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病娇娇是大佬》 第1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天阙二十二年,暮商。 万道霞光笼罩着整个世界,天光骤亮。 明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明卿卿却觉得周身冷得刺骨,她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才十几天的光景,这个世界怎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苍穹中的霞光,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慌乱,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竟让一侧的杀手都感受到了悲痛。 残阳当空,如血的黄昏笼罩着整个惨烈的战场。 硝烟四起,触目之下尸横遍野,无数的尸体交叠着尸体,铺满整个战场。 只见血水没尸,残破的旌旗在大风里猎猎作响,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天空,人间沦为炼狱。 战马踏着血泊,踏起的血水四处飞溅。 为首者带着一群黑袍人,将一身红衣的绝色女子围困在此。 女子跪在血泊中,悲痛欲绝,无措地想要去碰身前的一个男子,可是却始终不敢碰一下,生怕弄疼了他。无论她如何哭喊,男子也不曾有半分动静。 男子浑身是箭,一支金色的箭矢,比平常箭矢都要粗长的箭矢贯穿他的心口,可即便如此,他却始终未曾倒下,执剑单膝跪于地上,周遭都是死去的将士。似乎是有什么执念,直到此刻那双瞳孔早已扩散的眸子都未曾阖上。 那些黑袍人面戴鬼面具,将她团团围住。 青天白日,他们仍旧披着黑袍,戴着鬼面,就好像真的是自地狱而来的恶鬼,见不得光一般。 为首者鬼面人眉头紧蹙,道:“明卿卿,你莫要再负隅顽抗了,束手就擒!如今,你已经是强弩之末。” 长风过境,撩起明卿卿的墨发,只见她红裙随风飘扬,和这战场上残缺的旌旗一般。 她一双眸子猩红,执剑站起身,满身皆是血海翻涌的肃杀之气,那眼中的仇恨更是势要焚尽一切,竟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我要你们全都陪葬!” 明卿卿红着眼,一声声嘶吼着,浑身戾气丛生,显得阴森恐怖。 集玄力于手中剑,明卿卿周围不断有东方既白色玄气涌入她身体里,骤然间狂风大作,扰得战马不安地嘶鸣,在原地慌乱的踏步起来。 鬼面杀手皆大骇,紧紧拉住手中缰绳,顶着狂风,惊诧地看向她。 不过片刻,那个方才哭得无助的小姑娘,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让杀手忌惮不已。 有人微微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她竟然在此刻,吸收天地玄气,难道就不怕爆体而亡吗?” 为首者只觉得背脊发凉,一种未曾有过的恐惧油然而生,立马大吼,命人制止她。 “杀了她,快!” 只见一声令下,杀手们一跃而起,手执武器纷纷朝明卿卿砍去。 明卿卿双手握剑,一跃而起,挥剑,一剑而斩。 东方既白色的浪气倾覆而去,不断翻涌着,浓烈的霞光之下,本该像是一幅别有韵味的卷卷水墨画。 可就在刹那间,一股仿若来自雪山的冷意袭来,不过九月,却让人瞬间冷得像是在寒冬腊月一般。 寒意刺骨,那些砍去的杀手还未来得及反应,全部瞪大了眼睛倒地,失去了声息,四肢僵硬,脖颈处鲜血直流。 若是仔细看,眉宇间凝结出若有若无的寒霜,而又很快消散。 可惜在场之人皆惊慌,没有人注意到。 为首者被护着后退拧眉,大喝:“是剑气! 一剑霜寒十四州,虽未有剑意化型,但不过七重天武者,竟然能将剑发挥至此。 不愧是天下十大名将之一,此女不可留!上!杀了她!” 他收起眼中一如既往的轻蔑,丝毫不敢再轻视。 一声令下,杀手们拿起武器,再次一涌而上。 明卿卿一身血衣猎猎,眼中带着伏尸百万的怒意,染血的脸上镌刻着坚毅,身姿更是矫健绝伦。 她提剑而上,在人群中杀红了眼,手中剑气凛然,一身杀伐之气更是在恨意之下愈发汹涌,一时间让一贯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们生出了恐惧,那种自心底而来的惧意。 明卿卿剑上寒光闪过,一剑几人,银色发亮的剑早已被鲜血染红。杀手越围越多,她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脸上却不见丝毫畏惧。 为首者站在身后,见自己的人死了一片又一片,手抬起弓箭,三根银色的长箭搭在上面,玄力蕴于箭上,直直朝着明卿卿,可她却未曾有丝毫逃避之意。 弓已经拉满,为首鬼面人却是笑了一声,眼中弥漫着早已溢出来的狠毒,只见他箭锋忽转,对准明卿卿身后的男人。 那个早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男人。 “你要护着他,那我偏要毁了他!” 三箭齐发,穿破长空,箭矢上悬浮着银色的骷髅鬼头,三个鬼头突然咧开嘴无声笑了起来,嘴角流出鲜血,阴鸷又极为诡异,纷纷朝着那个男人而去。 明卿卿察觉,骇然,不管不顾杀手的围攻,执着地朝男人飞回去,剑击飞两箭,可是浑身是伤的她,急于保护地上的男人,还是受了伤。 一支银色的长箭刺穿心口,血流不止,但她却执剑站得笔直,死死护住一个早已被利箭射得千疮百孔的男人,没有半分怯懦与动摇。 “你们敢动他半分,我便要你们拿命来抵!” 她声音嘶哑,凌厉地望着周围人,像是一头困于囹圄的猛兽,一头随时都可以拉着敌人殊死搏斗,倾尽一切也要将其拽入地狱的困兽,杀手忌惮不已,不敢再上前。 她执剑站在那里,剑上的血不断往下滴落,融入血泊之中。 倏地,马蹄声阵阵而来,大地震动,血泊颤动。 十万大军赶到,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是援军,是敌军! 背后之人为置她于死地,竟不惜代价召集了大军。 明卿卿眸光暗了暗,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围之人,忽而嘴角勾起笑意,望着那对她有所忌惮的十万大军和江湖高手,眼中挂满了讥讽。 “没想到尔等竟召集十万大军和江湖鬼域高手,只为围攻我一人!还真是看得起我啊!哈哈哈!来啊!本将军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们下地狱!” 此刻望见十万大军,她竟满脸桀骜,那一身铮铮铁骨竟也未曾有一分弯折。 鬼面为首者望之,都不禁在心中暗叹。 于十万大军前,临危不乱,一身孤勇无畏,不愧是那位王的女儿。 蓦然间,鬼面人却是让开一条道,一个身披铠甲的男子骑马上前,身侧跟着穿着同样铠甲之人。 明卿卿抬眸,看见为首的男子和她身侧的熟人,瞳孔骤然一缩,满是震惊,似是确认了什么一样,转而是满眼滔天恨意和怒意。 “是你!是你们!” 她声音嘶哑,那目光似要将男人撕碎一般。 天璟国京城政变,陛下身死,鲜血染红整个京城,就连她昭玥王府也无人逃过,三哥死命将她推出王府,她被父王安排在她身边的四个暗卫强行带走,眼睁睁看着整个王府沦陷。 连日连夜赶往边境,不敢停歇一刻,本想找征战边境的父王报信,谁料一向骁勇的父王和四十万大军早已以身殉国。 全都死了,她的父兄和那些昔日里的叔叔伯伯,就连护着她而来的四位暗卫叔伯,也在一路追杀中全都死了! 她一双美目猩红得可怕,瞬而狠戾非常,独独盯着男子,一身杀气外泄。 第2章 黄粱一梦 “沂弦!谢沂弦,好一个谢沂歌!你身为皇子,弑君杀父,残杀手足,残害忠良,勾结江湖势力,致使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你看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眼前的一切是你曾想要的吗!” 谢沂弦眼波微动,握着剑的手微微颤着,沉默着,没有搭话,嘴唇微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谢沂弦身侧的男人却是说话了,猖狂地大笑着。 “和她废什么话!殿下,如今他们大势已去,我等才是可以书写历史的英雄。臣知晓你与此女关系不一般,但是你切不可妇人之仁,她虽是女子,但她是昭玥王之女,亦是天下十大名将里唯一的女将军,是七重天武者啊!勿放虎归山!” “英雄?” “就你们?啊哈哈哈哈!”明卿卿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你们杀我父兄,灭我族人,屠我天璟国百姓将士,竟然自诩英雄!” 她眼神冰冷狠冽,剑指谢沂弦:“你踩着父兄尸骨,踏着万千枉死的将士百姓,登上那个至尊之位,真的坐得稳吗?坐得安心吗?” “你瞧一瞧,你周围,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呢,盯着你们呢?哈哈哈哈!” 马上的男人见谢沂歌有些动摇,立马道:“殿下,不要相信她,她和他们一样,都背叛了你,弃你而去!” 一旁的人高声打断他的思绪,将他拉了回来。 谢沂弦想起什么,瞬间眸色狠辣:“对!卿卿,这都是他们自找的。卿卿,你和他们无关,你放下武器,我会让你忘记一切。” 说到这里,他眸色温柔,就连声音都轻了几分。 “我们还像之前那般嬉笑打闹,打马闯江湖,做无忧无虑的侠客可好?我们还是那个京城城里到处闯祸的挚友,可好?” 直到此刻,他竟然还存着挽回之意,一双几近单纯的眸子里更是充满了希冀,仿若还是当初朝她伸手要美酒的少年郎一般。 而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一切都回到从前,父兄皆在,天璟国国泰民安,而少年们依旧恣意风发。 “呵哈哈哈哈……假的,都是假的。” 明卿卿收回视线,眼底的悲凉浮漫,笑着哭了起来,竟觉得这漫长的二十几年一息间皆是黄粱一梦,仿若眼前是真,过往是假。 “谢沂弦!沂弦,沂弦……”明卿卿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你怎配皇帝伯伯为你取的这个字!” 仿若被戳到了痛处,谢沂弦悲凉一笑,又极其疯狂道:“你既如此,那就别怪本殿下不念旧情了!” 明卿卿仰天闭了闭眼,连呼吸都痛得颤抖着,手中剑应声落下,她放弃了抵抗。 她转身跪下,小心翼翼抱住地上冰冷的男人,被银箭刺穿的心口,鲜血滴落,渗入土地,与血水融为一体,苍白的小脸上尽是鲜血。 “父王。” 她声音呜咽,悲痛不已。 “父王,孩儿不孝,直至今日,才知晓您与哥哥们的良苦用心,以往竟是觉得你们不在意孩儿,与你们有诸多疏离……” 男人身披战甲,持剑单膝跪于血泊之中,墨发凌乱,铠甲早已破碎不堪,狼狈至极,即便如此,却依旧高大伟岸,明卿卿抬眸,才发现他一双眸子,一直死死盯着的方向,不是她所在的京城,还有哪里。 “啊——” 声音几近撕裂开一样,她痛苦地哀吼着。 明卿卿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的父王啊,那个一向冷血冷清,与她百般疏离的父王,竟然到死,都望着她和三哥所在的京城! 倏地悲从中来,她抱着男人恸哭起来。一股锥心之痛,若洪水猛兽倾覆而来,将她淹没,将她拉入无尽的深海,窒息感席卷全身,挣扎着不能自救。 即便胸口处早已被长箭刺穿,鲜血淋漓,即便是身陷囹圄至此,即便她知晓她今日绝无生还可能,都没有她亲眼看见三哥和王府沦陷,没有她十几天不停歇赶往此处,却见国破家亡,望尸山血海,没有她此刻抱着父王冰冷尸身来得痛。 如今京城沦陷,父王和四十万大军皆丧命于此,想来那下落不明的两位兄长也是凶多吉少了。 她多想救救他们啊,可是她救不了,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抚他睁开的双眼,却见自己手染淋漓鲜血。 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在家长面前无措惊慌,她仓惶地缩回手,用还算干净的里衣一遍遍擦着,又一声一声道歉。 “父王,孩儿擦干净……擦干净,就不脏了。” 直到擦得一丝血迹不在,这才颤抖抚上他的双眼,可是男人似乎执念太深,那双眼睛久久未曾闭上,死死盯着京城那个方向。 明卿卿悲恸不已,哭道:“父王,你不必再担心远在京城的孩儿了……” 冷风凄凄,衣衫染血,山河倾颓,残垣堆砌,百姓流离失所,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明卿卿哭得不能自已,不再是那个威武霸气的巾帼将军,不再是那个混迹江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混不吝,是一个身临绝境,一无所有的小兽。 像是想起什么,她又笑了起来,似喜似悲。 她再次抱住男人:“因为,很快孩儿就会来陪你了。您安息……” 她再次伸手去抚,这一次男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明卿卿跪在地上,呜咽着,颤抖着。 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眉眼染上一抹红,像是天边红得滴血的残阳。 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周围迟迟不敢擅动的人,眼神凌厉,风吹动着她高高竖起的墨发飘扬。 年纪不大,五官娇小精致,像是一个将碎的,却漂亮得不像话的瓷娃娃,可此刻的她一身血衣,狼狈不堪,竟然比那些戴着鬼面的人更像是恶鬼。 “即便今日本将军身死,也定会化作厉鬼,索尔等性命,你们最好不要闭上眼睛,时时刻刻防着!” 她望着谢沂弦,又扫过众人一眼,脸上的笑意几近疯魔:“可笑我识人不清,竟将你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当做挚友哈哈哈哈,若有来世,我定让你们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定让你们千倍百倍地尝一尝今日之痛。” 声音沙哑,即便身处如此绝境,却一身傲骨铮铮,气势凛然,倒是令一众人胆寒。 她望向那个马背上的男人,脑海里闪过无数关于这个少年的画面,她仰天大笑起来,眼中盈满泪水:“少年,终究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了。” 谢沂弦眸色颤动,手颤抖着微抬,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就连那霞光都穿过他手指的缝隙,他抓了个空,那手上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明卿卿大笑几声,眼中泪滑落脸颊,眼中皆是狠意,声音却异常地平静:“若是有来生,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骤然间,趁其不备,明卿卿眸色一凛,拔出心口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箭矢掷向谢沂弦。 银色的长箭是特制的,比一般的箭要粗壮要长些。它划破长空而来,速度之快,周围的东方既白色气浪不断萦绕箭身,宛若苍穹之上坠落的流星。 第3章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 谢沂弦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的卿卿,那个护他宠他的卿卿,居然舍得杀自己,就呆呆地定在那里,一步也没动。 为首的鬼面人实在想不到,明卿卿之前似是放弃挣扎的种种,竟然只是为了最后一刻,哪怕穷途末路,临死之前拼死也要杀了谢沂弦。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立马将身侧惊恐不已的士兵一把拽过来,丢出去,挡住箭矢。 半空中,箭矢穿透不断尖叫的士兵,士兵鲜血四溅,坠落在地,箭矢却依旧未停,鬼面人大惊失色,立刻将谢沂弦推开。 他重重地摔倒地上,险些被死于慌乱的马蹄之下。 但最终,谢沂弦还是逃过一劫,被重新扶上马,可他身后的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被串成一串,死不瞑目。 “放箭!杀了她!杀了她!” 跟在皇子身侧的男人慌乱大吼,箭未曾向他,可却有一种死亡的窒息感倾覆而来,此女不能留。 只见一声令下,箭雨纷然而至,明卿卿一人一剑根本挡不住,她似乎也没有想挡,十万大军以及江湖高手围攻,加之她重伤至此,她早已逃不出去了,也不想逃了。 “啊哈哈哈哈”她似癫狂,“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最终也落得个家破人亡,挫骨扬灰的下场!” 一支支箭插入身体,她像是浑然不知痛一般,伸着手够着她依旧伟岸的父王。 谢沂弦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被黑衣鬼面命人拖住,他再次摔下马,伸出手死死地够着,大吼道:“卿卿!明卿卿!你躲开啊!你不是最擅长逃跑嘛!” “父王……父王……哥哥哥哥们,你们的卿卿来找你们了。” 明卿卿恍若未闻,嘴角溢出鲜血,却一步步蹒跚着向前,笑着望向身前的父亲,万箭穿心,轰然倒地,她倒在血泊之中,溅起满地的暗血。 马背上的那个男人此刻微微有些心悸,颇有些后怕,对着鬼面人微微抱怨道:“都说了,让你师父来,明卿卿是可以小觑的吗!” 为首的鬼面人却是嗤笑道:“吾乃是师父座下首席弟子,区区一介女人,能奈我何!这女人再厉害,早中了我的箭,心脉俱碎,不成气候。” 虽然为了杀这个女人,他也废了不少功夫,如若不是这些手下和十万大军,今日恐怕得被她逃跑,可那又如何,她不照样是死了。 他得意道:“再则,她还不配我师父出山……” 虽是如此说,提起自家师父,他瞬间沉默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向持剑跪在那里的男人,想起之前的大战,狂妄至极的眸中,竟然生出来几分敬意来。 而马背上的那男人望见方才挣扎不休的谢沂弦,眼里讽刺。 杀都杀了,还装什么深情啊。 可到底顾及对方身份,他好言相劝:“殿下,人都已经死了,她死前可是拼尽全力想要置您于死地呢,是她背叛了您。” “对!对!是她,是她。”谢沂弦抬起头,猩红着眼,像是给这一切都找到了理由一样,“她先背叛了本殿下的!是他们有错!” 黑衣鬼面拉着缰绳,就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望着,似是看戏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皇子。 男人继续道:“既如此,人都死了,这里确实惨烈了些,实在不能展露在世人面前啊。” “那就……”谢沂弦转身望着十里地外的边城,蓦然间,眼中全是令人背脊发凉的笑,“都烧了,都烧了,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了。” “都……烧了?” 男人和一贯杀人如麻的鬼面黑衣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闻言,都为之一震,似是都震惊于这个人的残忍。 明卿卿死了。 可是死后魂魄似乎四处飘荡了许久,听见了她父兄之死的些许消息,她狰狞地想要撕碎那些人,却被一股力量拉回无尽黑暗。 耳边响起悲惨至极的呼喊,撕心裂肺,夹杂着什么东西燃烧的声音。 她只感浑身被大火灼烧,似是回光返照,她睁开眼,望见令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场景。 是她父王守候的边境之城,整座古城被大火围住,百姓们四处逃窜,被大火焚烧。 她望见离她最近的地方,一位妇女爬向大火抱起被活生生烧死的孩童,绝望地发出最后的悲鸣。 “不要!不要!” 血泪滑落脸颊,明卿卿想要救他们,可是她只能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绝望又无助地被大火吞噬,眼睁睁那些他父兄拼死守护的百姓在大火中挣扎,惨死,只留无尽恨意席卷全身。 死前她将听到的事死死刻在心里,将那些人的脸死死刻进脑海里。 大火之中,一道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 那似戏子打扮者立于高墙上,在大火中挥袖吟唱着,戏腔婉转凄凉,似以腔情动客,对眼前的惨相视若无睹,那戏曲夹杂着大火烈烈燃烧的声音,以及那些人的绝望哀嚎声,令这一场埋葬数千人的大火更加诡异起来。 天阙年二十二年,天璟国昭玥王府连带昭玥王一家,两千三百余口无一生还,至此,天璟国国灭。 将将才九月,天璟国国土上飘起了大雪,一连七天七夜纷飞,厚重的大雪盖住了所有的血泊和无数尸骨,盖住几近化为灰烬的废墟。 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而这世上也不曾有过天璟国一般。 第4章 有客至上京 天阙十四年。 天璟国京城中依旧繁华至极,各地往来者络绎不绝,更是众多江湖侠客不远万里,都想来见识见识的都城。 长街之上的茶楼里,今日更是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说书人青衫加身,左手执扇,右手醒目一拍,场下掌声雷动。 “话说啊,那酆都乃是江湖人之地,名字似城池,实则更像一国,独立于各国之外。” 他讲起故事,眉飞色舞,引得在座之人皆停下手中动作,津津有味听了起来,但亦有未静下心的人,频频往窗外的长街望去。 “说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鬼域就在于此,鬼域之内百鬼夜行,那里的那些人早已不能称之为人,而是……” 他刻意拖长了音,吊足了听众胃口,才道:“恶鬼!这鬼域啊……” 至此地,却被阁楼上的一个人打断,公子声音戏谑:“这些江湖故事,本公子早就听腻了,怎地还在讲。” 诸位听众纷纷循着声音源头,看了上去,只见帷幕遮挡下的身影,公子折扇轻摇,香茶轻品,动作随性,丝毫不在意打断故事,引得众人皆怒。 只见说书人皱眉正打算呵斥之时,忽有一阵清风来,帷幕晃动,一锭黄金落于说书人桌上。 众人皆惊,立马闭上了嘴,心里纷纷猜测这位神秘公子的实力。 不待说书人开口,公子笑道:“公子我啊,好久没来京城了,今日这茶楼为何宾客如此之多,其中可是有什么故事?” 说书人捏着折扇的手顿了一下,犹豫了一番,眼睛微转,望向桌上的黄金,硬起头皮讲了起来。 “这天璟国有一位名扬四海的大将军,乃当今圣上的义弟,曾救当今陛下于九王之乱,后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成为我国唯一的异姓王,此人便是战神昭玥王。” 说到两人之时,说书人还极为恭敬的拱了拱手,可见其尊敬。 天璟国民风较为开放,茶楼亦是常常有文人侠客讲述讨论那些王公贵族,甚至是当今陛下,当然说到当今陛下的,也都是些值得传颂的好故事。 “传闻昭玥王膝下有三子,皆非池中物……” 他稍稍讲了讲这三人和昭玥王的故事,铺垫不少,公子也不嫌慢,竟也不催促。 “然明家还有一幺女,名唤明卿卿,与她的三位兄长截然不同,自出生便丧母,年幼多病,易夭折,很小便被送于道长,随道长行走于山野间。而近日陛下忽传其回京,自是有不少人好奇,更有人者想要上门提亲。” 说书人不敢说太多,昭玥王虽战功赫赫,但是凶名在外,为了这黄金他也是拼了老命,才敢讲一讲近日京中传闻。 “有意思。”公子似是很满意,站起身,摇扇离开,“既客至上京,诸位可记得去迎一迎。” 好好地去迎,这个人将来可是会令诸位终生难忘之人啊。 “哈哈哈哈。” 公子爽朗的笑声随着他的远去,逐渐消失。 而话题也成功被带偏,众人对这一女自是讨论纷纷。 “传闻啊,这位小姐肤白貌美,年纪不大,然有倾国倾城的美人相。” “当真?若如此,既有美貌又有那般家世,谁人不想娶?如果我是世家之人,定然挤破了头,也要争取争取!” “那又如何,这位千金大小姐,从小跟着道士生于山野之间,定是粗鄙不堪,而且是个成不了武者的病秧子,能活到何时,尚未可知啊,可比不上世家贵女分毫。” …… 讨论声纷繁,说书人也插不进去一句话。 而被议论的主,此刻停在京郊外的一处竹林里。 朴素装潢的马车停于竹林中,周遭一切静得可怕。 马车外有一男一女拿着武器,严阵以待。 只听见一阵沙沙声,十几个戴着鬼面,穿着黑衣之人倒挂于青竹之巅,只是静了片刻,马蹄溅起一地尘埃,穿着黑袍,面容狰狞的男人打马而来。 男人满脸伤痕累累,眉目亦是生得凶悍,令人见之生畏。 “杀,一个不留,将他三人的首级带回去。” 沙哑区悍的声音响彻整个竹林,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黑衣人飞身而来,攻向马车外的两人,招招致命。 少女提着与她身形完全不符的大刀,穿梭在凶狠的杀手中,一刀一个人头,毫不手软,而少年更是凶残,立于马车之前,剑气肆意,不过一剑便将杀手斩为两半。 而马车内的明卿卿处变不惊,丝毫没有被刺杀的恐惧,她斜倚在柔软的椅子上,坐姿慵懒,声音里是故作的娇柔和惧怕。 “哎呀呀呀呀,我真是身价不菲啊,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柔弱无骨的病秧子,竟然引得鬼域高手如此围杀,真真是可怜呐!” 始终立于马车旁的少年,离得近,将此皆收于耳中,手中杀人的动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小姐,您确定柔弱,手无缚鸡之力是用来形容您的吗? 马车外的人厮杀着,不多时地上皆被鬼面人四溅的鲜血染红,而少年和少女却未曾受一点伤。 为首者刺客见自己人死了大半,气急败坏极了,怒骂了一句:“废物。” 他满脸伤痕的脸上皆是张狂,只待黑衣人缠住就近的男子,他持弓箭,三箭齐发对准马车,他怕马车前的护卫反应过来挡下,便将一身玄力蕴于箭,想要一招置马车中的人于死地。 箭划破长空而至,周遭浮现着暗红色的火焰气浪,只指马车中的人。 少年杀完黑衣人立于马车一侧,却岿然不动,引得竹林里的一堆人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纷纷站起来要冲出去,却又不敢擅动。 为首者刺客见状狞笑起来:“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真不称职。一个病秧子罢了,这次必死无疑!” 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刺杀目标,就说嘛,他一个人就够了,还非要让他带这么多废物来碍事。 第5章 涅盘重生 忽地,明卿卿睁开眼睛,眼中神色一凛,长袖一挥,林间狂风大作,就在为首者刺客认为车中人逃不过时,三只金色的箭竟然掉头,以闪电之势,以更快的速度,反头朝着为首者刺客而去,他根本躲闪不及,被三箭穿身,坠马而亡。 一箭刺进额头,一箭刺穿喉咙,一箭刺穿心口。 他瞪大了眼睛,似是死前未曾反应过来,自己的箭怎么突然朝向自己,明明自己集一身玄力于箭,明明那个护卫动都没有动,明明车里只是一个毫无无力的废物。 最终满身鲜血淋漓,死不瞑目,以极其惨烈的姿势死去。 见车内里人无碍,刺客全死,竹林深处藏着的人皆愣住,咽了咽口水,显然将这一切归功于马车前的少年。 低声叹道:“马车外这位兄台,好生凶残!” 另一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高手啊,不知道是几重天的武者,杀了这么多杀手,竟然未曾有动用玄力的迹象。” “甭聊了!我们还是藏好些,万一被当做刺客,怕还来不及辩解,就死于那剑下,身首异处了。” 众人又望了望地上被少年劈成两半的一堆刺客,皆默契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马车外的两人迟迟不上车,假寐的明卿卿再次睁开眼。 “轻舟,子衿,你俩怎么还不上来?” 轻舟一身黑色劲装,抱着刀,伸手拉开木窗,冷漠的脸上竟布满了无奈:“小姐,你自己看。” 明卿卿微微探首,不看不要紧,一看亦是一脸无奈。 她就知道! 只见那绿色的小身影扛着大刀,在刺客尸体间来回穿梭,翻着尸体衣服,一边捡东西一边碎碎念道:“这是我的,这也是我的!” 不多久,她扛着一个大包袱,手里抱着一堆武器上了马车,大刀上还挂着一堆。 明卿卿眼角微抽:“子衿啊,你这……勤俭持家的习惯是好,但是如今我们进京,万事小心为上,你私自带这么多武器入京,怕是不妥。” 子衿嘴巴一嘟,瞬间眼泪汪汪地望着明卿卿,脸蛋上的肉肉鼓鼓的,把那些武器抱在怀里,活像是要丢她亲生儿子一样,可怜巴巴的。 明卿卿心软,无奈挥了挥手:“小的都带上,大的都扔了,你喜欢什么,改明儿……自己去我那库里挑。” 子衿伤心的情绪立马不在,笑得灿烂,迅速将武器丢了出去,那速度令人咋舌。 明卿卿:…… 轻舟叹了一口气。 明卿卿低眸,握着方才拿过来的金色箭矢,一双眸子闪过狠厉。 金箭比平常弓箭更粗长一些,上边篆刻着一道道繁复的鬼纹,十个太阳纹,只是太阳中央却是眼冒火焰的骷髅头。 仔仔细细望过去,就像是在凝视深渊的恶鬼一般。 轻舟见此道:“小姐,为首的此刻应是鬼域的狰狞鬼,擅金箭,乃是酆都鬼域排名前十的恶鬼人王的徒弟,此人虽是最小弟子,不受重视,但是想来今日狰狞鬼之死,也还是会惊动他。” “人王?那便让他来,我还正等着他呢。” 明卿卿眸苍白的小脸上勾勒着温柔的笑意,可眼中却闪过戾气,转瞬死死盯着那支金箭上的,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刺穿她父王的那支箭,只见她小手轻轻一握,那支金箭竟然瞬间化为齑粉散落。 是的,她重生了,带着那段惨痛的回忆重生了。 只是这一世不同,在她的推波助澜之下,一切都要比前世早,比如她父兄因为退敌快,边境稳定,便早早地回了京城,再比如她此次早早的回京,是她一手促成的。 前世山河倾颓,国破家亡,她无能为力,重生归来,她定要让那些人一一付出代价,那些人命债定要他们拿命来还。 她要将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一一抓出来,也要护身边人周全,守住父兄相守的万里山河。 前世,到了死的那日,方知她那一生能肆意江湖,征战沙场,步量山河,即便出生就丧母,年幼离家,体弱多病,其实皆因有他们默默将她护在身后。 那一生荣华恣意,无忧无虑,也皆是他们早早在前方为她斩断了荆棘。 这一世不会了,她哪怕放弃一切,手染鲜血,永坠地狱,也定要护他们一世周全。 明卿卿收回思绪,脸色苍白,吐出一口血。 “小姐,你动用玄力了?” 子衿大惊,赶紧拿出药丸递给她,轻舟亦是担忧地望着她。 明卿卿推回药丸,伸手抹掉嘴角血迹,笑道:“别担心,吐血了更好,便不用我再麻烦了。” 重生而来,她拼命修习功法,竟发现前世的武力竟然延续至今,加上这一世的,放眼江湖也算是强者了,只是她这身子根本不能动用。 子衿撑着肉肉的小脸:“小姐,在您推波助澜之下,京城关于您的谣言四起,说您是草包,病秧子,废物,不比世家女,啥都有。要不,我们还是不回去了,江湖多好啊,逍遥多了” “终归是要回来的。” 她慵懒地靠着,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纤细的手肤白清冷,若一端方清透的上好白玉,骨节分明的手轻捻着左手的佛珠。 是十八籽的月白玉佛珠,十七颗月白色的玉佛珠,加上一颗似载满星辰银河状的舍利子,舍利子中似染鎏金微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木窗开了一扇,本为方便她睡觉设置的黑暗中照进了一束光,将她苍白的一侧脸照亮,衬得她愈发病恹恹的。 精致的五官一半隐于暗,一半置于光中,像是对比鲜明,别样的一幅画。 “启程。” 趁着父兄皆不在京城,她才好坐实不被重视的名头,只有成为小透明,隐于黑暗,才更立于抓出那些隐藏在地沟里的老鼠。 一个不能成为武者的废物,不被重视的小姐,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她再略施一计,谁还将她放在心上呢。 可这个小透明,将搅弄京城风云,那该是多有意思啊。 然明卿卿怎么都想不到,她的这个看似轻而易举就可实现的愿望,竟然被打得稀碎,一切的走向也都越来越奇怪起来。 第6章 变数 马车很快驶入京城城门,明卿卿颇有些近乡情怯。 正当马车入城门,驶于在长街之上时,马车骤然停住。 只听见锣鼓喧天,鞭炮齐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有什么喜事呢,一众人纷纷围了上来,想看看热闹。 赶马车的轻舟呆呆地愣在那里,冷冰冰的脸此刻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轻舟!怎么回事啊!”子衿有些生气地扶住明卿卿,“是谁啊!啊,刚进京城就挑事啊!” 她扛着大刀,就准备出去,被明卿卿拉住。 堵住他们的队伍浩浩荡荡,皆是身着铠甲的士兵,此阵仗更是引得众人驻足,两侧的茶楼楼上,更是站满了人。 只见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人,一袭青衣锦服,穿得极为隆重,喜笑晏晏地上前,拱手恭敬道:“恭贺小姐回京,属下是昭玥王府管家明儒温。” 声音之大,是生怕旁的人听不见似的。 明卿卿闻声,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突然,众人只见他一挥手,身后浩浩荡荡一行士兵,皆拱手行礼,高声喊道:“属下恭迎小姐!恭迎小姐!” 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震得众人立刻捂住耳朵。 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明卿卿跟着颤了一下,子衿更是张大嘴巴久久不落。 子衿咽了咽口水,从缝隙中悄悄望了出去:“小姐,我们可能大概也许……额”低调不了了。 明卿卿颤抖着手指向外面,挣扎地笑道:“喊的不是我,应该是我们挡路了,还是认错人了?要不我们让开?” 忽地,回答声震耳欲聋再次袭来。 “不是的!小姐!”明儒温是武者,自是听到了明卿卿的话,立刻放大了声音,“小姐勿怪,陛下突召您回京,王爷和公子们又刚好都在外,并不知道您回来了,如今属下快马加鞭让人传信,他们已经跑死了无数宝马,在赶回来的途中!” 子衿:……夸张了。 明卿卿:……谢谢,倒也不必。 明儒温生怕她误会,以为家人不重视于她,就像近日里京中谣言一般,立刻仰头,高声宣扬道:“小姐!请您下车,王府特地为你找大师打造了一座马车,更舒适更宽敞更温暖更适合您!” 众人看着队伍里缓缓靠前的马车,眼睛差点闪瞎,就连一向从容的轻舟都头疼地捂住了眼睛。 子衿顺着缝隙看了过去,一双眼睛瞬间亮极了,一颗心都飞过去了,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贴上去。 她的老天鹅,这也太豪华了! 偌大的马车车壁由黄金打造,黄金之上镶嵌的是价值不菲的各色玛瑙宝石,车顶四角,拳头大的夜明珠更是醒目至极,车帘是稀有的珍珠穿的,连拉车的马都是价值连城的千里宝马。 众人咋舌,议论纷纷起。 “这就是不重视?特么的,这都不算重视,那什么算?” “上战场的千里宝马用来拉马车,暴殄天物!” “昭玥王府,不愧是昭玥王府啊。” …… 讨论声入耳,明儒温和士兵们头高高仰起,站得笔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将周遭讨论声收之于耳的明卿卿:……我真的会谢! 亲爹啊,她是想低调低调再低调的啊!!! 明儒温见她迟迟不下来,瞬间急了:“小姐!请您下车!属下是替王爷来接您回家的!” 又立刻转身朝士兵恶狠狠看过去,仿若在说,你们干嘛!噪起来啊!排面呢!没看见小姐不动嘛! 士兵们立马会意,大声喊道:“小姐!” 震耳欲聋的两个字一出,明卿卿立马阻止:“我知道了,只是近乡情怯,管家不必再麻烦了。” 说实话,她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但是比起他们在一声声高喊来的社死,她还不如早点结束这一切。 明儒温听此立马笑了起来,身为武将的他,此刻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将左手臂平抬起。 极其谄媚道:“小姐,您慢些,再慢些,扶着属下下车。” 众人皆陷入自我怀疑中,眼前这个谄媚到极点的,真的是传闻中昭玥王的左膀右臂,那位叱咤疆场,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煞将军? 明卿卿长吸了一口气,敛了敛情绪,在子衿撩开帘子,微微搀扶之下走了出来。 四周一下子安静如鸡,眼中皆是惊艳。 不过十五岁的年华,少女苍白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头上只是简单的银色海棠饰发,粉红的嘴角挂着一丝笑,眉目如画,一双若黑曜石般灵动的眸微动,娇小的面容已然是风华尽显,美得令周遭人咋舌。 黄昏的霞光万道为衬,少女缓步而出,衣袂翩翩,似是步步生花。偏偏她浅笑嫣然,清风拂动,撩起青丝,自成一画,竟让人看入了迷。 只是少女身形孱弱,脸几乎浮着病态的白,弱柳扶风。不过九月的季节,竟然披着毛领白麾。 明儒温从惊艳中抽神,见此,蓦然间满眼心疼。 只见明卿卿伸出那如竹般纤细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他手臂之上,又礼貌地笑了笑。 明儒温近看,更加心疼了。 怎么能这么瘦啊,跟着那位真是吃尽了苦头啊。那位难道是虐待了小姐嘛? (远在天边的师尊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一个大锅扣了上来,他摸了摸鼻子,顿感背上有些重。) “咳咳咳!” 直到虚弱的咳嗽将他的思绪带了回来,明儒温立马笑得亲和:“小姐,您请,小心些。” 明卿卿却是快眼瞎了,一出马车,她瞬间想转头跑回去了,那亮晃晃的马车是认真的吗? 那娶亲一样的队伍也是认真的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回家,是要嫁人呢! 思及此,她咳得更厉害了。 明儒温一颗心提了起来,立马紧张极了:“小姐,您还好吗?” 明卿卿抬起头,虚弱一笑,妥妥的病美人。 “无妨,老毛病了。” 呜呜呜呜,都这般了,再不装一装,事情走向怕是更加奇怪了。 刚说完,她又拿帕子掩唇猛咳起来,接下来的几步路,更是一步一咳,两步一停一喘,妥妥的病美人,搞得一众人小心翼翼的,生怕她当场晕过去。 就连看众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高声惊了美人。 子衿低着头手微微颤动,众人只以为她低着头是担忧自家主子所致。 实则,她在忍笑,将这些年所有伤心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这才忍住了笑。 就连轻舟,跟在身后见自家主子如此模样,表情奇怪,眼角疯狂抽搐。 直到明卿卿顺利坐上了车,明儒温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马车走远,众人回神,议论起来,无非都是坐实了她病美人的称号。茶楼之上观望者神色各异,心中算盘更是重新打了一遍又一遍。 明卿卿累得坐在软乎乎的垫子上,这短短的几步就像走了几百年一样。 想来,之后便没什么变动了,与她所设想的再不同,至少人设还是能保住大半的。 金光渲染了整个偌大的王府,昭玥王府几个字更是金光灿烂,醒目却又威严至极。 明卿卿站在最前面,低着头,一颗死的心都有了。 第7章 您撑住啊 身后身侧的士兵百姓跪了一地,前面站着的太监领着一众太监刚宣完旨。 林总管满脸喜庆,双手将圣旨递上去:“明月郡主,接旨。” 是的,明月郡主,说她皎皎若明月,皇上亲封郡主,赏封地,这可是天璟国头一份儿。 王府众人都高兴极了,唯有明卿卿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在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皇帝将她召回,是因为她推波助澜,让其看到了些许着浮华和平之下的端倪,皇帝将她召回,是想试着打破局势,看看那些人的心思。