在坚硬的冻雪上,不会深陷下去。 万千山朝着虞湘比了个大拇指,对身边的徐百年说道:“我就说了嘛,带虞湘来绝对有好处!” 这是冰凌雪魄的初级法术,在寒天冻地的大雪山里使用更加省力,尽管如此,虞湘的神识还是模糊了一下。 第89章 谷地 山脚下的风雪更加猛烈,众人好不容易来到山谷入口,却被里面吹出来的对流风晃的东倒西歪。 此时已经是深夜,徐百年看看天色,不准备在这里停留,加固了护身结界之后,带着人继续往里面走。 众人只能顶着风前行,好在有两侧的高山遮挡,落在身上的雪花都少了许多。 越往前走,周围的玄风就更猛烈,风势之大犹如万马奔腾迎面而来,隐隐夹杂着山谷石洞间杂乱的呼啸声,令人再难前行寸步。 虞湘的队伍在中间,也是最安全的位置,她负责了队伍中仅有的三名女弟子,其中有九玄宗的任婉和武星阁的铃儿。 铃儿身子娇弱,又有病在身,任婉则是专门过来照顾病人的,因此两人一直紧紧挨着。 队伍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不只因为着凛冽的飓风,还有周身散发的慑人寒意,让大家慑于雪山自带的威严之中。 此地人烟稀少,兴许他们这些闯入者惊扰了山神的清静,想要阻止他们的脚步。 铃儿抱着任婉颤声道:“任姐姐,我好像听见了奇怪的哭声。” 任婉只能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不要怕,那是风吹过石洞的声音,没什么的。” 虞湘也停下了脚步,四周的玄风夹杂着浓重的寒意,这不是来自冰雪的冷意,而是死去魂灵独有的怨气。 徐百年走向她:“碧霄,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两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面前是黑黝黝的山谷,玄风将他们的衣袖和头发扬起来,一青一白,飘然若仙。 徐百年袖中伸出细细的藤蔓,这些藤蔓看似弱小,却坚实的抵挡住了迅猛的风势,它们在半空中缠绕翻转,最后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圆环。 虞湘的指尖在圆环中轻点几下,一汪清澈透明的水镜渐渐形成,跟藤蔓圆环严丝合缝的结合在一起。 这是虚空之门,能够破开雪山的玄风结界,将人传送到别的空间,不过他们的队伍人数众多,又要抵挡雪山的威压,所以耗费的灵力巨大,徐百年只能跟虞湘合作支撑。 万千山已经带着人准备好了,虚空之门一成形,他对二人点点头,领着队伍一个一个的穿了过去。 最后,虞湘跟徐百年先后进入了虚空之门。 像是刚从冰湖里爬出来,又落进了温泉池,谁都想不到,风雪肆虐的北冥雪山里竟然有这样一处温暖的所在。 天空是黑蓝色的,无数星子在上面闪烁,脚下有一层浅浅的流水,刚刚没过了鞋面,水流轻柔温热,让大家在寒风里浸染多日的身体得到了舒缓。 徐百年这才下令就地休息。 大家惬意的坐在了地上,有人干脆躺进温水里,享受难得温泉滋养。 万千山走过来,放低声音对虞湘说道:“我打听过了,玉魄冰心就在山谷的深处,我们倒是以找龙血芝为理由跟徐百年分开行动,只要能够赶得上在山谷汇合就行。” 虞湘看着他:“谁要和你一起走?” 万千山差点跳起来:“虞湘你过河拆桥!!!” 虞湘:“谁是河?谁是桥?” 万千山挎着脸坐下来:“虞湘你不能这样~~~~” 铃儿和任婉坐在不远处,看着紧挨着的虞湘和万千山,铃儿有些幽怨:“师尊自从见了碧霄尊者,都不管我们这些弟子了。” 说罢,她将脸埋在膝上,样子既弱小又可怜。 任婉安慰她道:“碧霄尊者冷冰冰的,我看你师尊在她那里也讨不到什么好,时间一长他便会回心转意的。” 听了任婉的话,铃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可怜自己还是自家师尊,只能小声的抽泣起来。 任婉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慕寻寒,他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少年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更显得他眉目俊秀,英气勃发,此时慕寻寒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的眼睛,平添许多沉稳又神秘的气质。 爱慕比自己强大的人有什么好的?追求得心力交瘁还不能得到他的低头一眼,倒不如像她这样,找一个前程似锦的英年才俊,一路扶持相守,才能长长久久。 任婉好不容易哄好了铃儿,站起来走向慕寻寒。 “慕道友,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慕寻寒站起来,跟她点头道:“好多了,多谢仙子关心。” 任婉俏脸微红,她在山下的路上遇见了慕寻寒,本来只是本着医修的责任救治他,却在短短的相处中芳心暗许,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彬彬有礼,即使身体不适也不动声色,风度和心性都是极好的。 他今年才二十岁,就已经筑基,算的上是天纵奇才了。 任婉越了解慕寻寒,就越喜欢他。 “慕道友,我家师尊说过,北冥山谷里的龙血芝十分稀少,到时候大家都要分开寻找,我是医修对药材很了解,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找。” 慕寻寒听罢,看向不远处的虞湘,然后道:“我听师尊的安排。” 楚卫则在他身后轻咳一声,他与任重道做师兄弟这么多年,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不通风月的傻憨憨,再说了,人家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瞎子才会看不出任婉的情意。 “慕师弟,仙子一片好意,你到时候跟师尊禀一声,她肯定很欢迎多个人帮我们找药的。” 任婉有了助攻,心中的希望又多了几分,她见慕寻寒不说话,便径直走向虞湘。 “碧霄尊者,我跟贵派的两位道友商量好了,到时候跟你们一起找龙血芝。”任婉笑着对虞湘说道。 虞湘不无不可,不过队伍里多个医修的确要方便些。 万千山不忿道:“我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跟着你?” 虞湘:“你太吵了。” 任婉又跑去跟徐百年申请,徐百年看了看虞湘这边,微微点头。 九玄宗这次也承了虞湘的人情,抽出人手帮忙自然是应该的。 第90章 归处 这片山谷比他们想象的长得多,越往里走,气候就越温暖,脚下依旧是浅浅的温水,两旁的植被却从矮草丛变成了大树。 徐百年一直都很从容,据说他来到这里不止一次,所以对身边的景色都习以为常。 走的久了,大家渐渐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这么大的山谷,这么茂盛的植物,却没有一点点动物的踪迹和声音。 万千山有些好奇的询问徐百年,后者答道:“北冥雪山是死魂之地,凡是有灵魂的生灵都无法在此地生长。” 万千山骇然:“那这里岂不是跟地府差不多?” 徐百年笑笑,反问道:“你去过地府么?”他看了看周边隐在黑暗中的花草树木,有些悲悯的说道:“这里是无主孤魂寄身的地方,它们生前凄凉,有幸进入雪山净化心灵,即使化为草木,也比回到地府好多了。” 虞湘听了徐百年的话,若有所思,人生太苦,当个无情无欲的草木的确比转生为人要好多了。 怪不得进入山谷的时候,她在猛烈的玄风中感到了浓重的怨气,那应该是被送进山谷的魂灵最后的呐喊。 山谷里没有白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家却不感到疲惫,兴许是这里的环境太舒适了。 四周只能听见脚下的潺潺流水声,还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忽然,有人听见了不同的声音,队伍中有个女孩子低声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任婉问铃儿:“什么声音?” 她的话音刚落,一声细小却清晰的稚嫩哭声在头顶响起,那是刚刚出生的,婴儿的哭声。 大家都听到了,不约而同的抬头往上看,借着微光,他们看见黑黝黝的树冠里,忽然亮起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不,不止一双,它的周围忽明忽灭,仔细数的话,至少有二十几双。 有弟子带着哭腔低声问道:“师尊,那是什么东西啊?” 徐百年竖起一根食指,放低声音道:“那是婴灵鸟,不必害怕,只要不惊动它们就可以了。” 他刚说完,人群中已经响起一声尖锐的哭泣声:“师尊,我害怕!!!” 铃儿的话音刚落,树冠上的婴灵鸟齐齐睁大了眼睛,挥动翅膀朝他们飞过来。 婴灵鸟一边扇着翅膀一边发出叫声,树下的人便只能听见无数婴儿尖利的哭声在耳边响起,令人既压抑又焦躁。 虞湘放出护身结界,将婴灵鸟隔绝在结界之外,却隔绝不了它们的哭声。 她烦躁的伸手拔剑,却被徐百年制止住:“他们不会伤害人,只是叫声难听罢了。” 虞湘皱眉道:“你说怎么办?” 徐百年从袖中拿出一把东西,挥手抛向结界外,其中有一颗落到虞湘袖子上,虞湘低头看去,竟然是颗糖果! 虞湘:“······”果然术业有专攻。 头顶的婴灵鸟吃到糖果后,在半空盘旋一圈,确认再也没有之后,便陆陆续续飞走了。 徐百年给弟子们解释道:“这些婴灵鸟是人间夭折的孩童所化,他们无名无姓,无碑无墓,虽然怨念甚重,却不会轻易害人。” 虞湘绷着嘴不吭声。 队伍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继续向前跋涉,龙血芝在山谷的最深处,根据徐百年的记忆,这里的龙血芝应该足够他们采摘,只是此物一处只生长一支,所以为了节省时间,到时候大家要分散开来寻找。 北冥山谷虽然舒适,终究不是适合生灵久待的地方。 虽然没有再看见那么多的婴灵鸟,但是细心观察一下,就能看见周围始终有几只还在跟着他们,应该是嘴巴最馋的那几只,还想着要从这群人手里多得几颗糖果。 其实看得多了,就会发现这些婴灵鸟长得还算可爱,它们的体格肖似人界的猫头鹰,脑袋毛绒绒的,上面还有两簇三角形的羽毛,像极了猫咪的耳朵。 只是婴灵鸟通身乌黑,一双眼睛跟人类的小孩一模一样,瞳孔又黑又大,直愣愣的看着人时,带着几分呆气和阴森。 因此大部分弟子都只能低头走路,不敢抬头看向树上。 虞湘倒不害怕它们,其中一只婴灵鸟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的队伍,应该是误把她当成了撒糖的那个人。 等到队伍休息的时候,它“扑簌簌”的扇动翅膀,落在虞湘头顶上的树枝上,歪着头看着她们的动作。 虞湘站在树下,也学婴灵鸟那样歪着头看它。 婴灵鸟的眼睛眨了两下,动动翅膀好像在犹豫要不要飞走。 虞湘把刚才的那颗糖果抛了过去,婴灵鸟飞起来灵巧的叼进口中,吃掉糖果,它又飞回了树上继续看着虞湘,那双大大的眼睛好像在说:“再来一个。” 徐百年走过来,在虞湘身后低声说道:“婴灵鸟毕竟是怨灵,不要跟它们过多接触。” 虞湘瞥他一眼,回头对着那只婴灵鸟招招手。 黑色的鸟儿得到指示,挥着翅膀落在她的肩膀上。 徐百年看着扛着一只黑色大鸟的虞湘,微微皱起了眉头。 万千山走过来调侃道:“这小东西还蛮通人性的,我听说被婴灵选中的人会成为它下一世的生母,虞湘你先看看这只是男是女?” 虞湘闻言,立刻抖了抖肩膀,挥手将肩上的婴灵鸟赶走:“去,去,飞远点儿!” 找个合适的人家投胎,她这辈子都不会生孩子的! 万千山哈哈大笑,徐百年看见此景也勾起了嘴角。 “万千山!”虞湘冷冷的瞪着他。 万千山立刻不笑了,摆着手跟虞湘解释:“我胡诌的,你不要当真。” 本来大家走在寂静无声的幽暗树丛里,心中还是有些发毛的,不过随着队伍的深入,他们便发现,这片黑黝黝的山谷虽然没有活物,却比外面人来人往的凡界和平安全的多。 终于,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有人发现了传说中的龙血芝。 它通体鲜红,静静的生长在一棵大树底下,在黑暗的森林中格外显眼。 徐百年让发现它的弟子亲自摘下来,龙血芝一离开树干,周身的红光就以肉眼可见的变化暗淡下去。 第91章 血芝 到了分开的时候,虞湘带着楚卫则和慕寻寒,还有任婉四个人一队。 临行前徐百年嘱咐她们,北冥山谷不可久待,七日之后,不管找不找得到龙血芝都要在来处汇合,他还对虞湘说道:“如果有多余的龙血芝,我会给贵派弟子留下,只是龙血芝最多保留三日,三日之后便会化水消失,请一定尽快回来。” 虞湘心中不屑,觉得此人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修仙界的真理,人烟稀少的地方,大多会有稀世珍宝,虞湘离开大队伍,带着三个拖油瓶径直走入山谷最深处。 这里比想象中的要广阔,虞湘想要放出神识探查一下周边的环境,效果却不甚理想,也许是周围都是魂灵的缘故,神识无所依托,甚至还会受到它们的干扰。 徐百年说了,北冥山谷的一切草木都是无主孤魂所化,它们生前难免残存怨气和意念,需要在山谷中盘旋千年才可以完全净化。 到了那时,这些植物便会化成脚下的流水,滋养净化新进来的死魂。 虞湘队伍虽然只有四个人,却很热闹,任婉是个活泼热情的姑娘,一路上除了赶路就是围在慕寻寒身边嘘寒问暖。 慕寻寒则是问一句才答一句,更多的时候是用“嗯”“没事”来回应她。 楚卫则在旁边都替他着急。 也许是她们选择的方向有些偏差,走了一天,大家还没有发现一朵龙血芝。 身边的树林越来越茂密,在这样黑黝黝的密林之中,最可怕的不是喧闹声,而是这超乎寻常的寂静。 任婉也只能依靠说话制造些动静,饶是如此,她还是越来越靠近身边的慕寻寒。 “慕道友,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一支龙血芝也没有,还越来越可怕。”任婉小声对他说道。 慕寻寒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密林,这里的野草长势茂密,已经跟膝盖齐平,四处连一片风都没有,安静的十分诡异。 昏暗错落的树影中,仿佛隐藏着模糊的人影,仔细辨认过去,除了树还是树。 虞湘照样走在最前头,她姿态悠闲,脚步坚定,哪里有半分恐惧不安的样子? 跟在这样的背影后头,总会让人莫名的心安。 慕寻寒安抚有些焦虑的任婉:“不用担心。” 任婉只能点点头,借势又靠近慕寻寒几分。 过了一会儿,任婉突然抓住了慕寻寒的胳膊,颤着声音低声道:“慕道友,有东西从我脚边滑过去了。” 借着微弱的星光,慕寻寒看见任婉的脸色煞白,于是便低头向她脚步看去。 脚下是浅浅的流水,水下,几条细长的黑影在草丛里一闪而过,让人看不清全貌。 虞湘见他们停了下来,便也跟着看向水里。 一圈淡淡的荧光亮起来,潜伏在水草里的影子逐光而出,围着虞湘指尖的光影摆动身体。 是一群通体黑色的小鱼,看样子跟之前遇到的婴灵鸟差不多,也像是魂灵化就的东西。 “没事的,应该无害。”虞湘安抚三个年轻人。 鱼儿还在追逐虞湘指尖的荧光,虞湘心念一动,将手里的夜明珠碾碎,撒入脚下的浅水中。 这些黑鱼比婴灵鸟还好伺候,看见悬在水中还闪着碎光的粉末,便都争先恐后的张着嘴巴吞下去。 这群小东西还真是饿了~~~ 楚卫则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家师尊,虞湘不说话,等到鱼儿将水中的珠粉吃干净,这些黑鱼的身体上也亮点的荧光,在黑暗的水中分外明显。 虞湘嘴角轻扬,对身后的人说道:“跟着它们走。” 原先还漫无目的的队伍,现在随着脚下那些星子一般的细碎光芒继续前进。 这些小鱼有时快有时慢,四个人也走走停停,渐渐地他们发现,脚下的流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脚踝,隐藏在水里的黑色小鱼也越来越多。 虽然知道它们无害,任婉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四人跟着鱼群走了一段,身边的树木逐渐高大起来,到了最后,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头的参天大树。 这些大树全都有合抱粗,紧紧地耸立在黑夜里,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虞湘向上打出一记灵光,流星般的光芒升上半空中,像烟花一样绽放开,照亮了半个天空。 巨大的黑色树冠依旧遥不可及。 倘若如徐百年所说,北冥山谷里收留的是无依无靠的怨灵,那么这些高大的参天巨木应该是往届逝去大能的灵魂。 也不知道经过了千年还是万年?它们到底有多少的怨念?才能一直停留至今。 任婉看着天空上的烟火逐渐变暗,突然指着一处喊道:“快看那里!” 众人随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干上,正闪着点点红光。 “是龙血芝!”还不止一支!任婉喜出望外的喊道。 众人来到这棵大树跟前,粗壮的树干上错落有致的长着十几朵鲜红欲滴的龙血芝。 “真是太好了,慕道友,你快摘一朵下来吃了。”任婉催促慕寻寒。 虞湘有些好奇这个红彤彤的东西,也摘了一朵下来放在手上端详。 跟灵芝的形状一样,只是颜色是诡异的红色,还发着微光。 “难得遇见这么多,你要不要吃一个?”虞湘问楚卫则道。 任婉在一旁欲言又止。 虞湘看向她,任婉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师尊说过,龙血芝大补,倘若身体强壮的人吃了,恐怕会灵气逆转,走火入魔。” 原来如此,也多亏了这东西只能存放三天,若是被有邪念的人带了出去,那么补药也要变成毒药了。 尽管如此,虞湘还是摘了两朵放在袖子里,等在入口见了徐百年就拿出来,让他小看她! 慕寻寒依言,也从树上摘了一朵龙血芝吃下去。 任务完成,虞湘让他们沿着原路回去,她自己还要在这里转一转。 要找到玉魄冰心,自然还要往更深的地方寻去,带着三个拖油瓶可不行。 第92章 冰心 林地间的水流已经没过了膝盖,虞湘干脆潜入水中,她隐约感觉到,越是顺着水流,周围的温度便越来越低。 所谓的玉魄冰心,应该在一个寒冷的地方,虞湘凭着自己的猜想一直往前游。 她的运气一贯不算太差,希望这次也能如愿。 那些黑色的鱼影一开始还会围在虞湘身边追逐,后来也越来越少,虞湘再次试着在水中释放神识,纯净的流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身体和灵识,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虞湘游进了一片冰湖中,她从水中出来,沿着薄薄的冰面往前走。 脚下的湖水深不可测,她走在冰面上,每一步都能听见冰壳碎裂的声音。 走了一整天,脚下的冰层越来越坚硬厚实,四周的环境好像变亮了一些,虞湘却发现,不是天色变亮,而是身边漫起了白色的雾气。 她伸出手,白雾立刻附着在她的手指上,又变成水气消散。 虞湘的脚步没有停下,当她完全笼罩在浓浓的雾气中时,呼吸到的空气也变得潮湿阴冷起来。 四周还是那么的安静,天地间只有虞湘一个人。 不,那些隐藏在雾气中的影子是什么? 神识探向白雾里模糊的影子,却扑了个空,虞湘不敢放松,召出饮霜剑握在手里。 当她终于走进其中一个影子时,纵然见识颇多,虞湘还是头皮一麻。 那些影子果然是人,准确的说,是人的影子,它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站或卧,每一个人的神情姿态都不同,除了全身都是白色之外,几乎跟真人无异。 虞湘伸手摸向一个女子的肩膀,她玉冠束发衣袂飘然,看起来像个年轻女修。 触手一片湿冷,“她”没有实体,只是被较浓的水汽凝成的虚影。 虞湘收回手,拈了拈手心的水珠,那女修的肩膀上也明显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指引。 应该是无害的,虞湘想道。 她看向四周,都是一样的雾影。 她围着这些雾影转了转,发现它们的的脸都朝向一个方向,虞湘想了想,便顺着它们的目光向中心走去。 周围的雾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若是寻常人在这里,估计没一会儿就被吓疯了。 雾影渐渐变成了雪人,虞湘的脚步也停在了一个小圈中,在她的脚下,透过那片水盆大小的冰层往下看,隐约能够看见一点亮光。 它像星星一样,虽然微弱,却让人无法忽视。 虞湘下意识的就觉得那是她要找的东西。 饮霜剑出鞘,轻薄的剑身撞击在坚硬的湖冰上,“铿”地一声,周围的空气都动荡了一圈,虞湘用了全力,却只在冰层上留下了一点白印。 看来要花费些功夫了。 虞湘从袖中拿出一把尖锥, 以手臂为圆心在冰面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又掏出一个小瓶子洒在圈里。 红色的粉末在地上画出小小的法阵,这是雷火阵,因为四周潮冷,所以虞湘还借助了一些引火砂。 她站在圈外念出咒语,手心燃起一簇幽蓝的火焰,虞湘将火焰丢进阵圈中。 引火砂“滋滋啦啦”的燃烧起来,紧接着,圈中光芒大盛,虞湘赶紧闭上眼睛,一片白光闪过之后,她便听见了微小的碎裂声。 虞湘放轻脚步走过去,圆圈中只剩下一片黑灰,以它为中心,可以看见冰层出现了白色的裂痕。 虞湘再次祭出饮霜剑,笔直的刺进裂痕中心。 “咔嚓”,剑身终于刺进了冰层中,虞湘半跪在冰面上,手中灌注了十二分的灵力,一阵玄风凭空而起。 冰层突然晃了晃,终于在虞湘脚下裂开。 虞湘沿着裂口潜了进去。 冰下的水是温的,虞湘像是一条白色的美人鱼,朝着最深处的那抹亮光游去。 也不知道下潜了多深,虞湘终于看清了它,是一颗冰蓝色的水滴,虞湘伸出手将它握在手心,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它在她的手心里是温热的,然而从它上面散发出来的却是源源不断的冷意。 虞湘将玉魄冰心放进手镯里,然后便向上方游去。 快要接触到冰面时,虞湘发现了异样,刚才她明明是朝着下来的路线向上游的,现在却看不见下水时的那处裂口了。 虞湘在周围游了几圈,终于沮丧的发现,那处裂口消失了,准确的来说,就在虞湘下水的一会儿功夫里,冰面又冻住了。 虞湘想要根据水流的方向辨认来路,也许到了冰面较薄的地方她就可以破冰而出。 可是,她渐渐的发现,这片水是一潭死水,除了被她拨弄出的一些暗流之外,周围完全是静止的。 虞湘在水下迷路了。 七天之后,虚空之门处,慕寻寒和楚卫则已经和大队伍汇合,徐百年负手而立,正皱着眉头听万千山说着什么。 “我就知道,虞湘这丫头独来独往惯了,竟然一个人也不带就深入了山谷。”万千山有些懊恼的叹气。 “你没有跟她说过么,北冥山谷不可以久待,时间长了生人的活气会被消耗光的,再拖下去,即使是大罗神仙也别想离开这里了。”徐百年冷冷道。 万千山有些心虚的干咳一声。 然后便一捶拳头:“徐长老,我帮你结好虚空之门,你先带弟子们出去,然后我再去找虞湘去。” 徐百年不说话,挥手画出虚空阵,两人结好阵法,万千山先是跟自家的弟子嘱咐一番,然后便转身要进去。 “你先带人出去,我去找碧霄,这里面我比较熟悉。”徐百年肃容道。 “我也要去找师尊。”楚卫则和慕寻寒异口同声道。 万千山想了想,只能听从徐百年的建议,眼睁睁看着那三个人重新进入了虚空之门。 徐百年之所以带着楚卫则和慕寻寒,也是因为他们是最后看见虞湘的人,照着两人的记忆,他们很快到达了那处巨木林里。 万千山说了,虞湘是为了找玉魄冰心才离队的,徐百年站在长着龙血芝的巨树旁,将掌心放了上去。 青色的灵力沿着树干向下延伸,流进水下的根脉里,他们脚下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庞大根系,肉眼可以清晰的看见,有一处的脉络明显稀疏。 徐百年伸出手,说道:“朝着那个方向走。” 第93章 破冰 虞湘的意识已经快要迷失了,她的身体沉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只感到温柔的水流不断冲刷着身体,好像也在冲刷着灵魂。 脑海中有不少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虞湘已经没有力气去抓住它们,她昏昏沉沉的漂浮在冰面下,像一朵从枝头坠落的栀子花。 “虞湘!虞湘!快醒醒!”白团子在她的识海里大声喊叫道。 虞湘的手指动了动,她刚才在水下用了不少灵力,却始终没有把冰层破开,还以为自己就要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这个小破玩意儿终于出现了,她要是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所谓天道的要挟了? 北冥冰湖,可以冲洗掉怨灵的怨念,也可以洗去他们的不甘和欲望。 虞湘现在无欲无求,连生死都不在乎了。 白团子又喊了虞湘两三遍,却始终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情急之下,它从圆滚滚的身体里伸出两只小手,然后艰难的拎起识海里的那盏心火灯。 心火灯中的火焰现在是耀眼的金红色,灼热的火焰不停跳动着,昭示它的主人此刻心情焦躁,急火攻心。 白团子提着心火灯,咬咬牙,驱动体内所存不多的念力。 虞湘的胸口渐渐亮起金红色的微光,这光芒越来越盛,照亮她苍白的脸颊,虞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悬浮在她的身体上,即使是在冰冷的湖水中,心火灯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是给了她温暖。 “虞湘,搂着心火灯取暖,再坚持一会儿,慕寻寒马上就要到了。”白团子对她说道。 他来了有什么用?这冰层这么厚,自己用饮霜剑都劈不开! 来瞻仰瞻仰她最后的遗容么?虞湘自嘲的想道。 察觉到虞湘意识开始活动了起来,白团子不再多说,刚才它耗尽了全部的念力,现在需要好好休养了。 尽管希望渺茫,虞湘还是将浮在水中的心火灯搂在了胸前,她太冷了,追逐温暖已经是最后的本能。 徐百年带着楚卫则和慕寻寒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沿着河岸,走进了茫茫的白雾之中,虽然周围已经没了可以指路的草木,可是周围逐渐寒冷的温度告诉他们,虞湘大概率来过这里。 靴子踩在薄薄的冰面上,脚下传来细细的碎裂声,徐百年对身后的两人嘱咐道:“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冰湖里的水虽然跟林中的温水同出一源,却是从九幽地底直接流出来的,阴寒无比。 他们走着走着,先是被雾气中密密麻麻的身影吓了一跳。 徐百年眉头微蹙,他虽然来过北冥山谷不止一次,却从未到达过这样诡异的地方。 一阵若有若无的轻风吹过来,将雾气搅动成一个小小的旋涡,徐百年心念微动,朝着风起之处撒了一把绿色粉末。 季林草在风中凝聚,化成一个闪电的模糊影子,落在不远处的一处冰面上,徐百年率先走了过去,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 空气里隐隐约约有燃烧过的味道,这里经过雷火咒,脚下的冰层却完好无缺。 虞湘在这里施过法术,徐百年对身后的两个人说道:“在附近找找,尤其是冰层下面。” 三个人手里都拿着夜明珠,既方便照明也不怕找不到对方。 慕寻寒低着头认真看着脚下,不放过一丝一寸,周围的雾影人起先还是让人觉得诡异,但是现在看得多了,倒也觉得没什么。 越往这个方向走,他就觉得胸口的跳动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在召唤他一样。 终于,慕寻寒在厚厚的冰层下看见一抹微光。 他站在那里,隐约看见有一团白色在冰下绽开漂浮。 “在这里!”慕寻寒高举手里的夜明珠,高高的声音穿透白雾,将远处的徐百年和楚卫则吸引过来。 徐百年只看见了一团模糊的白影,虞湘进入山谷之后,便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裙。 这团白影在冰层下面飘飘荡荡,好像任凭湖水浸泡,却一点自己的动作都没有。 楚卫则抿着唇,沉默的拔出了身后的佩剑,想要击破冰层。 “你们都走远些。”徐百年说道,他向前几步,站在那团白影的冰面上,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倒了下去。 红色的液体一接触到冰面,立刻“嗞嗞”的冒着泡,不一会儿就将坚硬的冰块化出个小坑。 可是液体已经没有了,徐百年不慌不忙的朝里面丢下一颗种子,然后指尖捏诀,那颗小小的黑色种子飞快的生根发芽,只是,它没有向上生长,而是芽头朝下,一点点的钻进冰层之中。 不一会儿,站在旁边的楚卫则和慕寻寒就看到,厚厚的冰层已经被新发的枝桠穿透,从嫩绿的枝干上又伸出细细的藤蔓,一寸寸向下推进。 冰面上绽开细细的裂纹。 “咔嚓”一声,嫩枝终于突破冰层,徐百年指尖点在裂纹中心,冰面立刻绽开一个不小的洞。 “碧霄!”“师尊!”三个声音同时喊道,水下的白影依然没有回应。 慕寻寒快走一步,赶在楚卫则之前跳下了水。 周身是刺骨的寒冷,他却从那团白影处感到一点点热意,慕寻寒灵活的朝着她游了过去。 够到了,果然是虞湘,她闭着眼,正以一个环抱的姿势蜷在水中。 慕寻寒托起她的腰,虞湘的身体比湖水还要冰凉,幸好并不僵硬。 他揽着她朝水面上游过去。 慕寻寒入水之后,徐百年就察觉到了冰面在飞快凝结,好早他种下的随意藤还在,枝桠抵挡着冰层,减缓了它凝结的速度。 虞湘的身体先破水而出,楚卫则伸出手拉起她,然后慕寻寒也扒着冰层露出了头。 虞湘已经失去了意识,徐百年给她诊过脉,眉头不由皱起,对面前的两个人说道:“我们快回去!” 第94章 取暖 虞湘是被冷醒的,这种冷意从身体里散发出来,流进四肢百骸,却又没有冻僵她,而是让她不断处在针扎一样的疼痛中。 是熟悉的感觉,却又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心法反噬都要痛苦。 耳旁有呼呼的风声,似乎这漫天的寒意都冲着虞湘一个人压过来。 好在胸前还有一点热意,她想要蜷得更严实些,离那团热意更近一些,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虞湘又睡了过去。 楚卫则对身边的慕寻寒说道:“慕师弟,你抱了师尊一路了,让我来替你一会儿。” 慕寻寒看了看还在沉睡的虞湘,她身上已经披上了厚实的大毛斗篷,却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 他对楚卫则摇摇头:“太冷了,还是先不要动了。” 虞湘的身体从冰湖中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热起来过,徐百年给她服了一颗丹药,找出斗篷裹好,可是她的脸还是苍白如雪。 徐百年回头看了看,探过虞湘的脉搏,然后又给她输了一波灵力。 雪原上,漫天的风雪还在继续,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虞湘却一次未醒。 等到她终于恢复些许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几天之后的飞舟上,四周不再是猛烈的风雪声,换成了有些嘈杂的人声。 “虞湘,虞湘!”万千山站在床榻边上,不断的喊道。 徐百年正指挥人摆放火炉,被他吵得紧蹙眉头:“你不要喊了,她的神识受损,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的。” 万千山有些失落,懊悔道:“我当时要是陪着她去就好了。” 他伸出手在虞湘腕上探了探,依旧是冰凉透骨。 “徐长老,虞湘的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冰?” 徐百年指挥人安置好东西,然后摒退他们,站在床榻边对万千山说道:“碧霄修炼的应该是至冰至寒的心法,现在心法反噬,再加上冰湖水的阴寒,所以她的身体被两种寒气浸透了。” 万千山瞪大了眼睛,心法反噬可不是什么小事情,若是放任不管的话,虞湘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变成一个废人。 “怎么办,徐兄,你一定要救救虞湘。” 徐百年看了看床榻上无知无觉的虞湘,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我已经给她吃了赤火丹,可以稍微压制冰湖的阴寒之气,但是心法反噬是由内而外,只能用别的方法疏导。” 万千山忙道:“什么方法?”他手边的法宝无数,只要能派上用场,一定全部拿出来。 徐百年道:“找个极阳之身的男子双修,引渡阳气是最快的方法。”他看向虞湘,从脉象上来看,虞湘的心法反噬时日已久,她的修为却还算稳定。 修仙界男女双修几乎是常事,万千山的脸色也只是僵了一瞬,然后便问道:“必须是极阳之身么?” 徐百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万千山咬咬牙,推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便挑了两个样貌端正,身体强壮的弟子走了进来。 另外一人尚不在状态,一张脸赤红无比,慕寻寒却神情平淡的站在屋里。 “就他们两个了,也算是老天有眼,一条船上竟然有两个极阳之身,可惜他们的元阳都不在了,徐兄,你看谁最合适?”万千山一面说,一面酸溜溜的看着两个少年。 徐百年肃容打量了两个弟子,然后指着慕寻寒问道:“你是沧澜宗的人,你来。”公事公办的像是在指派重要任务。 万千山你个傻x!徐百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湘的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也听见了刚才屋内的对话,她的身体还是没有力气,却在脑海中将这两个人骂了狗血淋头。 慕寻寒低声应了声“是”,然后缓缓走向虞湘。 万千山含怨带醋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身跟着徐百年准备出去。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了帮屋内的两人关好门,但就在门扉即将闭合的时候,万千山犹豫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再设个结界。 还是算了,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他这一停顿,眼光却瞥到床上的虞湘好像动了动。 “虞湘醒了!”万千山一把推开门,叫上了身后的徐百年。 虞湘的手指终于恢复了点力气,苍白的脸上,一双秀眉微微蹙起。 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睁开迷蒙的眼睛,刚好看见慕寻寒站在自己身边。 虞湘微不可见的轻轻摇头。 万千山已经扑到了她手边,惊喜的对徐百年说道:“徐兄,快来看看,虞湘能动了。” 徐百年看了看床榻上的虞湘,又为她把了一遍脉,开口道:“心法反噬还是很严重。” 他又给虞湘输了点灵力,徐百年是火木双根,他的灵气既有温暖的热意,还有令人舒缓的疗愈功能。 虞湘的力气又恢复了些,虽然它们一进入体内,就被丹田处的寒意渐渐吞噬覆盖,虞湘还是不想放弃,调动全身的力气动了动手指。 身体的感觉终于被找回来,却又提醒了她此时刺骨的疼痛。 虞湘微微蜷起身子,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即使如此,她还是张开口,一边摇头一边吐出一个“不”字。 不要他,不要双修。 万千山看向徐百年,后者轻轻叹气,然后便对站在身后的慕寻寒说道:“你先出去。” 徐百年站起来,俯身将床榻上的虞湘抱起来,然后轻放到刚才收拾好的火炉旁边。 这是他的房间,里面由他平日里用来炼制丹药的紫金炉,所以室内十分暖和,他们一回来就将虞湘安置在这里。 虞湘的身体虽然没有伤口,却感到周身的血肉都像是被针扎一样,仅仅是被搬动几步,她却疼的冒了一身的冷汗。 听说,最冷的时候,即使是玄铁也会被冻脆,轻轻一碰便碎成粉末,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冻脆了,可是身体的血肉包裹着骨头,让她没有变成粉末,却要经受碎成齑粉的痛楚。 徐百年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虞湘的唇紧紧抿着,纤长的睫毛不断颤动,一看就知道在忍受极大的煎熬。 “你不想双修,只能这样一点一点的熬过去。”徐百年低声说道。 虞湘微微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依旧有些迷离,却又闪动着不肯妥协的光芒。 第95章 煎熬 据说人在极度寒冷的时候,反而会出现如同烈火烧身的错觉。 虞湘自从那日短暂的清醒之后,再次陷入了昏沉之中。 她安静的躺在厚厚的毛皮里,在别人看来只是昏睡,其实内里却忍受着巨大的煎熬。 胸腹之中像是同时扎进无数根钢针,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会牵扯到它们,让她疼得想要吐血。 虞湘的手脚依旧冰凉,她却感觉不到冷了,脆弱的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像是岩浆,从心脏流经全身,灼烧感也遍布周身。 有清凉的水滴进唇间,虞湘下意识的舔舔唇,一点点吞咽下去。 又有人帮她擦拭掉发间的汗水,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牵扯到了虞湘的痛楚。 万千山看着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虞湘,又碰了碰她的额头,依然是一片冰凉。 已经是第五日了,虞湘还是老样子。 他愁眉苦脸的问正在洗帕子的徐百年:“这可怎么办啊,虞湘还是这么冷,要不要把她放进热水里泡泡?” 徐百年冷淡的看向他:“你要是想让她化成一滩烂肉,就把她放热水里好了。” 万千山不禁恶寒,徐百年面对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冷漠了。 到了第六天,虞湘终于又醒了一次,徐百年正在喂她喝药,不期然对上一双乌黑的眸子。 “你醒了?”徐百年将手里的药汁喂完,才平淡的开口。 虞湘嘴里都是药味,她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至极,哼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调。 她只能对他眨眨眼睛。 徐百年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又拧了个帕子放在虞湘额头上,然后便坐在一边翻书去了。 虞湘依旧感到很疼,不过今天还好,只要是还清醒着,她就会努力活动麻木的四肢。 丹田处还是针扎一般的疼痛,虞湘不敢吐纳灵气,感觉现在无力极了。 连个凡人都不如。 越是清醒,就越难以忍受这样的煎熬。 虞湘的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着冷意,皮肤骨肉却又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灼烤。 她想要扯开身上厚重的毯子,却完全没有力气,房间里只有她和徐百年两个人,后者完全将她当成了一个摆件,喂过药后便自顾自的看书。 巨大的沮丧感夹杂着痛楚,让虞湘鼻间酸涩,无意识的小声抽了抽鼻子。 徐百年朝她看过来,站起身走到虞湘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怎么了?” 虞湘闭上眼不理他,蝶翅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她被安置在紫金炉旁边,这里最暖和,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大毛毯子,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兴许是身上不痛快,虞湘红中透紫的双唇微微嘟起来,神情中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娇气,像是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孩童。 徐百年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好像高了些。 他又掀开毯子给虞湘把脉,正敛目凝神的时候,虞湘突然睁开了眼睛。 “还疼么?” 虞湘眨眨眼。 徐百年想了想,转身从桌上倒了一碗温水,然后一点一点喂给虞湘。 她干渴的嗓子终于得到了缓解,虞湘清清嗓子想要说话,身体内的痛楚也立刻觉醒,猛烈的向她袭来。 虞湘手指微卷,疼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徐百年这个庸医!还是九玄的第一个元婴医修呢,治了这么多天,可她却越来越疼! 虞湘含着泪瞪了他一眼,可惜力道不足,在对方眼里倒像是幽怨哀诉。 徐百年却不为所动,虞湘既然知道疼了,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在恢复知觉,会疼,总比真的被冻成无知无觉的冰块要好。 他给虞湘喂完水,掖好毯子,又坐了回去。 虞湘就这样昏昏醒醒,有时候后能赶上万千山在这里,有时候楚卫则也会过来,但大多时间,都只能看见徐百年坐在桌前看书的身影。 她口不能言,只能眨眼闭眼,比个傻子好不了多少,所以万千山他们来的时候,虞湘即使醒了,也从不睁开眼。 万千山不了解情况,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低落,开始坐在虞湘床前长吁短叹,就差对着她抹泪了。 “早知道北冥山谷这么凶险,我说什么也不该叫你过来的。”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虞洵交代,不行,我得趁着他还没有出关之前,赶紧找个不为人知的秘境躲起来。” 依照虞洵那个护短的性子,要是知道虞湘只在他的撺掇下才出了事,肯定会提着剑来杀他的。 “徐兄,我要是没被虞洵杀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看在那么多天露草的份上,你一定记得把我救回来哈。”万千山谄媚的对窗边的徐百年说道。 后者看向他,一脸淡然的说道:“你怕什么,她是为了求宝才自己深入险境,与你有什么干系?” 万千山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虞洵不会听我解释的。” 想当初在七星秘境,他不过抢了虞湘手里的法宝,顺便调戏了她一下,虞洵两兄妹就提着剑追了他大半个秘境,这次虞湘跟他一起出行,若是没能毫发无损的回去,虞洵大概会直接疯魔掉。 “虞湘,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万千山看着一连好几日都毫无变化的虞湘,心中忧虑极了。 徐百年终于看不过去了,开口道:“她已经醒了。” 万千山:“?” 虞湘:“······” 徐百年指了指虞湘的眼睛:“她从大前天开始,每天醒来至少三次,你刚刚进来之前,我给她喂药她时还睁着眼睛,一直到现在碧霄都是醒着的。” 徐百年还差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她纯粹就是不想看见你。 万千山却没能领会徐百年话中之意,他几乎是喜出望外的扑向虞湘。 “虞湘,湘湘,你还好吗?想不想吃点什么,要不要喝水?” 虞湘再也忍不住聒噪,睁开眼睛看着万千山,她努力张了张嘴,口中吐出一个模糊沙哑的“滚”字。 第96章 恢复 飞舟已经在天上飞行了半个月,同行的弟子们都熟悉起来,沧澜宗虽然只有楚卫则和慕寻寒两个人,但是前者豪爽,后者沉稳,因此在弟子中的人缘还不错。 不过他们的碧霄尊者正在养伤,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却还没有好转的迹象,两个人的情绪也愈加低落起来。 虞湘现在被安置在徐百年的丹房中,他喜静,再加上病人一直在沉睡,所以便很少允许弟子探望。 这日,楚卫则见万千山心情大好,便满含期待的问道:“万掌门,我家师尊怎么样了?” 万千山看了看他和慕寻寒,心中不禁感慨,虞湘带来的两个弟子还不错,每日都在楼下守着,真是孝顺啊。 他脚步轻快的走下楼梯,拍了拍楚卫则的肩膀,道:“你们师尊已经清醒了,还能开口说话了。” 他想了想,又道:“等到下午服药的时候,我带你们去探望她。” 虞湘今日的情形的确比往日好多了,她的手脚已经可以轻微活动,虽然身体还是忽冷忽热,丹田也疼的厉害,但是她再也不必像个死尸一样躺着不动。 徐百年给她喂过药,虞湘哑着嗓子说道:“热。” 冷到极致是会感觉热的,徐百年没有回应,又将她身上的毯子掖好。 虞湘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等到她再一次睡过去之后,身体却又开始发冷,虞湘无意识的想要寻找离自己最近的热源。 徐百年正在看书,忽然听见“咚”的一声,矮榻上的人半个身子都掉在了外面,马上就要碰到正在燃烧的紫金炉。 徐百年皱皱眉,站起来,将虞湘拖回床上。 她还没有醒,兴许是被牵扯到了痛处,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小声的呻吟了一下。 徐百年顿了顿,又给虞湘渡了一些灵力。 等到他坐回去后,不一会儿,虞湘那边又开始悉悉索索的动,冷过之后便是烈火焚烧一样的灼热,虞湘伸伸手脚,使劲蹬被子。 徐百年给毯子上施了捆绑咒,然后继续翻书。 虞湘蹬出一身汗,压在身上的大毛毯子纹丝不动,她觉得又热又黏难受极了,于是在毯子底下拉扯自己的衣服。 一条纤细的玉臂露了出来,不一会儿,从毯子里扔出来件轻薄的纱衣。 徐百年额头跳了跳,放下医书走了过去。 虞湘还在昏睡,所有的动作都是无意识的,徐百年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脱完了外衣,正在扒拉剩下的衣服。 有人隔着毯子摁住了她的手,然后又抓着她露出来的那只手臂往毯子里塞。 虞湘哼哼唧唧的挣扎:“热。” 她闭着眼睛呢喃,嘴唇微微扁着,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掌中的手臂冰凉无比,必须要赶紧保暖,徐百年微微用力,却还是听到她呻吟了一声:“疼。” 真是难伺候! 徐百年额间的青筋直跳,恰好此时有人敲门,他直接应道:“进来。” 万千山带着楚卫则和慕寻寒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徐百年正俯在虞湘的矮榻上,一只手还抓着她裸露的手臂。 “徐百年你在做什么?” 徐百年冷笑一声,对出声质问他的万千山说道:“你过来,帮她把手放回去。” 万千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了,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走到虞湘身边,轻手轻脚的托起她的手臂。 虞湘的乌发披散着,被她一番折腾下来,正半干半湿的落在肩膀两旁,隐约可以看见底下圆润的肩头和一半锁骨。 万千山心中道了声罪过罪过,托着虞湘的手一抖,虞湘立刻皱着眉轻哼一声。 楚卫则半跪下来,郑重道:“不劳万掌门了,弟子来。” 万千山笑笑,婉拒道:“你们年轻人不知轻重,还是我来。” 他轻轻拉开毯子,将虞湘的胳膊放了进去,像是对待一块易碎的美玉。 饶是如此,虞湘还是疼的“嘶”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虞湘,你醒啦,疼的很么?”万千山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 虞湘摇了摇头,示意楚卫则把她扶起来,楚卫则看了看地上的纱衣,现在扶起来师尊的话,她身上的毯子肯定会滑下来一些。 虞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半晌后,皱着眉道:“谁把我的衣服脱了?” 万千山不禁看向窗边看书的徐百年。 后者冷冷道:“你自己脱的。” 虞湘没有计较这些,她在睡梦中的确感到身体很热很热,像是掉进了岩浆池,四周全部都是刺眼的红色,她挣扎了几下,却还是被吞没了。 这种感觉,就跟当初在玄坤秘境中的火境地底一样,不,比那还可怕。 她看向站在楚卫则身后,沉默寡言的慕寻寒,后者会错了意,走过来帮着师兄给虞湘把枕头垫高。 虞湘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轻轻舒了一口气。 万千山一脸的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虞湘,你找到玉魄冰心了么?” 虞湘点点头,若是没有找到宝物,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太亏了。 万千山与有荣焉的夸道:“我就说了,虞湘出手一定不同反响的。” 虞湘转头看向一旁的徐百年:“多谢徐长老相救,等我回到宗门后,一定挟重礼登门致谢。”她的声音里还有点沙哑,说话时带了几分慵懒随和。 徐百年淡淡道:“不必了,医者救人乃是本职,只是希望仙子以后不要不顾大局只身涉险,否则下一次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虞湘脸色不变,倒是万千山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我们马上就要到中州了,虞湘你身子还未恢复,就先去我那里休养一段时间再回去?” 武星阁紧挨着九玄宗,有什么事的话,还可以找徐百年这个元婴医修帮忙。 虞湘摇摇头,她出来的够久了,该回宗门了。 第97章 分别 飞舟终于驶进中州边境,最晚明天,就能停在九玄宗的上空。 万千山跟徐百年商议好,先送九玄宗的弟子们回去,然后再回自己的武星阁,他本来要送一送虞湘,如此一来一回要多花上大半年的时间,虞湘直接给拒绝了。 她觉得自己这次受伤已经够丢脸的了,实在不想再欠着别人的人情。 徐百年看了着半躺在矮榻上,正蜷着身子皱眉的虞湘,默默翻了一页书。 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她的伤势其实还没有大好,虽然清醒时一如往常,偶尔还会下地走走,但是只要睡着了,虞湘就会无意识的露出痛苦的姿态和神情。 或许是正在发冷,虞湘蜷了一会儿,又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半张脸。 徐百年见她又要碰到炉子了,便走过去将她扶正。 虞湘的脸侧躺着,一张脸隐在毛绒绒的毯子后面,小声的抽了抽气。 徐百年以为又把她弄疼了,手里的力度放柔了几分。 毯子里的人哼哼几声,徐百年怕她闷着,伸手将虞湘脸上的毯子往下拉了拉。 无意间触到虞湘的脸,手指上蹭上一片湿凉。 徐百年愣了愣,轻轻拨开虞湘脸上汗湿的头发,一滴泪水恰好从她眼角滑下来。 他没有接触过被困在九幽冰湖的病人,却见过修仙者身上各种各样的伤情病痛,能让一个元婴修士落泪的痛苦,那么一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徐百年无声叹息,手心放出青色的疗愈之灵,慢慢渡进虞湘体内。 虞湘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依旧蜷着身子。 其实按照她现在的情况,很不适合独自带着两个年轻弟子上路,不过虞湘坚持己见,他一个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徐百年想要收回放在虞湘腕上的手,却被她无意识的反握住。 “师兄,我好疼~~~”虞湘还在说着梦话,一边说一边小声抽泣起来。 徐百年是见过虞洵的,他年纪轻轻就修成元婴,还用很短的时间把籍籍无名的沧澜宗打理成东岸第一,属实是个人才。 虞洵偶尔会来九玄宗跟宗主交流,在他的印象中,虞洵一直都是姿态从容,进退有度,儒雅温和中又带着难以忽视的威势。 听万千山说过,虞湘跟虞洵的感情很好,也不知道他面对虞湘撒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睡梦中的虞湘握着徐百年的手不肯放开,抽泣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徐百年无奈,只能继续给虞湘灌灵力,虞湘哭了半天,眼泪把枕头都浸湿了,他还要帮她将枕头弄干。 从始至终,虞湘都没有放开手。 她睡去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纤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徐百年无法,只能将医书从桌子上召过来,坐在榻边轻轻翻阅。 到了后半夜,虞湘又开始发热,蹬被子,扯衣服,徐百年好不容易解放的手忙个不停,帮她把毯子掖好,又要按着她的手。 一晚上过去了,虞湘终于醒过来,对昨夜的事情一无所知。 万千山过来敲门,看着虞湘道:“九玄到了,徐长老就要下船,你真的不跟我回武星阁么?” 坐在窗边的徐百年开口道:“让弟子们都下船回去,我送她回沧澜。” 万千山有些惊讶,这跟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并不一样。 虞湘道:“我不需要人送。” 徐百年冷冷看向她:“你需要。” 万千山在一旁帮腔:“虞湘,徐兄是大夫,你要听他的话。”徐百年常年待在九玄宗,寻常修士想要求医问药,不知道要排多少年的队才能轮得到一面。 虞湘气鼓鼓的别过头去。 飞舟停在九玄宗,照旧是宗念在山下迎接他们。 九玄宗的弟子们依次走下去,徐百年正在跟玉卯峰的弟子嘱咐事情,既然要送虞湘回去,这大半年的时间就要将峰上的病人安置好。 虞湘被楚卫则扶着下船透气,在飞舟上待了一个月,双腿踩到实地上还有些虚浮。 宗念看见她微微惊讶,几个月不见,眼前的虞湘更显清减了,仿佛一阵风过来,就能将她吹走似得。 修士都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讳莫如深,宗念不好多问,走过来给虞湘行礼:“见过碧霄尊者。” 虞湘笑着对他点点头,她对九玄宗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印象不错。 宗念抿抿唇,还是开口道:“仙子若是不急着回去,可以在玉卯峰多待几天,宗念曾经答应过您,要带您参观山中美景的。” 玉卯峰上有徐长老和众多医修,虞湘的身体看起来需要休养,能够在这里多停留几天最好不过。 况且,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宗念想到自己的私心,耳根微红。 虞湘对他莞尔一笑:“下次,我离开宗门太久了,实在是有些牵挂,倘若你去沧澜,我也一定尽心招待。” 听了虞湘的话,宗念的耳根更红了,他低着头给虞湘深揖一礼:“那,宗念便祝仙子身体安康,一切顺遂。” 虞湘看了看,徐百年还在跟大弟子说着什么,万千山现在也被自己的几个弟子缠住了,她便对身后的楚卫则和慕寻寒说道:“我们先走。” 虞湘抛出云舟,楚卫则和慕寻寒一左一右扶着她走了上去。 万千山这才看见虞湘要走,连忙喊道:“虞湘,你干什么?你等等再走啊!” 云舟已经升上半空,虞湘站在甲板上向他挥了挥手,然后钻进船舱不见了。 万千山想要御剑去追,却被徐百年制止了:“她坚持要走,你还追什么?” 他看着天空中渐行渐远的云舟,绷着脸不再说话。 万千山见他脸色不佳,也只能叹了口气,无奈的作罢。 第98章 巨喙 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大有不同,任重道陪着萧玉楠回了宗门,现在大概已经到了沧澜,子衿则留在锦云城与亲人团聚,虞湘受了伤,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 楚卫则和慕寻寒都是话不多的人,曾经热闹的云舟现在变得掷落有声。 每天早上,两人都会默契的来到虞湘门前敲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的一声“无事”后,再轻手轻脚的离开。 慕寻寒会将温热的茶水放在门口,第二天再原封不动的端走。 虞湘的房门从未打开过。 这天,行驶着的云舟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楚卫则不敢大意,连忙跟着慕寻寒走上甲板查看。 按理说,云舟山有防御结界,可以驱散寻常的鸟类和飞兽,不该有东西能够突破进来。 他们两个各自持剑,站在云舟上向周围看去,“咚”地一声,是从云舟底下传过来的。 慕寻寒对楚卫则点点头,自己御剑下去探查。 云舟的下方,有一块明显的血迹,慕寻寒摸上去,还是湿热的,血迹下面还被撞出了一个浅浅的凹坑。 又有破风声朝这边冲过来,慕寻寒回头,挥出剑气将其斩落,黑色的翅膀在眼前被一分为二,绽开一朵血花后坠落下去。 是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 楚卫则这时在上面大喊:“慕师弟快上来!” 就在云舟的前方,隐约可以看见一大片黑色的阴云,正飞快的朝着他们移动过来。 慕寻寒跳上云舟,对楚卫则说道:“咱们往下去,避开它们!” 黑色的鸦群越来越近,楚卫则一边驾着云舟向下俯冲,一边大声说道:“这是巨喙乌,有些灵力,咱们一定是碰上迁移的族群了,小心它们的嘴巴,千万不要被啄到!” 巨喙乌顾名思义,它们的尖喙坚硬无比,若是一起冲上来,再坚固的结界也要被撞破。 偏偏这些东西有些灵识,报复心颇重,若是招惹了其中一只,那么整个族群都会团结起来围攻敌人。 云舟朝着云层下面俯冲,却还是没有完全避开庞大的鸟群,飞在最下面的几只巨喙乌直直撞上云舟结界,然后打着旋落了过去。 领头的巨喙乌见自家的同伴被“袭击”,这条云舟上还带着属于同类的血气,便将它当做了不世仇敌。 只见它伸长脖子尖啸一声,调转身子,扑闪着翅膀朝云舟飞过来。 其余的巨喙乌得令,也都追随着自家首领扑向云舟。 楚卫则暗骂一声,稳定好飞舟,跟慕寻寒一前一后站在甲板上,挥剑赶走飞过来的大黑鸟。 “草,明明是你们先撞过来的,怎么不讲道理?”楚卫则一边挥剑一边骂道。 慕寻寒无语,跟畜生讲什么道理? 这些扁毛畜生大概将毕生的灵性都放在“讲义气”这件事上了,即使一头撞上坚硬的结界,还是不肯罢休的扑着翅膀盘旋追击。 没多久,云舟上空就围满了密密麻麻麻的黑色巨鸟。 