可是就算是上辈子,他也不曾赏这莫大的殊荣啊。 “郡主?明月郡主?” 林总管只以为她是被隆恩惊喜到了,耐心地又喊了一遍。 这位可是昭玥王府的心尖宠,更是陛下再三嘱咐要好好照顾的人,他可不得耐心些。 明卿卿抬起头,柔弱一笑,福身:“多谢陛下隆恩。” 陛下知她身体孱弱,特赐与父王一样,以后皆不用行跪拜之礼。 明卿卿眼珠微转,脑海中闪过一丝想法。而后双手缓缓伸起,只见圣旨还未接过来,身形一晃,便吐血往下倒。 看客有人惊呼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林总管一息间竟然跳起窜到几步之外,幸好子衿几人眼疾手快,在她快落地之前,扶住了她。 明卿卿闭眼前,微不可察地深深看了一眼林总管。 倒也不必如此,她是病晕了,不是死了,更不会讹上他。 林总管:禁止碰瓷。 子衿蹲在地上,抱着明卿卿,一张脸上担忧极了,心里却是兴奋极了。 来了来了,小姐,啊不,郡主说的需要我表演的时候来了。 她抱着明卿卿,立马就是一顿摇晃,哭喊道:“郡主,郡主你别吓我啊,怎么还吐血了啊,您别睡啊,您醒醒啊!呜呜呜,郡主~” 那哭得叫一个梨花带雨,好不伤心,让周围人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明卿卿:……夸张了,我只是晕倒了,不是死了。 轻舟:……若他不是知道真相,此刻恐怕是会信。 林总管似乎是反应过来,赶紧对身后喊道:“太医!关太医!快!救人啊!” 他暗道,还好陛下英明,让医术高超的关太医跟着。 关游程立马提着药箱上前,还有些懵。 他这就用上了? 他蹲下身,用丝绢盖住她的手腕,稍稍把了把脉:“郡主没有性命之忧,是情绪波动过大,旧疾复发,立马送进去,我给郡主把脉扎针。” “好!郡主,您撑住啊!” 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时,子衿小小的身躯竟然将明卿卿一把抱了起来,似是因为她有些手短,觉得这样不方便,立马换手一把将人抗在肩膀上,运起内力,往王府就是一顿冲。 众人都惊呆了,嘴角齐齐抽搐,半天缓不过神来。 一路上,已经晕倒状态的明卿卿被扛着,差点当众破防,吐出来。 …… 子衿却毫不在意地站在床边,从衣襟里掏出一支笔,一本册子。 笔尖干涸,她便放入口中舔了舔,而后在册子上奋笔疾书。 “天阙十四年九月,九月……几日来着?” 明卿卿正打算回答她,她却自顾自道:“算了,管它呢。” 她边写边碎碎念:“郡主成为了郡主,在王府门口吐血晕倒,成了实打实的病美人,为此子衿功不可没,得赏!” 她咬了咬笔杆子,又写:“可惜您看不见,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今日是多么的孱弱,弱不禁风,扶风弱柳,风吹就倒……总之,又柔弱又美,可惜您看不到!” 闻声,躺在床上的明卿卿脸色更白了,她在想当初为什么要将这虎了唧的傻妞带在身边。 王府里立马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谁能想到这郡主一回王府,就病倒了呢。 王府内的下人都是众说纷纭,王府外关于这位郡主的传闻就更多了。 承受不了隆恩,吐血到地,看起来确实命不久矣一般,空有一副皮囊,没见过大世面等等,她彻底坐实了这个传闻。 皇宫内。 关游程起身,回禀今日之事。 龙椅上,皇帝谢祈安坐于高堂,眉头紧蹙。 “你是说,她确实久病缠身,习不了武?” “是的陛下,别说习武了,若不细心将养,怕是活不了多久。” 谢祈安沉默了一瞬:“行了,你回去,往后那丫头的病就劳烦你了。” “臣不敢,臣定当竭尽全力!” 关游程心惊,对这位刚认识的郡主看法又不一样了,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如此关怀她,看来他以后责任重大啊,更加马虎不得了。 不过挑战越大,机遇越大,说不定这位郡主会是他生涯里最大的功勋。 他关游程的出头之日,来了! 关游程退出后,谢祈安伸手头痛的揉了揉额头。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京城局势,甚至是天璟国和平之象初见端倪,他本有所怀疑,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还是刻意挑起什么,让他警觉,真真假假,他都不能轻放。 本想着召本属于京城之外的明卿卿入京,趁机观一观这局势。他那义弟一向将这个女儿藏得深,他也是等人不在的时候,才下旨宣回来。 谁料,那丫头竟然病得如此之重。 林渲手拿浮尘,轻声开口道:“陛下不必烦忧,或许只是这几日奔波,才致使郡主如此的,想来……想来昭玥王会体谅陛下的。” “朕要他体谅?朕是皇帝,想宣谁就宣谁!” “是是是!”林渲低头连连应和。 说完,下一刻,谢祈安一本正经道:“这几日朕为宣州之事烦扰,焚膏继晷,暂不见任何人。” “……是,陛下。”林渲一言难尽,他就知道是这样。 嘴上不说什么,可是陛下还是十分在意那个义弟的。 这不,找借口不见人了呗。 第8章 上青天马甲 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整个王府,为着明卿卿,即便已是深夜也依旧灯火通明。 明儒温站在长廊上,头顶橙黄色灯笼照耀着他一张满是担忧的脸。 “你是说,今日京郊外,郡主竹林遇袭,是鬼域杀手狰狞鬼?” 为首的人穿着黑色劲衣,恭敬道:“管家,您都不知道,今日多险,只是未待我们出手,郡主跟前那个护卫直接击杀了狰狞鬼。那修为怕是七重天了。” 明儒温一双眼睛若有所思,脑海中闪过今日所见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看着年纪不大,竟然武力如此之高。 七重天啊,如今江湖武者皆是以十重天为武力等级,前五重只是普通的内力,这天下中一抓一大把,可是从六重天开始,便可引天地玄气入体,化为玄力,即如玄境,能入玄境者少之又少,六重天以上更是难如登天。 六重天重山之境,七重天日月之境,八重天浮游之境,九重天扶摇之境,十重天沧海之境。 九重天为扶摇之境,是传说中的半神,而十重天是传闻中的当世神仙,可破天地规则,可掌世间万物,可惜这些都是传闻,当今天下据说无一人上九重天。 而八重天浮游之境者,在天下更是屈指可数。 那少年年纪不大,竟然是日月之境,真是后生可畏啊! 可即便如此,明儒温还是很担心,那些人为了令王爷和陛下生出嫌隙,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连鬼域杀手都找来了。 “王府的暗卫再增加一些,巡逻的护卫也多加三队,务必要保证郡主的安全!” “是!” 而这边,明卿卿坐在床上喝药,轻舟拿着剑匆匆走了进来。 “出事了。” “何事?”子衿上前接过碗,明卿卿似乎是猜到了什么,淡然的脸上多了几分波动。 轻舟立马将手中信递上去,简单道:“郡主,三公子在青州遇袭,当时您派去的人都死了,幸好躲在暗处的一个江湖人出手,他这才没有被伤。” “可查清楚了?是什么人行刺我三哥?” 明卿卿一脸从容望着手中信,可是周身杀气四溢,一双眸子冷极了。 “是鬼域的杀手。” “又是鬼域,好一个鬼域!” 明卿卿冷笑着,肤色透着病态的白,明明柔弱极了,却此刻望之,让人不自觉冰冷刺骨,满满的压迫感。 “让人将当日刺客五马分尸,丢去鬼域,上青天要保的人,也敢动!都别活了! 传本座之令,但凡遇到出来杀人的鬼域杀手一律绞杀,杀足一百个,方停!” 敢动她三哥,找死! “是!” 见自家小主子如此模样,此刻的轻舟和子衿都不敢多言。 子衿背过身,又拿出了自己怀里的小册子,写道:天阙十四年九月,郡主又生气了,月白要玩完!哼,一点都没有子衿小可爱省心,所以子衿得赏! 明卿卿也不管她的小动作:“我们的人呢?都死了?” 轻舟欲言又止,才道:“是月白……擅离职守。郡主,此次鬼域派来的都是高手,即便他……” “不必说了。”明卿卿声音很淡,却不容置喙。 九月已开始入秋,夜里冷风轻拂。 明卿卿一身黑衣,躲过王府众暗卫和侍卫,悄无声息地从最近侧门离开。 已是深夜,然长街之上依旧有不少人。 她绕了小路,穿过人烟罕至的巷子,停在了一个院子后门。 正是圆月当空,一眼望去,似乎恰巧挂在院子前,灯火通明的高楼之上。 是京城最有名最高的酒楼,惊月楼。 她抬手轻敲,里面的人赶紧打开,似是早就知晓她要来,立马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惊月楼密室,装潢奢华,连装饰之物皆是不凡之物,随随便便一个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然室中之人无暇欣赏。 一身黑色劲装加身,眉目凌冽的男人跪在地上,他连夜赶回来,一刻不歇就在这里跪下了。 一双绣着海棠纹,嵌着珍珠的鞋子,缓缓进入眼帘。 他猛然抬头,一身红衣海棠暗纹的女子缓缓走来,一张脸带着半面海棠花金面具,面具之上的流苏随着女子步伐微动,朱唇微勾,气质斐然,即便不见真容,都能猜出此女之绝代风华。 “尊上。” 不过一眼,男人便收回视线,尊敬地磕头,头置于地,久久不敢起身。 慵懒坐在美人榻上的明卿卿不说话,只是微微俯身,那纤细的手指微微挑起男人的下巴,女子眸光潋滟,冲他笑了笑,无比温柔。 明明是无比撩人的动作,却让男人颤了颤,心中皆是惧意。 “月白,你,是在害怕本座?” 月白摇了摇头,赶紧否定。 女子勾唇似笑非笑,轻声细语道:“月白啊,你跟了本座多久?” 男人极为清晰答道:“今日刚刚是一千零一百一十五天。” “额。”女子甩开他的下巴,邪笑一声,若妖孽一般,忽而眼神凌厉,“既是如此,那上青天的规矩你当知晓,本座的脾气,你也该明白。” 月白满目惊恐,顾不上下巴处似被捏碎一般的剧痛,惶恐至极,立马磕头,乞求道:“尊上,属下求您,求您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这次不是故意的。” 只见女子神色狠戾,一脚踹翻磕头的男人,男人滚出去几步远,生生吐了一大口血,嘴角还在溢血,连擦的动作都没有,却又下意识赶紧立起身体,爬过来跪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月白,本座当日怎么说的? 月白低着头,语气绝望:“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三公子身边。” “念在你是本座亲自带回来,又为上青天兢兢业业这么些年的份儿上,便饶你一命,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上青天的人了!” 一句话,女子三言两语,便直接定了男人的生死去留,没有丝毫留情。 生杀予夺,不过是她谈笑间一句话罢了,此人便是上青天的首领,声名鹊起的上青天尊上君朝月,人如其名,冷心冷血若天上月。 月白愣了片刻,将地上剑拔出,剑光闪烁。 “大胆!你找死!” 见此,立于身侧迟迟不说话的惊月楼掌柜怒喝,身上玄力运转,掌风四起,若不是君朝月抬手制止,他早已直取月白性命。 企图伤害尊上者,都该死! 第9章 菩萨相,却笑若鬼魅魍魉 可月白并不是想拔剑,却是将剑,双手供上:“尊上,那请您赐属下一死,求您了!” 他目光坚定,一心求死。 此话引得掌柜一愣,似是未曾想到他会做出如此行为。 “哦?”君朝月盈盈一笑,负手而立,微微低头看向一心求死的男人:“本座留你一命,你却一心求死?” “尊上!” 月白红了眼,几近哀求, “属下颠沛流离二十多年,是您将我带回来,让人教我武,护我衣食无忧,不再受人欺辱,给了我家,上青天就是属下的家,就算是死,属下也只愿意是上青天的鬼。宁做上青天的鬼,也绝不苟活!” 他眼神笃定,只有一心求死,没有丝毫怯懦。 掌柜愣在了原地,都有些动容,不想这人会如此忠心。 “呵哈哈哈哈,好一个宁做上青天的鬼,既然如此,本座便成全你,若你走得过上青天炼狱,便让你留下了。” 说罢,君朝月弯身,轻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炼狱九九八十一酷刑,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月白却如获恩赏,连连磕头谢恩:“谢尊上!” 掌柜心生不忍,但还是挥手让人将其带了下去。 君朝月背过身,神色复杂,默然许久,还是道:“留口气,别真成废人了。” “是!”掌柜大喜,他就知道他家尊上并不是传闻那般冷血嗜杀。 掌柜心中暗叹,他家尊上,乃是手执天下第一凶剑之人,是曾单枪匹马闯九层屠鬼塔,成功夺剑者,是轻轻松松打败天下英雄榜鸿鹄榜第十者,更是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势力上青天的首领。 可谁能想到,他家尊上却是近日里京城的风云人物,传闻中的病秧子明卿卿呢。 而这属于上青天势力之下的惊月楼,名动京城的酒楼,各个达官贵人常去之地,竟皆以那个传闻中的病秧子为首。 他真的特别好奇,那些人知晓此事后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他回神,拱手尊敬道:“尊上,三公子遇袭,上青天出了叛徒,将其行踪透露,又将月白引到别处,这才招致我们的人全死。人就在外面,要带上来吗?” “嗯。” 人被押了上来,跪于屏风面前,他抬头望见榻前站着的红衣女子,脸色一白,瑟瑟发抖起来。 上青天尊上君朝月,是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不要,不要杀他。 他磕头连连求饶,哭求道:“尊上,尊上,求您了,放了我,我只是被鬼域之人迷惑,这才犯了错误,求您别杀我,求您了。” “本座有这么可怕吗?”君朝月纤纤素手理了理长袖,笑得明媚,看向一旁的掌柜,“本座这还没审呢?一个大男人,怎的就哭了呢?” 掌柜抱着剑,低头摇了摇,没有敢直面回答。 您什么样,您不知道吗? 她于这奢华的密室中温柔一笑,一袭红衣翩然,若血色海棠花灿烂绽放,令跪在地上的人心神一松,误以为她会放过自己。 可下一瞬,掌柜手中剑不知何时到了她手中,只见寒光一闪,地上之人的头颅滚了一地,鲜血四溅,那屏风上的白色海棠染上了血,真真是绽放开的血海棠。 君朝月素手一抬,随意地抹掉脸上的血渍,嘴角始终带笑,手中剑染上鲜血,血沿着剑刃却未曾滴落,只见红光一闪,鲜血竟然被剑身全部吞噬殆尽。 “既然怕,当初又岂敢背叛。” 杀了?! 就这么杀了?! 掌柜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心里是无法言喻的震惊。 连问都不带问一句的?还好他提前审问了,虽然啥也没问出来。 嗯,还得是他!他可真是尊上的尽心尽力的好属下呀! 不过,刚刚还嫣然一笑的尊上,就这么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地提剑将人斩了。 不愧是天下人口中的女魔头啊! 掌柜愣了一瞬,立马拱手递上白色丝绢,又立马朝外面挥了挥手,一群黑衣人脚步迅速,走了进来。 收尸的收尸,换屏风的换屏风,拿着水桶帕子擦地的擦地,甚至还有洒香水的,燃香的,面容漠然,动作连贯,似是这样的事情早已做过很多遍一样。 而君朝月神色淡然,拿着手帕,一下又一下地擦起了剑身,仿若刚才杀人的不是她。 密室里安静极了,她一身红衣立于室中,宛若修罗。 掌柜微微抬眸望了一眼自家尊上,低着头,想起这些年跟着她,望见的一幕幕。 他家尊上,常常手执长剑,一柄血染的海棠伞,一身红衣或黑裙,眉眼间一朵红色海棠花钿,海棠金面掩面,似菩萨相,悲悯众生,仿若人如名一般,站在那里,似高高在上的明月,照亮世人。 可她却在血泊中笑如魑魅魍魉,以血养凶剑,以血染海棠伞,令人闻风丧胆。 美是美,可又有谁敢欣赏呢。 他又看了看她正擦拭的剑,长剑剑柄漆黑如墨,镶嵌着一颗红色宝石,剑上刻画着繁复古老的花纹,寒光闪烁,带着掩盖不了的杀气,不是规规矩矩的那种剑,传闻是上古凶兽魔龙所化,嗜血至极,甚至嗜主。 不愧是天下第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凶剑远山啊。 有黑衣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君朝月恰巧抬头,便朝着他微微一笑,黑衣人像是见鬼一般,立马低下头打扫。 只是,手中速度快了好几倍。 不过一会儿,密室之内打扫了干净,花香四溢。哪还有一丝血腥味儿?似乎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一般。 掌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家尊上尊贵至极,这一室血迹像什么话。 他挥了挥手,黑衣人们立马退了出去,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知道的还以为室内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呢。 退出去的黑衣人们,松了一大口气,额头之上早是冷汗津津,皆是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尊上太可怕了! 掌柜自然是看出了他们的小心思,在他们打扫完后,才赶紧挥手让他们出去。 第10章 有人挑衅 君朝月纤纤素手撩拨着剑柄,声音淡淡的,可是令人不敢忽视:“柏麟,多派些高手去护住三公子,这次的事情,不可再发生一次。” “是!”掌柜沈柏麟拱手,“其实,尊上不必过于担忧,三公子身边有一江湖高手,乃是鸿鹄榜上排名十五的萧十三。” “暂且不论他与三公子如今关系如何,但此人难分正邪,一身傲骨,不到生死关头,他不会出手,不可将注全押在他一人身上。” 君朝月放下手中剑,嘴角虽带着笑,双眸若盛满了明月,然接下来的话却不容质疑,道:“我要的是任何杀手不能近身,最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不然显得上青天的杀手很废物,明白?” “是!” 沈柏麟感受到无端的压迫感,立马着手安排。 君朝月又道:“三公子那边可一切顺利?” “尊上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三公子已经拿到了他要拿到的东西。您回京的消息,我们已经让人截下来了。” “嗯。”君朝月敛眸,“让人拖住他一段时间。” 沈柏麟点头:“是,尊上,您真的要去参加瑶悦公主的生辰宴吗?” 他家尊上刚回京城,势单力薄,顶着那样一个娇弱人设,真真怕他家尊上忍辱负重,受尽欺负啊。 毕竟,他家尊上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啊,为达目的,一向都是不择手段的。 “去,怎么不去?”君朝月似笑非笑,“不去,多辜负人家的好意呀。” 大嫂,你想必是有大礼给我准备好了。 沈柏麟没敢再多问,虽然很疑惑,自家尊上将将回京,又怎么确定那位瑶悦公主一定会给她下请帖呢? “大公子和二公子在回来的路上,快一些,应该刚好是在生辰宴那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了,至于王爷,或许还得有些时日才能抵达京城。” 明卿卿凝眸,眼中皆是笃定。 无论他们能不能赶上,那日都是要去会一会那位公主的。 翌日。 王府金门玉户,亭台相接,雕栏玉砌,精美的长廊九曲回肠,挂着灯笼,花园内花团锦簇,种植着各种名贵花草树木。无处不显豪门奢华,王府威严。 院下人护卫来来往往,井然有序,即便是下人穿着也是一个普通百姓家若不及的。 两个下人打扮的人,端着水果缓步朝前走去。 “吕树哥,你让我代替另外的丫鬟去,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儿,就是端个水果去而已。”吕树笑着,一双眼睛始终打量着她,“红柳,不过,一个新来的郡主有什么好看的,就连着王府的管家都那般大张旗鼓。” 青衣的丫鬟红柳凑上去,眼珠微转,眼底皆是掩藏不住的小心思,小声应和:“我这不是好奇嘛!听说啊,就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罢了,却是让外面这般传。” “是啊!”小厮吕树赞同极了,忿忿然,“王爷和公子们指不定都不重视她,一个乡野来的,哪里能比得上那些贵女半分,不给王府丢脸就不错了。” “就是,一个命不久矣的废物,怕是大字不识,还不如我呢。”红柳媚眼如斯,柳眉微挑看了他一眼。 “那是,我瞧着,你生得就很漂亮。”吕树笑了笑,眼睛将她从头到尾打量着,说罢又十分轻浮地拍而拍她的腰,还捏了捏,“你比那个病秧子好太多了,哥看她一眼都觉得晦气!虽然你刚来王府,但是却让我一眼生出了喜欢,今晚去哥那里。” 红柳心中暗骂蠢货,却假意羞红了脸。 “哎呀,吕哥,别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呢。”红柳羞红了脸,欲拒还迎,倒在他怀里。 “不过你这句话说得甚对,我虽然只是一个丫鬟,可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哪里比不上那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呢?但是,今日的事情,可别让人知道了,我胆子小。” “好~”吕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一口答应下来。 而他俩的对话全都被躲在柱子后面的子衿收之于耳,她拳头捏得吱嘎作响,一张脸更是气得一抖一抖的。 一张可爱的脸此刻露着凶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狗男女!我要你们死!” 但似乎是想到什么,她转身离开。 海棠苑。 吕树和红柳端着荔枝走了进去,屋内没人,他们相视一眼,也没有通报,便往里屋走了进去。 果然看见躺在靠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的明卿卿。 两人将荔枝放在桌上,吕树敷衍地行了一礼,声音又极其敷衍道:“郡主,这是管家让我们给你拿来的,可是皇家御赐之物。郡主从乡野而来,想必应该是见都没见过,赶紧尝尝,这可不是乡下那等下贱之地能有的。” 话里话外皆是讽刺,讽刺她来自乡野,从未见过此等东西。 明卿卿面色无虞,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只是一旁的子衿拳头捏得吱嘎响,差点气炸。 红柳倒是规规矩矩行了礼,她想起此行目的,竟转身拿起荔枝剥开,然后走上去双手递上去。 “郡主,奴婢叫红柳,我……” 明卿卿一旁的子衿跨步上前,一巴掌挥开,厉声道:“我们郡主有问你叫什么吗?你二人不经通传,竟然私自今里屋,把这里当什么呢?” “啊~”明卿卿突然捂着头,造作地疼了起来,“子衿,让他们走。” 子衿恨不得杀了眼前的狗男女,但是她是极为听话的,便上前一步,那双肉乎乎的小手竟然一手拎一个,将他们拖了出去。 “啊!”红柳惊慌大吼,“你做什么?” 吕树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拎起来,脸上气得通红,只觉得受到了极大的耻辱:“粗鲁!你这个下贱皮子!赶紧把我放下来!” 咚咚——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像是丢垃圾一样,被丢出了门外,摔倒了地上。 “哎呦——”吕树揉着屁股,疼得直咧嘴,他脸黑成锅底,指着子衿气急败坏,“谁让人丢的?” 子衿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像是手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你自己说的,让我放下啊,我放下啦?” 说完她嫌恶地丢掉帕子,转头就离开。 吕树正打算继续发作,却转头看向一侧发呆的人,将人扶了起来,担忧道:“你没事?” “呸!什么东西!”他看向大门满脸的不屑。 红柳低着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考虑着对方才的事。 明卿卿那模样确实是个病秧子,而且他们这般,竟然都不生气,是个软柿子,好拿捏。 那就好办了! 红柳嘴角勾起笑意,被吕树叫了一声才跟着他离开了。 第11章 背叛者都该下地狱 屋内。 子衿看着床上娇弱至极的自家郡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郡主,他们这么嚣张!你为什么放了他们,让我用大刀削了他们,削成人棍怎么样?” “人棍?!”明卿卿惊慌地捏着帕子,娇弱地咳嗽了几声:“子衿,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做这么残忍的事?” “……郡主,这里没有外人,你也要装吗?” “哪里装了?”明卿卿极为受伤道,“外面不都是传,我是名动京城的病美人嘛!我这么柔弱,你怎么可以在你家病恹恹的郡主前,说这么血腥的话?” 啊啊啊,来个人救救她! 子衿:……你做的事比我说的更血腥好吗? 想起自家郡主做的那些事情,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掏出小册子,碎碎念,边写:“天阙十四年九月,郡主的病美人装得她自己都快信了。可谁又知道,病美人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明卿卿:“……子衿,小子衿啊,你干嘛这么听话地记啊?” 子衿将小册子装进胸口的衣襟里,又伸手拍了拍,才安心道:“主子说了,他不在你身边,要我将你的一言一行都记下来,虽然偶尔子衿偷个懒,但还是得做的,毕竟是任务。”毕竟有赏赐! 明卿卿想起自己那个师尊,就无奈摇头。 其实记也没什么的,也不会泄露什么秘密,因为册子上都是暗号密语,只有他们四个人看得懂的。 但是这小胖妞,哪里是为了任务,怕是自家师尊用了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诱惑她了。 小财迷一个! 明卿卿见状,眼中闪过好笑,正打算继续逗她,轻舟缓步走了进来。 “郡主,查出来了,明管家没查出来,因为背后之人藏得太深了,但是我们的人知道是谁。” 他还未说出答案,明卿卿便说出了答案。 “谢,云,华。” 这几个字在她嘴里呢喃,好听极了。 她早就安排了人专门盯着谢云华,自是一下子就猜出来。 “啊?”子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郡主,瑶悦公主啊,你都没见过她,她这是做什么?” “嗯——”明卿卿拖长了尾音,想了一个答案,“大概是,想给她未来的小姑子一个下马威?更准确来说,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是否好拿捏?” “啥?”子衿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还没嫁过来呢,就这样,嫁过来还得了啊!这不是霍霍昭玥王府吗?更是霍霍我那温润如玉的大公子啊~” 她脑海里闪过那个人的脸,满脸花痴,然后又是一脸悲痛。 轻舟见她那般模样,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白眼都懒得翻了,转头道: “可否需要我们将消息透露给王府的人?” 明卿卿低笑:“不必了,怎么也得那位将大礼送出手了,再戳穿呐,不然多没趣啊。” 轻舟颔首:“是,那红柳和吕树两人需要属下去处理吗?” “不必,先由着他们,在我手中之棋,即便不足轻重,却也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 轻舟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没再说什么了,对于自家小主子,他从来都是无条件相信的。 翌日。 晨光破晓,曦光透过雕花窗棂,打在房间里。 明卿卿休养了一日,着一身月白色海棠刺绣长裙,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窗上,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子衿望着窗外,喃喃道:“生辰宴都快开始了,请帖还没送过来,想必是不会请您了。” 明卿卿闭着眼睛,闻着风里属于王府特有的气息,缓缓开口道:“不会。” 她脑海里闪过上辈子,谢云华屡屡打压她的画面,还有死前听到的,关于自家哥哥的事情。 她的灵魂曾飘到了敌营,那里的将领正喝着庆功酒。 “来来来,喝一杯,这次一举歼灭昭玥王和他的大军,可喜可贺啊!” “多亏了那位布了一场大局,天璟国早就千疮百孔,只需要最后一击,你们看这不就成了吗?” “哈哈哈哈,对啊,听闻天璟国的瑶悦公主在营帐内,要不叫来,大伙儿乐呵乐呵?”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次她也是功不可没啊哈哈哈哈。” …… 那些话她曾死死刻进脑海里,不敢忘却,那些人踏着她父兄,她天璟国千千万万的将士百姓的骨血,大肆地庆贺着。 还有谢云华,那位皇帝捧在手心上的瑶悦公主。 那年,北境的苍镰国突然来势汹汹,父兄便离京上了战场,谢云华手无缚鸡之力,一向趋利避害,却以要照顾大哥为由,毅然决然上了战场。 难怪,如今想想,一切都是有迹可循,都是谋划好了的。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但是明卿卿知晓谢云华最终还是背叛了哥哥,背叛了王府,大哥最后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虽然上辈子谢云华是那般颐指气使,那般骄纵跋扈,即便大哥似乎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可是圣旨一下,他娶了她,便从来都是与她相敬如宾的,对她温柔体贴至极。 即便府里对她的行为颇有微词,但没有一个人怠慢她。可她呢? 她毫不犹豫地背叛! 她微微低眸,敛去眼底快压不住的戾气。 背叛者都该下无间地狱! 既这世间无人审判她,那便由她来。 子衿和轻舟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 清风穿过窗棂,撩起明卿卿的青丝,曦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一瓣花翩翩起舞,穿过窗棂而来。 明卿卿抬起左手,宽大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那纤细的手腕,以及那串佛珠。 “是海棠花。” 明卿卿嘴角勾起笑,美眸低垂,细细望着手中花瓣,像是白色的花瓣上,晕染开了粉色,花尖上带着一抹更深的粉色,像是一幅滴落在水里,又蔓延开的水彩。 轻舟见她煞白的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又知她偏爱海棠,便适时开口:“郡主,您可能没注意到,海棠苑中有一棵海棠树,虽然是九月,竟然花开满树,不若,您去看看?” 刚出门,明卿卿便被那棵庞大的海棠树给惊艳住了,她没想到海棠花好看就算了,就连映衬在花瓣下的叶子也那般好看,是谁的画笔,沾染了各种青色,?色、天青色、竹月色……,将本为陪衬的叶子也渲染得那般好看。 曦光与海棠交织,稀稀碎碎撒了一地,清风一过,带起漫天的海棠花。 明卿卿站在树下,仰起头,肤白如玉的手似有若无地够着那些花瓣。 这一幕全都落在了轻舟子衿和刚进院落的管家眼中,他们愣在原地。 第12章 如见春台之画 子衿双手捧着自己肉肉的脸,眼中倒映着自家郡主的模样,脸上犯起了花痴。 “呜呜呜,我们家郡主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她掏出册子,碎碎念地写道:“郡主太漂亮了,冠绝京华的病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呜呜呜,可惜您看不到,真是可惜!” 轻舟转眸看了她一眼,眼角抽了抽,却也难得没有刺她,赞同地点了点头。 子衿兴奋写道:“没关系,我替您看了,所以得赏!” 轻舟:……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明儒温眼中皆是惊艳,那双眼睛紧紧盯着那道美丽得不真实的身影。 他们家小郡主真的好美啊,那张绝美的侧颜带着几分王爷和王妃的影子。 她就站在那里,一身月白锦绣海棠长裙衣袂翩翩,头上的银色海棠流苏微荡,满树的海棠花,漫天飞舞的花瓣,和精雕细琢的长廊皆为陪衬。 这一刻,如见春台之画。 明卿卿察觉有人,收回落在海棠之上的视线,转头便看见来人。 明儒温大步走了上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郡主,虽然刚入秋,但还是有稍许凉意,不若让人给您把毛领披风拿来。” “不用了,今日阳光正好。”明卿卿眼底带着未消的浅笑,“明管家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明儒温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中的请帖递上:“瑶悦公主今日生辰宴,这是请帖。” 明卿卿拿了过来,低眸望着。 子衿不满地嘟着嘴:“哪家贵女生辰宴都快开始了,才送来请帖啊,这点规矩都不懂,还不如我子衿呢。我看呐,分明是故意的。” 明儒温见自家郡主面色苍白,担忧道:“虽然是公主的宴请,如若郡主不想去,那便随便找个理由推了便是。她这般,确实不合规矩。” “可以不去吗?那不是公主的宴请吗?”明卿卿十分好奇,如若她说不去呢。 那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天璟国唯一的公主啊,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啊。 明儒温见她看起来娇弱极了,又听她如此问,便以为她不太想去,但是碍于对方是公主,所以很为难。 他心里的小人儿捏着帕子,此刻心疼的泣不成声。 呜呜呜,他们郡主怎么能这么懂事呀。 心疼之下,他一本正经道:“郡主不必为难,如若您不想去便不去了,就算是公主,有王爷在,也没有任何人敢有异议,您放心,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 不去就不去了,在他看来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那位公主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还怕他家小郡主受欺负呢。 见他如此模样,明卿卿不禁失笑:“我开玩笑的,公主的宴请我自是要去的,管家不必担心。只是,父王他何时回来?” 她想他了。 什么?郡主竟然再问王爷何时回来? 明儒温见此,心里的小人儿丢掉了手帕,乐翻天了,但是表面还是保持着淡定。 “郡主您放心,王爷一听说您回来了,就立马放下军务,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明卿卿眼底都是掩盖不住的开心和紧张,还有期待。 明儒温见此开心极了,但是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禁担忧了起来。 他家王爷冷心冷情,一身肃杀之气,一向都是众人敬而远之的,又冷冰冰凶巴巴的样子,要是吓到小郡主可怎么好啊。 他立刻给自家王爷,说好话:“小郡主,您看这海棠树,还是王爷特地从陛下那里讨来的。” 明卿卿闻声蓦然抬头,似是想确认般,问道:“是为了我吗?” “当然!”明儒温为着自家王爷在自个儿女儿面前的形象,简直是操碎了心,滔滔不绝起来, “当初,王爷从您师尊来信中,便知晓您偏爱海棠。他亲自率兵大退山中土匪,大胜归来,陛下就问啊:贤弟啊,你要朕怎么奖励你?您可知,王爷怎么回的?” 明卿卿极为配合,虽然猜出了答案答案,但还是一脸期待地听着,见他反问,便摇了摇头。 明儒温一张老脸快笑成一朵花儿了,赶紧揭晓答案。 王府里,皇帝谢祈安坐在院中,很好奇自家贤弟会要个什么东西,该赏赐的都赏了,该给的殊荣也是最高的呢,他实在想不出他能再给什么了。 不过,此次剿匪,他立了大功,总不能随便赏赐些什么。 谁料,昭玥王淡然道:“陛下,近日里让人为摄政王培育的海棠树,给臣一棵就好。” “什么?!”谢祈安满脸震惊,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就要一棵海棠树?” 昭玥王点头:“一棵海棠树足以。” “奇了怪了。”谢祈安望向他,满脸审视,“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要那海棠树?阿辞如此,你一向冷冰冰,不喜这些东西,亦如此?” 看着一脸淡然的昭玥王,他眼睛一亮:“阿辞喜这些,我还能理解,你,怕不是吃醋了?” “什么?”昭玥王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所言为何?” 谢祈安一脸了然,他站起身拍了怕昭玥王的肩膀,慈爱道:“阿丞,你不必为此吃味,兄长我虽不是你亲哥哥,但是胜似亲生,你和阿辞,我绝对不会厚此薄彼的。” 定是如此,他家阿辞为了确认他这个兄长的爱,便提出了要种漫山遍野的海棠树这种要求,还要九、十月也可开花的那种。 而他家阿丞知晓此事,便觉得他对亲生弟弟过于偏爱,吃醋了,便也来找他要海棠。 哇啊,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他这个哥哥可真忙,但那又如何呢?他自己的弟弟,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啊。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个冷冰冰的义弟会这么的可爱。 这么想着,他连自称都换成了“我”。 昭玥王闻声,又见他如此表情,有一瞬的无语,但到底还是没有解释。 谢祈安只道他是被说中了心事,无法反驳,笑道:“无妨无妨,你想要海棠树,便自己挑,喜欢哪棵就哪棵,喜欢要多少就多少。啊哈哈哈!” 第13章 今世初见 “噗!” 明卿卿听管家绘声绘色地讲解那日场景,笑出了声,实在没想到她父王和陛下会有这么有趣的对话。 她父王,昭玥王,当今圣上义弟,两人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连父王的名字都是圣上取的。 明祈丞,名中有祈,本该有所忌讳的,那时候还是太子的皇上名中亦有这个字,取名字便该避开。 可皇上没有,非但不顾朝臣反对,还大大方方的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还道:“往后,明家祈丞,便是孤的义弟。” 后来,九王之乱,他们果然成了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这段故事,亦被传为民间佳话。 没有功高盖主,没有恃宠而骄,有的只是她父王至死也绝不背叛的忠诚,以及彼此间毫无保留的信任。 明卿卿不禁暗叹,当今圣上确实是个好皇帝,仁爱重情,爱国爱民。 只是,这京城是权力中心,波谲云诡,变幻万千,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坚不可摧的,不然上一世,结局怎么那般。 长悦宫。 红墙绿瓦,雕梁画栋,不该出现在九月份的牡丹花正盛放在花园中,路的两侧皆被那各色的牡丹花围绕着,一眼望去,竟像是一大片花海,可见其宫的主人身份之尊贵。 此刻宫里正是觥筹交错,九曲回肠的长廊上挂满了灯笼和丝绸,宫人着特定的服装端着酒食,一队队有序地往来,都低着头,不敢有半分大意。 而亭中,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正簇拥着一个少女走来,少女一身绛红色锦衣华裙拖地,裙边用金丝勾勒的牡丹随着她优雅的步伐微微荡漾,像是开在花园里最美的红色牡丹。 只是,她无论步伐如何,那墨发之上的红玛瑙双蝶金步摇纹丝未动,仪态端方,而墨发之上簇拥的红玛瑙金刻丝牡丹花和金饰更是华贵至极。 一众贵女此刻围在她身边,满眼都是艳羡。 “公主,您头上上的牡丹花栩栩如生,和真的一般,是明樽阁特制的,仅此一副的那个!听闻刚摆出时,阁主千金不卖,被京中人抢破了头,没想到被您买去了!” 谢云华红唇妖妖,眼中尽是高傲:“管他什么千金不卖,只要本公主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本宫有的是钱!” 谁让她是最尊贵的公主呢,还是唯一的公主。 有贵女忍不住惊呼:“明樽阁啊,啊啊啊啊!” 明樽阁是近几年开在京城的阁楼,里面的衣衫首饰精美新颖,是世家权贵皆喜爱之地,里面有的东西甚至是千金难买,仅此一件的珍贵,渐渐的,里面的东西便成了权利财富身份的象征了。 又有人赞道:“公主头上的步摇没有动诶,这仪态也太让人羡慕了!” 谢云华满脸骄傲和丝毫不掩藏的高高在上,她伸出纤纤玉手摸了摸步摇,笑得花容月貌:“自然,本公主可是天璟国唯一的公主,仪态哪是你们可比的。” 其他人闻声也不气恼,反而应声点头,纷纷又赞美起来了。 明卿卿带着子衿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大片的牡丹花海,两人纷纷嘴角微抽。 明卿卿:……豪,还是这位公主啊。 子衿满眼亮晶晶:牡丹花!九月的牡丹花!一大片牡丹花!钱!都是钱! 她们走近,抬头就看见一众贵女簇拥着一个少女。 子衿远远看过去,眼睛又亮了好几分,略微失神道:“她是把所有的金饰都戴在了头上吗?” 明卿卿微微打量了一番,眼尾微抽。 少女一身绛红色,满头红玛瑙,金首饰,纤细的手腕上戴着金手镯,穿的牡丹刺绣裹胸,露出风光大好的一片白皙,冰肌玉骨,上面挂着一个红玛瑙流苏金项圈,额头上的流苏挡住眉心,耳朵上是对称的金色流苏耳环。 红色披帛勾在手臂上,身姿婀娜,美艳又华贵。 就算是放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也是让人无法忽视,不得不注目望之的存在啊。 如此,明卿卿依旧不得不承认谢云华确实花容月貌,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谢云华,‘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好一个云华啊。 但是,啊喂,真的不重吗?! 谢云华沉浸在贵女众星捧月中,并没有看见明卿卿的到来,一般的宫人也不敢擅自上前,倒是她的贴身宫女上前,低语禀报。 “公主,明月郡主到了。” 众人纷纷停住,一时间皆刷刷转过头去,看着站在牡丹画中的人。 少女与她们格外不同,只是着简单的月白色海棠纹云锦长裙,墨发之上只有银色碎钻流苏海棠花冠,额间点着银色花钿。 她缓步朝他们走过来,一步一咳,两步一喘,三步一停,便拿出丝帕掩唇低咳起来,脸色更是粉黛也掩不住的苍白病态。 只是哪怕这般,她们还是看呆了眼。 清风似是知意,拂过她的发丝,撩起她未束起的墨发,带起她手臂上的云纱披帛,她似步步生花,每一步都开出一朵海棠一般,在这个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海中一枝独秀。 五官精致,眉目如画,而那朱唇,像是雪中染上的一丝荼蘼,衬得她更加肤白胜雪。 一身病态,打扮穿着比之他们简陋至极,可她身上那种矜贵优雅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边是一片安静,那边明卿卿在子衿的搀扶下艰难地走过来,仿若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战。 谢云华眼中是一瞬的惊艳,而后眼中皆是嫉妒和怒意。 怎么会! 一个乡野病秧子,一个在外流放的废物,怎会生得这般好看? 她转眸见方才簇拥自己的一众贵女皆看呆了眼,就连另一侧刚刚走来的众世家公子也都盯着明卿卿,美目中的怒意迸发。 才刚回来就将她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去了,她凭什么! 其他人都这般,那扶苏哥哥呢?又会如何? 不过片刻,她便收了目光,微不可查地望向贵女里不大起眼的少女。 少女对上她那双眼睛,似是迅速明白了什么事,微微颔首。 第14章 互演 谢云华想了想马上要发生的事情,立马心情大好,她下巴高抬,居高临下地望着缓慢走过来的人。 明卿卿微微行礼,声音柔弱:“参见公主殿下。” 谢云华打量了她一番,眼中皆是讥讽:“明卿卿是,你这些年皆流放在外,真是一点礼仪也没学会啊,见到本公主要下跪,可知?” 四座皆静,都一句话也不说,等着看好戏。 众人看向明卿卿的眼里,皆是不屑。也有不少小姐公子为明卿卿捏一把汗,都觉得她今日少不了要受罚了。 明卿卿也不等她同不同意就起了身,她掩唇咳嗽了几声,声音柔弱到不仔细听,好像听不到一般。 “公主殿下,可是皇上那日宣旨时,允过,我可与我父王一样,免去一切繁杂的礼节,连见到他老人家都不用行跪拜礼……”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谢云华,一张煞白的脸上盈满了惊讶,像是猛然间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呀!难道公主得跪?公主比皇上还要高贵吗?” 说着,明卿卿就屈膝要跪。 谢云华气急,立马抬手制止:“住腿!” 她骄纵跋扈,但是也并不蠢,若当下让这个贱人跪了,明日朝堂上那些个御史官员定会狠狠参她的。 众人皆打量着明卿卿,对于方才大逆不道的问题,他们都拿不准,那张虚弱的脸上满是单纯,也不知是真的无知单纯,还是故意的。 谢云华深吸了一口,换了话题,嗤笑道:“果真是乡野来的,无知又愚蠢,可不要给扶苏哥哥丢脸啊,扶苏哥哥怎么会有你这般的妹妹,真是苦了他了!” 扶苏,是昭玥王的长子明书允的字,她在公开场合叫得如此亲昵,在场没有一人惊讶。 因为有一件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就是这位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唯倾慕于那位芝兰玉树的少年丞相,为此不少世家公子和贵女都偃旗息鼓,伤心得很。 闻声,明卿卿清澈的眸底划过一丝讥讽。 我哥哥的字,也是你配喊的吗? 明卿卿面上皮笑肉不笑,心中极力压下杀气。 没事没事,她现在可是病美人,怎么能杀人呢~ 呼—— 不气,不恨!还不是削她的时候。 说完谢云华便转头离开,走前她余光微移,得到授意的那位贵女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悄悄上前,一把拉过明卿卿。 所有人都跟着谢云华离开,一个眼神也没给明卿卿,似是刻意的疏远,令她一人留在原地,显得有些可怜和落魄。 明卿卿也没放在心里,前世也是这般,她刚回京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得起她,加之谢云华的态度,众人对自己都是一避再避。 而少女着粉色流沙长裙上前挽住她,眉间点缀着粉色花钿,五官精美,一双眼睛笑起来像是月牙,整个人灵动又俏皮可爱。 “你叫卿卿,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她声音娇俏,亲昵地凑近明卿卿耳畔,低声道:“你别怕,公主她也不喜欢我,我们以后可以做伴儿啊!” 明卿卿似笑非笑,抬眸盯着她。 她在心中,尖声模仿林云雪的姿态和话。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呕—— 比她还做作! 林云雪,户部尚书之女,换做一般人此刻定是十分感激这位小姑娘,可惜方才她与谢云华的小动作皆被明卿卿尽收眼底,此刻也不拆穿她。 林云雪被她盯得心底发毛,她怎么觉得这双干净的眸子仿若能洞穿她的心底,让她所有谋算都曝露出来呢? 却见明卿卿咳了咳,虚弱极了,与传闻中那个病秧子无异。 她在心底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那个可笑的想法。 从来没人发现她的算计,这个病秧子恐怕此刻心底无比感激自己,自己此刻应该是拯救她的大英雄呢,毕竟这样的事,她见多了,也干多了。 “你叫明卿卿吗?我叫林云雪啊,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明卿卿微微点头,朝她露出了一个极为温柔的笑,也极具迷惑性。 我知道呢,希望你待会儿也能笑得如此开怀呢~ “走走,他们都要走远了,我给你说,这里是宫里,可是不能乱走的,你要听我的话,这样才不会出事。” 林云雪拉着她就要走,子衿一步上前就要跟上去,被她给制止了。 “你这丫鬟”林云雪嫌恶地打量了子衿一番,“是你从乡野带来的,这可是皇宫,可不是她能随便来的地方,就留这儿,别跟。” 子衿面无表情,心底已经将林云雪大卸八块了。 明卿卿朝着子衿微微一笑,示意她就在这里等着。 林云雪见目的达到,便满脸笑容,一边拉着她走,一边关心她,表面上听起来是关心,可话里话外皆是警告和威吓。 明卿卿不回话,就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你也别怪我说话直,我也是为你好,公主虽然喜欢你大哥,可是你大哥乃是少年丞相,是昭玥王嫡长子,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而你……” 林云雪脸上皆是毫不掩饰地不屑,打量了明卿卿一番,才极其难为情道, “乡野出生的,不知礼仪,还病恹恹的,文武皆废,既然来了京城,可要好好夹着尾巴做人,不要丢昭玥王府的脸,公主再不喜你,你乖一点,听话一点,也绝对不会让你大哥将你赶出去的。” 明卿卿被她逗笑了,她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且不说她曾生活在哪里,那谢云华能不能嫁到王府,且说她现在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一个官员之女,无品无阶之人,竟然也敢对她指指点点。 换做她上辈子的性子,此刻已经一巴掌将她扇飞了。 眼下留着她还有点用,她如今又是个病美人,病美人怎们能打人呢?是。 林云雪见她不哭反笑,愣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只道她是强颜欢笑,便满意地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起来。 “你别担心呀,只要乖乖听话就要,少抛头露面,安居一隅,定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而且你不还是有我嘛,我可是你的好朋友。” 明卿卿抬头拉着她的手,瞬间热泪盈眶:“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啊,我真是谢谢你呀~” 林云雪只觉得这话哪里都有些怪,可是她望见明卿卿满眼真真切切的感动,一下子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第15章 落水 林云雪挽着明卿卿的手,似有若无地将手腕上粉色玛瑙珠串露了出来,甚至明晃晃举起手,露在明卿卿眼前。 但是明卿卿像是瞎了一般,愣是没看见一样,林云雪气结。 直到她们跟着一众人来到世家公子对面的小亭子,中央是一片湖水,湖水里开满了荷花。 明卿卿:……不合季节的荷花,这公主居住地是真的壕啊。 “哇!好大一片荷花啊!”林云雪快步拉着明卿卿来到湖边,“卿卿你快看啊,你从乡野来,肯定没见过?” 明卿卿:……真是句句不离贬低啊,乡野怎么了? 林云雪眼珠微转,拉着虚弱至极的明卿卿使劲儿往湖边靠。 一小姐望见她们这副模样,大声嘲笑道:“瞧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林云雪,她就算了,来自乡野的粗俗之人,你堂堂一个尚书之女,也太丢人了!” 林云雪气红了脸,高声道:“明卿卿是来自乡野又怎么了?粗俗又不是她能选择的,你怎么能这么说!” 明卿卿猛然抬头看向林云雪,无语至极。 你是会抓重点的! 她俩高声争执,吸引了一侧的小姐宫人看过来,就连对面的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明卿卿微微侧眸,就看见谢云华站在人群中,满眼戏谑。 这些养在深闺中的世家贵女也就这点算计,一个招数用无数遍,林云雪不会烦吗? 这边林云雪和小姐争执越来越激烈,甚至有动手的迹象。 明卿卿表面担忧虚弱地咳个不停,内心激动极了。 来了来了,好戏要开场了,要干嘛? 趁机把她一个病秧子撞进湖中?最好淹死,淹不死也丢尽了脸面,回家感染风寒,直接病死? “你是什么东西,有没有良心啊,明卿卿一个文武皆废的病秧子,你怎么也欺负她啊!” 林云雪一副为明卿卿伸张正义,大义凛然的模样,伸手狠狠推了一把小姐。 明卿卿:……我谢谢你哦! 小姐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被自家丫鬟扶住,这才她站稳气急:“林云雪,你什么东西!你也敢推本小姐!” 她何时受过如此屈辱,一个公主不待见的小透明,也敢在公主的宫里对她动手! 她大吼一声:“本小姐要你死!” 她冲上去就要将林云雪推下水,而林云雪眼中闪过得意,不退,反而将身后的明卿卿死死拽住。 明卿卿望着她拽紧自己的手,差点笑出声。 既然如此,那我便大发慈悲,成全你好。 而后一阵推攘,明卿卿悄悄用了内力,轻轻一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直接坠入湖里。 在两个噗通声后,夹杂着一众人的尖叫声,现场混乱不堪。 “快!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湖里的两人扑腾着,满脸惊恐。 “救命啊!救我!” “救……救我!” 谢云华气得咬紧牙关,闭着眼平复心情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看着落水的两人,冷冰冰道:“捞出来,别死本公主这儿,晦气!” 她死死瞪着湖里的林云雪,废物! 让她设计明卿卿出丑,自己反而下去了! 谢云华又望向一侧的明卿卿,恨不得现在走上去,亲手推她下去。 此刻的明卿卿拿帕子捂着嘴,满脸苍白,她不顾危险望向湖里,哭道:“快,救救云雪,会出人命的,太吓人了,呜呜呜~” 她担忧极了,即便自己咳嗽不止,明明自己都虚弱得不得了,却还是在关心别人。 “湖水这么冰冷,可不能有事啊!”个屁,湖水这么冷,都给我去死! 湖里的两人很快就被捞了起来,各自的丫鬟哭兮兮的,赶紧拿着披风走上来披在她们身上。 林云雪冷得发颤,浑身湿哒哒的,湿发凌乱至极。 一侧的小姐们见状,皆嫌弃地退后一步,脸上带着讥讽的笑,而谢云华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对面的公子们指指点点,带着各种笑,不怀好意者众多。 她猛然低下头,气急了。 怎么到最后入水的是她! 明明她就算好的,和那贱人吵架,让她先动手,那贱人冲过来推她,她就退开一步,让明卿卿被推下去! 可是,最后落水的竟然是她和那个贱人!明卿卿完好无损! 明卿卿颤颤巍巍上前,拉住林云雪:“云雪,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看似拉着她,实则她是嫌弃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捻着她的衣衫。 因为养荷花的湖水里,尽是淤泥,而此刻林云雪全身都是,淤泥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不久便滴落了一大滩泥水。 林云雪一把推开她:“不要你假惺惺的,都是你!” 都是明卿卿那个贱人,不然今日她怎么出此奇耻大辱! 明卿卿被她一推,顺势柔弱到地,在到地那一瞬间,她在脑海里想了无数种倒地比较优雅还好看的姿势。 最后她以一种极为好看,一点不狼狈的姿势倒地,且避开了林云雪带来的一滩滩淤泥。 明卿卿不可置信,满眼是泪的抬起头,望着林云雪:“雪儿~你别生气,身体要紧,如果,你拿我撒气,好受些的话,我没关系的~” 那煞白的脸上眉目泪汪汪的,那泪水要落不落,带着无尽的坚强,楚楚动人,好不可怜,看得一众人心生怜悯。 那边的公子们,更是打抱不平起来。 “关人家什么事啊,人家好生安慰你,你倒好推到人家,不知好歹!” “就是,快,快,扶起来,你不扶,本公子可来了啊!” “多可怜啊,再怎么样,也不能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就是!” …… 见他们皆是为明卿卿说话,谢云华和林云雪一双眼睛都快瞪得落出来了。 林云雪思绪翻飞,立刻倒打一耙:“要不是你明卿卿退开,我们又怎么落下去!” 然后她也哭了起来:“我拿你当好朋友,你竟然如此对我,你太伤我的心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明卿卿一定会立马鼓起掌来,真是颠倒黑白的好演技啊。 谢云华见众人似乎对林云雪的话深以为然,立马上前,居高临下道。 “啧啧啧,明卿卿你这般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辈,又怎么投生到昭玥王府?莫不是假的?昭玥王和他的三个儿子皆是人中翘楚,个个都是忠君爱国,舍生忘死,大义之辈!你真是辱没王府名声啊!” 明卿卿低下眸,敛去眸底狠戾。 谢云华,你也知晓我父兄是忠君爱国的英雄啊,那上辈子你又做了些什么? 她侧耳倾听,捕捉着自己等待的声音。 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她真的怕自己当场将谢云华能摁死! 第16章 两位哥哥闪亮登场 见她不说话,谢云华嘲讽地笑了起来。 其他小姐也都是满脸不屑,都附和起公主来,没有一个人去扶,而公子们自公主发话后,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也有不少人站在原地看戏起来。 这其中有为了讨好公主的,知晓她不喜这个明卿卿,便跟着骂。 有人是真的嫉妒或者讨厌她的,骂声此起彼伏。 “就是!你为什么要躲开,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是来破坏公主生辰宴的!” “你要是不躲开,他们怎会落水?” “就是,贪生怕死,亏的林云雪那么好心帮你!” …… 林云雪见此,满意地立刻退到一边,和谢云华看着好戏。 好一个黑白颠倒啊! 明卿卿连连点头,直接摆烂:“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当时我就该挡在他们身后,哪怕就算我虚弱至此,挡在他们身后,也会被一起带下水,淹死或者风寒至死。 哪怕他们两个不顾及这是公主的生辰宴,吵架撕打,牵连我这个无辜之人,我也应该和他们一起跳下水!” 她说的声情并茂,哭得梨花带雨。 林云雪和谢云华起初听着还对,可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而一众讨伐的人和对面的人似乎都反应过来了,是啊,就算人家挡在那里,人家那柔弱的小身板怎么挡得住啊,而且听闻她一入京就吐血,那般柔弱,落水后,还能活吗? 而且打架挑事的明明是这两人,还在公主生辰宴上,干明卿卿何事? 林云雪见走向不对,立马哭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公主的话有错吗?你这般废物样,难道就不是辱没王府名声吗?” 提到公主,一众小姐侧眸看了一眼恶狠狠的谢云华,立马又附和起来。 “一个废物就该在那乡野之地,一辈子不要出来丢人!” “就是,昭玥王府那般名声都被你辱没了!” “你这种人死了才好!” …… 明卿卿就躺在那里,内心无语极了。 怎么还没来啊?她这个姿势好看是好看,可是她腿麻了啊! 下一刻。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再正常不过的鸟声音传来,明卿卿心下一喜,这场无聊的闹剧终于要结束了。 “噗——” 明卿卿一口血吐出来,故意抬头喷了众贵女一身。 “啊——” “啊——” “啊——” ……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来,众小姐纷纷后退,满脸惊恐慌乱。 “妹妹!” “妹妹!” 唯有两道急切的声音传来,那一瞬间,现场立刻静了下来,都望着大步跑过来的两个少年。 白衣少年声音温润如玉,一向从容淡定的他此刻却是慌乱无措。上前将地上的少女扶了起来。 “妹妹!你怎么样?对不起,哥哥们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一身白色锦袍,衣袍底部是金丝勾勒的鹤羽,带着仙气,仿若真真的飘在空中一般。镂空的玉冠束发,浑身上下一丝不苟。 光笼罩在他身上,照耀着他矜贵的侧颜,眉目如画,一副斯文的书生相,处处透露着优雅才学,是自成一画的山水画,在她看来好看极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腹有诗书气自华。” 也不过是如此了。 谢云华看呆了,满眼痴迷。 扶苏!是她心心念念温柔至极的扶苏!他回来了,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是为了参加她的生辰宴吗?是为了她吗? 明卿卿余光瞥见她那双爱意都快溢出来的眉目,自是知道谢云华在想些什么。 那便让我来亲手打破你的幻想。 她立马转头看向自家大哥,出声打断。 “我……没事,公主在这儿呢。” 明书允紧张死了,一听到自家妹妹单枪匹马来参加鸿门宴开始,他的心就从未曾落下过。 刚进来,就看见一众人欺负她妹妹,妹妹还吐血了。 一颗心像是要被撕裂一般,明书允一向淡然,此刻却慌乱极了,掏药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他根本没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 虚弱的声音将谢云华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扯回来,谢云华一双眼睛死死望着自己所爱之人怀里的明卿卿,恨意填满整个心脏,怒气令她险些冲昏头脑。 凭什么!那个小贱人!凭什么可以让扶苏哥哥那么关心,还抱她!当初她在他面前险些滑到,他连眼神都不曾给一个! 凭什么!!! 她眼中似癫似狂,她要明卿卿去死!没有了她,扶苏哥哥的所有爱就只属于她一个人!一个人的! 一侧的红衣少年,满身戾气地站在一侧,虎视眈眈地扫过众人,众人皆退了好大一步,屏住呼吸,不敢说一句话。 少年金相玉质,一身金丝勾边的红衣意气风发,耀眼夺目,眉骨英挺,看向明卿卿的瞳眸中,敛去以往的桀骜凶狠,换上了温柔,可即便如此,身上属于将军的杀伐之气,还是能略见一二。 高高竖起的长发随他的动作飘逸,身姿挺拔颀长,少年鲜衣怒马,轩如霞举。 明家二子明朝礼,名中有礼,可是却最不喜欢守礼,肆意张扬,无拘无束,是桀骜的少年将军,亦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刑昭司指挥使。 此人长得虽好看,可却是一身恶名在外,是个疯子! 他不会为了那个病秧子,祸及他们? 众人心底打鼓,实在拿不准主意,都没想到这两人能这么快赶回来,还直奔这里,可是病秧子不是不受宠吗? 明朝礼蹲下身子,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温柔:“妹妹,别怕,哥哥们来了,绝对不会有人敢欺负你,谁都不可以!” 特么的,紧赶慢赶,赶回来,还是让妹妹受了欺负,看来是他的名声还不够有威慑,竟然有人趁他不在欺负妹妹! 明卿卿望着满是关切的两人,仿如隔世般。 想起上一世,她竟然与这般温柔的人疏远,就满心愧疚,这一世,她要和他们亲近,拉近距离。 明书允此刻望着自家妹妹,眼中是明晃晃的喜悦和担忧,愧疚,在晖光之下无处可藏。 而她的二哥哥,明朝礼,是她前世刚回家时,比较惧怕的人,因为他恶名在外还毒舌,上一世她不敢靠近。 可这一世,和煦的金光打在少年身上,尘埃于光中飞舞,他敛去一身杀伐,朝她而来,温柔至极。 明卿卿一下子有些哽咽,低笑出声,喊道:“大哥哥,二哥哥。” “嗯。” 明书允虽淡定,可是内心亦满是喜悦。 是妹妹,是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妹妹。从她还未出生,就开始期待的妹妹, “诶!” 明朝礼嘴角都快飞上天了,开心极了,要是场合不对,他都一定要抱起自家妹妹转圈圈。 明卿卿见此,眼眶红了好几分。 他们这般好的人,上辈子竟然都不得善终,一个曾被人陷害入狱,废了双手双脚,被枕边人背叛,一个在战场上中了敌人的毒箭,武力全失,九死一生。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边境敌军来犯,两人又毫不犹豫随父上战场,最终都死在了那里,再也没回来。 可她呢,却对他们曾经受过的苦难一无所知,被护在他们身后,逍遥自在。 第17章 老子皇子都打 明卿卿敛眸,将所有的悲痛和恨意全都收了起来。 她煞白如纸的脸上,嘴角鲜红的血刺痛着二人,明书允温柔地拿出帕子给她擦拭,又将药倒出来,小心地喂给她。 “妹妹别怕,先吃药,哥哥带你回家。” 明卿卿很乖巧地将药服下,明朝礼立马将腰间的水壶照下来,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事毕,明书允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大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哄道:“睡,睡醒了就到家了,其他的事情交给你二哥哥。” 明卿卿笑了笑,便没再说话,但也没睡,因为还有好戏看呢。 见她娇小虚弱的模样,像是一个随时都会消失,随时都会破碎的瓷娃娃一样,两兄弟眉眼皆冷下来。 只是明书允稳重些,将怒意皆敛下。但那平日里嘴角是总是挂着的笑,此刻消失殆尽。 明书允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诸位,今日之事,本相定然会找各位的长辈问清楚,决不罢休!” 说着,他就要抱着明卿卿离开。 这等嘈杂之地,不是他尊贵的妹妹该待的地方。 谁料,谢云华竟然拦住他,不顾明书允已经冷下来的脸,开口甩锅。 “扶苏哥哥,今日之事与我无关,都是卿卿妹妹自己丢了昭玥王府的脸,而且……” “闭嘴!谁是你哥哥啊!” 话还未完,就被明朝礼厉声打断。 明朝礼丝毫不顾及谢云华公主的身份,一把将她拽过去,甩出去,看似是留情地甩进小姐堆里,实则是甩向那一滩滩脏污的泥水里。 众小姐未反应过来,没人扶住,谢云华四脚朝天,摔倒了地上。 谢云华就那么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愣了一瞬,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混不吝到这种程度,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将公主扔到地上。 宫人皆一拥上前将她扶起来,内心害怕极了。 完了,今日他们难逃一死! 谢云华下意识伸手摸自己衣衫后,摸到一手的泥,又脏又臭。 “啊啊啊啊啊啊!” 这可是她为了生辰宴特地制的新衣,就这么毁了! “废物!都是群酒囊饭袋!”她跺了跺脚,尖叫着,将宫人全都无情推开,她指着明朝礼,“明朝礼!你竟然敢对本公主无礼!” “呵!”明朝礼毫不在意地讥笑一声,“老子管你公不公主,把老子惹生气了,老子皇子都打!” 谢云华目眦欲裂,他竟然不把她这个公主放眼里,当众下她面子,让她出丑。 而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众人闻声竟然没有一丝错愕,反而像是点醒了他们一般,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浮上脑海。 不过片刻,明朝礼尚未动手,众人面色却都不太好起来。 是了,世家那些纨绔子弟,哪个没从他拳头底下走过?这小魔王,可是连皇子都敢打的! 即便如此,被打的人反被教训,而罪魁祸首每次都只是被皇上不轻不重地骂一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且这人不仅是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更是刑昭司指挥使!恶名昭彰,无人敢惹的存在,手段毒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啊! 众人下意识齐刷刷,退了一大步。 谢云华见状面色铁青,难看至极。 混蛋!这人软硬不吃,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终。 她看向一侧还未走的明书允,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扶苏哥哥,对,找他,他一向温文尔雅,有礼有节,定然不会等自己弟弟在皇宫里闹,况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世家官员子弟。 而且,她可是公主,自己那般倾慕于她,他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扶苏哥哥!你不管管吗,任由自家弟弟如此吗?这里可是皇宫,我可是公主!” 谁料,明书允不仅没回答她,反而后退了一大步,离她远了,像是躲什么瘟疫一样。 见他退后一步,谢云华如遭雷劈,手指死死掐住手心,霎时间满脸通红。 明卿卿余光瞥见,差点当场笑出声,为掩饰快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将头埋进自家哥哥怀里。 现场尴尬极了,可是没人敢笑,也没人觉得好笑。 一道猖狂至极的大笑声传来,众人瞠目结舌,好奇地看了过去。 谁啊,胆子这么大,不想活了吗? 看见仰天捧腹大笑的是明朝礼,众人一下子就淡定了。 哦,明朝礼,那就正常了。 “扶苏gie gie~”明朝礼做作地学了一声,便偏头干呕起来,“yue!” “明,朝,礼!”谢云华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大吼了出来。 她双眼猩红,恶狠狠地看着明朝礼,一挥手,怒喝道:“来人,将明朝礼和明卿卿两个以上犯上的贼子拿下!” “啧啧啧,我好怕怕哟~来呀都来。” 前一瞬,明朝礼还贱兮兮地挑衅,下一瞬,便满身杀气,嗓音若地狱索命的阎王爷,满面凶狠。 “我看谁特么,敢靠近我那可爱的妹妹一步!今日老子就要血染长悦宫,让你们欺负我妹妹!” 侍卫见此,都不敢上前,众人更是吓得再次退了一大步。 谁料,明书允皱眉,轻声道:“阿礼!” 众人以为,明书允守礼,这是要教训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呢。全都期待,满是希冀地看向明书允。 第18章 真正的大戏上演 谁料。 明朝礼一下子就看了过去,明书允却微微道:“别说脏话,妹妹还在呢。” “哦,对对对!” 明朝礼打嘴,立马凑上去笑嘻嘻解释。 “妹妹,哥哥平时很温柔,很懂礼貌的,今天只是因着他们欺负你,哥哥太太太太太太太生气了,口无遮拦了。” 很懂礼? 明卿卿差点没憋住笑了出来,明家最不懂礼的人竟然说自己懂礼,二哥哥一向不守规矩,随性而活的。 可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像是信了一般:“我知道,二哥哥最懂礼节了。” 明朝礼满意地点头,开心极了。 众人:……啊喂喂喂,这是重点吗? 丞相大人,都什么时候,脏话有这么重要吗? 重点难道不是,他竟敢放话血染皇宫啊!虽然只是放话,可是这疯批是真的做得出来啊! 还有明朝礼懂礼?说来鬼都不信! 呜呜呜,来个人救救他们啊! “好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我先带妹妹回家了。”明书允低眸温柔道,“妹妹乖,哥哥带你回家。” 呜呜呜,别啊,别走啊,丞相大人! 众人欲哭无泪,明书允一走,这大混蛋就是没人管的疯狗啊! “好~” 明朝礼一脸苦笑,朝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挥手。 他转过头,那变脸就跟翻书一样,顿时凶神恶煞地看着一众人。 都是这些人,不然此刻抱妹妹的肯定是强壮无比的他! 气死了! 众人此刻心惊胆战,实在猜不准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嘿嘿嘿!” 明朝礼突然笑了起来,是那种森然的笑,笑得众人一阵毛骨悚然。 他大步走向亭子一侧,两手抓着柱子,一使劲一提,那红色的柱子竟然被他毫不费力的拔地而起。 众人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惊得半天反应过来。 他以为他在干什么?拔地里小白菜吗? 那柱子明明比两个他还高,那柱子更是粗得他自己的双臂都抱不完全。 下一刻。 “噗通——” “噗通——” …… 原来是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逃窜,明朝礼横着柱子运起玄力,飞过去,将亭中所有人,包括谢云华,全部横扫进湖里,无一幸免。 “啊啊啊啊!” “救命!” “唔救我!” …… 所有小姐宫人丫鬟,还有侍卫全都落水,小姐们挣扎着,扑腾着,花容失色,不断尖叫着,亭子对面的公子们反应过来,叫人的叫人,逃走的逃走。 然后就是挣扎和噗通声,不断有人入水去救人。 而罪魁祸首站在摇摇欲坠的亭子里,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幕,无动于衷且捧腹大笑。 像是看一场戏楼里高台上的大戏一般,看得津津有味。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平时总是把礼啊,规矩啊,仪态啊,挂在嘴上,你们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啥也不是。” “既然你们敢动我妹妹,那我就送你们自己去体验体验。 谢云华,本将军警告你,别端着你那公主架子欺负我妹妹,以后也不准接近我大哥,他守礼,本将军可不!下次可不是落水这么简单了!” 说罢,他一巴掌拍在亭子的柱子上,在亭子塌下来之前飞了出去。 他手指放在嘴边,朝身后混不吝地吹了一声哨子。 亭子应声坍塌,连带着周围所有的亭子。 “啊啊啊啊!明朝礼!本公主要你死!啊啊啊啊!” 被救起来的谢云华,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无能狂吼,气得全身发抖。 长悦宫乱成一片,这个生辰宴还没怎么开始就被毁了。 小姐们被救上来,毫无形象,顶着荷叶,满身泥泞和水,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有不少公子安慰着自己的妹妹,或责怪着。 整个长悦宫的空气里,漂浮着胭脂粉夹杂着淤泥的恶臭味儿,谁也没能想到,今日的他们一身锦衣华服,穿着最华丽的一套衣服,体体面面的来,走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狼狈。 缓缓来迟的一个少年,一身锦衣,一把折扇,将这一切收之眼底,此刻躲在假山后,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还好来了,不然怎么能看到这一幕呢!” 第19章 又没有说给每个女孩子一个家 少年身侧的少女不自在地扯着身上的轻纱:“早知道如此,就不来了。什么狗屁公主,要不是我老爹,我是真的一步也不想踏进来。” “别啊,不来怎么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呢?有意思,有意思啊。” 少女怎么扯,身上的衣服穿着都不舒服,便放弃了挣扎,若有所思地望着长悦宫混乱的一片。 “明将军武力如此之高吗?竟然令长悦宫的后花园的亭子成了一片废墟,就一掌。” “你不知道吗?”少年摇扇,老神在在道,“传闻,明朝礼天生神力,就不是人,你瞧瞧,别人上战场,不是刀剑,就是戟,好歹就是各种暗器,他倒好,一把巨斧,这普天之下,谁能单手举起那把斧子?还运用自如的?” 少女立马一脸崇拜和崇敬,是对强大实力独有的尊敬和向往:“厉害,有朝一日,我定要也变得如此厉害。” “切!” 少年收起扇子,扇子敲了敲她的头。 “明朝礼那孙子,狗是狗了点,但是这次的事情真是爽啊!但是!你那眼中的慕强是怎么回事?难道你青梅竹马的本公子,不够强吗?” 少女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扇子,白了他一眼:“这话,有本事去他面前说!” 少年摸了摸鼻头,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冲上脑海:“算了算了,不和你争,不过他妹妹,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明月郡主,真的是个一无是处的病秧子吗?多可惜啊,明家以武传家,世代将军,征战沙场,哪怕是女子,到她哪儿……” 少女不以为意:“各有各的活法。” “也是,明家如今鼎盛,就算是真的一无是处,也定会护她周全,只是……”少年一脸笑意,“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呀,改天去会一会。” 说罢,就毫无防备的被踹倒在地,少年咿咿呀呀地捂着屁股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 “你干什么!” 少女义愤填膺道:“收起你那一脸浪荡和一身风流,不论明卿卿如何,昭玥王战功赫赫,为国为民,征战沙场,是大英雄,她女儿,也不是你可以染指的。听到没有?” “好好好!”少年委屈地站了起来,“哥只是过过嘴瘾,又不做什么,而且就算去找女孩子,你见我真的动过手,浪荡过吗?我就是交个朋友而已,又没有说给每个女孩子一个家!而且,明卿卿都不认识你,你怎么就护上了?” 少女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少年举手投降:“我发誓,发誓好了,绝对只是单纯的交朋友,绝对不伤害她!你总得允许我有喜欢一切美好事物的权利了?” “我跟你说,我有预感,和这个明卿卿交朋友,肯定也有趣极了!” 少女见他真的如说的那般,就转头大步离开。 “诶诶诶诶,你等等我啊,呦呵,你这一脚,真是无情!”少年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去哪了啊?” “回家。” “不看戏了?那些自恃尊贵的贵女之前可没少说你坏话,你不看了?” “无聊,回家练武,成为强者!” 海棠苑。 关太医将人都请到屋外,只是留了一个子衿。 也不是他胆子大,将两位大人赶出去。主要是那两位实在是让人压力山大,他诊个脉,好像只要说个什么严重之类的话语,就要活剐了自己一样。 明儒温和明书允,明朝礼在屋外,等得心急如焚。 片刻后,关太医拿着箱子走了出来,明朝礼立马冲上去捏着他的肩膀摇晃。 “怎么样怎么样?我妹妹还好吗?” 关游程只觉得自己一条老命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天生神力,他快不行了啊。 就在他快翻白眼之际,有人解救了他。 “阿礼,不得无礼。” 明朝礼立马退开,但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盯得他额冒冷汗。 明书允轻声中带着急切:“关太医,我妹妹如何?” “丞相大人莫担忧,是郡主心绪起伏太大了,惊厥所致,幸亏您及时给了药,如今已无大碍,只是郡主身体孱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不可大意啊,得好好养着。” 全推入水里还是太轻了,他们竟然将妹妹吓吐血了! 明朝礼眸子里的杀意又盖不住了,关游程咽了咽口水,悄悄挪了几步,离他远了些。 明书允颔首:“多谢关太医,管家,好好送送太医,不要怠慢了。” 明儒温恭敬点头:“是。” 他抬手,道:“太医请。” “那臣告退。”关游程几乎是逃一样的跑了。 不行,他已经开始犹豫了,甚至萌发了去请辞的想法,这份差事他接不了,太可怕太可怕了! 