它们一边挤压结界,一边用坚硬的嘴巴啄下去,楚卫则和慕寻寒本来不想滥杀,但是耐不住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痕,便只能拔剑出鞘,挥向黑压压的鸟群。 两个人两把剑,怎么敌得过成百上千的巨喙乌呢?更严重的是,这些巨喙乌被同伴的血腥气刺激,已经杀红了眼,前赴后继的挥着翅膀冲向云舟。 云舟外围的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缝,有粘腻腥臭的鲜血沿着缝隙滴落下来。 看来单单用剑不是办法,慕寻寒对楚卫则喊了一声:“楚师兄,撑着些!” 他收回手里鲜血淋淋的阙云剑,跳到了云舟船舱上的最高处,然后双手捏诀,默念了几声咒语,刹那间,数朵飞焰从慕寻寒的掌心飞出来,冲入半空之中。 最里面挤压在一起的巨喙乌不断扑扇翅膀,飞焰沾上黑亮的羽毛,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巨喙乌吃痛,慌乱的舞动翅膀,将周围的鸟羽一并点燃,火势蔓延的很快,不一会儿,天空中就出现了数十个飞舞的火球。 这畜生天性畏火,其余的鸟儿见火势烧起来之后,大多慌乱的飞走了。 楚卫则见状,在下面松了一口气,夸道:“还是慕师弟机敏,我这些年只顾专注剑道,连基本的御火咒都忘了。” 慕寻寒对他笑笑。 两人谈笑间,异变突生,之前还徘徊在结界外的一只巨喙乌突然对着云舟俯冲下来,这只巨喙乌体型巨大,羽毛也比别的同伴黑亮,一看就是其中的领导者。 “咔嚓”一声,坚若金石的巨喙狠狠磕在结界上,圆拱形的透明结界闪了闪,然后便烟消云散。 那只巨喙乌毫不停留的直接冲着站在最高处的慕寻寒飞去,后者举起剑格挡,阙云与鸟喙撞击,发出金石一般的声音。 巨喙乌身上的绒毛炸起来,然后灵巧的避过慕寻寒挥来的剑刃。 楚卫则也赶过来帮忙,两人上下夹击,想要赶跑这只巨鸟。 谁知巨喙乌是个一根筋,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放弃,它横冲直撞的在云舟山飞行,找到机会就挥着翅膀发动攻击。 巨大有力的翅膀拍打在虞湘紧闭的房门上,撞出了一条缝隙。 慕寻寒的眼神冷了下来,手中阙云剑杀意腾腾,凌厉地刺向这只不知好歹的扁毛畜生。 楚卫则追上来,一剑挥跑了巨喙乌,慕寻寒手中飞焰又起,直直飞向那只大鸟。 “哄!”的一声,巨喙乌的翅膀吃了一击,火焰顺着它的羽毛蔓延开来,巨喙乌张大嘴巴,尖利的鸣叫了一声,带着满身的烈火扑向云舟。 楚卫则见机行事,一剑刺进了它完好的另一只翅膀,慕寻寒的阙云紧接而至,远远的挑开了它,将无力回击的巨喙乌抛得远远的。 到了这时,天边已经没有了这些黑鸟的踪影,若它们继续缠斗下去,结界中的两个人还真是要费一番功夫。 尽管如此,云舟山的情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防御结界已经破碎,高空中寒冷的风不断刮在身上,四周弥漫着难闻的焦臭味,甲板上粘着不少羽毛和粘稠的血液,楚卫则跟慕寻寒相视一笑,动手收拾起来。 经过了这样大的动静,虞湘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慕寻寒心中不安,推开门进去查看。 房中安静的出奇,只能听见榻上有些微弱的呼吸,慕寻寒抿了抿唇,放轻脚步走过去。 第99章 消息 虞湘还在沉睡,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雪白的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慕寻寒伸出一只手,想要探探她的气息,虞湘紧闭着眼睛,微微侧了一下头,像是正在睡梦中调整姿势。 他收回手,轻轻的转身离开,没有留下一点声音。 昏暗的房间内,虞湘慢慢睁开眼睛,撑着手坐了起来。 她早在巨喙乌袭击的时候就醒了,不露面是觉得没必要,几只大鸟而已,倘若楚卫则和慕寻寒两人都敌不过,那么这些年在沧澜就算是白待了。 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利,半个月后,云舟到达沧澜宗,虞湘终于推开房门,神清气爽的走了出去。 她要闭关两年,好好研究炼化玉魄冰心的方法。 她们离开的时候,听雪峰上山花烂漫,回来之时,正好赶上沧澜今年的第一场雪,虞湘把自己关在白雪皑皑的山顶竹舍里,或许是因着玉魄冰心的缘故,这些积雪化得很慢很慢,就连半山腰的各色鲜花,都比以往的时候开的少了。 两年的时光里,虞湘静心闭关,这在几年以前是很正常的事情,宗门事务有人打理,大家十分默契,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去打搅她。 遥远的中州锦云城,宣家为刚刚认祖归宗的二公子举办了盛大的及冠礼,当年那个在沧澜山下默默无名的子衿已经不复存在,宣氏家主也正式为他赐名宣琰。 宣家这次的典礼十分隆重,沧澜宗出于礼节,派人给宣家送去了贺礼。 几个月后,负责去锦云城送礼的弟子带回来另一个有关宣家的喜事,宣氏要和镜州崔氏结亲,主角就是这位刚刚及冠的宣二公子和崔氏嫡女。 董守成听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开始着手准备贺礼。 尚清岚得到消息则有些忧心,她已经知道了虞湘和子衿在中州的经历,也知道两人的三年之约,只是三年之期未到,虞湘尚在闭关,子衿怎么就跟别人定亲了呢? 她正在发愁如何告诉虞湘此事,当事人却还沉迷于修炼之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听雪峰竹舍紧闭,周围的气氛看似寻常,却暗藏着威压巨大的结界,任何生物都不能靠近半分。 虞湘坐在榻上入定,周身灵光闪耀,将她牢牢的包裹住。 一颗冰蓝色的水滴正悬浮在虞湘身前,从里面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灵气,这些灵气跟虞湘身上的灵气相互吸引,渐渐融合成一团浅蓝色的光华,然后流进虞湘的身体里。 玉魄冰心看上去小小一粒,却蕴含着难以估量的水之精华,虞湘这些日子受益颇丰,不但治好了在冰湖中受的内伤,连寒玉诀的反噬也轻了许多。 修炼心法就是这个样子,你弱它强,你强它就弱。 遗憾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身体里的灵力跟玉魄冰心越来越契合,可是玉魄冰心却还不是不能被炼化入体。 它是天地中凝练出的一滴精华,不是法宝,不能结契认主,虞湘试了很多方法,玉魄冰心岿然不动,既不排斥她,也不融入她。 虞湘不想放弃,说她贪心也好,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宝物,若是不能被完全收为己用,倒不如直接毁掉。 经过了几百个日夜,虞湘终于还是叹息一声,将玉魄冰心收好,走出了竹舍。 外面正值阳春三月,听雪峰山尖上还覆盖着一层薄雪,迎面吹来的风却温煦可亲,虞湘一步步走下山去,沿途的景色不断变化,由冬入春,站在山下的时候,一株白玉兰上挂满了碗口大的花朵,恰如这苍翠天地间的一轮明月。 虞湘顺利出关,不用大肆宣扬,接受了楚卫则和任重道的拜见之后,便去了尚清岚的逍遥峰。 尚清岚不在逍遥峰,虞湘出关的时候,她正站在证道峰的大殿里,对着桌上的一堆锦盒发愁。 “宣家真是这么说的?”尚清岚冷声问道。 身旁的弟子缩了缩肩膀,小声道:“是,宣家的使者说了,这些都是碧霄尊者当年赠与二公子的礼物,二公子马上要和崔家结亲,所以便把东西送了回来。” 宣家的使者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客气话,无非是多谢沧澜宗这些年的照顾,再暗戳戳表示宣二公子今时不同往日,要和过往之事划清界限之类。 那弟子说完,还双手呈上了一个信封,上面设有禁制,只有指名的人才能打开。 “这是宣二公子的亲笔信,让我们务必交给碧霄尊者。” “给我。” 此话一出,尚清岚立刻瞪大眼睛看向门口,虞湘正伸出手,接过了那名弟子递过去的信封。 “虞湘?你什么时候出关的?”尚清岚干巴巴的笑着问道。 虞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者连忙屏退殿中众弟子,只剩下她们两个。 “你都知道了?”尚清岚咳嗽一声,小心翼翼的开口。 虞湘点点头,她去逍遥峰转了转,尚清岚的弟子和侍宠们都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看她,起先虞湘还不自觉,只是她刚刚早来了一步,听见了那弟子的话,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虞湘看着手里的信,上面写着“听雪峰碧霄尊者亲启”的字样,正是子衿的笔迹。 尚清岚长叹一声,转而又换了个无所谓的笑脸:“不过是个炉鼎而已,男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自然是要飞走的,你养的这个恰巧捡了一对儿金翅膀,飞就飞呗,天涯何处无芳草?” 虞湘不说话,尚清岚又道:“你这次顺利出关,我看你的境界好像更稳了,通身灵光耀耀的,要不然我们现在就下山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番?” 虞湘笑了:“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哄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这两年她都在闭关,可是子衿远在中州,乍然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少年心性不定,处在锦绣环绕的花花世界里,心境难免有所变化。 世事难料,人心易变,虞湘活了三百年,有时候尚不能保持本心,所以,她不怪子衿。 第100章 释然 尚清岚见虞湘神情平和,心里的忐忑化解了不少,便开玩笑的说道:“再怎样也算是故人一个,要不要我帮你备上份大礼,等到他们成亲的时候送过去?” 宣家这次将碧霄的赠物悉数送了回来,还大张旗鼓的摆在这里,其实是有点过分的,他们宣家富甲天下,不贪图这些东西,难道碧霄就在乎? 虞湘没说话,自顾自的打开了手里的信封,一张薄薄的白纸上用她熟悉的字迹写着:“欢情却罢,前尘尽扫,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倒也简单明了。 一缕青丝随着信纸滑了出来,落在虞湘手中。 尚清岚瞪大了眼睛,望着那缕青丝无语半晌,然后才看着虞湘道:“碧霄,你玩真的啊?” 赠尔青丝扣,中有千千结。 光看这缕头发上的气息和灵光,分明是虞湘自己的!宣家这小子也太不知道好歹了! 虞湘笑着反问:“什么真的假的?”说罢,她将手里的信纸碾碎,随手把那缕头发丢到那堆法宝锦盒里,说道:“见者有份,你看着分了。” 尚清岚追着虞湘走了出去:“唉,好几年不聚了,下山喝酒去?” 虞湘摆摆手,径直去了穹顶峰。 她出门兼闭关,已经过了三年,细算起来,再过二十五年就是师兄出关的日子,这段时间说长不长,却让她经历了许多事情,世态万千,生死轮替,唯有师兄是那个永远不会改变的人。 她在峰顶的山洞处站了一会儿,又跟柳飞云交代了一些事宜,便独自回了听雪峰。 路过半山腰的山花道路时,虞湘的脚步还是停了停,三月春深,草长莺飞,即使没有人精心打理,这些生了根的花草也照常盛放。 虞湘站在一片开的拥拥簇簇的蔷薇花里,微风起时,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招惹了不少蜂蝶环绕追逐。 细小的白色花瓣裹着香风飞到虞湘身上,像是落了一身香雪。 虞湘想起来那一天,也是来山腰赏花,子衿有些懊恼的对她说:“我本来是想要种粉色的重瓣蔷薇的,谁知道开出来却是单瓣的白花,一定是卖花的老板骗了我!” 虞湘笑着安慰道:“这样也很好看,花开的时候跟下雪一样。” 子衿这才释然,只是最后还是感慨了一句:“我期待了很久,可是一朵花没有开放之前,谁也不会知道它会是什么颜色。” 现在想想,还真是一语成谶。 即使这朵花没有开出期盼中的颜色和形态,可它依然是被人精心照料,辛劳浇灌过的。 虞湘坐在满是白色花瓣的蔷薇丛里,枕着双手小憩了一会儿。 她还有更多事情要做,就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虞湘下午去了百剑峰,上次在宝会上得到的那块玄铁已经被闲置了三年,她带着楚卫则去找铸剑师,几个人合计一番,拟定了宝剑的形状和属性,虞湘先回去,留楚卫则自己在铸剑室里。 她刚一出门,迎面撞见一群百剑峰的弟子,他们正热闹的谈笑,看见虞湘后,先是惊讶,然后立刻毕恭毕敬的行礼:“见过碧霄尊者。” 虞湘点点头,看见为首的萧玉楠,随口问道:“你的身子好些了么?” 萧玉楠点头道:“多谢碧霄师尊救治,弟子已经大好了。” 待到虞湘走远之后,有一名弟子小声道:“碧霄尊者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啊,不是说她身边的炉鼎跟人跑了么?” 话音刚落,萧玉楠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休要胡言乱语!碧霄师尊何等修养,怎么会为了一个炉鼎失意伤神?若是再让我听见你们议论此事,就要按照宗规处置了!” 那弟子缩缩脖子,连忙陪着笑道:“大师兄,不是我们传的,是证道峰那些弟子说的,说是碧霄尊者养的炉鼎现在飞黄腾达了,和别人订了亲,还将碧霄尊者之前送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你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去看看,那些东西还被摆在证道峰的大殿里。” 萧玉楠又瞪了他一眼,他身后的慕寻寒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虞湘消失的方向。 到了晚上,碧霄尊者被自家炉鼎抛弃的传言遍布了整个沧澜宗。 楚卫则被关在铸剑房里练剑,任重道自己一个人急的跳脚,恨不得造个法阵,让整个沧澜宗的人都闭嘴。 慕寻寒傍晚去证道峰办事,正好看见不少弟子喜气洋洋的从大殿里走出来。 其中有跟他相熟的,便催促他道:“快进去,董长老说了,这些东西见着有份,去晚了就轮不到了。” 虞湘早上发了话,董守成愣是拖了一天,让大半个沧澜宗的弟子瞻仰了这些诀别礼物之后,才张开金口让弟子们“见者有份。” 慕寻寒不明所以的走了进去,大殿中宽大的桌子上,堆放着高高的一摞锦盒,不少弟子正挤在周围挑拣争夺。 碧霄尊者赠给爱宠的礼物,自然不是寻常的法宝。 随便拿出去一件都价逾千金,数量又这样多,到底挑哪个好呢? 这些人看的眼花缭乱,最后差点打起来。 慕寻寒站在外围,看着弟子们围着桌子贪婪争抢的样子。 人群很快散去,桌子上,只留下了一样东西,是一缕被打成结的乌黑青丝。 没有人愿意拿,也没有人敢拿。 虞湘大喇喇的将它丢在这堆法宝里,说明了她不在乎,一把青丝而已,斩去就斩去了,若被悉心收藏,它便是无价之宝,若被弃之,它最终也不过是一抔尘土。 上面的神识已经被撤去,于外人而言,它已毫无用处。 一只手伸向桌子,将那缕青丝拿了起来,上面幽香仍在,是他熟悉的味道。 慕寻寒走出正道殿,抬头看向不远处听雪峰的方向,一轮明月照在山顶的白雪上,像是给它镀了一层辉光。 月有阴晴圆缺,不管何种变换,月亮依旧是月亮。 第101章 自荐 沧澜宗明令禁止罔议尊上,可还是挡不住弟子们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有人感慨惋惜,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却在蠢蠢欲动。 碧霄尊者身边有过的两个炉鼎,慕寻寒现在留在内门之中,前程无限,另一个子衿虽然回了宣家,但是从此以后锦衣玉食,再加上大家都见识了证道峰那堆成小山的珍贵法宝,自然也看出来,能够做听雪峰的炉鼎,绝对不是一件坏差事。 现在仙子枕边空缺,便有人春心萌动,想要自荐枕席。 虞湘依旧不常露面,只偶尔去百剑峰监督一下楚卫则的炼剑进度,这里也是众多男弟子集中的地方。 她从前来这里的时候,就有不少弟子或羞涩或热情的看着虞湘,现在这种情况更胜从前。 虞湘刚在百剑峰露面,一路上已经有数不清的弟子给她请安行礼,更有甚者,在请安之后久久不肯离开,一直跟着虞湘走到了炼剑室。 虽然还未入夏,但是山上打着赤膊练剑的弟子越来越多了。 整个百剑峰到处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崔锐心对弟子们的躁动恍若未觉,有一天兴致来了,邀请虞湘去校场上品鉴他新悟的剑法。 虞湘自然欣然前往。 听说碧霄尊者要来观剑,刚刚还在校场上挥洒汗水的弟子们劲头更足了,待到上场对战之时,更是争前恐后的报名。 萧玉楠不堪其扰,点了点慕寻寒和另一个稳重的弟子:“你们两个先来。” 看台上的虞湘白衣飘然,神情淡然,哪里有传言中的失意? 细看之下,她的气色甚至比之前更好了。 慕寻寒两个人向台上抱拳施礼,各自拿出随身的佩剑对战起来。 两个人用的是同一种剑法,一个照本宣科,倒也有板有眼,反观慕寻寒,他似乎比前者领悟的更多一些,见招拆招,身法灵火,阙云剑在他手里被挥舞地光芒四射。 不说旁的,慕寻寒的确是个难得的天才。 崔锐心对弟子们的表现也很满意,在虞湘身边不住的点头,嘴角也染上了自豪的笑意。 这可是他悟出的剑法,倘若发扬光大,他崔锐心便会声名大放,在当世的剑修大能之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号。 虞湘看着看着,突然轻轻开口道:“不对,这一招错了。” 崔锐心听清了虞湘的话,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你连剑谱都没看,怎么知道剑招错了?”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底下的弟子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剑招出手的,半寸错处也没有。 虞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说错了就是错了。” 崔锐心不能接受,黑着脸道:“没错,不然的话,你下去练一遍我看看。” 虞湘站起身来,身旁的崔锐心也不甘示弱的站起来,随着虞湘走下看台。 她走到慕寻寒身边,他们两个早就在看台上发出争议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此时恭敬地肃立在场中等待指示。 虞湘接过他手里的阙云剑,行云流水般舞了一遍。 崔锐心抱手看着,然后皱眉道:“这不跟刚才慕寻寒使出的剑招一样吗?” 虞湘白了他一眼。 场上场下的人不敢出声,疑惑的气氛笼罩在周围,他们也没看出来虞湘跟慕寻寒两遍剑招的区别。 慕寻寒却看出来了,虞湘刚才出剑之时,手腕翻转了一下,剑刃的方向和力道都有所调整,比起之前的招式威力更大。 他刚刚要开口,虞湘突然将阙云交到他的手中,然后拉着他的手腕,照着自己刚才的招式又示范了一遍。 为了让崔锐心看清,虞湘的动作放慢了不少,她站在慕寻寒身前,控制着他的手势挥动长剑,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慕寻寒没有握剑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耳膜中热血涌动,只能听见胸腔里急躁的心跳声。 短短的几招剑法,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虞湘松开慕寻寒的手腕,问身边的崔锐心:“看清楚了吗?”再看不清楚他就白做百剑峰的长老了。 崔锐心已经看了出来,只能摸着鼻子认错:“是,这样出剑的确威力更大些。” 虞湘面色如常地跟他走上看台,让下面的弟子照样子再练一遍。 第一轮弟子下场,等到接下来的几轮对战之时,底下的弟子们不知道是不是换了招式的缘故,比试时出错频频。 有个弟子直接抱拳拱手道:“弟子愚钝,还未领会到刚才的剑招,烦请碧霄师尊再指导一遍。” 虞湘不疑有他,走下去带着那弟子练了一遍。 然后,便又有好几个弟子围上来,态度诚恳的请虞湘亲自指导。 萧玉楠看出了一点不同的味道,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慕寻寒道:“你去把那帮小崽子给我叫回来。” 慕寻寒冷着脸走上台,对围着虞湘的弟子说道:“诸位,若还对剑招不熟悉的,可以与我对战一番,届时自当领悟。” 虞湘身边的弟子们闻言一哄而散。 笑话,他们是来向碧霄尊者“讨教”的,谁想要跟慕寻寒这个剑痴打一架,届时过不了几招就成手下败将,岂不是丢死人了。 虞湘又跟崔锐心在台上研究了一会儿剑法,然后便起身离开。 她刚刚走到山下,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碧霄师尊,请留步!” 虞湘转身,有个少年弟子追了过来,喘着气停在虞湘面前行礼道:“碧霄师尊,弟子仰慕师尊已久,倘若碧霄师尊不嫌弃,我愿意时常去听雪峰上,帮师尊打理花草。” 听雪峰上的花花草草都是子衿之前种下的,这名少年这样说,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见虞湘不说话,他红着脸迟疑了一下,然后便下定决心一般仰起头,直视着虞湘道:“弟子是极阳之身,且元阳尚在,我,我是真心的想要陪伴仙子的。 ” 几年以前,也有这样一个少年,既羞涩又坚定的对她这样说过同样的话。 虞湘对着眼前的俊秀少年笑笑:“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现在不缺伺候的人。” 少年的脸明显灰暗下去,他有些失落的轻咬下唇,然后不知所措的看向虞湘。 虞湘却不再看他,回首转身,衣袂飘然的下了山。 第102章 重见 自那以后,虞湘一切如常,再去百剑峰时,年轻弟子们的热情依旧,可她永远都端坐高台之上,再也不会亲自出手指导。 很快,沧澜宗有关碧霄尊者的议论渐渐停息,被另一种更加紧张的话题完全代替了。 修真界三十年一次的元灵大会即将开始,沧澜宗临危受命,被当做这次大会的指定场所。 按照往年的顺序,本应该是董守成带着弟子前往天涯阁的,只是恰逢这几年西界妖域又起战乱,此时安排大量修仙者前往西界,恐怕引起妖王的忌惮,几位掌门商议一番,最终把地点选在了沧澜宗。 届时浮黎洲所有有名有号的门派都要齐聚于此,沧澜宗作为修仙门派中的新起之秀,这一百年来迅速发展,确实有值得借鉴的地方,更何况虞洵闭关之前,沧澜宗已经举办了一次元灵大会,所以驾轻就熟,安排起各项事宜起来也并不紧张。 虞湘不记得前世有这一件事情,又或许是她前世并未在意过这些杂事,所谓元灵大会,无非是齐集各派的出色弟子,在一起比试切磋,听雪峰往年并没有收受弟子,自然也不必参与其中。 这次可不一样了,楚卫则的玄铁剑即将炼成,任重道这些日子跟着她修炼,法咒阵盘也小有成就,虞湘正缺一个机会好好考验一下他们两个。 董守成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把一向懒散的尚清岚都拉了出来,宗祁年也被他指使的团团转,虞湘本想独自清静,哪知崔锐心也不知道从哪里打了什么鸡血,非要拉着她监督弟子们的剑法修行。 虞湘后来才知道,崔锐心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即将来到沧澜的门派修士中,有他多年都难分高下的对手。 得到消息的时候,天涯阁的人已经启程上路,九玄宗也准备妥当,大概半年之后,就是各路英才齐聚于此的时候。 沧澜宗上上下下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弟子们被长老严密监督,更加不敢懈怠,只能没日没夜的修炼。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三个月后,沧澜宗迎来了第一波客人,九玄宗的玉亥玉寅并玉卯峰三位长老,带着六十名弟子承飞舟抵达了沧澜山。 跟着九玄宗过来的,还有武星阁宗主万千山及其弟子。 万千山此人在哪里都混的开,一下飞舟就笑呵呵的跟董守成和宗祁年打了招呼,然后看了一圈儿,道:“虞湘呢?怎么不见她?” 宗祁年暗中撇撇嘴,虞湘何等人也?怎么会屈尊纡贵的站在山门口迎客。 董守成笑笑不说话,万千山了然,也不觉得尴尬,只道:“上次在中州匆匆一别,我跟徐长老都十分挂念她,她最近过的怎么样?” 身旁的徐百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董守成解释道:“碧霄回来之后闭关两年,最近才出关。” 大家寒暄一番,董守成尽职尽责的为他们安置住处,天涯阁路途遥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另外还有一些小门派也还未赶到,这段时间大家要么继续抓紧时间修炼,要么熟悉环境结交朋友,沧澜宗顿时变得十分热闹起来。 只有虞湘的听雪峰安静如常,玄铁剑马上就要炼成,楚卫则干脆整天待在炼剑室里,虞湘给任重道布置了不少功课,他便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埋头苦练。 师尊说了,若是在元灵大会中不能取得前十,就要被关在黑石洞里用手指头画阵盘,直到石头被磨出印记为止。 虞湘每日早出晚归,被崔锐心拉着在百剑峰观剑,万千山来了几次听雪峰,山下连个通报的弟子都没有,只能悻悻而归。 这日他终于打听到,虞湘这些日子都在别处待着,这才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万千山乍一出现,百剑峰朴素的有些破旧的场景顿时亮起一片金光,他身穿金丝锦袍,头戴赤金冠,腰佩镶满了各色珠玉的宝剑,着实扎眼极了。 虞湘看着他无语片刻,方才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万千山厚着脸皮坐在她身侧,笑着道:“我挂念你啊,知道沧澜宗这次要举行元灵大会,连即将开启的秘境都不顾了,坐着飞舟直接就赶过来了。” 他自来熟的跟一脸懵的崔锐心打了个招呼,然后便眼神直白的盯着虞湘看了半晌,这才开口道:“虞湘,你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害我为你担心这么久。” 虞湘懒得理他,没把这厮的眼珠子挖出来已经是客气的了。 崔锐心只对比剑感兴趣,看见万千山腰间的佩剑,便道:“万掌门也是剑修?” 万千山对他拱拱手,道:“不才,懂得一些剑招罢了。” 崔锐心兴致来了,跃跃欲试地望着万千山道:“不如道友与我切磋一二。” 虞湘扶额,崔锐心的老毛病果然犯了,遇到境界相当的剑修总要缠着人家比试一二,当初见到虞湘之时也是这样,被她虐了一回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 万千山自无不可,他的金丹后期并不是单纯靠丹药堆砌起来的,能够在各种秘境之中来去自如,此人也是有些本事。 一炷香之后,双方刚刚打了个平手,台下的弟子们见识了两位金丹剑修的比试,心中激荡不已,有人直接原地顿悟起来。 只有虞湘看出来,万千山放了水,以他的境界和剑招,若是出尽全力,应该能够小胜崔锐心一分,后者虽然沉迷剑法多年,但毕竟还是少些实战经验。 两人比剑的动静不小,惊动了不少别峰的弟子过来观战,其中有沧澜宗的弟子,也有新来的别派之人。 虞湘端坐高台之上,专注的看着场中的比试,完全无视了台下投来的探视和目光。 宣家这几年张扬的很,虽然他们对那位二公子的身世讳莫如深,还是有人认出来他就是曾经跟在碧霄仙子身后的那个炉鼎。 毕竟子衿曾经跟着虞湘出席过楚家的嫁女典礼,当时两人还是一对俊男美女的佳偶,只是现在时过境迁,昔日卑微的炉鼎摇身一变成了宣氏公子,还要另娶她人,实在是让人感慨唏嘘。 第103章 烟花 尚清岚忙里偷闲,找虞湘下山喝酒。 选的地方还是揽月楼,没办法,这里的装潢和品味都是最好的。 不过几年过去,曾经那些熟悉的面孔早就被换走,被更加年轻鲜嫩的少男少女代替。 尚清岚一边给虞湘倒酒,一边抱怨自己这些天的辛苦:“你说西界好好的打什么仗?都跟咱们这样和平相处不好么?搞得我在逍遥峰一点也不逍遥,整日里忙着接待各派的长老弟子,连口酒都没空喝。” 虞湘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慢慢道:“妖界向来以实力为尊,历代妖王都要经历好几次的叛乱,只有都打赢了,才会令属下心服口服。” 尚清岚不屑道:“妖就是妖,一点都不文明。” 虞湘只喝酒不说话。 尚清岚跟花奴吩咐一番,然后一脸神秘的对虞湘说道:“楼里这两日新来了几个俊俏的清倌儿,我把他们都叫过来了,一会儿你先挑,多挑几个。” 不等虞湘开口,她便故作深沉的说道:“像你那样只专宠一个人是不行的,想要不伤怀,就要像我这样把一份心分给更多的人,走他一个两个的也无关痛痒。” 虞湘觉得尚清岚说的是屁话。 尚清岚又道:“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这少年人就跟眼前的蔷薇露一样,刚入口时香气浓郁,醉的也快,可是没有什么回味,想要慢慢品味,还的是梨花白,虽然清淡,但是回味悠长。” 传闻逍遥峰前些日子也送走了一波炉鼎,看来尚清岚吃腻了嫩笋脆芽,想要换换口味,顺带拉虞湘一起品鉴。 果不其然,尚清岚话音刚落,包厢的门扉被打开,走进来四五个高大成熟的男子。 尚清岚已经喝得半醉,只瞥了一眼,便怒道:“楼主呢?怎么给姑奶奶送了一群这么老的?”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从那群人后面走出一张熟悉的脸孔来。 “尚清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董守成额头的青筋直跳,恶狠狠地瞪向尚清岚。 后者的一身气立刻消散无形,她惊讶的从桌上跳起来:“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带客人走错房间的花奴早就料到不好,自己偷偷溜了。 虞湘侧首打量站在屋内的万千山徐百年几人,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董长老尽够地主之谊,带着别派的几位贵客逛鼎楼喝花酒,却没想到跟自家的两个异类撞了个正着。 万千山反应很快,笑呵呵的说道:“真巧啊,既然碰上了,干脆大家一起在这里喝,人多也热闹些。” 他掀开袍子,紧挨着虞湘坐下,对她眨眨眼:“虞湘,你想要找乐子,何必舍近求远,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 虞湘饮尽杯中酒,慢悠悠的说道:“你太老了。” 尚清岚这才反应过来,急中生智道:“师兄,我怕揽月楼生意太好,特意提前给你们订了雅间,你们慢慢喝,我跟碧霄先走了。” 说罢,她对着虞湘使使眼色,后者放下酒杯,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尚清岚额头冒汗,拉着虞湘的手,丢下一句:“师兄我已经付过钱了!”转眼便逃之夭夭。 门口的玉寅峰长老年纪稍轻些,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半天才收回视线,有些懊恼的低声嘟哝:“害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她们是安排好的炉鼎呢。” 徐百年听了,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玉寅连忙噤声。 经过这么一场,等到花奴叫来了楼中最最顶尖的花魁之后,纵然怀里的姑娘温柔可人,容色倾城,众人还是有些食之无味。 除了万千山,他一边搂一个,顺便怂恿徐百年:“徐兄,东域女子温柔解意,肤白貌美,跟中州的比起来另有一番风味,你难得来沧澜,何不及时行乐?” 徐百年的身旁也陪着一名二八佳人,可他神情淡然,只悠闲的自斟自饮,将身旁人当成了陪衬。 玉卯峰长老笑呵呵的说道:“徐师兄向来如此,他能够跟我们一起出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说罢,其余人都忙着推杯换盏,左拥右抱,便也顾不得理会他人了。 夜色已深,雅间里的气氛也愈加暧昧起来,董守成识趣的先带着人退了出去,其余的几人也都搂着各自选中的美人去了别的包厢,宽敞华丽的雅间里只剩下浓重的脂粉和酒气。 徐百年饮尽壶中最后一杯酒,抛给身边的女子一袋灵石,抖抖袖子站了起来。 那女子一晚上只是坐着,连杯酒都没动手,凭空得了一袋子灵石,便有些惶恐的轻声喊道:“这位客人,可是对小女子不满意么?” 徐百年没有理她,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轮皓月当空,子时已过,大街上人迹稀少,只有身后的得月楼灯火通明,莺声燕语啼啭不绝。 远处突然亮起一簇烟花,绚丽耀眼的粉红色花朵在半空中炸开,没有声音,像是有人用灵力幻化出来的。 紧接着,一朵两朵,无数朵深浅不一的粉色花朵次第开放,花影重重叠叠,像是春日里连片盛开的蔷薇花海。 有几个过路的行人跟他一样,为天空中绚丽的色彩驻足,身后是灯红酒绿,眼前是璀璨花火,不知为什么,还是让人品出了无边的孤寂。 虞湘仰卧在沧澜山下的一块山石上,伸出指尖在天空中描绘几下,深沉的夜空里便又亮起一簇烟花。 子时已过,三年之期,就用这样一场灿烂又虚幻的烟火当做结尾。 第104章 山风 山间的风带来别人的气息,虞湘没有理会,仰头咽下一口酒。 尚清岚害怕被董守成训斥,先回了宗门,她无所事事,又不想回去,难得遇到这样凉爽的夜风,皎洁圆满的月亮,便找了个地方继续喝酒。 随身带着的一坛梨花白已经见底,虞湘才有了些许微醺之意。 那人走过来的时候,虞湘正对着月亮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侧过身子转了过去,她不想打破这样安静的夜晚,也不想要知道这人是谁,就当他是山间的一缕风,赶快无声无息的吹过去。 “你——没事?” 慕寻寒看着眼前以袖遮面的虞湘,迟疑的开口问道。 熟悉的声音刚刚响起,虞湘就不禁轻笑了一声,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慕寻寒原本以为虞湘是身体不适,看了看天上的圆月,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虞湘是否安好。 他的手刚伸至半道,虞湘突然转过身,露出一张皎如明月的脸来。 她神情平静,气色安好,一双黑亮的眸子倒映着月华,在黑夜里盈盈生光。 慕寻寒收回手,微风吹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酒香。 “要喝一杯么?”虞湘突然开口。 后者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然后竟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个人喝的是闷酒,两个人喝的话,或许还能开怀些。 虞湘从袖中拿出两只酒杯放在石头上,慕寻寒十分自觉的接过酒坛,默默的先倒了一杯递给她。 虞湘一饮而尽,然后便继续躺在石头上看月亮,慕寻寒喝了一杯酒,屈膝坐在旁边,周围只有微风吹过山林的声音和细碎虫鸣。 他本来是奉命下山执行任务的,事情办完天色已晚,慕寻寒不愿在仙集久留,便趁着夜色赶回去,却在半途看到了漫天的粉色烟花。 慕寻寒虽然已经会御剑,却更习惯步行,他喜欢这样一步一步,由低到高逐渐走上顶峰的过程。 此处偏僻,离他上山的道路却不远,于是,慕寻寒难得生出一丝好奇心,换了方向到这边查看。 没想到竟然是虞湘在这里。 慕寻寒将杯中酒喝完,又给虞湘斟满一杯,虞湘没有动手,而是幽幽的开口道:“我看起来,很失意么?” 慕寻寒摇摇头,察觉到她或许没看自己,便低声说道:“并没有,那些人心里怎样想,便也觉得别人就是什么样子的,其实失意也好,得意也好,只要自己明白就够了。” 虞湘枕着手,在黑夜里扬起嘴角。 白团子自从在北冥冰湖中露面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同那盏心火灯也消失不见,不过,即使不用看,她也知道灯中的火焰应该又熄了一些。 虞湘支着一只手半坐起来,端起身边的酒杯,对着慕寻寒道:“共饮一杯。” 慕寻寒没有作声,端起酒杯,跟虞湘致意后一起一饮而尽。 梨花白酒味清淡,香气悠长,几杯下肚之后,呼吸间已经有了微醺之意。 此时山间微风轻拂,天上明月皎皎,慕寻寒垂眸掩去迷离之意,然后便站起来道:“我要回去了。” 虞湘支着腿躺在山石上,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她穿着白纱裙,微侧着身子,一条纤长的腿支在山石上,被山风吹动裙摆,美妙的轮廓若隐若现。 慕寻寒顿了顿,半蹲下来,给虞湘身边的酒杯斟满最后一杯酒,然后正要递过去,恰好触到她伸过来的手指。 冰凉的手指同样握住了他掌中的酒杯,只要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就能顺利离开。 可是他没有。 虞湘看向他,慕寻寒借着酒杯的掩饰,一点一点,用温热的手指缠上虞湘的素手。 掌心玉杯应声落地,渲染开一片醉人的幽香。 火热的温度沿着指尖一点点往上游走,慕寻寒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全心全意的轻吻她的手臂,不肯遗漏任何一处。 带着梨花香气的吻落在肩上,稍微迟疑了一下。 虞湘看向他仰视自己的眼睛,里面有迷蒙的醉意,还有一些被黑夜掩饰的,说不清楚的东西。 不论如何,此时此刻,他黑亮的瞳孔中,倒映的只有她的身影。 兴之所来,便随它去。 虞湘托着慕寻寒的脸,在夜色中扬起一个魅人的笑容,然后低下头,吻在他炽热的唇上。 犹如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唇齿相交,少年先是紧张的愣了愣,然后醒悟过来,开始笨拙的回应她,他技术青涩,好几次差点咬到虞湘的舌头。 虞湘无奈抽离,任由少年在自己的颈侧停留喘息。 慕寻寒的领悟力超群,停歇片刻后,继续凑过来亲吻虞湘,这次他循序渐进,不一会儿就变得进退有度,虞湘被他严密的唇舌弄得有些恍惚。 轻薄的衣衫徐徐解开,冰凉滑腻的身子接触到他炽热的胸膛,虞湘满足的叹了口气。 这好像鼓励了上方的慕寻寒,他的唇从虞湘脸上转移,细细密密的吻过她圆润的肩头,然后在虞湘的胸口停留了很久。 天上飘过一团云彩,让羞答答的圆月扯过去遮住了脸,却还偷偷留下几丝缝隙,一面方便它偷看,一面给下面的两个人照亮。 朦胧的月色中,林间的那块光滑的山石倒映着皎皎月华,恰如山上的另一个月亮。 这个月亮上也有模糊的阴影,这团影子在上面交缠不休,一直到天上的月亮渐渐隐去,启明星熠熠生辉,东边亮出旖旎的红色晨光,他们都没有分开。 虞湘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揉酥了,她轻轻推了推身上的慕寻寒,后者会错了意,握着她的腰翻转身子,让她坐在了上面。 虞湘:“天亮了。” 慕寻寒微微喘着气,放在虞湘腰上的手紧了紧,然后便抿着唇松开。 看他的表情,分明是意犹未尽,虞湘勾唇笑笑,伸出食指在少年唇上点了点,又慢慢流连到他轻轻起伏的劲瘦胸膛。 慕寻寒的身上起了一层薄汗,潮热的肌肤下面是滚烫的血肉和心脏。 被虞湘冰凉柔软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滚动几下,呼吸又加重几分。 “还想要么?”虞湘开口问他。 慕寻寒下意识点点头,见虞湘不动,他的眼眸闪动几下,然后哑着嗓子低声道:“我还想要。” 虞湘俯下身,伸出手臂轻轻摁住他的肩膀。 黑夜渐渐隐去,金乌冉冉升起,在虞湘背后绽放出万丈霞光。 玉白的肌肤被朝霞映红,却也遮掩不了天地间最浓重的艳色,清亮的晨风拂过树叶,苍翠欲滴的枝叶起起伏伏,很久之后才停息。 第105章 请茶 都道是,春梦了无痕。 自那日后,虞湘一切照旧,偶尔去百剑峰观剑,几次跟慕寻寒擦肩而过,都坦荡荡的走过去。 只是她不知道,后者的目光会在自己背影上停留几息,才会撤回去。 很快,虞湘就又忙了起来,楚卫则的玄铁剑终于问世,此剑一出,连百剑峰中最年长的炼器师都赞叹不已。 虞湘为这把剑起名为“斩光”,此剑剑身长四尺,比起她的饮霜剑既重又长,却正好是为楚卫则量身打造的。 宝剑出炉当天,百剑峰后山的剑冢万剑嗡鸣,被大家当成了奇谈。 单凭一块天外玄铁还炼不成这样的当世奇兵,虞湘将自己收藏的几件法宝一起融了,这才造就了无坚不摧的斩光剑。 任重道手托斩光,一边赞叹,一边酸溜溜的说道:“师尊到底还是偏心师兄,这样好的剑,就算花钱也买不到半寸!” 楚卫则呵呵一笑:“师尊说了,剑修就该用把好剑,你也不要吃醋,师尊那里新得的法宝,哪样不是紧着你先挑?” 任重道只是嘴上说说,楚卫则所言不假,听雪峰上只有他们两个弟子,碧霄尊者属下的份例一分不少都发给他们两个,师尊偶尔高兴,还会随手赏些小玩意儿,随便拿出去一件,都够别门弟子眼红半天的。 人家是狼多肉少,他们却是狼少肉多。 楚卫则神兵在手,任重道也埋头在竹舍画了大半年的法阵,虞湘便加紧了对他们的考验,迎接不久之后的元灵大会。 能够被选中参赛的,都是各个门派弟子中的佼佼者,沧澜宗其余的山峰还需要在内部经过一轮筛选才能决定人选,听雪峰则直接免去了这一项。 她名下只有两个弟子,一个在百剑峰鲜有敌手,另一个在问道峰所向披靡,不用说,也一定能被选中,代表沧澜宗参加各派的切磋。 随着各个门派的陆续到齐,沧澜宗上下变得热闹无比,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而住在最远方的客人,天涯阁,也终于在元灵大会开始的前一天抵达沧澜。 元灵大会开幕当天,是没有比赛安排的,各个门派的首领长老一起坐在高台上,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说几句场面话,给下面参赛的弟子打打鸡血。 大会的规则用金光书写在崖石上,供下面的弟子阅览。 不用看也知道,无非是比赛期间不许服用禁药催发功力,禁止使用邪术等等规定。 虞湘坐在高台上,看着底下各色形制弟子服的少年少女,随手指了一处,问身边的尚清岚:“那是什么门派,怎么穿的这么杂乱?” 底下这些门派,但凡是有些底蕴的都会制定统一的校服,这样看起来整齐好看,在外面的弟子们单凭衣服也能够表明身份。 虞湘手指的这一群人何止穿的杂乱,简直是有些怪异了,有人把自己全身围的严严实实,有人却穿着清凉,要不是他们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起,跟其余门派相隔甚远,外人根本认不出他们是一起的。 尚清岚伸长脖子看了看,小声道:“是天涯阁的人,他们来的晚,你不认识也正常。”说罢,她朝虞湘努努嘴,示意她向左看过去。 虞湘侧首看向正中间的三位主席,九玄宗的徐百年坐在最中间,沧澜董守成居右,那么左边的那个白发老者就是天涯阁的长老了。 这老头也是一位元婴,看他鹤发童颜的样子,应该年纪不小,修真界并不都是年轻的面孔,有些修为高深的年长者为了显示威严,也会用老者的面貌示人,这并不是天人五衰的气象,看气色就能分辨出来。 刚才好像就是他率先致辞的,虞湘当时在走神,完全没有注意到。 虞湘就坐在董守成下首,她侧首打量那位老者时,恰好跟坐在中间的徐百年对视,后者轻轻拧了拧眉头,丢给虞湘一个冷淡的眼神。 切~~~ 跟着台下的弟子们吹了一上午的风,开幕典礼终于结束,虞湘挥挥袖子,率先离开了。 万千山小跑着跟上来,对她说道:“虞湘,我难得来一次沧澜,你不请我去听雪峰坐坐么?” 虞湘摇头:“听雪峰没有茶水招待客人。” 万千山毫不气馁:“我有啊,我自备!”说着,他生怕虞湘再拒绝,拉着从他身边走过的徐百年说道:“徐兄上次在北冥救了你,你难道也不请人家喝杯清茶吗?” 虞湘回到沧澜之后,就匆忙闭关,的确忘了给徐百年送谢礼,怪不得他刚才对自己的态度那么差! 虞湘只能收回脚步,转身对万千山和徐百年说道:“我的竹舍简陋,恐怕招待不了客人,若两位不嫌弃,今晚山下揽月楼,我做东如何?” 万千山愣了愣,虞湘这是,要请他们逛窑子么? 徐百年唇角微抿,随后开口淡淡道:“不必了,我不嫌弃简陋,清茶便可。”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虞湘只能带着万千山和徐百年去听雪峰做客。 她的竹舍四壁空空,除了简陋些,也的确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三个人步行上山,万千山好像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好奇,路过半山腰时,成片成片的粉色月见草正在盛放,被夏日的烈阳照射也毫不颓靡,万千山看着一些已经开败的花木说道:“虞湘原来你喜欢种花,我还以为这座山上只有竹子呢。” 虞湘淡淡道:“野花而已,飘过来就自己生根了。” 行至山顶竹舍,虞湘将二人引至侧间的一个小凉亭,亲手端来茶水。 万千山喝了一口,叹息道:“还是沾了徐兄的光,否则我这辈子也别想喝到虞湘的茶。” 虞湘素手纤纤,将一杯清茶放在徐百年面前:“徐长老,多谢当日解救之恩。” 徐百年端起面前的清茶,浅浅尝了一口。 虞湘这里的茶水再好,也比不上玉卯峰精心调制的药茶,虞湘没有再劝他,而是正色道:“我欠徐长老一份人情,徐长老是要物还是要人,我都会尽量达成。” 第106章 谢礼 正在喝茶的万千山呛了一下:“要人?什么人,虞湘你什么意思?”难道要以身相许? 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坚持回去救虞湘了。 虞湘瞪了他一眼,浅薄! 徐百年喝茶的动作也慢了一瞬,放下杯子饶有兴味的说道:“要物如何,要人又如何?” 虞湘一脸认真的说道:“你们医修无非是喜欢收集灵芝仙草,只要你说出名字,我都可以帮你找来。” 万千山立刻插嘴道:“天露草!” 虞湘顿了顿,她手里的这株天露草是为师兄准备的,五年之后,从青州乌家买来玉灵犀,玄清定魄香就可以制成了,倘若徐百年真的需要天露草,她也可以在五年之后再去幻虚秘境为他找来一株新的。 徐百年没有接话,而是看了看虞湘,又道:“要人呢?” 虞湘眨眨眼睛,郑重的答道:“我可以帮你杀人,你看谁不顺眼都可以告诉我,即使相隔万里,我也会提着他的人头来见你的。” 徐百年是医修,应该只擅长救人,却不擅长杀人,而这正好是虞湘的强项。 徐百年沉默不语,好像真的在考虑虞湘的话。 万千山干笑两声,喃喃道:“虞湘,你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姑娘家天天杀来杀去的,跟邪修一样。” 虞湘没有理他,师兄说了,邪修也好,正道也罢,不过是名头不同,正道中人也有杀人夺宝的,只是事后都冠上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她又不滥杀,且事出有因,跟邪修还差的远。 徐百年沉思片刻,终于开口:“你的玉魄冰心炼化了吗?” 虞湘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诚实的摇摇头,徐百年想要玉魄冰心么?也不是不能给他。 她将那滴冰蓝色的水滴拿了出来。 小小的蓝色水滴悬浮在三人面前,方圆几丈的酷热立刻被驱散了。 虞湘的脸在冰蓝色的光芒中莹莹生光,连肩上的几缕发丝也被染上了颜色。 徐百年说道:“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帮你炼化玉魄冰心,你要不要试一试?” 还有这等好事?虞湘红唇微启,明显是有些惊讶。 徐百年勾唇,又道:“只是一个想法,并没有实践过,过程也许很痛苦,也许最后还会徒劳无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虞湘追问道:“我会死么?需要多久?” 徐百年摇摇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时间么,也许一年,最多两三年。” 他浅色的眸子直视着虞湘,等待她的回应。 虞湘只考虑了一瞬,便点头答应下来:“好,我愿意试一试。” 徐百年难得露出点笑容,开口道:“这就当是你给我的谢礼,只是有一条,实验进行中,我不说结束的话,你就不能反悔。” 又要不了她的命,就算是痛苦些,难道能比得上冰湖刺骨,烈焰灼心?虞湘毫不畏惧! 这哪里是谢礼?简直算是新一轮的馈赠! 不过虞湘也是理解徐百年的想法的,就如同剑修为剑法痴迷,医修的进阶也离不开对各种术法的钻研和精进,帮助虞湘炼化玉魄冰心,也正能够磨练徐百年的医术功法。 无论如何,她愿意做他的试验品。 交易达成,徐百年跟虞湘商议好,等到元灵大会结束,她便要随他回九玄宗开始实验。 也许是双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虞湘觉得徐百年那张冷冰冰的脸现在都顺眼了许多。 元灵大会大概需要半年的时间,紧张的赛事一旦开始,这一百多个日夜便过得飞快。 楚卫则不负虞湘期望,带着他的斩光剑在斗剑场上屡战屡胜,赛程过半,他的名字就跻身前十。 跟他一同入榜的,还有百剑峰的萧玉楠和慕寻寒,沧澜宗这次不愧于东道主的颜面,各项人才辈出。 这日,虞湘坐在看台上观剑,恰好是慕寻寒的比试,他的对手是天涯阁的一名弟子。 慕寻寒一身白色劲装,乌黑的发用丝带高高束着,手中宝剑立在身后,微风轻拂,阙云剑上的剑穗随着他的头发轻轻飘扬,当真是翩翩少年,意气风发。 他站在台上,微微侧头望向高处。 虞湘的眼神却被走上赛场的另一个身影吸引住了,此人身形高挑,穿着黑色的劲装,头发上却绑着鲜红的发带,更衬得发如鸦羽,恣意潇洒。 那人行走间,腰间和护腕上的银色装饰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既精致又利落。 虞湘问身边的尚清岚:“那人是谁?” 尚清岚叹口气,指了指崖石,上面明晃晃的写着,沧澜宗慕寻寒——天涯阁霍翎华。 赛场的的黑衣身影转过身,对着高台上的长老评委们躬身行礼,然后在日光下仰起一张神采飞扬的年轻脸庞。 这张脸说不上绝对的精致美丽,但却是赏心悦目的,最吸引人的,是它上面那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和生命力。 虞湘看着台下那双黑亮的眼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台上的慕寻寒虽然俊美无双,跟这个霍翎华比起来却太过内敛了些。 尚清岚扯扯虞湘的袖子:“你看清楚了,她是女孩子!” 虞湘道:“我知道。” 这个霍翎华虽然是男装打扮,但是她身材纤细,曲线若隐若现,再加上较为柔和精致的脸庞,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虞湘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女孩子将男装穿的这么完美,既有女儿家的娇柔,又有男孩子的英气,两种气质在她的身上无比的和谐。 台下的两人互相致意后,便亮出手中宝剑开始对战,慕寻寒手中的阙云剑挥洒自如,各种招式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天涯阁的剑法则走的是奇巧诡异的路子,霍翎华手中持着一把黑色短剑,起落之间灵活多变。 两人的比试也很有看头。 虞湘专心致志的看着,这种比赛越是进行到最后阶段,就越是有看头。 半晌后,慕寻寒的剑势越来越凌厉,霍翎华的短剑已经进不得他的身了,最终仍是慕寻寒技高一筹,胜了这场比试。 第107章 赛事 慕寻寒一连胜了三场比剑,等到他走下擂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汗。 守在场下的芳儿小跑过去,殷勤的给他递上丝帕。 “慕大哥,累坏了,快擦擦汗。”芳儿一脸崇拜的望着慕寻寒。 后者没有接过去,而是自己用袖子拭了拭:“我身上尘土重,师妹还是自己留着。” 芳儿毫不介意的收回丝帕,然后跟在慕寻寒身后笑着道:“慕大哥,你真厉害,我看你的名次又进步了。” 慕寻寒抬头看了看崖石,上面自己的名字的确又进了一步,不过还是在楚卫则和萧玉楠的后面。 他们三个彼此之间还没有对战过,师兄的剑法招式他早就熟悉,两人经常打成平手,只是不知道楚卫则和他新的的斩光剑威力如何? 想来应该很厉害,毕竟他是听雪峰的首徒,是碧霄尊者悉心栽培的人才。 慕寻寒握紧了手中的阙云剑,任凭柔软的剑穗在指尖缠绕成结。 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九玄宗的弟子任婉,她看见慕寻寒,清丽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慕道友,好久不见。” 任婉跟着师门来沧澜宗参加元灵大会,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准备比赛,直至今日才空出时间。 她刚刚也在场外看了慕寻寒的比试,现在越发觉得自己看对了人。 慕寻寒对她点头:“任姑娘,好久不见。” 芳儿看见眼前的美丽女修,心中警铃大响, 却依旧带着甜美的笑容开口问道:“这位姐姐看着眼生,我叫芳儿,你跟慕大哥也很熟吗?” 任婉看了看芳儿,笑的更加温婉动人,她轻轻点点头:“我叫任婉,曾经在九玄照顾过慕道友。” 两人虽然都面带笑意,周身流转的气氛却是剑拔弩张,慕寻寒毫无所觉,对二女留下一句:“我回去休息了,二位请便。” 芳儿和任婉同时追上来,一左一右的紧紧跟着慕寻寒。 虞湘正托着腮看台上的比试,这次是楚卫则对战九玄宗的一名剑修弟子,两人修为相当,对手的剑法也不弱,一把长剑如流水般轻薄灵巧,跟楚卫则刚猛利落的剑势对比,一柔一刚,看起来十分的养眼。 玉寅峰长老的面容看起来像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他本人的年纪也是九玄宗几位长老中最小的,此时正抱着手站在虞湘身后。 “场上的那个高个少年是听雪峰的弟子么?” 虞湘头也不回,只轻轻“嗯”了一声。 玉寅轻咳一声,绕到虞湘身侧,又道:“我看他的剑法威势不小,这并不像女修惯使的招式,他真的是碧霄仙子的亲传么?” 虞湘这才侧首看他:“阁下以为,女子剑修该使什么样的剑法?”她直视着玉寅反问道。 下首的崔锐心兴致勃勃的看向这边,他早就看九玄宗的这家伙不顺眼了。 玉寅看着气势颇足的虞湘,反而更觉得好奇了,他虽然是金丹,但是剑修一道,向来是遇强则强,若能激起碧霄的战意,跟这位元婴界的女剑修对战一场,一来可以历练一番,二来便多了个接近佳人的机会。 虞湘才懒得跟他对战呢,她说完话,就转过头去,继续看场上的比试。 玉寅还想站在虞湘身边搭话,一旁的徐百年低声说道:“苏懋,回来坐好。” 虞湘的身边终于恢复了清静,没一会儿,万千山又踱过来,笑着对虞湘说道:“你到底收了几个弟子,我还以为今天上午那个也是你的亲传弟子,他手里用的可是你当年的阙云剑?” 万千山的记性倒好,虞湘点点头,淡淡道:“是阙云剑,不过他不是我听雪峰的弟子。” 崔锐心听罢,恍然大悟道:“我说这小子什么时候得了这样一把好剑,原来是碧霄给他的,上次有人在比试中挑了一下他的剑穗,慕寻寒差点将对方的胳膊削下来。” 虞湘岿然不动,尚清岚暗地里瞪了崔锐心一眼:你这个大嘴巴,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叭叭叭的。 这时场上胜负已出,楚卫则没有给虞湘丢脸,即使缠斗许久,依然保持了胜利。 崔锐心表现的比虞湘还要激动,站起来不住的大声鼓掌。 虞湘嫌弃的看了看他,低声问尚清岚:“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尚清岚撇撇嘴,跟她示意了不远处坐着的玉寅,小声道:“之前两人打过几次架,三师兄都输给了他。”场下那个九玄宗的弟子,正好是玉寅峰的亲传。 虞湘了然,心道:这场是楚卫则赢了,若是慕寻寒胜了,只怕崔锐心要当场放鞭炮庆祝了? 第108章 赛事二 楚卫则下一场对战的是天涯阁的一名弟子,虞湘看着登上擂台的黑衣少年,有些茫然的眨眨眼。 尚清岚也奇道:“这个人,跟刚才的那个女孩子长得真像。” 她说的是上午刚刚跟慕寻寒对战的霍翎华,不过这个少年的个子更高些,细看之下,他的轮廓也比霍翎华要硬朗英气,是个十分英俊的男孩子。 这时一旁的白发长老也听见了尚清岚的话,笑呵呵的解释道:“他们两个是我们阁主的一双儿女,一胎双生,所以穿衣打扮上十分相似。” 台下的两个人动起手来,楚卫则连战两场,手中斩光剑的威势却一分不减,他这次的对手实力也不弱,比起霍翎华的那把短剑,这个黑衣少年手中的宝剑就大了许多,剑身几乎跟斩光一般长,宽度比斩光还要宽,起落挥舞间,却又无比的灵活。 少年身段瘦削,配上手中的巨剑 ,看起来有种举重若轻的力量之美。 虞湘看了看崖石上的名字,上面几个金色的大字:天涯阁霍飞焰。 看来这位久不出世的天涯阁阁主,生了一对儿极其出色的接班人。 霍飞焰的剑法也走的是刚猛之道,却又比楚卫则多了几分刁钻,有几次眼看着他的剑势重重落下,楚卫则已经躲了过去,那把巨剑却在半途改道,转而又攻向楚卫则。 楚卫则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却不笨拙,几次险些中招,都被他灵活的避开。 斩光剑跟主人心意相通,随着楚卫则的遇险,也被激发了斗志,整个剑身锋芒大盛,荡出的剑意充斥在整个赛场上。 虞湘就是看中了楚卫则这种不服输的性子,剑修之道,就是要越挫越勇,所谓的剑招并不是坐在石洞里凭空就能想出来的,都是在对敌之中生死之间顿悟得来。 对手的少年见楚卫则发了狠,也改变策略,且战且退,等到楚卫则意识到两人已经来到擂台的边缘时,他周身金光一闪,手中的剑势立刻变的缓慢许多。 虞湘饶有兴味的托着下巴,天涯阁的霍飞焰刚才在撤退中悄悄画了一个锁灵阵,诱导楚卫则入阵,然后便压制住了他的灵力。 随着楚卫则动作变慢,霍飞焰的剑势却重重的落了下来。 楚卫则咬牙,横起斩光格挡,两剑相撞,击起一朵耀眼的火花,“锵”地一声传遍整个校场。 虞湘远远看见,楚卫则的虎口被震出了一个不小的裂口,有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背流了下来。 天涯阁的长老捋了捋胡子,眼中都是满意之色。 胜负已定,楚卫则跟对手收回剑,双双拱手致意。 任重道小跑着过来,对走下校场的楚卫则道:“师兄,你没事?” 楚卫则遮了遮手上的伤口,低声说道:“没事。” 任重道陪着楚卫则走远,小声唾道:“天涯阁的那个臭小子不地道,说了比剑,他竟然用法阵,卑鄙!” 虞湘不知什么时候下来,对有些沮丧的楚卫则说道:“把手伸出来。” 楚卫则默默伸出藏在袖子里的手掌,虎口被震裂开一个两寸长的口子,血肉都翻了出来,鲜红的血液流了一手。 任重道见了,长长吸了一口气,低声骂道:“草!” 虞湘伸手,在楚卫则的伤口上轻轻拂过,外翻的血肉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细长伤痕。 “霍飞焰还是有分寸的,没有用尽灵力伤你,否则的话,简单的疗愈术也治不了。”虞湘淡淡说道。 楚卫则垂头应道:“弟子知道,多谢师尊。” 虞湘看着眼前跟只丢了骨头的大狗一般沮丧的弟子,抿了抿唇,说教道:“其实你的剑法并不比他差,只是对方随机应变,用阵法困住了你,这恰好是你的不足之处,要知道,上了真正的战场,对手可不会只跟你比剑,为了求生,自然是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次你输了,自然也知道了自己的弱点,以后好好弥补便是。” 元灵大会的规则中并没有说明,比剑场上不许使用别的法术,所以霍飞焰也不算违规,相反,他这样博采众长的修士反而会更吃香。 楚卫则认真的听了,也想起上次在云舟上对战巨喙乌时,慕寻寒同样使用了驱火咒才能迅速制敌,便重重点头道:“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虞湘又对一旁犹在忿忿不平的任重道说道:“没事的时候,跟你师兄多多探讨一下剑法,交流交流咒术,知道了么?” 任重道听罢,苦着脸道:“师尊,弟子手无缚鸡之力~~~” 虞湘冷笑一声:“等你剑法有成,为师也为你铸一把宝剑。” 任重道立刻双眼放光,想象着自己腰上也配着一把绝世好剑的潇洒模样,顿时觉得学几招剑法好像也没有那么辛苦了。 虞湘回到高台上,万千山笑呵呵的说道:“虞湘,我看你倒是十分心疼你的两个徒弟,不过受了一点小伤,就急匆匆的跑下去慰问,上次是谁说我慈母多败儿来着?” 虞湘轻蔑的看向他:“我的弟子可不是什么败儿,他们一个已经跻身剑法前十,一个阵法前三,比起某人那些不成材的弟子争气多了。” 武星阁的那些弟子,没有一个进入大会前列的,虞湘自然说的理直气壮。 万千升不以为意,厚着脸皮说道:“是是,听雪峰教导有方,我自愧不如,虞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也去我们武星阁做客,顺便传授一些心得,我必当扫榻以迎。” 尚清岚在一旁笑出了声,自认没有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万千山听见,又伸着头对她笑道:“也欢迎尚仙友大驾光临,万某一定好好招待。” 坐在中间的董守成不悦的轻咳一声,沉声道:“比试开始了,诸位还是认真观战。” 第109章 丹药 日落时分,比剑场上的赛事暂时结束,丹房的炉火还在持续燃烧着,还有一些法修符修仍在刻画,大部分完成任务的弟子已经选择了休息。 虞湘回去之时,顺道去了一趟安定峰拿些丹药,路过丹房时,恰巧碰见了徐百年,他应该是过来察看医修弟子的赛事。 他看见虞湘,扫了扫她手里的药瓶,然后默不作声的从袖里拿出一只绿色的小瓶子。 “用这个,伤口好的更快些。” 楚卫则明天还有比试,偏偏伤的又是握剑的手,虞湘便向何长老要了些能让伤口迅速愈合的伤药。 徐百年给的,自然要比安定峰的要更加有效。 虞湘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药瓶,顺便将一袋灵石放进徐百年的掌心。 后者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锦囊,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 虞湘见了,一脸诚恳的问:“不够么?”说着,又从袖里拿出两颗灵珠递了过去。 徐百年轻轻吐了口气,握住虞湘伸过来的手,将他手里的锦囊连同灵珠一起放进虞湘掌心,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两人手掌相交不过一瞬,虞湘还没有反应过来,徐百年已经走远。 不要算了,虞湘收回手,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尊。”慕寻寒早就看见了虞湘,正在犹豫要不要跟她打招呼。 虞湘转身,慕寻寒身边还站着唐百尧,显然是过来探望老朋友的。 她对两人点点头,然后被唐百尧手中的药盒吸引了目光,一颗玉白色的丹药放在里面,正散发着淡淡香气。 这是,上品驻颜丹!看样子,应该是唐百尧刚刚炼成的。 虞湘心中微动,然后走过去,指着盒中丹药问道:“你炼成的么?” 唐百尧忙不迭的点点头,这场比赛的题目其一就是上品驻颜丹,他刚刚炼成,拿去给何长老过了目,何长老非常满意,已经评好分了。 真是因缘巧合,虞湘看着他手中香气四溢的丹药,这种成色和香气,并不比安定峰成熟的医修炼制的差。 她将手中的灵珠和灵石一齐递了过去:“这些灵石,买你的丹药够不够?” 唐百尧看了看虞湘手里的灵石和灵珠,这些来买他的驻颜丹,自然是绰绰有余,只是虞湘看起来正当妙龄,一点也不像是需要驻颜丹的样子。 “碧霄师尊能看上这颗丹药,是弟子的荣幸,况且炼制丹药的材料都是宗门所赐,您不需要给我灵石的。”唐百尧诚恳的说道,然后便将药盒双手呈上。 材料不值什么,但是却还要付出时间和心血,虞湘接过丹药,顺手将手里的灵珠锦囊丢到一旁的慕寻寒怀中。 后者下意识的接住,然后跟唐百尧面面相觑。 虞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唐百尧无奈的笑着,接过慕寻寒递过来的灵珠:“碧霄师尊的脾气其实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差。” 早些年虞湘深居简出,即使偶然露面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后来又跟慕寻寒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当时弟子们私下谈论起她来,都是带着七分畏惧,三分猥琐,总之大家对碧霄尊者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 他们当然不知道,虞湘在沧澜宗的名声之所以这么坏,很大一部分都是董守成找人推波助澜,甚至暗中捏造出来的。 不过现在虞湘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虽然孤冷依旧,但是却不跋扈无礼,而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孤傲的小脾气反而被人看做是随意不羁,为她增添了些潇洒的气质。 慕寻寒听了唐百尧的话,垂下眸子遮掩眼中复杂的情绪,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大会的赛事逐渐接近尾声,医修和法修的比试已经结束,只剩下剑修前五名的激烈对战。 楚卫则上次受伤,虽然很快恢复,但是已经错失了跻身前三的机会,现在竞争最激烈的是九玄宗的元羽,沧澜宗的萧玉楠和慕寻寒,以及天涯阁的霍飞焰。 前两个的资历和年纪都比后两者要多一些,因此魁首之争几乎只在元羽和萧玉楠之间,而慕寻寒和霍飞焰要争的,只剩下前三甲的名额了。 元灵大会有规定,能够进入前三的弟子,可以获得价值不菲的灵石,还有一次进入浮黎圣地无涯阁的机会,传说无涯阁里收集了历代大能的功法典籍,只要有缘人进入其中,无涯阁中的灵识就可以根据他(她)的天分,送给他(她)一套心法典籍。 无论功法厉害与否,能够进入无涯阁,是浮黎洲众多修士的梦想和荣耀。 修仙界总是用这样那样的荣誉和称号来引诱仙门弟子拼搏争抢,就跟吊在他们头上的胡萝卜一样,个中滋味只有最终吃到的那个人才知道。 虽然这次楚卫则错失机会,但是虞湘也不失望,人生中得失胜负乃是常态,她让楚卫则守在台下观看每一场的比剑,正好可以取长补短,反省自身。 虞湘这种淡然的情绪很大程度上抚慰了楚卫则的失意。 这日,慕寻寒正好抽到了天涯阁的霍飞焰,此战之后,前三甲的名字就会彻底确定下来。 因此这将是一场激烈的比试。 校场上围满了观战的弟子,要不是宗门规矩严格,他们说不定就仿照宣家赌场那样,当场摆起赌桌来了。 吵闹声议论声在台下嘈杂不休,宗祁年皱了皱眉,想要在擂台上设起结界隔绝声音,却被徐百年和虞湘同时阻止。 “就让他们吵罢,比试场上,连这点干扰都抵挡不了的话,也成不了大材。”徐百年淡淡道。 又都不是你家的弟子!宗祁年腹诽几句,却还是收回了手势。 徐百年是这次元灵大会的主席,他的话自然比虞湘管用些,天涯阁的白长老也附和的点点头,看来对自家的弟子十分自信。 场上的两人互相拱手致意后,利落的出鞘起势,两个人年纪相当,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慕寻寒相较于霍飞焰的恣意张扬,又多了几分难得的稳重。 凌厉的剑光在场中闪动,轻灵飘逸的阙云剑和霍飞焰的黑色重剑相击十几下,丝毫不见怯意。 第110章 暗器 或许是对胜利的渴望太过急切,霍飞焰的剑势更加的咄咄逼人,反观慕寻寒,一开始就以守为攻,任凭霍飞焰如何逼近,见招拆招,使出的每一剑都精准无比。 霍飞焰也不气馁,手中巨剑带出的剑势一次比一次强劲,意在逼迫对手躲闪腾移,自乱阵脚。 慕寻寒不动如山,一把阙云剑在手中灵活应对,轻巧的格挡了霍飞焰的剑刃。 两人交战了几十回合,一时难分高下。 万千山饶有兴趣的赞道:“这个小子的定力不错,有大将之风。” 崔锐心自始至终都紧张的看着比剑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虞湘靠在椅背上,悠闲的喝着茶,任重道在昨日的法修比试中夺魁,场中的两个人孰赢孰败,跟她的关系都不大。 霍飞焰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慕寻寒将周身围得密不透风,令他无处下手,他便以对方为中心,用剑势画出锁灵阵,想要直接将他压制在那里。 慕寻寒早就看出了霍飞焰的企图,他脚步一转,从画了一半的法阵中挪出去。 阙云剑上金光流转,以雷霆之势劈开霍飞焰的护身法阵,直逼他的前胸。 霍飞焰横剑在前,将将格挡住。 慕寻寒手起剑落,一连劈下几剑,逼人的剑气将霍飞焰击退数步。 黑衣少年的眼神逐渐狠厉起来,一面挥剑抵挡,另一只手在掌心捏出法诀,电光乍亮,顺着宽大的剑尖击向慕寻寒。 是惊雷咒,看来这个霍飞焰会的东西不少,虞湘饮茶的动作微顿,抬眸看向赛场。 慕寻寒的反应迅速,在雷击落下之时飞身而起,躲过了第一波攻击。 霍飞焰挥剑,巨剑剑尖所指之处,又一连落下一处电光。 惊雷咒对于这些筑基的弟子来说十分消耗灵力,他能够一连发出几个,已经十分难得了。 慕寻寒躲闪之间也不见狼狈,他神情淡定,白色的身影轻灵飘逸,在被雷电击起的烟尘中从容潇洒。 霍飞焰也预判了他落脚的走势,最后一剑直直落向刚刚站定的慕寻寒。 电光火石,避无可避。 场外有女子惊叫出声:“慕大哥(道友)小心!” 雷电落下之时,慕寻寒没有像之前那样闪身躲避,而是飞快的挥起手中长剑迎接。 阙云剑细长的剑身闪起耀眼夺目的光芒,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环绕其上,他利落的挥剑横扫。 电蛇犹如离弦之箭,笔直的飞向对面的霍飞焰。 霍飞焰咬紧牙关,举起手中的巨剑,一剑劈向这条被加了威势的惊雷咒。 宽大的剑身上电光闪烁,“噼里啪啦”的炸起来。 霍飞焰手中一麻,手中的剑柄差点脱手,他咬咬牙,依然紧紧的握住巨剑,在赛场上,丢了剑就是输了。 慕寻寒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阙云剑冲破电光,再一次朝着他攻来。 霍飞焰侧身躲过,慕寻寒早就料到了他的走势,调转剑身又一次刺向他。 霍飞焰一连退了几步,开始有了颓势,他眼中戾气翻腾,在慕寻寒的下一剑到来之前,从掌中飞出一物刺向对方。 这东西飞的极快,场下的弟子们几乎没有察觉,慕寻寒也是感到了破空之气才意识到不妙,他的灵力都用来攻击了,周身流转的护体真气少之又少。 好在身体比大脑先意识到危险,在黑芒到来之前险险避过。 但是他还未站定,后来的两朵黑芒接踵而至,一左一右刺向他的两肋。 虞湘在第一朵黑芒出现之时就意识到不妙,闪身瞬移到台下的校场中,她出手迅速,却还是晚了半步,只捕获到一只骨钉,另一只还是擦着她的指尖,狠狠刺进慕寻寒的右肋中。 血花在他腹部绽开,慕寻寒身形一滞,被骨钉的余势带的踉跄一下,半跪在面前的石板上。 虞湘站在他身前,张开右手手掌,一枚黑色的细长骨钉出现在她的掌心,在玉白色的手掌中无比鲜明。 她对已经落在擂台上的天涯阁白长老冷冷开口:“淬骨钉都用上了,贵派弟子是否太过不择手段?” 此言一出,场下的弟子还不明所以,但是围过来的几位长老却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徐百年走向跪在地上的慕寻寒,他用手中的阙云剑撑着身子才没有倒在台上,不过从身下不断流出的鲜血来看,这枚骨钉肯定刺进了他的内脏中。 他现在的伤势不宜挪动,徐百年只能先给慕寻寒输了一波灵力,又在他的伤口处施了疗愈咒,这才稍微减缓了血流的速度。 白长老捋了捋胡子,然后板着脸质问一旁的霍飞焰:“飞焰,这淬骨钉是从何得来的?” 虞湘掌中的淬骨钉上面环绕着层层黑气,几乎遮盖了这枚白色骨钉的本来质地,但也说明上面蕴含的怨气浓重,不是寻常的暗器。 霍飞焰只心虚了一瞬,然后便梗着脖子道:“是我在黑市上买来的,这不是人骨做的,规则上也没有说不许用暗器!” 他说的理直气壮,白长老听罢,面色稍缓,也附和道:“大会的规则上的确没有这一项。” 虞湘冷笑,这淬骨钉是邪修常用的东西,但也有材质之分,邪修一般会用怨气浓重的人骨打磨制造,上面带着的邪气能够破开修士的护体真气,被它刺进血肉之后,伤口也难以融合,重者血竭而亡,轻者伤及真元。 因为其威力巨大,现在也有些修士会用兽骨代替,以作防身之用,虽然没有人骨怨气浓重,但是也算是十分棘手的暗器了。 大会上的确没有规定不许使用暗器,霍飞焰钻了这个空子,不过她手中的这枚淬骨钉黑气四溢,即使不是人骨炼成的,也不能算是正道之物。 她握紧五指,将掌中的骨钉碾碎,白色的粉末飘散一地,上面的怨气无所依靠,嚎叫一声化作黑雾,扑向对面霍飞焰的面门。 霍飞焰瞪大眼睛,慌张的举起手臂抵挡,一条模糊的巨大犬形对着他张开大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咬上他的血肉。 白长老轻喝一声:“散开!” 黑雾还没触及霍飞焰的衣角,就在原地消散。 第111章 再战 那犬形出现的快,消散的也很快,却还是被场上的几人认出来了。 “六阶妖兽碎齿狼,霍公子好大的手笔!”尚清岚讥讽道。 妖兽跟普通的兽类不同,它们或多或少拥有灵智,因此被虐杀之后,产生的怨气也比寻常兽类要多,虽然没有人类怨灵的怨气浓重,但是做成的骨钉威力也不容小觑。 修真界的六阶灵兽比人类少的多得多,霍飞焰能够找到三枚用碎齿狼打磨的淬骨钉,看来是费了不少灵石和心思。 这种东西放在元灵大会上用,既不算违规使用邪物,也能够在关键时刻重创对手,转败为胜。 霍飞焰刚刚受了惊吓,现在又被尚清岚冷嘲热讽,却还昂首抬头,丝毫不见悔过之意。 白长老还笑呵呵的为他解释:“小孩子不懂事,看见稀罕玩意儿就收藏了,比试场上难免失了分寸,所幸没有伤及贵徒的性命。” 宗祁年鼻子出气,重重的“哼”了一声。 董守成眉头紧皱,看向一旁的徐百年,后者没有说话,正在专心给慕寻寒疗伤。 他俯身,手掌在慕寻寒的肋下按了按,后者难耐的闷哼出声,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 崔锐心半蹲在地上,双眼不眨的盯着自己的爱徒。 徐百年已经探出淬骨钉的位置,从掌中伸出一缕细如发丝的软藤来,藤丝沿着慕寻寒肋下的伤口慢慢延伸进去。 不一会儿,徐百年微微用力,柔韧的藤丝渐渐绷直,慕寻寒的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却还是抿着唇没有出声。 徐百年看了看他的脸色,轻声说道:“忍着些。” 伤口处的藤丝忽的绷成一条直线,随着徐百年收回的手势,一枚吸饱了鲜血,已经变得黑红黑红的淬骨钉被藤丝拽了出来,落在他的掌心。 慕寻寒再也支撑不住,握着手中的阙云剑歪了歪身子,好在崔锐心就在旁边,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 “碧霄,借你的玉魄冰心一用。”徐百年示意崔锐心将慕寻寒放平。 虞湘将那枚冰蓝色的水滴拿出来递了过去。 慕寻寒的伤口还在流血,淬骨钉被拽出来后,上面的邪气却早就浸染了血肉,沿着血液流进身体,若是不及时处理干净的话,必将后患无穷。 徐百年将玉魄冰心悬在慕寻寒的伤口上,看着它一点点将里面的黑气吸收净化,然后才站直了身子。 白长老轻咳一声,开口道:“现在胜负已定,徐仙友宣布入选名单。” 尚清岚嗤笑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中格外清晰。 白长老面色不变,依然保持着和蔼有礼的笑容。 “天涯阁弟子霍飞焰进入前三甲,明日与元羽萧玉楠竞选魁首。”徐百年面无表情,清朗的声音传遍全场。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巨大的嗡嗡声,不少弟子站在场外议论纷纷,站在校场中间的几位长老也都神色各异。 以白长老为首的天涯阁众人全部喜形于色,底下的弟子们已经开始拍着手庆祝起来。 沧澜宗的弟子则都面露不忿之色,对着他们嘘声不断。 “徐长老,弟子还可以再战。”慕寻寒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一只手撑着地挣扎着想要站起,崔锐心连忙帮了他一把。 待到他缓缓站定,众人的目光也都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慕寻寒的脸色苍白,腹部的伤口仍不断往外淌血,看着他绷紧的身体,显然正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尚清岚皱眉道:“慕寻寒,你不要命了么?” 其余众人也都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 虞湘垂眸,看着慕寻寒血流不止的伤口,并没有吭声。 徐百年波澜不惊,直视着慕寻寒清亮且坚定的眼睛,缓缓开口道:“你确定么?” 慕寻寒抿着唇点头。 徐百年看向霍飞焰,后者正挑眉看向这边,在慕寻寒全身上下扫了一圈后,勾唇笑道:“不过是加试一场,弟子没有意见。” 白长老却有些不赞同,否定道:“一场比试而已,点到为止,若是太过较真出了人命,可就伤了天涯和沧澜两派的和气了。” 他这句话是对董守成说的,后者听罢,思忖片刻,目光在慕寻寒和霍飞焰身上流转一遍,然后昂首说道:“无妨,生死有命,我们沧澜宗的弟子骨头硬得很。” 白长老听罢,便也不再说什么。 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那就加试一场,徐百年对慕寻寒说道:“此战之后,胜负即分,生死有命。” 慕寻寒点点头:“生死有命,无有怨尤。” 虞湘将玉魄冰心暂时收回去,伸出手掌轻轻放在慕寻寒伤口上,后者的身子僵了僵,垂首看向她,虞湘低声道:“不要动,我要用法术将你伤口的血液暂时凝住,否则的话,等会儿不用霍飞焰动手,你就先失血而亡了。” 慕寻寒黑眸闪动,虞湘冰凉的灵气缓缓注入伤口,将血肉抽痛的感觉缓解了不少。 一番处理后,场上的长老们重回高台,只有徐百年站在擂台旁就近观战。 慕寻寒和霍飞焰一齐抽剑出鞘,校场上重新挡开凛冽的战意。 双方都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思,没有过多的缠斗,直接你来我往的劈刺挥挑,招招都带着一击致胜的决心。 慕寻寒依旧站定在擂台中央,他的伤口在右边,因此这次使得是左手剑,尽管如此,阙云的剑芒却丝毫不减。 霍飞焰的重剑跟阙云几次相击,都迸出耀眼的火花,擂台上不断响起刺耳的“锵锵”声。 看来双方这次都是用尽了全力。 霍飞焰本来已经胜券在握,现在也不敢掉以轻心,收起散漫的情绪,力求每一次重击都能战胜对方。 慕寻寒虽然很少主动进攻,却在严密的剑锋中应对自如。 虞湘却看到,他的腹部又在往外渗血,没办法,被邪气浸染的伤口愈合极慢,修士的灵力再厉害,在这样浓重的怨气跟前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第112章 治疗 再拖下去,慕寻寒必输无疑,怕只怕最后血气也要被耗干。 此时的擂台外寂静无比,只能听见校场中间两剑相击的铿锵之声。 慕寻寒手中剑势一转,突然变守为攻,他翻转身子跳起来,以一个刁钻的姿势刺向霍飞焰。 霍飞焰险险躲过,对方的剑势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去,让他惊出一层冷汗。 他的双脚刚刚落定,慕寻寒突然将阙云抛上半空,双手掐诀,半空中的阙云顿时变幻出无数分身,对着面前的霍飞焰形成围攻之势。 霍飞焰手持巨剑横扫过去,本想着总要击中其中的一枚真身,却不料想周围的剑影全部被擦出火花,这里面竟然不止一把真剑! 他原本以为慕寻寒使出的不过是幻影术,只要力道够大就能够直接斩开,却没有料到慕寻寒已经凝出了数把意念之剑,且个个都坚不可摧。 巨剑的剑势被阻挡了不少,霍飞焰手中的速度也变慢了,慕寻寒看准时机,驱动身前的一把意念之剑,笔直的刺向霍飞焰胸腹。 霍飞焰已经感觉到锐利的剑气刺破皮肤的疼痛,冰冷的剑意带着浓浓杀气包裹全身。 只要慕寻寒想,他便可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霍飞焰僵立在原地,垂首看向胸口中间,一把寒光湛湛的宝剑正悬在身前,却仅是刺破了他的衣服。 宝剑的主人正保持着手势站在原地,挑着冷峻的眉目看向他。 霍飞焰轻笑一声,缓缓抬起双手,手中巨剑脱手,迅速移动到他的背后。 “我输了。”他开口说道。 慕寻寒长舒一口气,立刻召回手中的阙云剑。 在他的脚下,一滩鲜红的血迹正在不断扩大,渐渐形成一个血洼。 在慕寻寒倒下之前,徐百年手中的藤蔓已经飞了出去,稳稳的接住他。 慕寻寒只感到到天旋地转,精神和身体几乎耗尽,尽管如此,他手中的阙云剑依然紧紧地被握在掌心里。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陌生的屋顶,耳边寂静无声,最熟悉的却是那缕清冷的幽香。 “不要动。”虞湘开口道,玉魄冰心正悬在慕寻寒不断溢出黑气的伤口处,将里面的怨念一点点净化掉。 因为慕寻寒在擂台上大量使用灵力的关系,致使血液流动过快,淬骨钉遗留的怨气已经浸染了他大半身的血脉。 所以她也只能一直守在这里,看着玉魄冰心帮慕寻寒净化邪气。 慕寻寒微微侧首看她,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师尊。” 虞湘的目光从冰蓝水滴上移开,看向面色憔悴的慕寻寒。 “要喝水么?”要喝水的话,她喊人来帮他倒一杯,反正现在外面守着好几个女孩子,正争着要照顾他呢。 慕寻寒摇摇头,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徐百年走进来,看了看慕寻寒的伤势,对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虞湘说道:“把手伸出来。” 虞湘伸出掩在宽大袖子里的右手,上面的中指食指被擦破了一层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徐百年托住虞湘的手,冷冷道:“六阶妖兽磨成的淬骨钉,一点也不比人骨的威力小,你难道就感觉不到疼么?” 虞湘不吭声,任由徐百年给她涂上药膏。 冰凉的药膏被轻柔又均匀地抹在指尖,有淡淡的药香味逸散开来。 “这药怎么跟他的不一样?”虞湘问道。 徐百年抬眸看她:“怎么,怕我给你下毒么?” 虞湘只是随口一问,被徐百年这么一说,反而没了好奇心。 她不说话,徐百年微微勾唇,正色道:“他的肺腑受损,又浸染邪气,因此不能先忙着将伤口愈合,只能等所有的邪气被祛除后再用药。” 他放开虞湘的手,道:“而你只伤了皮肉,想来这些邪气对你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虞湘已至元婴,只要不伤及内腑,即使肢体折断也可再生,她的水灵根又有净化之力,因此,淬骨钉造成的擦伤的确无妨。 第113章 解释 虞湘坐在去往九玄宗的云舟上,沧澜宗这次的成绩不俗,能够有资格进入无涯阁的十二名弟子中,沧澜占了五个。 萧玉楠虽然没有取得剑修魁首,但是自己的师弟慕寻寒能够入选,也足够让他欣慰的了。 另外还有法修任重道,医修唐百尧,音修瑶华三人,无涯阁在九玄宗附近,因此五名弟子暂时跟虞湘同路。 慕寻寒还在养伤,玉魄冰心已经将他体内的邪气净化干净了,毕竟伤及内脏,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任婉也在十二名弟子之列,于是便自告奋勇的搬到虞湘的云舟上,亲手照顾慕寻寒。 不大的飞舟上住进了六个年轻人,自然比平时热闹的多。 好在虞湘除了偶尔出门透气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打坐,倒也不妨碍这些少男少女交流感情。 赶路的过程总是单调的,浩瀚的云海上一望无际,都是连绵起伏的白色云雾,这样的景色一连看了月余。 虞湘耐得住寂寞,别人可耐不住。 即使离的老远,云舟山的人还是能够时常听见,从后面那艘金光闪闪的大船上时不时传来的笙乐之声。 相比于沧澜宗众人的低调安静,颗粒无收的武星阁还能保持如此乐观的心态,实在是让人佩服。 万千山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高尚情操,几次三番邀请虞湘上船赴宴,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倒是任重道唐百尧等人,架不住万千山的盛情,轮流去飞舟上游玩了几次。 修仙界里,就没有对法宝不感兴趣的,这几个弟子在见识了万掌门那令人目不暇接的收藏之后,对于财富和权利又都有了新的认知。 万千山也不吝啬,给上船的每人都送了礼物,他有自己的盘算,这十二个弟子都是当今仙门弟子中的佼佼者,趁着现在他们微末之时拉拢一下,以后说不定大有用处。 万掌门如此热情慷慨,让专心照顾心上人的任婉也有些心动,好在慕寻寒的伤势恢复的很快,已经可以行走自如,她这日便跟着瑶华一起上了武星阁的飞舟。 虞湘推门出去,觉得今日的云舟格外安静,她站在甲板上凭栏望向远方,此时已近黄昏,云海极西被夕阳染上层绮丽的粉色,像是一堆撒了玫瑰糖霜的玉带糕。 这样想着,连迎面吹来的风仿佛都带了点甜香。 “师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虞湘回头看向慕寻寒,一个多月不见,他的气色比上次看到的好多了,果然是不容易死的顽强体质。 “你的伤怎么样了?”既然见面,自然要装装样子慰问一下。 慕寻寒的眼睛被夕阳镀上些许暖意:“好多了,多谢师尊。” 虞湘对她点点头,继续转回头欣赏夕阳,远处飞舟上传来隐隐约约的歌舞声,这群人一定玩的很开心。 也只有在这样兵戈不起的太平盛世,大家才能够毫无负担的纵情享乐。 要不是当年天道降下神迹,帮着凡界修士驱散魔族,将他们封印在无妄海的另一端,只怕再过三百年,浮黎洲还是处在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 虞湘看着天边的彤云出神,身后的慕寻寒却也没有走开。 她不喜欢他,虽然两个人有过不少次肌肤之亲,对方都是为了满足需求,就连上一次在山林里,虞湘喝醉了酒,也是自己主动她才顺势接受的。 而他呢?慕寻寒扪心自问,一开始他怨恨虞湘,甚至也怨恨被欲望扰乱心绪的自己,可是他却总是忍不住,在她出现时仰望她,看着她将笑意和温柔留给子衿,对楚卫则关爱有加,少年人总是气盛的,他会忍不住比较,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如他们?才会被虞湘弃若敝屣。 一切的比较和揣测都是徒劳的,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个死结,倘若他是从小便习惯了依附的炉鼎,或许就不会那么不甘和怨愤,又假如他是听雪峰堂堂正正的弟子,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直视虞湘,接受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想到这些,慕寻寒不禁在心中苦笑,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很多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造化弄人,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虞湘觉得,有必要跟慕寻寒解释一些东西。 她转过身,看到慕寻寒正神情落寞的看着她出神,虞湘心中微动,冰冷的心稍稍柔软了一瞬,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还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许自己跟他说明白,就能够尽早纠正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至于让他留下心魔。 她放缓声音,开口说道:“当年,我并不知道你是外门的弟子。” 慕寻寒闻言,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显然对虞湘的话还不能接受。 虞湘自嘲的笑笑:“我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只能通过采补稳固境界,所以便托人从山下鼎楼挑选炉鼎送进听雪峰,不过,”虞湘顿了顿,对着慕寻寒说道:“听雪峰素来没有外人,只能先把人安置在外门中,结果阴差阳错,你就被他们送上了山。” 至于其中的细节和暗幕,虞湘没有证据,自然也不能告诉慕寻寒,对于她来说,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前一世,幕后之人的目的已经达成,她现在也对那人有了防备。 而且,无论如何,两人之间的确已经发生,虞湘拿了慕寻寒的元阳之身,在那大半年的时间里采补他,无视他,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能够将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撇清就好,至于慕寻寒要不要报复,就让他自己决定。 倘若不是子衿的存在,虞湘或许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错处,那个温柔少言的少年告诉她,即使身为低贱的炉鼎,他们依然有颗生动的心,会喜悦会悲伤,会爱会痛,也有着既完整又活跃的思想。 慕寻寒听了虞湘的话,沉默许久。 虞湘继续说道:“倘若你在为你的元阳之身惋惜,那么我们之间也算是公平的,我的元阴之身也给你了。” 第115章 详谈 修真界有些臭男人讲究处子贞洁的说法,虞湘一向嗤之以鼻,不然也不会痛快的接受尚清岚的建议采补炉鼎了。 不过她元婴之后才破身,积攒的元阴之力也是大补之物,只是慕寻寒灵根杂乱,再加上他当时修为低浅,纵然接受了虞湘的元阴也一无所觉。 虞湘向前两步,伸手摸向慕寻寒的丹田。 后者本来还在发愣,突然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僵直了身子。 冰凉的手透过轻薄的衣衫,释放出轻柔的灵力,慕寻寒立刻感觉到,在自己的丹田深处,有一团温热正被虞湘牵引,缓缓呼应虞湘手心的灵力。 虞湘采补炉鼎,用的都是正经修炼典籍上的招式和心法,既不过度索取,反而有来有往,走的是阴阳相调的法子,否则,慕寻寒也好,子衿也罢,用不了几年就会形同槁木,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的? 她要的是极阳之力,并不是他们的本命元气。 “等你的修为再高些,这些元阴之力就会被慢慢吸收了。”虞湘抬头对慕寻寒说道。 这小子什么时候又长个子了?只是靠近一些就要仰起头看他。 慕寻寒的脸颊被夕阳染红,此刻正垂首看向虞湘,天边暖风吹乱了她身后的发带,他控制了很久才没有伸出手。 帮慕寻寒理了理杂乱的真气之后,虞湘收回手掌,却在半途被慕寻寒握住手腕。 “师尊,对不起,我之前不该怨恨你。”他现在的心思其实还是很复杂的,但是虞湘一开口,他就立刻将纷乱的心思放到了一边,只留下满心的轻松之情。 她肯跟自己解释,证明他在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存在感的,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就足够了。 所以慕寻寒下意识的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握住虞湘将要离开自己的手,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这么快就原谅自己了吗?虞湘有些惊讶,再一次感觉自己前世死的十分冤枉。 白团子不在,心火灯也消失了,她不能查探慕寻寒的心境,不过,看着他清亮认真的眼睛,以及面容上难得的柔和之色,虞湘觉得慕寻寒这次是真心的。 跟上次在湖边那种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的嫌弃厌恶完全不同。 就因为她的元阴之力?这小子是不是也太现实了?怪不得他后来能那么快变强! 她又斟酌着开口:“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那种事情总要你情我愿才好,当时到底是强迫了你。”至于人格尊严方面的问题,虞湘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弥补回去。 不过上次在山上,她有两回好像也是被压在下面的,就算两两相抵了。 慕寻寒好像也想到了什么,年轻英俊的脸庞变得绯红,一双黑亮的眸子氤氲起浓重的颜色。 他握着虞湘手腕的掌心好像更热了,虞湘下意识挣了挣。 “师尊,其实我——”慕寻寒哑着嗓子开口。 “虞湘,来喝酒不?”云舟上方传来万千山聒噪的喊声。 虞湘顺势抽回手,转身看了过去。 万千山跟徐百年并排站在船头,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生怕虞湘再一次拒绝,万千山又补充道:“徐兄有事要跟你说,上来细谈。” 虞湘这才飞身上去。 她的姿态轻灵飘逸,倏地从慕寻寒身边撤开,像是一只被微风惊动的蝴蝶,走的毫不犹豫。 慕寻寒仰首看向虞湘,却只能捕捉到她遗留的一缕香风。 虞湘站在飞舟的顶层上,这里是一座四面镂空的凉亭,构造跟揽月楼的花船倒是十分相似,站在里面,既能看到甲板上的人影动作,又保留了亭内人的隐私。 她挑了个位子,率先坐下。 万千山给她斟了一杯酒,虞湘没有动,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徐百年。 后者刚刚坐定,正在低头理着袖口,并没有注意虞湘。 万千山殷勤道:“虞湘,你尝尝,这是我收藏的金樽酒,放了百余年都不舍得喝,要不是今日你和徐兄都在,我还舍不得打开呢。” 虞湘闻言,端起面前的金盏,浅酌一口,酒味醇厚,芳香四溢,的确是难得的好酒。 万千山凑近她,眼含期待的问道:“如何?” 虞湘对他点点头,后者立刻喜形于色,又给虞湘倒了一杯。 徐百年这才看向虞湘,然后对她说道:“你今日喝尽兴些,明日起开始辟谷,酒水也不能随意沾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要清心寡欲,受戒持斋。” 虞湘将手中的金樽酒一饮而尽,挑眉道:“我是去做实验的,又不要做比丘尼,怎么这么多规矩?” 她说的坦荡,清冷的眉眼中难得出现几分不羁之色,徐百年看了,心中那股莫名的郁气顿时消散不少,想了想,还是耐心的开口道:“不是要为难你,这是我思虑良久,查阅典籍之后才得出的结果。” 虞湘放下酒杯,静静等待徐百年的下一步解释,万千山也停下杯中酒,饶有兴趣的看向他。 徐百年沉吟片刻,方才正色道:“玉魄冰心是天地凝结的至纯至净之物,用于净化世间的怨邪之气,你之前总想着要炼化它,或许做的都是无用功。” 上次慕寻寒被淬骨钉所伤,他们都见识了玉魄冰心的净化之力,它生自北冥冰湖之中,而冰湖里的水也的确是虞湘遇见的最最纯净的水源。 即使在玄坤秘境的地底秘境里,饱含了水元素的深渊之水也没有那么洁净。 “我做错了?”虞湘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修士炼化法宝,无非是要使法宝的灵气跟自身灵气接近融合,难道她不能炼化玉魄冰心,是因为她身体里的水灵气不够纯粹么? 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是不是我的灵力不纯,所以玉魄冰心不接受我?” 徐百年见她悟到了一部分,满意的点点头。 她已经结婴,又是单纯的水灵根,高阶修士经过洗髓伐骨,吸收的灵气磅礴精纯,若是这样还不能被玉魄冰心接受,到底要修到什么境界才行呢? 第116章 炼化 虞湘看着徐百年,显然在等他的下一步解释。 徐百年笑笑,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道:“人们遇到物华天宝,难免想要据为己用,想尽法子炼化收服,这也是人之常情,玉魄冰心本来就是天地造物,纯粹至极,你其实不必炼化它,而是应该让它炼化你。” 虞湘奇道:“炼化我自己?”这种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徐百年点头:“所以我才让你清净饮食,斋戒持身,先保持身体的清洁,然后再想办法将灵力提纯,倘若能够达到跟玉魄冰心气息相合,或许就可以与之相融了。” 虞湘了然,既然他说的有理有据,自己也没有意见。 徐百年又道:“这个过程不知道要耗时几何,为了尽早完成,从今天起,你就乘九玄的飞舟与我同行,我先帮你理顺经脉,到了九玄宗,再拟定药方内外互补。” 虞湘不无不可,只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徐百年垂眸,掩盖眼底的淡淡笑意,然后伸手给虞湘斟满一杯。 不过是辟谷斋戒而已,虞湘觉得没什么,不过自己不想跟别人不让又有些不同,感觉好像被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一样。 她既然答应了徐百年,心里再别扭还是要照做的。 万千山见两人谈完正事,席间的气氛也轻松起来,便拍了拍手,亭子外面顿时幻化出一群衣袂飘飘的舞伎,他们有男有女,俱都穿着飘逸,面容美丽, 随着缥缈的乐声响起,这群美人便开始翩翩起舞,围着亭中的三个人舒展身姿,大送秋波。 万千山拍拍手,颇为得意的说道:“这是我收录的一件法宝里的仙境幻象,虞湘你看,此等的歌舞,人间又怎么会有呢?” 亭子周围的歌舞的确优美至极,带着不属于人间的缥缈之意,跟揽月楼的花魁献舞相比高下立现。 不过虞湘对歌舞不感兴趣,而是就着仙籁之声,喝掉了一整壶金樽酒。 歌罢宴罢,徐百年对有些微醺之意的虞湘伸出手:“需要扶着你吗?” 虞湘摆手,轻松自如的站起来,跟万千山挥挥手道:“我走了,你的酒不错。” 她脸颊泛着微微的粉色,一双眼睛沾了点酒意,反而变得亮如星子,眼波流转间格外动人。 其实虞湘并没有多少醉意,倘若有人来犯,她拔剑的速度甚至还会更快些。 万千山望着虞湘离开的身影有些出神,再看着她踏上了九玄宗的飞舟之后,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似得。 徐百年将虞湘安置在客房里,还派人送来了醒酒汤。 等到任重道他们从武星阁的飞舟上游玩回去之后,偌大的云舟上只有慕寻寒一个人,他看见回来的几人,眼神扫了一遍,却没有看见虞湘的身影。 “师尊呢?”慕寻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任重道挥挥手道:“师尊跟着徐长老上了九玄宗的飞舟,说是要讨论修行事宜,让我们直接坐着云舟去无涯阁。” 慕寻寒怔住了,垂首掩去失落之色,任婉巧笑倩兮的走过来挽着他的手,柔声道:“慕道友,外面风大,我送你回房休息。” 后者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接触,淡淡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多谢。” 任婉也不气馁,这些日子她待在云舟上照顾慕寻寒,自以为对他的个性十分了解了,少年人脸皮薄,又重礼守节,不习惯与别人的身体接触。 不过没关系,两人还要一同去无涯阁,近水楼台先得月,论起姿色能力,她也比沧澜宗那个只会撒娇卖痴的芳儿好多了。 虞湘第二天醒来,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没想到金樽酒的后劲不小,她打着坐竟然睡着了,不过一夜无梦,这也是她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睡得香甜的一晚。 徐百年派人请虞湘过去,他就住在隔壁的房间。 这个房间的布置跟上次万千山飞舟上的一模一样,应该说这就是用一间,虞湘当时在里面待了个把月,虽然清醒的时候不多,但是一走进去,熟悉的药香和炉火气息就立刻包裹了她。 看来这应该是徐百年的随身芥子,可以放在任何一个空间里,不耽误他炼制丹药。 徐百年正坐在矮榻上熬药,面前的小炉子不断冒出袅袅热气。 虞湘直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徐百年抬眸看她,虞湘还在盯着陶壶,上面没有盖盖子,能够看见褐色的汤汁在里面冒泡蒸腾。 气味很奇怪,说不上好闻。 “再等一刻钟就可以喝了。”徐百年淡淡道。 虞湘抬起头看向他:“?”这是给她喝的吗?不是说先不用喝药么? 她虽然没有出声,但是抬头的那一瞬中已经显出了惊讶之色,显然并不乐意喝下眼前的东西。 徐百年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轻声解释道:“不是药,是醒酒茶。” 将虞湘不相信,徐百年只能又说道:“金樽酒不是寻常的凡物,常人饮一杯就可以连睡三日,你喝了那么多,虽然没有醉意,但是身体里还是会有残留的酒劲。” 怪不得她昨天睡得那么沉? 虞湘嫌弃的看了看他手里的汤汁,别过头去:“我没事,不用喝这个。” 徐百年抿唇,笑着说道:“里面加了百草露,只是颜色奇怪,不苦的。” 说着,他从陶壶中舀了一勺,隔着炉子递到虞湘面前。 虞湘接过勺子一饮而尽,果然清清凉凉的,并没有什么苦味。 等到醒酒茶煎好,徐百年又给虞湘端了一碗,见她痛快的喝完之后,这才说起正事。 “我准备先帮你施针,上次在北冥,我就发现你的经脉有几处淤滞,尤其是心脉附近,当时你在昏迷,我也不好直接探查,倘若你相信徐某的话,能不能让我放出神识,进入你的心脉查看,我也好对症施法?” 徐百年说的应该就是缚心咒,师兄说过,缚心咒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是她身上最大的弱点。 第117章 针灸 让别人的神识进入自己身体,也是许多修士的大忌。 虞湘并没有答应,不过徐百年好像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有再说什么。 他让虞湘坐近一些,伸手为她把脉,虞湘的身体因为功法的缘故,一直都是温凉的,玉白色的肌肤下面只能看见几条颜色极淡的血脉纹路。 偏偏还软若轻云,滑腻如脂。 徐百年的木之灵力在虞湘周身流转一遍,然后便收回了手。 “你的身体受过几次外伤,别的地方还好,只有云门,巨阙,风室,血海这四处还留有印记,等到施针之时恐怕会难捱些。” 虞湘早在金丹之时就淬炼筋骨,血肉重塑,却没想到这之前受过的伤还能被徐百年查出来。 后者看出了她的疑问,便道:“伤势已经愈合,但是那里的血肉还留有记忆,遇到别的灵力入侵的时候,它们的反应最快最强烈,所以一试便知。” 原来她以为早已忘记的伤痛,自己的身体却还记得。 这些伤几乎都是在魔界之中受的,转眼一百多年过去,浮黎洲里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再伤着虞湘了。 当年受伤的情景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可是每一次都是师兄在照顾她,魔界里危机重重,师兄妹两人几次死里逃生,虞洵受的伤可比虞湘多的多。 徐百年看着坐在对面的虞湘,他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还是通过虞洵,当时虞湘应该是冲关元婴,虞洵也是第一次去九玄宗做客,期间一直都表现得落落大方,令人赞叹。 有一回宴席上,师尊扶摇尊者随口问了一句:“听说虞湘也要进阶元婴了?时间过得真快,小姑娘也要有自己的名号,被称为尊者了。” 当时的虞洵是在座最年轻的元婴居士,刚刚两百岁就结成元婴,可谓是当时奇才,他年纪轻轻就执掌了一个宗门,令默默无名的沧澜宗如日方升,现在宗门又要出一名元婴修士,还是虞洵亲手培养出来的师妹。 宴席上的几位长老听了,都不住的恭喜虞洵,他也应对有道,表现的极其谦虚得体。 当时徐百年正好坐在虞洵对面,他清楚的看到,虞洵的脸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容,那些笑意却并没有直达眼底。 他在忧虑,这也难怪,修士结婴本来就十分凶险,成则青云直上,败则身陨魂消,在座的众人表面上只祝贺虞洵和虞湘,其实心里都知道,虞湘只是冲击元婴,成与不成还要看天命如何。 宴席后没多久,纵然有许多仙门挽留拉拢,虞洵还是彬彬有礼的婉拒众人,连夜乘飞舟回去了。 要不是这是沧澜宗第一次参加元灵大会,估计虞洵也不会丢下正在闭关的师妹出这趟远门。 他从小便入了仙门,师尊待他和蔼宽容,身边的几个同门也算是相处和睦,但是修行讲究清静守心,断绝七情,他早就忘了与人牵挂至深的感觉。 后来又跟虞洵有过几次相处,他话里行间很少提及虞湘,但是一旦涉及到她,徐百年就能明显的感受出来,虞洵语气中难以掩饰的柔和与宠溺。 直到他第一次看见她,虞湘已经是大名鼎鼎的碧霄尊者,清冷孤傲的站在那里,面对所有人的恭敬和讨好,依旧波澜不惊,只有在无意间才会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板着脸的时候,眼里什么也容不下,但是只要抬眸看你,那双清水一般净澈的眼睛便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万千山后来有一次喝醉了,跟他评价虞湘道:“你别看虞湘现在冷冰冰的,对着虞洵的时候笑的可甜可甜了。” 说罢,他又叹气道:“你不知道,即使都不是对着我笑的,我也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徐百年也没有见过虞湘的甜笑,只看到她清冷持重后带着点小脾气的叛逆,还有无知无觉后才露出来的软弱和娇气。 他跟虞湘接触的越多,就越能理解到虞洵当时的柔情和无奈,他一定把虞湘照顾的很好,所以才让一个已经跻身元婴的修士还保留着几番难得的真性情。 此刻虞湘就坐在他面前,依然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却比任何人言语中的都要生动美丽。 徐百年轻声问道:“三天之后施针推穴, 我门下的几个女弟子已经得了真传,假如你没有异议的话,就让我为你挑选人选?” 虞湘无所谓的点点头。 徐百年在行医上极其谨慎,为了清除虞湘体内的酒力,又一连让她喝了三天的解酒茶。 第四日,他安排好诊室,选了手下一名最为稳重熟练的女弟子为虞湘施针。 因为要打开全身的灵穴,所以虞湘便只穿着抹胸和小衣,按照指示平躺在矮榻上。 徐百年坐在帷帐外面,指导弟子的动作和手法。 房间里除了清浅的呼吸和徐百年低沉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一丝杂音。 细如发丝的银针一根根刺进虞湘的身体中,先前,除了一丝丝冰凉的触感,虞湘并没有什么感受,可是,当女弟子手中的银针刺进肩上的云门穴时,虞湘放松的五指突然握紧。 像是被一把利器剜进了皮肉,这把利器还是带钩的,在虞湘的伤口里钻了几下又狠狠拔了出来。 虞湘脑海里闪过当初受伤的画面,看不清对手和背景,画面一闪而过,疼痛却还在持续着。 徐百年说过的,受过伤的地方会有记忆,在施针之时会反应激烈,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她没有吭声,只是暗暗咬紧了牙关。 施针还在继续,房间内的滴漏计算着时间,虞湘却不记得已经过了多久了,忍痛的过程总是漫长难熬的。 女弟子刚刚放入银针,忽然看见虞湘肩上的一抹红痕。 她有些慌乱地停下手,对着帘外说道:“师尊,碧霄尊者的穴位出血了。” 端坐在外面的人“腾”地站起来,一把掀开了面前的布帘。 虞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声也要挣扎着坐起来。 “不要动。”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摁住,徐百年俯身下来,对着上半身已经扎满了银针的虞湘说道。 虞湘从善如流的躺好,只看见徐百年俊眉微蹙,正在缓缓的将她云门处的银针拔出来。 第118章 施针 肩上的银针刚拔出来,虞湘就觉精神一松,不禁轻轻舒了口气。 徐百年看着手里染血的银针,板着脸问虞湘:“你怎么不吭声?” 虞湘侧首看他,说什么?不是你说要忍一忍的吗?怎么还倒打一耙? 她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徐百年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女弟子说:“你在外面守着,我亲自来。” 白皙的肩窝里存着一滴鲜红的血痕,看起来尤其突兀,徐百年用药水将虞湘云门穴的鲜血轻轻擦拭干净,又拈着一根崭新的银针刺了下去。 疼痛再次袭来,虞湘闭着眼睛,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面微微滚动,纤长浓密的睫毛也像蝴蝶一般颤了颤。 徐百年一直观察着虞湘的状态,看见她的肩头没有鲜血流出,这才拿起新的银针。 一刻钟后,徐百年的手来到虞湘腹部的巨阙穴,这里是胸部中间靠下的位置,为了方便施针,虞湘穿着的抹胸和里裤都窄小轻薄,从胸口往下到腰胯处都是裸着的。 虞湘平躺在矮榻上,窄窄的抹胸遮掩了大半的春光,即使这样,照样如山峦叠玉,玲珑起伏。 徐百年的手一丝不晃,将银针稳稳刺了下去,随着虞湘的清浅呼吸轻轻颤动。 冰凉的痛感一闪而过,接着袭来的是更加阴郁浓重的压迫感,虞湘觉得自己想要吐,却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她握紧手指,尖利的指甲刺进手心,想要以此转移疼痛。 徐百年察觉到了虞湘的痛苦,现在不能用灵力抚慰她,便只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么重的伤,是谁干的?”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这个位置的伤几乎是致命的,虞湘却记不起来到底是谁下的手,上半身不断侵袭的疼痛已经搅乱了她的意识。 她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徐百年以为虞湘懒得跟他倾诉,只能换一种方式问道:“虞洵都不管你吗,竟然让人把你伤成这样?” 虞湘终于睁开眼睛,看了看徐百年,开口说道:“你闭嘴。” 她的反应如此之快,态度如此冷漠,直接把徐百年气笑了,尽管如此,徐百年还是稳稳落下一针,才对已经眯着眼睛的虞湘说道:“你就这么维护他?说一句都不行?” 虞湘干脆闭上眼睛,不愿再搭理徐百年。 看着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的虞湘,徐百年轻轻叹息一声,继续给她施针。 这次来到了小腹上方的气海,徐百年轻咳一声,对虞湘说道:“要把你的衣服向下褪一些,你看是让我来还是让外面的人动手?” 她又不是易碎敏感的玻璃娃娃,那么麻烦做什么?虞湘睁眼,对徐百年用眼神示意。 手指的温度透过轻薄的布料,在腰间点过,盈盈一握的曲线完整露了出来。 徐百年手中的银针小心翼翼地落了下去,虞湘肚脐小巧精致,两胯因为平躺着,架起一道空隙,再往下就是平坦的小腹与沟壑。 房间里太过安静了,安静到有些暧昧不明。 虞湘被肩上和胸口的痛苦持续折磨着,察觉不出来这些,徐百年却停下手中的动作,坐直身子舒气。 “今天就到这里,再等两刻钟就起针。”他站起来,对着榻上的虞湘说道。 虞湘虽然没有说话,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一连半个月的施针,徐百年循序渐进,把虞湘身上每一处的穴位都细细探查了一遍。 遇到敏感的穴位时,虞湘倒不顾忌什么,把他当做寻常的大夫来看,需要脱就脱,徐百年却秉承君子之风,用丝带蒙住眼睛,非礼勿视。 好在他修为高深,即使蒙着眼睛,也从未失手过。 这日起针之时,虞湘玩心上来,将手边的银针悄悄挪到了被褥下面。 徐百年起完针,帮虞湘盖好薄毯,然后对她伸手说道:“拿出来。” 眼前的人明明还蒙着眼睛,却已经察觉到了虞湘的小动作,虞湘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揣测道:“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徐百年神色淡定的摇头道:“小人之心。” 虞湘撇了撇嘴。 终于捱到了九玄宗,虞湘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客舍里,徐百年还有一些宗门事务要处理,施针暂时中断。 飞舟上的时间实在枯燥难捱,不过施针过后,虞湘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经脉的确更加通畅了,照此以往,即使不能炼化玉魄冰心,虞湘也是受益的。 她心情愉悦,修行顺利,闲下来的时间就在玉卯峰里散步。 有一次,她正站在后山的药田吹风,恰好看见许久不见的宗念朝她挥手。 “仙子,您什么时候来九玄的?”宗念一路小跑到虞湘面前,年轻的脸上都是惊喜之色。 虞湘对他微笑颔首:“来了几天了,你上次怎么没有去沧澜参加元灵大会?” 宗念笑着道:“弟子上一届已经参加过了,已经进过无涯阁了。”他说这些的话的时候,俊朗的脸上意气风发,带着点少年独有的骄傲和朝气。 虞湘笑着道:“原来如此,宗念你很厉害啊。”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诚挚,虽然只是长者对晚辈的正常夸奖,宗念还是喜形于色,双眼明亮,脸颊微红的对虞湘说道:“多,多谢尊者。” 然后,宗念又鼓起勇气问虞湘:“仙子来九玄是来做客吗?” 虞湘想了想,觉得差不多,便点点头。 宗念的脸颊更红了,又道:“上次弟子答应您,要带您参观山中风光的,要是仙子不着急离开的话,下午我带您去净岚山,那里的仙果正好成熟了,山间林中都是甜香。” 虞湘这几日正好无事,徐百年只说叫她斋戒持身,又没说不让她走动,便痛快的答应了宗念。 宗念的眼中放出明亮的光彩,跟虞湘约定好时间,便又跑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第119章 石髓 不到申时,宗念就提前过来了,还牵来了一只摇风猊。 他对虞湘说道:“净岚山离玉卯峰有一段距离,九玄宗上空不许没有令牌的弟子御剑,仙子您就骑着瑶瑶。” 虞湘挠了挠趴在地上的毛绒巨兽,开口喊了它一声:“瑶瑶?” 摇风猊动了动硕大的脑袋,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仿佛是在回应虞湘的话。 “它是女孩子吗?”虞湘好奇的问宗念。 宗念笑着点点头,又道:“摇风猊母兽温顺,瑶瑶又是我从小喂大的,仙子放心骑乘便是。” 虞湘坐着摇风猊飞在九玄宗的半空上,此时已经入秋,山中的林叶色彩斑驳,是能工巧匠也调制不出的明艳苍翠,天高云舒,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比往日更加清朗。 越靠近宗念口中的净岚山,就越能闻见沁人心脾的甜美果香。 虞湘的摇风猊落在半山腰上,这里种着一大片的不知名果树,此时已经硕果累累,红艳艳的果子缀满枝头,将细长的枝条都给压弯了。 周围有一些弟子正在认真的摘果子,不过这块地方只有虞湘和宗念两个人。 “这是什么?”虞湘指着树上的红色果子问道。 宗念答道:“这是九月棠,每年的九月风成熟,果子可以入药,食之生津止渴,养血补气。” 说着,宗念抬头在树上挑了挑,摘下了一颗最大最红的递给虞湘。 “仙子尝尝,熟透的九月棠酸甜适中,还有人制成蜜饯果干吃呢。” 虞湘笑笑,对宗念摆摆手道:“我正在辟谷,不能吃东西。” 宗念了然,像虞湘这样的大能,的确对自己要求严格,不然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跻身元婴。 九玄宗的几位元婴修士,几乎都在五百岁以上,即使自己的师尊徐长老天纵奇才,也是在三百岁左右才结婴成功。 不过剑修的进阶一般都比别类修士要迅速,医修又是其中修炼最慢的一种,两者不好相提并论。 宗念没有失望,而是将手中的果子又递给虞湘:“九月棠有种特别的果香,仙子不能破戒,就放在袖子里做熏香。” 虞湘只能接过去,不能吃,闻闻味道总可以? 宗念又带着虞湘在山中转了转,遇见其他的九玄弟子,有些人在九玄或者沧澜都见过虞湘,便十分恭敬有礼的跟她打招呼。 净岚山十分高大,山中的景色也的确秀美无比,但是令虞湘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后来种植的。 宗念说九玄宗立派之时,这里还是乱石嶙峋的荒山,后来徐百年做了玉卯峰峰主,便把周边的几处荒山都利用起来,种植了药草和仙果,经过百余年来的辛勤栽培,山上的风貌便完全不同了。 宗念又给虞湘摘了不少种类的果子,虞湘接到手里把玩一番,然后便都送进了身旁的瑶瑶肚子里。 两人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去,虞湘跟宗念道别时,后者红着脸,又跟她约好了下一次的行程。 九玄宗跟沧澜宗的风物完全不同,虞湘甚少出门,之前也不大关注这些,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最近又无事可做,便当是考察借鉴,正好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等师兄闭关回来告诉他自己的心得,师兄一定会好好夸夸她的。 她刚刚走回去,候在死生殿门口的弟子就紧张的跑过来,向她行礼道:“尊者,师尊正在殿后等您。” 