第20章 委屈的小媳妇儿二哥 等人走后,两位少年一身风尘仆仆,想要进去看看,却又停在门口。 明朝礼满脸迟疑,死死拽住一个自家大哥的长袖。 “大哥,我怕。” 此刻的他活像是委屈的小媳妇儿一般,哪还有方才那般要吃人的凶狠样。 明书允低眸看着自己被捏得生褶子的长袖,清秀如画的眉头紧蹙,伸出如玉的长指轻轻拂开他的双手,又沉默不语地低头整理了起来。 明朝礼一下子就烦躁起来:“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你的衣服!” “是你的衣服重要,还是妹妹重要?” “你就不能暂时放一放你那些破规矩破礼仪吗?” …… 他嘴巴拉巴拉的不停,就是一顿念。 明书允竟是耐心地到他说完为止,才长叹了一口气:“见良人,正衣冠,可知?” “吱吱吱!” 明朝礼发出老鼠的声音,反应过来时,觉得自家大哥说得对,立马也整理起来,还拉着白衣少年,着急地询问。 “大哥,你快看,小弟今日的衣着如何?” 明书允淡然地抬起头,认真地扫了扫他一身如火红衣,意气风发极了,微微笑道:“很好看,比你平日那身黑色官服好看多了。” “那是!”明朝礼抬头骄傲地甩了甩被红色宝石银冠竖起的长发,“不过大哥不愧是大哥,我都紧张得快哭了,你倒是淡定得紧。” 明书允依旧是那般从容:“好了,快进去。” “好!大哥你打头阵!” 一贯驰骋疆场,一斧头几个敌人的少年将军,此刻竟然紧张得腿发抖。 沉稳的明书允微微摇了摇头,踏出第一步,怎料竟然同手同脚起来。 若换做平时,明朝礼定然哄然大笑起来,可今日,他是真的起不了大笑的心思。 他死死拽住自家大哥,两人在门槛处,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拎住自家大哥的后颈衣领,两个人怕是还没见着自家妹妹就要出丑了。 临近门口,明朝礼刻意压低了声音吐槽。 “大哥,你做什么呀,要是摔了,被妹妹知道了,该出丑了,第一印象可是毁了!妹妹要是不喜欢我了,我就去你那里……那里哭!” 明书允囧,满是歉意:“阿礼,大哥不是故意的。” “唉!不靠谱!平日里这么靠谱的少年丞相,今日怎么走个路都不会走了?”明朝礼压低了声音,说着。 明书允闻声低眸,看着他颤抖的双腿,亦是悄悄地回道:“那阿礼,我们的大将军,你的腿抖什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屋檐上跟着他们来的暗卫,低着头忍着笑,肩膀不断颤抖着。 谁能想到,这两人,一个是叱咤风云,临危不乱的大将军,一个是舌战群儒,面不改色的丞相大人呢? 两人被里面走出来的人打断了僵持,子衿和轻舟拱手行礼。 “两位公子,我们郡主,让你们进去。” “咳。” 明书允掩唇咳嗽了一声,明朝礼迅速甩开他的袖子,站直了腰杆,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 明卿卿坐在床上,手攥紧被子下的衣角。 上一世许久未见,两位兄长奔赴疆场惨死,她连尸首也未曾看到过。 “妹妹。” 温柔的声音传来,明卿卿抬起头,红了眼。 “大哥哥。” “诶诶诶,还有二哥哥。”明朝礼立马从明书允身后跳了出来,坐到她床边。 “二哥哥。”明卿卿笑了笑,二哥哥真的还是那般啊。 明书允心疼道:“生病了很难受,这些年苦了妹妹了。是哥哥们不好,没有早早赶回来,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对!哥哥们的错,那些人的狗……哦,话,别放在心上,他们那些狗杂……哼,就是不是好人,说的话不必在意。” 明书允闻声,眼中闪过无奈,自家这位弟弟还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我没事的,真的,生病也不严重,哥哥们不用担心。” 病秧子是她装的,废物也是装的,但是暂时她不能说,只能这样安抚了。 两人却都以为她只是怕他们担心,为她的懂事,两人差点当场红眼。 明朝礼已经在心底将今日宴上的那群人,都杀个遍。 然后,明朝礼表情一换,兴奋极了,嘴巴碎碎念,不停道:“妹妹,二哥哥的好妹妹,知道你要回来,便日夜兼程急着回家,给你带的礼物还在后头。” 明书允亦是,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温柔地望着自家妹妹,他心疼极了,怎么脸色这么白,这么瘦呢。 细细一看,又见她竟然红着眼。 立马慌乱道:“妹妹,怎么哭了?是不是哥哥们吓到你了?还是受了委屈?” 明卿卿闻声摇了摇头,眼睛更红了,鼻子酸酸的。 “什么?哭了?” 明朝礼一惊一乍的,伸出手轻轻捧起她煞白的小脸,让她的泪无处可藏,伸出带着老茧的手指轻轻给她擦着泪。 他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她逗她:“妹妹乖啊,不哭不哭了,谁给你委屈受了?二哥哥用斧头砍死他!” 天璟国民风开放,女子亦能上战场杀敌,入朝堂为官,加之明朝礼本就不是被那些繁文缛节所束缚之人,毫无顾忌地捧着自家妹妹的小脸安慰着。 “阿礼!” 明书允声音大了几分,拍了拍他的手。 “对妹妹要温柔一些,怎么能突然捧起妹妹的脸,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明朝礼轻轻收回了手,改摸她的头发:“哦哦哦,妹妹乖啊,二哥哥是最懂礼最温柔的,刚刚是因为紧张妹妹了。对不起啊,是不是吓到你了?” 明卿卿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笑道:“没有吓到,大哥哥和二哥哥对卿卿都很温柔,我只是看见哥哥们,太开心了。” 明书允温柔似水,那笑不达眼底的眸中此刻满是真挚的笑和关心:“妹妹乖,不哭啊,既然回来了,就永远不分开了,哥哥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如此一说,他还不忘补充道:“还有父王和三弟,知道妹妹回来,肯定都十分开心,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呢。” 第21章 敢动我妹妹,老子的斧头第一个不答应 “对!” 明朝礼爽朗地笑着, “王府里的所有人因为你的回来,都开心极了,以后有哥哥们护着,谁都不敢欺负你。也再也不用在外面吃苦了,我们会把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妹妹跟前,都给妹妹!” 为了让自家妹妹能有归属感,不相信外界的传言,明朝礼和其他人统一战线,一致地为着他,为着没有来的人说着好话。 “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里,我们可想死你了,每次其他混小子朝我们炫耀妹妹,我们都可羡慕了,我们都很想把你接回来, 可是父王总说,你身体不好,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只能和你师尊一起。你师尊对你好?没有亏待你?” 他目光灼灼,低头望着她,明卿卿抬眸,正好对上他的双眼,又看向温柔至极的大哥哥,一颗心烫烫的,他们的爱太炽热,令她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全都消失殆尽。 上一世,他与他们有诸多疏离,导致他们并没有那么与她靠近,想来也是不敢靠近太多,怕她害怕,怕将她逼得更远。 “师尊对我很好的,教了我很多东西,你们别担心,我的身体也好了很多,没有那么严重。” 好什么好! 明书允和明朝礼对视一眼,在他们眼中,自家妹妹娇小极了,又柔弱极了,一张脸苍白,连肉都没有,身形孱弱,昨日吐血昏倒的事情他们也知晓,此刻心疼极了。 都觉得她是太懂事了,怕他们担心才这样说的。 明书允笑道:“妹妹,待你好些了,大哥哥带你去逛逛王府,这些年你虽然不在,但父王时常带来你师尊的信,你喜欢的王府里都有,你见了肯定喜欢。” “对!”说着,明朝礼又激动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特别是父王的宝库,二哥哥带你去,里面好多宝贝,二哥哥带你偷……啊不,顺……拿几样,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明书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明朝礼混不吝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是,他没有偷过自家父王的宝库,刚刚只是用词不当。 明书允:……别以为他不知道。 明卿卿见此笑了起来,想来自家二哥哥没少去偷父王的宝贝。 提到父王,她也好想他啊。 几人聊了好久,聊天聊地,聊这分别的几年,聊他们的想念。 后面,两人怕打扰他休息,扶着她睡下,给她掖了掖被子后,待她彻底睡着了,才慢慢地轻声走了出去。 一出门,方才还满目盈笑的两人,目光齐刷刷冷了下来。 明朝礼恶狠狠地笑着:“该死!那些人怎么忍心的,去欺负我那柔弱娇小无辜的妹妹,老子真想现在扛着斧头,劈死他们!” 明书允温柔的脸上,此刻亦是蕴满了冰冷。 “妹妹回来得突然,陛下瞒着我们,突然召回妹妹,想来另有深意。京城怕是不若表面那般平和了,风雨欲来啊。” “呵,来呀,我可不怕。”明朝礼戏谑地笑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对了,今夜我要去干一件大事,那个什么户部尚书之女,可是谢云华的人!” 明书允点了点头,这一路上,知晓妹妹会被召集回京,他就匆匆赶来,谢云华生日宴,知晓她极大可能会邀请自家妹妹,就更着急了,让人提前看着,及时回禀情况。 赶往长悦宫的路上,暗卫已经禀报了。 林云雪,暗里是听谢云华的,一个为谢云华不知不觉除掉她看不顺的人的。 “我可不管啊,今日她要付出代价!包括那位公主!” 明书允这次并未阻止:“去,林云雪随便你,但是谢云华,你收着点,后日可是要上朝的。” “知道了,我有分寸!”明朝礼摩拳擦掌,转身离开,“陛下那边,让我们亲爱的父王去闹。” 明书允不紧不慢跟了上去,白衣衣袂微动,赞同道:“交给父王,甚好。” 两人渐行渐远,长廊尽头,传来他们渐小的声音,可明朝礼的声音却始终张扬随性。 “风雨欲来也好,波谲云诡也罢,他们唯恐天下不乱,都和我没关系,但敢动我妹妹,老子的斧头第一个不答应!” “甚对。” 第22章 该收棋了 海棠苑外,一处假山后。 红柳衣衫稍微凌乱,眼中眼波妩媚,她靠在吕树身上轻喘。 “柳儿啊,听说了吗,今日公主生辰宴,我们那位郡主可是丢尽了王府的脸面。” 红柳眼中闪过恶毒:“当然知道,这不都传遍了嘛,二公子竟然为了那样一个废物,得罪公主,和那些世家。” “就是,要不是公主倾慕大公子,我们那位郡主那般乡野之人,哪里进得去皇宫啊。” 红柳嗤笑一声,想起方才在外采买,那人告知她,让她做的事情,又抱紧吕树。 “最近如果送什么东西去海棠苑,记得把差事给我哦~” “好!”吕树抱住她就是一顿亲,“不过你怎么硬是要入那废物的院中?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完成任务啊,不过红柳是不会这么说的,她笑道:“虽然她是废物,连我都不如,但是废物嘛,好拿捏的很,以后那些海棠苑的好处不就入了你我的包里了?” “是是是,还是我们家柳儿聪明。”吕树满眼淫光,伸手在她身上乱摸,“我们家柳儿这身段真不错啊,比郡主那寡淡的模样,好很多了。” “哎呀,大庭广众之下,收着点。”红柳欲拒还迎,“你怎么和我在一起,还想着那个废物啊。” “好好好,我满心满眼都是你。” 两人正亲热之际,身后一声怒喝而起 “混账!” “啊!” 两人惊呼之下,被踹飞出去几米远,生生吐出好几口血 正是路过的明书允和明朝礼,要不是明书允拉住,从听到的开始,他就冲上去了。 “贱人,我那尊贵的妹妹,岂是尔等可以编排的,又是你们可比的?” 明朝礼声音凌冽,满身怒气,大哥让他先等等,听听他们的话,但是听到这混蛋竟敢肖想他妹妹,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两个下人听清了声音,抬起头撞见两位锦衣加身的男子,皆满脸惊悚,颤抖起来,立刻大汗淋漓。 吕树眼珠乱转,情急之下立马指向身侧的红柳:“大公子,二公子,是她,是红柳,是她……” 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而红柳更是吓得泪流满面,却又不敢出一点声音。 明书允不说话,一双眸子冷若冰霜。 “呵!”明朝礼冷笑一声,大喝道,“聿风,本将军的斧头呢?今儿个老子要砍碎他们!竟敢说妹妹的坏话!” 两个下人闻声,绝望地低着头,抖成了筛子一般。这一次,只怕他们真的难逃一死了,红柳更是吓得差点晕过去,又不敢晕,只得死死咬着嘴巴里的肉,咬出了血,痛得清醒。 暗卫从屋檐上飞了下来,将硕大的斧头双手供上。 而一旁的明书允却伸手拦住了他:“阿礼,不可。” 一身红衣锦服的明朝礼满脸不爽,看着书生模样的少年,不满道:“不可什么不可?大哥!” 两人偷偷抬眸看向白衣的少年,少年温柔至极,满脸笑意,似乎一点也没有红衣少年那般嗜血凶狠,顿时心生希望,想来有温柔的大公子在,他们俩至少能保住性命了,最多不过是被逐出王府罢了。 两人都寄希望于他。 可下一秒,那温柔的一句话却令他们如坠地狱。 “聿风,将人带去轩辕雪台,让王府之人都过去等着。” 轩辕雪台?那可是王府的武场,更是王府的刑场啊! 两人一颗心坠入了十万冰窟一般,愈发绝望极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一向温柔和煦的大公子,竟然比凶残的二公子狠辣。 还不如让二公子一斧头砍了他们呢,总比生不如死来的痛快。 “啧啧啧,大哥,我还以为你又大发善心呢,轩辕雪台上杀鸡儆猴,比我还狠。” 明朝礼大笑着,吩咐道, “来啊,将这两坨猪狗不如的东西,带过去,等本指挥使亲自来动手,动刑嘛,老子最会了。” 两个人哭着,被带了下去,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这件事情,很快传去了海棠苑耳中。 子衿一脸幸灾乐祸:“活该!” 明卿卿看向轻舟,吩咐道:“红柳是公主买通的人,以及其任务,让人透露给管家。” 轻舟点了点头,便快步出去,消失在海棠苑。 明卿卿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该收棋了。” 子衿手里啃着猪肘子,不解道:“亲亲郡主呀,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什么呀?还有红柳之事,之前不是不让说吗?” 明卿卿伸手捻着左手的佛珠,眼中闪过暗芒。 “自是彻底断绝谢云华嫁入我王府的念想和可能性,我们之前纵容红柳,今日生辰宴,逼急了谢云华,她那般睚眦必报的人,肯定会忍不住杀了我, 红柳今日去见了她的人,拿到了毒药,肯定找机会杀我呢,谁知道这么快就被逮住了,祸从口出啊!” 待事发,生辰宴之事和此事,皇帝便不会重罚二哥哥,因为谢云华要置昭玥王之女于死地,推水不成,还要毒杀。 就算谢云华不死,但也绝对是重罚。 以皇帝与父王的关系,皇帝再无颜让她谢云华嫁进来,父王也绝对不允许。 子衿从猪肘子里抬起头,吃得满脸是油光:“郡主,我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啊,今日换我的脾气,肯定全将他们撞水里,和二公子一样。假如,假如要是两位公子不去,咋办?” 明卿卿一眼就看到她油乎乎的肉脸,只觉得她可爱极了,拿出帕子给她擦。 “再等等就好,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预感我这病美人装不了太久,不知道为什么。而且你所说的假如不作数,两位哥哥听到消息一定会赶过去的,一定会,只是时间问题。” “嘿嘿,谢谢郡主。”子衿抬起头傻笑,“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提前安排了人守在去长悦宫的各个路口啊,就是为了通报他们是什么时候到。” “对,要不是要当着两位哥哥的面吐血,给他们上眼药,我真的也有些忍不住,踹飞那些人了。” 毕竟,上辈子她揍那些世家贵女公子的次数,可不少! 皇帝和父王那边,她是计划好了的,虽然知晓大哥哥对谢云华无意,但是她还是不敢大意,为保万无一失,只好得让哥哥亲眼看到自家妹妹被欺负,吐血的场景了。 唉,为了哥哥,她真是操碎了心啊。 第23章 一律大卸八块丢回他主人那里 轩辕雪台。 偌大的高台立于单独的院落中,台下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在人群中传开。 直到看到那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众人下意识跪了一地,不知是吓的,还是怎的。 明朝礼扛着比他头都大几倍的斧头,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面,玩味儿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 “哟,今日怎么行此大礼啊,来来来,本将军我扶你们起来,跪啥啊。” 可闻声,众人跪得更笔直了,头更压低了几分,不敢动弹。 两人站在高台之上,明书允始终沉默不语,明儒温走了过来,停在他们身后一步位置,亦是满脸冷意。 “都起来。” 明朝礼高声传遍整个院落。 地上的人头低得更低了。 他们哪敢起来啊,此刻不知道这魔头是真让他们起来,还是说的反话,他们可不敢违逆半分,亦不敢惹他半分不快。 “怎么,真要本将军一个一个,亲自去扶吗?” 话音刚落,地上的人立马蹦得一跳,起得飞快,然后站得规规矩矩的。 跳起来的那一瞬间,像极了窜天猴,还是一群的窜天猴。 明书允见此,微微挑眉,看了身侧的自家弟弟一眼。 弟弟果然还是那个弟弟。 明儒温见此场面,虽然是意料之内,却还是惊了一下。 二公子凶狠的风评到了如今依旧留人心中,让人惧怕啊。 明朝礼单手拿着斧头,把玩着,砸在自己另一只手中。一般武者双手都抬不起的斧头,他竟然轻而易举的拿起来,还像玩儿似的拍在另一只手掌里。 少年将军特有的略微浑厚,又带着几分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抬头。” 台下密密麻麻的人,齐刷刷抬了起来,生怕抬慢了一分,那头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那速度快到,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一样的整齐。 “都把眼睛给我瞪大了!看好台上的人。” 那些人又唰唰瞪大了眼睛,瞪着台上被绑住的两人,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出来半分。 一眼望去,几千双眼睛,大得像是骆驼的铜铃一般。 明朝礼一惊:……这是揍嘛! 明书允:…… 明儒温咽了咽口水,看向明朝礼,倒是生出了几分疑惑。 二公子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众人:!!!你说呢! 且不说以前的事情,就说他今日大闹长悦宫,将公主和世家贵女全部推入湖里后,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出皇宫,站在这里,就很可怕好吗?! 台上被绑的,正是方才被踹的红柳和吕树。 他们此刻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木架上,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只能流着泪,呜咽着。 “呜呜呜!” 红柳哭着,看向吕树,此刻病急乱投医,竟然想让他救救自己。 吕树恨极了,一双眼睛满是恶毒,死死盯着她,恨不得将她射穿一般。 要不是这个贱人,他又怎会沦落至此! 明儒温上前一步,低声回禀:“没动刑,就只是吓了吓,红柳就什么都招了。她是刚买进来的丫鬟,不会武,被人收买了,想要混进郡主的院中,以前是让她监视和操控小郡主。吕树不过就是见色起意之徒,背后无人。” “还有,从红柳身上搜出毒药——长生枯,暗卫查到背后是公主的人,今日生辰宴一事,是公主命她毒死小郡主。” 明书允眸色冷了几分,眼中闪过与他气质相反的阴狠,只是无人看见。 “管家,以往不论目的如何,今日起,王府里的人让暗卫重新排查,有二心者,杀!妹妹回来了,那那些鱼饵就不必留了。” 明儒温点头:“是。” 而明朝礼就一点也不藏着,身上的杀意压得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喘。 “凡是带着伤害妹妹目的入府的,一律大卸八块丢回他主人那里。” 以往,留着那些鱼饵,他觉得好玩,放长线钓大鱼,也可以打探些情报。 他不怕刺杀,也不怕死,可是如今娇娇软软的妹妹回来了,却是一点也不能大意了。 两兄弟都是这般想的,幸好提早抓到了这个红柳,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两兄弟相视一眼,竟然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心悸感觉。 明书允就退到一侧始终不说一句话,似乎是把场地给了自家弟弟,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而明儒温在明朝礼旁候命。 明朝礼看了他一眼,他便会意让人端上了火盆。 红柳和吕树低着头,望见烧得噼里啪啦的火炭,挣扎了起来,满目惧怕,又哀求地看着明书允,却说不出半句话。 明朝礼将斧头放在地上,走上前去,拿起火钳子,夹起通红的火炭,大步走上去,抽掉吕树嘴里的抹布。 吕树哀求道:“二公……啊——” 还未喊完全,在风中烧得噼里啪啦的火炭被塞进他嘴里,滚烫的热度迅速腐蚀着他的舌头,他嘴里的肉。 滋滋滋—— 是火炭灼噬着血肉的声音。 “呜呜呜——” 吕树疯狂甩着头,痛得想要吐出来。他痛得瞪大的双眼布满红血丝,又哭着看向眼前的男人,无声的求饶着。 可是,明朝礼始终无动于衷,哪里又容得他吐出来,捏着他的下巴,想起他们在庭院中一句句中伤自家妹妹的话,眼中的狠戾更甚,手中动作不断,火炭越塞越深,烧得吕树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我妹妹也是你这种腌臜之物可以肖想的?看来是近日,我们对王府管理松懈了啊,竟让你们这种人混了进来,还在府里行此苟且之事。” 第24章 让他有命进,没命出 一旁的红柳见状,死命地挣扎着,想要为自己辩白几分,头上的发丝也早已凌乱不堪。 他们这是草菅人命!魔鬼!二公子就是个魔鬼,她为什么要收那些钱,来个人救救她!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像是看向救命稻草一般,看向旁边坐着的清风明月的明书允。 试图用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祈求他能慈悲放过她。 大公子一定会救她的,他一向是最重礼节,对下人也是温文尔雅的人,肯定会放了她的。 可转头她却绝望极了,在她心中那般温和慈悲为怀的男人,此刻却品着茶,言笑晏晏地望着他们。 在如此惨烈的酷刑面前,竟然风轻云淡。 他那眸子里笑意不达眼底,冰冷至极。 魔鬼,都是魔鬼!王府里的人都是! 凭什么,他们就被绑在台上被审判,就因为他们出身高贵罢了,若是出身高贵的是她,审判他们的便是她了!她恨极了! 可她此刻却忘了,是她贪婪,收了别人的钱,不怀好意想要混进去伤害别人家妹妹,还语言侮辱,才落得如此下场的。 底下的众人早已不寒而栗,纷纷闭紧了嘴巴,不敢出半点声音。 吕树痛晕了过去,明朝礼抽出火炭,带出血肉,又毫不手软地拿起新的火炭,要塞进红柳的嘴里。 红柳嘴里的抹布被抽出,她死命哀求道:“求求二公子放了奴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有人给了我钱,让我混进郡主院中,我什么也还没有做,也没有伤害郡主啊!她还好好的啊!” “还好好的?那你该庆幸,我妹妹还好好的,不然,绝对不是这么简单了!” 明朝礼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捏着她下巴的手反而愈发用力,将她的骨头,捏得稀碎。 火炭还未进嘴,她就痛得晕了过去。 滚烫的火炭入嘴,她尖叫着被痛醒,然后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呜呜呜——” 红柳盯着眼前恶鬼一般的男人,心中又悔恨极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小心些,栽在这样的魔头手里。 明朝礼眼中森森的冷意怎么也藏不住:“既然不会说话,那便永远闭嘴!” 红柳着眼睛晕死过去,像是彻底没气一般。 “啧,这么就受不住了啊,我刑昭司的刑罚可不止如此啊。” 明朝礼摇了摇头,似乎是对此很不满意。意犹未尽地将火钳随意丢到了火盆里,转过身看向胆战心惊的一众人。 “眼睛都给本将军瞪大了了,看清楚,也记清楚,今后,谁若敢嚼舌根子,谁敢打本将军妹妹主意,不管背后是谁撑腰,本将军都让他有命进王府,没命出!” 晕死的两人被放了下来,被泼了冷水,躺在地上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众人以为这就完了,就连被浇醒的两人,都心生出一丝侥幸,尽管经历酷刑,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可是下一瞬,却见高台之上鲜血四溅,两人的头颅滚了一地,而那个举起斧头的少年满脸是血。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四下里瞬间安静如鸡,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自觉抬手捂住了嘴,众人瞪大眼睛皆看恶鬼一般的人看向高台之上的少年。 有厌恶有惧怕,皆敬而远之。 可少年却在血泊中,恶劣地笑着,他伸出手随意地抹掉脸上的鲜血,那血被抹开了,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更加刺眼起来。 “本将军说了,敢伤害我妹妹者,让他有命进,没命出。” 明朝礼看着台下安静如鸡的众人,有人捂着嘴,有人吓得发抖,有的人甚至吓得落泪。 他却故作疑惑道:“咦,大家这是怎么了?” 众人瑟瑟发抖,我们怎么了,你还不知道吗? “怎么还哭了?” 明朝礼澄澈的眸中,全是天真无邪般的疑惑,似是想凑近看清楚,跳下台子,朝他们走进了一步。 众人下意识,纷纷整齐划一地退了一步。 “咦,你们退什么?”明朝礼又进了一步。 众人:!!!你不要过来呀!不要过来啊! 他们立马低着头,退一大步,明朝礼往前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 他们一直退,一直退,众人满脸哭相,纷纷咒骂着死去的两个人,惹谁不好,偏偏惹这尊大魔王,可为什么最后受苦的是他们啊! 突然,一道若天神一般温柔的声音传来。 “阿礼,好了,回来。” 明朝礼意犹未尽地停下脚步,摊了摊手,转头回去。 众人纷纷泪汪汪地,无比感动地看向说话的明书允,白衣翩翩,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这一刻,仿若他就是从天而降,解救他们于水火的天神一般。 呜呜呜,还是大公子温柔啊,不像大魔头二公子! 不过这些话,他们只敢腹诽,谁也没胆子说出来。 谁料,下一秒。 明书允嘴角微勾,竟是拱手:“我妹妹体弱多病,以后烦请诸位多担待了。” “不敢不敢。”众人纷纷摇头。 明明是温柔又亲和的话,可众人却竟然心生胆寒,一股凉意从脚底上窜,直至天灵盖。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此刻笑着的大公子,会比那个大魔头二公子还要吓人呢? 想到此,众人又立马将心底这个想法丢掉。 错觉!一定都是错觉! 温柔的大公子,怎么可能会比魔王二公子可怕? 明朝礼站在台上,望见众人的反应,又看向自家有礼有节的大哥,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好人都让他当完了。 虽然心中骂骂咧咧,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第25章 采花贼二哥 夜里万籁俱静,人们都已经入睡。 今夜无月,夜黑风高,冷风簌簌,正是杀人夜。 两道黑影游窜在长街之上,尚书府,两个人翻身一跃,径直翻了进去,在府中来去自如,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其中一个男子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面巾,他根据脑海里的地图轻车熟路先来到一张床前。 此刻,床上的女子安然入睡。 床上的不正是白日里算计明卿卿的林云雪,还有谁。 “嘿嘿嘿嘿~” 他揭下面巾,不怀好意地笑着。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声音刻意压低了好几分:“主子,您这笑,不知道还以为是采花贼呢!” “走开!采花贼,有我这么帅的吗?” 说话的正是明朝礼和他的暗卫聿风。 聿风打量着四周,又看着床上熟睡的林云雪,迟疑道:“主子,真的要这样吗?虽然府里的人都被我搞晕了,但是我们这样……” “给我。”明朝礼伸出手去要什么东西。 聿风无奈,却还是双手将斧头奉上。 “敢欺负我妹妹,找死。而且这个尚书府早晚都得被灭,早死晚死都得死。” 聿风挣扎道:“可是……” 话未落,一道尖叫声划破天际。 “啊——” 聿风:!!! 他猛然瞪大眼睛看向自家主子,满目惊诧和害怕,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就毫不犹豫地动了手,瑟瑟发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方才,他话都未说完,也没有一丝预兆的,明朝礼丝毫没有废话,举起斧头直接砍掉了林云雪的手臂,动作干净利落,鲜血四溅。 “啊啊啊——明……” 手臂滚落在地,她在睡梦中尖叫着醒来,惊恐地望见明朝礼的脸,那个名字未说出口,又昏死过去。 一脸苍白,满头冷汗,以及四周皆是四溅的鲜血。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明朝礼会如此睚眦必报,又如此大胆,竟然大晚上闯入官员府邸做此事,她想呼救,可是来不及,便痛晕过去了。 她话落,聿风都差点尖叫出声,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主子,她看见你的脸了!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明朝礼却丝毫不在意,不惧反笑。 “呵,怕什么,就怕她不知道是我呢。” 微弱的烛光照映着明朝礼好看的脸,脸上溅到鲜血,他于黑暗中恶劣一笑,杀人不眨眼的恶鬼阎罗也不过如此了 聿风见此退了一步,差点哭出来。 呜呜呜,为什么每次干这种事都要带他来,王府暗卫几千,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啊! 明朝礼转手将斧头扔给聿风,自己捡起那只手,便转身离开。 聿风伸手去接斧头,险些让其落在地上,方才的一切吓得他愣住,即便和自家主子一起长大,可是望见方才他毫不犹豫斩断林云雪手臂那一刻,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还是让他有些窒息。 清晨,尚书府传来惨痛的尖叫声,不止是尚书府,还有长悦宫。 长悦宫里,谢云华的贴身宫人早早醒来,就要出门,谁料迷迷糊糊的她行至殿门,就发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自己身上,还黏糊糊的,伸手一摸,手上竟然是暗红色的血。 她惊吓得跌落在地,颤颤巍巍抬头就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悬挂在殿门上。 “啊啊啊啊——”宫人指着殿门的手不断颤抖着,险些惊厥晕过去,她哭着,断断续续大喊道,“来……人啊,杀……人了!” 惊叫声撕破长悦宫的清晨,侍卫和众宫人匆匆赶来,不少人吓得腿软,也有不少人偏头吐了起来。 长悦宫门口闹哄哄的,谢云华一脸烦躁,骂骂咧咧走了出来:“大早上的,都不想活了吗!吵什么吵?” 宫人和侍卫,甚至是暗卫,都跪了一地,低着头皆心惊胆战,惊悚不已,也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今日他们怕是都活不成了,堂堂公主所居的长悦宫,竟然让贼人来去自如,无一人发觉。 “你们干什么?很闲吗?” 谢云华满脸怒意,顺着众人跪的方向看上去,入目是一只可怖的手臂,她惊叫一声,踉跄后退两步,摔倒在地,一股森然的冷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压得她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半晌后,她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便是疯狂的大叫。 “啊啊啊,到底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挑衅本公主,本公主要将他碎尸万段!啊啊啊!”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眼中皆是令人心惊的狠意,一双美目阴翳若毒蛇。 “谁来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你们又在做些什么?” 众人打了一个寒颤,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唯有侍卫长,缓缓开口道:“公……公主,手臂上有您曾赏赐给户部尚书之女的手串,这手臂怕是,怕是林小姐的。” 谢云华一脚将身侧的宫人踹翻,瞬间怒火中烧,这两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羞辱,是她从出生一来从未受到过的。 “啊!都是明卿卿那个贱人!肯定是因为她!本公主要她去死!要她死无全尸!” 没有人敢回答,谢云华将宫里的玉器青瓷皆摔了个遍,拎起长鞭,亦将所有人都打得遍体鳞伤。 啪啪啪的鞭声伴随着瓷器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却不见有人的尖叫声传出。 而户部尚书府,尚书夫人抱着林云雪哭得泣不成声。 第26章 麻溜给朕滚进来 “老爷,你要为我们女儿报仇啊,这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这手臂断了,往后还怎么嫁个好人家啊!” 林榆德背着手,皱着眉,望着自己的妻儿,怒不可遏:“荒唐!堂堂尚书府是他明朝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他竟敢随意伤害官员子女,本官要参他一本,狠狠参他!” 他甩袖出门,走到门口便停顿片刻,转头往书房而去,还屏退了身边人。 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冷声道:“何事?” 林榆德并未对他的态度有所不满,反而继续道:“你去,给上面的人说,明朝礼胆大包天,这一次的机会不可再错过,定要助本官置他于死地。” 黑衣人点头,闪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林榆德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脸上,此刻竟然挂满了笑容。 他自顾自喃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朝礼,落在本官手上,你死定了!” 皇宫内。 林榆德在大殿门口跪了许久,都没人宣他,他跪得都快耐不住性子了。许久后,一个小太监跑了出来。 “这位公公,陛下呢?” 林榆德着急地抓住他的袖子。 小太监低头,声音尖锐:“尚书大人,今日休沐,加之近日陛下为宣州之事操劳,下旨不见任何人。” “什么?不见人!”林榆德猛然起身,死死拽住他,脸上的怒气差点没有抑制住,“你们到底有没有通报?他明朝礼枉顾律法,私闯尚书府,还砍掉了本官女儿的手臂!这可是大事!陛下又怎会不见?” 上面的人已经告诉他宫中之事了,此次的事情可不是小事,随意诛杀大官子女,私闯皇宫,恐吓公主,桩桩件件,随便一条,都够明朝礼杀头的了,陛下就算再宠明家,也绝不会纵容有人挑战皇家权威的。 小太监为难,伸手将衣袖拽开:“大人,不是我们不给您禀报,我们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 林榆德勃然色变,但想到这里是皇宫,还是咬牙切齿地忍了下来:“林渲!林渲呢!” 小太监摇了摇头,伸手请道:“大人,您先回,明日就上朝了,有什么冤屈,您都可以说,今日实在是没法啊,方才公主来,都没见着陛下。” 公主来都没见着,那他就更见不着了。 林榆德咬了咬牙,不甘地甩袖离开。 承明殿里,谢祈安捏着眉头,头疼地坐在桌前。 林渲拿着拂尘走了进来,他这才抬起头道:“走了?” “是的陛下,尚书大人应该是想明日上朝。” 谢祈安怒气冲冲,低骂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明朝礼那个孽障!不惹祸不自在是!” 林渲察言观色后,小心翼翼道:“陛下息怒,也许,指挥使大人有自己的苦衷呢。” “苦衷?朕看他就是皮痒了!”谢祈安皱眉,“是朕太纵容他了,昨日将公主连同世家贵女全部推进湖里,毁了长悦宫亭子就算了,他竟然胆大包天,夜闯尚书府,将人家的手臂砍了,又混进皇宫,把手臂挂在殿门口!皇宫是他能闯的吗?朕的禁卫军和暗卫都是废物嘛!” 林渲有些为难,小心翼翼道:“或许……大概……也许是,他们欺辱明月郡主,指挥使大人气不过,昨日那郡主可可怜了,听说又吐血了呢。” “哼!”谢祈安这才没骂了,但还是道,“明日,朕就看那个混账怎么过朝堂那一关!去,给我把他和阿允宣进宫来。” 林渲会意,转头就要出殿安排。 谢祈安叫住了他:“你别亲自去,叫暗卫,让他们悄悄给我滚进宫来!” “是!” 皇帝秘宣,明书允和明朝礼不敢怠慢,很快便来到了承明殿。 两人刚到,就看见在殿门口早早候着的总管林渲。 林渲看见两人立马走上前,微微低头道:“哎呦,二位大人可算来了。” 等得他,花都快谢了。 明朝礼嬉皮笑脸地走上去,一手揽住林渲的肩膀,挑眉示意殿内:“好兄弟,皇上咋样啊?生气不?” 林渲无奈苦笑:“指挥使大人,您这次真是……总之,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您自己进去认错就行了,别还像平时那样。” 他苦口婆心地劝着,明朝礼连连点头,还在那里笑。 两人还准备要说什么,里面传来一声怒吼。 “来都来了,还要朕亲自出来请吗?麻溜给朕滚进来都!” 听声音,就知道里面的人气急了。 明朝礼立马收了笑,和他们走了进去,乖巧的不得了。 一进门,明书允和明朝礼就毫无预兆地跪在了地上。 那噗通声,好似不知道痛似的,响彻整个殿。 谢祈安见此,似笑非笑:“跪什么跪?朕还没问什么呢!” 第27章 臣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哥 明朝礼跪地笔直,立马认错:“陛下,都是臣的错,是臣胆大妄为,臣做完后才后悔不已,即便他们羞辱我妹妹,我也不应该如此做!即便他们要杀臣妹妹,臣也不该如此暴戾!臣错了,都是臣不好!” 谢祈安气笑了,殿下的人跪得笔直,一口一个错了,但是那表情,哪里有真心认错的样子。 一向沉默稳重的明书允竟然开口了:“陛下,一切都是臣的错。” 谢祈安假笑道:“哦?你的错?你说说,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明书允道:“是臣,在查到林尚书的女儿是公主授意,要将臣妹妹推下水,以及抓到公主安插在府里的下人,要用毒药毒害臣妹妹后,就心生恨意,这才逼迫臣弟弟去做出了这等荒谬之事,都是臣的错,阿礼是臣逼迫的!” 说罢,他头磕在地上没有起来。 谢祈安站起来,气得到处转圈圈。拿起身前茶杯,怒砸过去。 “混账!” 茶杯碎裂的声音响彻在殿中,明朝礼也立马磕头,头置于地,也没有再起来。 所谓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谢祈安都气得砸杯子了。可林渲却一点也不惊讶似的,反倒一脸他就知道的神情。 他抱着浮尘,站在高台一侧,望着台下的一幕。 茶杯虽然已经摔碎,皇上气狠了,朝着两人砸过去,可是茶杯却很巧妙地砸到了两人身前,即便是溅起来的茶杯碎片也好,滚烫的茶水也罢,没有一丝一毫接触到两位大人。 明朝礼抬起头,跪着凑了上去,路过水岁的茶杯和满地水渍时,还特意绕了个弯。 目睹一切的林渲:…… 明朝礼一脸恳切的歉意和愧疚,像是真的知道错了一样:“陛下,您别气啊,龙体为重,您要是气出了好歹,那些官员又要多参臣以下犯上了!” 谢祈安转过身,大吼:“滚蛋,朕身体好得很!” “嘿嘿嘿嘿嘿。”明朝礼嘿嘿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活像一个大傻子,可是那笑中还透着诡异。 在场三人见此,都表示没眼看。 “陛下您要是气不过,就罚臣,一切都是臣做的!” 明朝礼一脸坦荡,没有丝毫隐瞒。 “臣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向知礼守节,温文尔雅的,怕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有胆子命令臣去做那等血腥的事情呢?” 谁料,下一刻,明书允拱手道:“陛下,您别听我弟弟的逞强,我那胸大无脑的二弟,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周密的报复计划呢,而且若不是臣查出林云雪和那个下人所谋,他又怎么知道呢?” 柔弱不能自理? 胸大无脑? 谢祈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台下跪着的两人,两人坦坦荡荡。 你们确定说的是你兄弟二人吗?两人猴精猴精的,就在这糊弄他,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连林渲也眼角微抽,这两兄弟是不是对彼此有什么误解。 谢祈安指着明朝礼:“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阿容都还没回来,那个户部尚书就无罪!你如此做,明日文武百官在朕面前参你一本,你让朕如何?” 明朝礼那张英俊的脸,一下子委屈下来了:“陛下,臣气不过嘛!您突然召妹妹回京,臣很是欢喜,想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在她面前,哄她开心,可昨日,她受尽了委屈,又是红眼又是吐血的,臣怎么能不心疼啊!” 明书允就在一旁不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弟弟尽情地演,那双清澈的眸底尽是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算计和暗芒。 “咳咳。” 谢祈安有些尴尬,一提到他突然将那丫头宣回京城,他就有些自知理亏。 明朝礼继续道:“您说,就算我们不在,父王在也好啊,父王要是在,那些人怎么敢这么猖狂,竟然如此对待臣妹妹呢,臣那可怜柔弱的妹妹啊,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随时都会晕倒的妹妹啊,怎么能这么让人心疼呢,臣妹妹啊……” “好了!”谢祈安头疼地打断他的哀嚎,“朕知晓了,但是不管如何,昨日之事,你们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今日,你们就跪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错了,是么时候滚!” 明朝礼和明书允立马道:“多谢陛下!” “臣亲爱的陛下!” 明朝礼竟然满眼发光,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谢祈安。 “说!” 明朝礼乖巧道:“陛下,臣们知错了!所以,能不能走了?” 嘿,他错了,可是他下次还敢! 那厚脸皮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看得谢祈安气不打一出来,狠狠甩袖离开。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让自家义弟痛失儿子! 林渲憋着笑颤抖着肩膀,快步跟了上去。 殿后,谢祈安望着皇城上空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叹道:“风雨欲来啊。” 林渲陪着,也不敢多言。 谢祈安转头:“明日早朝后,将云华禁足宫内,三个月不许踏出长悦宫半步,她身边只留一个贴身宫人伺候就行了。被她鞭打的侍卫宫人全都找太医瞧瞧,给一些丰厚的补偿。” “是。”林渲欲言又止。 谢祈安自然是看出来了:“说。” 林渲问道:“此事后,那公主和丞相大人的婚事……” 说起这个,谢祈安就来气。 “嫁嫁嫁!让她死了这个心,都要人家妹妹命了,她有脸嫁,朕还没脸说呢!另外,派夫子去,重新教一教她,该如何做一国公主,竟然如此不把人命当命,要不是这次的事情,朕竟不知,朕那乖巧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恶毒了!” 似是气不过,走了几步,他又骤然停住,转头说道:“赐婚!赐什么婚!她就是活该!既然想嫁给人家,就要将人家妹妹供着!人家小姑娘可是那几人的心头宝,是可以动的吗?愚蠢!” “是是是。”林渲立马迎和,顺着他,“公主此次的事情做得确实有失妥当,陛下别气坏了身子。” 而殿中,他们走远后,明朝礼一步跳起来,戏谑地笑道:“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哥,需不需要小弟扶你啊?” 明书允不急不缓地站了起来,动作缓慢,一点一点将自己身上整理得一丝不苟。 “我那胸大无脑的弟弟,你那厚若城墙的脸,大哥真是自愧不如啊。” 两人并肩走出了大殿,大殿前,明朝礼突然停住,转头望向长阶之上的大殿,那承明殿三个字在阳光下明晃晃的。 “大哥啊,你说我俩这陛下的鹰犬做得还称职不?” 明书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不必担忧,明日朝堂之上有哥哥在呢。” “喂!”明朝礼拂开他的手,“我可从未说怕,该怕的是那些官员,特别是户部尚书大人,明日就是他的死期!” 明书允笑了笑:“你要做什么,哥哥不拦你,但是近日之事,不可让妹妹知晓,不然会吓到她的。” “放心好了,已经将府里人封口了,谁敢到妹妹面前乱嚼舌根子,我砍了他!哎呀,说起我家那亲亲妹妹,二哥哥又想了,走咯!” 他疾步跑走,背影极其欢快,这一瞬间不像是狠厉的狼,更像是二哈。 明书允站在长阶之上,看见他欢快的背影,摇头失笑。 第28章 送给他们的大礼 昭玥王府海棠苑。 不该知道的,该知道的,明卿卿全都知道了。 明卿卿捏了捏眉头,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家二哥哥凶是真的凶啊,但是也很感动,自家哥哥是为了给她出气才这般做的。 只是她低估了自家二哥的凶残程度,半夜闯入尚书府砍人手臂,又挂在皇宫,还来去自如。 子衿手里捧着黄金,惊呆了:“二公子,是真的凶猛啊!被宣进宫里,会不会被杀头啊?” 明卿卿一下又一下地捻着佛珠:“不会,既然是秘密宣进去,自然不会有事的。” 子衿点了点头:“但是,万一皇帝怪罪怎么办,那可是公主啊。而且毒药还没下,而且红柳都不知道自己怎知是那位公主的人,证据呢?” “毒药是鬼市才能买到的长生枯,天下第一剧毒,无解,千金难买,一个普通丫头哪里来的钱买长生枯呢?鬼市那边有记录,一查便知,是谢云华的暗卫买的。” 谢云华这人,重生回来,明卿卿对她了如指掌,她拿捏不了,那就直接毒死,一了百了,她向来视人命如草芥,昨日受此屈辱,肯定迫不及待要她死。 她早就准备了这两条路,就连知晓自己要回来,那长生枯都是提前让人买好的,自以为鬼市天衣无缝,可惜啊。 她看向轻舟:“证据可让人交给大哥了?” 轻舟点头:“昨日,大公子就让人去查了,你放心,他的人花了大价钱,我们的人才给的情报,不会有人怀疑什么的。” 明书允和明朝礼从宫里赶了回来,还特地绕了远路,去了惊月楼,带了许多好吃的,一回来就直接到了海棠苑,陪着明卿卿直到夜里。 他们一回来,海棠苑便是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是夜,万籁俱静,只有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 京城长街之上都早已无人烟了,有人一身玄色战甲,后面跟着一个人,打马而来。 他们停在昭玥王府门口,男人冷若冰霜,坐于马上,身后的将士跳下马,拍响王府大门。 里面的人应声开门,本来挂满不虞的脸上,在见到门口两人时,立马精神起来,带着人恭敬地跪于两侧。 回来没几天,几乎每日明书允和明朝礼都会来找明卿卿,有时候还会特地去惊月楼,给她带好吃的东西,一副势要不把她养胖不罢休的架势。 明卿卿坐在海棠树下的,食指和中指捏着黑棋,望着眼前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棋盘。 半晌,她将棋子放回去,抬眸看向一侧,这几日哥哥们陪伴她的场景回闪在脑海里。 明书允手里拿着一堆册子,一手端着茶杯喝着茶。他就坐在那里,一身斯文的书卷气,白衣加身,妥妥的矜贵世家公子模样。 她笑颜如花,转眸又看向另一侧,那里一身暗红色劲装的明朝礼,正满头大汗,手持大斧头练着武功。 这一世与上一世不同,似乎她二哥哥格外爱穿红色,上一世他总是一身黑袍,一身肃杀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他们各做各的事情,可是都陪在她身边,上一世她以为的奢望,这一世似乎都唾手可得一般。 明卿卿收回思绪,眼眸瞬而坚定,拿起放回去的黑棋,极快地放到了棋盘之上。 她勾唇似笑非笑,收起被吃掉的白棋。 刚回京城,自然是要送一份礼物给那些人啊。 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份大礼! 朝堂之上,森森威仪。 龙座之上,皇帝一袭金色九爪龙袍加身,曦光照耀之下,他衣襟上的鎏金似闪烁这光芒一般。 他安坐于高位,不怒自威,已然四十岁的年纪,可是因为练武的原因,脸上竟然没有明显的皱褶,高挺的鼻梁,剑眉似斜飞入鬓,眼睛深邃,俊美非凡。 坐在那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仪,就如同九天之上的众神之主一般,带着满满的压迫感,令人不敢抬头直视。 底下的文武百官身分别穿蓝色和红色官服立于两侧,皆站得笔直,都是京城权力中心的人,此刻都是一脸肃穆,严肃至极。 林榆德跪于大殿中央,低着头泣不成声,他拱手告道: “陛下,请为微臣做主啊!他明朝礼身为刑昭司指挥使,知法犯法,前日夜里,偷进臣府里,砍了小女手臂, 还连夜……连夜挂到了,挂到了长悦宫殿门上啊!明朝礼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简直是丧尽天良啊!” “可怜臣那还未出阁的小女,终身残废,这辈子只能困在那一隅中,凄惨一生啊!” 林榆德声情并茂,连哭带嚎,将这些事说出来,四座皆惊,满朝文武自是都听到了些许风声,只是今日得到证实,都不敢置信,纷纷看向那个弥漫着杀气的少年。 明朝礼就站在最前面,一身玄色宽大华丽官服,金色鹤羽卷边,与其他官员不同,与站在另一侧,一身白色官服的明书允倒是形成对比。 对于林榆德的控诉,他满脸淡定,没有丝毫波动。 在众官员眼中,他此刻的模样就是狂妄自大,毫无畏惧,令人看着极为不爽。 换做其他人,早该立马哭诉着跑过来,跪在殿中,为自己辩解,他倒好,反而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戏。 看起来极为找揍,是个人都想揍他, 不过片刻,有人出手了。 “陛下!” 众人眼睛一亮,来了来了,一向公正不阿,不畏强权的御史大人出手了,这御史大人是最看不得明朝礼那不守规矩,狂妄自大的模样,也更不满明家居功自傲,功高盖主。 每次上朝,御史大人孜孜不倦地都会弹劾明家,可谓是明家最大的死对头了,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哪里会放过这个明朝礼呢。 第29章 你们来打我啊 御史大人秦执一身正气凛然,他走到最中央,即便众人眼光皆集聚于他身,他亦是泰然处之。 他神色凛然,直视狂狷不已的明朝礼:“请陛下明察秋毫,还尚书大人一个公道,他明朝礼身为正一品大将,身兼刑昭司指挥使,竟然知法犯法,不将国律放在心里,请陛下决不可姑息,查清事情经过后,按律当斩!” 明朝礼站三步台阶之上,看见他,差点当众翻了个白眼。 怎么哪哪都有他啊。 秦执之话一出,四周皆沸腾起来,都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陛下。” 立于文官最前的人站了出来,他拱手弯腰,言辞真切, “臣附议!明朝礼罔顾礼法,以往嚣张跋扈就算了,此次他竟然夜闯官员府邸,还在皇宫来去自如,实乃肆意妄为,视人命为草芥,视皇家威仪为无物,视律法于虚妄。 如若不严惩,臣往后殚精竭虑为国为民外,还要时刻提防,有人进府取臣性命,终日惶恐不安!” 说罢,他便跪在原地,一副陛下不答应就绝不起来的模样。 他一跪,大部分官员都走出来,跪在地上。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之间,大殿之上跪了一地的人,皆是请求严惩明朝礼的。 明书允站在三步台阶上的台上,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前面带头之人,眼中闪过捉摸不透的神色。 与其他文官身上的官服不同,此人着比其他文官身上的佛头青色更深的骐麟色官服。 天璟国老丞相殷世青,九王之乱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老臣之一,位高权重之人。 他站出来说话,自是有不少人上前附和。 谢祈安始终没有发话,坐于高位,凝眸看着台阶之下的人,众人跪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殷世青捏紧衣衫,低着头的眼中闪过不快。 都这般了,皇上还要维护明家吗?看来只能再逼一逼了。 他抬起头,言辞真切:“陛下,我等死不足惜,可是陛下,他闯的可是皇宫啊,他竟然大晚上在皇宫来去自如,还没有人发觉,若有朝一日,明朝礼狼子野心,意图谋反,企图行刺陛下,那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此话一出,整个事件的严重性就上升很多,四座皆惊,都屏住呼吸,像是恍然一般,纷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又有不少官员跪了下来。 谢祈安依旧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看向明朝礼:“你可有何为自己辩解的?” 明朝礼走出来,拱手:“陛下,臣委屈!请您为臣伸冤啊!” 噗通—— 明朝礼轰然跪下,一张脸上皆是痛心,仿若方才狂妄的不是他一般。 众人皆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么鬼。 “陛下,他林榆德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还什么都没查,都没问呢,这帮人就给臣戴大帽子,其他的就算了,臣背的锅还少吗? 但是独独谋反这一条,臣背不起啊!也不能背啊!臣明家世世代代,皆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如此诬陷,臣不认!” 众官无语,你背锅?你背过什么锅?我们哪次冤枉你了? “荒唐!” 林榆德气急大吼,站起身来,在众人瞩目下又噗通跪了回去,疼得他咧嘴差点喊痛。 明朝礼抬眸:“那请问,你又怎知是本将军?” 林榆德信誓旦旦,理直气壮:“自然是小女亲眼所见,公主生辰宴夜里,你带人潜入府邸,砍了小女手臂!” “呵,你女儿说是本将军就是啊?况且,如果是夜里悄悄摸摸的,且以本将军那么高的武力,让你女儿活着就算了,还能让她看见?胡说八道也要过个脑子啊,林大人!” 明朝礼为自己辩解,夸自己就算了,还顺带骂了对方一句。 林榆德气得当场掐自己的人中。 “你!!!陛下!明朝礼明明就是狡辩!因着小孩子的小打小闹,他就将他们连同公主,全都推入湖里,还毁坏了长悦宫的亭子,此事众所周知! 他明朝礼手段凶狠,恶名在外,竟然将一切都怪在小女身上。下手……竟然下此狠手!” 说着林榆德又哭了起来,似是想起自家那个女儿惨相,心疼不已。 “说来,郡主刚来京城没有认识的人,还是臣的小女主动上前交朋友呢,没曾想明家恩将仇报!” 跪在最前面的殷世青低着头,嘴角微勾,眼中皆是幸灾乐祸。 这一次,他倒要看看明朝礼要怎么脱身!昭玥王不在,他要看看,陛下还会不会保他! “呵!” 只闻明朝礼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方才脸上的委屈消失殆尽。 他看向地上跪了一地的官,满脸桀骜:“我承认,你们的女儿都是本将军推下水的,那又如何?你们来打我啊!” 其他的他还可以演一演,陪他们玩一玩,但是涉及到自家宝贝妹妹,他不允许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编排她。 众人:!!! 四座静了一瞬,便立刻沸腾起来。 第30章 忠臣?就你也配 “狂妄至极!狂妄至极!”秦执一脸嫉恶如仇,“陛下,您看看!” 林榆德哭嚎起来,脸都气红了。 “可怜臣那女儿啊!啊啊啊啊,凶手逍遥法外,还如此猖獗,父亲我,竟然没有能力替你报仇啊!你对人家妹妹那般好,可他们呢?恩将仇报!”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女儿不是残了,是死了。 明朝礼浑身杀气腾腾:“老东西,奉劝你别涉及本将军那柔弱可爱无辜漂亮美丽的宝贝妹妹,不然,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巴掌拍死你!” 说着就真的像是要冲上去,给林榆德一巴掌一样,世人皆知明家二公子天生神力,他那一巴掌,身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林榆德又怎么受得住。 闻声,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跪着往后退了退。 虽然但是,他也没那么不知死活。 “陛下!”殷世青抬起头,差点气疯了,“陛下,您看到了吗?明朝礼承认了!请陛下严惩不贷!” “老匹夫,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人是我推入湖里的,可是夜闯尚书府和皇宫,可不是本将军。” 明朝礼吊儿郎当的,又道, “你们说是本将军,本将军就是啊,那本将军还说,你们嫉妒本将军,联合起来做了这么一出戏,来陷害本将军呢!” “呀!”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惊呼出声,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榆德。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林尚书,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比本将军还变态,为了陷害本将军,竟然连自家女儿都不放过!” “你放屁!” 林榆德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差点当场气得吐血。 明书允看向自家弟弟,那张嘴他自叹不如,竟然将一个文官气得当场飙脏话。 也是无敌了。 明朝礼又看向殷世青:“老东西,不要在这里倚老卖老,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看不得本将军很久了,所以才和林榆德演了这么一出戏,嘿嘿,你们真是下了血本啊!皇宫都敢派人私闯!啧啧啧!” “你!你!你!休要再次信口开河!”殷世青气急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他从未见过如此混不吝的东西! “怎地!本将军就是喜欢看你干不过,又拿本将军没办法的样子!” 他又看向秦执,一张邪佞的脸上带着坏坏的笑:“怎么不说话了?御史大人,赶紧啊!今天您还没有骂过我呢!” 秦执甩袖:“本官,何时骂过你?本官向来是就事论事!” “还有你,管管自己那整日逛青楼的儿子,昨日竟然找死跟着欺负我妹妹,小心哪日你家办酒宴席啊!” “哦?这位大人,你躲什么?说到宴席,上次,本将军送的花圈可还在?可有珍藏?” 明朝礼几乎是无差别攻击,在场有跪下的,自家子女欺负过妹妹的,每个人都怼了一遍。 甚至有人不顾礼节,被气得忍不住低声骂起了脏话。 “淦,这厮也太猖狂了!” “气死了,真想揍他一顿!” …… 台下一片讨伐声起,谢祈安眼角微抽,手里好似在摩挲寻找着什么。 要是手边有什么东西,他一定当场砸死这个混账。这个时候,是狂傲的时候吗? 阿容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不仅是他,就连明书允都望着大殿门口,在想阿容什么时候来。 他真怕,阿容再不来,底下的官员忍无可忍,会在这朝阳殿暴揍自家弟弟。 林渲站在龙椅一侧,望着底下,嘴角疯狂抽搐。 得罪人的本事,明将军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殷世青长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林榆德,林榆德对上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刚刚,真的是被那混蛋气到了,差点都忘了,他今日来不是斗嘴的,是有正事的。 他立马痛心道:“陛下,臣操劳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若罪魁祸首得不到惩罚,您让同臣一般兢兢业业的忠臣,今后再如何为国效力啊!” “忠臣?” “就你也配?” 一道带着赤裸裸讽刺的声音响起,自他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第31章 事情再起波折 一道带着赤裸裸讽刺的声音响起,自他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众人皆转头,见殿门口拿着折扇的少年,少年长身玉立,站在光里,似是携光而来。 少年一身群青色金丝云纹滚边华服加身,银冠上的白玉晶莹剔透,腰间更是挂着两块价值万金的美玉,浑身上下皆透露着贵气,以及财气。 少年那肤若凝脂的脸是女子见了都自愧不如的,眉若墨画,一双含情眼,无论嗔怒笑骂,都是深情脉脉一般。 一张脸美得人神共愤,让人移不开眼睛,即便在座的同为男子。他们从未见过能将美用来形容男子,还如此贴切的,而且少年虽美,却不带一点女气。 只见少年上前,行礼跪在地上:“臣明长容,拜见陛下!” 林榆德面色铁青:“不知世子,方才所言何意!本官虽未曾有什么丰功伟绩,但是一向忠君爱国,体恤百姓,虽是文官,但也有风骨,决不允许,你在此如此污蔑。” 明长容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皆是嘲讽的笑意,在他眼中,林榆德此刻行为皆如小丑一般。 而殷世青起身站在一侧,看着明长容,眼中闪过算计。 谢祈安看见来人,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起来。” “多谢陛下!臣此次宣州之行不辱使命,带回来一些东西。” 说着明长容看着林榆德,露出笑容,这个笑于大殿中,颇为亮眼。 林榆德确实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此刻瞪大了眼睛,面色顷刻苍白,额头直冒冷汗,似是不可思议他的归来。 怎么会,不是说明长容回不来,被拦住了吗?不是说他如今还在宣州吗? 就算回来,按道理说,应该什么都没有拿到啊! 殷世青一双精明的眼睛看向林榆德,示意他不要自乱阵脚,林榆德这才堪堪稳下心神。 明长容双手供上:“臣带的东西,还挺有意思的,请陛下一睹。” 谢祈安示意,林渲便下去将东西拿了上来。 底下官员皆好奇他呈上去的东西,而林榆德看见东西那一刻,吓得腿都快软了。 谢祈安望着手上的东西,眸色逐渐凝重,眉眼逐渐染上怒意。 “孽障!” “林榆德!你好大的胆子!” 谢祈安抬起头,将东西砸到林榆德头上。 林榆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不敢抬半分,忽然间惶恐不已,一颗心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不会被发现了?不会的!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这一次,谢祈安是真的动怒了。 众百官皆跪,低着头齐声,皆惶恐道:“请陛下息怒!” “息怒?”谢祈安双眼如炬,一身帝王之威宣泄开来,压得众人快喘不过气来,他道,“阿容,你来,告诉他们,这里面的都是些什么!” “是!”得到示意的明长容站了起来,他手持玉扇,风度翩翩,“臣远赴宣州,暗中查访,才查到令宣州天灾后民不聊生,死伤无数的原因,竟然皆拜我们的户部尚书大人所赐!” 林榆德慌乱之下,高声极力为自己辩解:“你……血口喷人!陛下,臣绝不……” 明长容手中折扇随意拍打在自己手上,浅笑晏晏:“林大人,不要着急嘛,听本世子缓缓道来,打断别人说话,可是很不礼貌的。” “林大人贪墨赈灾之银,派遣自己的儿子带人守在宣州,勾结宣州州主和其他官员,将实情压下。 流民要么关,要么驱逐出州,这才令周边州地乞丐骤增。另外臣发现,他儿子为怕事情暴露,竟然将流民抓起来,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全部砍头!” 一语惊起千层浪! 此话一出,百官皆惊诧不已,他们竟然想不到看起来老实可欺的户部尚书竟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情。 六月,宣州因为天灾所致,百姓怨声载道,死了不少人,皇上令人送去赈灾银两,以及粮食,不过一月,便传来好消息。 说是事情处理妥当,百姓已恢复安居乐业的状态,皇上派遣官员去查,呈上的消息亦是如此。 为此主要负责此事的林榆德,受到了嘉奖。 谁料宣州周围的州地频频有流民入境,这才引起了注意。 林榆德浑身颤抖着,趴在地上,挣扎道:“陛……陛下!世子此言乃是黑白颠倒,臣从未做出过这种事情!臣,冤枉啊!” “冤枉?”谢祈安怒指地上的证据,“你良心被狗吃了,眼睛也瞎了吗?证据确凿?你还在狡辩?!” 秦执上前,拱手道:“陛下,可允臣一看?” 谢祈安挥了挥手,也没说什么。 秦执上前捡起地上的宣纸和折子,里面的供词清晰,事情经过明了,以及交往信件皆有,不见作假,可谓是证据确凿。 “臣请问世子,除此物证外,可有人证?” 明长容勾唇一笑:“自然,不过人证都关进刑昭司,让人看着的,毕竟啊~” 他幽幽地看向林榆德,还扫了众官一眼:“本世子在路上可是遇到了不下十次刺杀呢,皆是九死一生,这一路上可是险象环生,本世子差点回不来呢。” 秦执又道:“那请问,世子是如何得到这些证据的?” “本世子最不差的就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证据都是从上青天手里高价买的,还有,尚书大人儿子身边的那些走狗,可是见钱眼开的人。” 秦执点头,其他的他或许不信,可是单凭他有钱,以及消息来源是上青天,他便深信不疑了。 上青天乃是江湖势力,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所卖情报从不作假,也没人敢冒充,因为一旦有人冒充者,上青天的杀手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都绝不放手。 不仅是他,就连一旁的官员们听此,都知晓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纷纷看向林榆德的眼光,都不相同了。 林榆德瘫坐在地,不再为自己辩解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完了,竟然连挣扎都不曾再有。 第32章 陛下,臣有异议 秦执拱手:“陛下!林榆德食君俸禄,却不做忠君之事,指使儿子手下残害我天璟国百姓,罪不容诛!请陛下查清后,严惩不贷,还宣州百姓一个公道!” 此刻。 殷世青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陛下,林榆德所做之事天理难容,请陛下严惩!” 林榆德闻声,猛然抬起头看过去,对上他眼中的阴狠,又立马收了回来。 他匍匐于地,好像瞬间老了几分,声音微弱无力:“臣……罪不可恕。”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亦是弃子。 背后之人神秘又强大,他斗不过,即便此刻不认罪,他也逃不过一死。 殷世青收回视线,眼中闪过满意的笑。 还算懂事。 林榆德被拖下去的时候,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谢祈安厉声道:“待查清事情后,林榆德以及助纣为虐者,皆斩首示众,绝不姑息。” 这个时候,明书允上前一步:“启禀陛下,臣还有一事。” “讲!” 明书允一向温文尔雅,嘴角带笑,十分亲和,此刻却面色冰冷至极。 “瑶悦公主暗中指使林榆德之女林云雪,试图将臣那体弱多病的妹妹推入湖中,且暗中安插下人入王府,意图毒害臣妹!” 哗—— 四座再次沸腾,谁都没想到今日之事竟然会如此一波三折。 秦执严肃道:“丞相,你可知污蔑公主乃是重罪!” “自然。”面对众百官的质疑,明书允一脸坦然,“臣有人证物证,那下人所持之毒乃是千金难买的长生枯,唯有鬼市才有,公主派遣自己的一个暗卫去买的,那名暗卫此刻在臣手中。” 文武百官皆惊,沉默着,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长生枯,顾名思义,沾此毒者,哪怕只有有一点,那人便会如同花朵一般枯萎死亡,世间无解。 将长生枯用于一个小姑娘身上,何其恶毒,也可见此人置于他人于死地之决心。 公主身份尊贵,向来骄纵跋扈,他们是知道的,可却未曾想,她年纪不大,竟行事如此毒辣。 明书允继续:“另林云雪其实一直为公主做事情,谁得罪了公主,林云雪便会假意好心靠近,然后再将此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或残,或死,或名誉扫地!” 明朝礼走过来,站在自家大哥身侧,拱手道:“请陛下还臣妹一个公道!还那些被害小姐一个公道!” 众百官皆静,都不敢多说话,那瑶悦公主是谁?陛下唯一的女儿,说是心尖宠也不为过,陛下一向仁德,对皇子公主都从不曾苛刻。此刻让他治罪,那不是自讨苦吃嘛! 明长容站在一侧,满头问号。 臣妹?谁?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很多事情一样。 秦执一向不畏权贵,此刻开口道:“陛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是公主,应当为百姓表率,怎么行如此恶毒勾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当这皇上的面,说当朝公主行事恶毒,也只有这位敢了。 谢祈安也没有包庇,站起身宣道:“瑶悦公主品行不端,行事恶毒,仗刑二十,禁足长悦宫三月不得出,遣走身侧一应宫人,自行悔过!” 今日之事皆在众人意料之外,没曾想受尽宠爱的瑶悦公主竟然最终受如此重罚。 他们看向最早上奏的明书允,眼神复杂。 世人皆知,嚣张跋扈的公主倾慕少年丞相,如今却被心爱之人亲手推上这一步,也不知道她做何感想。 明家兄弟无视周围的眼神,拱手道:“多谢陛下!” 谢祈安:“还有什么事情禀报?有事禀报,无事下朝!” 谢祈安站起身,打算转身离开,众百官跪地,正打算恭送陛下。 谁料。 “陛下!臣有异议!” 一道令人头疼的声音响起来。 谢祈安步伐停顿,无奈伸手捏了捏眉头,长叹了一口气:“秦爱卿,还有何事?” “陛下!”秦执执着道,“虽事情已解,然,明朝礼不顾礼法,视律法于无物,夜闯……” 明朝礼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你有完没完!林云雪死不足惜!” 秦执坚定反驳:“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夜闯尚书府和皇宫,身为天子亲卫刑昭司的指挥使,行事怎可如此肆意横行,所谓不守规矩,不成方圆,你……” 众百官皆知,此刻是不是明朝礼做的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最重要的是此事牵扯出的林榆德以及公主之事,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秦执会这么死心眼。 明朝礼无语:“本将军都说了,不是我,我没有!” 这边谢祈安无语至极,已经不想再回答了,转身就走。 “陛下!陛下!”秦执追了上去,被林渲笑嘻嘻地拦住。 百官见没戏看了,皆散去。秦执却像是甩不掉的膏药一般,跟着明朝礼三兄弟,追至皇城门口,满口义正言辞。 说得明朝礼满脸烦躁,他长吸了一口气,假笑道:“秦御史,本将军是杀了你爹吗?” 谁料,秦执极为坦诚道:“不是,我爹是我杀的。” 明朝礼当场噎住。 哦,也对哈,秦执大义灭亲,手刃亲爹的事情人尽皆知。 虽然是事实,但是当事人如此直言不讳,如此坦然,倒是让明朝礼无言以对。 他转头打算求助自家大哥,谁料那两人兄弟早就走远了,他急着回家见妹妹,立马拱手认输。 “秦御史,你牛,你牛行了!求你不要再追了!” 在秦执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明朝礼一大步跨出皇城,这才运起轻功,快速离开了这里。 第33章 前车之鉴 海棠苑。 轻舟站在明卿卿身侧,将今日之事全部禀报给明卿卿。 海棠树下,明卿卿落子,笑道:“想来,这份礼物,那些人应该会很喜欢。户部尚书下马,你去,告知方侍郎自请去宣州,为君分忧。” “是!”轻舟闪身离开。 “哈哈哈,那个狗官终于下马啦,还有那劳什子公主,此次可是大跌跟头。” 子衿啃着鸡腿,爽朗大笑着,看向明卿卿的眼睛亮晶晶的。 “还好郡主算无遗策,提前将证据全部透露给三公子,又让人一路护着三公子赶回来,今日朝堂之上林榆德直接锤死啊!” 明卿卿点了点她的鼻子,眼中带着几分宠溺:“如此来,林家死不足惜,我们的人才能坐上那户部尚书之位。” 户部尚书掌管国家钱财命脉,若坐在那位置上的是林榆德这般狼子野心之辈,天璟国早晚得玩完。 不说其他,若这等人久居此位,他若对军队粮草起了坏心思,那前方打仗的将士该如何,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有,林榆德定然是背后之人的人,她不允许这等重要的位置被掌握在那些人手里。 可是子衿还是对此有些不满,她低下头啃着第二个鸡腿。呜呜咽咽地说着话。 “可是,那个谢云华手上沾染着不少无辜人的鲜血啊,直接或间接,竟然就只是杖责和禁足,这也太便宜她了。” 明卿卿对此并不惊讶,望着头上的海棠,手轻捻佛珠。 这一切,皆是她意料之内的事情。 他们这个陛下啊,是个好皇帝,宽厚仁德,爱民如子。只是当年九王之战后,他为怕重蹈覆辙,对自己的子女不像其他朝代那般严苛。 为的就是避免当年为夺位,引起的内乱,京城政变,最后受苦的是百姓,伤的是国之根本。 若是放在正常百姓家,他定然是顶顶好的父亲。 可是啊,生于帝王之家,乃是权力欲望最鼎盛之地,岂是那虚无缥缈的感情可以左右的。 如果可以,那前世,谢…… 又想起那个名字,明卿卿冷了几分,便收回了思绪。 皇城外。 明朝礼很快便赶到明书允身边:“大哥,你也太不仗义了!秦执缠着我,你也不帮帮忙!” 明书允轻笑:“秦大人虽然固执,向来与我明家不对付,可他是个不可多得的良臣,你稍微收着点。” “呵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让我被他拖住,好自己回家寻妹妹!” “什么?什么妹妹?哪里来的妹妹?”一侧打马倾听的明长容来了精神,满脸问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明朝礼坏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次宣州的事情,老弟,干得不错嘛!” 明书允也温柔笑道:“阿容长大了,此次去宣州,立了大功啊,待我明日上朝,给你请赏。” 明长容心道别以为你们这么说,就能转移话题,还想说什么,明朝礼大声打断。 “呀,老弟啊,听闻你这次去宣州被刺杀了啊,又一次差点死了啊?是怎么回事,快说说!哥哥们可担心死了,恨不得冲去宣州将你带回来呢。” 明长容立马满脸傲娇:“那算什么,你弟弟我,是那么容易刺杀的吗?身边此刻无数,可是护着本世子的高手可多着嘞,上青天,还有本世子带的暗卫,以及这次出行,可是救了鸿鹄榜榜上排名十五的萧十三啊。” “你们都不知当时多险,江湖杀手皆聚,将我身边人皆缠住,一个鬼面人剑指于我,九死一生之际,萧十三若踩着七彩祥云而来……” 明长容成功被转移了话题,另外两人在马背之上,听着明长容绘声绘色讲着自己的江湖奇遇。 三人打马而过,阳光照耀在少年身上,他们嘴角带笑,一身意气风发,恣意潇洒。 少年们长相出众,气质出尘,一路上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第34章 是父王,活的父王 山河已秋,落日熔金。 金灿灿的光淹没了整个威严的王府,王府里和往常一般人来人往。 明家三兄弟不知为何,迟迟未归,直到午后。 明卿卿坐在海棠树下,将一切都安排好的她,靠在椅子上,频频望向海棠苑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她犹豫片刻,便站起了身,招呼子衿过来,她要换衣服出门。 而海棠苑门外的花园里,高大的男人负手而立片刻,便大步离开,身后跟着的明儒温跑了上去。 “您不进去看看吗?您连夜赶回来,就一直在处理军务,此刻已经是下午了,郡主怕是都还不知您回来了呢。” 男人闻声,身形一顿,但还是冷冰冰的:“不去了。” 明儒温都快急死了,他家这位王爷怎么面对自家小闺女,也还这般冷心冷情。 “您这般,怕是会令小郡主误会,误会您不关心她,怕是要伤心了。” 说着,他眼珠一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手帕,就开始擦着眼泪,极为心疼道, “小郡主一回来,就问自家父王去哪里了,要是知晓您如此漠不关心,怕是不止是伤心这么简单了,她本来身体也不好,您都不知道,她回来那天吐了好大一口血,到现在还没好完全呢。” 男人:…… 明儒温在外乃是地煞将军,武将出身的他,虽然长得儒雅些,但还是很魁梧的,此刻拿着手帕,像女人家一样哭唧唧的,看得男人一阵皱眉。 他不过走了数月,自家将军,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男人眉若冰霜,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明儒温见状,立马捏着小手帕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跟了上去。 “王爷呜呜呜~王爷啊,你不能这么冷情啊!” 明儒温泪洒当场,谁料几步后,男人竟然朝着海棠苑门走去,明儒温愣了一下,立马喜出望外跟了上去。 那换脸速度,令人咋舌。 