虞湘随他走到后殿的一个房间,徐百年正坐在屋里看书,瞥见虞湘进来,淡淡道:“你去哪里了?” 她又不是背着大人乱跑的五岁孩童,徐百年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质问自己? 虞湘不客气的坐在徐百年对面,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玩了一下午,她正好有些渴了。 茶盏刚刚送到嘴边,虞湘忽然顿住,她差点忘了自己不能乱吃乱喝。 手里的茶杯被她重重搁在桌上。 徐百年放下手里的书卷,随着虞湘手里的茶杯落下来,他等待许久积攒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我给你找来了一样东西。”徐百年端起身旁的一个药盅,放在桌上,轻轻推到虞湘面前。 虞湘好奇的揭开盖子,白色的玉盅里,却盛着一些灰色的浑浊液体,随着盖子被打开,虞湘还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像是下过雨后的泥土味,又像沾染了咸腥气的海风。 虞湘嫌弃的皱了皱眉,然后将手里的玉盅推开。 “这是什么东西?” 徐百年早就料到虞湘会有此反应,一脸严肃的说道:“这是石花髓,它的生成集结了天地之间的五行之气,可以净秽排浊,涤心化欲。” 虞湘又问:“要喝下去吗?” 徐百年郑重的点点头。 她随即深吸一口气,要是喝下这种恶心的东西,别说清心寡欲了,她估计会了无生趣。 不过虞湘并没有开口拒绝,而是伸手端起桌上的玉盅,准备屏着气一饮而尽。 徐百年连忙按住了虞湘的手,哭笑不得的说道:“我还没有说要怎么喝,你先等一等。” 虞湘听罢,忿忿的挥开徐百年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面前的徐百年,好像在责问他怎么不早些说。 徐百年无语片刻,石花髓的卖相和味道都不算讨喜,他原以为虞湘会抱怨甚至拒绝,已经做好了安抚她的打算,却没有想到虞湘竟然这么配合,二话不说就要直接喝下去。 这跟虞洵口中那个怕苦爱甜的师妹很是不符。 他这样想着,再看眼前的虞湘,就觉得跟她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那些在飞舟上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亲切顿时化为乌有。 徐百年甚至有些沮丧起来。 虞湘的信任和忍耐都是有分寸的,他虽然比万千山多得了几分和气,在虞湘的心中却并没有亲近多少。 次日,徐百年一大早就进了药房,直到日上中天才出来。 虞湘也喝到了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杯水。 掺了石花髓的药水,虽然无论是从颜色还是质地上来看,上面已经彻底没有昨天那种恶心的样子,可是石花髓留给虞湘的印象太过深刻,令她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它的味道。 在送药弟子小心翼翼的眼神中,虞湘将碗里的药水一饮而尽。 第120章 枫溪 徐百年后来问复命的弟子:“碧霄喝完有没有说什么?” 弟子懵懵地答道:“尊者就问了一句,今日可不可以喝些清水?” 看来还是很不喜欢,徐百年若有所思,今日的石花髓已经被无根水稀释过很多遍了,他还找了几个弟子来试,都说已经尝不出药味。 “药房里还有雪莲蜜吗?”他问身旁的弟子。 那弟子想了想,摇头道:“雪莲蜜产量稀少,今年所获不多,剩下的前些日子也被玉亥长老要走了。”雪莲蜜本身并没有什么药性,平时偶尔用来制作蜜丸,但又因其珍贵难寻,所以药房里进货很少,玉亥峰的慧君长老喜欢喝甜茶,玉卯峰得来的大部分蜜露都给了她。 徐百年点点头,跟下面的弟子吩咐几句,转身去了一趟玉亥峰。 跟草木茂盛的玉卯峰相比,玉亥峰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宫阙,这里雕梁画栋,修建了连绵不断的精美楼宇,许多衣袂飘飘的女弟子行走其间,乍一看跟九重天上的仙境差不多。 玉亥峰峰主慧君真人亲自来迎接徐百年,她是九玄宗十二峰唯一的女长老,也是宗主莫无涯的亲传弟子之一,现在已经有金丹后期的修为。 慧君见到徐百年,清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师兄,你最近不是很忙么?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一边说着,一边将徐百年迎进殿内,安排人上来茶水。 徐百年直接对她说明了来意。 慧君微笑道:“我这里正好还剩一瓶,还是上次宗念送来的,师兄既然要用,就拿去?”她拍拍手,吩咐底下的弟子去取雪莲蜜。 徐百年跟自家师妹寒暄了几句,慧君最近境界松动,也到了冲阶元婴的时候,等到两人的师尊莫无涯出关,有他老人家坐镇,慧君历劫的危险也会更小些。 慧君真人让师兄为自己把了把脉,然后斟酌着问道:“听说沧澜的碧霄仙子去了玉卯峰做客?” 徐百年点点头,坦然答道:“这次来你这里求雪莲蜜,就是为了给她配药。” 慧君脸上的笑容微滞一瞬,然后便关切的问道:“碧霄仙子是生病了么,还是受了伤?” 修真界里向来对各自的身体状况和伤病讳莫如深,慧君问的这样直白,也是自恃跟徐百年的关系不同一般。 两人师出同门,在一起修炼陪伴了几百年,她又是扶摇尊者座下唯一的女弟子,同辈的师兄弟都对慧君体贴备至,慧君生来也算是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徐百年笑着摇了摇头,既没有回答慧君的问题,更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 慧君垂眸,掩盖眼中的失落,跟徐百年聊起别的话题。 等到雪莲蜜送过来,她又亲手送徐百年到山门处,笑颜如花的说道:“过几日是重阳节,师兄带着我去南峰采山茱萸,我想闭关之前帮你们再酿几坛茱萸酒。” 她说到最后,语气中有了些惆怅之意,修士结婴本来就凶险无比,她亲眼见过两位师兄先后结婴成功,却也经历了五个同门的失败和陨灭,慧君自认为没有师兄徐百年的天分和心性,所以从心底里就对自己的进阶不抱希望。 徐百年听出来师妹的不安,离开之前郑重的安慰她道:“师妹放心,师尊和我一定会保你无虞。” 话虽这么说,慧君还是难消忧虑,纵观整个浮黎洲,元婴女修只有两个,一位还是在神魔大战前结婴成功的,而虞湘是唯一一个在灵气稀少的现世修成元婴的女尊者。 而且她现在,也被俗情所扰,纵使这些年深居简出隐忍不诉,心里的爱意却愈加深重。 慧君送走师兄,站在空荡荡的殿阁中,幽幽叹息一声。 次日,徐百年亲自端来了药汤,虞湘坐在桌前,照样端起面前的药碗一饮而尽。 徐百年看着虞湘喝完,微微挑眉问道:“如何?” 虞湘回味片刻,认真的敷衍道:“尚可。” 徐百年眼中的期盼之色消去,无奈地摇头笑笑。 “今日还要施针,我让弟子准备好了,你若无事便跟我去后殿。”徐百年站起来,对虞湘说道。 虞湘却没有动,她抬头看向等待着她的徐百年,直截了当的开口问:“我有事,能不能改到下午?” 诊室已经准备好了,其实上午和下午并没有什么区别,徐百年也抽出了一整天的时间,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弟子们说虞湘这几日都在房内打坐,倒底何事能够惊动她的大驾呢? 虞湘这些日子不管是施针喝药都十分配合,这也是她第一次提出推迟计划。 他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上午有何事?” 虞湘认为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直言道:“我约了宗念今日去枫溪观水。” 徐百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给虞湘留下一句“午时之前回来。”便推门离去。 枫溪恰如其名,周围种满了秀美绮丽的枫树,站在清澈透亮的溪水边向远处眺望,满山的红叶犹如红雾弥天,又如同氤氲其间的灿烂晚霞,让照射下来的阳光都带着温暖旖旎的颜色。 宗念放瑶瑶自己去玩,从随身的锦囊里拿出一套渔网,揽着裤脚下了水。 虞湘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晒太阳,这里山林茂密,植物葳蕤繁盛,灵气也比别处要浓郁一些。 九玄宗之所以选在此地开山立派,应该也是看中了这里充沛的灵气,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吸取和炼化,现在这些纯净的天地灵气也在逐渐减少。 浮黎洲如此之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灵气更浓郁的地方,否则再过个两三百年,沧澜也好,九玄也好,都要面临灵气枯竭的困境了。 宗念在水里忙活半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缸送到虞湘面前。 “仙子你看,这是枫溪里独有的红鳞鱼,它们只有在秋天才会变成红色。” 虞湘接过去,几条手指粗细的小鱼正摇着尾巴在水里游动,鲜红的鳞片剔透的水晶中格外好看。 溪水虽然清澈,但上面漂了不少红色落叶,宗念一定费了不少功夫,才能找到这么多颜色相近的红色小鱼。 第121章 红鱼 虞湘在午时准时回去,徐百年正站在死生殿门口处等她。 看见虞湘手里捧着的水晶缸,还有里面游动的红鳞鱼,徐百年的眉头明显皱起来。 不过他并未开口,而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带着身后的虞湘走向后殿。 诊疗室的布帘已经拉好,虞湘熟练的宽衣解带,轻薄的白色杀纱衣坠地无声,有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从袖子里滚了出来,穿过纱帘,停到站在帘外之人的脚边。 徐百年弯腰将那枚紫红色的果子捡起来,隔着纱帘问虞湘:“你吃了么?” 虞湘冷冷道:“没有。”话音刚落,她将脚上的绣鞋踢下来,重重抛在地上。 徐百年看着手里的九月棠,熟透的果子颜色浓艳,香气四溢,应该是被虞湘放在袖里的关系,这枚九月棠依旧水灵灵的,他微微勾唇,然后蒙上眼睛走了进去。 虞湘平躺在矮榻上,正闭着眼睛。 徐百年对她说道:“今年的鲜果大概是来不及了,我让人摘一些酿成果酒,等你斋戒结束可以尝一尝。” 虞湘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虞洵扶额:大馋丫头!) 或许是间隔了几日的关系,当银针一齐刺进虞湘的四个穴位时,身体的疼痛忽然升上了一个顶峰。 虞湘握紧手指,紧闭的眼睛不断颤动,额头又渗出不少冷汗。 徐百年已经感应到手下身体的僵硬,现在却不是停手的时候,他的心中有些懊恼,倘若不是自己前几天忙于宗门俗物,也不会因此中断虞湘的针灸,好不容易通畅的经脉也不会重新淤牍,让虞湘受到这样的苦楚。 他只能一边施针一边放柔声音声安慰她:“坚持一会儿,今天只要一刻钟就好。” 虞湘轻轻“嗯”了一声,吐出的气息微乱,带着一些微不可察的颤音。 徐百年施针的手悬在半空中,心中莫名的酸楚柔软起来。 素来要强的人,无意间露出来的柔弱便格外打动人心。 他定了定神,在下一处穴位上稳稳落手。 半刻钟过去了,虞湘却觉得已经有一个时辰那么久,巨阙跟云门处的疼痛感尤为明显,这里面是柔软脆弱的脏器所在,周围牵连的穴位密集,因此疼痛加剧之时,她感觉上半个身子都是剧痛的。 像是有一条阴冷的蛇在血肉里乱钻,流经之处被它有毒的鳞片刮得血肉模糊,这条蛇在遇到不通畅的地方,还会疯狂折腾身体,张开嘴巴噬咬碍事的血肉。 虞湘呼吸凌乱,即使咬紧牙关,还是有破碎的呻吟声从鼻间发出来。 徐百年扯下丝带,一只手掰开虞湘握紧的手指,另一只手抚向她汗湿的额发。 “虞湘,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虞湘紧闭着眼睛,虽然疼痛不断侵蚀她的意志,但是还是在心中嗤了一声废话。 身上的冷汗被清洁咒驱散,紧握的五指也被塞进柔软的东西,虞湘睁开眼睛,徐百年正在为她擦拭手心滴落的鲜血,察觉到虞湘的眼神,他温声道:“现在不能用疗愈咒,否则其他的银针穴位会受影响。” 虞湘看着半跪在矮榻边上的徐百年,突然开口问道:“你蒙眼睛的丝带呢?” 徐百年哑然,本来坦然的神情在遇到虞湘清澈的眼睛时突然慌乱了一瞬。 虞湘现在是全身赤裸的,虽然医者不讲究男女之别,对于他们而言,红颜枯骨,都是皮相而已。 他还是默默别过脸去,背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先出去,稍后让松月为你起针。” 松月是玉卯峰的另一个女弟子,往日负责给虞湘送药。 虞湘其实也不介意,她就是太疼了,看着身边的徐百年,便想要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哪知道他转身就走。 自己小人之心,污蔑了他这个正人君子,所以徐百年生气了? 难捱的一刻钟终于过去,虞湘躺在榻上松了一口长气,松月悄无声息的退下去,还贴心的为她盖好了毯子。 每次针灸过后,虞湘就全身酸软,连衣服都懒得穿,要在榻上休息一会儿才起来。 这次她身体上的疲惫感更加严重,便干脆闭上眼睛小憩一会。 一个时辰后,徐百年再一次望向紧闭的屋门,里面的气息轻浅沉稳,应该没有大碍。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招来松月:“去看看碧霄尊者怎么样了?” 松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虞湘睡得正沉,察觉到熟悉无害的气息后,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松月出来后,对徐百年轻声说道:“尊者睡着了。” 玉卯峰上升起来巨大的月亮,在死生殿里忙碌了一整天的弟子都已经散去,宽敞的大殿里只剩下徐百年一个人。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还拿着白日里翻看的医书,皎洁的月华透过窗棂洒进来,在林立的书架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书桌上的夜明珠盈盈生光,散发着不输于月亮的温柔光泽。 诊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袭白衣的虞湘抱着鱼缸走了出来。 她手中的红鳞鱼现在是这里唯一鲜亮的颜色。 徐百年的目光投在上面,半晌没有离开。 死生殿里寂静一片,虞湘侧首望向书桌前的徐百年,轻声说道:“我回去了。” 徐百年对她点点头,迟疑一瞬,开口道:“不要把红鳞鱼养在水晶缸里,它们在溪水中长大,困在鱼缸里活不了多久的。” 虞湘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鲜红小鱼,它们看起来的确没有白日那么活泼了。 到底不能因为一时喜爱,将自由的生命困于一隅。 徐百年站起来走向虞湘:”我陪你把它们放回去。“ 夜晚的枫溪远没有白日那么绚丽多彩,不过这里也有九玄宗独有的巨大月亮,明亮的月光照在山间的枫林中,深浅重叠,像是着墨过多的山水画。 林间的溪水仍在潺潺流动,倒映出天上的月光,像是倾倒流泻的水银。 虞湘将手中的红鳞鱼也倾倒进去,鲜红的细小鱼身在水中摆动几下,欢快的四散游走。 第122章 溪水 脚下的鞋子被溪水浸湿了,虞湘干脆脱掉鞋子,赤足走进清凉的溪水里。 徐百年站在溪边,对虞湘说道:“该回去了。” 虞湘转头看他:“你先回去,我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她很久没有下水了,枫溪的水灵力沛然,现在四下无人,刚好可以泡一会儿。 徐百年闻声并没有离开,看着虞湘站在溪水里,弯腰捧起一汪清水,然后迎着月光撒出去。 细碎晶莹的水珠从虞湘指尖洒落,溅湿了她的裙摆。 身后有熟悉的气息突然靠近,虞湘回头,却被徐百年拦腰抱住,他托起她的膝弯,将虞湘打横抱起来,两个人的身体隔着单薄的衣料紧紧相贴。 徐百年微热的体温过渡到虞湘凉凉的身体上,虞湘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两人的身体便贴合的更加紧密。 他低头吻她,虞湘从善如流,照单全收。 柔软的唇瓣刚一接触,灵台上仿佛有电流经过,徐百年一面辗转研磨,一面轻柔的试探她。 虞湘口中的舌尖微凉,像条灵活狡猾的小蛇,不时引诱,在他刚刚触及之后就立刻闪躲回去。 徐百年吻得更深了。 两人的气息交融,上首的人明显更加急促些。 徐百年趟着冰凉的溪水,将虞湘抱到枫溪中间的一块石头上,上面还余留白日阳光的温度,他抽离片刻,将身上的外衫脱下,展开垫在虞湘身下。 虞湘半坐在石头上,借着月光欣赏徐百年宽大衣袍下的劲瘦身材,他的身上现在只穿着贴身的里衣,更显得肩膀宽阔,巴掌宽的腰带将腰身紧紧束着,微风吹过,紧贴身体的布料勾勒出肌肉的纹理轮廓,这是一具成熟的,无可挑剔的青壮身体。 徐百年安置好虞湘,就俯下身子,迫不及待的吻住她。 虞湘乖巧的揽着他的肩膀,轻启红唇对他予取予求。 身下的石头只能容下一个人,徐百年半个身子俯在虞湘身上,膝盖以下还浸在水里。 夜色渐深,林间溪边的秋风也是凉的,两人却没有一丝寒意,火热的气氛完全将她们笼罩起来。 徐百年终于离开虞湘红润欲滴的嘴唇,慢慢转移到虞湘细嫩白皙的脖颈间,他炽热的呼吸喷在虞湘敏感的耳后,虞湘的身体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颈侧的人得到讯息,继续在这个地方逡巡,将白嫩的肌肤烘得染上薄红,他犹觉不足,用牙齿咬开虞湘肩上的纱衫,将她圆润的肩膀整个露出来。 顺滑的纱衣顺势褪落一半。 更多的美景暴露在月光下,锁骨精致流畅,像是蝴蝶即将破茧而出的翅膀,绣有合欢花藤的裹胸高高鼓起,包裹着如脂蜜酪。 徐百年眼神深邃,借着皎洁的月光将虞湘仔细打量一番,跟躺在矮榻上安静淡定的窈窕身姿相比,现在的虞湘是生动的,妩媚的,情热时血肉沸腾,令她散发出比往日诱人百倍的吸引力。 所谓活色生香,大抵就是如此。 徐百年俯在虞湘锁骨处,轻轻咬了她一口,接着换齿为舌,一点点描绘着她精巧纤细的骨骼。 虞湘也不甘示弱,摸索着扒开徐百年的里衣,奈何这套衣裳太过轻薄,她摸了半晌也没有弄开,反而在徐百年身上点着一簇簇滚烫的火焰。 他捉住虞湘的手放到她头顶上,移上去吻住她的唇,想要夺取虞湘的呼吸,让她无暇作乱。 虞湘身上的火气却早就被徐百年挑起来了,他却不再继续深入,反而一直停留在两人的唇齿间。 虞湘抬起腰,在石头上挪了挪。 徐百年的呼吸猛地加重,一不留神被虞湘挣脱双手,她的手立刻攀上他的腰带。 虞湘摸到腰带上的带钩,轻而易举的解开它。 紧裹的里衣如云散开,虞湘摸到了他炽热的胸膛,顺势在上面捏了一把。 徐百年托起虞湘的腰,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下。 火热的吻渐渐往下,虞湘的外衫已经退到腰间,玉藕一样的手臂完全露出来,此刻正像藤蔓一样缠在徐百年的肩上。 徐百年闻着虞湘身上诱人的冷香,呼吸逐渐加重,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抿唇解开了她的裹胸。 山风拂过,将幽然香气吹遍整个枫溪,远处的山峰在月光下连绵起伏,远不及眼前的山峦清晰惊艳。 让人叹为观止,爱不释手。 虞湘微微扬起头,绝美的脸沐浴在皎洁的月华之中,她微微眯着眼睛,神情迷离,绰绰艳光比天上的明月还要耀眼。 像是林间勾人心魄的妖魅,妩媚的坦坦荡荡,又像误入迷途的仙女,好奇又迷茫的沉浸在新奇的秘境内。 徐百年也跟她一同误入了其中。 虞湘的上半身已经染上红霞,林风水气也冷却不了一点点血肉中沸腾的温度。 她曲起膝盖,在徐百年腿上蹭了蹭。 后者倒吸一口冷气,低头朝虞湘胸口上狠狠吮了一下。 虞湘不认输的伸出手,在徐百年肌肉清晰的背上摸索流连,最后落在他劲瘦的腰间,试图继续往下。 作乱的手被双双制住。 徐百年喘着气低声道:“不可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现在还不行。” 虞湘有些奇怪,她抬起腰身磨蹭了一下,他明明已经,蓄势待发了呀? 徐百年在她的摩挲下,情不自禁的仰起脖子粗喘一声。 他缓了缓,看着虞湘黑白分明的眼睛,低声解释:“你现在体内的灵气纯粹,若是,若是那样,就会被我的灵气掺杂进去,之前的功夫便都白费了。” 虞湘了然,恋恋不舍的在他腰上摸了一把,然后作势要站起来。 徐百年在虞湘摸着他的腰身时,脑中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智就摇摇欲坠,感觉到虞湘即将离开的动作,他终是按捺不住,压着虞湘的唇继续吻了下去。 第123章 余香 虞湘在石头上挣了挣,还狠狠捶了徐百年两下。 他岿然不动,一只手托在虞湘颈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她的颈侧,像抚摸初生小猫那样安抚她。 另一只手一路向下,在虞湘浑然不觉中拆开丝绦,她的裙摆沾了水,此刻正紧贴在双腿上,徐百年高高扬手,宽大飘逸的纱裙就被抛进水中,化成一条白色云彩随着溪水流走。 月亮没了云雾的遮挡,露出摄人心魄的全貌。 火热的掌心在滑腻如脂的玉山上游走, 渐入佳境。 虞湘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呼吸也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山间风声簌簌,溪中流水潺潺。 月光洒在枫溪上,穿过透明的溪水,水中情景一览无余,有两条红鳞鱼躲在一片落叶下面追逐嬉戏,然后她们随着岸上的人影静止下来,在水中首尾相连。 虞湘仿佛刚刚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所有感觉不由自主,完全处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令人心惊胆颤,却又难以逃离。 徐百年火热的吻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最后几瞬,虞湘差点窒息,她绷着双腿在石头上用力蹬了一下,小声的抽泣起来。 徐百年这才放开她的唇,趴在虞湘颈窝处大口喘息。 一团露珠溅在光滑的石头上,悄悄滑落下去,又被流淌不息的溪水带走。 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浸在冰凉的溪水里,却还是感觉到那团火依旧熊熊燃烧着。 尤其是看到软在石头上轻轻喘息的虞湘后。 他本来只想浅尝辄止,却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同时也低估了虞湘对她的吸引力。 徐百年深吸口气,捧起一汪溪水当头浇下,一捧不够,再来几捧,要不是脚下的溪水太浅,他都想直接躺进去了。 清凉的溪水流过赤裸的胸膛,带走粘腻的汗水和幽香水渍,徐百年的眼神暗了暗,轻轻托起虞湘,搂着她在溪水中清洗身体。 虞湘温顺的靠着徐百年的肩膀,火热的手掌伴着微凉的水落在身上,这种触感对她来说刚刚好。 徐百年用自己宽大的外衫围住虞湘,抱着她回了玉卯峰。 来到虞湘的客房门口,徐百年将她放下来,还帮她拢了拢衣襟,在虞湘额头轻轻一吻。 “早些休息。”他轻声说道。 虞湘“嗯”了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身推开门进去。 幽凉的月华照在徐百年身上,高大的影子在虞湘门口伫立许久。 次日的针灸被安排在早上,虞湘喝了药,准备好躺在床上。 她这次没有闭上眼睛,而是静静的打量着眼前认真施针的徐百年,他还用丝带蒙着眼睛,虞湘边看边在心里说了一声:“假正经!” 思及至此,昨晚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中,虞湘的眼睛就不自觉的落在徐百年轮廓分明的嘴唇和修长有力的手指上。 徐百年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感应到,虞湘的眼神好像有了实质,像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一样轻轻扫过自己的嘴唇和手指。 他清了清嗓子,在虞湘肩上落下一针。 还是云门穴,虞湘的思绪被打断,忍着痛哼了一声。 徐百年用空着的手握住虞湘的手指,让她攥紧自己,转移疼痛。 银针来到巨阙,徐百年的动作很轻很轻,这枚银针准确的刺下时,几乎没有感觉,但是即使这样,搅动肺腑的疼痛还是很快袭来。 虞湘的指尖狠狠刺进徐百年手背。 他没有停顿,直到所有的银针都扎好之后,才轻轻托着虞湘的头,俯下去温柔的吻她。 轻飘飘的云朵落在虞湘额头,眉心,鼻尖,红唇。 灵巧的舌撬开虞湘紧闭的牙关,完全包裹她,再送上温柔的缠绵。 虞湘现在不能动,只能一边攥着徐百年的手指,一边趁机在他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徐百年抬起头,舔了舔湿润的唇角,上面已经渗出了浅浅的血痕。 “你喜欢的话,那就继续咬。”徐百年声音沙哑,对着杏目微瞪的虞湘说道。 虞湘尝到了徐百年鲜血的滋味,她不甘示弱的缠住他,搅乱他的步骤,换来的是更加激烈的回应。 这个吻持续了一刻钟,徐百年掐着时间放开虞湘,让她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擦擦手指上的血滴,轻笑了一声,又温声安抚虞湘道:“不要动,该起针了。” 疼痛感如同潮水般撤去,留下的浅滩也足够让虞湘浑身无力,她扒着身上的薄毯,对正在解开丝带的徐百年说道:“什么时候才会不那么痛?” 徐百年只能安抚她:“再忍一忍,会越来越好的。” 虞湘用手搭在眼睛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虽然感到沮丧,然而事实的确如此,经过这些日子不间断施针服药,虞湘感觉身体里的灵力更加通畅,只要熬过针灸时的疼痛和无力,她就会变得更加精力充沛。 她翻了个身,侧躺在矮榻上,香肩半露,薄薄的毯子勾勒出玲珑窈窕的曲线。 徐百年垂首,专心收拾一旁的银针和用具。 虞湘伸出手,指尖在他嫣红的嘴唇上点了点,离近些的话,还能看出上面浅浅的齿痕。 徐百年捉住她的手放回去,轻声斥道:“不许胡闹。” 只许州官放火。 虞湘不以为怵,只是倦意袭来,她背过身,面朝里面闭上了眼睛。 徐百年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在虞湘发间落下一吻。 “我就在外面。” 虞湘“嗯”了一声,随即沉沉睡去。 第124章 双极 虞湘又熬了月余,徐百年终于告诉她可以继续下一个阶段。 “你有没有听说无垢体?”他问道。 虞湘自然是知道的,传说无垢体是一种先天灵体,他们体内的经脉通畅无比,吸收的灵力也比寻常修士精纯磅礴,这种人修炼起来一日千里,可谓是天生的大能者。 不过拥有无垢体的人万中无一,虞湘活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个活的。 她对徐百年点点头:“师兄跟我说过。” 徐百年便继续道:“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人为的炼化身体,让它达到或者接近无垢体的状态,玉魄冰心既然至纯至洁,那么它应该也可以跟毫无杂质的灵体相容。” 虞湘惊讶道:“你是说,要把我炼成无垢体吗?” 徐百年郑重的点点头:“未尝不可。” 可是无垢体都是天生的,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后天炼成。 徐百年看出了虞湘的疑虑,笑着安抚道:“你是单纯的水灵根,修行的又是冰系术法,五行之内,尤属水最为纯净,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也是觉得唯有你这样的体质和修为才可以一试。” 说着,他顿了顿,对虞湘说道:“九玄宗的玉亥峰底下有一处双极洞,洞内的两个水潭,一为阳池一为阴池,阳池灼热无比,阴池冰寒入骨,我想带你去里面修炼一段时间。” 虞湘眨了眨眼睛,徐百年说的含蓄,她却听出了点意思,这是要把自己煮一煮,然后再捞出来冻一冻么? 冰火两重天? 刚刚结束摧心剖肝的针灸,虞湘嘴上没有说,心里还是狠狠松了一口气的。 徐百年却又丢给她新的挑战。 虞湘之前在北冥冰湖中受过的痛苦好像还历历在目,现在又要变本加厉地重蹈覆辙。 她沉默了。 可是这沉默也只是持续了几息,虞湘抬起头,正视徐百年的眼睛:“我答应。” 徐百年哪能看不出虞湘的迟疑和忧惧?不过她在修炼的探索上好像一直都是勇往直前的,有时候甚至让他也自愧不如。 算起来,虞洵跟虞湘刚好生于乱世,两个人没有宗门庇佑,也没有师长教导,一路摸爬滚打相互扶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成长起来,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头。 她身上所受的四处重伤,每一处都深刻入骨,当时她还是筑基修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活了下来。 徐百年爱怜的将虞湘搂在怀里,对她说道:“不要担心,我陪你一起。” 徐百年说做就做,第二天就带着虞湘来到了玉亥峰山下。 虞湘跟他站在双极洞入口,这里早早站了一个人,正是玉亥峰的主人慧君真人。 她见到两人,先微笑着跟徐百年颔首道:“师兄。”然后便好奇的打量站在他身边的虞湘。 虞湘对她笑着点点头,慧君温婉的脸上微微一红,屈身对虞湘行礼道:“见过碧霄尊者。” 两人年纪相当,各自在宗门的地位也一样,不过虞湘修为高于慧君,受她一礼也是当得的。 徐百年早就跟师妹说明了来意,几人在洞口寒暄几句,便直接走进了双极洞中。 这里果然有两处水潭,水潭并不大,目测各有三丈宽,跟沧澜山下渔户养鱼的池塘差不多,其中一个水气氤氲,里面还咕嘟咕嘟冒着泡,另外一个波澜不惊,边缘结了一层薄冰。 洞内的温度并没有因为一热一凉的水池而中和,反而泾渭分明,几人站的离阳池较近些,已经能够感觉到灼人的温度。 慧君对虞湘介绍道:“双极洞自从九玄开山就在这里了,师尊觉得它暗含阴阳之道,所以当门下的弟子们犯了错,或者修行遇阻,都会让他们来这里思过。” 虞湘看了看徐百年。 后者神色不变。 慧君又笑道:“不过这里面实在是太难熬了,这么多年已经被弃之不用,只有四师兄会偶尔过来看看。” 她口中的四师兄,就是现在的徐百年。 这里毕竟是玉亥峰所属,虞湘便以客人的身份跟她道了谢,徐百年跟慧君嘱咐几句,将她送到了洞外。 慧君没有选择御气飞行,而是慢吞吞的步行离开。 走了没多久,她回头望向不远处的洞口,上面的结界灵光一闪而过。 她的脚步滞住了。 虞湘此时正坐在阳池边上,伸手撩了撩里面的池水,果然滚热烫手。 素白的手指在里面晃了一圈,就被烧的微微发红。 她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徐百年。 “要脱衣服吗?” 徐百年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用。” 虞湘脱下鞋子,赤着脚走进阳池中,热意沿着脚踝小腿一点点漫上去。 徐百年从身后揽住她,陪着虞湘一起走进了水池中心。 感觉要被热化了,皮肤上传来炸裂般的痛感,好像有无数把淬了毒汁的小刀同时割着皮肉,然后便是不间断的麻木和刺痛交替折磨。 虞湘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搂住了徐百年,有这个人形柱子依靠,不用白不用。 “你们来思过时也要泡池子么?”虞湘靠说话转移注意力。 徐百年低声笑了笑:“我的师尊向来慈爱有加,很少体罚弟子的。” 那就是说,她是唯一一个傻乎乎进到池子里的人,虞湘仰头瞪了他一眼。 徐百年看见她的眼神,宽厚的胸膛震动两下,笑着道:“我曾经好奇,跳下来过一两次,不过都没有坚持多久便出去了。” 他紧紧搂着虞湘,高大的身形坚定如磐石一般。 “你放心,我会陪你到最后的。”徐百年在虞湘发顶轻轻一吻,语带缱绻的说道。 两个人第一次在阳池里待了一个时辰,等到她们相互扶着走出来的时候,虞湘觉得脖子以下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徐百年有一半的火灵根支撑,比她的情况好一些,他抱着虞湘在池边休息片刻,然后又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走向阴池。 虞湘摇了摇手,秋水一般清亮的眼睛因为热气熏染,带了点朦胧的湿意。 徐百年搂着虞湘,在她耳边温声安慰道:“虞湘,不要怕,你是水灵根,待在冷水池里会好一些。” 待在阴池里的确比在阳池里要好一些,不过也好不了太多,这里的阴寒之意跟北冥冰湖相比也不遑多让。 虞湘的身体刚刚在热水里泡麻木了,刚一趟进去还不觉得怎样,等到全身都泡在寒冷刺骨的水里之后,周身的知觉渐渐复苏,有别于灼烫的痛感便席卷全身。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先是寒刀刮骨,又是冰锥刺肉,没一会儿,虞湘就冻得屏住呼吸。 她钻进徐百年同样冰凉的怀抱里,后者紧紧拥住她,想要把身体里残留的唯一一点温度过渡到她的身上。 第125章 重阳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今天已经是虞湘进入双极洞的第五天,其实在第二次入水,虞湘就拒绝了徐百年的陪伴,他的灵根与体质并不适合这样的修炼功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真的不要我陪着你吗?”徐百年当时站在阳池边上,再三跟虞湘确认道。 虞湘对他点点头,脱掉鞋子,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徐百年看着泡在阳池中的虞湘,她的脸庞被热气熏得像擦了胭脂一样,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盘在身后,紧紧贴在削薄的背上,还有一大半映入水中。 水池里热气氤氲,虞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只有他知道,虞湘平静的外表下正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他站在洞内守了她一天。 第五日,也就是重阳节这天,徐百年早就答应了几位师兄弟要去南山采摘茱萸,确认虞湘一切安好之后,他帮她设好结界,才从双极洞里出来。 九玄宗扶摇长老的门下,一共有十八名弟子,他老人家是浮黎最年长的修士,更是修为最高的大能,这十八名弟子对他来说并不算多。 可是现存的亲传弟子,却只剩下六人,算着徐百年,慧君真人,玉寅峰苏懋,还有玉辰峰玉戊峰玉酉峰三位长老。 修仙之途举步维艰,能够一往无前的只是万中之一,还有数不胜数的人默默陨灭在半路上。 玉酉峰长老是几人的二师兄,虽然已经进阶元婴后期,但是这些年来境界停滞不前,除了重要的宗门事务便不再露面,也只有跟几位师弟师妹一同聚会,他才会痛快的答应。 他坐在南山顶部的凉亭里,看着周围谈笑风声的师弟师妹,一边喝茶一边感慨:“大家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之前师父在场的时候,总会让我们要宽容友爱,相互扶持,现在才明白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这样的聚会,真的是见一次少一次,尤其是在他们各自成人之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向和选择,有人专心修行不问世事,有人跟大家背道而驰,更有的人,早就消散在艰辛危险的修行之路上。 徐百年为师兄斟满茶水,温声安慰道:“师兄,我们还在一起。” 玉酉笑了笑,对徐百年说道:“我这些年不问世事,多亏了你帮师傅规训这几个师弟师妹,辛苦了。” “不过,”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徐百年一遍,问道:“怎么觉得你今日的脸色不佳,是不是累着了?” 玉寅就在旁边,闻言凑过来说道:“我也觉得四师兄的脸色有点差,不过精神却很好,真是奇怪!” 慧君看了看端坐在亭子里的徐百年,微微蹙了蹙眉,并没有说话。 几人不用怎么动手,就采了一堆茱萸果,慧君将这些红艳艳的果子收集起来,笑着说道:“等我过几日酿好了茱萸酒,再请大家共赏。” 师妹慧君是个内向喜静的性子,最近三番两次邀请大家聚会,一来是因为她即将闭关,想要跟大家多聚一聚,另一方面应该也是心有牵挂,恋恋不舍? 玉酉看了看身旁端坐的徐百年,同门这么多年,即使慧君再怎么隐忍沉默,他们还是能够看出她对徐百年与众不同的心意来。 只可惜落花有情,空付流水,何况自家四师弟还是那种冷静淡泊的性子,在他眼里,男男女女没什么不同,只有病人活人死人之分? 慧君站在亭外踌躇一番,这才缓缓走过来,笑靥如花的对徐百年说道:“四师兄,我不擅长酿酒,回去之后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徐百年微笑颔首:“好。” 玉寅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他生性洒脱,说起话来也直率的很。 “师姐想要跟四师兄多接触,可以常去玉卯峰走动走动,正好碧霄尊者也在九玄宗做客,你也能顺便跟她讨教讨教修行心得,她可是浮黎洲最年轻的元婴女修了。” 其他人大多听说了虞湘来九玄宗的事情,只有玉酉有些惊讶的看向徐百年:“四师弟,碧霄在你峰上?” 徐百年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玉酉却从他的闪动的眼神中看出了些端倪。 他是看着这位师弟长大的,自然对他的细微变化了如指掌。 玉酉看了看徐百年,目光扫过正站在他身后的慧君师妹,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玉寅没有察觉到亭子里微妙的气氛,又笑着说道:“说起来,碧霄尊者在玉卯峰待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她出来露面,师兄是在为她治病么?” 徐百年瞥了他一眼,摇头淡淡道:“不是治病,只是在研究修炼法术罢了。” 他的话音刚落,九玄山玉亥峰方向就腾起了一片云雾,浓重的雾气升到玉亥峰半空中,遮挡了半座山头,不知没有消散,反而停留在玉亥峰上空,隐隐有雷鸣从其中传过来。 徐百年的动作比任何人都快,直接瞬闪到了玉亥峰山下。 众人赶来之时,他正站在双极洞的洞口,看着眼前的禁制皱眉不语。 明明是他亲手设置的结界,现在却电光流转,坚固的连主人都解不开。 头顶的乌云越积越厚,日光被遮蔽的严严实实,四周景色也随之变暗。 徐百年双手捏诀,手中真气在结界之门上重击两下,结界岿然不动,更感应不到里面的情况。 乌黑的劫云中有雷电闪过。 “虞湘!虞湘!”徐百年大声喊道。 “百年,快回来,雷劫就要劈下来了!”众人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头顶的就是熟悉不已的天道雷劫,雷击所到之处,方圆百里的生灵都会避开,否则便会被波及。 徐百年抬头望了望天色,天上的雷声越来越重,仿佛下一刻就会落在头顶。 他转身对身后的同门说道:“你们先回避,我要在这里帮虞湘护法。” 天上的雷云虽然威势惊人,但是比起元婴之劫的要薄弱,虞湘应该是正在与玉魄冰心相融,以凡人之躯觊觎天地造物,此举惊动了天道,这才降下雷劫。 第126章 雷劫 虞湘现在整个人浸在阴池中,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从阳池爬出来的时候,觉得身体都要被滚烫的池水烧化了,除了本能连基本的痛感都没有。 跳入阴池之后,冰凉刺骨的池水便像是无数利刃一般直接向她袭来,虞湘在阳池中被催化的血肉和骨骼毫无抵抗之力,任由阴寒之气侵入她的身体中。 虞湘干脆放弃抵抗,咬着牙沉进阴池之中,放任寒气进入自己。 渐渐地,虞湘便感觉到,她整个人已经跟池水相容,体内的灵气也在呼吸之间回应着水流的波动。 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唯有意识是清醒的。 刺骨的疼痛还在继续,却不像之前那样突兀,难以忍受。 虞湘心念微动,放出了玉魄冰心。 冰蓝色的水滴悬浮在水中,将这一片的池水都染上颜色。 虞湘继续放松,忽视身体的知觉,放空思绪,让自己随着水流浮沉。 她感觉到,玉魄冰心的净化之力,不同于之前的阻滞感,这种力量在一点点的穿透她的身体,往水池的周边波动。 虞湘调整气息,像是生怕惊动一只专心采蜜的蝴蝶,悄悄朝着冰蓝色的中心漂去。 初时寒冷,越靠近它,温度就越温和,虞湘闭上眼睛感受她们之间的距离,身后的头发像是茂盛的水草,在水底无声飘荡。 她内心平静,所有爱恨情仇包括缚心咒的束缚好像都离她而去。 心口处,一点微光照亮了洁白的肌肤,虞湘这才感觉到,玉魄冰心竟然也是会动的,它在跟她的心跳呼应。 之前她只是将它握在手里或者放在眼前,却从未用心去感应它,或者说,玉魄冰心太安静了,也只有达到完全放松,身心纯粹的时候才会发现它的奥妙。 怪不得,别人叫它玉魄冰心。 冰蓝色的水滴贴近虞湘的胸口,在她幽冷白皙的肌肤上停留片刻,渐渐隐没进去。 一刹那,水气弥散的双极洞内绽放出夺目的光芒,这些光芒透过阴池清澈的水,将里面照的如同大海般碧蓝璀璨。 与此同时,玉亥峰的天空上电光亮起,金色闪电带着雷霆之怒劈向洞口。 坚固的结界突然被炸开,伴随着雷电一同进去的,还有徐百年疾风一般的身影。 他终究来晚了半步,那道雷电穿透石壁,已经击中了里面的阴池。 往日寒气逼人的池水正在徐徐冒着热气,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有无数条细小的电光流窜着,像是伺机伤人的毒蛇。 “虞湘!”徐百年喊了一声,俯身就要跳进池中。 “哗啦!”水面上忽然冒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头来,虞湘披散着头发从水中潜了上来。 徐百年伸出手,一把拉起了虞湘。 她的衣裳都湿透了,白色纱裙紧紧贴着身体,数道红色血痕正慢慢的在上面洇开。 修士的身体再如何刀枪不入,在天道雷劫下还是不堪一击。 外面震耳欲聋的雷声还在继续,说明雷劫不止一道。 徐百年刚刚抱住虞湘,就看到雪亮的光芒照亮洞内洞外,他背对洞口想要将虞湘压在身下。 虞湘却顺势翻转身体,跟徐百年掉了个个儿。 徐百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电光火石间,金色闪电雪亮刺眼,直直的劈在虞湘背后。 虞湘身体一震,摁着徐百年肩膀的手却没有放松。 她嘴角渗血,眼神雪亮,对身下之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自己的劫,我自己受。” 话音刚落,天上地下金光又起,虞湘身后飞出一段白绫,长长的白绫漂浮在空中,迅速交织成一团。 雷击紧随而来,金色电光直追洞中的虞湘,穿过白绫的阻挡,击破徐百年刚刚设好的结界,再一次落在了虞湘身上。 这道雷击虽然已经被前面的阻碍消弱大半,却还是让虞湘周身剧痛不已。 她吐出一口鲜血,淋淋沥沥地落在两人身上。 徐百年眼中波澜汹涌,他缓缓收紧了握着虞湘胳膊的手指,暗暗凝聚真气,以备接下来的不时之需。 乌黑劫云中雷鸣犹在,嚣张的电流不甘示弱的在里面流窜。 烟雾迷蒙的双极洞中一片寂静。 半晌后,雷声渐渐远去,阳光终于突破乌云的遮挡洒向大地,黑色劫云一点点变浅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玉亥峰的大地上又恢复了平静。 修士渡劫,在浮黎洲还是很常见的,尤其是在仙门与世家林立的中州,这场只有突如其来的雷劫并没有耽搁他们太多的时光。 至于正在渡劫的人是谁,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宣府,鹤梦堂,光亮如镜的地板上,倒映出一个颀长隽秀的身影,他正站在窗前,仰头看着天边的乌云一点点消散。 看这个位置,正是在九玄宗的玉亥峰附近,不知道是谁,竟然惊动了天道,降下三道金雷。 宣琰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凡界修士众多,但都庸碌愚蠢,在这条艰难漫长的道路上你追我赶的拼杀,结果又怎样呢?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想当初,他也差点成为天道一怒之下的祭品,不过—— 宣琰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上凝聚起耀眼灵光,现在已经不同了,他想道,我已经有了新的身体,过不了多久,他便会成为当年那个在宣家甚至修真界里呼风唤雨的人。 宣衍,我将会成为一个崭新的宣衍。 冰冷阴郁的神识瞥了一眼正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的稀薄魂魄,这个小东西的顽强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不重要了,他几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任何讯息。 一块好吃的点心,总要慢慢品尝才是,尤其是最后的那几口。 鹤梦堂周边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宣琰背着身子没有动,沉重的木门被轻轻打开,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琰儿,我给你做了水晶糕,是你素来最喜欢的玫瑰味,你趁热尝尝。”怜月,不,宣府的月夫人轻声说道。 宣琰站在窗边,淡淡道:“放下,我还要温书,你先出去。” 月夫人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道:“孩子,这么久了,你还在怨我么?”既然怨她拆散他和碧霄尊者,为什么又要答应崔家的婚事? 宣琰早就厌烦了应付这个婆婆妈妈的女人,要不是宣鹿同拦着,他早就了结她了。 第127章 无涯 双极洞外,阳光灿烂,仿佛刚才的电闪雷鸣只是一场错觉。 徐百年坐直身子,搂住了坐在他腰上的虞湘。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碰到虞湘后背上的伤口,青色的疗愈之力从手掌中放出来,一点一点抚慰她的痛楚。 虞湘肩膀一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洞口的九玄宗几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暧昧又诡异的画面。 慧君低着头别过脸去,玉寅则是张大了嘴巴,看着在阴池池畔紧紧依偎的两个人,半天后才说了一声:“这是什么情况?” 徐百年扶着虞湘站了起来,玉酉长老笑着走上去,对虞湘说道:“恭喜碧霄,境界又上一层。” 虞湘的这场雷劫不是白挨的,因为融合了玉魄冰心的关系,她已经从元婴初期进阶到了元婴中期,跟身边的徐百年同阶。 虞湘的白色纱衣上染上好几处血花,嘴角还有鲜红的血迹,不过她意识清明,精神也很好。 她笑着对玉酉长老点点头:“多谢。” 徐百年虚扶着虞湘,对诸位同门说道:“今日事出突然,你们先聚,我陪虞湘回去疗伤。” 待到他们两个走远,玉戊长老感慨道:“连称号都不叫了,四师兄什么时候跟碧霄尊者这么熟了?” 玉辰年纪稍长,高冷地瞥了他一眼:“能不熟么,都冲上去帮人家挡雷劫了!” 玉卯峰上,虞湘坐在苦生殿后殿的诊室里,徐百年站在她身后,正在帮虞湘处理背后的伤口。 这里一连经过两次雷劫,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在虞湘白皙纤薄的背上曲折蜿蜒,令人触目惊心。 徐百年为她止了血,手中放出几缕细丝覆上虞湘的伤口,内涵的木之灵力一点点将伤处抚平,直到完全覆盖住。 “雷击的伤口恢复较慢,你这几天注意一些,不要压到了。”徐百年嘱咐虞湘道。 虞湘点点头,反正她也不用睡觉,这几天打坐便好。 徐百年的眼神停留在虞湘背后的一缕头发上,虞湘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将背后的头发捋到身前。 手里这把乌黑的青丝中,有一缕的颜色格外突兀,它们从肩膀以下的位置逐渐变浅,到了中间已经变成了极浅极浅的冰蓝色。 “不好看么?”虞湘对美丑的概念不大清楚,便转头问身后的徐百年。 徐百年笑着摇摇头:“好看,只是乍一看会被认成是白色,把我也吓了一跳。” 徐百年帮虞湘把披散的长发拢起来,为了不碰到伤口,便给她编成了辫子,连同那缕冰蓝色的头发也被藏了进去。 想了想,他从袖中拿出一物,轻轻别在虞湘的发辫上。 那是一朵浅蓝色的水晶兰,柔软的花瓣还在微微颤动,清雅的香气混合了虞湘的发香,变成了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味道。 因为玉魄冰心的缘故,虞湘的伤好的很快,三日之后便已经完全恢复,这也越发让她觉得自己之前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徐百年告诉她,现在的虞湘还不是无垢体,不过随着玉魄冰心的不断精华,说不定虞湘早晚也会达到无垢体的境界。 她的修炼小有所成,沧澜宗的五名弟子也在无涯阁收获颇丰。 慕寻寒站在一间完全封闭的石室里,他被困在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好在室内还有两盏不会熄灭的烛火,否则长久的沉默和黑暗虽然不至于逼疯他,但也会耗费不少的心神提防危险。 他们十二个人刚一踏入无涯阁就失散了,他在布满星子的黑暗廊道里走了很久,终于触到了一扇门,进来之后,那扇门便消失不见,他也只能继续待在这间空无一人的石室中。 无涯阁的外表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三层小楼,没想到里面却内有乾坤,若慕寻寒猜得不错,这也应该是一个人为拼凑的秘境。 找寻出口失败后,慕寻寒干脆盘坐在光滑冰凉的石板上,放松心神打坐入定。 他的身体是静止的,脑海里的意识却没有停止,他能感受到,这缕意识像是一盏灯火,周围无风,烛火便烧的安稳非常,然后越来越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的脑海里一片明亮,他没有看见的是,石室里的两盏灯火也在逐渐变亮。 一团烟气从烛火中升腾起来,围着慕寻寒盘旋不止。 “年轻人,你的心火很旺盛,这是为什么呢?”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慕寻寒的脑海里响起。 慕寻寒不假思索的说道:“我想要变强。” 烟雾在慕寻寒身旁转了一圈,然后惋惜道:“可惜了,若你是单纯的火灵根,这样的心火对你大有用处,现在,其余的四种灵力正在跟它相互压制吞噬,你的脚步会变得更慢。” 接着,烟雾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太慢了,来不及了。” 慕寻寒摇头,坚定的说道:“来得及,再苦再久我也可以坚持的。” 烟雾没有理会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来不及了,只有一甲子的时间了~~~” 慕寻寒皱眉,追问道:“前辈,什么一甲子?” 烟雾沉默不语,缓缓消散在他的面前。 这团烟雾有点老糊涂了,跟他在玄坤秘境中遇到的前辈残识完全不一样,慕寻寒叹了口气。 “臭小子,吾才没有老糊涂!” 突然响起的老者声音把慕寻寒吓了一跳。 “前辈,是晚辈冒犯了,请不要怪罪!”慕寻寒反应极快,郑重又诚恳的跟他道歉道。 烟雾重新在慕寻寒识海里凝聚,这次不再是无形无状,而是渐渐变成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也因为太模糊了,只能看得出他是个男子,却看不出年龄和容貌。 不过,听他的声音和语气,应该也有些年纪。 “吾就在你的识海里,你所有的思想和记忆吾都一览无余,想要不被看到太多的秘密,你就要聚精会神,摒弃杂念。” 慕寻寒照着老者的指示照做,没多久,他识海里摇摆不定的烛火便安静下来。 第128章 成果 半晌后,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有很多秘密。” 慕寻寒没有吭声,老者又道:“你现在拥有的心法是最适合你的,吾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了。” 原来烟雾就是这座无涯阁的守护灵,之所以探查慕寻寒的神识就是为了找到最适合他的心法。 听了他的话,慕寻寒没有失望,他已经拥有了众多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还不止一件,那根卷轴,还有在火境中得到的绝世宝剑。 想到这些,慕寻寒的思绪不免轻微波动了一下,脑海中浮现了虞湘白衣飘飘的声音。 那次在云舟上,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师尊就登上了九玄宗的飞舟,眨眼间数月已经过去。 既然没有心法传承,那么就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出去了。 慕寻寒心中一松。 “不过嘛,来都来了,吾就传授你一道剑法,好好学,将来一定大有裨益。”像是看透了慕寻寒心中的想法,雾影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慕寻寒欣然接受,他自认记性极佳,一道剑法而已,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练成的。 “多谢前辈厚赐,晚辈一定用心修习。” 九玄宗,玉卯峰上,在任重道和慕寻寒他们都在刻苦修炼的时候,虞湘却在偷懒。 徐百年找到她时,虞湘正躺在山腰上的一棵红果树下睡觉,此时已经是深秋,树上只剩下几个红艳艳的果子,好在长得都很结实,也不怕砸到人。 秋天的果子甜美可口,秋天的兽毛也比别时丰厚些,一个纤细的身影深深陷在里面,将摇风猊宽大的后背压出一块陷坑。 看见徐百年走过来,瑶瑶抬起眼皮,抖了抖硕大的耳朵,有些无奈的呼出一口气。 徐百年勾唇,将趴在瑶瑶背上的虞湘抱起来,虞湘连眼睛都没睁开,直接顺势搂住了他的脖颈。 瑶瑶终于得到解脱,它撑着粗壮的四肢站起来,抖散背上皮毛,飞快的跑开了。 “背上伤口还疼么?”他看到她趴着睡,有些担忧的问道。 虞湘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熬过了几个月的痛苦,她难得想要给自己一些悠闲的时间,身体里的这根筋绷得太紧,是时候放松放松了。 免得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 徐百年的怀抱太宽厚,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颠簸,虞湘却没了睡意,睁开眼睛看向他。 从这个角度看,徐百年清隽的轮廓更加分明,他的鼻梁挺直,嘴唇的棱角清晰流畅,不说话时总是轻轻抿着,看起来很冷淡。 察觉到虞湘的目光,徐百年低头看她。 “徐百年,你喜欢我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说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喊他的名字,虞湘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后的慵懒,最后一个“年”字拖长了调子,绵绵软软的。 徐百年笑了笑,低声答道:“使命未达,不敢邀功。”先前两人约定要试着炼化玉魄冰心,有时候,他看着虞湘忍痛不语的样子,心里甚至还会动摇,害怕经过一系列的折磨,却没有得到希望的结果。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好在老天有眼,终究还是眷顾他们的。 现在,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虞湘,柔声说道:“虞湘,我心悦你。” 虞湘将头埋在徐百年怀里,轻轻蹭了蹭,闷着声音说了一声:“老狐狸。” 徐百年也喊她:“小狐狸。” 明明看着他春心暗动,为她挖空心思,甚至醋海生波,直到如今他都表明了心迹,她却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徐百年眼中的宠溺和无奈都要漫出来了,他俯首吻上虞湘的发:“你刚刚睡好了么?” 倘若睡好了,那就做些活动筋骨的事情,倘若她说没有睡好,那就让他陪着她一起再睡会儿。 虞湘仰头看他,黑亮的眼睛中秋波盈盈,闪烁着狡黠又勾人的笑意。 他带她来到了自己的住所,虞湘原以为徐百年的一切起居都在苦生殿,毕竟他不是在苦生殿里炼药,就是处理宗门事务,很少见他休息过。 这是一座十分僻静的院落,周围长满了青翠茂盛的草木,院中却干净的很,只种了几丛绿竹,现在除了清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连一丝虫鸣也听不到。 徐百年将虞湘放在廊下的竹簟上,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吻她。 虞湘平躺在上面,放松身体享受这温柔至极的亲吻。 徐百年的下唇比上唇要厚一些,他沉默的时候,只能看见严肃冷硬的唇线,只有受用过了,才知道这双唇也很软。 她勾起舌尖,在徐百年的下唇舔了一下。 徐百年趁机缠住了她,不断加深这个吻。 宽大的衣裳双双滑落,无声的落在纹理细腻的竹簟上,素白长袍和轻软的纱衣交织在一起,难分你我。 徐百年扶着虞湘的肩膀,将她翻了个个儿。 虞湘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 “不要动,我看看你的伤。”徐百年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虞湘这才安静下来,坦然的将光洁的后背留给他。 上面没有一丝伤口的痕迹,甚至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玉白色的肌肤毫无瑕疵,骨架精致流畅,薄薄的背上,一对蝶翅般的肩胛骨翩然欲飞。 再往下就是动人心魄的曲线,脊骨中间有一道浅沟,像是玉石琵琶上的那根琴弦,一直延伸到腰际,然后没入其中。 轻柔的吻爱怜至极,落在了虞湘肩头,后背,腰间。 