而明卿卿对这一切丝毫不知,快速换好衣服的她,快步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道:“子衿,我备好的礼物应该可以?” 她早就知道了,父王连夜就回来了,消息迟迟没有传到海棠苑,她便装着不知道,可现下迟迟不见人来传,明卿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就要自己去见。 子衿还是头一次见自家郡主这般紧张的,她俏皮地拍着马屁:“郡主,您放心,这个礼物,王爷他肯定会喜欢的!我家郡主这么可爱,别说是上好的玉佩的,就算是破铜烂铁,王爷肯定也会喜欢的!” 明卿卿被她那可爱的模样给逗到了,便凑上去伸手捏了捏她脸上软乎乎的肉:“就你嘴甜。” “嘿嘿嘿,能不甜嘛,我可是郡主你的人嘞。” 子衿被她的情绪感染,笑得十分开心,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扮着鬼脸,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明卿卿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欣喜,还有紧张,丝毫没察觉到背后的人。 子衿还没来得及提醒,她便转身撞进一个怀抱里。 我嘞个去!谁呀! 明卿卿差点骂出口,她撞得鼻子通红。 蓦然间,来自风雪之都,雪山里独有的味道袭来,是清淡的雪松味夹杂着清风,白雪的味道,好闻,却让人这般都感受到了冷。 明卿卿瞬间愣在原地,直到头顶响起那道清冷的声音。 “走路要看路。” 明儒温见自家王爷这般疏离冰冷的话,忍不住扶额。 仅仅只是听见声音,明卿卿便一下子猜到了来人。 她立马下意识退了出来,很乖巧地行了一个礼。到嘴边的所有话,在这一瞬间,都哽在喉咙。 她抬起眸子,望向面前高大的男人。 一身玄色金丝鹤羽卷边锦袍加身,金灿灿地夕阳勾勒出他鬼斧神工的面容,俊美如俦,好看得令人忍不住入迷,只是那一双眸子深邃,盛满了冷意,寒冷刺骨,令人不敢靠近。 红宝石镶嵌的银色飞枝冠将一头墨发束起,一丝不苟,五官精美立体,身形颀长挺拔若沉稳不惊的山岳,他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仿若殿内专门掌管刑罚的天神,威严不可靠近。 可就是这般与这海棠格格不入的他,站在那里,竟然毫不违和,自成一画。 这就是她的父王,曾经冠绝京华的少年将军,如今威名远扬的昭玥王明祈丞。 是父王,活的父王! 想起上一世,那悲惨的结局,那个执剑单膝跪在地上,始终未曾倒下的人,即便千疮百孔,到死都执着地望着京城,担忧着她和兄长的父王。 明卿卿藏在袖中的手攥紧,颤抖着,眉眼泛红。 明祈丞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将她映入自己的眼帘,连同那双低垂着,泛红的眼睛。 鹅黄色的云锦长裙,额间点着橙红色的海棠花钿,漂亮的五官,还有粉黛都遮不住的苍白的脸。 就连裙边绣的都是海棠纹,看来是真的很喜欢海棠啊。 明祈丞比一般男人都要高些,身形颀长,加之气场强大,看起来就更加高大了。 他低着头看着她,十五岁,都不及他胸口。 落在他眼中,此刻的明卿卿既娇小又柔弱,像是一块随时会碎的玉。 他若远山的眉紧蹙,紧紧盯着她泛红的眉眼。 想来是被他吓住了,即便他有所收敛,可是身上不免有杀伐之气,让人无端畏惧。 思及此,明祈丞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 明儒温瞬间瞪大了眼:!!! 搞什么?他家王爷不知道安慰一下吗?就打算这么走了? 啊啊啊! 第35章 越是在意越是仰望,越是一退再退 就在明儒温心里的小人儿不断咬帕尖叫时,明卿卿看见自家父王转身就要走,着急地扯住他的袖子。 明祈丞停在那里,凝眸看见她扯住自己袖子的手。 嗯,太瘦了。 他又抬头定定地看向抓住他,却又迟迟不说话的人,心绪复杂。 这么娇小,真的不会夭折吗?那人真的没骗他吗? 要不直接再送她回去? 就在他脑海里思虑着要不要把人送回去的时候,明卿卿一把扑进他的怀里,明祈丞一惊,双手高高抬起,僵硬在那里,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直到,怀里有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爹……爹。” 她的父王,世人都说他如那北境的雪山,神圣高洁,那日照金山更是一绝,是画者笔下描摹不了,始终令人惊艳的绝世画作,是始终让人忍不住仰望,都想多看几眼的风景。 可是雪山冰雪常年不化,始终冰冷刺骨,终究让人望而却步。 前世的她亦是如此,越是在意越是仰望,越是一退再退,不敢有半分靠近。 这一世,她不想再退了,就想和他像是平常人家的父女一般。和父兄,像是真正的家人一般。 可是她这一声简简单单的爹爹,却令一旁的人都惊住了。 明祈丞:!!!爹爹? 明儒温:!!!爹爹! 子衿泪汪汪:呜呜呜,爹爹! 轻舟高兴:嗯,爹爹。 明卿卿喜极而泣,真的是她家爹爹,是她曾渴望的,却从未拥有的,来自父亲的温暖怀抱。 她从重生起,便只是听着其他人带来关于家人的消息,明卿卿一度不相信她真的回来了,一度以为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死前给自己造的一个美梦,直到回到家,真真切切看见活生生的兄长,直到此刻感受到爹爹怀里的温暖,她才真的确认了,这不是梦。 明儒温老泪纵横,不过四十岁的年纪,此刻竟是满脸慈爱和欣慰,他又掏出了小手帕,擦了擦眼中泪,上前一步,将自家王爷僵硬的双手拉下来,搭在小郡主身上,这才满意地退了一步,继续拿出帕子擦着眼泪。 这个家没他,真的会散! 明祈丞满是不自在地抱住自家闺女,见她颤抖着,似是哭了,笨拙地伸手拍打着她的背。 “不哭了……” 他停顿在这里,似是酝酿着,该怎么安慰,其他人纷纷满眼期待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安慰。 明儒温:呜呜呜,王爷终于有点心了,知道安慰闺女了,也不枉他操碎了心。 赶来的明书允和明朝礼并排着,提着食盒,站在他们身后,见此场景满眼震惊。 明书允:还好父王对待女儿,不像是对待他们这些儿子一样。 明朝礼张大嘴巴:夭寿啊,他那没有心的父王嘞?还知道安慰人了? 谁料,下一瞬,明祈丞面无表情道:“你想叫爹就叫。” 搞什么!!! 什么叫你想叫爹就叫!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安慰亲闺女吗?难道不是该哄一哄吗? 几人全部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明儒温的泪挂在眼中,怎么也落不出来了。 明儒温:……这泪水,不值得。 明书允:……脸被打得啪啪响。 此刻,明卿卿听到自家父王温柔的话,哭得更厉害了,可是明祈丞就站在那里,也不安慰。 明朝礼:……无所谓,必要时,这个爹可以不要了,虽然他不敢。 哪有闺女在自己怀里哭成这样,还无动于衷的父亲?还是这么让人心疼怜惜的小闺女! 他望着自家父王,急得快自己将妹妹揽进怀里,当她爹爹了。 虽然但是,想归想,他不敢! 明祈丞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似乎越哭越伤心,想起管家回禀的事情,心里更加担忧起来。 不能再让她这么哭下去了,再哭下去,怕是又要吐血了,那个时候就真的要把人送走了。 他猛然伸手捧起她娇小的脸,让她直面自己。 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明卿卿都愣住了,停止了哭泣。也惊得其他人,当场差点裂开。 明儒温:!!!王爷,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新奇的安慰吗? 明书允看向自家二弟,眼神幽幽:这画面为何如此熟悉? 明朝礼急哄哄的:干嘛,干嘛,这样会吓到妹妹的! 明卿卿仰头对视着自家爹爹,还来不及反应,惊得打了一个哭嗝。 第36章 你真的不会夭折吗 见此,明祈丞竟然嘴角微勾。 他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脸,手指轻轻给她擦着泪。 “别哭了,你怎么和其他官员家的女儿不同?怎么还是孩子模样呢,明明年纪大差不大。” 明祈丞脑海里闪过那些官员女儿的模样,天璟国先祖为体谅女子,将适婚年龄往后推了推,十五岁在天璟国根本也不算大,但是那些官员家的女儿似乎都很成熟,行着规矩的礼仪,说着规矩的话,哪怕是和父母,也不曾如此亲昵,都是规规矩矩的。 他低头,望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面满是炽热的慕孺之情,还是道:“罢了,你不必与他们一样,这般就很好。” 是难得的,她上辈子不曾拥有的温柔,明卿卿哽咽着,差点又哭了出来,但还是忍住了,总不能刚见面,就留下一个爱哭包的印象。 他见她不哭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学着曾经兄长对他那般,伸出手摸着她的头。 目前在其他人看来,除了第一句话以外,其他的都是非常正常的。 谁料下一刻。 他满脸一本正经,疑惑道:“这么小一只,真的养得大吗?真的不会夭折吗?” 众人:……您自己听听,这真的是一个父亲说出来的话吗? 子衿无语转过身,拿出小册子,愤愤地写下: 天阙十四年九月,昭玥王抱着惹人怜爱的小郡主,竟然口出狂言,问自家小闺女真的不会夭折吗?差评,可惜您不在,不然您肯定会被气死! (师尊:不是,我没被气死,你很可惜吗?) 唯有明卿卿笃定地点了点头:“爹爹放心,我吃的得很少的,很好养活的。” 霞光漫天,她一身鹅黄色长裙,站在他身侧小小的一只,仰起头笑得明媚灿烂,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灵动至极。 明祈丞嘴角再次勾起,常年冰冷的眸中浮起笑意:“不怕你吃得多,就怕你吃得不多。” 明朝礼一身红衣凑上前,笑道:“对,妹妹,要多吃些,才能长得高一些,你看现在我们家就你最矮了,就连老三都比你高。” 矮?她哪里矮了? 明卿卿不开心地瘪了瘪嘴,仰着头,头都快仰断了,才看见自家爹爹的发冠顶。 好,她是有点矮,但是她上辈子可是高大威武的女将军,这辈子就是还小,病比上一世严重些而已。 明书允见状,上前无奈摇头:“阿礼,你怎么可以说女孩子矮。妹妹乖,你现在不矮,是年纪还小。” 明朝礼伸手打自己的破嘴,找补:“啊对,二哥说错了,不要不开心啊。以后,哥哥把最好吃的都给你带过来,你多吃一些,就能长得白白胖胖,高高的了。” 明祈丞低头,看着不及自己胸膛高的小人儿,又轻笑了起来:“这样就很好。” 这一次,他周身冷意皆散,那双好看的眸中全是笑意。 明朝礼看见他的笑,就跟见鬼一样,拉着自家大哥退了一步,不说他,其实就连一贯淡定的明书允都惊住了。 而明儒温远远站在一侧,望着这温馨的一幕,眼睛红彤彤的,他微微抬头看天。 王妃,您看,多美好啊,可惜您不在。您若是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们啊。 他背过身,偷偷抹了抹眼泪。 明卿卿看着站在他身侧的几人,这一瞬间仿若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这一世她一定要护好他们。 她抬眸,轻轻扯了扯明祈丞的袖子:“爹爹。” “嗯。”明祈丞低头,应声回答。 “等三哥哥回家了,您带我们去拜见娘亲。” 这一瞬间,在场之人皆沉默不语,就连明祈丞都沉默了,提起已故的妻子,他脸上似是一分情绪波动都没有。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因为他们都知道,而明卿卿也听说过,她爹爹娘亲虽相敬如宾,但也仅仅只是相敬如宾,两人的婚姻是没有一丝情的。 可是,真的没有爱吗? 她却隐约觉得不尽然,就像是上一世的她认为的那样,爹爹冷血冷情,是个没有感情的人,虽然对自己的孩子都尽了做父亲的职责,可是却不曾给过他们一份爱,不曾在意过她,也只是尽那一份职责。 所以,上一世,她无论多么渴望那份父爱,多么求而不得,却又无从怨。 不过片刻的沉默,明祈丞微微点头,便没有再说话了。 一声尖叫打破了整个海棠苑的气氛。 “啊啊啊啊——” 第37章 呔!哪里来的小妖精 众人转头望去,就见明长容抱着头,满眼惊恐地望着他们。 不,应该是望着明卿卿。 “啊啊啊啊——” 明长容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一个劲的尖叫。 叫得在场找那个人皆忍不住堵上耳朵,唯有明祈丞皱着眉头,伸手捂住了明卿卿的耳朵。 如此,明长容一下子收了声音,快步走上去,手指着明卿卿,满脸愤怒 且大喝道: “呔!哪里来的小妖精!” 明卿卿:…… 明儒温伸手捂眼,表示没眼看。 他们家三公子,总是在最重要的时刻少一根筋 轻舟和子衿相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郡主的这个三哥,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怎么像个傻子。 子衿背过身,写下: 同一日,小主子的三哥竟然说小主子是妖精,可惜您不在,不然肯定被这一家子气死! 明祈丞还是那冰冷的样子,只是捂着明卿卿耳朵的大手更紧了一些。 明书允不说话,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一幕。 明朝礼仰天闭眼,长吸了一口气,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对着他就是一巴掌! “老二!”明长容吃痛地捂着头,一双含情眼怒瞪着他,“你做什么!你自己对你那力气,没点数吗?万一把本世子打傻了怎么办?多可惜啊,本世子如此风流倜傥,竟然成了小傻子,你知道有多少女子心碎吗!” 明朝礼几乎是大吼:“蠢货,那是你妹!” “你妹!”明长容放下手怼了回去,“怎么还骂人呢!” 明朝礼深吸一口气,这个蠢弟弟他不想要了,上前一步就是要当场打死这个蠢东西。 明长容感受到杀气,眼疾手快,立马跑到自家大哥身后,委屈巴巴道:“大哥!你快看,老二要杀你的亲亲弟弟啊!我又没做什么,你们看看,父王竟然对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妖精……” “阿容。”明书允看戏也看够了,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马上打断他。 他拉过明长容,温柔道:“那是我们的妹妹,不久前回来了,你没得到消息吗?” “妹妹!”明长容眼睛看向明卿卿,又迅速转头看向明书允,然后又看向明卿卿,然后看向明书允,如此循环往复,那双含情眸亮得可怕。 “是活的,妹妹?” 明卿卿:……死的,谢谢。 “对!”明书允还是那般温柔,轻轻推了推他,“快,去给妹妹打个招呼。” “啊——” 谁料,明长容惊叫一声,一溜烟跑出了海棠苑,留下一地呆愣的众人。 明书允:“???” 明朝礼拳头捏得吱嘎响。 明卿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这么可怕吗? 明儒温捂眼:三公子,没救了。 明祈丞低声开口:“往后,还是让他少来海棠苑。” 以免带坏自家单纯的小孩儿。 不过片刻后,府里的侍卫抬着大箱子走了进来,一个接一个,直到是个大箱子停放在院中,明长容才摇着扇子走了进来。 他走上前,拉过明卿卿:“妹妹,初次见面,你好啊,我是你三哥哥!来,叫声三哥哥,这些都是你的!” 他大手一挥,仿若再说,你看,这都是我替你打下的江山。 明卿卿轻笑,抬起头:“三哥哥好~” “嗯~”如果可以,此刻明长容嘴角已经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来呀,都打开!这都是我给妹妹的见面礼!” 侍卫齐齐打开大箱子,在场众人皆眼角疯狂抽搐,半天说不出话。 要不是场合不对,子衿已经凑上去了,她待在原地,一句话不说,像是没魂儿了一样。 她背过身,记下: 其实,这小主子的三哥也不是傻子,竟然送了小主子许多黄金,好评!可惜您不在,不然您肯定会被闪瞎眼睛,多亏了有我在,替您被闪瞎眼睛,得赏!大大地赏! 明卿卿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这?这……这?” 那么大几箱,里面全都是黄金,还有各种金首饰,甚至有一箱全都是大额银票。 明卿卿惊呆了,谁家送礼,是这样子送的啊! “都是你的,都是三哥哥为你准备的!” 明长容将扇子别在腰间,拉着明卿卿走下去。 “这是纯纯的黄金,这是用黄金打造的首饰,这边就是一箱子银票,你想买什么都拿去买,不要省着。” 明卿卿被黄金晃得眼睛疼,但近看,还是无比惊诧。 她看向自家豪气的三哥哥,不禁疑惑道,自家三哥哥是抢劫了一个国家吗?这么有钱。 不仅是她,就连管家明儒温都惊讶了,他们家王爷,大公子二公子送礼物也是成箱成箱的送,但也没三公子那般夸张。 而看着明卿卿满脸笑意,一侧的三位表情微妙。 明祈丞:回头,得让管家王府宝库和他私库的东西整理整理。 明书允:看来他送的礼物还是太少了。 明朝礼:靠!有被他装到! 第38章 本公主说我们有缘,那便是有缘 昭玥王府一派其乐融融,而皇城长悦宫里,林渲宣带着口谕迟迟而来。 谢云华被按在凳子上死命挣扎,不断怒吼:“放肆!林渲!你竟敢以下犯上,你知道本公主是谁吗!” 她发丝凌乱,哪还有公主的端庄,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更是充斥着怒火。 “本公主要杀了你!杀了你!” 林渲声音沉了下来:“瑶悦公主,是陛下亲自下的口谕,您可莫要将杀人再挂在口上了。若您还是这般,不知悔改,三月之后,陛下恐怕还要让人将您关进去!” “来啊,行刑!”林渲看着执刑的两个人,眼带警告,“陛下说了,此次杖刑,以示惩戒,行刑后,遣散长悦宫宫人侍卫,只留贴身宫人照顾,令公主殿下禁足宫中三月思过,才可出。” 行刑的两人会意,身为宫中老人,自然听出来了林渲言外之意。 意思是,眼前的是公主,三月后出来,也还是尊贵无上的公主,他们应知道分寸,不可伤其性命。 谢云华大吼:“你们放肆!” 林渲挥手,她被按在凳子上,板子狠狠打在她屁股上,谢云华一向娇生惯养,何时受过此等伤害,不过一下,便疼得她满头冷汗,差点喊不出声音来。 “啊——父皇!本公主要见父皇!”谢云华手朝着殿门口伸过去,可是为维护皇家颜面,殿门紧闭着,无人回应。 木板一下一下落在谢云华屁股上,疼得她嘴角直咧咧,即便那木板始终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她的屁股也已经渗出血来,谢云华靠在凳子上,早已经无力吼出声。 待林渲正要出门叫医官进来时,谢云华却抬起头,眼中皆是令人惊骇的执念。 “是,扶苏哥哥,请的旨?” 林渲沉默,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转身道:“公主殿下,陛下说了,丞相大人与你无缘。”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留谢云华愣在原地。 长悦宫静得可怕,跪在地上的那位贴身宫人,头置于地上,迟迟不敢动。 半晌后。 谢云华疯狂大笑:“好!好一个无缘!扶苏哥哥,你怎么能这么狠!本公主那么爱你!对你那般好,你却为了一个贱人,置我于此地,啊!明卿卿,等本公主出去!” 她一双眼睛猩红,裹挟着无尽的恨意和阴鸷,吓得贴身宫人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谢云华厉声呵斥。 贴身宫人这才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小心扶起她。待站起来,谢云华直接甩开她。 贴身宫人惶恐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公主……恕罪!” “哈哈哈哈,公主。” 谢云华笑意似是疯癫,她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宫女,镶嵌着珍珠的鞋子死死地踩着她的手,狠狠地碾转着。 宫女哭着,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怎么,谢云华笑着笑着,眼中带泪,声音几近疯癫。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啊哈哈哈哈,本公主名叫云华,即便此时落难片刻,却依旧是那尊贵无比的公主,岂是明卿卿那个贱人可以比的?” “从小到大,只要本公主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她眼神疯狂,满是痴迷,语气却温柔起来,“扶苏哥哥,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等我,等我出去,你只能是我的!” 她一脚踹翻宫女,不顾身后渗出来的鲜血,竟然独自颤颤巍巍走向内殿:“本公主说我们有缘,那便是有缘,哈哈哈哈!” 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想起未来的日子,就止不住担忧。 第39章 母妃拾月 翌日,午后,明祈丞破天荒出现在海棠苑,明卿卿正惊讶之际,明长容快速错过明祈丞,一把揽住明卿卿。 “妹妹,今日父王要带我们去见母妃,你快去收拾收拾。” 见娘亲? 明卿卿连连点头,头也不回地入了里屋,换起衣裳来。 明祈丞见此,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进去,眼神幽幽地望着明长容,盯得明长容一阵头皮发麻。 明卿卿坐着马车,其他人骑马,自王府后门离开。 明卿卿娘亲的墓在皇城东侧,从王府后门走更近一些。 只是一路上没有想象中的人声鼎沸,而是安静至极。 明卿卿掀开车帘,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应该穿过繁华的春里街才是啊。 明书允慢了几分,打马走在她窗边,似是知晓她的疑惑,耐心解释道:“妹妹,这边虽然远了一点,但安静一些,人少,这条是朝歌街,大多住的都是世家官员,穿过前面那个乌衣巷就可以到达云衔山了。” 明卿卿为了不暴露,像是一个好奇宝宝:“那原本,我们应该走那条街呢?” 明书允轻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枕在车窗上的脑袋:“原本我们该穿过春里街的长安市,那条街与京城城门进来的长街一般热闹,直达云衔山下的鹤羽台。” 鹤羽台? 明卿卿似是想起什么,微微发着呆。 明书允以为她很想去,便笑道:“没关系,若你好奇,等回来之时,我们带你去看看。”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云衔山,云衔山上九曲回肠,马车直达山顶,一整座山青悠悠的,遍地又都是花草。 明卿卿站在山顶上,将眼前的一切都一览无余,颇为震惊。 一座山上,竟然皆是坟墓。 明朝礼凑上来,轻笑:“妹妹别怕,此地埋葬的都是天璟国的英雄,或文官或武官,或其至亲,虽然如此,只有位高权重,有着丰功伟绩者,才可将其亲眷安葬于此,所以这里基本上皆是英灵,他们不会伤害天璟国的子民的。” “嗯。”明卿卿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来到山顶一处墓前,碑上的字映入眼帘。 ‘吾妻 之墓’ 吾妻后是一片空白,没有名字。 明书允拉着自家妹妹跪在那里,明朝礼和明长容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掀袍跪于坟前,几人将点心和酒,水果整整齐齐摆放在坟前,燃上香火,这才磕了三个头。 “母妃,儿子携弟弟妹妹来见你了,今日与往常不同,妹妹也来了,妹妹平安长大了,出落得愈发像您,您在天之灵,也安心了许多?” 他看向明卿卿,解释道:“母妃不是天璟国人,与父王机缘巧合相遇在一座破烂的寺庙,相遇在十月,父王便叫她拾月,那时母妃像是落难到天璟国的,所以始终不晓她真名,墓碑上的名字这才空着。” 说到这里,明书允低下头沉默片刻,而后抬起头,眼中皆是坚定:“为的是,等有朝一日,寻得她的身世,再来写上去。” 明卿卿点了点头,这些她是知道的,前世回京,她最好奇的就是父王母妃的事情,可是与家人关系疏远,知道的也不多。 明卿卿极为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脆生生喊道:“娘亲,卿卿不孝,今日才来看您。” 她低着头有些难过,要不是因为生她,娘亲也不会去世,如果生她的时候平安无事,是不是他们一家就可以团圆了。 甚至,如果没有她,是不是…… 上辈子望着其他人,她都会无比羡慕,羡慕别人家父母双全,羡慕那些人在受了欺负后,父兄相护,母亲将其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 感受到她的低落,明书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柔道:“妹妹,别伤心,母妃从未离开过我们,而且你也不要自责。母妃曾经最期待的就是你的平安降世,若是知晓如今你平安长大,定然十分欣慰。” 明朝礼连连点头:“母妃以前总是摸着肚子,给我们三兄弟讲,等你出生后,我们就是有妹妹的人了,让我们不要欺负你,要好好保护你!” 明长容挠了挠自己的头,安慰道:“虽然,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可是母妃的声音很好听的,母妃是很温柔很温柔的,一定最看不得妹妹哭的。” 温柔? 明祈丞远远站在一侧沉默许久,直至听到这话,才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他转身,望着那天空,云衔山很高,那天空很近,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一般。 明祈丞还是那般冰冷,还是那般无动于衷,只是那双深邃的眸中不知道是些什么情绪。 拾月,他们说你很温柔,你,很温柔吗? 你要是听见几个小崽崽这般夸你,肯定此刻已经高兴得上房揭瓦了? 明卿卿眉眼泛红,她抬起头望着远远孤身站在那里的父亲,眸底皆是动容。 这一刻,爹爹会是在想娘亲吗? 他会怀念她吗? 几人跪在那里烧着纸钱,分享了许多今日的事情,都不见明祈丞走近。 直到快要走的时候,明卿卿停住步伐,跪下,往着周围坟墓磕了三个头。 这附近埋葬的皆是明家先烈,皆是为国英勇就义之英雄。来一次,她也应当跪拜一番。 气氛一度低迷,明长容见此开口道:“我们带妹妹去看看鹤羽台,还有鹤羽台旁的那几座高塔,那里可是京城最高的地方,就算是惊月楼也不能比的。” 明祈丞也没有反对,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 第40章 鹤羽台 春里街前。 身前是像城墙一般,几近耸入云霄的高台,高台两侧以及后面是起伏而起,比之更高的高塔。 身后是繁华热闹的街市,街上人来人往,交织着小贩高昂热情的吆喝声。 明卿卿站在高台之下,仰着头,只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高台四周挂着玄色九爪金龙旌旗,乃是独属于天璟国的旗帜,旌旗随风猎猎作响,上面的鎏金在阳光之下似乎若隐若现,散发着光芒。 除此外,在这面大旗帜附近,还有各种颜色的旌旗。 明卿卿知晓,那些都是战旗,代表着曾经为国为民征战沙场的每一支军队。 每一支队伍都是所向披靡的战队,可是,能挂在这里,就意味着这支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她低下头,想起上一世,父王的军队亦是全军覆没,那时候,会有人将那面旌旗挂在这里吗? 高台似登天,一眼望去,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肃穆,和威严。 金灿灿的阳光下,整个高台和高塔裹挟着古老的气息倾覆而来,还带着无尽的威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令人忍不住朝拜的。 明长容将明朝礼挤开,迫不及待眨巴着眼睛,将头凑上去:“妹妹,哥哥知道,哥哥给你讲。” 其实明卿卿都知道,但望向自家三哥哥那一脸的希冀,她便期待地点着头:“好啊~” 明朝礼翻了一个大白眼,要不是明书允拉着,他恨不得当场将自家臭弟弟深埋此地。 明长容折扇一展,轻摇,悠哉悠哉,缓缓道来。 “鹤羽台是天璟国先祖亲自命人建的,旁边的高塔亦是,每一座塔都有高手守塔,妹妹你看!” 他指着其中一座塔,又逐个指过去: “青云塔,松梧塔以及身后那几座皆是祭塔,是祭祀开国以来,为国牺牲,为国做出丰功伟绩者,或将士战死沙场,或文官为民捐躯,他们死后,名留青史,其骨灰便置于塔中永世受香火, 只是有的去世后,身躯消失不见,便取或官服,或铠甲,或兵器,总之就是可以代表他的,放入塔中。” “另外,这里也不全是祭塔,还有藏着神兵奇物的塔,是江湖人趋之若鹜之地,可惜具体的也没有人知道。” “塔讲完了,就将这座高台,这高台可不得了了。就连皇帝平日里也不可随意上去,按照祖制,唯有官员为国为民做出大贡献者,才可再此受皇上亲赐,基本上只有封王拜相,封大将军者,才有资格。” 明卿卿点头,她知晓,鹤羽台乃是天下人理想中的青云之地,是他们趋之若鹜都想登上的地方。 想要登上这座高台,闯一闯这些塔的天下人犹如过江之鲫。 在此地封王拜相者,才可穿特制的鹤羽纹官服,如今,有资格穿此服整个天璟国不超过六个。 明长容一脸骄傲介绍道:“这六个,有三个就是我明家的。就是父王,大哥和二哥,怎么样,厉害?” 明卿卿看向一旁三人,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崇拜:“厉害!爹爹,大哥哥,二哥哥厉害!” 明祈丞对上她明晃晃的笑意,咳嗽了一声,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明书允温柔地笑着:“谢谢妹妹。” 明朝礼更是高兴死了,此刻也不再想揍自家臭弟弟了,而那一张脸竟然瞬间通红,红意从耳根子窜上来。 明卿卿捂嘴偷笑,大眼睛提溜转,盯着他。 明朝礼竟然害羞地转过身去,那个一向凶悍的哥哥,竟然害羞了! 明卿卿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笑得更开心了。 嘿嘿嘿,她家爹爹和哥哥们都好可爱啊! 而见此,一旁的明长容没说话,依旧笑着,只是心中有些落差,一双含情眸里闪过微不可察的失落。 下一刻,明卿卿却转头,对他笑得明媚,极为真诚,不忘夸奖道:“我们家三哥哥也厉害!” 这一个笑,一句话,竟然在一瞬间,抚平了明长容心里所有的落差,他激动走上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妹妹,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抱得太紧,明卿卿感受到了她家三哥的热情,只是她快喘不过气了,赶紧转移话题道:“三哥哥,既然此地如此庄严,为何还会允许百姓在此地做生意啊?” 第41章 私闯鹤羽台者,斩立决 明长容见他表现的机会又来了,立马松开她,只是在讲解原因时多了几分尊重:“因为先祖希望那些英灵,可以长眠此地时,能看见百姓安居乐业,触手可及这天下安泰繁华,体验这人间烟火。” 是了。 那些人或生于战乱,或生于太平盛世,或远赴战场,或高居庙堂,一生殚精竭虑,哪怕拼上性命,不就是为了还天下太平,护百姓安居乐业,佑国祚绵延吗? 这里的坊市名“长安市”,长安,长,安。 不就也是求的这个意思吗? 天璟国泱泱大国,从开国以来,皆立于世界顶峰,哪怕历经不少战乱,也始终长存着,这一切皆是塔中英雄,还有故去的千千万万的奔赴者,用生命换来的。 明卿卿眼中皆是敬意与坚定,望着祭塔暗暗发着誓。 这一世她一定拼尽全力护天璟国长存,护百姓安康。 明长容笑道:“这里虽然可以做生意,可是妹妹你看,像青楼赌坊那等污秽之地,是不可以出现在这里的,这是对故去英灵的一个尊重。” 明卿卿点头:“是该如此,不过这鹤羽台好高啊。” 不知道在想什么,明卿卿抬眸望着鹤羽台上方发起了呆。 站在上面,一定能将整个京城一览无余。 这么想着,明卿卿不自觉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奇奇怪怪的,甚至带着一丝丝坏。 嘿嘿嘿,有点子好奇,怎么办?她有个大胆的想法呢。 “妹妹!”明长容立马打断她的思绪,双手握着她的双肩,严肃道,“妹妹,这鹤羽台可不能上去啊。 此地除了封王拜相外,还是烽火台,若有敌入侵京,守塔人便会点燃狼烟,方圆百里都可看见,前来支援。” “按照祖制,私闯鹤羽台者,斩立决! 没有人敢上去,而且一般人也不敢登,因为太高了,没有玄力加持者,直接累死在中途,也毫不夸张。所以你看守塔人几乎都不出现,巡逻士兵也很少管这里。” 看着自家妹妹方才脸上的神情,仿若想要上去看看的样子,明长容直接慌了,生怕她登鹤羽台丢了性命。 他又强调道:“记住了没?妹妹?你这小身板,可不能想这么危险的事情!” 不仅是他,听到明长容的话,身侧的三人也都有些担心地望了过来,目光炯炯,不容忽视。 明长容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自家妹妹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奇地要闯一闯这鹤羽台,毕竟这天下,没有人不想上去登一登的。 明卿卿感受到身边灼热的目光,心下无奈地笑了起来。 她的爹爹哥哥们,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在明长容的苦口婆心劝诫下以及三双不可忽视的视线下,明卿卿立马点头,表示她一定会乖乖的,绝对听话。 见此,明长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不仅仅是他,一侧的三人也松了一大口气。 而后,几人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又无奈笑了起来,自家妹妹柔弱娇小,那么乖巧,怎么会去做这么大胆的事情呢,是他们关心则乱了。 谁也不知道,在这之后,此刻无比让人放心的明卿卿不仅闯了,还闹出了轰动天下的大事。 且九死一生,险些丧命。 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42章 夜探殷府 夜色微凉。 银色的月光笼罩着整座灯火通明的京城,为整座都城镀上了一层神秘的细纱。 明卿卿未睡,披着白狐毛披风,倚在雕花窗前,望着窗外的庭院。微风吹落一地的海棠花,月光照耀下,整个画面美丽得不像话。 “郡主,有一群官员正作低调打扮,悄悄前往殷世青的丞相府邸。”轻舟将手里卷上的情报递了上去。 明卿卿接过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在指尖搓了起来。 “准备准备,夜探丞相府。” 她嘴角带笑,可浑身皆是冷气,站在书桌旁的灯笼前,揭开灯笼,那烛火撒欢儿似地燃烧着。 一双带着笑意的眸中映着红艳艳的烛火,那纤细的手指竟然毫无顾忌地将纸条伸过去,不过一瞬,烛火吞噬着纸条而上,就快烧到她的手指时,轻舟大惊,正要上前阻止。 明卿卿便吹灭了火,将化为灰烬的纸条一握,任由风一吹,那灰烬四处飘扬,消失不见。 轻舟看着那烛火,又看了一眼自家小主子,低着头,眼底的情绪复杂。 待明卿卿准备好,穿上一袭黑衣,披上黑袍后,裹着黑袍的轻舟走了进来。 轻舟犹豫一瞬,问道:“要,带上子衿吗?” 明卿卿听到这个问题,脚步顿住,转头对着他笑:“你想她去吗?” 轻舟却是立刻摇头,不带一点犹豫的。 那模样,看起来是有多嫌弃对方啊。 “哈哈哈哈。”明卿卿突然仰头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轻舟对上她的笑有些莫名,而后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就对上那双圆溜溜的,极其哀怨的眼睛,愣了好久。 子衿此刻站在门口,一手抱着猪蹄,一手叉腰,喘着气,浑身都是气呼呼的,可见对于方才的话,她全都听了个遍。 轻舟又是个闷葫芦,也不说话也不解释,子衿更气了,两人就站在原地僵持着。 明卿卿也不劝劝,反而起哄道:“轻舟啊,子衿都来这么久了,你都没发觉啊,看来论轻功和藏匿的本事,你还是差她一些啊。” 轻舟立马转身,朝明卿卿拱手行礼,一本正经且极其严肃:“是属下无能,至今未有所提升。” 如若站在那里的不是子衿,而是其他刺客,那小主子此刻不就危险了吗? 明卿卿是开玩笑,可是他却当真了,在原地自我审视起来。 明卿卿无奈摇头,真不禁逗。 “哼哼!” 那哼哼声,为表不满,还特地拔高了有几分,还配上了下巴高抬的傲娇小动作。 子衿气鼓鼓地大步走过来,路过他身侧时,还伸脚踩了一脚,没想到一踩一个中,她反倒惊诧地愣了一瞬。 “你干嘛?”子衿站在他身侧,见他面无表情,被自己踩了一脚不躲也不喊痛,换做平时早就躲开了。 轻舟低眸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也不解释什么。 子衿一张脸更加气鼓鼓了,像是藏食的松鼠一样,她凑上去:“哼哼哼!”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轻舟愣在原地。 明卿卿看着抱着猪蹄走过来的小胖妞,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哼哼的,像头小胖猪。” “才不是。”子衿将手里的猪蹄立马啃完,然后丢掉,“人家是可爱的小胖锦鲤,才不是猪猪。” 而后她又道:“不去就不去,我留下来守家。反正我也不喜欢到处跑。” 话落,她便掏出小册子,写道:“告状,小主子今夜和轻舟闯丞相府,不带子衿,轻舟坏!竟然嫌弃无比可爱的子衿,但是今天猪蹄好好吃,可惜您吃不到,但是子衿替您尝了,所以得赏!” 写完,这才满意地将册子收起来。 明卿卿见此,无奈失笑:“好~小胖锦鲤守家,在家里乖乖等我们回来。” “遵命!”子衿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然后又低头若无其事地蹲下,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猪蹄啃起来,一边啃,还一边碎碎念,“王府的王爷爷做的王家猪蹄,真是猪蹄中的王者啊!简直无人可比!” 见状,明卿卿和轻舟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笑意,还有几分宠溺。 殷家丞相府。 已是深夜,府里却一点都不静,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以及暗处一动不动的暗卫。 明卿卿带着轻舟,翻身一跃,来到一个屋顶,竟然轻车熟路地在这偌大的丞相府飞来飞去的。 青黛瓦上,明卿卿步伐轻盈,没有一点声音,哪还有白日里虚弱咳血的模样。 两人相视一眼,停在一处屋顶,两人蹲下,躲在一处屋檐角后,而就在那屋檐角前,斜躺着一个暗卫,只要轻轻冒头,就会被发现。 明卿卿轻轻揭开瓦片,轻舟小心地望着那名暗卫。 里面的光透了出来,声音也传来,那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声音之大,让屋檐上的三人都愣了一瞬。 明卿卿无语:……谁家密谈,声音这么大! 幸而,那暗卫虽听见了,但在反应过来时,还未转头,就被轻舟给抹了脖子。 轻舟轻手轻脚放好暗卫,让他以一个睡着的模样躺好,然后又回到明卿卿身侧。 第43章 奇葩的密谈 黑漆彭牙四方桌前,殷世青满脸阴鸷:“该死的明家!这样竟然都能让他们翻盘!让主上白白丧失了一个户部尚书!” 一个官员亦是懊恼,语气里都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不能扳倒明家,搞掉一个明朝礼也是好的啊。那刑昭司可是天子亲卫,这要是一直握在明家,还怎么得了啊!” 明卿卿凝眸看向说话的人,此人她知道,礼部侍郎。 “更气的是户部尚书位置空出来,就该是本官的,谁料那方侍郎横插一脚!” 明卿卿定眼一望,嘴角勾起。 呦呵,这些人果然就是她根据前世印象,查到的那几个啊。 