虞湘托着头趴在地上,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那根琴弦是无声的,却把每一下奏动都拨到了虞湘心中,扩向四肢百骸。 徐百年这些天也发现了一些虞湘的小秘密,就在她的耳后,颈侧,肩头,现在,随着他的不断开发,虞湘后背上的秘密也被他发掘到了。 身下薄冰肌莹,雪腻香酥,软若轻云,意态风流。 徐百年浅淡的眸色越来越深,浓重的无论如何都化不开。 他克制的够久了,现在也不想克制,有眷如此,怎能叫人不纵情其中呢? 第129章 竹雨 虞湘像只奶猫,惬意的眯着眼睛哼哼,时不时还满足的喟叹出声。 徐百年在她背上种下一朵又一朵粉色桃花,直到桃花开遍,才轻柔的将她翻转过来。 虞湘嘟着唇,仰起下巴迎接他的亲吻。 炽热的唇落在耳畔,颈侧,锁骨,虞湘伸出手搂住徐百年的肩膀,晶莹的指甲陷进火热的肌肤。 两人的头发都散开了,此时缠绕交错,难分难舍。 虞湘冰凉的手拂过徐百年肌理分明的后背,停在他劲瘦的腰身两侧。 她掐了掐手掌,很细,但是也很结实,再往里侧摸索过去,是沟壑纵横的腹部。 医修的身体也这么壮实么?徐百年跟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他平时总是穿着宽大的袍子,瘦削的身体裹在里面,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得。 那天晚上在溪边她只看到了大致的轮廓,还是白日里看的分明些。 上首的人轻轻笑了,声音低沉动听。 “你摸够了没有?要不要再往下一些?” 虞湘对他眨了眨眼睛,年纪大就是,脸皮也要厚一些。 徐百年干脆将她抱起来,两个人相对而坐,外面天朗气清,廊下的一草一木都看的分明。 虞湘学着徐百年那样,在眼前的美好身体上描画探索。 徐百年的呼吸愈加急促,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虞湘的手是凉的,接触过的地方却升腾起灼人的热感。 他捉住她还想作乱的手,一只牢牢握在掌心,另外一只被他放到唇上,逐个逐个的轻吻指尖。 最后,他将虞湘紧紧搂在怀里,柔软和坚硬互相融合,再也不愿分开。 廊外下起了小雨,蒙蒙雨丝无声无息,打湿了青翠的草木,几滴水珠压弯了细弱的草尖,沿着草叶的弧度重重落在地上,一滴,两滴,无数滴雨露渐渐滋润了干涸的大地,在这一方天地氤氲着迷离的水汽。 雨势越来越大,连向来安静的院落中也响起了“哗哗”雨声,院中的几棵青竹经受不住落雨的攻势,在急促的风雨中摇摆晃动,偏偏它又如此柔韧,即使风摇雨摧,它也没有倒下,反而在雨水的冲刷下愈发浓艳翠绿。 这场雨一直下到晚上,月亮才推开乌云遮挡,羞答答的露出头来。 不出来还好,出来后还要被下面的景色羞回去。 一段柔软的藤蔓缠在虞湘的腰肢上,缓缓收紧,将她跟眼前之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一些。 虞湘被腰间的触感吓了一跳,一边喘气一边低声惊叫:“徐百年,你犯规!” 徐百年挺直腰身,然后挑着眉毛对虞湘说道:“这种事有什么规则,不如你教教我,嗯?” 他最后的那声“嗯”字拖长了音调,不像挑衅,更像是挑逗。 虞湘已经无暇跟他计较了,外面雨声已息,这里还有更大的浪潮在向她扑来。 她有些无助的伸出手,然后便被徐百年稳稳接住。 “虞湘,不要怕,交给我。”他吻着她的手臂低喃。 虞湘没有回应他,廊下只响起了缠绵悱恻的喘息和啜泣声。 第130章 闲逛 虞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内室软榻上,她裹在轻软如云的云丝被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徐百年在天亮之时出去了一趟,现在日上三竿,又带着一身的草药香回来。 虞湘换好衣裳,披散着头发坐在廊下,端起眼前温热的清茶喝了一口。 “昨晚睡得好么?”徐百年帮虞湘把头发拢到耳后,低声问她。 虞湘端着茶盏,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语带戏谑的反问:“昨天晚上睡了么?” 背后的胸膛微微震动两下,徐百年轻笑出声,不着痕迹地放松身体,让虞湘能够坐的更舒服些。 修长的十指穿过幽凉顺滑的青丝,染上满手余香。 不一会儿,披散的长发被整齐的收好,编成长辫垂在脑后。 “徐长老的手艺不错,以前经常做这些么?”虞湘满意的把玩着手里的头发,调侃他道。 徐百年贴着虞湘的耳朵,在精致小巧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我是不是经常做,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虞湘轻轻的笑了,别的不说,元婴修士的元阳还真是大补,她现在除了腰腹有些酸软,丹田处跟搂了个火炉一样暖融融的。 怀中人笑意盈盈,眉眼横波,妩媚的坦坦荡荡。 徐百年将她放到自己膝上,低头吻了下去。 “虞湘,我下午无事,再陪你睡一会儿。”他在她的唇边呢喃道,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虞湘被颈侧的火热呼吸扰的发痒,“吃吃”笑了两声,伸出手推上他的肩膀。 “我要出去走走。”自从来到九玄宗,就一直待在玉卯峰上斋戒修行,现在好不容易炼化了玉魄冰心,她也该出门透透气了。 徐百年听罢,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在虞湘纤细的锁骨上留下一枚红痕,这才搂着她站了起来。 九玄宗的山下就是锦云城,此时正是秋高气爽,金桂飘香的季节,徐百年牵来一只高大威武的雄性摇风猊,驮着两人一起下了山。 第一站自然是先去酒楼转一转,虞湘对吃的不注重,徐百年点了一样小菜,又帮她要了两壶灵酒。 “这是翠濡,里面加了青桑叶,因此酒色淡绿,有股桑叶的清香味道,你可以多喝一些,不醉人的。”徐百年将绿色的玉壶往虞湘跟前推了推。 然后又指着另外的一壶金色酒液说道:“这是中州有名的金波醉,酒性浓烈,你尝一尝。” 虞湘依言都喝了些,她口味清淡,比较喜欢芳香甘甜的翠濡,便就着小菜喝了半壶。 徐百年浅浅喝了两盏金波醉,剩下的时间都在给虞湘斟酒添菜。 他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温柔笑意,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现在是秋天,锦云城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等到新年,从除夕那天到元宵节都有花灯集会,到时候我再带你过来,我们在山下多待几天。”徐百年对虞湘说道。 虞湘喝了一杯酒,随口问道:“无涯阁开启之后,多久才能放人出来?”算起来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也不知道沧澜的弟子们在里面收获如何? 徐百年眼眸闪动,慢悠悠的答道:“少则一年,多则年。” 虞湘本来还想等着任重道出来,现在看暂时没有必要了。 “我新年之前要回去一趟,尚清岚前些日子给我传信,今年东海的鲛人一族要来沧澜宗献宝,师兄正在闭关,我要代他出面。” 沧澜宗和东海毗邻而居,两家之间常有往来,前世他们送给师兄一颗碧波珠,当时也是虞湘接手的,后来更是直接被虞洵放进了虞湘的听雪峰。 那颗珠子除了好看,当夜明珠不错之外,没有什么大用处,虞湘把它收起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徐百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覆上虞湘的左手:“沧澜和九玄之间相隔万里,乘飞舟最快也要半个月,那么你涂月中就要走了?” 虞湘点头。 宽厚的手掌包裹着虞湘的素手,将它完全握在掌心里,徐百年没有说话,下午的日光隔着窗棂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影叠在了一起。 (异地恋太不容易了!!!——来自徐长老的吐槽) 酒罢已经是黄昏,两人走在锦云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为了少些不必要的烦恼,徐百年和虞湘都隐去了修为,在外人看起来只有金丹初期。 尽管如此,徐百年看起来高大俊朗一表人才,虞湘容貌倾城,清冷中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妩媚,两个人走在一起,早已引得不少人注目赞叹。 尤其是徐百年,他毕竟是九玄宗的长老,锦云城的名门世家对他都不陌生,很快就有人认了出来。 “徐长老!”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徐百年回头,那人已经满面堆笑的过来给他行礼:“徐长老,小的是宣氏药堂的王济生。” 玉卯峰跟宣氏药堂有些药材上的来往,这些事向来都是宗念等弟子负责的,不过这个王济生为人不错,弟子们经常提起他的名字,上次徐百年参加宝会也是他牵的线,所以便对其有些印象。 “王掌柜,好久不见。”徐百年对他点点头。 王济生身后跟了十几个穿着齐整的小厮,人人手里都抱着一摞摞的东西,看起来都是他的随从。 他笑眯眯的跟徐百年行了礼,寒暄道:“有些日子不见长老,上次的事情没能帮到您,小的心中愧疚了很久,还想着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您,再向您致歉呢。” 这个王济生做人还真是滴水不漏,徐百年笑笑:“得失乃是常事,王掌柜不必介怀。” 他看了看王济生身后站的规规矩矩的两派小厮,客气道:“你这是升迁了么?” 王济生摸着头呵呵一笑:“不算是,这不是我家少主开春就要成亲了,老爷便安排小的负责采买一些用具。” 徐百年和王掌柜打招呼的时候,虞湘百无聊赖的站在一处摊子边上看东西,恰好这是一个书摊,她翻了翻,无非是一些基础的修炼法术,还有不少招式怪异的剑谱,虞湘哭笑不得的翻过去。 第131章 宣琰 再往下看,这个摊子竟内有乾坤,法术书和剑谱下面,竟然藏着厚厚一摞春宫,有几本的外皮上有模有样的写着《御女心经》《阴阳和合秘法》等等,打开来看,除了寥寥几句胡言乱语的讲解,都是大幅大幅的插图。 摊主见虞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修,便殷勤的给她推荐道:“仙子,这些粗陋之物不适合你看,来来,我这里有刚印成的畅销好书,给你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从书摊底下搬出厚厚一摞册子,摆在了虞湘面前。 最上面的封面上赫然写着《碧海青天,我与玉寅峰长老二三事!》,虞湘翻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两页,印象中那个年轻跳脱的苏懋在书里变成了为爱痴狂,差点覆灭三界的深情剑修。 虞湘饶有兴趣的又打开另一本,这本的名字是《冷面判官强制爱!!!》,主角是在九玄宗负责刑罚的玉戊峰长老。 感情这还是一个系列哟!手底下这厚厚一摞话本子,竟然将九玄宗年轻一辈的长老们都意淫了个遍。 再往下翻翻,竟然还有一本跟宣珩有关的,或许是考虑到宣家子嗣单薄的现状,它的名字叫做《一胎三宝,亿万少奶带球跑!》 虞湘一面翻书一面在心中啧啧称奇,中州真不愧是先贤故里,文人圣地,这里的文化还真是海纳百川,包罗万象啊! 她想要看看有没有关于玉卯峰的话本子,还没有翻完,身后就传来徐百年的声音。 “看到什么了这么高兴?”他刚刚应付完王济生,一转头就发现虞湘正站在不远处的书摊上笑眯眯的翻书看。 虞湘终于还是忍俊不住,将手里正好找到的那本指给他看。 书名叫《神医侠侣,恋上我的清冷师尊!!!》,里面的主角恰恰就是眼前的徐百年。 书中的男主角现在正揽着虞湘的腰,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抖着肩膀抿唇忍笑。 “噗嗤!”虞湘笑出了声,指着眼前的一摞话本子说道:“老板,这些我都要了,给我包一下。”她准备带回去送给尚清岚看看。 摊主见虞湘身边站了个高大英俊的男修,两人的姿态暧昧亲昵,心思转了转,殷勤的说道:“仙子真是有眼光,我看二位天造地设,就送您一本闺房秘术,祝二位琴瑟和谐,神功大涨。”说着,摊主便把一本《双修秘录》添了进去。 徐百年面色不变,递给摊主一块上品灵石,将那一摞书提在了手里。 虞湘笑着打趣他:“徐长老,你就这样提着这些东西满大街走吗?” 徐百年揽着虞湘的腰,跟她肩并肩紧紧靠在一起,从容道:“提着这捆书可比提着一篮菜更能宣告你我的关系。” 说罢,他又附首在虞湘耳边低声说道:“原来你喜欢看这种东西,怎么不早说?我们医修书房里的收藏可比这精彩多了。” 虞湘被他的气息染红了耳朵,顿时觉得脸颊也热热的。 那本书果然也只能是意淫,眼前的这个神医师尊,可是一点也不冷! 不远的街头,王济生毕恭毕敬的送别了徐百年,站在一家店外等了半天,里面终于走出了一个衣着精贵的年轻人。 他的身材瘦削,俊秀脸上有些苍白,不过一双乌黑的眼睛深邃无边,光华内敛,让人不敢直视。 “二少主,东西都选的差不多了,你还需要过目吗?”王济生弯腰低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自从这位流落多年的二少爷回归之后,宣家的形势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头两年还不甚明显,随着宣家二少的露面越来越多,正当壮年的家主宣鹿同竟然默默退居二线,开始让两个年轻的儿子执掌大局。 虽然宣家的众位都没有在明面上说过,但是他们知道,这种并列的局面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而且他们有预兆,眼前的二少爷宣琰或许会是后来者居上的那一个。 之前跟着宣鹿同的老人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替代,宣琰也正在挑选和提拔属于自己的新力量。 王济生就是这些“幸运儿”其中的一个。 宣琰看都没看面前这些堆金镶玉的东西一眼,只是淡淡的说了声:“就这些罢。” 他不过是为了在崔家人来之前装装样子,营造出对这门婚事亲力亲为,无微不至的假象,毕竟,崔家是他母亲的本家,算起来,那个崔氏嫡女也应该叫他一声舅祖父才对。 他走下一级台阶,百无聊赖的往街上看了看,隔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抹似曾相识的白色身影顿时吸引了他的眼光。 宣琰顿住了,那抹白色身影身边陪着一个高大的白袍青年,两人的衣袂几乎连在了一起,超脱了庸碌息壤的人流,飘然的消失在视线里。 “二少主,少主?”王济生看着站在台阶上却又踌躇不下的主子,小心翼翼的低声喊了两声。 自己跟的这位主子,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身体不好,精神也时好时坏,经常动不动就出神。 不过,听说家主宣鹿同,也就是二少爷的父亲之前也是这个样子,应该只是遗传而已,并不算大碍。 宣琰终于收回了视线,面色如常的从台阶上走下来。 最近这种情形已经好了很多了,神识里面的那抹残魂现在淡的几乎看不到,只会偶尔像朵苟延残喘的火星一样在神识里闪一闪。 凡人的魂魄虽然稀薄,但是宣琰,不,子衿的却异常美味,除了这个少年格外坚韧顽强的意志之外,他魂魄里的雀精也正好满足了他六魄里的缺失。 想当年,宣衍还是威风显赫的世家老祖,却在炼制分神之时出现了岔子,他的分神炼化出来,却再也回不了本体。 于是,宣衍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灰败腐烂,却又无能为力。 而飘散的魂魄也因为没有依附,在百年间消磨散去,为了不继续这样,他只能寄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或威逼或利诱,吞噬他们的魂魄,借以弥补自己的缺失。 第132章 鲛人 虞湘在除夕前一天回到了沧澜,山下已经零零星星的响起了炮竹声,她坐在云舟上,看着傍晚的霞光笼罩在沧澜宗的山峰上,为其笼上一层暖洋洋的红色。 尚清岚早就带着人在山门外等她,两人见了面,先是寒暄几句,她便直接将虞湘带回了自己的逍遥峰喝酒。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九玄宗找人了,东海那边明天上岸,说是今年的海皇太子亲自过来,董师兄为迎接贵客忙得焦头烂额。”尚清岚一边给虞湘倒酒一边抱怨道。 前世海皇太子也过来了,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虽然是一方皇子,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娇贵高傲。 董守成虽然心机深沉,在处理宗门事务上实在是一丝不苟。 虞湘喝了几杯,指着尚清岚身边的几个男侍问道:“这才多久,你身边的侍从们怎么又换了?” 尚清岚“噗嗤”笑出了声,对虞湘说道:“难为你还记得他们,之前的那几个,人大心大,算计也比旁人多一些,搞得我很是烦躁,就把他们都遣散了。” 说罢,她又带了点感慨道:“几年前那个君檀倒是好的,前年下山娶亲,我还给他随了份子,听说今年得了个儿子,送上来一筐红鸡蛋,”说到最后,尚清岚忍不住“哈哈”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虞湘看着尚清岚,觉得她也没有表面上那么风轻云淡。 红尘万万丈,但凡是涉足其中的,谁又能半点不沾染呢? 次日清晨,沧澜宗众人扫榻以待,迎接来自深海最尊贵的客人。 何长老站在最中间,旁边就是虞湘的位置,几位长老一字排开,站在沧澜宗宽敞的山门处,看着一架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舟缓缓落在地面。 花纹繁复的舟舱打开,一列衣袂飘然,不染凡尘的绝美侍从走了出来。 沧澜宗年轻一辈的弟子还是第一次看见鲛人,乍逢此景,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鲛人们荡漾着水波的衣衫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碎光,炫目梦幻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们分成两行站好,护着最中间的皇子下了船。 远来是客,何长老热情的带着人走上去迎接。 “皇子远道而来,沧澜蓬荜生辉啊。”何峥长老捋着花白的胡子,跟眼前的鲛人皇子说道。 珠帘蒙面的鲛人皇子矜持的点点头,他身边的一个俊美青年也笑着回应道:“沧澜与东海交情匪浅,长老不必客气。” 传说鲛人皇子长在深海之中,从小学习的是上古神语,所以他不能轻易开口,这些规矩沧澜宗众人早就知晓,并没有觉得眼前的皇子是在摆架子。 反而,他的沉默和遮面的珠帘又为其增添了许多神秘之感。 虞湘前一世见过三次鲛人皇子,也从未听他开口说过一个字,两人之间短暂的交流都是以点头和微笑进行的,她下意识觉得这样还怪和谐的。 世人多爱口出妄言,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倒不如这样,沉默是金。 “皇子一路辛苦了, 敝派已经安排了客舍,诸位先去休息,晚上的酒宴就摆在安定峰的溯流溪边,还请皇子莅临。” 董长老满面笑容的引着鲛人皇子一行人上了山,比起旁人的新奇和惊艳,董长老更喜欢与鲛人交好带来的巨大收益。 东海的鲛人是传说中上古神族的遗脉,他们也的确得天独厚,不止人人都长得倾国倾城,天生就拥有漫长的生命,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生长在较为和平的东海中,很少有战乱侵扰,所以鲛人的文化传承古老又悠久。 鲛人的聪慧和灵巧也是举世无双的, 他们制造的鲛纱轻薄如水,却又水火不侵,被人界修士追捧疯抢。 当年沧澜宗崛起之时,还是虞洵带着虞湘下了一趟东海,说服结交了东海鲛皇,这才独揽了东海鲛纱的采办之权。 修士几乎不需要吃饭穿衣,可是炼制丹药也好,刻画符咒也罢,都需要采买原料,耗费灵石,更何况沧澜宗上下弟子几千人,全靠狩猎可是难以维系的。 可以说,鲛纱的获利也是沧澜宗收入的一大项,所以董长老才如此的殷勤备至。 尚清岚跟虞湘并排走在石阶上,两人挨在一起小声说话。 “你说,这个鲛人皇子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什么时候会遮掉帘子?睡觉么?” 虞湘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尚清岚,压低声音说道:“克制点,你的口水要流出来了。” 尚清岚抿抿嘴唇,在虞湘肩上捶了一下。 接风宴安排在水汽朦胧的溯流溪边,这里的溪水干净清澈,从安定峰的山尖上一路环绕,滋养了无数草木奇珍,然后又顺着沧澜江汇入东海。 虞洵不在现场,鲛人皇子便跟何长老一左一右各占主位,虞湘也算是跟鲛人打过交道,便坐在了鲛人皇子身边。 何长老旁边坐着那个叫做波达的青年鲛人,几位长老跟他相熟,大家便你来我往的客套起来。 鲛人皇子跟虞湘这边被衬得格外安静。 她后边也站了一位美貌的鲛人少年,应该是皇子侍从,一面给自家皇子斟酒,一面偷偷打量虞湘。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看着虞湘杯中空了,便悄无声息的走过来给她满上。 虞湘端起酒杯,对这个长着深蓝色眼睛的少年微笑道:“有劳了。” 少年大海一样净澈的眼眸闪动几下,微红着脸退了下去。 他安静又羞涩的样子,让虞湘想起了故人。 杯中美酒见底,又有一双纤细晶莹的手为她斟满,这次少年没有立刻退下去,而是红着脸看着虞湘,轻声说道:“尊者,你身上的气息真好闻!” 虞湘恍然,这应该是她身体里有玉魄冰心的缘故,鲛人一族亲近水源,玉魄冰心又是在至纯至洁的水中诞生的,所以散发出来的水灵气便能让鲛人下意识接近喜爱。 虞湘对他浅笑:“多谢夸奖。” 第133章 送迎 终于到了宴会的重要环节,当碧波珠被呈上来的时候,整个大殿便被幽蓝的光芒充满,这些光芒还在像水波一样流动,众人仿佛感觉身处在静谧沁凉的海底。 鲛皇王子优雅的抬手,呈上碧波珠的鲛人侍从便将珠子收起来,走向一旁的虞湘。 “这是产自深海的至宝,沧澜宗与鲛人百年交好,我主鲛皇便命我等将此物奉上,以昭两地至纯之情。”波达看着虞湘,年轻俊朗的脸上都是诚挚之意。 前一世已经经过一遭的虞湘表现得更加完美亲切,她站起来,双手接过碧波珠,转而看向上首的皇子,微笑着回礼道:“多谢鲛皇与皇子美意,等掌门师兄出关,碧霄一定随师兄再去东海致谢。” 珠帘后的皇子对她轻轻颔首,波达便笑呵呵的开口道:“碧霄尊者要来东海,我们鲛族上下必当举族欢庆。” 这鲛人说起话来,还怪热情的,要不是上次在东海差点跟他们打起来,虞湘都要当真了。 鲛人的领地意识极强,非常不喜欢有外人侵扰,早前有些心怀异心的凡界修士想要入海寻宝,曾经残杀了不少鲛人,自从这任鲛皇即位之后,从前只专注织造和音律的鲛人一族也开始厉兵秣马,修炼应敌之术。 曾经脆弱美丽的鲛人现在都有了自保的能力,虞洵之前去东海,就是用不少法术典籍交换才获得鲛皇的信任。 师兄还说过,鲛人本来就聪慧,这些法术估计已经被他们精通,若真是跟凡界修士比起来,说不定还会更胜一筹。 好在鲛人的本质还是爱好和平的,一直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沧澜周边才能够如此安宁繁荣。 看了看虞湘手边的宝匣,财迷的董长老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恕我孤陋寡闻,不知道这碧波珠有什么奥秘呢?” 波达闻言看向自家皇子,虞湘顺着他的眼光也侧首望去,上一世她出于礼节并没有过问碧波珠的事情,当时只听见波达说了一句:“此珠蕴灵。”便没有过多解释下去。 当时大家便都以为这颗蓝色的珠子跟内丹一样,是吸收了深海的水灵之气化成的,所以虞洵转手给了虞湘,也正适合她这样的水灵根。 虞湘曾经把玩过一段时间,却并未在碧波珠上感应到海水之灵,便把它当颗颜色独特的夜明珠用了。 此刻董长老再次发问,虞湘也难以克制内心的好奇之情,饶有兴致的望向鲛人皇子,希望他能让波达解释的更加详细些。 隔着珠帘,虞湘感觉跟一道清亮的眼神相遇了一瞬。 波达这才清清嗓子,朗声道:“此珠蕴灵。” 呵呵,跟上辈子一样。 虞湘笑眯眯的调回视线,又喝了一杯酒。 座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看向身侧的虞湘。 “我不能说话,等你下次来东海的时候,我会亲自告诉你。”轻柔的声音穿过隔阂,直接在虞湘的脑中响起。 虞湘下意识的望过去,鲛人皇子正端坐在那里,修长完美的手指托着金杯,朝着座下众人致意。 美人美酒,宾主尽欢。 鲛人一族当晚子时就乘着水晶舟启程离开了,虞湘站在山门处,看着他们姿态优美的登上甲板,波达挥手向沧澜宗众人告别。 自始至终都安静神秘的鲛人皇子站在他身后,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是他光站在那里,就足够引人注目了。 那个斟酒的少年站在他的身旁,对着虞湘这边轻轻挥了挥手。 虞湘的心中波澜微动,也朝着那边挥挥手。 精致华丽的水晶舟缓缓升上半空,沐浴着月色离开沧澜,飞向千里之外的深海之中。 美丽优雅的鲛人也像是一场绮梦,在沧澜宗众人的心中匆匆掠过,留下梦幻的一笔。 第二天的太阳还没有升起,虞湘就要准备启程了,现在出发,还赶得上元宵灯会。 尚清岚坐在听雪峰的竹舍里赖着不走。 “我还盼着你陪我下山喝酒呢,你这么匆忙做什么?” 虞湘答道:“回去治病。”她上次去九玄是为了炼化玉魄冰心,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尚清岚是其中之一。 尚清岚继续不依不饶:“这种事情又不急在一天两天,你后日,不,大后日再走又能怎样?” 虞湘拿她没有办法,便把答应徐百年元宵之前回去的事情如实以告。 “哎呦喂,我的娘唉,虞湘你可以啊!”尚清岚瞪大眼睛三连叹,拉着虞湘更不愿意放手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虞湘你这样更不能重色轻友。”尚清岚对虞湘眨着眼睛说道。 虞湘有些好笑,不得不再次赞叹尚清岚的接受速度,她只说了一句“我跟徐百年约好要在元宵节之前回去”,尚清岚就自动将他二人划成了一对儿。 虞湘也不藏着掖着,倒是尚清岚,玩笑几句之后又带着点郑重之色问道:“徐长老可跟那些小伙子不一样,你们这是要结成道侣么?” 虞湘轻笑出声:“大家随心而已,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尽管如此,尚清岚心中还是有了些女大不中留的惆怅,她坐在桌前看着虞湘,笑道:“跟成熟稳重的元婴修士相好,是不是跟以往有些不同?” 虞湘顿了顿,这些她倒真未比较过,毕竟,阅历,财富,修为,乃至威望权利她一概不缺,她并不在意身边的伴侣是强是弱,高贵与否,唯心而已。 至于那些世俗的比较和抉择,想多了只会庸人自扰。 爱要让人快乐,若是带来的只是疼痛和犹豫,不如尽早关闭心扉,免得还要忍受缚心咒的折磨。 尚清岚这边还不打算放人,山下却传来了又有贵客临门的消息。 虞湘过去的时候,徐百年徐长老白衣飘飘的站在山门处,正在和笑容满面的何长老寒暄。 看见虞湘的身影,他琥珀色的眼中染上点点笑意,唇角的笑容变得更加真诚了。 其他人还不明所以,尚清岚站在虞湘身边耳语道:“不用你过去,人家自己送上门了。” 第134章 巫山 简单的客套之后,徐百年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虞湘身上。 两人视线相交,徐百年笑的更温柔了。 何长老跟徐百年的交情深一些,正在红光满面的说道:“几位草药而已,难为徐长老还要亲自过来,就在沧澜多待几天,顺便也体验一下我们这里的新年气象。” 徐百年客气的婉拒了,从袖中拿出一物交给何长老。 尚清岚对虞湘使了个眼色:“怪懂规矩的,还不空着手来。” 虞湘无语片刻,只见徐百年已经向她走了过来。 “我这次来,是要带碧霄回去九玄宗,我们还有一些心法需要研讨。”徐百年看着虞湘,郑重其事的说道。 虞湘向前一步,淡淡道:“走。” 直到看着云舟升上半空,何长老笑呵呵的揣着药回去,徒留尚清岚站在山门处目送虞湘离开。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奇怪?”宗祁年问她道:“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 尚清岚白了他一眼,榆木疙瘩! 云舟慢悠悠的飞离沧澜,逐渐升到云层之上,虞湘靠在栏杆上吹风,徐百年走过来揽住她。 “你怎么过来了?”九玄宗虽然都是修士,但是跟各大世家之间交往甚密,逢年过节的祭祀和宴会只会比沧澜宗还要多。 清闲如虞湘这样的,在贵客到来时还要露面装装样子,更何况徐百年了。 他是九玄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平日里除了清修炼药,还有许多宗门事务处理,说起来他能够在百忙之中修成元婴,还真是难得。 徐百年将虞湘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除夕晚宴上喝了点酒,我看见山峰上的月亮便格外想念你。” 除夕,那不就是昨天晚上?虞湘奇道:“你是连夜赶过来的?” 徐百年点点头,在虞湘耳边吹了口气,低喃道:“我用了虚空之门。” 元婴修士最多缩地千里,九玄和沧澜相隔一万多里地,徐百年至少要连续用十五次虚空之门才能在一晚上赶过来。 使用此法要消耗大量的灵力,修士往往在紧急的事情中才会使用。 乘坐飞行法器虽然慢一些,但是既舒适又安全,而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虞湘回身揽着徐百年的肩膀,笑着问他:“赶了一晚上的路,你的灵力还够用吗?” 徐百年拉着虞湘的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衣襟,一边凑近了吻她一边哑声说道:“你来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无尽相思化在唇齿之间。 衣衫落尽,肌肤相贴,醇厚低沉的男声在耳边低喃:“虞湘,我每一次见你,都觉得你比以往更美几分,次次如是。” 她好像是一处永远也探索不完的秘境,包罗天下间美景,内藏无数奇珍异宝,令人只想沉溺其中,再也不愿出来。 虞湘抬手抚过徐百年轮廓分明的脸颊,轻笑道:“那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丑?” 徐百年低笑否认:“不是,你从前只活在我的想象中,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自己的想象力竟如此贫乏,活色生香即是如此。” 徐长老来之前一定喝了不少的雪莲蜜,才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甜言蜜语。 虞湘抬头吻住他的唇,灵巧柔软的舌尖在里面探索品尝。 徐百年鼻息加重,腾出一只手托起虞湘的身体,另一只手飞快地解开两人的衣服。 炽热的吻点点滴滴,沿着山峦沟壑一路向下走。 虞湘的两只脚踝都被紧紧握住,想要挣脱却失了力气,只能徒劳的挣扎两下。 云舟已经升到了万里高空,这里是飞鸟也企及不到的地方,除了风声,便只有从云舟上传出来的嘤咛和低语。 虞湘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撑着身子就要爬起,身后那具火热的身子又牢牢的将她压了下去。 绝色清丽的脸上带着还未平息的媚态,虞湘的脸颊上甚至还有泪痕,她回身推了推背后的徐百年。 “我不要了,你走开!”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退却,实在是,太羞耻了。 徐百年不容抗拒的搂着虞湘的腰身,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我们说过的,我不答应,你就不许喊停。” 虞湘突然仰着脖子惊喘出声。 徐百年得逞之后,一边吸气,一边缓着劲安抚虞湘:“虞湘,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虞湘已经发不出声音,听言便慌张的摇摇头,然后又不知所措的点点头。 身后响起几声轻笑,温柔的吻蜻蜓点水一般落在纤巧白腻的肩胛和脊背上,徐百年舔了舔上颚,终于还是忍不住,启唇咬在了她的肩膀。 火热的身子离她越来越近,宽阔的肩膀将纤弱的虞湘完全遮挡住,他握紧虞湘的手指,在她耳边循循善诱。 “虞湘,你听,我们两个的心跳重合在一起了,扑通,扑通~” 虞湘的耳朵充血,脑子里都糊成一片,她又何止听到了心跳声。 世人好把此事称作云雨,除了那个美妙的梦境和典故,大抵也是因为巫山云雾变化万千,朝起夕落绵延不绝。 云舟现在正浮在无边无涯的云雾之上,云雾无形无状,被高空的冷风吹动,只能不断的变换着姿态。 一会儿聚合成团,一会儿层叠堆砌,一会儿将散未散,可是无论如何,这片缥缈的云朵却始终黏在一起。 劲风再凌厉,遇到轻柔绵密的云彩也要放缓几分,所谓以柔克刚,想必便是如此。 重云过处,总会有雨露降落,只是他们现在在云层之上,看不见哪处能够幸承恩泽? 不过摇摇晃晃的云舟里,并不缺美妙的云雨。 虞湘身上红痕遍布,无力的躺在甲板上喘息,徐百年依旧意犹未尽,世人说的不错,小别胜新婚。 不过,他缓缓收紧握着虞湘腰肢的手,他不想再跟她分开了。 虞湘就跟一块沾了水的冰糖一样,看起来冷硬透明,实则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一旦尝过了,便再也不想要放手。 云舟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云舟之内的绮夜却还在继续。 第135章 元宵 云舟慢悠悠的在天上飞着,眼看就要错过元宵节。 徐百年却阻止了虞湘加快速度的决定。 “为什么,不是你说要在十五之前到达九玄宗的么?” 徐百年坐在桌前,给虞湘倒了一杯清茶,笑着道:“我让你尽快回去,是想要早些看见你。”现在你就在我的身边,什么时候回去?去哪里?都不重要了。 虞湘了然,徐长老这是要和她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闲。 “虞湘,我师尊大概在今年出关,到时候,无涯阁也会开启,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见了他老人家再走?” 虞湘点点头,自己既然在九玄宗做客,去拜见宗主扶摇尊者也是应该的。 “扶摇尊者他老人家这次是要冲阶化神么?”假如一切顺利,再次见面的时候,就要称呼他为神君了。 徐百年摇摇头,说道:“师尊这次只是为了稳固境界,他入关之前曾经算过,现在还不是冲阶的时候。” 扶摇尊者是法修大能,擅长六爻之术,听说已经练至窥天秘法,只是从来不曾在人前施展过。 虞湘若有所思,难怪师兄当年冒险冲阶,最后还是失败了。 徐百年见她神色黯然,握住虞湘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虚合,他向来稳重谨慎,一定不会有事的。” 虞湘轻轻“嗯”了一声。 虞洵的年纪比徐百年还要小一些,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修为,也实在是令人惊叹。 徐百年轻咳一声,问虞湘道:“说起来,我只知道虞洵是你的师兄,却从未听你提及你们的师门,教出两个这么出类拔萃的弟子,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何方高人?” 浮黎洲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世外高人,虞洵虞湘既然入道,一开始总要受人点化才是。 虞湘抬头看着他,坦言道:“我没有师门,所有的心法功夫都是师兄教的。” 徐百年怔了怔,虞洵好像只比虞湘大了十二岁。 虞湘像是想起什么来什么似得,笑着道:“我是孤儿,师兄当年在一座荒村中捡到了我,当时才三岁什么都不记得,师兄干脆用了他的姓氏,又因为当时是在湘水边上,就为我起名虞湘。” 徐百年凝眸看着虞湘,她说起跟虞洵的往事,眼中的光彩瞬间便绚烂起来,果然像万千山曾经说过的那样,甜美好看。 虞洵当时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后跟着一名三岁幼童,或者不止是跟着,还要背着抱着,亲手照顾她的衣食住行,一步步带她入门,教她心法武功,别说是叫师兄,当个师父或者是义父都是可以的。 给了她自己的姓氏,却没有给她正式的师门,虞洵也只让虞湘叫他师兄。 徐百年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惆怅还是该庆幸。 他伸出手,越过茶桌握住虞湘的手,然后紧紧的包在自己掌心里。 “虞湘,等我们见过师尊,我陪着你一起回沧澜宗。” 虞湘调侃道:“徐长老你不要太粘人了。” 徐百年笑了笑,他再如何粘着虞湘,到底还是补不上三百年的时光,所以,现在还要加倍努力才行。 两人终于还是在元宵节傍晚抵达了锦云城,此时,天边只剩下朦胧的夕光,无数彩灯次第亮起,把即将到临的黑夜再一次驱离。 徐百年带着虞湘在锦云城不远处的上空看了看夜景,直到整座城池被五彩缤纷的花灯充满之后,两个人这才步行进城。 她们两个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旁是万家灯火,银花金莲,各种各样的嘈杂声从耳边流过去,虞湘却感受到了难得的静谧和安宁。 徐百年侧首看向她,清俊的脸在花灯的映衬下变得温文亲切,他握住了虞湘的手,以防两人在熙攘的人流中失散。 其实修士周身都有护体真气,常人不能轻易靠近,徐百年不过是不想和虞湘分开罢了。 锦云城不愧是中州要枢,这里的花灯样式繁多,挂满了整个街道。 虞湘抬头看向头顶,上面漂浮着各色各样的花型彩灯,更高的天空上,两行大雁挥着白纱做的翅膀在夜空里缓缓飞过。 这些飞灯里镶了灵石,还加了悬空咒,应该是修士所放。 徐百年指了指天上的几条龙鱼,对虞湘说道:“那应该是苏懋做的,他最喜欢这个样式,几乎每年都要亲手做几个。” 虞湘笑着看过去,明亮的眼睛倒映出金红色的微光。 徐百年给她讲了幼时师尊带他们一起上街看灯的经历,扶摇尊者教授弟子,向来讲究随心而为,很少有严厉的时候,甚至还会经常带着小一辈的弟子玩耍。 或许他老人家也知道,修仙之道漫长艰辛,所以才会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弟子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两人逛至中间,徐百年给虞湘挑了一盏憨态可掬的兔子灯,虞湘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虽如此,她还是接了过去拿在手中。 天空中突然响起浑厚悠长的啸声,紧接着便是两声尖利的长鸣。 一条金色巨龙张开五爪,扭动长长的身躯从天空中蜿蜒飞过,它的身后突然飘来一片彤云,彤云越来越近,在锦云城的上空化成一只金红色的凤凰,同先前的金龙一起盘旋飞舞。 金龙雄壮有力,凤羽璀璨夺目。 周围众人指着天空上的龙灯和凤灯赞叹道:“果然还是宣家的派头最大,这要花费不少灵石?” 有人附和道:“宣家就要办喜事了,张扬些也难怪,再说了,镜州崔氏也是世家豪门,这场婚礼说不定更奢侈呢。” “听说镜州陪嫁的人这几天就要到了,新娘子出身富贵,一定带来了不少嫁妆。”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大街尽头的城门缓缓打开,一列长长的车队从城外走了进来。 人群迅速被清理开,大家没有怨言,反而兴致勃勃的喊道:“哎呀,来了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徐百年握紧虞湘站在一旁,侧首看向她。 第136章 摆摆 车队最前头的是两匹骏美健壮的银色天马。 宣珩和宣琰一前一后坐在上面,宣珩还是老样子,矜贵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勾起嘴角心安理得的接受人们的羡慕和指点。 跟宣珩相比,他身后的宣衍便有些单薄,瘦削的身子挺得直直的,俊秀的脸上毫无表情直视前方,对周边的繁华景象视若无睹。 不管怎么样,都是人们口中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很贵气,也很陌生。 天马迈着优雅有力的步子向城中深处走去,身后跟着漫长华丽的车队,富丽华贵的箱笼占据了一整条街道,直到天马的影子几乎消失,最后面的城门还不能关闭。 人们已经无心观灯了,都在看着崔氏嫡女带来的嫁妆议论赞叹。 徐百年带着虞湘回了九玄山,虞湘看着云舟下面的点点飞灯,那条金龙和凤凰不知疲倦的重复同样的姿态,盘旋飞舞,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化成两条流光消失在万千灯火中。 身后覆上一具宽厚温热的胸膛,徐百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飞灯?我们明年也做一对。” 虞湘躺在她怀里,仰首看他:“我不要成对的,要一大群。” 徐百年觉得虞湘有些难得的孩子气,便笑着答应下来:“好。” 回到玉卯峰,徐百年果然再也清闲不起来了,虽然躲过了新年的大部分应酬,但是还是有各种各样的事务需要他出席参加。 虞湘本来想要回原来的客舍,却被徐百年直接安置在他自己的住所里。 “徐长老是想金屋藏娇么?”虞湘笑着说道。 徐百年笑笑,在虞湘面上轻吻:“这里可不算是金屋,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让你把我藏起来。” 他以前也是如此度过一年又一年的,从未觉得这些应酬冗杂费时,可是现在有了虞湘,他便觉得良辰苦短,不够陪伴。 虞湘倒无妨,徐百年不在时,她有时打坐修炼,有时也会出去走走,玉卯峰上已有春意,各种草芽嫩枝萌发露头,让人看了心情愉悦。 这日恰巧碰到了宗念,他见到虞湘,先是一愣,然后毕恭毕敬的给她行了一礼。 “见过碧霄尊者。” 虞湘对他点头:“宗念,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宗念低头有些拘束的站着,怀里搂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正在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听见虞湘问他,少年便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她看。 一只小小的,远远的摇风猊幼崽。 宗念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年前新出生的小兽,这两日吃坏了东西,弟子正要抱着它喂药。” 虞湘一边听,一边双眼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幼兽。 宗念看见虞湘的神情,顿时觉得她还是之前的碧霄尊者,不断变化的是他的心而已,他对虞湘解释道:“它现在还未大好,身上难免秽浊,尊者要抱的话,过几天我再带它出来。” 虞湘笑着“嗯”了一声。 少年的脸色微红,踌躇半天这才鼓起勇气问道:“尊者,你跟师尊在一起了是吗?” 虞湘对他点点头:“是。” 宗念神色复杂,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师尊和碧霄尊者都是很好的人,你们很般配。” 虞湘看向他,由衷的说道:“宗念,你心性豁达,又勤勉认真,徐长老能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幸运。” 她说的真心实意,宗念听罢脸更红了。 次日徐百年回来,手里抱了一物送给虞湘。 正是那只摇风猊的幼崽,它的精神好了很多,刚一落地就围在虞湘脚边打转。 “这是瑶瑶的孩子,已经断奶了,我听宗念说你喜欢,便把它拿过来给你解闷。” 虞湘双手托起圆滚滚的小兽,低头在它毛绒绒的背上蹭了蹭。 徐百年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将那只幼兽从虞湘怀里揪了出来。 “我三日不曾见你了,都不见你如此待我。”他吃味的说道。 虞湘笑出了声:“徐长老,你怎么跟只小兽一般计较?” 徐百年搂住她,从虞湘的额头一路吻下来,将她的笑容吞没在唇边。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四肢短小的幼兽哼哼唧唧的跑到院子里,新奇的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之前的门扉已经紧闭,它扒拉半天也没能进去,只能百无聊赖的卧在门口睡觉。 直到黄昏日落,紧闭了半天的门扉终于被打开,徐百年披着衣裳走出来,从袖里拿出一把灵草喂给摇风猊。 虞湘意态慵懒的走过来挨着他坐下,看这只小东西津津有味的吃草。 “它还没有名字,你起一个。”徐百年看向虞湘。 虞湘想了想,勾唇说道:“它是瑶瑶的孩子,就叫摆摆。” 徐百年在虞湘白腻的脸颊上拧了拧:“不行,再换一个。” 虞湘“痴痴”的笑,又对他连着喊了两声“摆摆”“摆摆”。 面前的人眼波流光,红唇扬起,脸上还带着云雨之后的婉转媚意,徐百年眸光一沉,压着虞湘再次吻了下去。 半晌后,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虞湘:“今晚山下有场宴会,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虞湘摇头,她不喜欢应酬,比起费工夫跟那些人打交道,还不如静坐修炼。 徐百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开虞湘站了起来。 虞湘便道:“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去了。” 在她看来,这些所谓的仙门世家早就失了道心,整日里靠着丹药法宝增加修为,不思苦修,只知道敛财拢权,这么多年以来的累积,也没见他们出个真正的大能。 或许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现在疯狂的把控灵脉,将大部分资源牢牢握在手里,从他们内部一代一代的继承下去,令此间其他的修士再难出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跟他们周旋实在浪费时间。 徐百年明白虞湘的心思,他抚过虞湘的脸颊,温声说道:“沉疴已久,自从师尊即位宗主之后,已经在有意识的跟世家保持距离,仙门世家之间盘根错节,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第137章 鸿宴 徐百年先去内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之时虞湘正坐在桌旁喝茶。 “我要走了。” 虞湘“嗯”了一声,抬眸看向他。 徐百年站在门口,天边的最后一缕夕阳仿佛都聚在了他的身上,令他头上的金冠,衣袖上的纹路闪闪发亮。 徐长老常年穿着各种白袍,鲜少打扮的如此亮眼。 虞湘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再难移开,她以前以为徐百年的俊朗是内敛的,跟他的性子一样清淡温文,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张扬华丽起来也是这么的好看。 “我真的要走了。”徐百年看着虞湘的神情,扬起唇又重复了一次。 虞湘没有吭声,只是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徐百年抬脚,径直向着屋内的虞湘走过去。 夜幕降临之前,两人双双出现在山下的宗府宴席上,虞湘还是一袭白衣,只是用两排珍珠簪子代替了往日的发带,这些与众不同的珍珠将她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辉光里,令虞湘的清冷中又多了几分华贵。 徐百年跟虞湘刚一出现,立刻就惊动了宗家的家主,他带着侍从急匆匆的出门迎接,殷勤的将二人迎了进去。 席间有几位世家家主和宗门长老,看到徐百年和虞湘,都有些吃惊,压抑着心思寒暄一番之后,再看徐百年对虞湘的态度,大多都猜出了什么。 席间除了虞湘,还有两位女客,宗家家主直接将徐百年和虞湘的座位安排在一起,再看两人坦然默契的态度,大家便心领神会。 比起男女之间的八卦逸闻,他们最关心的是九玄宗倘若和沧澜宗结亲,浮黎洲的仙门格局将会如何变化?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到酒席开始,家主念了一遍祝词之后,这些各怀心思的修士便笑呵呵的觥筹交错,互相说起恭维话来。 虞湘只坐在位子上喝酒,徐百年命人将她面前的菜色都撤了,只剩下一碗樱桃酪。 古月门的宗主见了,笑呵呵的说道:“蘅枢君是九玄宗的中流砥柱,前途无量,碧霄也是仙门领秀,你们两个能够在一起,实在是珠联璧合,可喜可贺。” 众人听了,都笑呵呵的附和,虞湘饮罢一杯酒,看着徐百年彬彬有礼的谦让应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拐上了一艘贼船。 随他去。 “什么可喜可贺?”殿外走进来几个身影,为首的中年人一边走一边乐呵呵的说道。 “也让我这个来晚的人听听,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宣氏家主率先站起来迎客:“崔兄,你可真是稀客,先罚酒三杯!” 崔氏家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言谈动作十分豪放,他随着宣氏家主落座之后,身后的两人也挨着他坐了下去。 看着他自罚三杯之后,宣氏家主才指着身旁的徐百年和虞湘说道:“我们在说蘅枢君和碧霄二人,他们两个估计也和令嫒一样,好事将近了。” 崔源持酒的手顿了顿。 虞湘和徐百年坐在主人家的左手边,比他还要高一个位次。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高举手里的酒杯说道:“既然如此,果然是可喜可贺,崔某先敬二位一杯。” 徐百年从容的举杯饮尽。 虞湘淡淡一笑,目光在崔源身后的一对青年男女身上掠过。 真巧啊,宣琰和他的未婚妻都在。 世家之间从来不缺各种小道消息,何况在座的几位当年还参加过楚家嫁女的婚宴,自然对虞湘身边的少年印象深刻,没想到几年过去,各人的境遇完全不同,虽然当事人已经平和的分开,现在正如陌路人一样遥遥相对,可是席间的气氛却莫名的诡异起来。 有好事者在虞湘和宣琰之间来回扫视,又有人正一脸玩味的看向徐百年和那位崔家闺秀。 虞湘舀了一勺樱桃酪,上面的樱桃没有去核,她在嘴里转了转,正想要直接吐在桌子上,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递到她的面前。 虞湘以袖掩面,将那枚樱桃核吐在了徐百年的掌心。 古月宗的老家伙笑呵呵的说道:“年轻就是好,直白殷勤,想当年拙荆与我也是如此恩爱的。” 徐百年笑笑,没有说话。 宗师家主又道:“咱们的确都是老一辈了,以后仙门的未来,还是需要这些年轻人开枝散叶,绵延下去。” 虞湘无语。 大家转移话题,开始讨论宣家和崔家的婚礼事宜,崔源表现的极其大方豪爽,喜气洋洋的应和之后,转而又对徐百年说道:“听说宣家已经给徐长老下了请帖,我今日再多嘴一句,请您和碧霄君一定莅临。” 说着,他便站起来,举起酒杯敬向对面的徐百年和虞湘二人。 这位崔氏家主表面大大咧咧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虞湘和宣琰的关系,现在竟然主动邀请虞湘参加自己女儿和宣琰的婚礼,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他已经表态,虞湘只能跟着徐百年站起来,举起酒杯回敬他。 席间的气氛被崔源重新带了起来,虞湘却觉得意兴阑珊,半途出去透风。 今晚是月末,月亮几乎是圆的,她站在殿后的花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陌生的女子低声说道:“二公子,你是不是喝多了,我去跟爹爹说一声,咱们两个先回去。” 清朗的声音响起来:“我无事,在外面吹吹风就好,你穿的单薄,先回去。” 听起来,两个人倒是十分恩爱和谐。 虞湘在黑夜中扬唇浅笑。 脚步声越来越远,虞湘理理衣裙准备回去,不期然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宣琰正站在花木的阴影处,看见虞湘微微愣了愣。 虞湘对他笑笑:“别来无恙。” 宣琰沉默的站在黑暗中,一双眼睛闪动几下,却没有说话。 虞湘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他:“这是之前答应你的东西,虽然宣家不缺这个,不过修士讲究言出法随,我给了你,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第138章 碎珠 阴影里的人静止了一会儿,姿态僵硬的伸出手,接过虞湘手里的驻颜丹。 虞湘顿时觉得心头一松,刚要撤回手时,突然被宣琰握住了手腕。 她愣住了,因为阴影中的那张熟悉的脸上,分明闪着两道清晰的泪光。 “子衿。”虞湘轻轻喊了一声。 “你们在做什么?!”去而复返的崔芳意看到这一幕,尖利地惊叫道。 虞湘没有理会她,反而走近一些,想要看清楚子衿眼睛中的复杂情绪。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轻声问道。 握着虞湘手腕的手忽然松开,还带了几分决绝的推力,将虞湘狠狠甩了一下。 “碧霄,你不要太过分了!”崔芳意已经跑到了虞湘面前,柳眉倒竖,严词厉色的指着她说道。 她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殿内的人,大家都好奇的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们。 崔芳意看见自己父亲,底气更足了,指着虞湘说道:“我不过刚刚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看见碧霄尊者跟宣二公子拉拉扯扯,实在是太不知廉耻了!” 崔源黑着脸,等到女儿说完后才中气十足的怒喝:“意儿,碧霄尊者是大名鼎鼎的元婴修士,不得无礼!” 他们父女两个一唱一和,院中的人看向虞湘的眼光便带了些玩味和不屑。 徐百年穿过人群走过来,挨着虞湘说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崔姑娘你太过紧张了。” 崔芳意挡在宣琰和虞湘中间,回道:“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还平白诬陷她不成?” 自始至终,虞湘的眼睛就没有从宣琰的身上移开过,他沉默的站在树影里,低垂着头,连纤密的睫毛都不曾颤动半分。 要不是虞湘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觉得眼前的宣琰只剩了一具躯壳。 “子衿,你为什么不说话?”虞湘又问了一句。 崔芳意闻言,指着虞湘喝道:“你们看,到了现在,她还不死心,宣二公子,是不是碧霄主动纠缠你的?” 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的望向黑暗中的宣琰。 徐百年绷着唇,目光始终看着身旁的虞湘。 殿后的花园里,出现短暂的沉默。 宣琰缓缓伸出手,指着面前的虞湘说道:“碧霄尊者,你不要再靠近我了,从前种种都一笔勾销。”说着,他松开紧握的手指,小巧的盒子“啪”地落在地面上,洁白晶莹的药丸在地上滚了滚,沾染了一圈灰尘。 崔芳意得意洋洋的挽起宣琰的手,对着虞湘“哼”了一声,越过她离开。 虞湘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徐百年缓缓拉起她的手,温声说道:“虞湘,我们回去。” 院中的人群在经过了诡异的沉默后,也都陆陆续续的散开。 宗家的这场宴会并不是一场圆满的宴会,几位客人不欢而散,半途离席,却是一场十分有看头的宴席,第二日,锦云城就传扬起碧霄尊者对宣家二少余情未了,背着九玄宗徐长老勾搭旧情人的言论。 经过这场风波,崔家和宣家的婚事不但没有告吹,反而更加亲密了,崔家耿耿于怀的宣琰身份,转而变成了一种难以言明的荣光。 玉卯峰,空无一人的苦生殿里,虞湘披着一身月华走进去,角落的书桌上,徐百年手边的夜明珠照亮了他半身,另外一半却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分明。 “我来是想问问你,扶摇尊者已经修至分神界了是么?”虞湘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 桌边的人缓缓坐直身子:“你过来,只是要问我这个问题?” 虞湘点点头。 徐百年轻笑一声,对着虞湘伸出手:“你过来些,我现在就告诉你。” 轻薄的裙摆晃动几下,缓缓停在徐百年身侧。 虞湘的腰被一只手臂揽住,将她带到徐百年的腿上坐好。 “师尊的确已经修出了元神,无涯阁里就有他的几段分神守着,给那些弟子们传授心法,怎么了?”徐百年说着话,低头在虞湘的颈侧轻轻啄了几口。 虞湘蹙眉,答道:“我就是好奇,算起来,宣家那位老祖的年纪跟扶摇尊者一般大,倘若修行顺利,应该也修出元神了,世家行事如此张扬,却从未听说过他露面的消息,你说,他是不是已经~” “已经陨落了是么?”徐百年问道,想了想,摇头否定:“宣家这位老祖出自九玄,当年所有修至筑基的弟子都在玉辰峰上设有魂灯,宣家这位老祖的魂灯并未熄灭。” 他看着虞湘的神情,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你在忖度宣家老祖的修为,是想要去宣家抢亲么?” 虞湘轻笑出声,揽着他的脖子说道:“我不过跟人家拉了拉手,你就连着三天不回住所了,我要是真的去抢亲,你会怎么样?” 徐百年抱着虞湘压在桌上,一边解她的衣裳,一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我还能怎么样,我恨不得把你用锁链锁起来,关进密室里,看都不能看别的男人一眼!” 虞湘被颈间的气息喷的发痒,笑着道:“徐长老,你小心些,嫉妒易生心魔。” 徐百年紧紧贴着虞湘,感受到她的温度和体香,这才自嘲的笑了,他半生从容,自以为跟虞湘是最合适的道侣人选,却在看到她和别的男子站在一起时心绪大乱。 这几天他选择避而不见,不是不想念,而是害怕看见虞湘冷淡平静的眼神。 即使现在将她拥在怀里,跟她毫无嫌隙的挨在一起,他还是感到莫名的不安。 “虞湘,虞湘,你爱我么?”徐百年缓缓接近她,试图靠近虞湘最深处的本心。 虞湘忍着身体和心脏的双重折磨,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若有若无的回应立刻鼓舞了俯在桌上的徐百年,他低头吻上虞湘的锁骨,劲瘦的腰身推开身后碍事的靠椅。 长桌上的书册竹卷纷纷落下,夜明珠也在桌面急促剧烈的晃动中滚落在地。 “啪嗒”,脆弱的珠子磕在坚硬的地面上,碎成许多大大小小的光点,像是一片繁星嵌进夜幕中。 第139章 宣家 亮如白昼的鹤梦堂里,宣琰闭着眼睛坐在桌前,一双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断颤动。 “蠢货!人家已经另结新欢了,你还在坚持什么?”阴冷的声音在识海里回荡不休。 几近透明的影子跪趴在地上,缓慢而坚定的摇摇头。 不要夺走我的意识,只剩这一点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总是不允许他拥有美好的东西? 从小就是这样,他被母亲寄养在别人家里,那家人虽未苛待他,却把母亲送来的点心偷偷留给自家的孩子,明明是属于他的东西,他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在他面前分食干净。 好不容易遇到仙子,她虽然专心修炼,身边却始终只有他一个人,两人情意渐浓之时,老天又要将她们分开。 他没有什么了,身体被占据,连灵魂也被吞噬的残破不全,只是怀抱着心中的一点爱意苟延残喘,现在也要被消磨掉。 不可以,不可以,这是他仅有的东西了! 回想起离开之前虞湘的眼神,分明还在意他,他却不受控制,狠狠的伤害了虞湘。 “琰儿,琰儿?”屋外响起敲门声。 没有人回应,后日就是婚礼了,宣琰这几天却把自己关在鹤梦堂里,月夫人实在是担心。 宣鹿同和宣珩忙着筹备宴席,接待各家的客人,他好像对宣琰连续几天的不吃不喝习以为常,甚至还找出各种理由阻止她过来探视。 今日趁着两人都不在,月夫人才能提着一盒点心来鹤梦堂。 她轻轻推开白色的大门,宣家已经开始挂红结彩了,只有这里还保持着原样,这种突兀的白色在喜气洋洋的宣府中令人感到不祥。 “滚出去!”一块水晶笔洗突然摔碎在脚边,屋里的人暴躁的呵斥道。 月夫人吓了一跳,手中的食盒差点落在地上。 “琰儿,你怎么了?”她定了定神,缓缓走向桌后的宣琰,这几年,儿子虽然对她日益冷淡,却从未用这样狠戾的语气说过话。 僵硬的身体中,两种意识正在交战,原本胜券在握的宣衍被这点残魂缠着,竟然难以控制这具肉身了。 半晌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已经走到桌边的月夫人。 “你要怨是吗?那就怨恨这个女人,谁让她生下了你,让你跟我长得如此相似,又把你丢弃在别人家里,再亲手将你和碧霄拆散。”宣衍换了方式,不再跟子衿缠斗,而是用魂魄里的黑雾一点点浸染他。 月夫人在看到宣琰的眼神之后,惊讶的倒抽一口冷气。 那不是自己的儿子会有的眼神,他,他不是子衿! 可是没等她说话,一双无形的手已经狠狠的掐上了她的脖子。 “不!不要!”渺小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你看,倘若没有怨恨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控制住你,认命。”宣衍冷酷的笑着,不能将这点残魄吞噬,那就将他同化,让他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月夫人的眼睛已经充血,她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儿子的脸,试图在上面找到熟悉的温度。 徒劳的挣扎几下后,那只手在半途无力的垂落下去。 宣琰的脸上带着冷漠的笑意,抖抖身上根本不存在的昏沉,踏过尸体走了出去。 宣鹿同回到府中,得到的便是月夫人突然暴毙的消息,他有些震惊,也有些唏嘘,这些年他之所以留着怜月,一是为了面上好看,二则是因为,怜月的存在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自由证据。 这些年他被宣氏老祖寄身,很多记忆都零乱破碎,甚至都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有情意绵绵的风流过往。 不过,现在一切都来还来得及,他已经完全自由了。 宣珩却没有这么的放松,下人说,月夫人是在鹤梦堂死的,当时房中只有宣琰和她两个人。 而他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自从回到宣府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奇怪。 宣珩终于忍不住,找到父亲想要问个明白。 这些年父亲跟他的关系亲密了不少,尽管家中大权无形中被宣琰分了一半,宣珩却因为这难得的父子亲情而感到满足。 宣鹿同听了宣珩的疑问后,沉吟良久,这才把自家这位老祖的事情告诉了他。 宣珩的神情从惊讶不敢置信,到逐渐灰败。 “父亲,可是,他也是你的儿子,我的兄弟。”他低着头喃喃道。 宣鹿同在宣珩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语重心长的安慰道:“珩儿,没有他,下一个被寄身的就是你,老祖的肉身已毁,魂魄残缺,这只能这样,才能继续维持咱们宣家的荣耀。” 这么多年以来,宣家拥有各个世家中唯一的一位元婴老祖,借着他老人家的威势,宣衍膝下的这一脉才能稳稳掌握着惊人的财富。 谁又能想到,曾经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元婴老祖竟是以这样的形态存在的。 “可是,子衿是个凡人,他的寿命最多只有一百年,一百年之后,会不会又轮到你我了呢?”宣珩想了想,又说出了心里的下一个疑问。 宣鹿同意味深长的笑了:“不会的,老祖已经找到了办法,假以时日,他不止会拥有漫长的寿命,也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强的人。” 至于耗费的代价,不过是一些渺小的生命而已,虽然也包括了他的骨血,可是那又怎样,他,还有宣珩,都完好无缺的活着,宣家的荣耀和财富,也会在他们的手中越发庞大。 此时此刻,被整理的干干净净的鹤梦堂里,宣琰握着手里的蚩蠡珠,里面的光华正在不断的涌入手心,充满了他的整个身体。 倘若不是当年身死魂散,让他在长久的煎熬中想尽办法,他也不会想到用妖丹代替修士的金丹修炼。 普通修士忌讳妖丹残存的妖气,最多只把内丹当成吸收灵力的辅助,不肯冒险将他放在身体中,却不知道,这些妖王内丹在体内所吸收的灵力是普通修士金丹的十倍不止。 第140章 渡劫 本来是春雨贵如油的季节,突然下起连连绵绵的大雨来。 徐百年陪着虞湘去了一趟玉辰峰,确认魂灯无异之后,恰好收到几名弟子从无涯阁出来的消息。 他们应该是在里面待得时间最短的一届了。 虞湘先询问了任重道,得知他已经得了传承之后也没细问,稍稍放了心。 十二名弟子看起来都意气风发,应该获益匪浅。 这就是仙门和世家的区别所在,仙门讲究传承,只要是德才兼备之人,都可以接受培养和关注,而世家只在乎血脉,走的是排除异己那一套。 她的视线在慕寻寒身上扫过,后者也正抬眸看着她,一双黑眸里闪着热切的光芒。 等到只剩下沧澜宗的五名弟子之后,虞湘正准备考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徐百年率先走了过来。 “虞湘,慧君那里有提前历劫的预兆,师尊还未出关,我现在脱不开身,你先带他们回玉卯峰等我。” 既然自己人在九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虞湘追上他。 “我跟你一起去。” 徐百年深深看了虞湘一眼,牵着虞湘的手匆匆离去。 任重道等到两人走远,这才反应过来:“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师尊跟徐长老?” 萧玉楠冷静地补充道:“是牵着手走的。” “哇塞 ,那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有一个元婴级别的师公?”手里抱着的大腿又多了一条,任重道觉得他都可以在修仙界横着走了。 瑶华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外面的风雨还在继续,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响起几声轰隆隆的雷鸣。 慕寻寒抬头望了望天,他的脸色也同这天色一样,晦暗无光。 虞湘和徐百年赶到玉寅峰的时候,天空中的劫云里隐约有电光闪动。 慧君盘坐在护身法阵之中,脸色苍白如纸,看见徐百年过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四师兄~” 徐百年顾不得随时都会落下的雷击,大步走进法阵之中,将一瓶渡厄丹递给她。 “慧君,把这个吃下去,一切都会顺利的。” 话虽如此,她如今要渡的是金丹冲击元婴的雷劫,当年虞湘也差点栽在上面,其中凶险不容小觑。 凡界修士渡劫是个很奥妙的事情,有时候,你准备了很久,却迟迟卡在瓶颈无法再进一步,而有人的劫数却又在意料之外,让人猝不及防。 扶摇尊者入关之前曾经为慧君卜算过,可是具体的时间,或者早一些或者晚一些,谁也无法真正窥破天机。 不过,慧君身边现在围满了法宝和法阵,几位师兄弟和两位九玄宗的元婴长老也在不远处守护着她,大家若能奋力一搏,这次进阶还是有胜算的。 玉酉长老布好引雷阵,跟几位元婴修士各自守在里面,因为虞湘的加入,这个法阵的范围扩大了,也能够在危急之时帮慧君多抵挡一道雷击。 上次没有准备,虞湘这次召出了饮霜剑,很久没有出鞘的本命宝剑乍一出现,就围着虞湘周身转了一圈,清亮的剑光将她护在中心。 天空炸响一声惊雷,“噼里啪啦!!!”,仿佛就在头顶裂开一样。 隆隆雷声此起彼伏,劫云不断靠近聚拢,最终形成一片无边无际密不透风的屏障。 天地间乍然变得雪亮刺眼。 六个人围成一圈,将慧君牢牢护在中心。 “咔嚓!!!”一道电光从天而降,径直朝着最中间的女修劈下去。 第一道雷击,碎丹,无人可以代替。 慧君身边厉风四起,一道金色电光落在她的头顶,身边的法阵也在同时启动,帮她抵消了大部分威压。 尽管如此,圈中人的嘴角还是渗出一缕鲜血。 第二道,第三道,连续落了下来,慧君丹田处的金丹在丹田周围悬浮着,已经开始有了裂痕。 假如一切顺利,金丹应该在第四道雷击之时变得粉碎,然后再重新聚拢,收集周围的灵力慢慢化成元婴之形。 可是,这颗金丹却在经过雷击之后,“咔嚓”裂成几片,碎片的颜色也暗淡了下来。 见势不妙,第五道雷劫也即将落下,玉酉和徐百年率先出手,一人护住即将掉落的金丹碎片,一人启动引雷阵,将雷击的威压勉强顶住。 修士渡劫,若是有人代替的话,承受的痛苦是要翻倍的。 玉酉虽然已是元婴后期,在这样的雷击威压之下,脸上还是灰白一片。 第六道雷击接踵而至,徐百年托着手中法阵稳稳接住,法阵碎裂的同时,一道寒光乍然亮起,在他头顶抗下一半的威压。 饮霜剑战意四起,悬在空中嗡鸣不止。 第七道也是最后一道雷击了,众人一起发力,巨大的法阵亮起耀眼金光,在空旷的广场上缓缓升起。 第一道和最后一道,都是威压最重的,电光亮起的瞬间,一道粗粗的闪电重重落在法阵上,两种光芒交织在一起,照的整个山崖亮如白昼。 像是有一团火球在众人眼前炸开,大家放出护体真气抵挡,仍然能够感受到袭面而来的热气。 等到火光熄灭,大家不约而同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阵眼中间,慧君已经倒伏在地上,她碎裂的金丹缓缓落进身体里面。 这次进阶,终究还是失败了,好在,她的性命尚在。 尽管这样,徐百年也没有停顿,直接带着慧君回到玉卯峰疗伤。 金丹碎裂不是小事,要知道,修士的一身修为都在里面,若是不能恢复,重者殒命,轻者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几年,终究难逃一死。 各种丹药齐齐用上,几位长老也把修为源源不断的渡给慧君,可是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起色。 九玄宗上下一时愁云密布。 最最关切的,到底还是与她同门的几位师兄弟,扶摇尊者座下十八名弟子,只有慧君一个女修,她平日又最温婉善良,所以大家对慧君的感情都十分深厚。 第141章 卜卦 外面的风雨还在继续,天空一点放晴的兆头也没有。 玉卯峰的苦生殿里,夜明珠明亮清冷的光芒将这里照的比晴天白昼还要清晰,除了脚下短短的一段影子,几乎看不到黑暗的所在。 可是人们的性情并不像室内这样晴朗放松。 除了弟子们来回的细碎脚步声和小心翼翼的低语,这里安静的压抑。 虞湘站在苦生殿外的廊下,看着外面淋漓不断的雨珠出神。 九玄的长老能露面的都过来了,徐百年带着一众弟子正在尽力救治昏迷的慧君,纵然要听天命,也要尽人事。 室内突然的纱幔无风自动,连带着悬在半空的夜明珠也闪烁起来。 有人大声喊道:“师姐!师姐!”,内殿的脚步声顿时乱了起来。 “把慧君的魂灯拿过来。”里间响起徐百年冷肃的声音。 苏懋魂不守舍的走出来,虞湘看了看外面的风雨,对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玉辰峰的大殿里,一排排灯盏将整个大殿包围起来,将这里照的灯火通明。 沧澜宗也有这样的魂灯殿,只是九玄宗底蕴深厚,这里的灯盏从上到下大概有几千盏,是沧澜宗的好几倍。 虞湘昨天第一次来到此处,心里还是有些感叹的,这里每一盏魂灯都代表一个九玄宗筑基以上的弟子,上千年来灯火有明有灭,也有生有死。 殿里的门窗都开着,有几丝风雨毫无阻挡的飘了进来,室内的灯火摇摇摆摆,里面的光亮却丝毫未减。 这是人们的生命之火,只跟他们的生死息息相关,纵然风摇雨注,依然顽强不灭。 苏懋很快就找到了慧君的魂灯,里面的火苗虽然还在亮着,但是火苗比起其他的要微弱不少。 外面一阵风吹过来,殿中的火苗齐齐摆动了一下,虽然知道慧君的魂灯不会被风雨吹灭,虞湘还是帮苏懋在上面加了一层防护咒。 苏懋赶着送灯,虞湘不想再回气氛压抑的玉卯峰,便留在了这里。 她站在大殿里,顺着慧君魂灯的位置,一盏盏看过去,找到写有徐百年名字的那盏。 上面的火苗正炽烈地燃烧着,昭示魂灯主人旺盛的生命力。 这样单看一朵小小的火苗,虞湘觉得它既温暖又可爱。 外面又是一阵风雨吹来,虞湘下意识的护住了徐百年的魂灯,身边的其他灯盏也随风摇摆了一下,殿内出现重重叠影。 她无意中看见,就在这排魂灯的高处,有一盏特别的灯火,它的样子跟其余的没有什么不同,一朵火苗也在熊熊燃烧,只是,在它里面好像有两朵蓝色的内焰。 虞湘还记得,这个就是宣家那位老祖,宣衍的魂灯。 昨天她跟徐百年到此处时,明明记得这盏魂灯里只有一朵蓝焰,跟其他人的并没有分别。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将那盏魂灯拿近了观察,可是还未触及到灯盏,那朵火苗闪了闪,又恢复了原状。 好像刚才只是自己的一时眼花。 虞湘心存疑问,还是拿起了魂灯,冰凉的灯座被她握在手里,里面的灯火晃了几下,仍旧一切如常。 虞湘带着疑问回了玉卯峰,内殿里的气氛依然沉重,她轻轻的走了进去,慧君还躺在矮榻上,那盏忽明忽暗的魂灯就放在她的枕边,以玉酉为首的几位长老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她身上注入灵力。 徐百年也在其中,他暂时不能动,只跟她对视了一眼。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么?”虞湘轻轻问道。 徐百年摇了摇头,他们几个的灵力已经够用了,慧君体内的金丹已碎,能不能撑过去只能看天命如何。 虞湘只能默默的走了出去。 直到日暮时分,内殿的人都没有出来,因为下雨的缘故,天空也比平日暗的早一些。 沧澜宗的几个弟子走过来,看见虞湘正站在廊下。 “师尊。”任重道轻声喊道。 虞湘回首看他,他大概是知道虞湘心情沉闷,便小声说道:“弟子在无涯阁学了一套卜算之法,刚才试了试,慧君长老这次的卦象是六二爻,守中固宁,定能转危为安的。” 虞湘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便笑着颔首:“如此便好。” 黑暗的天空中忽然亮起一朵红光,虞湘抬头看过去,数朵鲜红的烟火正好同时绽放。 看方向应该是锦云城的上空,下着这么大的雨,两地之间又间隔这么远,这烟花却依然又大又亮,应该不是寻常人家放的。 虞湘恍然想起,今日好像是宣家和崔家结亲的日子,这几日大家都忙着慧君渡劫的事情,自然也无暇参加宣家的婚礼了。 又是一簇烟花在天空中亮起来,虞湘心中一动,给任重道报出一串八字:“算一算,看看他寿命几何。” 任重道领命,低头在指尖掐算一番,然后苦笑着说道:“师尊是不是考验弟子呢?这串八字有身无魂,是不全之人啊。” 虞湘愣住了,天边的五颜六色的的烟火猝然绽开,映出她逐渐凝重的表情。 她刚才报出的,是子衿的八字,当年尚清岚将他送到听雪峰时,这八字就写在卖身契上。 “师尊,师尊,您怎么了?”耳边传来任重道的呼唤。 虞湘看着廊外丝毫不减的雨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我要下山一趟 。”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虞湘转身走进了雨幕中。 任重道和萧玉楠他们面面相觑,慕寻寒已经感觉到了不妙,追着虞湘的身影跑了出去。 九玄宗有结界,虞湘走出去之后,便一刻也不想耽搁,直接召出饮霜剑,劈开一道虚空之门,闪身冲了进去。 等到慕寻寒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衣袂飘过,转眼间消失不见。 “师尊怎么说走就走了,也没有说去哪里?”任重道焦虑的说道。 慕寻寒看了看天上还在继续的烟花,思忖片刻,说道:“去锦云城,烟花升起的地方。” 第142章 闯府 宣家的婚礼已经开始,所有宾客都已就位,因此当虞湘出现在宣家张红结彩的大门口时,一袭白衣的她看起来十分突兀。 漫天的大雨还在继续,却没有一丝淋到她的身上,反而在虞湘周身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屏障,门口的侍卫受不了这种威压,完全不敢阻拦,任凭虞湘长驱直入。 她循着乐声直接找到了喜堂,站在门口的宣珩第一眼就看见了虞湘。 他先是惊讶,然后满脸堆笑的走上前去:“碧霄仙子大驾光临,怎么没有让下人禀报呢,我好去门口迎接。” 此话一出,门口的一些宾客将目光齐齐望了过来。 虞湘冷冷的站在那里,将富丽堂皇的大厅扫视一遍,开口道:“宣衍呢?” 宣珩愣了愣,然后玩味的笑道:“仙子来晚了,两位新人刚刚礼毕,已经送入洞房了。” 嘈杂的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一些人刻意压低的小声议论。 崔家的亲戚更是忍不住,一边看着虞湘一边念叨:“真是不知羞耻,追男人追到人家婚礼上来了。” 虞湘冷笑两声,说道:“我找的是你们宣家的老祖,宣衍。” 宣鹿同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道:“碧霄仙子有所不知,老祖已经闭关多年,现在不便见客。” 虞湘听罢,直接从袖中拿出一盏魂灯:“他人不能出来,魂魄应该可以出来。” 宣鹿同看见魂灯脸色大变,却见虞湘将宣衍的魂灯放在地上,两手捏诀,一串复杂繁复的咒文从掌中飞出来,围着地上的魂灯形成法阵。 这是引魂阵,若是宣衍真的正在闭关,魂灯是影响不了他的,若是他的魂魄不在自己身上,且就在附近的话,一定会受到引魂阵的招引。 方才慧君生死之间,魂魄差点被阴风吹走,徐百年将魂灯放在她身边,就是为了用这残存的一息魂火留住慧君的魂魄。 这也提醒了虞湘,所以她出山之前,先到玉辰峰拿走了宣衍的魂灯。 金色法阵刚一成形,宣鹿同见势不妙,大声厉喝道:“碧霄,你侵扰我家老祖修行,居心何在!” 虞湘没有理会他,引魂阵中的灯火收到咒法影响,已经渐渐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宣鹿同面如寒霜的挥手:“给我阻止她!” 虞湘继续往引魂阵中注入灵力,一只手祭出饮霜剑,雪亮的剑光在雨夜中刺眼无比。 “谁敢上前,必将成我剑下亡魂!” 与此同时,宣府的后院中,正在喝着合卺酒的新人突然停止了动作。 崔芳意看了看突然顿住的新郎,羞涩的推了推他:“相公,你不要逗我了,赶紧喝完,底下的人还看着呢。” 与她手挽手,却拿着杯子没有动作的宣琰,此刻正紧闭双眼,眼皮下的眼珠不断颤动。 半晌后,崔芳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小声的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这一声夫君好像刺激了面前的宣琰,他突然抽出了手,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摔碎在地。 引魂阵还在闪烁,源源不断的灵力被注进去,魂灯闪烁不停,灯中火苗忽高忽低,却没有更新的变化。 宣鹿同一声令下,围在虞湘身边的宣府修士手持各种法宝武器,齐齐攻向虞湘。 饮霜剑将虞湘护在中间,刺眼的寒光在黑暗的雨夜中交织闪烁,溅起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就在旁观的宾客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之时,宣府内宅突然跑出几个惊慌失措的喜娘。 “来人啊,救命啊,新郎官发疯了!”这些女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紧接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新娘子也跑了过来。 “爹,爹,宣琰他,他自裁了!” 虞湘闻言,顿时放弃法阵,飞身往宣府后院冲去。 宣鹿同大喊:“拦住她,绝对不能让她进去!” 宣家的修士不是白养的,听了宣鹿同的命令,全都不要命的赶上去阻挡虞湘。 “滚开!!!”虞湘毫不吝啬的放出威压,只恨不能立刻赶到子衿身边。 挡在她面前的大部分修士都被虞湘的元婴威压狠狠压制,有些人修为要高一些,几个金丹修士仍然挥剑冲到虞湘面前。 雨夜中的虞湘面色冷酷,廊下的大红灯笼被风雨催动,摇摆闪烁的红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地底修罗。 她提起饮霜剑,一剑劈开了挡在身前的一名修士,剑光亮起之处,血色随之四溅。 凌厉磅礴的剑气挥扫自如,将几名碍眼的宣家死士统统处决。 迎面吹来一阵阴冷的怪风,直扑虞湘面门而来。 “碧霄,你欺人太甚!老夫今日要和你同归于尽!”阴狠沙哑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无数只血红的眼睛包围了虞湘。 宣家这位老祖是个法修,这是他启动的怨灵之眼,被这些血红的眼睛盯上的话,心中的戾气会成倍大涨,心智脆弱者当场入魔。 虞湘的眼睛已经爬上了不少血丝,她挥剑朝周围的怨灵之眼扫去,这些无形之物立刻溃散,片刻之后又将虞湘重新包围。 怨灵之眼是邪法,看来这位宣家老祖早就入了邪道。 邪修的手段下作阴险,他寄身子衿这么久,一定不会只是简单的夺舍。 虞湘又悔又痛,心绪有片刻的杂乱,周围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之后,两朵黑雾渐渐成形,化成五爪伸向虞湘。 她侧身闪过,挥剑斩向黑雾,饮霜剑上携带的剑意可以伤及神魂,只见那连片黑雾被齐齐斩断,在她眼前溃散无形。 虞湘才不会以为宣衍会被这么轻易的消灭掉,她放出一张锁灵网,挥手向天空中抛去。 锁灵网在天空中铺展开,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然后虞湘伸手割破手腕,一串血花洒向网中。 只听见一声惨叫响起:“玉魄冰心,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玉魄冰心克制邪气怨念,恰好可以克制入了邪道的怨灵。 锁灵网迅速收紧,裹成一团落在地上。 一个模糊的影子正躺在里面,恶狠狠的瞪着虞湘。 第142章 闯府 宣家的婚礼已经开始,所有宾客都已就位,因此当虞湘出现在宣家张红结彩的大门口时,一袭白衣的她看起来十分突兀。 漫天的大雨还在继续,却没有一丝淋到她的身上,反而在虞湘周身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屏障,门口的侍卫受不了这种威压,完全不敢阻拦,任凭虞湘长驱直入。 她循着乐声直接找到了喜堂,站在门口的宣珩第一眼就看见了虞湘。 他先是惊讶,然后满脸堆笑的走上前去:“碧霄仙子大驾光临,怎么没有让下人禀报呢,我好去门口迎接。” 此话一出,门口的一些宾客将目光齐齐望了过来。 虞湘冷冷的站在那里,将富丽堂皇的大厅扫视一遍,开口道:“宣衍呢?” 宣珩愣了愣,然后玩味的笑道:“仙子来晚了,两位新人刚刚礼毕,已经送入洞房了。” 嘈杂的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一些人刻意压低的小声议论。 崔家的亲戚更是忍不住,一边看着虞湘一边念叨:“真是不知羞耻,追男人追到人家婚礼上来了。” 虞湘冷笑两声,说道:“我找的是你们宣家的老祖,宣衍。” 宣鹿同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道:“碧霄仙子有所不知,老祖已经闭关多年,现在不便见客。” 虞湘听罢,直接从袖中拿出一盏魂灯:“他人不能出来,魂魄应该可以出来。” 宣鹿同看见魂灯脸色大变,却见虞湘将宣衍的魂灯放在地上,两手捏诀,一串复杂繁复的咒文从掌中飞出来,围着地上的魂灯形成法阵。 这是引魂阵,若是宣衍真的正在闭关,魂灯是影响不了他的,若是他的魂魄不在自己身上,且就在附近的话,一定会受到引魂阵的招引。 方才慧君生死之间,魂魄差点被阴风吹走,徐百年将魂灯放在她身边,就是为了用这残存的一息魂火留住慧君的魂魄。 这也提醒了虞湘,所以她出山之前,先到玉辰峰拿走了宣衍的魂灯。 金色法阵刚一成形,宣鹿同见势不妙,大声厉喝道:“碧霄,你侵扰我家老祖修行,居心何在!” 虞湘没有理会他,引魂阵中的灯火收到咒法影响,已经渐渐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宣鹿同面如寒霜的挥手:“给我阻止她!” 虞湘继续往引魂阵中注入灵力,一只手祭出饮霜剑,雪亮的剑光在雨夜中刺眼无比。 “谁敢上前,必将成我剑下亡魂!” 与此同时,宣府的后院中,正在喝着合卺酒的新人突然停止了动作。 崔芳意看了看突然顿住的新郎,羞涩的推了推他:“相公,你不要逗我了,赶紧喝完,底下的人还看着呢。” 与她手挽手,却拿着杯子没有动作的宣琰,此刻正紧闭双眼,眼皮下的眼珠不断颤动。 半晌后,崔芳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小声的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这一声夫君好像刺激了面前的宣琰,他突然抽出了手,一把将手里的酒杯摔碎在地。 引魂阵还在闪烁,源源不断的灵力被注进去,魂灯闪烁不停,灯中火苗忽高忽低,却没有更新的变化。 宣鹿同一声令下,围在虞湘身边的宣府修士手持各种法宝武器,齐齐攻向虞湘。 饮霜剑将虞湘护在中间,刺眼的寒光在黑暗的雨夜中交织闪烁,溅起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就在旁观的宾客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之时,宣府内宅突然跑出几个惊慌失措的喜娘。 “来人啊,救命啊,新郎官发疯了!”这些女子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紧接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新娘子也跑了过来。 “爹,爹,宣琰他,他自裁了!” 虞湘闻言,顿时放弃法阵,飞身往宣府后院冲去。 宣鹿同大喊:“拦住她,绝对不能让她进去!” 宣家的修士不是白养的,听了宣鹿同的命令,全都不要命的赶上去阻挡虞湘。 “滚开!!!”虞湘毫不吝啬的放出威压,只恨不能立刻赶到子衿身边。 挡在她面前的大部分修士都被虞湘的元婴威压狠狠压制,有些人修为要高一些,几个金丹修士仍然挥剑冲到虞湘面前。 雨夜中的虞湘面色冷酷,廊下的大红灯笼被风雨催动,摇摆闪烁的红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是一个浑身浴血的地底修罗。 她提起饮霜剑,一剑劈开了挡在身前的一名修士,剑光亮起之处,血色随之四溅。 凌厉磅礴的剑气挥扫自如,将几名碍眼的宣家死士统统处决。 迎面吹来一阵阴冷的怪风,直扑虞湘面门而来。 “碧霄,你欺人太甚!老夫今日要和你同归于尽!”阴狠沙哑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无数只血红的眼睛包围了虞湘。 宣家这位老祖是个法修,这是他启动的怨灵之眼,被这些血红的眼睛盯上的话,心中的戾气会成倍大涨,心智脆弱者当场入魔。 虞湘的眼睛已经爬上了不少血丝,她挥剑朝周围的怨灵之眼扫去,这些无形之物立刻溃散,片刻之后又将虞湘重新包围。 怨灵之眼是邪法,看来这位宣家老祖早就入了邪道。 邪修的手段下作阴险,他寄身子衿这么久,一定不会只是简单的夺舍。 虞湘又悔又痛,心绪有片刻的杂乱,周围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之后,两朵黑雾渐渐成形,化成五爪伸向虞湘。 她侧身闪过,挥剑斩向黑雾,饮霜剑上携带的剑意可以伤及神魂,只见那连片黑雾被齐齐斩断,在她眼前溃散无形。 虞湘才不会以为宣衍会被这么轻易的消灭掉,她放出一张锁灵网,挥手向天空中抛去。 锁灵网在天空中铺展开,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然后虞湘伸手割破手腕,一串血花洒向网中。 只听见一声惨叫响起:“玉魄冰心,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玉魄冰心克制邪气怨念,恰好可以克制入了邪道的怨灵。 锁灵网迅速收紧,裹成一团落在地上。 一个模糊的影子正躺在里面,恶狠狠的瞪着虞湘。 第143章 炼魂 那张和子衿十分相似的脸上,却带着跟他完全不一样的邪气。 他此刻正看着站在面前的虞湘,冷笑两声:“你来晚了,哈哈哈哈哈~~~” 虞湘将他提在手里,灵魂没有重量,虞湘却觉得自己的脚步此刻竟无比沉重。 再也无人阻拦,她直接来到贴满了大红喜字的后宅,一脚踏进了血气弥漫的新房。 这里安静的可怕,一丝波动的气息也没有。 虞湘低着头,沿着血迹流淌的方向,来到一片狼藉的墙角处。 倒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身上的红衣沾满了鲜血,那种喜庆艳丽的红色变得沉闷晦暗。 “子衿。”虞湘缓缓蹲下来,伸出手摸向他苍白消瘦的脸。 还是温热的。 虞湘松了口气,半跪在地上,把无力的子衿抱在怀里,掌心贴着他毫无起伏的胸口,将自己的灵力全部渡进去。 这样磅礴精纯的灵力进入他的身体,却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浪花。 虞湘这才发现,子衿的手腕,脚腕,乃至颈间,都有一圈血肉模糊的划痕。 她连忙使出几个疗愈咒,淡淡的光芒落在这几个伤口上,却完全不起一点作用。 锁灵网中的模糊身影趴在地上,幸灾乐祸的看着虞湘白费力气。 “子衿,子衿,你醒醒,我来接你了。”他的胸口明明还有一点热气,即使是回光返照,也不该一点反应也没有。 宣衍看着虞湘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得意的开口道:“他为了驱赶我的魂魄,将自己的五个灵窍全部隔断了,体内根本存不下一点灵力,你用再多,也只是白费功夫。” 他顿了顿,又道:“忘了告诉你了,他的魂魄也被我吞的差不多了,残魂一旦离体,很快就会消散,你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没有一点用的躯壳,哈哈哈哈哈。” “你闭嘴!!!”虞湘从袖中掏出一根黑色铁锥,径直刺进了宣衍的身体。 黑色的火花在模糊的影子上炸开。 宣衍不能再说话,只恶狠狠的瞪着虞湘。 这会儿功夫,新房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宣鹿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碧霄,你快将我家老祖放了,今日之事我宣家既往不咎。” 好一个既往不咎,虞湘看着怀里无声无息的子衿,在红色喜烛的光芒中无声冷笑。 “子衿,你等我一会儿,我一定带你回去。”她缓缓放下怀里的身体,拎着锁灵网走了出去。 虞湘站在张灯结彩的喜房门口,对阶下站着的宣鹿同提起了手里的锁灵网。 他们推崇膜拜的元婴老祖周身绕着密不透风的黑气,此刻正缩成小小一团困在网中。 宣鹿同大惊:“虞湘,你对我家老祖做了什么?” 虞湘反问:“一个邪灵而已,你倒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怎样么?” 宣鹿同神情一滞。 虞湘冷冷一笑,将手中锁灵网缓缓收紧,那根黑色铁杵的一端被她握在手里,深深扎进了宣衍的体内。 浓重的黑色咒文从铁杵中流出来,缓缓爬满宣衍的魂体,将他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这是——炼魂之术!!!”人群中有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惊叫道。 回过神的众人齐齐看向虞湘,更有几个正义凛然的声音大声呵斥道:“碧霄,你竟敢当众使用邪术!” 虞湘勾唇冷笑,对付邪修使用邪术,再适合不过了。 锁灵网里的宣衍之魂已经被黑丝包围的密不透风,虞湘将灵力继续引渡过去,人们只能听见他在里面闷声闷气的几声尖叫。 几道按捺不住的光剑终于刺向虞湘。 虞湘挥手击飞,放话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今日只针对宣家众人,谁若想要多管闲事,休怪我剑下无情!” 说罢,她手里的几道剑气直接冲着人群中的宣鹿同和宣珩而去。 这些剑气来势汹汹,却只围着宣家父子,果然没有波及周围的众多宾客。 宣鹿同也只能祭出法宝阻挡住虞湘的第一波剑气,宣珩则狼狈的躲到了自己父亲身后。 “众位,碧霄当众使用邪法,实非正道所为,我们大家群起攻之,一定能将她就地正法!” 宣鹿同一边躲闪虞湘的剑光,一边大声动员众人。 宣珩更是大声喊道:“大家给我上,击杀碧霄者,我将宣家一半的财富相赠。” 重赏之下,果然有几个不怕死的提起了手中宝剑。 大多数人则是选择了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观望。 崔家的几位宾客则在崔源的示意下,跟着他父女二人转身离开。 院中的剑光又多了几道,虞湘一边炼魂,一边凌厉的击杀格挡。 锁灵网中的黑气越来越多,宣衍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小。 宣珩身上的法宝已经用完了,穷途末路之时,一道剑光冲他飞过来,笔直的捅穿了他的心脏。 “珩儿!!”宣鹿同终于体会到了丧子之痛,悲痛的大声喊道。 围着身子绕了一圈的法宝同时发力,几只蓝光湛然的飞箭一起飞向虞湘。 虞湘挥剑一一击破,飞箭在半空炸开,落下一蓬蓝莹莹的粉末。 这些粉末落在虞湘的护体真气上,竟然透了进来,将虞湘的衣袖给烧穿了。 虞湘面不改色,挥出更多的剑光,转身又躲过了一名金丹修士的长刀。 慕寻寒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众人围攻虞湘的画面。 任重道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战圈中,挥着阵盘帮起自家师尊。 院中电闪雷鸣,剑光和血光不断交错。 虞湘手中的锁灵网越来越轻,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 宣鹿同也看见了,知道自家老祖已经魂飞魄散,更是不要命的直冲虞湘而来。 饮霜剑直接刺进了他的肩头,虞湘还待再来一下,却见手中的微光闪了闪,马上就要被风吹走的样子。 “制住他!”虞湘留下一句,转身飞回了屋内。 她丝毫也不敢耽搁的将那个光点渡进子衿的身体里。 这是她从宣衍魂魄里炼出的唯一一点生魂,是属于子衿的。 第143章 炼魂 那张和子衿十分相似的脸上,却带着跟他完全不一样的邪气。 他此刻正看着站在面前的虞湘,冷笑两声:“你来晚了,哈哈哈哈哈~~~” 虞湘将他提在手里,灵魂没有重量,虞湘却觉得自己的脚步此刻竟无比沉重。 再也无人阻拦,她直接来到贴满了大红喜字的后宅,一脚踏进了血气弥漫的新房。 这里安静的可怕,一丝波动的气息也没有。 虞湘低着头,沿着血迹流淌的方向,来到一片狼藉的墙角处。 倒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身上的红衣沾满了鲜血,那种喜庆艳丽的红色变得沉闷晦暗。 “子衿。”虞湘缓缓蹲下来,伸出手摸向他苍白消瘦的脸。 还是温热的。 虞湘松了口气,半跪在地上,把无力的子衿抱在怀里,掌心贴着他毫无起伏的胸口,将自己的灵力全部渡进去。 这样磅礴精纯的灵力进入他的身体,却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浪花。 虞湘这才发现,子衿的手腕,脚腕,乃至颈间,都有一圈血肉模糊的划痕。 她连忙使出几个疗愈咒,淡淡的光芒落在这几个伤口上,却完全不起一点作用。 锁灵网中的模糊身影趴在地上,幸灾乐祸的看着虞湘白费力气。 “子衿,子衿,你醒醒,我来接你了。”他的胸口明明还有一点热气,即使是回光返照,也不该一点反应也没有。 宣衍看着虞湘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得意的开口道:“他为了驱赶我的魂魄,将自己的五个灵窍全部隔断了,体内根本存不下一点灵力,你用再多,也只是白费功夫。” 他顿了顿,又道:“忘了告诉你了,他的魂魄也被我吞的差不多了,残魂一旦离体,很快就会消散,你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没有一点用的躯壳,哈哈哈哈哈。” “你闭嘴!!!”虞湘从袖中掏出一根黑色铁锥,径直刺进了宣衍的身体。 黑色的火花在模糊的影子上炸开。 宣衍不能再说话,只恶狠狠的瞪着虞湘。 这会儿功夫,新房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宣鹿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碧霄,你快将我家老祖放了,今日之事我宣家既往不咎。” 好一个既往不咎,虞湘看着怀里无声无息的子衿,在红色喜烛的光芒中无声冷笑。 “子衿,你等我一会儿,我一定带你回去。”她缓缓放下怀里的身体,拎着锁灵网走了出去。 虞湘站在张灯结彩的喜房门口,对阶下站着的宣鹿同提起了手里的锁灵网。 他们推崇膜拜的元婴老祖周身绕着密不透风的黑气,此刻正缩成小小一团困在网中。 宣鹿同大惊:“虞湘,你对我家老祖做了什么?” 虞湘反问:“一个邪灵而已,你倒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儿子怎样么?” 宣鹿同神情一滞。 虞湘冷冷一笑,将手中锁灵网缓缓收紧,那根黑色铁杵的一端被她握在手里,深深扎进了宣衍的体内。 浓重的黑色咒文从铁杵中流出来,缓缓爬满宣衍的魂体,将他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这是——炼魂之术!!!”人群中有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惊叫道。 回过神的众人齐齐看向虞湘,更有几个正义凛然的声音大声呵斥道:“碧霄,你竟敢当众使用邪术!” 虞湘勾唇冷笑,对付邪修使用邪术,再适合不过了。 锁灵网里的宣衍之魂已经被黑丝包围的密不透风,虞湘将灵力继续引渡过去,人们只能听见他在里面闷声闷气的几声尖叫。 几道按捺不住的光剑终于刺向虞湘。 虞湘挥手击飞,放话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今日只针对宣家众人,谁若想要多管闲事,休怪我剑下无情!” 说罢,她手里的几道剑气直接冲着人群中的宣鹿同和宣珩而去。 这些剑气来势汹汹,却只围着宣家父子,果然没有波及周围的众多宾客。 宣鹿同也只能祭出法宝阻挡住虞湘的第一波剑气,宣珩则狼狈的躲到了自己父亲身后。 “众位,碧霄当众使用邪法,实非正道所为,我们大家群起攻之,一定能将她就地正法!” 宣鹿同一边躲闪虞湘的剑光,一边大声动员众人。 宣珩更是大声喊道:“大家给我上,击杀碧霄者,我将宣家一半的财富相赠。” 重赏之下,果然有几个不怕死的提起了手中宝剑。 大多数人则是选择了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观望。 崔家的几位宾客则在崔源的示意下,跟着他父女二人转身离开。 院中的剑光又多了几道,虞湘一边炼魂,一边凌厉的击杀格挡。 锁灵网中的黑气越来越多,宣衍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小。 宣珩身上的法宝已经用完了,穷途末路之时,一道剑光冲他飞过来,笔直的捅穿了他的心脏。 “珩儿!!”宣鹿同终于体会到了丧子之痛,悲痛的大声喊道。 围着身子绕了一圈的法宝同时发力,几只蓝光湛然的飞箭一起飞向虞湘。 虞湘挥剑一一击破,飞箭在半空炸开,落下一蓬蓝莹莹的粉末。 这些粉末落在虞湘的护体真气上,竟然透了进来,将虞湘的衣袖给烧穿了。 虞湘面不改色,挥出更多的剑光,转身又躲过了一名金丹修士的长刀。 慕寻寒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众人围攻虞湘的画面。 任重道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战圈中,挥着阵盘帮起自家师尊。 院中电闪雷鸣,剑光和血光不断交错。 虞湘手中的锁灵网越来越轻,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 宣鹿同也看见了,知道自家老祖已经魂飞魄散,更是不要命的直冲虞湘而来。 饮霜剑直接刺进了他的肩头,虞湘还待再来一下,却见手中的微光闪了闪,马上就要被风吹走的样子。 “制住他!”虞湘留下一句,转身飞回了屋内。 她丝毫也不敢耽搁的将那个光点渡进子衿的身体里。 这是她从宣衍魂魄里炼出的唯一一点生魂,是属于子衿的。 第144章 生魂 手里的生魂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虞湘甚至屏住了呼吸。 小小光点慢慢飞进怀中人的身体里。 犹如星火隐入黑暗,等待风却又害怕风,是明是灭只能听天由命。 子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虞湘的双目一瞬也不敢离开,生怕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老天垂怜,没有戏弄虞湘,子衿紧闭的眼睛终于打开了一道缝隙。 “子衿,是我。”虞湘对他轻轻说道。 乌黑的眸子终于明亮了些,子衿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嘴角艰难的扬起一个弧度。 虞湘又为他渡了一波灵力。 大概是这波灵力起了作用,子衿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张口说话,他脖颈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大概牵扯到了血管,一动就马上从嘴角流出一行血来。 “你先不要动,我马上带你找大夫,听话。”虞湘温声说道。 外面的打斗声已经停止,不用看也知道谁输谁赢,宣鹿同不过是个被各种丹药灵石堆起来的金丹废柴,刚才又受了虞湘一剑,他手里的法宝也都消耗完了,又怎么敌得过慕寻寒萧玉楠这几个身经百战的年轻人。 虞湘对屋外传声,让唐百尧赶快进来。 就在这一瞬的功夫,怀中人的气息已经开始微弱起来。 急切的脚步声落在身边,唐百尧直接蹲了下来,看到浑身是血的子衿后,他也只能勉强按下心中的吃惊,为他施行疗愈咒。 没有用,虞湘刚才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子衿身上的伤口割得很决绝,筋脉断裂,灵窍被毁,所有的法力在他身上都留存不了。 唐百尧眼神恻然,不禁抬头看向一旁的虞湘。 虞湘正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子衿,不要睡。” 她手心的灵力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息,源源不绝的渡进子衿的身体里,然后这些灵力又从他深可见骨的伤口处流散出来。 屋内充斥的不止有属于虞湘的水性之灵,还有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和悲伤。 虞湘将怀中人紧紧搂在怀里,用最最轻柔的声音呼唤他:“子衿,子衿~” 纤密的羽睫轻轻颤动,苍白的唇微启,虞湘连忙凑近了去听。 “我会死,绝不会变心。” 子衿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虞湘,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点星子般的光亮。 少年的言语虽然很轻,却像一击惊雷在虞湘耳边炸开,直直的轰进五脏六腑。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是这个世上最最最蠢的人。”虞湘扬唇,轻声细语的对子衿说道。 子衿的轻轻摇了摇头,想要抬手捂住虞湘的嘴,却只能无力的动动手指。 虞湘连忙握住子衿的手,他的掌心都是凉的,上面还能摸到几条纵横交错的新伤。 她的眼睛落在地上的一块不起眼的酒杯碎片上。 子衿的眼睛已经完全闭合上了。 虞湘无动于衷,继续往他身上渡着灵力。 “碧霄师尊,子衿他,他已经走了。”唐百尧脸上满是不忍之色,他和子衿相处了大半年,是打心里喜欢这个温柔又刻苦的少年。 说起来,割窍断生,还是他们一起在外门的大课上学到的。 唐百尧看见地上那块血迹斑斑的瓷片,闭上眼睛别过脸去。 “师尊,怎么样了?”任重道用捆灵索制住了还剩一口气的宣鹿同,院内的众多宾客见势不对早就散去了,偌大的宣家后院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散乱的尸体。 屋内没有人说话,任重道刚准备进去,却和踏出房门的唐百尧迎面碰上。 他用眼神询问,后者对他摇了摇头。 屋内屋外,除了不断落下的风雨声,再也无人说话。 徐百年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沧澜宗的几个弟子站在廊下全都垂头不语,脚下还困着一个万分狼狈的宣鹿同。 他一路踏着宣家众人的血水和尸体走进新房。 虞湘坐在地上,白色衣裙沾满鲜血,她的怀里还静静的躺着一个声息全无的身体。 磅礴的水灵气如同江河一样输进他的身体,然后又顺着他手腕,脚踝,还有颈间的伤口处流出来。 虞湘抬起头看向徐百年。 “我有天露草,请你救救他。” 她的眼神平静,黑亮的瞳孔深处却亮着义无反顾的光芒,徐百年看到,虞湘的眉心有一段红痕,在白皙娇美的脸上无比显眼。 虞湘的心魔犯了。 徐百年看了看地上的子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带他回去。” 任重道得令,抱着子衿跟在二人身后,守在门口的慕寻寒看见虞湘,顿时愣住了。 虞湘却瞥见躺在地上的宣鹿同,饮霜剑顿时祭出。 “师尊我来!”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笔直的落在跪在地上的宣鹿同脖颈上。 鲜血四溅,顺着雨水落在地上,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颗圆碌碌的人头。 慕寻寒收回了剑,对着虞湘拱了拱手。 修士的心魔一旦沾血,便会越演越烈。 虞湘已经回头,饮霜剑转换方向,在眼前的虚空上斜斩一剑,虚空之门瞬间开启。 一行人紧接着踏了进去。 空旷华丽的宣府大宅里,只剩下雨滴浇落的声音,尸体上流淌而出的鲜血,渐渐染红了整个地面,不多会儿又被暴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玉卯峰上,虞湘站在丹药房的门外,看着天空出神,外面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晴,几缕朝阳透过将散未散的云层照射出来。 和徐百年回来之后,她就立刻拿出了那颗水灵欲滴的天露草,后者沉默的接过去,直接开始炼制。 她并没有问他需要多久,胜算几何,天露草被放进丹炉的时候,她的心也好像被放了进去。 悔恨,愤怒,暴躁,杀意在心中肆虐,虞湘眉心的红痕隐隐发热,想要占据她的整个身体。 虞湘知道,这是她的心魔发作了,重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发动心魔,比起前一世要早的多。 缚心咒结成一套密密的细网,紧紧勒入虞湘怒气贲张的心脏。 第144章 生魂 手里的生魂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虞湘甚至屏住了呼吸。 小小光点慢慢飞进怀中人的身体里。 犹如星火隐入黑暗,等待风却又害怕风,是明是灭只能听天由命。 子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虞湘的双目一瞬也不敢离开,生怕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老天垂怜,没有戏弄虞湘,子衿紧闭的眼睛终于打开了一道缝隙。 “子衿,是我。”虞湘对他轻轻说道。 乌黑的眸子终于明亮了些,子衿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嘴角艰难的扬起一个弧度。 虞湘又为他渡了一波灵力。 大概是这波灵力起了作用,子衿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张口说话,他脖颈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大概牵扯到了血管,一动就马上从嘴角流出一行血来。 “你先不要动,我马上带你找大夫,听话。”虞湘温声说道。 外面的打斗声已经停止,不用看也知道谁输谁赢,宣鹿同不过是个被各种丹药灵石堆起来的金丹废柴,刚才又受了虞湘一剑,他手里的法宝也都消耗完了,又怎么敌得过慕寻寒萧玉楠这几个身经百战的年轻人。 虞湘对屋外传声,让唐百尧赶快进来。 就在这一瞬的功夫,怀中人的气息已经开始微弱起来。 急切的脚步声落在身边,唐百尧直接蹲了下来,看到浑身是血的子衿后,他也只能勉强按下心中的吃惊,为他施行疗愈咒。 没有用,虞湘刚才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子衿身上的伤口割得很决绝,筋脉断裂,灵窍被毁,所有的法力在他身上都留存不了。 唐百尧眼神恻然,不禁抬头看向一旁的虞湘。 虞湘正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子衿,不要睡。” 她手心的灵力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息,源源不绝的渡进子衿的身体里,然后这些灵力又从他深可见骨的伤口处流散出来。 屋内充斥的不止有属于虞湘的水性之灵,还有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和悲伤。 虞湘将怀中人紧紧搂在怀里,用最最轻柔的声音呼唤他:“子衿,子衿~” 纤密的羽睫轻轻颤动,苍白的唇微启,虞湘连忙凑近了去听。 “我会死,绝不会变心。” 子衿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虞湘,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点星子般的光亮。 少年的言语虽然很轻,却像一击惊雷在虞湘耳边炸开,直直的轰进五脏六腑。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是这个世上最最最蠢的人。”虞湘扬唇,轻声细语的对子衿说道。 子衿的轻轻摇了摇头,想要抬手捂住虞湘的嘴,却只能无力的动动手指。 虞湘连忙握住子衿的手,他的掌心都是凉的,上面还能摸到几条纵横交错的新伤。 她的眼睛落在地上的一块不起眼的酒杯碎片上。 子衿的眼睛已经完全闭合上了。 虞湘无动于衷,继续往他身上渡着灵力。 “碧霄师尊,子衿他,他已经走了。”唐百尧脸上满是不忍之色,他和子衿相处了大半年,是打心里喜欢这个温柔又刻苦的少年。 说起来,割窍断生,还是他们一起在外门的大课上学到的。 唐百尧看见地上那块血迹斑斑的瓷片,闭上眼睛别过脸去。 “师尊,怎么样了?”任重道用捆灵索制住了还剩一口气的宣鹿同,院内的众多宾客见势不对早就散去了,偌大的宣家后院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散乱的尸体。 屋内没有人说话,任重道刚准备进去,却和踏出房门的唐百尧迎面碰上。 他用眼神询问,后者对他摇了摇头。 屋内屋外,除了不断落下的风雨声,再也无人说话。 徐百年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沧澜宗的几个弟子站在廊下全都垂头不语,脚下还困着一个万分狼狈的宣鹿同。 他一路踏着宣家众人的血水和尸体走进新房。 虞湘坐在地上,白色衣裙沾满鲜血,她的怀里还静静的躺着一个声息全无的身体。 磅礴的水灵气如同江河一样输进他的身体,然后又顺着他手腕,脚踝,还有颈间的伤口处流出来。 虞湘抬起头看向徐百年。 “我有天露草,请你救救他。” 她的眼神平静,黑亮的瞳孔深处却亮着义无反顾的光芒,徐百年看到,虞湘的眉心有一段红痕,在白皙娇美的脸上无比显眼。 虞湘的心魔犯了。 徐百年看了看地上的子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带他回去。” 任重道得令,抱着子衿跟在二人身后,守在门口的慕寻寒看见虞湘,顿时愣住了。 虞湘却瞥见躺在地上的宣鹿同,饮霜剑顿时祭出。 “师尊我来!”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笔直的落在跪在地上的宣鹿同脖颈上。 鲜血四溅,顺着雨水落在地上,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颗圆碌碌的人头。 慕寻寒收回了剑,对着虞湘拱了拱手。 修士的心魔一旦沾血,便会越演越烈。 虞湘已经回头,饮霜剑转换方向,在眼前的虚空上斜斩一剑,虚空之门瞬间开启。 一行人紧接着踏了进去。 空旷华丽的宣府大宅里,只剩下雨滴浇落的声音,尸体上流淌而出的鲜血,渐渐染红了整个地面,不多会儿又被暴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玉卯峰上,虞湘站在丹药房的门外,看着天空出神,外面的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晴,几缕朝阳透过将散未散的云层照射出来。 和徐百年回来之后,她就立刻拿出了那颗水灵欲滴的天露草,后者沉默的接过去,直接开始炼制。 她并没有问他需要多久,胜算几何,天露草被放进丹炉的时候,她的心也好像被放了进去。 悔恨,愤怒,暴躁,杀意在心中肆虐,虞湘眉心的红痕隐隐发热,想要占据她的整个身体。 虞湘知道,这是她的心魔发作了,重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发动心魔,比起前一世要早的多。 缚心咒结成一套密密的细网,紧紧勒入虞湘怒气贲张的心脏。 第145章 丹成 她在丹房的门外坐了一整天。 徐百年出来的时候,虞湘周身煞气萦绕,大老远就能感到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还是走了过去,虞湘并没有抗拒他,任由徐百年为她渡了一波灵力,帮助压制蠢蠢欲动的心魔。 “是什么?”徐百年问她。 虞湘摇摇头,并没有回答,现在的心魔只是一团黑雾,并没有具体的形状,随着心魔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它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具体的物件,或者一个人,或者一个情景。 现在不说,也就不会将它具体化,这团黑雾无名无形,早晚都会被驱散的。 徐百年也不再追问,待到虞湘眉心的心魔印终于消失后,他才撤回了手,在虞湘眉间轻轻一吻。 “虞湘,你是知道的?”他平静的问道。 起死回生,哪里又有那么容易呢?即使费尽心思和材料将这颗玉露还生丹炼制好,还需要很多苛刻的条件,何况,那个少年的灵窍已毁,魂魄也散的差不多了。 虞湘微不可见的点头,缓缓道:“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徐百年叹气,在虞湘背后安抚地拍了拍:“我一定会帮你把丹药炼出来的,等我。” 他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又进了丹房。 虞湘去了客舍小院,任重道他们正守在门外,屋内的矮榻上躺着无声无息的子衿。 一颗珠子被放在他的心口,这是昨晚两人掌心交握之时,子衿放在她手里的蚩蠡珠,难为他还记得这个。 