前世她一身红衣,偏爱喝酒,一次她拿着酒在青轩楼楼顶喝得酩酊大醉,恍惚间,就看见这几人鬼鬼祟祟围着殷世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当时喝得迷糊也没多少在意,便离开了。这一世循着蛛丝马迹,她查了下去,发现他们都是朝廷里的蛀虫,但可惜了,都不是她要找的那背后之人。 正当她聚精会神,打算偷听点什么有用的线索时,走向渐渐不对。 一人怒吼:“淦!你们看到没,那天大殿之上,明朝礼那个狗屎模样!老子真的忍不下去了!”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明卿卿一震:……拜托!这位大人,身为文官,你能不能文静一点?有点是书生的斯文样? 一人骂起来,其他人竟也忍不住了。 有人怒吼:“怎么能忘记呢!明朝礼那样子,就算化成灰我都记得!他怎么不去死!” “就他那猖狂样子,简直有辱斯文!也不知道陛下到底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就是!明朝礼那个王八蛋!本官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一些不好的回忆冲上脑海,殷世青竟然也忍不住骂道:“明朝礼就是个目无王法,欺上瞒下,目无尊长的王八羔子!挫骨扬灰都便宜了他!” …… 就这么,一个时辰过去了。 几个人就这么围着骂了整整一个时辰,还不带重复地骂,而且只骂明朝礼一个人。 书房里充斥着怨气,单单那怨气大得连鬼见了,都要退个几米远。 明卿卿:…… 至于吗?多大仇大大怨啊!她二哥有这么人神共愤吗? 主要是,你们大半夜冒着被参的危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骂她家二哥的吗? 轻舟也是一阵无语,搞半天几个人围在起来,就是骂人? 殷世青眼角抽搐,头疼地捏着眉头,见他们还没有停的趋势,冷声打断。 “好了!今日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明卿卿:……不是来吵架的,你还跟着骂了一个时辰? 轻舟闻声面无表情的脸上,亦是眼角抽抽。 几人瞬间安静下来,也不在说话,只是心里略有不满。 好像刚刚你没骂似的。 但是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也不敢说。 殷世青冷声道:“明家,主上自有安排,你们最好夹紧尾巴,陛下怕是察觉到什么了,告诉你们的人,做事情干净点,不要露出了马脚。谁敢出岔子,就别管本相不留情面,取他性命了!” “是是是。”其他人皆点头,对此不敢有半分不满。 那林榆德一家可是前车之鉴,男子全部斩首,其余人人等尽数流放,他那残疾女儿更是连流放的机会都没有,被当街斩首,以儆效尤啊。 “另外,摄政王要回来了。” “什么!”有人惊呼出声,猛然站了起来,“那尊怎么回来了?不是陛下怎么召,都不回来吗?” 其他人也慌了,瞬间乱了阵脚。 “那尊神不是怎么都请不回来吗?这次可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啊!难道我们被发现了?” “明家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再来一个摄政王,我们步履怕是更加艰难了啊!” “好了,莫要自乱阵脚!”殷世青一双精明的眸子里满是算计,“不管摄政王为何回来,我们也绝对不能轻易出手,露出了马脚,毁了主上大计,你们都得死!” 众人闻声一颤,瞬间噤声。 明卿卿凝眸,眼底划过深思。 他怎么会回来?前世,他可是很晚才回来的,难道也是因为她的重生,一切事情都被提前了? 见他们说来说去,也没人透露他们口中的所谓主上,所谓大计的主要内容,明卿卿便站了起来。 轻舟跟了上去,低声询问:“小主子,要回了吗?” 一般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都会换个称呼,以保就算有人听见了,也猜不出他们的身份。 “回?谁说的?”明卿卿眼中划过几丝狡黠,“既然来了,也该带点特产回家呀,不然今晚上,二哥那顿骂不就白受了吗?” 她是那种善良仁慈的人吗? 轻舟一下子了然,不用问,他都知道,自家郡主肯定要搞事情。 第44章 土匪进村 明卿卿坏笑起来,径直往丞相府一个角落飞了去。 来到一个偏僻的大门前,来回的侍卫和暗卫比那书房还要多,守卫森严。 明卿卿抬眸朝轻舟仰了仰头,轻舟会意飞了上去,来到暗卫身后,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竟然在众暗卫没反应过来时,将暗卫全部抹了脖子。 杀完后,轻舟从顶上掀开瓦片,跳了进去,明卿卿飞了过去,也进去了。 刚一进去,明卿卿便差点闪瞎了眼睛,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亮着整个宝库。 “这里应该就是殷世青那狗贼的宝库了,快,能拿什么就拿。” 轻舟似是习惯了,轻车熟路拿出两个大袋子,递给她,然后自己低头苦干,沉默不语,往袋子里装了起来。 大的物件他们不拿,只拿那种小小的,且价值连城的东西。 片刻后,两人像是土匪进村,寸草不生一样,库里的最贵重的物品全都被收入袋中。 四个大袋子被塞得满满的,明卿卿这才满意地抱起夜明珠,给它套上了一个厚袋子。 “东西呢?” 轻舟从腰间取下一包东西,递给她。 明卿卿坏笑着将包里的粉末状东西,天女散花地洒到了各处,特别是木质物品上。 做完后,明卿卿大手一挥,豪气道:“走。” 她一手拎一个,就要甩到自己肩头上,被轻舟拦住,他拎过去,全部系在自己的大口袋上。 低声道:“小主子抱着夜明珠就好了。” 明卿卿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舟好样的!走!” 她转身先飞了上去,轻舟却像是望见了什么,愣了片刻,走上去,将东西放进自己胸膛的衣襟处,才扛着袋子飞了上去。 两人就这么一个人扛着,一个人抱着,站在了房顶。 “诶嘿!” 明卿卿居高临下望着来回巡逻的侍卫,坏笑起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犹豫了一瞬。 不需要她说什么,轻舟便极为默契地伸手接了过来,对着吹了吹,直接丢了下去。 明卿卿欣慰地踮起脚尖,拍了拍有他的肩膀。 然后两人原路返回,在出了丞相府,来到后面的小巷子时, 嘭—— 响彻云霄的声音传来,随之就是一道火光照耀着半个苍穹。 然后,便是混乱的声音。 “他娘的!到底是谁!是哪个小贼,竟敢夜闯丞相府!搜!” “本丞相要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殷世青撕心裂肺的怒吼,比那轰炸声还要大。 “哈哈哈哈!” “啷里个啷,今天做了个大生意啊!” 明卿卿一下子爽快了,抱着夜明珠,哼着小曲,回了王府。 而殷家丞相府乱作一团麻,守宝库的暗卫全部被杀,府里竟然毫无发觉,宝库被盗就算了,还烧了起来。 大火绵延不尽,好像要将这个府都要焚烧尽了才罢休,丞相府周围围了许多人,都对那大火指指点点的,闹得人尽皆知。 “废物!废物!”殷世青这已经是踹翻第十二个回禀的侍卫了,“赶紧救火啊!今晚上要是火灭不了,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是是是!”侍卫连滚带爬跑了起来,赶紧端水去救火。 直到天光破晓,丞相府的大火这才灭了个干净。 殷世青坐在一堆废墟前,面色铁青,满眼阴鸷像是要吃人一般。 暗卫来报,贼没抓到,宝库里有特制的火药味儿,书房上面的暗卫也被杀了。 看来昨夜的密谋被听了去,宝库被盗了就算了,竟然还烧了他的宝库! 是可忍孰不可忍! 殷世青咬紧牙关,怒不可遏。 但无论再生气,他都不得不收拾情绪去上朝。 朝堂之上,明朝礼站了出来,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殷大人,听说您家被偷了,还被烧了啊,谁做的啊?简直是丧心病狂啊!”干得漂亮! 谢祈安也看了过来,似是询问。 殷世青本来就一口气不顺,对上他满脸的笑,一口气差点没上得去,他露出假笑,微微拱手,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 “多谢明大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小贼!胆大包天偷了府里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无伤大雅。” 好一个不值钱,他心里快哭死了。 那些可是他大半辈子的积蓄啊,被偷走的烧毁的,哪样不是价值万金,甚至可抵一个小国的宝物啊! 但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心里苦啊! 第45章 丢脸的老丞相 “哦——”明朝礼若有其事地开口,刻意拖长了这个字。 殷世青见此眉峰疯狂跳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 这个王八羔子,到底要干什么! 明朝礼坏笑:“听说那是丞相大人的宝库啊,听说直接被烧成了废墟啊。昨夜几位大人都在,难道没有帮忙抢救抢救吗?” 谢祈安看了过来:“哦?大半夜的,几位爱卿好雅兴啊,去殷爱卿家品茶吗?” 几个人闻声不敢说话,手掌心冷汗直冒。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殷世青咬紧牙关,嘴角扬起笑,走上前:“启禀陛下,听闻我们天璟国的大英雄要回来了,几位大人高兴得睡不着,都来找臣聊天。” “朕还没说,爱卿们就都知道了?消息真是灵通啊。” 谢祈安皮笑肉不笑,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殷世青从容不迫:“陛下,也不是臣等消息灵通,是整个京城百姓其实都在谈论了。摄政王与昭玥王一家一样,都是天璟国的大功臣,他们在边疆吃尽了苦头,打了胜仗,归来之时,百姓们都很是激动。” 他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看向明朝礼:“不过,说起昭玥王,听闻昭玥王回来很久了,还带着全家去探望了故去王妃,不知今日朝堂之上,为何不见踪影?” 殷世青直接转移话题,且挑拨离间起来。 “按道理说,昭玥王远赴北境处理暴乱之事,应当及时回来回禀陛下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啊,本相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昭玥王回京已有些时日,都不见来拜见陛下,于理不合啊?是,秦大人。” 秦执自然知道他在甩锅,自是不接,看向殷世青:“丞相大人,堂堂丞相府被偷,还被烧,此事可不容小觑,当交由大理寺好好审理,将那贼人绳之于法。毕竟,丞相府被偷被烧,可是历代以来前所未有之事!您别怪本官说话耿直,这还是有些丢脸的!” 丢你亲娘!丢! 殷世青气得指尖颤抖,秦执这个老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明家昭玥王呢!又扯他做什么! 见他半晌不说话,秦执甚至凑上去继续强调:“丞相大人?您可有听到?此事可不是儿戏,丞相府哪能是随便一个小贼可以来的?偷您宝库来去自如,那要是想要刺杀您呢?是,那不就危险了?难道,您不觉着丢脸吗?” 好家伙!众位大臣直接好家伙! 秦大人这字字句句都是在往丞相大人心上插刀子啊! 明朝礼差点笑出声,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险些被气疯的殷世青被秦执一口一个逼问。 明书允站得笔直,嘴角始终带笑看着这一幕,仿若这些事情与他无关,而他始终只是局外人一般。 这边殷世青忍无可忍,却不得不假笑地道谢,只是拱手礼眼见地敷衍了许多。 “多谢秦大人,本相必当重视起来。” 在他心里,已经将明家、秦执、还有那个小贼千刀万剐数遍了。 直到他如此回答,秦执才罢休。 难得见精明又内敛的殷世青如此,谢祈安看戏的眼光微闪,嘴角带笑。 见他们说完,便站了起来,不忘补刀道:“殷爱卿,记得重视啊,偷东西事小,要是危及你生命可就不行了啊。” 殷世青再次露出礼貌而不是尴尬的笑,他拱手道:“多谢陛下,关怀!臣定当谨记。” 林渲会意,手里浮尘一挥,高声宣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异议!” 一道令人头疼,又极为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祈安长吸了一口气,转头看过去,一脸冷漠:“何事?” 秦执拱手:“启禀陛下,昭玥王已然回京数日,无故不上朝,于理实在不合!” 谢祈安:……他就知道!这家伙就是和明家八字不合! 明书允心不在焉,看向殿门:……他要回家看妹妹 明朝礼:……这人还真是,孜孜不倦,锲而不舍,狗皮膏药啊! 谢祈安挥了挥手:“是朕!都是朕!全都是朕!行了!是朕觉着明月郡主刚回京,为了让昭玥王好好和自家宝贝闺女多相处相处,才特许他在家多休息几日的,你有问题?” 秦执拱手,面无表情:“没有问题,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祈安:……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然后他甩袖离开了。 明朝礼兴致冲冲和明书允照常绕去惊月楼,买了好吃的,才回了府里。 一会去,明朝礼便挤开明长容,挽着自家妹妹,将陛下和御史大人相爱相杀的有趣故事告诉了明卿卿,以及殷世青被气得差点当朝揍人的事情。 海棠苑笑作一片,欢声笑语传出海棠苑。 站在海棠苑墙边的明祈丞负手而立,嘴角勾起,露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 而屋顶上,子衿躺在上面晒太阳,轻舟坐在一旁,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随手丢进她怀里。 “什么啊?” 子衿模模糊糊撑起身子,拿起怀里的东西。 轻舟眼睛望向别处,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忘了,不知道怀里怎么多出来的,应该是昨晚上慌不择路,不小心塞进去的。” “好好看!”子衿肉乎乎的手举起那个水晶簪子,簪子在阳光下,折射这光芒,闪闪发着光,美丽极了,做工精致奢华,看起来也极为珍贵,望着簪子,她眼睛都在闪光。 钱!都是钱!她仿若看到了一大笔钱! 子衿将簪子塞进怀里,伸手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谢啦!” “嗯。” 轻舟那张脸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第46章 起开!你压到本公子了 正是风和日丽之际,长街上今日红绸万丈,人流如织,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是一片繁华盛景。 比之以往,路上巡逻多了几倍,好像是要准备什么重大节日一般。 京中城墙之上,那玄色鎏金九爪金龙旌旗随风猎猎,除此外,在此旗外,还有一面不同的绛紫色旌旗,旌旗之上是耀眼的祥云纹,它高高矗立于最高城墙之上,鎏金色的“阎”字,充满狂狷野性,令人望之满心震撼。 城门进来,长街两侧的茶楼,酒楼等,窗棂大开,窗前更是站满了人,他们探头望向城门口,似乎是为了等待什么一样。 惊月楼顶楼的豪华隔间里。 今日,明卿卿破天荒地出了府,她一身月白色长裙,斜靠在窗前的坐垫上。 子衿坐在一侧,手里捧着大骨头,啃得满脸油光满面。 “郡主,今日皇宫大宴,你怎么不和王爷公子们一同进去?” 明卿卿慵懒地抬了抬手:“去做什么,哥哥们那是被皇帝陛下拉去做苦力的,本郡主一个柔弱女子,能帮得上什么忙?不添乱就好了。” 子衿眨巴了眼睛,对于自家小主子已经将自己是病秧子美人这个事情接受良好的事情,她略感无奈。 安坐片刻,门外便传来了喧闹声。 明卿卿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抬了抬头,轻舟会意打开门,又迅速闪到一边。 嘭—— “哎呦!起开!你压到本公子了!”少年痛苦的声音响起来。 “是是是,但是你倒是放开小的呀!” 原来是,一个少年和小二因为惯性摔了进来。应当是此前在门外争执,轻舟一开门,就没站稳直接摔了进来。 明卿卿那双眉目中带着笑意,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就这么看戏似的看着。 两个男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地上纠缠不休,有人路过恰巧偏头望见这一幕,那眼中蓦然间皆是惊骇,瞬而是嫌弃。 他立马抬手挡住眼睛,然后厉声呵斥道:“世风日下!简直是不成体统!” 然后他甩袖,毫不犹豫的离开。 子衿抱着骨头,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盯着这一幕,就连嘴里的骨头都不啃了。 轻舟抱着剑在一旁,明卿卿不发话,他也就丝毫未动。 少年大叫:“来个人帮帮忙啊,缠住了啊,语晚!宋语晚,你死哪儿去了!没看见本公子落难了吗?” 众人只见,一位红衣少女走了进来,她单手抱刀,头上不着一饰,唯有一条红色飘带将墨发高高束起。 她缓步走近,身姿纤细却不显柔弱,浑身都是英姿飒爽,一双眸子凌厉却干净清明,五官更是英气逼人。 是和此刻的明卿卿是截然不同的,甚至说完完全全相反的两种风格。 只见少女眉眼间带着几丝烦躁,走过去,俯身单手拎起小二,竟然一下子带起了与其纠缠不开的少年,只见她手腕转动,单手拔刀,刀鞘甩至空中,寒光一闪。 刺啦—— 上好锦缎撕裂的声音响起,少年应声落地,而小二被少女安然置于地上站稳。 刀鞘落下,少女举刀,刀归刀鞘。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少女下手果断凌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少年落在地上哀嚎地站了起来,怒瞪少女,牙咬切齿喊道:“宋,语,晚!” 少女抱着刀,微微抬头对上他的怒眸,一脸坦然,语气不轻不重:“你自己让我救你的,你又没说用什么方法。” “啊啊啊啊!”少年拎起自己被撕裂的衣裳,质问道,“你可知,我这一身可是上好的织金麒麟纹珊瑚色云锦,是青州专门的工匠赶制七七四十九天,手工一丝一线缝制的!我才拿到手!” “哦。”少女对此无动于衷,还是那一脸的风轻云淡。 两人若无旁人地斗着嘴,小二为难地看向坐在哪里的明卿卿。 这位可是掌柜的吩咐的,惊月楼的贵客,不容怠慢! 如今,他却让人闯了进来,还在贵客面前丑态百出,这可如何是好! 明卿卿好笑地挥了挥手,小二这才如释重负,朝着明卿卿恭敬地拱手行礼,这才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小二的动静将少年从生气中拉了回来,见两人注意到她,明卿卿立马收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并且握着帕子咳嗽了起来。 两人转眸,这才盯眼望见了传闻中的人物。 第47章 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 少女一身月白色长裙端坐于窗前,阳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更加肤白貌美,少女明眸善睐,一双美目因为咳嗽沾染着泪水,在阳光下波光潋滟,似是咳嗽的力度微大,她墨发上的海棠流苏微颤,折射着光芒,极为耀眼。 两人眼中皆是惊艳,少女盯着明卿卿,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明晃晃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娇弱美人。 倒是少年一脸藏不住的激动,他折扇拍手,心中暗叫声好。 好一个身娇体弱,却又明艳动人的病美人啊,不愧是因为脸名动京城之美人,今日一见,比那传闻中的还要漂亮。 明卿卿与两人对视片刻,他们虽然有些失态,可是眼中澄澈至极,不见恶意。 她脸色苍白,轻声细语道:“请问二位阁下是何人?闯入本郡主隔间,又是何意?” 少女这才从思绪中抽出,自知失态,她抱刀行礼,满是歉意道:“抱歉,郡主不必害怕,我二人并无恶意。在下宋语晚。” 宋语晚声音带着几分英气,明卿卿望着她,一时间有些看呆住,意识到此,明卿卿低眸,眼中闪过自嘲。 她抬眸望着少女温柔一笑:“‘万壑有声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意境很美,想来那战场上落日残阳之色,与宋姑娘身上这一身很是相配。” 宋语晚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虽然是她最讨厌的世家女,还是娇娇弱弱的那种,她却一点都不讨厌,反而望着她病弱娇小的模样,心中竟升起了莫名的保护欲。 那双美丽的眸子深邃,看似温柔,实则像是能洞穿一切一样。 又或许是她的话,戳中了些许她的心事。 她压住心底的蠢蠢欲动,微微拱手,还是疏离道:“郡主谬赞,家父当初取名,可能单纯觉得这句话符合他喜欢的场景。” 倒是少年,他拱手,语气中透着一丝浪荡公子的风流痞气,但是少年一身锦衣华服,华服之上的红珠璎珞并不显他阴柔,反而衬得他一身少年气。 腰间佩剑,金枝镶红玛瑙发冠将墨发高高竖起,额前的两缕发随风飘扬。 只是少年眉眼澄澈明亮,眼尾微微上挑,五官分明,明丽风流,却又可见傲气。 与少年人一般,意气风发,浑身都是少年人独有的自由,竟也令明卿卿生不起厌来。 “在下裴尘羁,家父朝歌街裴大将军,我旁边这位是太傅独女。” 明卿卿自然知晓二人,两家是世交,亦是邻居,宋语晚和裴尘羁是一对儿青梅竹马。 “好名字,‘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不被世俗绊住脚步,不羁洒脱,倒和裴公子很是相配。” 少女身为京中名人,又是世家千金,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虽然一身贵气四溢,却始终带着笑,面色亲和,倒是和其他世家小姐不同,没有那般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裴尘羁满脸欣喜,自来熟地拽着宋语晚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笑嘻嘻道:“郡主,你真是博学多才呀,一猜一个准。我的名字也是她老爹取的。 今日我等没有恶意,只是本来想找个好位置的,只是人满为患,又望见您来了这惊月楼二号天字阁间,见您一人,一来是想和您打个招呼,交个朋友,二来就是想能不能打个伙儿。” 明卿卿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裴尘羁眼珠微转,带着审视:“这里可是惊月楼二号天字阁间,就算是曾经的公主要求进来,也被拒了,不知道郡主是怎么进来的?” 对于他若有似无的试探,明卿卿望着他似笑非笑:“我三哥哥说了,有钱能使鬼退,想来公主之前没给多少钱。” 裴尘羁想起明长容,便了然了。 也是,明长容最不差的就是钱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酸! 第48章 恭贺西阎铁骑大胜 几人话落,一阵阵振聋发聩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整个阁楼似乎都在颤抖一样,楼下一片喧闹。 “来了!来了!摄政王的大军回来了!” “你们看,是独属于西阎铁骑的云纹紫旌旗!” …… 底下一片欢声贺语,明卿卿抬眸望去,楼下,但见道路尽头的是一支铁骑,满身玄色盔甲明亮,折射着明媚暖阳的光芒,那透着贵气庄严的绛紫色云纹旌旗更是迎风招展,场面庄严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铁蹄踏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巨响,独属于铁血军队的杀伐之气倾覆而来。 “哇!”满身奢华的裴尘羁此刻竟然是满脸的羡慕和惊诧,如同没见过世面一般扒拉着窗子,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一样,“我滴亲娘啊!好威武啊。” 他嘴巴似都要流出口水一样,转过头看了明卿卿一眼:“就和当初郡主父王兄长归京一样震撼!” 夸完,他不等明卿卿说话,就立刻转头看着军队。 明卿卿到嘴边的话,又活生生咽了回去,引得她一阵好笑。 不仅仅是少年,阁楼之上,以及长街对面的楼阁都是大开,皆是挤满了人头。 只是谁都在震撼,唯有对面的宋语晚发着呆,也不好奇,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明卿卿却看出来了,她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既然很喜欢,为何不看?就要走近了,错过了,往后可很难再看了,毕竟这里是京城。” 宋语晚抬起眸惊讶片刻,又收回了目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明卿卿低笑出声:“这可不是酒,若你喜欢,我可让掌柜的将惊月楼上好的酒拿来,秋露白,梨花醉,桃花酿,清风玉露等等,天下好酒皆在惊月楼。” 宋语晚眸光轻闪:“可有千里扶头醉?” 明卿卿微诧,端起茶杯,微微吹开杯中浮沫,轻抿了一口:“那可是烈酒,好酒是好酒,千金难买,只是一般上战场前,陛下专赏赐给将士们,为他们饯行的。” “是。”宋语晚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皆是失望,没有再说话。 “下次,今日皇家设宴,别喝了误事。” “多谢!”宋语晚拱手,豪爽地道谢。 “好了好了!”裴尘羁招手,“来了来了。” 明卿卿抬眸望去,果然看见了。 军队由远及近,打马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早已褪去了当年离京时的稚嫩,银色战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鲜红色的披风像是染上了鲜血一般,随风猎猎。 银色飞枝云纹冠将头发半束,衬得他肤白清冷,他端坐于马背之上,长身玉立,稳如山岳。 五官精致俊美,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将军独有的杀伐之气,却又优雅从容,带着不容忽视的贵气。 清隽无双,若皑皑白雪,又如世间挂于苍穹的皎皎月。 看见来人,阁楼之上的人皆站起来,恭敬地鞠躬行礼,而底下的百姓皆自行跪于两侧,齐声高喊:“恭贺摄政王凯旋归来!恭贺西阎铁骑大胜!” “恭贺摄政王凯旋归来!恭贺西阎铁骑大胜!” “恭贺摄政王凯旋归来!恭贺西阎铁骑大胜!” …… 一声声高亢激昂的声音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将士们跟在身后,望着这一幕,感受到京中之人的尊敬,手中参差不齐的刀剑武器握紧了几分,眉眼泛起红色。 本是近乡情怯,像是放逐一般待在那西方边疆的离境,以为世人早已经将他们遗忘,谁料万千百姓竟是一路相贺。 他们本不喜红色,因为于战场上,那红色就代表着鲜血,代表着死亡,可知这京中火树银花,十丈红绸,都只是为迎贺他们。 红色,便没有那么讨厌了。 途中有百姓跪于地上,低声哭喊道:“西阎铁骑终归,不知吾儿阿炎可有回来?” 她苍老的声音传来,引得周遭的百姓共鸣,竟有人也哭了起来。 那颤抖着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西阎铁骑终归,不知吾儿阿炎可有回来?” 现场一片沉寂,没有人应答。 老妇人捂着脸,头低到地上,低低啜泣起来,那声音里满是绝望。 突然有人不顾一切的,大吼了一声:“阿炎!谁叫阿炎!可有归?” 随之而后的,便是一声声高昂的接力声音,一声接一声,一人传一人,不断往军队后传达着。 像是一层层,一朵朵翻涌而去的浪花。 声音渐行渐远,声音渐渐淡去,许久许久,却没有人回答一声。 “阿炎在!已归!” 众人想等待的这一句话,始终没有人回答。 第49章 宿命使然 老妇人缓缓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又重重地朝西阎铁骑磕了三个头,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好!吾儿阿炎好样的,继承你父的意志,保家卫国,死得其所!” 铁骑的隆隆声都盖不住的,是父母妻儿家中长盼的思念之声,整整十四年,他们的亲人随西阎铁骑一走就是十四年。 长军之中也有不少铁血男人竟然也红了眼睛,有不少人低头擦着眼泪。 摄政王竟也不责怪,打马停下,身后的红色披风飘扬,西阎铁骑亦是停在了那里。 他翻身下马,走了上去,将那位老妇人扶了起来,又朝着她行了一个礼。 “诸位请起。”他望见四周啜泣的百姓,再次拱手行了一个大礼,“诸位的亲人皆是天璟国的英雄,因为他们,西阎铁骑才能战无不胜,大胜归来。战场上刀剑无眼,本王已经尽力地在保住将士性命,望诸位放心,活着的,待陛下封赏完毕,便会回家与各位团聚,至于……” 谈及此,他眸中带着悲悯:“如若不幸,战死沙场。本王也命人将其骨灰,或战甲遗书带回。本王承诺过,不论生死,也定会将他们尽数带回家,请诸位放心! 去的时候是多少人,归来之时亦是!” 声音铿锵有力,那双本该睥睨天下,无尽深邃冰冷的眸中,此刻竟带着几分悲悯众生之色,像极了即便纵横捭阖睥睨战场,满怀宏图霸业,却又怜爱苍生的天神。 众人皆跪,包括他身后将士,他们皆动情地高声齐贺:“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 一声又一声,裂石穿云,令人震撼。 “都起来。”摄政王转身打马继续前行。 明卿卿凝眸,眼光始终在他身上。 谢君辞,‘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经年不见,他还是那般。 只是少年终究还是少年,虽然稳重些,但依旧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啊。 这个时候的他不过也才十九岁。 九王之乱,为护自家太子哥哥,自己带人引走贼人,流落在外,当今圣上找了许久才找回来,十三岁却又直接去了战场,其外祖父战死,他便继承衣钵,带领整个西阎铁骑征战沙场,造就了战无不胜的神话。 明卿卿下意识拨动着左手佛珠,微微敛眸。 他不该回来的,至少不该是如此早的时候,如今京城看似一片平和,实则朝野朋党混乱,时局风谲云诡,暗流涌动,背后之人不明,那些人定会不择手段将他赶出京,或是直接拉下马。 严肃悲凉的气氛散去,谢君辞那张脸太过耀眼,引得全城女子捏帕尖叫。 在一阵喧闹之中,在人流如织中,谢君辞却抬眸,一眼对上了那双美眸。 刹那间,一阵风席卷而来,携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海棠花瓣,花瓣飞舞在明亮的阳光之中,竟然像是宿命般,落在他肩膀上,又落在她的窗前。 粉白色海棠花漫天,一些触不可及的画面闪烁在她脑海,竟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回放着。 她捻动佛珠的指尖微颤,神情莫测。 这一眼,是她始料未及的,明卿卿便微微颔首,转而低头咳嗽,避开了对方眼睛的打量。 谢君辞见此眉头微蹙,却是半晌后才缓缓移开眼睛,他身侧的贴身将士白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低声询问:“王爷,可有不妥?” “没有。”谢君辞突然打马加快了速度,朝着皇城疾驰而去,身后大军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白羽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加快速度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忤逆,赶紧跟了上去。 军队远去后,百姓才讨论声四起。 惊月楼阁楼里。 明卿卿站起身拱手道别:“摄政王很快便抵达皇宫,宴会应该也快开始了,我该回去了。” 宋语晚低头拱手:“今日多谢。” 裴尘羁亦是:“恭送郡主。” 明卿卿微微回礼,便带着人离开了,屋里的两人望着她的背影略微失神。 宋语晚喃喃自语:“她似乎只一眼,便猜中了我的心事,不过相处片刻,我竟有些情不自禁地想,相见恨晚。倒也有些可笑。” 裴尘羁被拉回心绪,一双眼痴迷:“美,太美了,病美人,名副其实啊!” 宋语晚白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你下次再用那般轻浮的视线打量她,小心本姑娘戳瞎你的双眼!” “你就不能温柔些吗?!”裴尘羁后怕地退了一步,紧紧抱住自己,“你就是恃宠而骄,知道我不会还手,可劲儿地欺负我!” 第50章 是奴才轻浮了 皇城前,乌泱泱地站了一片人。 皇帝早已经携文武百官立于此处很久了,若不是文武百官阻挠,他早就跑去城门口等待了。 谢祈安望着长街方向,望眼欲穿,极为焦急。 就在他正准备第一百二十次询问为何还未来之时,大地震动,马蹄声由远及近。 林渲指着前方,惊呼出声:“来了!皇上,是西阎铁骑!” 谢祈安转眸看向他,眼神中仿若质问:“朕都未着急,你急什么?” 林渲:“……是,是奴才轻浮了。” 他就很无语,也不知道刚才谁问了一百一十九次,怎么还没来。 就连明祈丞一家和文武百官都看了过来,一双双眼睛皆盯着谢祈安。 最着急的,难道不是您吗? 但见,铁骑大军在不远处停下,为首者在离他们几步远停下,那一身银色铠甲的少年翻身下马,疾步跑过来,单膝跪在谢祈安跟前。 “皇兄……臣弟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铁骑也一应下马放下兵器,双膝跪在地上。 兵器噼里啪啦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 “好好好,都起来!”谢祈安老泪纵横,一把扶起谢君辞,抬头望着他,竟然红了眼眶,“阿辞都长这么高了啊!都比皇兄高了。” 这么多年不见,当初那个不过及他腰的孩子,如今都要他仰望了。 谢君辞嘴角带笑,一双深邃的眸子此刻氤氲着真挚:“皇兄,阿辞这不是回来了嘛,不哭。” “哭?”谢祈安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你哪只眼睛看见朕哭了?一回来就知道调侃朕!” 他们转头问道:“你们可见朕哭了?着急了?” 文武百官表示他们们眼睛瞎了,没有看见。 谢君辞见自家皇兄如此模样,低笑出声,那一笑比那皓日还要耀眼,差点晃瞎众人的眼睛。 “是,是臣弟开玩笑的。” 众人皆在心底暗叹,不愧是摄政王,年纪不大,却拥有如此容颜,当真是令人惊艳。 谢祈安这才看向他身后的众将士:“诸位将士辛苦了,鹤羽台前春里街上,百姓皆散,朕令人大摆宴席,诸位到此地领赏后,今夜,不醉不归!” 众将士齐齐谢恩:“谢主隆恩!” 白羽会意,将士兵有序带走,只留下军衔高的留在原地。 谢祈安拉着谢君辞,看向明祈丞:“都可还认识?” 谢君辞点头,先向明祈丞拱手行礼,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昭玥王。” 明祈丞回礼,还是那般冷冰冰的:“摄政王。” 他身后的三个少年也跟着行礼,文武百官亦是跟着行了礼。 谢祈安朝身后招手,诸位衣冠华丽者上前,站得整齐,纷纷朝谢君辞鞠躬行礼,齐声喊:“小皇叔!” “嗯。”谢君辞笑着,却笑意不达眼底。 第一印象,他给人的感觉是温柔的,可是靠近,却由衷觉得冷,让人不敢靠近。仿若那分温柔不过表象,那分笑不过虚妄。 大殿内,众宾客皆至,就连明卿卿都到了。 她与往日不同,参加宫宴,自是不能穿得过于朴素。 一袭橙霞色烟罗锦纱长裙,橙霞色的披帛挂在手臂之上,长裙之上的鎏金珠链璎珞微漾,鎏金镶红晶发冠饰发,随着她一颦一笑,冠上的鎏金流苏微动。 唇红齿白,肤白胜雪,那炽红的花钿置于飞云眉间,若火若花,衬得她明艳动人。 点花钿,勾眉眼,惊艳了所有人。 那边裴尘羁瞪大了双眼,拉着宋语晚摇晃:“美!太美了!” 宋语晚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手指捻了捻。 这么小一只,想捏。 不只是他们,不少人都望了过去,明书允微不可查地往前坐了坐,试图挡住众人目光。 见望过来的人太多,明卿卿心道,表演时刻到了。 她捏着手怕低声咳嗽了起来,咳得那略施粉黛的脸上又是一片煞白,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娇弱。 众人瞬间暗道可惜,可惜了这么个美人,竟然是个病秧子,果真如传言一样一无是处,还柔弱。 “妹妹,来喝点水。”明书允赶紧将茶杯递了上去,担忧地望着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不若,哥哥带你回家。” 明祈丞也望了过来:“一个宴会而已。” 明朝礼和明长容没说话,都是紧张兮兮的。 明卿卿抿了一口水,平静许多,她盈盈一笑:“不用担心我,只是突然嗓子有些痒,无碍的。而且,轻舟随身带着药的。” 今日,她还未看到该看的人呢,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第51章 小皇叔 明书允点了点头,看向轻舟:“药可有多的?往后我们兄弟三人身上还是都带着。” 明卿卿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爹爹送的衣裳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明樽阁制的。” 明长容将头凑上去,肯定道:“我妹妹果然什么衣服都能驾驭!这衣服确是明樽阁特制的。” 明朝礼隔着自家大哥捏着自家妹妹的袖子:“父王人不……错,选衣裳的眼光更不错嘛!” 明卿卿唇边展开一抹笑容,靠近自家爹爹,低声道:“谢谢爹爹,衣裳很好看,卿卿很喜欢!” “嗯。”明祈丞侧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但柔和了许多,那嘴角竟也若有似无地带着笑意。 明书允亦是温柔笑着,轻轻拽开明朝礼的手,将他扶正:“宴会已经开始了,注意礼节。” 明朝礼不满地转开头,又将半个身子凑了上去,微微抬下巴示意对面:“妹妹知道不?摄政王,那个一身玄色锦袍的男人,不对,少年。” 明卿卿扫了过去,只见一个少年稳如泰山坐于高位,面对一堆人敬酒,面不改色地婉拒。 他脱下那一袭铠甲,着更华丽的玄色金云纹卷边的锦袍,玄色水晶冠束发,面冠如玉,坐在那里,让人不容忽视。 与长街之上面对百姓的悲悯不同,此刻是一身上位者独有的气势和压迫感。 “妹妹,你别看他好像和父王不同,比父王爱笑,实则两人大差不差。”说到这里,明朝礼悄咪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明祈丞,见他未转过头来,便压低声音继续。 “世人皆道,如果说父王是那风雪之都的雪山,那那位便是雪山上的万年雪莲。都是冷冰冰的,可望不可即的。” 明卿卿点头又摇头,煞有其事道:“不是的,爹爹不冷冰冰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最温柔的爹爹。” 此话一出,明家三兄弟齐齐愣住。 温柔? 妹妹,你确定是在说父王? 三兄弟齐齐转头看了一眼此刻冷得生人勿近的明祈丞,纷纷摇头,不是一个人。 可谁也没看见,明祈丞在此话后,眼里的笑始终未散,反而更浓了。 这边气氛正好,那边秦执眼光精明,看了过来,看了一眼明卿卿便移开,死死盯着明朝礼。 如果,眼光能化为实物,那明朝礼已经中招了。 明书允见此无奈叹气,自家弟弟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腿上,够着和自家妹妹聊天,彻底无视自己这个存在,将礼仪视为无物。 明长容玉扇轻摇,隔着两个人,紧紧盯着自家妹妹,嫉妒心使他生出了一些危险的心思。 他怎么才能除掉两位兄长,坐到妹妹身边呢? 