圆润璀璨的珠子中间,一个黑点随着光线流转变幻不定,流淌出来的灵力将子衿的身体护在中间,这些灵力一时三刻能够保持他体内的血肉不坏,只要坚持到天露还生丹炼好就足够了。 室内寒气沁人,雨后的明媚阳光一丝也透不进来,虞湘靠着矮榻缓缓坐下。 屋外的众人都默契的散开,留给她们一片安宁。 慕寻寒和唐百尧守在院门口,后者望着天长叹一口气:“这还是我做医修以来,第一次这么感到这么无力。” 想起当年他选择做一名医修,有一部分是天性使然,另外一部分,也是为了拯救和守护自己身边的人,可是没想到,第一个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的,却是熟悉的子衿。 慕寻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他会没事的,徐百年是此间唯一的元婴医修,有他在,一定会把子衿救回来的。” 唐百尧看着天,苦笑道:“但愿如此,说起来,子衿平时柔柔弱弱的,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了解自己,一小块瓷片,要用多大的力气和决心才能将全身的五个灵窍全部隔断呢?” 这些细节只有他和虞湘看见,还是第一次听唐百尧说起。 慕寻寒听罢,神情一怔。 小院门外是宽阔的药田和林木,一场大雨过后,全部都焕发了鲜绿的生机,初春的风带着清爽的水汽吹过草木,拂过站在院门的两人。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等你发觉时他早已经改天换地。 紫金炉日夜燃烧了七天七夜,宗念偶尔会代替一下徐百年,慧君那里的情况也不好,他还要抽出时间过去探望一下。 两边的不断消耗,让徐百年的脸色带了些疲惫。 玉酉知悉后,劝他道:“你这是何苦呢?难道你忘了之前锁在地牢里的那个邪修了么,他也是魂魄不全,处决之后便立刻烟消云散,你就算把丹药炼出来,救回来的也不过是一只躯壳。” 他顿了顿,又道:“还不如给慧君,她的金丹碎了,魂魄还是全的。” 徐百年肃容道:“师兄,我答应过虞湘,天露草也是虞湘的,慧君师妹现在最关键的是金丹碎裂,这枚丹药,”他深吸一口气:“这枚丹药无论对他们两个来说,都不合适。” 他说的如此坚决,玉酉也只能叹着气离开。 慧君毕竟是金丹修士,靠着灵力支撑还能继续坚持,可是子衿却是凡人,凡人之躯少了新生的血肉滋养,即使使用再多的灵力也难以阻挡内里的腐坏,虞湘的蚩蠡珠可以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 徐百年定了定心,继续关注着面前的丹炉。 各种材料都已经齐备,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十日,紫金炉中的丹药已经凝聚成形,乌黑的药丸再经过灵火的淬炼,转化成洁白无瑕的完美颜色,就代表它是成功的。 从前的每一次,都会在这个时候出差错,丹药要么不会变色,要么会被直接烧裂。 徐百年几乎是双眼不眨的盯着丹炉,手心的灵力仍旧不急不缓的输进去。 丹药的颜色一点点变浅。 紫金炉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咔嚓”声,果然,逆天而为的事情,总不会那么顺利的。 徐百年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火炉裂缝中透出的炙热烈焰被他用灵力完完全全的护住,半点也没有泄露出来。 宗念在一旁都惊呆了,这尊紫金炉里燃烧的可是阴阳玄火,可以淬金化玉,比起普通的凡火不知道热了多少倍,自家师尊这不止是炼丹,更是在消耗自己的修为。 他虽然痛心,却知道这个时间至关重要,不能被外物打扰,便只能抿唇忍下。 宗念懂得自己的师尊,他这么做,不止是为了碧霄尊者的期望,也是为了作为一个医修的道心。 炉中丹药颜色正在一点点变浅,从天亮到天黑,直到朝阳再次升起,那颗完美无瑕的洁白丹药终于在炉中成形了。 徐百年收回手,将血肉模糊的掌心掩在袖中,坚持到将丹药拿出来放在盒中,这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子道:“把丹药给碧霄送过去。” 宗念见自家师尊脸色灰败,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便郑重的接过丹药,点头应诺。 第145章 丹成 她在丹房的门外坐了一整天。 徐百年出来的时候,虞湘周身煞气萦绕,大老远就能感到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还是走了过去,虞湘并没有抗拒他,任由徐百年为她渡了一波灵力,帮助压制蠢蠢欲动的心魔。 “是什么?”徐百年问她。 虞湘摇摇头,并没有回答,现在的心魔只是一团黑雾,并没有具体的形状,随着心魔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它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具体的物件,或者一个人,或者一个情景。 现在不说,也就不会将它具体化,这团黑雾无名无形,早晚都会被驱散的。 徐百年也不再追问,待到虞湘眉心的心魔印终于消失后,他才撤回了手,在虞湘眉间轻轻一吻。 “虞湘,你是知道的?”他平静的问道。 起死回生,哪里又有那么容易呢?即使费尽心思和材料将这颗玉露还生丹炼制好,还需要很多苛刻的条件,何况,那个少年的灵窍已毁,魂魄也散的差不多了。 虞湘微不可见的点头,缓缓道:“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徐百年叹气,在虞湘背后安抚地拍了拍:“我一定会帮你把丹药炼出来的,等我。” 他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又进了丹房。 虞湘去了客舍小院,任重道他们正守在门外,屋内的矮榻上躺着无声无息的子衿。 一颗珠子被放在他的心口,这是昨晚两人掌心交握之时,子衿放在她手里的蚩蠡珠,难为他还记得这个。 圆润璀璨的珠子中间,一个黑点随着光线流转变幻不定,流淌出来的灵力将子衿的身体护在中间,这些灵力一时三刻能够保持他体内的血肉不坏,只要坚持到天露还生丹炼好就足够了。 室内寒气沁人,雨后的明媚阳光一丝也透不进来,虞湘靠着矮榻缓缓坐下。 屋外的众人都默契的散开,留给她们一片安宁。 慕寻寒和唐百尧守在院门口,后者望着天长叹一口气:“这还是我做医修以来,第一次这么感到这么无力。” 想起当年他选择做一名医修,有一部分是天性使然,另外一部分,也是为了拯救和守护自己身边的人,可是没想到,第一个眼睁睁看着却束手无策的,却是熟悉的子衿。 慕寻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他会没事的,徐百年是此间唯一的元婴医修,有他在,一定会把子衿救回来的。” 唐百尧看着天,苦笑道:“但愿如此,说起来,子衿平时柔柔弱弱的,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了解自己,一小块瓷片,要用多大的力气和决心才能将全身的五个灵窍全部隔断呢?” 这些细节只有他和虞湘看见,还是第一次听唐百尧说起。 慕寻寒听罢,神情一怔。 小院门外是宽阔的药田和林木,一场大雨过后,全部都焕发了鲜绿的生机,初春的风带着清爽的水汽吹过草木,拂过站在院门的两人。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等你发觉时他早已经改天换地。 紫金炉日夜燃烧了七天七夜,宗念偶尔会代替一下徐百年,慧君那里的情况也不好,他还要抽出时间过去探望一下。 两边的不断消耗,让徐百年的脸色带了些疲惫。 玉酉知悉后,劝他道:“你这是何苦呢?难道你忘了之前锁在地牢里的那个邪修了么,他也是魂魄不全,处决之后便立刻烟消云散,你就算把丹药炼出来,救回来的也不过是一只躯壳。” 他顿了顿,又道:“还不如给慧君,她的金丹碎了,魂魄还是全的。” 徐百年肃容道:“师兄,我答应过虞湘,天露草也是虞湘的,慧君师妹现在最关键的是金丹碎裂,这枚丹药,”他深吸一口气:“这枚丹药无论对他们两个来说,都不合适。” 他说的如此坚决,玉酉也只能叹着气离开。 慧君毕竟是金丹修士,靠着灵力支撑还能继续坚持,可是子衿却是凡人,凡人之躯少了新生的血肉滋养,即使使用再多的灵力也难以阻挡内里的腐坏,虞湘的蚩蠡珠可以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 徐百年定了定心,继续关注着面前的丹炉。 各种材料都已经齐备,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十日,紫金炉中的丹药已经凝聚成形,乌黑的药丸再经过灵火的淬炼,转化成洁白无瑕的完美颜色,就代表它是成功的。 从前的每一次,都会在这个时候出差错,丹药要么不会变色,要么会被直接烧裂。 徐百年几乎是双眼不眨的盯着丹炉,手心的灵力仍旧不急不缓的输进去。 丹药的颜色一点点变浅。 紫金炉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咔嚓”声,果然,逆天而为的事情,总不会那么顺利的。 徐百年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火炉裂缝中透出的炙热烈焰被他用灵力完完全全的护住,半点也没有泄露出来。 宗念在一旁都惊呆了,这尊紫金炉里燃烧的可是阴阳玄火,可以淬金化玉,比起普通的凡火不知道热了多少倍,自家师尊这不止是炼丹,更是在消耗自己的修为。 他虽然痛心,却知道这个时间至关重要,不能被外物打扰,便只能抿唇忍下。 宗念懂得自己的师尊,他这么做,不止是为了碧霄尊者的期望,也是为了作为一个医修的道心。 炉中丹药颜色正在一点点变浅,从天亮到天黑,直到朝阳再次升起,那颗完美无瑕的洁白丹药终于在炉中成形了。 徐百年收回手,将血肉模糊的掌心掩在袖中,坚持到将丹药拿出来放在盒中,这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子道:“把丹药给碧霄送过去。” 宗念见自家师尊脸色灰败,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便郑重的接过丹药,点头应诺。 第146章 云散 宗念拿着装有丹药的盒子,刚刚走出不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宗念,你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他回头,原来是玉寅峰长老。 “回师叔,我奉师傅之命给碧霄尊者送药。”宗念脚步顿了顿,低头与对苏懋恭敬的答道。 苏懋笑笑:“好啊,那你快去。” 宗念松了一口气,刚走两步,突然觉得颈间一重,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紧紧握在手里的药盒拽了出来。 苏懋不屑的嗤道:“一个凡人而已,用了仙丹又如何?” 宗念醒的很快,他昏倒的一瞬间便知道不好,看见自己空空的两手之后,便直接向离他最近的丹房跑去。 “师尊,快,快去苦生殿!”他一边打开门,一边大声喊道。 徐百年赶到苦生殿的时候,苏懋正将那枚丹药放进慧君口中,白色的丹药闪了闪,然后在她唇中消失不见。 “苏懋!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徐百年大声质问道。 苏懋看向他,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师兄,我当然知道,与其救治一个凡人不过百年的生命,我自然要选择与我们相伴了几百年的师姐。” 徐百年颓然的垂下了手:“我答应虞湘了,天露草也是她的。” 苏懋反驳道:“玉露还生丹不是只有一根天露草才能炼成的,再加上师兄你的心血,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拿去救治那个旧情人吗?” “你不懂,这颗丹药,救不回慧君的。” 苏懋乍然听见,不敢置信的说道:“师兄,你骗我!玉露还生丹能够起死回生,师姐甚至还有气在,怎么会救不回来?” “你真是个蠢货!她的金丹碎了,身体未损,给她用了也是白费!”一个声音在殿外冷冷的响起。 徐百年猛地回头望去,虞湘手提饮霜剑,正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苏懋,拔剑!” 话音刚落,虞湘手中的剑光大盛,数道剑气笔直的刺向徐百年对面的苏懋。 苏懋立刻挥剑挡住。 虞湘的身影已经像闪电一样,瞬间逼近了他。 元婴剑修磅礴的剑气充斥着整个大殿,殿里的重重纱幔无风自动。 “虞湘!”千钧一发之际,徐百年大声阻止道。 虞湘并没有停手,持剑刺进了苏懋的左肩。 血花四溅,饮霜剑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战意犹盛,直接穿过血肉透了进去。 虞湘将苏懋钉在大殿中间的石柱上,一把抽出了饮霜剑,还待再刺一下。 一只手突然握了上去。 虞湘手中剑势一滞,她蹙眉看向身前的徐百年。 “虞湘,苏懋是我的师弟。”他看着一脸愤怒和不忿的虞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知道的,玉露还生丹救不回他们任何一个人。”徐百年继续补充道。 虞湘自然知道,传说中的玉露还生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是这个世间哪里会有这么神奇的灵丹妙药呢?一切的死而复生都是有条件的,要么伤重昏迷,所谓的死亡只是进入龟息,要么就是求生意志坚强,被一粒丹药激发出来而已。 更何况,子衿的魂魄已经散了。 她不过是想要把子衿的身体修复好,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希望。 可是,都被眼前这个蠢货破坏了。 虞湘的剑又往前了一寸,徐百年握着剑刃的手流下一串鲜血。 “碧霄,你在做什么?”闻讯赶来的玉酉和几位长老看见此景,大声呵斥道。 虞湘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望着徐百年:“你真的要保这个蠢货么?” 徐百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虞湘,丹药没了,我可以再炼制一颗的。” “来不及了。” 苏懋重重的咳出一口血,仍旧不肯认错:“一个凡人,救回来又怎么样?耗费了这么多仙草灵药,照样活不过一百岁!” “你闭嘴!!!”话音刚落,徐百年就回头厉声斥责他。 虞湘却笑了。 她缓缓抽回饮霜剑,自言自语道:“是啊,一个凡人而已,任何一个修士都可以欺负他,利用他,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金丹了不起,元婴了不起,我们都是了不起的。” 饮霜剑不甘的嗡鸣,似乎在反对虞湘的心口不一。 几滴鲜血顺着雪亮的剑身流进掌心,那是徐百年和苏懋的血,它们和那晚子衿身上流出来的一样,都是温热的,粘稠的。 她们做人们口中的仙君做的太久了,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人。 徐百年看着神情凄然的虞湘,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的张开鲜血淋淋的手掌,想要挽留她。 虞湘对他摆了摆手。 身后之人的脸顿时苍白无比。 “虞湘,我会还给你的。”徐百年声音苦涩。 虞湘没有回头:“不必了。” 她脚步坚定,踏出苦生殿的大门的时候,玉酉和几个长老都自动的为她让开一条路。 徐百年站在殿内,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仰头深吸一口气,无声的苦笑。 沧澜宗的众人没有停留,直接登上了回家的云舟。 九玄宗前来送行的,只有宗念一个人。 虞湘对他说道:“多谢你当日跑来告诉我。” 宗念的神情沮丧无比,自责道:“尊者,是我没用。” 虞湘拍拍他的肩膀:“不怨你,你已经尽力了。” 宗念抬起头看着她哀求道:“尊者,你也不要怪师尊,他为了炼成丹药,用自己的修为补上紫金炉的裂缝,他比弟子做的多得多。” 虞湘听罢愣了愣,最后怅然一笑。 “你在宗门一定要好好的,祝你前途似锦,所得皆所求。”虞湘对着宗念挥挥手,头也不回的登上了云舟。 等到她们离开了九玄的上空,虞湘坐在舱房里看着屋内的冰棺一直沉默不语,子衿身上残留的那一点生气,最终还是在登上回程之路时消散了。 掌心的蚩蠡珠光芒不绝,她纵使有再多的灵力,现在也救不回他了。 唐百尧和任重道都在私下里叹气,子衿应该,到死也不想让他们为难。 天边的流云连绵不绝,每次看都是不一样的形态,可是生命呢,终究会在心里留下永远都难以磨灭的印记。 第146章 云散 宗念拿着装有丹药的盒子,刚刚走出不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宗念,你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他回头,原来是玉寅峰长老。 “回师叔,我奉师傅之命给碧霄尊者送药。”宗念脚步顿了顿,低头与对苏懋恭敬的答道。 苏懋笑笑:“好啊,那你快去。” 宗念松了一口气,刚走两步,突然觉得颈间一重,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紧紧握在手里的药盒拽了出来。 苏懋不屑的嗤道:“一个凡人而已,用了仙丹又如何?” 宗念醒的很快,他昏倒的一瞬间便知道不好,看见自己空空的两手之后,便直接向离他最近的丹房跑去。 “师尊,快,快去苦生殿!”他一边打开门,一边大声喊道。 徐百年赶到苦生殿的时候,苏懋正将那枚丹药放进慧君口中,白色的丹药闪了闪,然后在她唇中消失不见。 “苏懋!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徐百年大声质问道。 苏懋看向他,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师兄,我当然知道,与其救治一个凡人不过百年的生命,我自然要选择与我们相伴了几百年的师姐。” 徐百年颓然的垂下了手:“我答应虞湘了,天露草也是她的。” 苏懋反驳道:“玉露还生丹不是只有一根天露草才能炼成的,再加上师兄你的心血,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拿去救治那个旧情人吗?” “你不懂,这颗丹药,救不回慧君的。” 苏懋乍然听见,不敢置信的说道:“师兄,你骗我!玉露还生丹能够起死回生,师姐甚至还有气在,怎么会救不回来?” “你真是个蠢货!她的金丹碎了,身体未损,给她用了也是白费!”一个声音在殿外冷冷的响起。 徐百年猛地回头望去,虞湘手提饮霜剑,正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苏懋,拔剑!” 话音刚落,虞湘手中的剑光大盛,数道剑气笔直的刺向徐百年对面的苏懋。 苏懋立刻挥剑挡住。 虞湘的身影已经像闪电一样,瞬间逼近了他。 元婴剑修磅礴的剑气充斥着整个大殿,殿里的重重纱幔无风自动。 “虞湘!”千钧一发之际,徐百年大声阻止道。 虞湘并没有停手,持剑刺进了苏懋的左肩。 血花四溅,饮霜剑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战意犹盛,直接穿过血肉透了进去。 虞湘将苏懋钉在大殿中间的石柱上,一把抽出了饮霜剑,还待再刺一下。 一只手突然握了上去。 虞湘手中剑势一滞,她蹙眉看向身前的徐百年。 “虞湘,苏懋是我的师弟。”他看着一脸愤怒和不忿的虞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知道的,玉露还生丹救不回他们任何一个人。”徐百年继续补充道。 虞湘自然知道,传说中的玉露还生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是这个世间哪里会有这么神奇的灵丹妙药呢?一切的死而复生都是有条件的,要么伤重昏迷,所谓的死亡只是进入龟息,要么就是求生意志坚强,被一粒丹药激发出来而已。 更何况,子衿的魂魄已经散了。 她不过是想要把子衿的身体修复好,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希望。 可是,都被眼前这个蠢货破坏了。 虞湘的剑又往前了一寸,徐百年握着剑刃的手流下一串鲜血。 “碧霄,你在做什么?”闻讯赶来的玉酉和几位长老看见此景,大声呵斥道。 虞湘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望着徐百年:“你真的要保这个蠢货么?” 徐百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虞湘,丹药没了,我可以再炼制一颗的。” “来不及了。” 苏懋重重的咳出一口血,仍旧不肯认错:“一个凡人,救回来又怎么样?耗费了这么多仙草灵药,照样活不过一百岁!” “你闭嘴!!!”话音刚落,徐百年就回头厉声斥责他。 虞湘却笑了。 她缓缓抽回饮霜剑,自言自语道:“是啊,一个凡人而已,任何一个修士都可以欺负他,利用他,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金丹了不起,元婴了不起,我们都是了不起的。” 饮霜剑不甘的嗡鸣,似乎在反对虞湘的心口不一。 几滴鲜血顺着雪亮的剑身流进掌心,那是徐百年和苏懋的血,它们和那晚子衿身上流出来的一样,都是温热的,粘稠的。 她们做人们口中的仙君做的太久了,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人。 徐百年看着神情凄然的虞湘,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的张开鲜血淋淋的手掌,想要挽留她。 虞湘对他摆了摆手。 身后之人的脸顿时苍白无比。 “虞湘,我会还给你的。”徐百年声音苦涩。 虞湘没有回头:“不必了。” 她脚步坚定,踏出苦生殿的大门的时候,玉酉和几个长老都自动的为她让开一条路。 徐百年站在殿内,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仰头深吸一口气,无声的苦笑。 沧澜宗的众人没有停留,直接登上了回家的云舟。 九玄宗前来送行的,只有宗念一个人。 虞湘对他说道:“多谢你当日跑来告诉我。” 宗念的神情沮丧无比,自责道:“尊者,是我没用。” 虞湘拍拍他的肩膀:“不怨你,你已经尽力了。” 宗念抬起头看着她哀求道:“尊者,你也不要怪师尊,他为了炼成丹药,用自己的修为补上紫金炉的裂缝,他比弟子做的多得多。” 虞湘听罢愣了愣,最后怅然一笑。 “你在宗门一定要好好的,祝你前途似锦,所得皆所求。”虞湘对着宗念挥挥手,头也不回的登上了云舟。 等到她们离开了九玄的上空,虞湘坐在舱房里看着屋内的冰棺一直沉默不语,子衿身上残留的那一点生气,最终还是在登上回程之路时消散了。 掌心的蚩蠡珠光芒不绝,她纵使有再多的灵力,现在也救不回他了。 唐百尧和任重道都在私下里叹气,子衿应该,到死也不想让他们为难。 天边的流云连绵不绝,每次看都是不一样的形态,可是生命呢,终究会在心里留下永远都难以磨灭的印记。 第147章 江边 云舟驶入沧澜边界,虞湘终于不再把自己关在房中,推开门站在甲板上透气。 几个弟子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云舟山安静的只能听见天风吹过的声音。 或许是太过无聊,他们几个把云舟降到了云层下面方便观景,虞湘无意间看见,舟下的澜江上,无数灯火汇成河流,正在流动闪烁。 现在好像,是蓝乡镇放河灯的日子。 虞湘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弟子,说道:“咱们下去走走。” 云舟没一会儿,就落在了镇子外面的澜江边上,远处,万千荷灯在宽阔的江面上随水而动,薄纱莲瓣层层叠叠摇曳盛开,比天上的星河还要绚丽几分。 虞湘跟他们吩咐了几句,让他们自由活动,任重道还挂念着今年的沉香祭,既然遇到了,多救一个便是一个,他跟萧玉楠瑶华她们说了几句,御剑去了镇子上。 “你怎么不去镇子上?”身后只剩下慕寻寒一个人,虞湘便问他。 慕寻寒垂眸,沉声答道:“弟子不喜欢看河灯。” 虞湘便没有管他,走进云舟,将子衿的冰棺推了出来。 慕寻寒默不作声的帮她将冰棺安置在空旷干净的江边,便自己走开了。 “子衿,你也是个傻子,若是当时你没有改口,说不定你和我就可以真的生生世世在一起了。”虞湘浅笑着说道,摸了摸怀中人冰凉的脸。 他好冷,比江边吹过来的风还要冷上几分,虞湘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 指尖幻出火花,将两人围成一个圈,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她们两人的脸颊上,跳动闪烁,仿佛一切都焕发了新的生机。 虞湘叹了口气,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在子衿的眉间落下最后一吻,将他放平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熊熊火焰将她和他隔成两个世界,那个怀着满腔爱意的少年,用自己热烈的爱意温暖了她,肯定不会甘于做一个只能躺在冰棺里的僵硬尸体,既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过,那就轰轰烈烈的离开。 灵火烧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到了最后,江边的风将最后的几片灰烬席卷起来,绕着虞湘盘旋两圈,化作点点星子飞向江中。 慕寻寒看着远处的火光由盛转衰,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虞湘站在江边,白色的衣袖在风中飘动飞舞,身边早已空无一物。 他来与不来,虞湘都是孤寂的,慕寻寒意识到了这一点,便远远的停下了脚步。 半晌后,江中的河灯又飘过来一波,虞湘侧首看了看上游,然后转身对慕寻寒说道:“我要去上游走走。” 慕寻寒便跟着虞湘一起进了城,河神祭已经接近尾声,镇口的江边,能看见那朵硕大的莲台上面空空如也,看来,今年的沉香仙子已经顺利的带走了供奉,跟自己的亲人团聚了。 江边还有不少人在放着荷花灯,虞湘买了一盏,点燃蜡烛,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放了下去。 慕寻寒站在岸边远远看着,闪动的灯河照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来情绪。 一个声音打断了这里的安静。 “小慕,是你吗?”慕寻寒闻声回头,身后站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看到慕寻寒的正脸后,他神情更加肯定和欣喜了,指着自己说道:“我是小可,安小可!你不记得我了吗?” 慕寻寒恍然:“小可哥?”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昔日的玩伴。 安小可看到慕寻寒认出了他,有些唏嘘道:“不怪你认不出来我了,你长高了,脸却没怎么变,看看我,都快长成老头子了。” 算起来,两人同岁,安小可只比慕寻寒大两个月,小时候慕寻寒身体瘦弱,还是小可哥哥护着他,带他出去玩的。 想起儿时过往,慕寻寒漆黑的眼中染上暖意。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慕寻寒问道,眼前的故交虽然有些沧桑,但他衣着整洁,精神也不错。 安小可笑呵呵的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一大两小,满足的说道:“成家了,有了两个捣蛋鬼,不然我也不会老的这么快。”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在昔日的小弟肩上拍两下,却突然意识到,慕寻寒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了,便讷讷的收回去,笑着感叹:“看你的样子,现在已经得道修仙了,能够在有生之年再见面,还真是荣幸。” 慕寻寒轻轻“嗯”了一声:“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小可哥哥。” 安小可唏嘘一番,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你娘亲,找到了么?” 后者闻言,黑亮的眼睛顿时暗了些许,最后摇了摇头。 安小可自知失言,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流淌的江面说:“都是这样,老一辈人说了,沉香的女子是被河神娶走的新娘,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的尸首能被找到的。” 慕寻寒苦笑两下,沉默不语。 岸边的虞湘已经转身走了上来,她还是肃着一张脸,但是容光绝世,即使在昏暗闪烁的烛光中依旧夺目耀眼。 慕寻寒对有些呆滞的安小可抱了抱拳:“小可哥,我要跟师尊走了,有缘再会。” 他们回到云舟上,任重道几个已经回来了,有些兴奋的议论着今日解救沉香仙子的事情,慕寻寒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虞湘继续待在房中静坐,这里现在空寂的很,外面的声音传进来,渐渐填满了冷清的云舟。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一句,生不逢时,造化弄人。 回到沧澜之后,虞湘直接闭关, 失了天露草,她的心魔又提前发作,现在不是去幻虚秘境的时候。 只能等到五年之后,青州乌家的玉灵犀问世,到时候,先去取玉灵犀,再进入秘境,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 第147章 江边 云舟驶入沧澜边界,虞湘终于不再把自己关在房中,推开门站在甲板上透气。 几个弟子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云舟山安静的只能听见天风吹过的声音。 或许是太过无聊,他们几个把云舟降到了云层下面方便观景,虞湘无意间看见,舟下的澜江上,无数灯火汇成河流,正在流动闪烁。 现在好像,是蓝乡镇放河灯的日子。 虞湘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弟子,说道:“咱们下去走走。” 云舟没一会儿,就落在了镇子外面的澜江边上,远处,万千荷灯在宽阔的江面上随水而动,薄纱莲瓣层层叠叠摇曳盛开,比天上的星河还要绚丽几分。 虞湘跟他们吩咐了几句,让他们自由活动,任重道还挂念着今年的沉香祭,既然遇到了,多救一个便是一个,他跟萧玉楠瑶华她们说了几句,御剑去了镇子上。 “你怎么不去镇子上?”身后只剩下慕寻寒一个人,虞湘便问他。 慕寻寒垂眸,沉声答道:“弟子不喜欢看河灯。” 虞湘便没有管他,走进云舟,将子衿的冰棺推了出来。 慕寻寒默不作声的帮她将冰棺安置在空旷干净的江边,便自己走开了。 “子衿,你也是个傻子,若是当时你没有改口,说不定你和我就可以真的生生世世在一起了。”虞湘浅笑着说道,摸了摸怀中人冰凉的脸。 他好冷,比江边吹过来的风还要冷上几分,虞湘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 指尖幻出火花,将两人围成一个圈,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她们两人的脸颊上,跳动闪烁,仿佛一切都焕发了新的生机。 虞湘叹了口气,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在子衿的眉间落下最后一吻,将他放平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熊熊火焰将她和他隔成两个世界,那个怀着满腔爱意的少年,用自己热烈的爱意温暖了她,肯定不会甘于做一个只能躺在冰棺里的僵硬尸体,既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过,那就轰轰烈烈的离开。 灵火烧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到了最后,江边的风将最后的几片灰烬席卷起来,绕着虞湘盘旋两圈,化作点点星子飞向江中。 慕寻寒看着远处的火光由盛转衰,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虞湘站在江边,白色的衣袖在风中飘动飞舞,身边早已空无一物。 他来与不来,虞湘都是孤寂的,慕寻寒意识到了这一点,便远远的停下了脚步。 半晌后,江中的河灯又飘过来一波,虞湘侧首看了看上游,然后转身对慕寻寒说道:“我要去上游走走。” 慕寻寒便跟着虞湘一起进了城,河神祭已经接近尾声,镇口的江边,能看见那朵硕大的莲台上面空空如也,看来,今年的沉香仙子已经顺利的带走了供奉,跟自己的亲人团聚了。 江边还有不少人在放着荷花灯,虞湘买了一盏,点燃蜡烛,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放了下去。 慕寻寒站在岸边远远看着,闪动的灯河照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来情绪。 一个声音打断了这里的安静。 “小慕,是你吗?”慕寻寒闻声回头,身后站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看到慕寻寒的正脸后,他神情更加肯定和欣喜了,指着自己说道:“我是小可,安小可!你不记得我了吗?” 慕寻寒恍然:“小可哥?”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昔日的玩伴。 安小可看到慕寻寒认出了他,有些唏嘘道:“不怪你认不出来我了,你长高了,脸却没怎么变,看看我,都快长成老头子了。” 算起来,两人同岁,安小可只比慕寻寒大两个月,小时候慕寻寒身体瘦弱,还是小可哥哥护着他,带他出去玩的。 想起儿时过往,慕寻寒漆黑的眼中染上暖意。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慕寻寒问道,眼前的故交虽然有些沧桑,但他衣着整洁,精神也不错。 安小可笑呵呵的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一大两小,满足的说道:“成家了,有了两个捣蛋鬼,不然我也不会老的这么快。”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在昔日的小弟肩上拍两下,却突然意识到,慕寻寒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了,便讷讷的收回去,笑着感叹:“看你的样子,现在已经得道修仙了,能够在有生之年再见面,还真是荣幸。” 慕寻寒轻轻“嗯”了一声:“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小可哥哥。” 安小可唏嘘一番,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你娘亲,找到了么?” 后者闻言,黑亮的眼睛顿时暗了些许,最后摇了摇头。 安小可自知失言,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流淌的江面说:“都是这样,老一辈人说了,沉香的女子是被河神娶走的新娘,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的尸首能被找到的。” 慕寻寒苦笑两下,沉默不语。 岸边的虞湘已经转身走了上来,她还是肃着一张脸,但是容光绝世,即使在昏暗闪烁的烛光中依旧夺目耀眼。 慕寻寒对有些呆滞的安小可抱了抱拳:“小可哥,我要跟师尊走了,有缘再会。” 他们回到云舟上,任重道几个已经回来了,有些兴奋的议论着今日解救沉香仙子的事情,慕寻寒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虞湘继续待在房中静坐,这里现在空寂的很,外面的声音传进来,渐渐填满了冷清的云舟。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一句,生不逢时,造化弄人。 回到沧澜之后,虞湘直接闭关, 失了天露草,她的心魔又提前发作,现在不是去幻虚秘境的时候。 只能等到五年之后,青州乌家的玉灵犀问世,到时候,先去取玉灵犀,再进入秘境,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 第148章 茶馆 翌年初春,听雪峰上的那棵白玉兰又开花了,树下的少年抿着唇望向积雪未消的山顶,沉吟许久之后,默默走开。 慕寻寒将在无涯阁新学的那套剑法教给了师兄,萧玉楠又教给了底下的师兄弟们,对于他来说,这些心法剑术已经足够,日夜拓宽的心脉也达到了瓶颈,师尊崔锐心对他说,该去更加广阔的外界去历练历练了。 修士修行,不止是修身,还要修心,也许见过了外面的惊涛骇浪,他也能够变得更加从容。 四年之后,虞湘出关,第一个迎接她的,自然是无聊等待了四年的尚清岚。 她对过去的事情一概不提,只是不断给虞湘劝酒。 “现在整座沧澜宗上上下下都在苦修,我连个抱怨解闷的人都没有,你不知道,二师兄现在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似得,恨不得直接把我也押进山洞闭关个十年八年。” 尚清岚喝了一口闷酒,对虞湘发牢骚。 上一世,尚清岚一直都是金丹初期,短时间还罢了,再不进阶的话,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修士修行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虞湘也放下酒杯劝她:“你也该静下心来闭个关了,不然的话,底下的弟子们过几年就要超过你这个金丹师尊了。” 尚清岚抱怨归抱怨,修行是一点也不想修的。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虞湘不想过多的干涉。 楚卫则这些年剑法有成,任重道也一直在修行新得的心法和卜卦之术,也许真的过不了多久,他们便可以问鼎金丹。 虞湘带着他们下了山,向西走了一路后,三人在一处城池稍作休整。 这里已经临近青州,路上来往的修士也不少,虞湘她们找了一处茶馆喝茶休息,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天露草的消息。 可惜等了两天,好不容易见到一根,成色却不怎么样。 看来幻虚秘境是非去不可了。 自从宣家满门被灭之后,鸿宝大会暂时停办,宣家的其余产业则被宣氏那些虎视眈眈的旁支瓜分干净,听说崔源父女当时也并没有离开锦云城,而是在宣氏族人争产时,靠着宣琰遗孀的身份分了一大杯羹。 这些事情都是在茶馆里听到的,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来这些所谓名门世家的可笑嘴脸。 这日,虞湘准备在这里最后停留一天,茶馆里还算冷清,三个人分开一人一桌,任重道照旧拉着边上的人聊天说古,顺便把大家往自己想聊的话题上拉。 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弟子的口才可真是好,不一会儿,他的桌边就围了一圈人。 大家聊着聊着,便说道了幻虚秘境的事情上,有人直接说道:“幻虚秘境都是小菜一碟,一根破草有什么好找的,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新的秘境,保证你们都不知道!” 众人好奇道:“什么秘境,赶快说呀?” 那人轻蔑的笑了笑,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摇了摇。 这是在卖关子,任重道正想着不搭理他,将话题拉回来,却见虞湘对他使了个眼色。 任重道了然,给那人倒了一杯新茶递过去,笑着道:“道友,不要吊大家的胃口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那人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这才神秘莫测的说道:“这个秘境还没有名字,我呀,只去过一次,便为它起名同鸾仙境,至于里面如何,嘿嘿嘿,你们听名字就知道了,实在是天仙美色,妙不可言啊。” 他一边说一边咂嘴,不知道是在回味香茶,还是在回味秘境中的经历,不过,看他这个色魂授予的样子,这个同鸾仙境的里面应该十分香艳。 有人不相信,泼凉水道:“你该不会是误入了哪处魅妖洞窟,在里面被迷了心智了。” 那人冷笑一声,反驳道:“老子若是真的进了妖窟,哪里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你们看我的样子,有妖气吗,像是被吸干精气的样子吗?” 众人看了看他,果然见他满脸红光,已经到了筑基晚期,隐隐有进阶之态。 只有虞湘注意到了,这个在茶桌上大肆张扬的男子,少了一只右手。 万千山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原来在这里,只是当时好像是三个人,而今却只剩一个了。 看他的样子,这几年的确混的不错,没有回宗门还失了一只持剑的手,反而还能进阶如此神速,不得不让虞湘有些好奇。 那人见有人已经意动,便故作玄虚的长叹一口气,说道:“只可惜,我上次有事,只在里面待了一年,现在想起来那些仙子的柔情蜜意,国色天香,还是心动不已啊。” 周围的人一听便更加来劲了,这样都是美人和艳遇的秘境从未听说过。 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周围有位老者开口道:“老夫活了这么久,从未听说过什么都是美人的秘境,你小子还不会是发了一场黄粱春梦,小心损精伤身?” 那男子被质疑也不反驳,只轻蔑的笑了笑。 “老爷子,您不要因为自己不行了,就打扰我们的兴致。”人群中已经有人主动为他说话了。 那个一只手继续加码:“艳遇美人倒是其次,这个同鸾仙境是之前一位密宗大能遗留的,里面收藏了许多双修功法,还有不少秘宝,假如你是仙子眼中的有缘人的话,出关之时,就可以任意挑一件带走。”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物,众人好奇的瞧过去,他手里竟然拿着一个白玉八角铃铛,上面镂空雕着栩栩如生的图案。 “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妙用,不用我说大家应该也知道了。” 他转了转手中的东西,几声清脆的铃声从里面传出来,在座的修士听在耳中,俱都心神一荡。 有几个人已经主动伸出手来,请求一只手带他们再探秘境。 坐在远处的几名女修包括虞湘,都十分不耻的别过脸去。 男人即使做了修士,谈论起钱权酒色来都难以抗拒。 一只手走后,任重道骂咧咧的走过来:“草,老子酝酿半天,都被这小子破坏了,什么狗屁铜卵秘境,我看他额头无光,分明是命不久矣!” 第148章 茶馆 翌年初春,听雪峰上的那棵白玉兰又开花了,树下的少年抿着唇望向积雪未消的山顶,沉吟许久之后,默默走开。 慕寻寒将在无涯阁新学的那套剑法教给了师兄,萧玉楠又教给了底下的师兄弟们,对于他来说,这些心法剑术已经足够,日夜拓宽的心脉也达到了瓶颈,师尊崔锐心对他说,该去更加广阔的外界去历练历练了。 修士修行,不止是修身,还要修心,也许见过了外面的惊涛骇浪,他也能够变得更加从容。 四年之后,虞湘出关,第一个迎接她的,自然是无聊等待了四年的尚清岚。 她对过去的事情一概不提,只是不断给虞湘劝酒。 “现在整座沧澜宗上上下下都在苦修,我连个抱怨解闷的人都没有,你不知道,二师兄现在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似得,恨不得直接把我也押进山洞闭关个十年八年。” 尚清岚喝了一口闷酒,对虞湘发牢骚。 上一世,尚清岚一直都是金丹初期,短时间还罢了,再不进阶的话,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修士修行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虞湘也放下酒杯劝她:“你也该静下心来闭个关了,不然的话,底下的弟子们过几年就要超过你这个金丹师尊了。” 尚清岚抱怨归抱怨,修行是一点也不想修的。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虞湘不想过多的干涉。 楚卫则这些年剑法有成,任重道也一直在修行新得的心法和卜卦之术,也许真的过不了多久,他们便可以问鼎金丹。 虞湘带着他们下了山,向西走了一路后,三人在一处城池稍作休整。 这里已经临近青州,路上来往的修士也不少,虞湘她们找了一处茶馆喝茶休息,顺便打听一下有没有天露草的消息。 可惜等了两天,好不容易见到一根,成色却不怎么样。 看来幻虚秘境是非去不可了。 自从宣家满门被灭之后,鸿宝大会暂时停办,宣家的其余产业则被宣氏那些虎视眈眈的旁支瓜分干净,听说崔源父女当时也并没有离开锦云城,而是在宣氏族人争产时,靠着宣琰遗孀的身份分了一大杯羹。 这些事情都是在茶馆里听到的,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来这些所谓名门世家的可笑嘴脸。 这日,虞湘准备在这里最后停留一天,茶馆里还算冷清,三个人分开一人一桌,任重道照旧拉着边上的人聊天说古,顺便把大家往自己想聊的话题上拉。 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弟子的口才可真是好,不一会儿,他的桌边就围了一圈人。 大家聊着聊着,便说道了幻虚秘境的事情上,有人直接说道:“幻虚秘境都是小菜一碟,一根破草有什么好找的,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新的秘境,保证你们都不知道!” 众人好奇道:“什么秘境,赶快说呀?” 那人轻蔑的笑了笑,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摇了摇。 这是在卖关子,任重道正想着不搭理他,将话题拉回来,却见虞湘对他使了个眼色。 任重道了然,给那人倒了一杯新茶递过去,笑着道:“道友,不要吊大家的胃口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那人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这才神秘莫测的说道:“这个秘境还没有名字,我呀,只去过一次,便为它起名同鸾仙境,至于里面如何,嘿嘿嘿,你们听名字就知道了,实在是天仙美色,妙不可言啊。” 他一边说一边咂嘴,不知道是在回味香茶,还是在回味秘境中的经历,不过,看他这个色魂授予的样子,这个同鸾仙境的里面应该十分香艳。 有人不相信,泼凉水道:“你该不会是误入了哪处魅妖洞窟,在里面被迷了心智了。” 那人冷笑一声,反驳道:“老子若是真的进了妖窟,哪里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你们看我的样子,有妖气吗,像是被吸干精气的样子吗?” 众人看了看他,果然见他满脸红光,已经到了筑基晚期,隐隐有进阶之态。 只有虞湘注意到了,这个在茶桌上大肆张扬的男子,少了一只右手。 万千山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原来在这里,只是当时好像是三个人,而今却只剩一个了。 看他的样子,这几年的确混的不错,没有回宗门还失了一只持剑的手,反而还能进阶如此神速,不得不让虞湘有些好奇。 那人见有人已经意动,便故作玄虚的长叹一口气,说道:“只可惜,我上次有事,只在里面待了一年,现在想起来那些仙子的柔情蜜意,国色天香,还是心动不已啊。” 周围的人一听便更加来劲了,这样都是美人和艳遇的秘境从未听说过。 不过色字头上一把刀,周围有位老者开口道:“老夫活了这么久,从未听说过什么都是美人的秘境,你小子还不会是发了一场黄粱春梦,小心损精伤身?” 那男子被质疑也不反驳,只轻蔑的笑了笑。 “老爷子,您不要因为自己不行了,就打扰我们的兴致。”人群中已经有人主动为他说话了。 那个一只手继续加码:“艳遇美人倒是其次,这个同鸾仙境是之前一位密宗大能遗留的,里面收藏了许多双修功法,还有不少秘宝,假如你是仙子眼中的有缘人的话,出关之时,就可以任意挑一件带走。”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物,众人好奇的瞧过去,他手里竟然拿着一个白玉八角铃铛,上面镂空雕着栩栩如生的图案。 “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妙用,不用我说大家应该也知道了。” 他转了转手中的东西,几声清脆的铃声从里面传出来,在座的修士听在耳中,俱都心神一荡。 有几个人已经主动伸出手来,请求一只手带他们再探秘境。 坐在远处的几名女修包括虞湘,都十分不耻的别过脸去。 男人即使做了修士,谈论起钱权酒色来都难以抗拒。 一只手走后,任重道骂咧咧的走过来:“草,老子酝酿半天,都被这小子破坏了,什么狗屁铜卵秘境,我看他额头无光,分明是命不久矣!” 第149章 乌家 虞湘倒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她给万千山用了传讯符,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假如这个一只手真的叛出了师门,那么也该由万千山亲自来清理门户。 经过这么一闹腾,茶馆里本来不多的人就更少了,没有得到要找的消息,虞湘便准备这就启程前往青州。 走过刚才那位老者时,他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在她身后开口道:“这位仙子,老朽刚才听你们说什么青州乌家,可是要去参加婚礼?” 虞湘看向他,这老者头发花白,身旁还坐着一个稚龄幼童,两人说话的功夫,那孩子一直在埋头吃点心。 任重道抢在虞湘前面答道:“是是,老人家您怎么知道?” 白发老者呵呵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张烫金大红请帖来,说道:“我也是要去乌家的,冒昧问一句,大家既然同路,能不能捎带我老小一程?” 任重道和楚卫则齐齐看向虞湘。 虞湘看了看老者和他身边还在吃点心的童子,微微颔首。 青州此去不远,三个人加上一老一小,还是比预算的时间要多了些。 虞湘没有再乘云舟,雇了两辆天马马车在陆地上行走。 天马不用马夫,虞湘和楚卫则坐一辆,让任重道在前边,顺便照顾车上的老弱。 那位老者倒是爽快,并不沾她们的光,付了一半的车钱,虞湘也没有推脱。 五个人走了一路,平易近人的任重道已经跟那位老者聊得熟透。 这位白发老者姓花,带着的小童是他的重孙,名叫小西,花老先生是个金丹散修,看得他的样子,既不像五衰之色,但是又给人感觉病弱弱的,应该是身有旧疾。 花家跟乌家是远亲,至于多远,任重道听花老先生说了半天也没有绕明白,总之就是两家之前很久未有联系,上个月突然收到喜帖,一老一少闲来无事,就赶过来走亲戚。 这次成婚的是乌家家主独子乌云亭,新娘人选却并未公开。 婚礼日期选在这个月的十七,任重道随意算了一下,是个适合迁坟祭祀,求嗣嫁娶的“黄道吉日”。 他新学的卜卦之术,干什么都要先掐算一遍,楚卫则看不过去,说他“小心堪破太多天机,夭损寿命!”任重道这才收手。 花老先生虽然身子病弱,却十分健谈,一路上和任重道谈天说地,聊古阅今,可见其见识十分渊博,任重道有些好奇的问他的年纪,花老先生却嘿嘿一笑,做神秘状。 七天之后,几人终于在婚礼前两天到达了乌家,乌家大宅比起处在闹市中的其他世家有些不一样,它建在一处有些偏僻的山脚下,四周没有什么人家。 此时暮色四合,乌家高大的门口两旁点着一对红灯笼,却连个迎宾的侍者都没有。 不过越过半开的厚重大门看进去,里面有些人影匆匆的走过去,应该是在府中忙着,后日就要举行婚礼,府中忙乱些也很正常。 虞湘站在乌府大门停下脚步,花老先生对她笑笑,十分熟络的带着小西率先踏了进去。 转瞬间,“师尊,他们怎么——”任重道张大嘴巴,指着一老一少消失的门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卫则则是抱着剑站了出来:“师尊,是这宅子不对劲,还是那对祖孙?” 虞湘看了看大门上的“乌府”两字,他们一路上走过来,也曾经暗中问过路,附近的人所指的乌府的确是这个位置,只是现在—— 她笑了笑:“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进去之后警醒些。” 虞湘给他们发了几张护身符带在身上,第一个走进了乌府的大门。 像是一滴颜料滴进了清水里,周围的颜色晃晃荡荡,晕染成一幅陌生的图画,等到一切平静之后,虞湘发现,她现在竟然处在白日中。 周围的花草开的茂盛,几只彩蝶从眼前翩翩飞过,看情形,应该也是暮春时节。 “香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对面的亭子里有人向她招手,虞湘看过去,是个衣着清雅,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 见虞湘不动,那妇人起身就要走过来。 虞湘却开口说话了:“你不要过来!”这声音虽然悦耳,却跟她自己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听在虞湘耳朵里,又带了点她自己都没有的怒气和抵触。 那妇人听罢虞湘的话,只能停下脚步,哀怨的叹了口气。 “虞湘”狠狠的瞪了妇人一眼,转身迈起脚步跑开了。 她跑得很快,身后的景色被她全部丢在身后,不过看样子,这个“香儿”对乌府的环境很熟悉,在曲曲折折的回廊里转了一阵子,她便来到了一个十分僻静的小竹林里。 香儿喘着气坐在竹子下的石头上,头顶的竹叶沙沙摇动,她摸了摸脸,一手的泪水。 从虞湘出现到现在,这具身体中那些惊讶,愤怒,羞耻,悲伤的情绪达到了顶峰,连带着虞湘也被感染了。 这个叫做“香儿”的姑娘,看起来穿着不俗,应该不是府里的奴婢,可是也没有听说乌家家主有个女儿,那位不日就要成婚的乌云亭可是家中的独生子,她的身份到底是谁呢? 虞湘只接收了她现在的情绪,却并没有接收她之前的记忆,目前的一切动作还要根据她的自主意识来行动,也不知道任重道和楚卫则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香儿”心情虽然杂乱激动,却并没有嚎啕大哭,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后,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表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伴随着清朗的男声,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第149章 乌家 虞湘倒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她给万千山用了传讯符,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假如这个一只手真的叛出了师门,那么也该由万千山亲自来清理门户。 经过这么一闹腾,茶馆里本来不多的人就更少了,没有得到要找的消息,虞湘便准备这就启程前往青州。 走过刚才那位老者时,他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在她身后开口道:“这位仙子,老朽刚才听你们说什么青州乌家,可是要去参加婚礼?” 虞湘看向他,这老者头发花白,身旁还坐着一个稚龄幼童,两人说话的功夫,那孩子一直在埋头吃点心。 任重道抢在虞湘前面答道:“是是,老人家您怎么知道?” 白发老者呵呵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张烫金大红请帖来,说道:“我也是要去乌家的,冒昧问一句,大家既然同路,能不能捎带我老小一程?” 任重道和楚卫则齐齐看向虞湘。 虞湘看了看老者和他身边还在吃点心的童子,微微颔首。 青州此去不远,三个人加上一老一小,还是比预算的时间要多了些。 虞湘没有再乘云舟,雇了两辆天马马车在陆地上行走。 天马不用马夫,虞湘和楚卫则坐一辆,让任重道在前边,顺便照顾车上的老弱。 那位老者倒是爽快,并不沾她们的光,付了一半的车钱,虞湘也没有推脱。 五个人走了一路,平易近人的任重道已经跟那位老者聊得熟透。 这位白发老者姓花,带着的小童是他的重孙,名叫小西,花老先生是个金丹散修,看得他的样子,既不像五衰之色,但是又给人感觉病弱弱的,应该是身有旧疾。 花家跟乌家是远亲,至于多远,任重道听花老先生说了半天也没有绕明白,总之就是两家之前很久未有联系,上个月突然收到喜帖,一老一少闲来无事,就赶过来走亲戚。 这次成婚的是乌家家主独子乌云亭,新娘人选却并未公开。 婚礼日期选在这个月的十七,任重道随意算了一下,是个适合迁坟祭祀,求嗣嫁娶的“黄道吉日”。 他新学的卜卦之术,干什么都要先掐算一遍,楚卫则看不过去,说他“小心堪破太多天机,夭损寿命!”任重道这才收手。 花老先生虽然身子病弱,却十分健谈,一路上和任重道谈天说地,聊古阅今,可见其见识十分渊博,任重道有些好奇的问他的年纪,花老先生却嘿嘿一笑,做神秘状。 七天之后,几人终于在婚礼前两天到达了乌家,乌家大宅比起处在闹市中的其他世家有些不一样,它建在一处有些偏僻的山脚下,四周没有什么人家。 此时暮色四合,乌家高大的门口两旁点着一对红灯笼,却连个迎宾的侍者都没有。 不过越过半开的厚重大门看进去,里面有些人影匆匆的走过去,应该是在府中忙着,后日就要举行婚礼,府中忙乱些也很正常。 虞湘站在乌府大门停下脚步,花老先生对她笑笑,十分熟络的带着小西率先踏了进去。 转瞬间,“师尊,他们怎么——”任重道张大嘴巴,指着一老一少消失的门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楚卫则则是抱着剑站了出来:“师尊,是这宅子不对劲,还是那对祖孙?” 虞湘看了看大门上的“乌府”两字,他们一路上走过来,也曾经暗中问过路,附近的人所指的乌府的确是这个位置,只是现在—— 她笑了笑:“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进去之后警醒些。” 虞湘给他们发了几张护身符带在身上,第一个走进了乌府的大门。 像是一滴颜料滴进了清水里,周围的颜色晃晃荡荡,晕染成一幅陌生的图画,等到一切平静之后,虞湘发现,她现在竟然处在白日中。 周围的花草开的茂盛,几只彩蝶从眼前翩翩飞过,看情形,应该也是暮春时节。 “香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对面的亭子里有人向她招手,虞湘看过去,是个衣着清雅,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 见虞湘不动,那妇人起身就要走过来。 虞湘却开口说话了:“你不要过来!”这声音虽然悦耳,却跟她自己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听在虞湘耳朵里,又带了点她自己都没有的怒气和抵触。 那妇人听罢虞湘的话,只能停下脚步,哀怨的叹了口气。 “虞湘”狠狠的瞪了妇人一眼,转身迈起脚步跑开了。 她跑得很快,身后的景色被她全部丢在身后,不过看样子,这个“香儿”对乌府的环境很熟悉,在曲曲折折的回廊里转了一阵子,她便来到了一个十分僻静的小竹林里。 香儿喘着气坐在竹子下的石头上,头顶的竹叶沙沙摇动,她摸了摸脸,一手的泪水。 从虞湘出现到现在,这具身体中那些惊讶,愤怒,羞耻,悲伤的情绪达到了顶峰,连带着虞湘也被感染了。 这个叫做“香儿”的姑娘,看起来穿着不俗,应该不是府里的奴婢,可是也没有听说乌家家主有个女儿,那位不日就要成婚的乌云亭可是家中的独生子,她的身份到底是谁呢? 虞湘只接收了她现在的情绪,却并没有接收她之前的记忆,目前的一切动作还要根据她的自主意识来行动,也不知道任重道和楚卫则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香儿”心情虽然杂乱激动,却并没有嚎啕大哭,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后,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表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伴随着清朗的男声,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第150章 亲戚 “香儿”擦干眼泪才回头,一张俊秀却病弱的脸映入眼中。 他看见“香儿”眼中的泪光,愣了愣,然后默默收回了手,迟疑片刻后才斟酌着说道:“表姐,表姐夫已经逝世三年了,为了你自己的身子,还是不要再伤怀的好。” 虞湘讶然,这个“香儿”年纪轻轻,竟然是个成过亲,丈夫还死了三年的小寡妇!!! 她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年轻男子对她伸出手,想要拉“香儿”起来,四下无人,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的,这个表姐还是个寡妇,他却一点要避嫌的意思也没有。 “香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自己站了起来。 “我没事,府里这几天忙得很,你不要管我了。”香儿低声说道。 病弱男身材瘦削,个子却不低,两人站起来,他足足比香儿高了一个头。 “少爷,少爷,老爷正找您呢。”远处传来呼唤声。 病弱男听了,对香儿说道:“我晚些再来看你。”临走之前,还沉沉的看了她一眼。 虞湘跟着香儿在院子里吹了半天的风,直到心情平息,这才迈着碎步往宅子里走去。 偶尔遇见几个“人”,香儿神情自若,坦然的接受他们的行礼。 “表小姐,花厅已经摆好午饭了,老爷和姨夫人都在等您。” 听到这句话,香儿心中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那种刚刚压抑下去的厌恶和愤怒又开始回升。 进入花厅,华丽的大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色,几个衣着华丽的人正围坐在桌前,居中的中年男人看见她,威严的脸上面无表情,坐在他左右的男女则神情一松。 年轻妇人直接站起来,拉着香儿的手,紧挨着她坐下来,这个位置刚好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隔桌相对。 那女子对她娇弱的笑了笑,小声喊道:“表姐。” 香儿对她点点头,下意识的看向她身旁的病弱男子,原身的表弟。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黏在斜对面的香儿身上。 上首的乌家老爷咳嗽一声,中气十足的开口:“再过七日就是云亭和闻樱婚礼的日子,府里这几天会来不少客人,你们几个女眷无事不要在府中乱走,若是冲撞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年轻妇人和对面的少女都温声应诺,只有香儿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 却也没有人数落她,身旁的妇人在开饭之后,更是一直往香儿碗里夹菜,还劝道:“香儿,这都是你喜欢的菜式,你舅舅特意吩咐王管家,全部按照你的喜好做的。” 能够指使动王管家的,她的舅舅,自然是坐在中间的乌家家主,乌远樵了。 香儿看着眼前的菜色,并没有动筷子。 “玉娘,她又不是孩子,让她自己吃!”乌远樵冷哼一声,对着身旁的妇人说道。 被叫做“玉娘”的妇人尴尬的收回手,看着自己的“哥哥”欲言又止。 乌远樵的神色稍缓,动手往她盘中夹了一筷子饭菜,放低声音说道:“你这些天忙着布置府里的婚事,都累瘦了,不要光顾着香儿,自己也吃一些。” 兄妹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席间的众人也都习以为常,大家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夹菜。 只有香儿猛地站了起来,沉重的檀木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推拉声。 “我不吃了。” 说罢,香儿不等别人回应,提着裙子跑出了花厅。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香儿恍惚了一瞬,匆忙的脚步也慢了些。 虞湘缓缓抬起手,适应这具被她短暂掌握的身体,她走到院中的鱼缸前站定,清亮的水中映出一个容颜娇艳的女子脸庞,五官跟虞湘本人有七分相似,只是比她更加浓丽些。 她伸手摸向自己鲜艳的唇,擦下来一抹红脂,这个香儿虽然丧期已满,但是到底是守寡之身,竟然还打扮的如此艳丽。 也不知道是原主本来就我行我素?还是应了那句古话,女为悦己者容? 她在乌府的院中逛了一会儿,乌家宅子不小,佣人却不多,她现在不能用法术只能步行,走至一个偏僻的小门处,守在两旁的下人大老远就对她说道:“表小姐,这里是禁地,不能擅闯。” 虞湘停下脚步,看着被锁了一重又一重的玄铁门,悻悻的转身回去。 这里应该就是乌家炼制玉灵犀的地方,传说乌家擅养一种叫做白兕的上古灵兽,白兕需要百年才能长成,一胎也只产一子,所以存世十分稀少,乌家采了白兕的角之后,更是要再用秘法炼制三十年,才能炼出一块通透如玉,异香扑鼻的玉灵犀。 只是,现实的乌家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这扇门之后,还有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不管如何,她也要找准时机,想办法进去看一看。 午时一过,虞湘的身体就不由自主了,这个香儿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记忆的缺失,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之后,抬脚往内宅走去。 她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一处清静雅致的小院,其中一间屋子的门是打开的,香儿脚步顿了顿,还是踏了进去。 年轻的妇人正一脸哀怨的看向她:“香儿,你还在怨恨娘亲么?” 香儿无视她,直接坐着走过去坐在床上背对着。 “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亲,简直是——”她张了张嘴,还是把那几个不堪的字样咽了下去。 她不说,玉娘却已经领会了自己女儿的意思,两行清泪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流了下去。 “我有什么办法?你爹爹早死,你现在又——我们母女两个无依无靠的,只能回到乌家,你舅舅不嫌弃我们,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香儿听了母亲的哀诉,心中燃烧的怒火更甚,她冷笑一声,尖利的开口道:“宽容,他哪里是宽容?分明是别有居心!” 玉娘惊讶的看向女儿,喃喃道:“香儿,你都看见了?” 香儿此时又生气又委屈,她直白的说道:“是,我都看见了,你们,你们真是不要脸!” 她越说越气,直接站起来,指着玉娘质问道:“你们这么做,有没有想过父亲,有没有想过我!你们可是兄妹!” 玉娘绝望的抿着唇,在自己亲生女儿面前无地自容,半晌后,她才压着嗓子说道:“香儿,我不是,不是你舅舅的亲妹妹,乌家向来都是一脉单传,我是从外面抱养的。” 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从她美丽的脸上落下来:“我原本,也和闻樱一样,是乌家的童养媳。” 第150章 亲戚 “香儿”擦干眼泪才回头,一张俊秀却病弱的脸映入眼中。 他看见“香儿”眼中的泪光,愣了愣,然后默默收回了手,迟疑片刻后才斟酌着说道:“表姐,表姐夫已经逝世三年了,为了你自己的身子,还是不要再伤怀的好。” 虞湘讶然,这个“香儿”年纪轻轻,竟然是个成过亲,丈夫还死了三年的小寡妇!!! 她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年轻男子对她伸出手,想要拉“香儿”起来,四下无人,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的,这个表姐还是个寡妇,他却一点要避嫌的意思也没有。 “香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自己站了起来。 “我没事,府里这几天忙得很,你不要管我了。”香儿低声说道。 病弱男身材瘦削,个子却不低,两人站起来,他足足比香儿高了一个头。 “少爷,少爷,老爷正找您呢。”远处传来呼唤声。 病弱男听了,对香儿说道:“我晚些再来看你。”临走之前,还沉沉的看了她一眼。 虞湘跟着香儿在院子里吹了半天的风,直到心情平息,这才迈着碎步往宅子里走去。 偶尔遇见几个“人”,香儿神情自若,坦然的接受他们的行礼。 “表小姐,花厅已经摆好午饭了,老爷和姨夫人都在等您。” 听到这句话,香儿心中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那种刚刚压抑下去的厌恶和愤怒又开始回升。 进入花厅,华丽的大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色,几个衣着华丽的人正围坐在桌前,居中的中年男人看见她,威严的脸上面无表情,坐在他左右的男女则神情一松。 年轻妇人直接站起来,拉着香儿的手,紧挨着她坐下来,这个位置刚好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隔桌相对。 那女子对她娇弱的笑了笑,小声喊道:“表姐。” 香儿对她点点头,下意识的看向她身旁的病弱男子,原身的表弟。 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黏在斜对面的香儿身上。 上首的乌家老爷咳嗽一声,中气十足的开口:“再过七日就是云亭和闻樱婚礼的日子,府里这几天会来不少客人,你们几个女眷无事不要在府中乱走,若是冲撞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年轻妇人和对面的少女都温声应诺,只有香儿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 却也没有人数落她,身旁的妇人在开饭之后,更是一直往香儿碗里夹菜,还劝道:“香儿,这都是你喜欢的菜式,你舅舅特意吩咐王管家,全部按照你的喜好做的。” 能够指使动王管家的,她的舅舅,自然是坐在中间的乌家家主,乌远樵了。 香儿看着眼前的菜色,并没有动筷子。 “玉娘,她又不是孩子,让她自己吃!”乌远樵冷哼一声,对着身旁的妇人说道。 被叫做“玉娘”的妇人尴尬的收回手,看着自己的“哥哥”欲言又止。 乌远樵的神色稍缓,动手往她盘中夹了一筷子饭菜,放低声音说道:“你这些天忙着布置府里的婚事,都累瘦了,不要光顾着香儿,自己也吃一些。” 兄妹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席间的众人也都习以为常,大家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夹菜。 只有香儿猛地站了起来,沉重的檀木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推拉声。 “我不吃了。” 说罢,香儿不等别人回应,提着裙子跑出了花厅。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香儿恍惚了一瞬,匆忙的脚步也慢了些。 虞湘缓缓抬起手,适应这具被她短暂掌握的身体,她走到院中的鱼缸前站定,清亮的水中映出一个容颜娇艳的女子脸庞,五官跟虞湘本人有七分相似,只是比她更加浓丽些。 她伸手摸向自己鲜艳的唇,擦下来一抹红脂,这个香儿虽然丧期已满,但是到底是守寡之身,竟然还打扮的如此艳丽。 也不知道是原主本来就我行我素?还是应了那句古话,女为悦己者容? 她在乌府的院中逛了一会儿,乌家宅子不小,佣人却不多,她现在不能用法术只能步行,走至一个偏僻的小门处,守在两旁的下人大老远就对她说道:“表小姐,这里是禁地,不能擅闯。” 虞湘停下脚步,看着被锁了一重又一重的玄铁门,悻悻的转身回去。 这里应该就是乌家炼制玉灵犀的地方,传说乌家擅养一种叫做白兕的上古灵兽,白兕需要百年才能长成,一胎也只产一子,所以存世十分稀少,乌家采了白兕的角之后,更是要再用秘法炼制三十年,才能炼出一块通透如玉,异香扑鼻的玉灵犀。 只是,现实的乌家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这扇门之后,还有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不管如何,她也要找准时机,想办法进去看一看。 午时一过,虞湘的身体就不由自主了,这个香儿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记忆的缺失,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之后,抬脚往内宅走去。 她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一处清静雅致的小院,其中一间屋子的门是打开的,香儿脚步顿了顿,还是踏了进去。 年轻的妇人正一脸哀怨的看向她:“香儿,你还在怨恨娘亲么?” 香儿无视她,直接坐着走过去坐在床上背对着。 “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亲,简直是——”她张了张嘴,还是把那几个不堪的字样咽了下去。 她不说,玉娘却已经领会了自己女儿的意思,两行清泪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流了下去。 “我有什么办法?你爹爹早死,你现在又——我们母女两个无依无靠的,只能回到乌家,你舅舅不嫌弃我们,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香儿听了母亲的哀诉,心中燃烧的怒火更甚,她冷笑一声,尖利的开口道:“宽容,他哪里是宽容?分明是别有居心!” 玉娘惊讶的看向女儿,喃喃道:“香儿,你都看见了?” 香儿此时又生气又委屈,她直白的说道:“是,我都看见了,你们,你们真是不要脸!” 她越说越气,直接站起来,指着玉娘质问道:“你们这么做,有没有想过父亲,有没有想过我!你们可是兄妹!” 玉娘绝望的抿着唇,在自己亲生女儿面前无地自容,半晌后,她才压着嗓子说道:“香儿,我不是,不是你舅舅的亲妹妹,乌家向来都是一脉单传,我是从外面抱养的。” 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般从她美丽的脸上落下来:“我原本,也和闻樱一样,是乌家的童养媳。” 第151章 身份 香儿短暂的震惊了一刻,可是不管如何,她也是陈家的孩子,自己的父亲陈东安才是玉娘名正言顺的丈夫,虽然陈父早死,玉娘守寡好几年年,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她和乌远樵的关系。 虞湘也觉得这个乌家的确有些错综复杂。 乌远樵放着青梅竹马的童养媳不娶,先是让玉娘以自己妹妹的身份嫁给别人,然后等到人家守了寡再把她母女二人接过来,始乱终弃然后再乱,难道这样比较刺激? 还有那个乌云亭,显然也对自己名义上的表姐陈香有意思,这两父子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玉娘在陈香的房间里哭了一通,详细的信息没有说出多少,搞得虞湘和陈香都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劝走了她,陈香便干脆蒙上被子,眼不见心不烦。 晚饭时有人来叫,陈香虽然醒着,却不想露面,直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串脚步声缓慢地走近。 “表姐,你怎么不起来吃饭?”乌云亭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床前说道。 陈香背过身去:“我不饿。” 乌云亭叹了口气,温声劝道:“我看你中午就没有吃东西,这怎么行呢?表姐,我给你带了一些饭菜,你起来吃点?” 陈香不说话,假装睡觉,虞湘也庆幸她现在的没胃口,毕竟,谁对着那些盘子里不堪入目的焦土泥巴都会难以下咽的。 乌云亭看着陈香冷漠的背影,站在床边久久不语。 陈香知道他没有走开,过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心,直接坐了起来。 “你不用管我,这些天府里都很忙,饭菜放下,我自己会吃的,你走。” 乌云亭见陈香终于开口,苍白的脸上带了点笑意:“表姐,家里的事有父亲和王管家,我只负责写请柬就行了,不累的。” 陈香无奈的看着他,想了想,只能下床穿鞋。 虞湘看着桌上的几碟“精致小菜”,给自己催眠道:“吃饭的是陈香,不是我,这只是烧糊了,不是泥巴。” 好在陈香只动了几下筷子。 乌云亭坐在桌旁看着她,眼神中如同有水波流动。 “你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闻樱是个好姑娘,一定要对她好一些,知道么?”陈香放下筷子,对乌云亭开口道。 后者听了,垂首不语,轻轻的“嗯”了一声。 陈香的心里突然泛起些微酸涩,不过被她很快的掩饰过去了。 室内的气氛沉默又暧昧。 窗外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在青石板上投下一团轮廓不明的影子。 乌云亭离开之后,陈香没了睡意,坐在桌前发呆到半夜,虞湘随着她的零碎回忆,看到了幼时亲密无间的表姐弟二人,还有面容模糊的生父,以及今日早些时候看见的,生母玉娘和“舅舅”乌远樵的亲热。 看来这些,都是陈香这片魂魄里最令她记忆深刻的内容。 子时的更漏在远处响起,陈香,不,虞湘静止的手动了动,然后起身走出房门。 乌家大宅里点着零零星星灯笼,微风轻拂下,暗红的灯光在黑夜中摇曳摆动,像是等待猎物的妖兽瞳孔。 虞湘走在曲折的回廊里,按着白日的记忆寻找后院的那扇铁门。 府里的下人大多已经休息,她一路走过来,只看看到了两个值夜的,他们晚上的样子比白日还要惊悚些,烧的焦黑的四肢僵硬地走在路上,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夜里格外的亮。 虞湘虽然不怕这些东西,但是他们的模样实在是有碍观瞻,离得近了,甚至还能闻见他们身上传来的焦臭味。 她一路躲着这些东西,倘若跟白天一样,那么她便只有午时和子时各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够自由活动,要加快脚步才行。 区区绕绕地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那扇铁门,这里的守卫好像比白日还要多。 不远处有人声,虞湘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乌远樵身后带着几个人走到门前,对身后的几个护卫吩咐几句之后,他掏出钥匙开始开锁。 因为离得远,虞湘看不太清楚,不过乌远樵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扇玄铁门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等到他自己进去黑乎乎的门洞之后,玄铁门立刻关闭,只留下两排护卫守在外面。 一个时辰马上就要过去,虞湘正准备悄悄离开,脚下的草丛里突然响起了沙沙声。 “什么人?!”不远处的护卫大声喝道。 虞湘没有动,那人喊了两声,准备走过来查看。 一个人影拦住了他:“我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虞湘看着那个人影,她也在掌心暗暗发力,虽然不能使用法力,但是饮霜剑是本命宝剑,关键时刻应该可以召唤出来。 那人即将走到花木面前时,一条黑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汪!”黑影发出一声吠叫。 那人停下脚步,呵呵一笑:“原来是条黑狗。” 虽然这么说,他的眼神还是在花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才转身回去。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虞湘这才悄悄离开。 那条黑色的狗子也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虞湘看看天,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你是谁?” 小黑狗瞪着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睛,对着她“汪汪汪”的叫了三声。 见虞湘不明白,他急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艰难的举起了一个前爪。 一? 虞湘试探着问道:“你是楚卫则?” 小黑狗“汪”了一声。 虞湘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大徒弟,感叹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师兄?”不远处有人小声问道。 虞湘和小黑一起望过去,一个眼熟的身影慢慢露出来,正是刚才差点发现虞湘的那个人,也是白天所见的王管家。 任重道试探着对虞湘说道:“师尊?” 她站在黑影中点了点头,地上的小黑狗则是不忿的叫了两声。 任重道连忙将它摁住:“小声点,把那些东西惊动了就糟了!” 第151章 身份 香儿短暂的震惊了一刻,可是不管如何,她也是陈家的孩子,自己的父亲陈东安才是玉娘名正言顺的丈夫,虽然陈父早死,玉娘守寡好几年年,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她和乌远樵的关系。 虞湘也觉得这个乌家的确有些错综复杂。 乌远樵放着青梅竹马的童养媳不娶,先是让玉娘以自己妹妹的身份嫁给别人,然后等到人家守了寡再把她母女二人接过来,始乱终弃然后再乱,难道这样比较刺激? 还有那个乌云亭,显然也对自己名义上的表姐陈香有意思,这两父子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玉娘在陈香的房间里哭了一通,详细的信息没有说出多少,搞得虞湘和陈香都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劝走了她,陈香便干脆蒙上被子,眼不见心不烦。 晚饭时有人来叫,陈香虽然醒着,却不想露面,直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串脚步声缓慢地走近。 “表姐,你怎么不起来吃饭?”乌云亭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床前说道。 陈香背过身去:“我不饿。” 乌云亭叹了口气,温声劝道:“我看你中午就没有吃东西,这怎么行呢?表姐,我给你带了一些饭菜,你起来吃点?” 陈香不说话,假装睡觉,虞湘也庆幸她现在的没胃口,毕竟,谁对着那些盘子里不堪入目的焦土泥巴都会难以下咽的。 乌云亭看着陈香冷漠的背影,站在床边久久不语。 陈香知道他没有走开,过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心,直接坐了起来。 “你不用管我,这些天府里都很忙,饭菜放下,我自己会吃的,你走。” 乌云亭见陈香终于开口,苍白的脸上带了点笑意:“表姐,家里的事有父亲和王管家,我只负责写请柬就行了,不累的。” 陈香无奈的看着他,想了想,只能下床穿鞋。 虞湘看着桌上的几碟“精致小菜”,给自己催眠道:“吃饭的是陈香,不是我,这只是烧糊了,不是泥巴。” 好在陈香只动了几下筷子。 乌云亭坐在桌旁看着她,眼神中如同有水波流动。 “你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闻樱是个好姑娘,一定要对她好一些,知道么?”陈香放下筷子,对乌云亭开口道。 后者听了,垂首不语,轻轻的“嗯”了一声。 陈香的心里突然泛起些微酸涩,不过被她很快的掩饰过去了。 室内的气氛沉默又暧昧。 窗外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在青石板上投下一团轮廓不明的影子。 乌云亭离开之后,陈香没了睡意,坐在桌前发呆到半夜,虞湘随着她的零碎回忆,看到了幼时亲密无间的表姐弟二人,还有面容模糊的生父,以及今日早些时候看见的,生母玉娘和“舅舅”乌远樵的亲热。 看来这些,都是陈香这片魂魄里最令她记忆深刻的内容。 子时的更漏在远处响起,陈香,不,虞湘静止的手动了动,然后起身走出房门。 乌家大宅里点着零零星星灯笼,微风轻拂下,暗红的灯光在黑夜中摇曳摆动,像是等待猎物的妖兽瞳孔。 虞湘走在曲折的回廊里,按着白日的记忆寻找后院的那扇铁门。 府里的下人大多已经休息,她一路走过来,只看看到了两个值夜的,他们晚上的样子比白日还要惊悚些,烧的焦黑的四肢僵硬地走在路上,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夜里格外的亮。 虞湘虽然不怕这些东西,但是他们的模样实在是有碍观瞻,离得近了,甚至还能闻见他们身上传来的焦臭味。 她一路躲着这些东西,倘若跟白天一样,那么她便只有午时和子时各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够自由活动,要加快脚步才行。 区区绕绕地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那扇铁门,这里的守卫好像比白日还要多。 不远处有人声,虞湘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乌远樵身后带着几个人走到门前,对身后的几个护卫吩咐几句之后,他掏出钥匙开始开锁。 因为离得远,虞湘看不太清楚,不过乌远樵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扇玄铁门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等到他自己进去黑乎乎的门洞之后,玄铁门立刻关闭,只留下两排护卫守在外面。 一个时辰马上就要过去,虞湘正准备悄悄离开,脚下的草丛里突然响起了沙沙声。 “什么人?!”不远处的护卫大声喝道。 虞湘没有动,那人喊了两声,准备走过来查看。 一个人影拦住了他:“我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虞湘看着那个人影,她也在掌心暗暗发力,虽然不能使用法力,但是饮霜剑是本命宝剑,关键时刻应该可以召唤出来。 那人即将走到花木面前时,一条黑影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汪!”黑影发出一声吠叫。 那人停下脚步,呵呵一笑:“原来是条黑狗。” 虽然这么说,他的眼神还是在花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才转身回去。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虞湘这才悄悄离开。 那条黑色的狗子也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虞湘看看天,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你是谁?” 小黑狗瞪着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睛,对着她“汪汪汪”的叫了三声。 见虞湘不明白,他急的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艰难的举起了一个前爪。 一? 虞湘试探着问道:“你是楚卫则?” 小黑狗“汪”了一声。 虞湘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大徒弟,感叹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师兄?”不远处有人小声问道。 虞湘和小黑一起望过去,一个眼熟的身影慢慢露出来,正是刚才差点发现虞湘的那个人,也是白天所见的王管家。 任重道试探着对虞湘说道:“师尊?” 她站在黑影中点了点头,地上的小黑狗则是不忿的叫了两声。 任重道连忙将它摁住:“小声点,把那些东西惊动了就糟了!” 第152章 幻境 三人,不,两人一狗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抓紧时间聊一聊。 任重道问道:“师尊,我们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自从进来以后,身边的天地乍然变换,说是秘境又不像,倒像是鬼附身。 虞湘想了想,轻声解释道:“这里应该是亡灵幻境,我们看到的和正在扮演的都不是活人,而是他们徘徊在此的怨灵。” “那为为什么有的还有人形,有的却还是一副烧焦了的鬼样?”任重道边说边搂紧了汗毛直立的胳膊,他一走进来,就变成了乌府的“王管家”,别人如何他是不知道的,不过因为身份的原因,他要和那些下人同进同出。 身边随时都围着一群烧的不成人形的焦尸,还要不动声色的跟他们说话活动,任重道几乎是忍着脑子里的尖叫度过了第一天。 好在中午的时候,他这才发现一到午时,自己竟然能够掌控这具身体了,虽然在别人眼里还是那个王管家,他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虞湘回答道:“这些人的心愿未了,怨气比别人都要多,所以才能维持原形。” 她补充道:“有些怨灵会找到他们认为的有缘人,借着他们完成愿望。” 任重道下意识看看了卧在脚边的小黑狗,小黑狗抬起头,斜了他一眼。 “这么说,我们要帮这些怨灵完成生前的心愿,才能摆脱幻境吗?”这好像跟他前世的一种游戏差不多。 任重道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做了太多年的死宅,没有多和朋友出去玩一玩了。 虞湘点点头,任重道头大了:“可是我不知道王管家有什么样的心愿啊?被选中也太倒霉了!”他跟在这人身体里待了一天,只知道这人是个兢兢业业,脾气温和的老好人,除了公事便很少与人打交道了,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执念。 虞湘沉思片刻:“实在不行,我到最后会召出饮霜剑,一剑将这个秘境劈开,不过——”不过乌家举家被烧毁,本该出世的玉灵犀也不知所踪,她现在还不想破坏这个幻境。 而且,既然被怨灵附身,倘若不能完成他们的心愿的话,是要遭受他们的怨气反噬的。 虞湘把这些顾虑简单的告诉了两个弟子,眼看子时将过,三人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便齐齐散开了。 兴许是昨夜睡得太晚,第二天陈香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两个面容扭曲的丫鬟伺候她洗漱之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宣府这几日都在忙着布置婚礼,所有下人都被调动了,也正好留给虞湘一些清静的时间。 陈香在房里坐了一会儿,便有客人进门。 身材娇小的白闻樱端着大大的托盘,给她送来了早饭。 虞湘能够感受到,本主陈香对这个未来的表弟妹还是很友善的,不似昨日的冷淡疏离,她笑着站起来,接过白闻樱手里的托盘。 “你怎么亲自送过来了?” 白闻樱温婉的笑着回道:“表姐一天不吃东西了,我担心你,便想要过来看看。” 看来她并不知道昨天乌云亭来过的事情。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陈香谢过白闻樱,便低下头喝了几口粥。 看着勺子里的泥水,虞湘真的是无语极了。 白闻樱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吃了饭,柔声说道:“看到表姐无事,我就放心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陈香心里扩散,她努力掩饰下去,起身从妆台上拿出一个小匣子,笑着对白闻樱说道:“你和云亭马上就要成亲了,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我父亲在世时送我的簪子,闻樱不要嫌弃。” 精致的红木盒子被打开,一只通体纯金的簪子静静的躺在里面,簪形流畅,上面的石榴花是用红宝石雕的,看起来既富贵又喜庆。 这东西造价不菲,看来陈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白闻樱赞叹了一番之后,对着陈香摆手:“这既然是姑父送你的,我不能要。” 陈香回错了意,以为白闻樱嫌弃她,便郑重的说道:“这簪子自从打成之后,我一次都没有戴过,你是知道的,我未曾举行过婚礼,这些东西便没有用上。” 一番推辞之后,白闻樱终于接受了那枚石榴金簪,临走时她还热情的邀请陈香去她院里挑拣婚服,却被陈香婉拒了。 她是守寡之身,按理说是不能接近新人的东西的。 白闻樱很是失落,那种神态不似作假,想到她在乌家的身份,估计也对陈香这个同龄人十分向往。 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便被父母卖进大宅里做童养媳,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身边连个合适的玩伴也没有,乌远樵艳丽,乌云亭又—— 陈香站在屋里,想着乌家种种,只觉得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虞湘也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对陈香的心理和触觉感知地更加精细了,刚才那碗泥巴汤一样的“白粥”,被放进嘴里的时候,好像也有了点甜味。 陈香脑海中闪过几人的幼时回忆之时,她也能够清楚的看到了。 她在被这个怨灵同化 ,这不算是什么好事。 坐了一上午,午饭时又有人来请,陈香终于打开门走了出去,饭厅里还是那些人,虞湘接着陈香的眼睛,在任重道身上匆匆扫过去。 “王管家”看起来一切如常。 陈香这次没有挨着娘亲坐下,而是直接坐到了白闻樱的身边,两人相视一笑之后,便默契的聊起了天。 玉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沉默的低下头吃饭。 乌远樵见了,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喝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都不懂规矩么?” 他在放筷子得时候,陈香身边的白闻樱就被吓得抖了抖身子,噤若寒蝉。 倒是陈香冷笑一声,大声道:“规矩,乌家的规矩自然我自然是不懂的!” 玉娘脸色煞白,抖着唇喊了一声:“香儿——” 乌远樵已经站了起来,指着陈香喝斥道:“你们陈家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然当众顶撞起长辈来了!” 陈香也挺直腰板跟他对视:“你不要动不动就看不起陈家,我父亲一生堂堂正正,比起你——” “啪!”一碗汤水被人狠狠扔在地上。 乌云亭甩甩烫红的右手,沙哑地喊道:“不要吵了!” 第152章 幻境 三人,不,两人一狗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抓紧时间聊一聊。 任重道问道:“师尊,我们这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自从进来以后,身边的天地乍然变换,说是秘境又不像,倒像是鬼附身。 虞湘想了想,轻声解释道:“这里应该是亡灵幻境,我们看到的和正在扮演的都不是活人,而是他们徘徊在此的怨灵。” “那为为什么有的还有人形,有的却还是一副烧焦了的鬼样?”任重道边说边搂紧了汗毛直立的胳膊,他一走进来,就变成了乌府的“王管家”,别人如何他是不知道的,不过因为身份的原因,他要和那些下人同进同出。 身边随时都围着一群烧的不成人形的焦尸,还要不动声色的跟他们说话活动,任重道几乎是忍着脑子里的尖叫度过了第一天。 好在中午的时候,他这才发现一到午时,自己竟然能够掌控这具身体了,虽然在别人眼里还是那个王管家,他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虞湘回答道:“这些人的心愿未了,怨气比别人都要多,所以才能维持原形。” 她补充道:“有些怨灵会找到他们认为的有缘人,借着他们完成愿望。” 任重道下意识看看了卧在脚边的小黑狗,小黑狗抬起头,斜了他一眼。 “这么说,我们要帮这些怨灵完成生前的心愿,才能摆脱幻境吗?”这好像跟他前世的一种游戏差不多。 任重道开始后悔自己之前做了太多年的死宅,没有多和朋友出去玩一玩了。 虞湘点点头,任重道头大了:“可是我不知道王管家有什么样的心愿啊?被选中也太倒霉了!”他跟在这人身体里待了一天,只知道这人是个兢兢业业,脾气温和的老好人,除了公事便很少与人打交道了,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执念。 虞湘沉思片刻:“实在不行,我到最后会召出饮霜剑,一剑将这个秘境劈开,不过——”不过乌家举家被烧毁,本该出世的玉灵犀也不知所踪,她现在还不想破坏这个幻境。 而且,既然被怨灵附身,倘若不能完成他们的心愿的话,是要遭受他们的怨气反噬的。 虞湘把这些顾虑简单的告诉了两个弟子,眼看子时将过,三人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便齐齐散开了。 兴许是昨夜睡得太晚,第二天陈香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两个面容扭曲的丫鬟伺候她洗漱之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宣府这几日都在忙着布置婚礼,所有下人都被调动了,也正好留给虞湘一些清静的时间。 陈香在房里坐了一会儿,便有客人进门。 身材娇小的白闻樱端着大大的托盘,给她送来了早饭。 虞湘能够感受到,本主陈香对这个未来的表弟妹还是很友善的,不似昨日的冷淡疏离,她笑着站起来,接过白闻樱手里的托盘。 “你怎么亲自送过来了?” 白闻樱温婉的笑着回道:“表姐一天不吃东西了,我担心你,便想要过来看看。” 看来她并不知道昨天乌云亭来过的事情。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陈香谢过白闻樱,便低下头喝了几口粥。 看着勺子里的泥水,虞湘真的是无语极了。 白闻樱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吃了饭,柔声说道:“看到表姐无事,我就放心了。”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陈香心里扩散,她努力掩饰下去,起身从妆台上拿出一个小匣子,笑着对白闻樱说道:“你和云亭马上就要成亲了,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我父亲在世时送我的簪子,闻樱不要嫌弃。” 精致的红木盒子被打开,一只通体纯金的簪子静静的躺在里面,簪形流畅,上面的石榴花是用红宝石雕的,看起来既富贵又喜庆。 这东西造价不菲,看来陈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白闻樱赞叹了一番之后,对着陈香摆手:“这既然是姑父送你的,我不能要。” 陈香回错了意,以为白闻樱嫌弃她,便郑重的说道:“这簪子自从打成之后,我一次都没有戴过,你是知道的,我未曾举行过婚礼,这些东西便没有用上。” 一番推辞之后,白闻樱终于接受了那枚石榴金簪,临走时她还热情的邀请陈香去她院里挑拣婚服,却被陈香婉拒了。 她是守寡之身,按理说是不能接近新人的东西的。 白闻樱很是失落,那种神态不似作假,想到她在乌家的身份,估计也对陈香这个同龄人十分向往。 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便被父母卖进大宅里做童养媳,虽然衣食不缺,但是身边连个合适的玩伴也没有,乌远樵艳丽,乌云亭又—— 陈香站在屋里,想着乌家种种,只觉得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虞湘也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对陈香的心理和触觉感知地更加精细了,刚才那碗泥巴汤一样的“白粥”,被放进嘴里的时候,好像也有了点甜味。 陈香脑海中闪过几人的幼时回忆之时,她也能够清楚的看到了。 她在被这个怨灵同化 ,这不算是什么好事。 坐了一上午,午饭时又有人来请,陈香终于打开门走了出去,饭厅里还是那些人,虞湘接着陈香的眼睛,在任重道身上匆匆扫过去。 “王管家”看起来一切如常。 陈香这次没有挨着娘亲坐下,而是直接坐到了白闻樱的身边,两人相视一笑之后,便默契的聊起了天。 玉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沉默的低下头吃饭。 乌远樵见了,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喝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都不懂规矩么?” 他在放筷子得时候,陈香身边的白闻樱就被吓得抖了抖身子,噤若寒蝉。 倒是陈香冷笑一声,大声道:“规矩,乌家的规矩自然我自然是不懂的!” 玉娘脸色煞白,抖着唇喊了一声:“香儿——” 乌远樵已经站了起来,指着陈香喝斥道:“你们陈家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然当众顶撞起长辈来了!” 陈香也挺直腰板跟他对视:“你不要动不动就看不起陈家,我父亲一生堂堂正正,比起你——” “啪!”一碗汤水被人狠狠扔在地上。 乌云亭甩甩烫红的右手,沙哑地喊道:“不要吵了!” 第153章 外人 眼看乌云亭受了伤,玉娘和白闻樱便都上赶着帮他擦手找药。 陈香的动作顿了顿,还是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马上就要正午了,虞湘巴不得陈香找个僻静的地方待着,这样她就方便跟任重道楚卫则两个商议事情了。 身后传来几声叫喊,陈香执拗的不肯回头。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大掌紧紧握住,陈香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旁的乌云亭。 “我要回房了,你拦着我做什么?”陈香冷冷的质问道。 乌云亭不说话,握着陈香腕子的手背上还泛着烫伤后的绯红色。 正午的阳光炽热的照下来,他的眸子中却有暗芒流转。 虞湘眯着眼睛,看似生气,其实是在打量他,按照陈香的下一步行动,现在她要甩掉乌云亭的手离开,毕竟身后还有几个人和不少仆从在看着。 乌云亭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有了点活气,修长的手指在虞湘手腕上紧了紧,最后还是松开了。 虞湘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甩掉乌府的那些下人后,悄悄来到了一座假山里。 小黑狗已经先到了,“王管家”可能因为身份特殊,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脱身。 虞湘觑了觑围着自己摇尾巴的楚卫则,纠结要不要摸一下他的脑袋。 楚卫则对着洞口轻轻地“汪”了一声,有脚步声走过来。 任重道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的脸走了进来。 “师尊,”他看了看地上的小黑狗,捂着嘴噗嗤一声:“师——师兄!” 时间紧急,几人直接开始讨论身边的线索,现在的日子是三月初六,距离乌家的婚礼还有两天,任重道也是在看过乌家发下去的请柬之后,才知道那位老者骗了他们,他们当时来到乌家的时间已经是四月中,也就是说,乌家的婚礼早就过了。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来打听乌家,却并未有人提到这里已经被烧毁了的事情。 这样大的一座宅院,若是起了大火,还烧死了这么多人,大家应该印象深刻才是。 “亏我还对那老头儿照顾有加,原来他早就知道乌家被烧毁了,却还骗我们来这里!”任重道啐了一口,忿忿不平的说道。 “若是告诉你,我们自然就不会来了。”虞湘说道:“不过他们祖孙两个也进来了,你们有没有在这里遇见他们?” 底下的两个人摇摇头,任重道说道:“不过乌府里一定还有跟我们一样的人,昨天子时,我回去的时候见过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不过我并没有跟他们相认。”对方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他们暂时又不能使用法术,还是先不要暴露的好。 虞湘对他点点头,乌家应该烧毁在婚礼前后,这个时间有来参加婚礼的客人,还有为了玉灵犀而来的修士, 大家心思各异,这时谨慎些不为过。 两人正说着,脚边的小黑狗突然冲着入口叫了一声。 有人来了,虞湘对着任重道使了个眼色,两人一狗分别找了地方隐蔽身形,乌家的这座假山十分大,陈香记忆里有几次就是在这里玩捉迷藏的,很少被发现。 一串脚步声从远处走过来,站在假山旁轻轻喊道:“表姐,你在这里吗?” 虞湘算了算时辰,午时还未过。 她斟酌着走了出去,高大消瘦的年轻男子看见她,眯着眼睛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小时候捉迷藏,你每次都会躲在这儿。”乌云亭说道。 虞湘不说话,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乌云亭的脸颊开始泛红,他掩饰的捂住嘴轻咳一声。 “表姐,我送你回去。” 虞湘冷笑一声:“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多关照一下闻樱,怎么总是围着我转?” 这种刻薄冷淡的语气,跟陈香平时是一模一样的。 乌云亭被问住了,走近一步,神色凄然的低声说道:“表姐,你以前不都是同我极好的么,怎么现在不爱理我了?”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出手将虞湘搂在怀里,虞湘正要挣扎,有个声音在耳边说道:“假山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晚上去小竹林。” 说罢,他便踉跄着从虞湘身边退开,在外人看来像是被陈香狠狠推走的。 “乌云亭”放开虞湘后,又捂着嘴重重地咳嗽起来,不远处跑过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少爷,你们没事?”其中一人高声喊道。 乌云亭一边咳嗽一边对他们摆摆手。 等到他回头之后,刚才的虞湘早就跑远了,他只能站在原地苦笑。 虞湘回到房间后,午时刚刚过去,这个陈香大概是因为守寡习惯了,并不喜欢出去走动,正好全了虞湘的心意。 子时一到,原本安睡在床的陈香睁开了眼睛。 虞湘在袖里藏了一把剪刀后出了门。 饮霜剑过早动用的话,剑身的灵力很可能把这个幻境破坏掉,所以要放到最后。 她一路小心的掩饰身形,虽然法力没了,她的身手还在,碰见几个可疑的人影都被她躲过去了。 看来潜伏在乌家的牛鬼蛇神真不少。 好不容易走到了小竹林,婆娑的竹影里却暗藏玄机。 虞湘走了进去才发现,这片竹林是根据五行迷阵的形状种植的,白天还不明显,到了晚上,原本稀疏的竹子有了重重阴影,再加上里面几快半人高的石头遮掩转弯,人走进去便很容易迷路。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同时虞湘袖中寒芒一闪。 低沉的男声响起来:“是我。” 虞湘手中的剪刀并未收起。 乌云亭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师尊,是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慕寻寒。” 呵呵,真是冤家路窄。 “你怎么在这?还有谁?”虞湘冷声问他。 慕寻寒如实答道:“弟子是七日之前来这里的,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天涯阁的霍翎华霍道友。” 第153章 外人 眼看乌云亭受了伤,玉娘和白闻樱便都上赶着帮他擦手找药。 陈香的动作顿了顿,还是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马上就要正午了,虞湘巴不得陈香找个僻静的地方待着,这样她就方便跟任重道楚卫则两个商议事情了。 身后传来几声叫喊,陈香执拗的不肯回头。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大掌紧紧握住,陈香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旁的乌云亭。 “我要回房了,你拦着我做什么?”陈香冷冷的质问道。 乌云亭不说话,握着陈香腕子的手背上还泛着烫伤后的绯红色。 正午的阳光炽热的照下来,他的眸子中却有暗芒流转。 虞湘眯着眼睛,看似生气,其实是在打量他,按照陈香的下一步行动,现在她要甩掉乌云亭的手离开,毕竟身后还有几个人和不少仆从在看着。 乌云亭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有了点活气,修长的手指在虞湘手腕上紧了紧,最后还是松开了。 虞湘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甩掉乌府的那些下人后,悄悄来到了一座假山里。 小黑狗已经先到了,“王管家”可能因为身份特殊,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脱身。 虞湘觑了觑围着自己摇尾巴的楚卫则,纠结要不要摸一下他的脑袋。 楚卫则对着洞口轻轻地“汪”了一声,有脚步声走过来。 任重道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的脸走了进来。 “师尊,”他看了看地上的小黑狗,捂着嘴噗嗤一声:“师——师兄!” 时间紧急,几人直接开始讨论身边的线索,现在的日子是三月初六,距离乌家的婚礼还有两天,任重道也是在看过乌家发下去的请柬之后,才知道那位老者骗了他们,他们当时来到乌家的时间已经是四月中,也就是说,乌家的婚礼早就过了。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来打听乌家,却并未有人提到这里已经被烧毁了的事情。 这样大的一座宅院,若是起了大火,还烧死了这么多人,大家应该印象深刻才是。 “亏我还对那老头儿照顾有加,原来他早就知道乌家被烧毁了,却还骗我们来这里!”任重道啐了一口,忿忿不平的说道。 “若是告诉你,我们自然就不会来了。”虞湘说道:“不过他们祖孙两个也进来了,你们有没有在这里遇见他们?” 底下的两个人摇摇头,任重道说道:“不过乌府里一定还有跟我们一样的人,昨天子时,我回去的时候见过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不过我并没有跟他们相认。”对方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他们暂时又不能使用法术,还是先不要暴露的好。 虞湘对他点点头,乌家应该烧毁在婚礼前后,这个时间有来参加婚礼的客人,还有为了玉灵犀而来的修士, 大家心思各异,这时谨慎些不为过。 两人正说着,脚边的小黑狗突然冲着入口叫了一声。 有人来了,虞湘对着任重道使了个眼色,两人一狗分别找了地方隐蔽身形,乌家的这座假山十分大,陈香记忆里有几次就是在这里玩捉迷藏的,很少被发现。 一串脚步声从远处走过来,站在假山旁轻轻喊道:“表姐,你在这里吗?” 虞湘算了算时辰,午时还未过。 她斟酌着走了出去,高大消瘦的年轻男子看见她,眯着眼睛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小时候捉迷藏,你每次都会躲在这儿。”乌云亭说道。 虞湘不说话,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乌云亭的脸颊开始泛红,他掩饰的捂住嘴轻咳一声。 “表姐,我送你回去。” 虞湘冷笑一声:“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多关照一下闻樱,怎么总是围着我转?” 这种刻薄冷淡的语气,跟陈香平时是一模一样的。 乌云亭被问住了,走近一步,神色凄然的低声说道:“表姐,你以前不都是同我极好的么,怎么现在不爱理我了?”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出手将虞湘搂在怀里,虞湘正要挣扎,有个声音在耳边说道:“假山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晚上去小竹林。” 说罢,他便踉跄着从虞湘身边退开,在外人看来像是被陈香狠狠推走的。 “乌云亭”放开虞湘后,又捂着嘴重重地咳嗽起来,不远处跑过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少爷,你们没事?”其中一人高声喊道。 乌云亭一边咳嗽一边对他们摆摆手。 等到他回头之后,刚才的虞湘早就跑远了,他只能站在原地苦笑。 虞湘回到房间后,午时刚刚过去,这个陈香大概是因为守寡习惯了,并不喜欢出去走动,正好全了虞湘的心意。 子时一到,原本安睡在床的陈香睁开了眼睛。 虞湘在袖里藏了一把剪刀后出了门。 饮霜剑过早动用的话,剑身的灵力很可能把这个幻境破坏掉,所以要放到最后。 她一路小心的掩饰身形,虽然法力没了,她的身手还在,碰见几个可疑的人影都被她躲过去了。 看来潜伏在乌家的牛鬼蛇神真不少。 好不容易走到了小竹林,婆娑的竹影里却暗藏玄机。 虞湘走了进去才发现,这片竹林是根据五行迷阵的形状种植的,白天还不明显,到了晚上,原本稀疏的竹子有了重重阴影,再加上里面几快半人高的石头遮掩转弯,人走进去便很容易迷路。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同时虞湘袖中寒芒一闪。 低沉的男声响起来:“是我。” 虞湘手中的剪刀并未收起。 乌云亭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师尊,是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慕寻寒。” 呵呵,真是冤家路窄。 “你怎么在这?还有谁?”虞湘冷声问他。 慕寻寒如实答道:“弟子是七日之前来这里的,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天涯阁的霍翎华霍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