龙椅上的谢祈安见气氛正好,望了过来,看向自家义弟:“想来,这便是阿丞的宝贝女儿明卿卿?” 明祈丞站了起来拱手,恰巧将自家女儿挡住:“是的,陛下。正是您急召回京的柔弱多病易倒的还多次吐血的臣的宝贝女儿。” 谢祈安:……知道了知道了!是朕召回来的!朕都补偿了,还提! 明卿卿却抬起头,亮晶晶地望着自家爹爹,她只听见了:巴拉巴拉巴拉臣的宝贝女儿。 哇,爹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是他的宝贝诶! 谢祈安偏头,咳嗽了一声:“小丫头,上前来。” 许是因着明祈丞的原因,他爱屋及乌,此刻对于明卿卿温柔极了。 明卿卿站了起来,又开始了她的表演。 一步一咳嗽,三步一喘,却又坚定地走了出去,站在大殿中央,朝着高位之上的至尊行礼。 搞得一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同紧张兮兮的。 “臣女明卿卿,参见陛下!” 谢祈安看得心一紧,赶紧道:“不必如此多礼,明卿卿是,不愧是阿丞和阿月的女儿,往后见着朕不必如此,便叫朕一声皇伯伯!” 他家阿丞那么大一只,怎么生的女儿这么小一只? 小闺女病秧秧的,又柔弱无比,引得他一阵心疼。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不过一会儿,在他心中已经将明卿卿视为自家闺女了。 四座闻声皆惊,这一声皇伯伯,可是无上的殊荣。 明卿卿虽柔弱,却也落落大方,颔首:“谢谢皇伯伯。” “诶,好!”谢祈安激动地大手一拍,站了起来,又立马坐下,“既然已经回京,那便安心住下,没事多跟着你父兄来皇宫玩一玩。都是一家人。” 他看向谢君辞,大笑道:“那位你当认识,乃是朕的弟弟,往后你便随着皇子们,叫一声小皇叔。” 明卿卿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转过身,朝谢君辞行礼,嘴角抽了抽,那声小皇叔哽在喉咙,到底还是喊不出口。 众人目光炯炯,都看着大殿中的她,大殿之上烛光摇曳,红绸万丈,喜庆欢快,而她仿若披着那晚霞,风华绝代,美得不似人间凡物。 谢君辞端坐于那里,实在没料到自家皇兄会来这么一出,他微微低眸,没说话,不知道在等那一声皇叔,还是毫不在意,没有人猜得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然后她突然掩唇咳嗽了起来,明祈丞走了出来,俯身望着她,眼中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径直拉着她坐了回去,那声小皇叔竟是到最后都未曾喊出口。 谢祈安也不怒,望见自家义弟那模样,反而笑了起来。为了让明卿卿尽快融入,他望着台下自家那一群儿子,挥手道:“往后,小卿卿就是你们妹妹,万不可欺负她。” 明卿卿的咳嗽一僵:……卿卿就卿卿,小卿卿是什么鬼! “来,小卿卿啊,让朕的儿子们都自我介绍介绍,以后这些个可都是你的哥哥哦~” 谢祈安声音温柔,仿若在哄小孩子一样。 明卿卿摸不着头脑,这辈子和上辈子怎么这么不同啊! 第52章 卿卿选妃? 太子谢韫川带头站了起来,礼貌一笑:“卿卿妹妹,孤名谢韫川。” 说完,还让人送了一块翡翠来,说是作为见面礼。 明卿卿正准备站起来,道谢。 谁料,谢祈安高声制止:“坐着!” 再像方才那么咳嗽,阿丞该又要不满了。 明卿卿眼角抽抽,哪有太子站着,她一个百姓坐着的。 她脸上蕴着笑容,心底却有些无奈,没看见那个秦执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吗? 不过片刻,她便接受良好了,坐在那里,等着皇帝的儿子们自我介绍,还送见面礼,公主都没这待遇,五个皇子哥哥都是人中龙凤,长相俊美,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可她怎么觉得场面这么奇怪呢,怎么那么像是选妃呢? 不止是他,文武百官皆如此想,纷纷在心底盘算,自己家逆子还能娶明月郡主进门供着的机会还有多大。 明朝礼眉眼烦躁,看向自家大哥,没说话,但是明书允也懂了。 大哥,怎么回事!皇上不会是要给妹妹指婚? 明长容看懂了,也眼神示意。 是啊,不可以啊,那些个皇子怎么能配得上我妹妹呢? 明书允无奈,看了一眼自家父王一脸的淡定,转过头示意。 应该不是,父王都没动静。 明朝礼皱眉。 他不都是一直那样吗?冷冰冰的,什么时候有多余的表情。 明书允:无碍,再看看。 明朝礼:谁敢打我妹妹主意,就算是皇子,本将军也砍了他! 明长容:就是!谁敢打妹妹主意,二哥砍了他! 几人就这么结束了哑语,将三兄弟小动作收之眼底的明卿卿眼角再次抽抽,出奇的,她竟然看懂了。 而这边五个皇子,还在自我介绍。 二皇子谢清谦,三皇子谢玦宴,四皇子谢褚言。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几位皇子各不相同。 几个皇子穿的衣裳颜色各不相同,一一站起来介绍自己。 明卿卿嘴角抽抽,欲言又止,再加上没来的,再补一个,是不是就可以凑成七仙女儿了? 太子谢韫川确实最像皇上的,谢韫川取自“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字泽玉,取自“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人如其名,是个尊父爱弟,仁德的好太子。 可即便如此,明卿卿这一世却仍旧不敢大意,这几人中说不定会有一个是那背后之人。 这不介绍不要紧,一介绍就发现少了一个。 谢祈安皱眉:“泽玉,还有一个呢?” 谢韫川拱手,微微犹豫道:“五皇弟他估计,估计忘记了今日之事了。” “荒唐!”谢祈安微怒,“去,让人绑也给我将人绑来。” 他话刚落,一道满是笑意的声音传来,所谓不望其人,先闻其声。 “父皇,儿臣来啦!” 一个少年兴致冲冲地跑了进来,少年眉眼带笑,风光霁月,携一身微光而来。 他一身红绯金鹿纹云锦长袍,红水晶发冠将墨发半束,墨发飘逸,灯火流照,若长空之上的暖阳,温暖和煦。 那双眸子里干净澄澈,笑容可比骄阳,令人生不起厌。 看见他,谢祈安的怒气皆散,即便他连认错都未曾有,他便换上一脸笑容:“去,赶紧先去给你小皇叔打个招呼!” “得嘞!”少年有些吊儿郎当,对此,在场之人对此皆见怪不怪了。 而他一眼就看见高台上那不容忽视的人,赶紧收起笑,满是尊敬的拱手,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小皇叔!” 谢君辞微微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如此,他便走回了大殿中央,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的明卿卿,他略微有些看呆了眼:“昭玥王身侧的是谁啊?” 谢韫川赶紧介绍,生怕他说错话:“五皇弟,这是明月郡主,刚回京,你未到前,父皇让我们这些哥哥都好好介绍自己。” 明月郡主?那个最近风靡京城的明卿卿?那个病美人? 果然名不虚传! 他大方笑道:“在下谢望月!我父皇最爱的小儿子!” 谢祈安笑骂:“滚!脸皮怎么这么厚!” 明卿卿颔首微微一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袖中的手紧攥,心中是压不住的戾气。 前世,那些惨烈的画面涌上心头。 怎么会不认识呢?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她收起情绪,抬眸眼波潋滟,在心中呢喃。 好久不见啊,谢,沂,弦! 当今圣上最偏宠的小儿子,活泼爱动,恣意洒脱,根本不像养在宫里的皇子,没有一眼一板的守规矩,反而有些调皮捣蛋。 第53章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年轻的少年,何时见过如此美的人?更何况他一向喜欢美好的一切事物。 谢望月见美人一笑,恍若无人地走近:“妹妹叫明卿卿是吗?我叫谢望月,取自‘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父皇起初是希望我也能征战沙场,有所作为,但后来却希望我像那西边北境,北边草原上的鹰隼一般,自由自在,不必囿于这皇宫一隅。” 没有其他人的引荐,他自来熟地凑近,自我介绍起来,且极为详细的那种。 明朝礼拳头捏得吱嘎响,死死盯着他:该死,我妹妹是和你聊你名字含义的关系吗?熟吗? 明长容玉扇摇得急切,那双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下一步是不是该交换生辰八字的庚帖了! 呸,他在想些什么! 明书允嘴角勾笑,眼中确实冷若冰霜。 唯有明祈丞还是那般冰冷,只是明卿卿坐在一侧,不知为何,却觉得天气冷了几分。 谢望月还在继续:“往后你便叫我的字,叫我谢沂弦,我字沂弦,取自沂水弦歌,我父皇希望我知时处世,逍遥自在!你的字是什么?嗯?” 哈哈哈,这个名字,当真是寄予了皇上最好的期盼啊。 可惜啊。 明卿卿但笑不语,就这么望着他。 少年无比耀眼的笑映入眼帘,与曾经那个身影重合。 她那时刚回京,身体已经治好,还会武,一次,她曾无聊在皇宫瞎晃,那些纨绔子弟便堵住她,骂她,甚至想要动手,皆被她反杀,揍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可那时候她一屁股坐地上,并不开心,因为她没有朋友,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一张手帕映入眼帘,她抬起头。 不知道是那天烈日炎炎,还是少年过于耀眼,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他笑得和煦灿烂,就如同今天一样,他说:“你好厉害啊!” 他随意坐下,坐在他对面。 他说:“往后你便叫我的字,叫我谢沂弦,我字沂弦,取自沂水弦歌,我父皇希望我知时处世,逍遥自在!你的字是什么?” 一样的话,只是相遇的场景不同罢了。 后来,他们成为了挚友,她爱打马江湖,爱红衣猎猎,后来上了战场,成了女将军,他是调皮无心皇位的皇子,亦爱江湖美酒,却也见不得百姓受难,和她一同奔赴战场,成为可以将后背交于对方的战友。 可惜呀,明卿卿竟然一时间分不清真假,那场相遇,或许也只是一场阴谋,一场算计。 明卿卿低眸笑了笑,掩盖眸底的红,她轻声道:“字,栩然。” 与上一世的答案一样,她没有变。 明卿卿抬眸直直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心中恨意翻涌。 谢望月伸手抓了抓头,满脸不解:“栩,然?可是取自庄周梦蝶?什么什么来着?” 他略微有些许尴尬,但还是厚脸皮地求助自家父皇:“父皇,什么来着?” 谢祈安撑着下巴,只是笑:“自己想!” 谢望月又立马转头眼巴巴望着谢韫川:“太子哥哥!” 谢韫川无奈叹气,但还是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都让你好好上课了!”谢祈安道,“宋爱卿啊,平时不必对这小子留情,给朕狠狠地管教!” 宋远青站起身,规规矩矩行礼:“臣遵旨!” 谢望月无视一切:“我方才只是一时间忘了,栩然,栩然,大梦一场,梦醒一场空,不好不好,我还是叫你卿卿!卿卿,卿卿,还真好听!” 登徒子! 明朝礼的拳头快忍不住了,明家三兄弟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看着他。 少年的模样和话语,与上辈子不谋而合。 明卿卿敛眸,想起这辈子的很多事情,果然,历史的轨迹万千,可惜到最后的结尾却都几近相同。 不可以! 即便是命定的结局,她也要更改,哪怕拼尽性命,永坠地狱。 她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便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然咳出了血。 一侧的几人立马慌了起来,明卿卿擦掉嘴角的血,笑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今日在外面太久了。” 明祈丞:“那便回家,陛……”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宽袖边的小手阻止了,他皱眉低眸,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爹爹,我没事,不必为了我先退,这样我会愧疚的,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场宴会是为摄政王举办的,爹爹是重要人物,父兄担待的是整个宴会的安全,不只是皇宫,还有春里街那些宿醉的将士的安危,不容出错半分。 他们绝不能离席,不若就是失职。 明祈丞没说话,凝眸望着她,显然并不在意这些。 第54章 如见春台 明长容抢先,低声:“我送妹妹回去,反正这种宴会有我没我都没事,而且这种宴会我参加得多了,也甚是无聊。” 明书允点头:“父王,如此也可。” 明朝礼锤了明长容一拳头:“好好照顾妹妹,不然唯你是问!” 谢祈安自是明白自家义弟准备说什么,便道:“准了,小卿卿既然不舒服就回去,阿容你好好照顾妹妹。” 明长容得令,站起身拱手,开心极了:“是!” 他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得意,拉着自家妹妹往殿外走。明卿卿微微侧眸,余光瞥了一眼那边天真无邪的少年,很快就转过头来。 谢沂弦,这辈子我绝对不会手软! 可她未曾看见的是,高位之上还有一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们没有从皇城正门离开,而是绕了远路,去了西侧。 明长容坐在宽大的马车里,玉扇掀起车窗帘子,任由月光照射进来。 “妹妹,知道你偏爱海棠,便带你绕了远路,这里是春星街,微雨山漫山遍野的海棠花,都是陛下为了自家胞弟,也就是当今的摄政王种的,还是特别培植的,一年花开两季,花期很长。” 明卿卿从车窗探首,眼前的美景皆入眼帘。 月色皎白,银色的光笼罩着整片海棠花,一眼望去,当真是漫天遍野,看不到边际的海棠花,与她院中的一般无二的海棠花。 “妹妹好看吗?” 明卿卿点头:“甚是好看!” “都道,微雨之下,煮茶赏海棠最美最惬意,可哥哥却觉得啊,这月色溶溶,海棠花未眠才是最美的!” 一阵阵风过,拨云见月,吹起海棠树簌簌作响,那海棠花飞舞,漫天皆是,月光之下发着光,若一泓星海,又如月光一般斑驳了一地。 明卿卿觉得纵然是词藻万千,都形容不出来此刻的美。她素手轻抬,海棠花幽幽下转,落在她的手心。 她粲然一笑,顾盼生辉,眸眼里皆是璀璨,于这一泓美景之中,似惊鸿照影来。 而马车后的高墙之上,将这一切收于眼底的谢君辞嘴角微勾。 他便知晓,她定然会喜欢。 他想起长殿之上的一见,脑海里就涌出一句话。 长殿之上见卿卿,脸波明,眸潋滟,霞光披,如见春台。 而此刻。 一山的海棠都不及那一人,这一场春色是她带来的。 当初说要还她一山春色,他记得,也做到了,可是故人似是早已忘记了。 冷风有些刺骨,明卿卿眺望山头上,有一棵很明显的海棠树,开得最是繁盛,似乎站在那棵树下就能够到月亮一般。 明长容将披风披在她身上,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妹妹在看什么?” 明卿卿冷白的小手,指着那棵海棠树,眼中皆是他看不懂的怀念和悲伤。 “那棵树最大。” 明长容摸了摸她的头:“你这般在山下看,又怎知那棵树最大?” 明卿卿笑了起来,她知道,她知道的。 因为于她心底,也曾有一棵海棠树盛放,可惜,有些东西是上一辈子不能宣之于口的,这辈子怕是更不能了。 “哥哥,我们回家,我有些困了。” 明卿卿恹恹地将手收回,坐直。 “好。”明长容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那三哥哥就把肩膀给妹妹,妹妹靠着我,只管好好睡觉,什么都不用想。” “好。” 马车渐渐远去,城墙之上的谢君辞始终未收回视线。 白羽站在一侧:“王爷,天气渐寒,还是回去。” 说来,他也是十分不解,明明王爷不管陛下怎么召回,都不愿意回来,这次竟然不等召,就自己要回来。 今日更是奇怪,竟然早早退宴,站在这里赏花。 虽然但是,他跟着王爷这么久,实在不知道他家王爷什么时候喜欢这海棠了。 “方才,那应该明月郡主,确实和消息无二,病秧秧的。” 谢君辞不说话,但是眉头微蹙。 是啊,病恹恹的。 初见她时,她不是这般的。 那时候年纪都不大,她一身红衣灵动可爱,一蹦一跳地朝他走来,发间的铃铛叮当作响。 她朝他伸出手,笑得明媚动人,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让曾冷漠如他,绝望等死的他,竟在那一瞬间生出了生的希望。 那个画面这么多年,始终挥之不去,回忆之时,他只觉得甘之如饴。 再见之时,却是这般模样,孱弱憔悴,像是易碎的一方冷玉,即便是笑,却也笑意不达眼底。 笑起来眉目如画,却染几分落寞。 谢君辞略微失神,轻喃:“不该啊,怎会如此。” “什么?”白羽不解,对于自家王爷突如其来的话摸不着头脑。 罢了,只是故人而已,那份恩情找机会还了就是,何必挂怀于心。 谢君辞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 第55章 明卿卿跳楼 摄政王回来之后,京城似乎再次归于平静,平静得明卿卿都以为京城似乎本来就是这般模样了。 惊月楼。 今日,还是那般热闹,小二将明卿卿引入了天字楼阁二号。 她轻车熟路来到一幅海棠花水墨画前,转动跟前的青花瓷,只见发出吱吱咔咔的声音,墙壁应声打开,通向另外一扇门。 那边站着一个人,不正是惊月楼掌柜,又是谁。 沈柏麟单膝跪于地,行上青天最高礼仪:“尊上。” 墙壁关上,明卿卿挥了挥手。 沈柏麟站起来,看见来人,笑容夸大了几分,可是眼中却也皆是尊敬,他双手将黑袍拿上来,替明卿卿披上。 “尊上,手下们已经等候多时,您要的,全都准备好了。” “嗯,带路。” 沈柏麟走到后面的窗前,将窗子打开,伸手一笑:“请!” 明卿卿披着黑袍,脸上戴着金色面具,顺着他的手看去,嘴角疯狂抽搐。 “这里是二十楼,你认真的?” 沈柏麟有些无奈:“尊上,您从这里跳下去,不对是飞下去,直接就到了后院,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您身上,这是最稳妥的。” “您看,这个点惊月楼人来人往,太多了。您从这儿飞下去,被人看见的可能性小一些。” 沈柏麟脸上露出我相信你的微笑,明卿卿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那么不靠谱呢。 见她还不走,沈柏麟凑上去,继续笑:“尊上,区区二十楼,对于您来说,不过是碾死蚂蚁那么简单!” 明卿卿:……我谢谢你! 但最后,明卿卿还是从二十楼飞了下去,运起轻功,脚踮着屋檐,一楼一楼地往下飞。 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她想不开跳楼呢。 刚落地,她便嫌弃地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 她有理由怀疑沈柏麟公报私仇,平日里她好像没为难为过他? 又低声喃喃:“应该没人?” 刚转身,就看见一个少年捂着嘴站在自己身后,他腿还在打颤,眼中挂着惊恐还有一丝……兴奋? 明卿卿伸手捂脸,不是被人遇到的可能性不大?不是后院的人都被清干净了? 沈柏麟平日里挺靠谱的啊? 裴尘羁怎么会在这儿? 她抬起面具下的眸子,看着少年,忽然间眼中闪过一丝坏笑。 裴尘羁顿感不妙,转身就要跑。 明卿卿闪身过去,就来到少年的跟前,伸出右手,徒手掐住少年的脖子。 “啊啊啊啊!” 裴尘羁尖叫出声,不会,不会,他不会要杀人灭口? 爹!老爹!快来救你的宝贝儿子啊! “你可知,看见我的都得死!” 明卿卿声音经过刻意变声后,变得低沉,此刻听起来,极为恶劣。 裴尘羁顷刻间闭紧眼睛,立马认怂:“女侠!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我发四!” “呵!”明卿卿嘴角勾笑,笑得邪魅,跟大反派没什么两样,“可是,你还是得死!” 说着,掐着他脖子的力道紧了几分。 裴尘羁伸手作揖:“女侠!女侠!饶命啊!我真的就是无意走进来的,什么也没看见!” 他都快哭出来了,他只是好奇惊月楼后院是什么样子呢,偷偷溜了进来,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了一个黑袍人从楼顶飞了下来。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能从二十楼飞下来,还安然无恙,可见其武功之高,且在惊月楼来去自如,想来不是个简单人物。 此刻明卿卿一身杀气,更是压得裴尘羁心惊胆跳,冷汗直冒。 他挣扎起来,大吼着求救:“苍天啊!来个人救救我!救命啊!” “嘿嘿嘿!”明卿卿坏笑起来,笑得极为变态,“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叫什么都没用,你就算叫你爹也没用!” “女侠!我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何必呢!” “来,说个我可以不杀你的理由。” 裴尘羁闻声,眼皮下的眼珠乱转。 在这一瞬间,这十多年来学的保命手段,他都想了一遍。 明卿卿起了逗弄心思,在她看来,裴尘羁这样的少年就是像个小朋友一样。 “说啊!赶紧,再不说,我就直接掐死你!” 明卿卿正期待他能说出什么答案时,谁料裴尘羁一句话,直接给她雷无语了。 第56章 无端多了个儿子 裴尘羁感受到脖子处传来的窒息感,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爹!我叫您爹了!求您放过儿子!” 亲亲娘,亲亲老爹,为了你们儿子的性命,求你们见谅。 你们儿子,这不是怂,是能屈能伸! 明卿卿:…… 似乎是以为自己幻听了,明卿卿又问:“你说什么?” “亲爹?”裴尘羁睁开一只眼睛,试图察言观色,而后立马闭上,“请您放过儿子。” 明卿卿:“……” 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两世为人,连婚都没成过,就这么平白无故多一个儿子。 这人未免也太怂,太奇葩了! 堂堂裴大将军,那般英勇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这边裴尘羁还在一声声地叫着:“爹?爹啊,初次见面,我可以睁开眼睛吗?你可以放手吗?你的儿子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笑得谄媚至极,那一声声爹更是叫得毫无压力,清脆无比。 “爹,爹……” “别叫了!”明卿卿无语,“有你,是你爹的福气!” 裴尘羁却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哎呀,爹,您别这么说,有你,才是我的福气!” 可不就是福气吗?送他上西天的福气! 呜呜呜呜呜。 太聒噪了,明卿卿抬手,直接将他给打晕了,动作干净利落,生怕他再多叫一声爹似的。 这边沈柏麟从暗处走了出来,脸上忍笑,肩膀颤抖。 “这就是你说的后院没人?”明卿卿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沈柏麟望着地上晕倒的少年,挥手,两个暗卫从暗处飞了出来。 “阁主?” 沈柏麟下巴轻抬:“将尊上的……咳,儿子,带走,送回阁间去。” 好险,差点笑出来,要是尊上知道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暗卫看着地上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和他们尊上差不多大,嘴角疯狂抽搐,欲言又止。 暗卫抬着人离开,沈柏麟这才仰天大笑起来。 他是很少见自家尊上这么逗弄别人的,谁知道逗弄不成,反而多了一个儿子,真的要笑死他了。 不行,他得找个机会给那几个家伙说一说,不能让他一个人开心啊。 哪天尊上要是想要杀人灭口,总不至于他们几个知情的全杀了? 后院底下密室里。 无数条铁链交织,勾住玄铁齿轮,齿轮咔咔转动。 这边黑色衣衫的人,已经从柜中拿到滚落出来的圆筒。 他匆匆拿着圆筒,跑向另外的房间,按照圆筒上的火焰标志,放到相应的柜子里,柜子另外一边的人又转动机关,拿到这个圆筒,根据火焰标志给对应的人去打开记录。 记录的消息会存档,然后再卖给出好价格的买家。 这里便是上青天在天璟国京城的组织点,上青天最擅长情报收集,专门售卖情报,且从不作假。 密室里的人就这般有序且快速的进行着,明卿卿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一间殿中,明卿卿坐在高位之上,慵懒地翻着手里的东西。 沈柏麟站在一侧,表情严肃:“尊上,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京城朝野里的那几只蛀虫,所犯下的罪行证据皆在于此。以及他们近日最常去的地方,时间点,全都在这里。” 明卿卿捏着笔,沾上朱砂,在名单上挑了几个名字,随意画上了叉叉。 “京城最近太平静了,那便让本座来搅浑这潭水。这个官场也该翻一番了,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做事,那便让给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坐!” “就当是……”明卿卿莞尔一笑,“就当做是送给皇伯伯的见面礼。你觉得呢?” 沈柏麟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个笑有点可怕。 “尊上不愧是尊上,送礼物送的都这么,这么……与众不同(变态)。” 明卿卿将笔随意丢在桌上,那支笔滚动,沾染着的朱砂,将整张纸都渲染上了红,像是染上了鲜血一般。 “就让,月白跟着。” 沈柏麟愣了一瞬,便拱手:“是。” 月朗星稀,京城繁华,人潮如织,到处都是火树银花,宝马香车。 骤然间,黑云压城,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路上行人匆匆,或用手,或抄起手边家伙,挡住脑袋疾跑起来。 大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砸在屋檐之上,四处飞溅。 金缕阁外的小巷子里,一个身着锦服的男人搂着女子,歪歪倒倒地往前走着,身后的小厮撑着伞,不断地给他挡着雨。 男人凑上去亲吻调戏着美人,歪歪倒倒的,引得小厮有些手足无措,自己却置于大雨中,全身湿透。 “大人!下大雨了,躲一躲,淋湿了容易得风寒的!” 男人夺过雨伞,将他踹倒在地:“滚!少特么扫本官的兴致!” 第57章 涤荡无尽罪恶 身后的侍卫撑着伞,手里握着刀,走过他,都嘲讽地笑了笑,甚至有人嫌弃他挡路,又将他踹远了些。 小厮在地上滚了一圈,全身从里到外没一处干的。大雨倾覆而来,砸在他身上,却盖不住他身上的痛,他满心怨气,却不敢有半分表露,想要挣扎着爬起来跟上去,却又被一个侍卫踹了回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哈!”那个男人搂着美人转过身大笑着,语气里满是嘲讽,“狗奴才狗奴才,就该像是狗一样,被踩到泥泞里,永世不得翻身。什么百姓,什么子民,都是低贱者,就该被踩在我这般无上尊贵者脚下。” 男人喝了不少酒,美人也不敢反驳,附和着笑了起来,而一旁的侍卫站在他身后,也对地上的小厮指指点点起来。 小厮因着身上的痛蜷缩在那里,将头埋在衣襟里,不敢有半点反驳。 哒哒哒—— 一道悠长的声音响起,在这本该是无人之境的巷子里,出现了极其诡异的声音,那声音一下下,仿若敲击在他们心上,让人忘却大雨的声音,忍不住仔细去听那一道声音,却又心里发毛。 众人抬起头,望见巷子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一道撑着伞的人影。 月光半隐于乌云中,拉长那道身影。 男人摇了摇头,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只以为出现了幻觉。 不过眨眼间,远处那道身影竟然不知何时闪到了小厮跟前,如同鬼魅。 男人后退了一大步,侍卫们立马紧紧围住他。 铿锵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大雨的声音,刀剑相继出鞘,反射着寒光。 身上的雨似乎没有了,小厮察觉到动静,微微抬头,只看见那绣满海棠花的衣袂。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低沉却又邪魅至极的声音,像是蛊惑一般。 “是不是在想,他被百姓供养,凭什么高人一等,凭什么看不起你,又凭什么将你踩到泥泞里?要不要本座替你杀了他们?” 是女子的声音,很好看,却诡异惊悚至极。 小厮下意识点了点头,意识到了什么,吓得愣在那里,浑身颤抖着。 他没有说话,女子也不恼,撑着伞抬起头,看向被团团围住的人笑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海棠金面掩盖的脸,大雨唰唰,他们竟然一时间有些恍惚,她眉间一道红色海棠花钿,一身红裙在狂风中荡漾,却又有些看不清。 她就站在那里,手执一柄血染的海棠伞,朱唇勾起,于黑夜中朝着他们粲然一笑。 她低眸看了一眼小厮,那温柔似春水的声音里,此刻竟带着一丝毫不相符的痞:“麻烦你,挪远些,不然待会儿血可要溅到你身上了。” 小厮呆愣地点了点头,却一点也没动,因为他已经吓得根本动不了了。 这边,男人吞了吞口水,望着黑夜中绝色的女子,眼中露出淫光,却又很快换作忌惮谨慎:“来者何人!” 女子单手撑着一把黑色长剑把玩着,动作随意慵懒,薄唇轻启:“礼部侍郎杨开维,是,也不是?” 杨开维大吼:“你究竟是谁!既然知晓本官,见到本官何不下跪!” “呵呵哈哈哈哈。” 女子大笑起来。 大雨下得越来越急,像是要涤荡这世间所有罪恶污渍一般。 突然间电闪雷鸣,夹杂着月光,刹那间照亮了女子的脸,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看清了,也全都呆住了。 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女子那不是凡间之人的面容给惊着了。 第58章 本座这就送你入地狱 即便戴着面具,众人却看出,女子似菩萨相,那双眸子里带着悲悯众生,却在黑夜中笑如魑魅魍魉。 有眼尖者侍卫,颤抖着手指着她,惊呼出声:“君,朝,月!是上青天尊上君朝月!她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杨开维踉跄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难道有人买我的命?不对!” 他摇头,立刻否定这个想法:“上青天从来不做杀人勾当,只买卖情报!” 上青天尊上君朝月,鬼魅一般的人,实力深不可测,杀人如麻,嗜血残暴,明明隔着面具都能看出是个风华绝代,柔弱的美女子,可惜传闻她从来都是不染血不出现者。 他拿不定主意,在这一瞬间更是将这一生之事都快速想了个遍,他虽然坏事做尽,却都未曾想到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过这种大人物。 莫非是谁,想买自己的命?可是又是谁呢,竟然能说动这位出面,来杀自己呢! 轰隆—— 咔嚓—— 雷声滚滚,闪电划破天际,杨开维被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霎时间面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津津。 雨下得急切,像是在催促着什么一样,弄得众人心里无端着急。 君朝月却站在那里泰然处之,不疾不徐地回答他的话。 “是了,上青天不做杀人勾当,可是有人花大价钱,让本座要你的命呢~” 话落,君朝月撑着伞眸底氤氲着杀气,宛若地狱修罗,周身翻涌着炽火般的焰浪,衬得她更不似人。 杨开维吓得浑身颤抖,病急乱投医一般,竟在这等嗜血的亡命徒面前,试图讲道理呵住她:“君朝月!你大胆!这里是天子脚下,本官乃是礼部侍郎!是朝廷命官!” “你还知道自己是礼部侍郎啊?食君俸禄,却不担君之忧,尽行些苟且,丧尽天良之事,今日,本座便替天行道,送你入,地,狱!” 话未落,她已经撑伞行至杨开维跟前,只见红光一闪,鲜血四溅,溅落在她不知何时放过来的海棠伞上。 不带半分拖沓。 血染海棠,伞在月光之下闪烁着光芒,吸食着鲜血,竟于着黑暗中转动起来,无数血色海棠萦绕在她周围,久久不散。 “妖……女,不,是鬼!是鬼啊!” 侍卫们踉踉跄跄后退着,有人吓得更是跌倒在地,激起水渍四处飞溅。 杨开维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手死死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怎么做,那脖子上的鲜血汩汩,渗出他的手。 “嗬……你……” 想说什么,可是连一个完整的字音也说不出口,而后轰然倒地。 他身边的侍卫皆丢掉武器,四处逃窜,然周遭屋檐之上,却不知何时站着穿着黑衣,带着黑色半面具的人,手持武器,早就将这个雨巷团团围住。 狂风大作,吹得两侧的树叶簌簌作响,树叶在黑夜里狂舞。 大雨唰唰,沿着斗笠蓑衣流下,雷霆闪电忽明忽暗,照亮屋檐上那些黑衣人,杀气腾腾,衬得这个黑夜愈发恐怖如斯。 那些侍卫若惊弓之鸟,无头苍蝇般慌乱四窜。 君朝月又怎会放过他们,急速穿行在人群中,挥剑而斩,手腕翻转,玄色长剑发出极致恐怖的龙吟,伴随着夹杂着黑气的红光,随之便是一个个侍卫发出凄惨的声音,流血倒地,死不瞑目。 周遭的黑衣人都惊呆了,他们细看,却只看见自家尊上红色的残影,除此外什么也没看见,杀这些人,于他们尊上而言,如同捏死蝼蚁一般轻而易举。 一个侍卫脑中灵光一闪,为了活命,逃向小厮的位置,持剑指着小厮,惶恐大吼:“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剑鞘直直插在地上,君朝月一手执剑,一手执伞,若睥睨天下的君王,见他竟然挟持无辜之人为人质,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反而笑了起来。 就像是望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眼中皆是讥笑。 她抬起剑,寒光反射在她的眸间,望着鲜血沿着她手中长剑蔓延开来,并未滴落,反而像是被剑吞噬一般,融入剑上繁复的花纹中。 “可惜了啊,不能死在本座的远山剑下,是你此生最大的不幸。” 说着,她真的是一脸惋惜。 手中剑死死按住小厮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见她不怒反笑,侍卫自乱了阵脚。 他慌乱怒吼:“你笑什么!我真的……真的会杀了他!” 小厮脸色苍白,浑身抖个不停,感受到脖颈的刺痛,呼吸一窒,只以为今日是必死无疑了。 却听见,剑入血肉的声音,身后的侍卫倒地,血溅了他一脸。 “都说了,让你挪远一些,你看你,还是染上了血。” 温热的液体还未在脸上停留多久,就被冰冷的雨水刷下。 周遭都静了下来,小厮只看见大雨淅淅沥沥之中,女子盈盈一笑,慈悲之相,却行着修罗之事,他顿时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寒毛竖立,直接晕了过去。 月白从他身后走了过来:“尊上,这个人?” 君朝月撑着伞:“拖到屋檐下去,丢几个银两就好了,都是苦命人。” “是!” 月白迅速将小厮拖到屋檐下干燥的地方,往他身上丢了几个银两就走了出来。 他撑着伞站在君朝月身旁,从其他杀手手里拿过一叠纸,就朝着地上的尸体撒过去。 那纸飘于空中,像是葬礼上飘散空中的冥币一样,大雨不停,可纸张却丝毫没有被侵湿破烂的迹象。 君朝月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抬头望向前路:“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有请,下一位幸运观众。” 声音戏谑,眼中带笑,仿若于她而言不过只是一场再有趣不过的杀人游戏罢了。 话落,巷子那头果然走过来一群人,一个男人被侍卫扶着踉踉跄跄着。走近,看见大雨中,满地都是尸体。 第59章 赌命 鲜血不断渗出,大雨都来不及将一切冲刷。 冷风如刀,噼里啪啦的雨打落在屋檐的瓦上,又若小瀑布一般流了下来。 他们惊骇,吓得醉酒的官员直接酒醒,就看见尸首前站着一个红衣女子。 见他们看过来,女子突然抬起头对着他们呲牙一笑。 “呵呵呵呵嘿嘿嘿嘿!” 然后便是一阵惊叫。 “啊啊啊啊!鬼啊!” “鬼来索命了!” …… 顿时,他们吓得抱头四逃,尖叫连连。 这般,君朝月笑得更变态了,他们便叫得更卖力了。 暗处的月白:…… 暗处的杀手打了个寒颤,紧紧抱住自己。 尊上好可怕,阁主果然是个大骗子,之前还说尊上温柔来着。 温柔?骗鬼呢! 半晌后,这些人成为了真正的鬼,倒地不起。 这边,好不容易醒过来,正准备悄悄逃走的小厮,被迫目睹了全过程,一张脸惨白至极,又晕了过去。 月白从暗处走出来,又掏出一把纸撒向空中。 对于自家尊上的恶趣味,他表示不理解,但是还是会极力配合。 而暗处的少年一手捂着嘴,一手拽紧手边少女,窥见了全部过程。 少女手里紧攥着剑,就要往上冲,被少年拉住。 君朝月杀完一波人,朝着暗处笑了笑:“戏好看吗?都看了这么久了,出来。” 霎时间,少年和少女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杀手团团围住。 少年在少女身后,扒拉着她的衣裳,都快哭出来了。 他抱怨道:“都说了,让你走让你走,你偏偏不走。” 杀手的刀剑从四面八方指着两人,迫使他们不得不走出去,走进君朝月的视野。 看到来人的君朝月一愣,面具半遮住的脸上皆是无奈。 又是裴尘羁这厮,不是,大半夜的,两人家长不管吗?放出来到处跑! 君朝月长叹了一口气,面上皆是笑,心里无数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暗中杀手皆现,现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似乎只要那头的红衣女子一声令下,他们二人便会立刻人头落地,就此与世长辞。 裴尘羁双腿颤抖,躲在宋语晚背后。 反而是宋语晚,她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死死握着剑,虎视眈眈地望着周遭杀手。 要不是裴尘羁拉着,她早就提剑冲出来了。 少女临危不乱,一双眸子恍若山中猛兽,一身气势凛冽,在身后少年的衬托下,更是显得威武。 好气魄! 见此,君朝月爽朗地笑了起来,朝着两边挥了挥手,杀手顿时撤走。 “你们二人走,少管闲事。还有,大半夜,少出来瞎晃。” “好……好嘞!” 裴尘羁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人的声音便是之前在惊月楼后院的那个女侠的声音,立马拉着宋语晚就要逃走。 月白有些犹豫:“尊上,此刻放他们走,恐怕他们会去报官!” 听到此话,裴尘羁浑身一震,拉着宋语晚的手抖了一下,转过头狗腿子一般:“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去报官呢?眼前的可是我亲爹呢!” 君朝月:……淦,这混小子找死! 月白:??? 宋语晚满脸震惊看向裴尘羁,脸上颇有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仿若在说,你竟堕落至此,为了活命,竟然认这等残暴之徒当爹! 宋语晚将手中伞交给裴尘羁,将他拉到身后,低声嘱咐:“我拖住他们,你快跑!” 这些人看样子不会放过他们了,他们撞破了他们的行凶作恶,怕他们报官,恐怕是要杀人灭口了。 大雨滂沱,淋湿了少女,湿哒哒的头发显得她微微有些狼狈,却不失傲气。 少女站在满地鲜血之中,直面暴徒头子。 君·暴徒头子·朝月: 她看起来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吗? 月白点头,表示是的。 宋语晚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是令君朝月有些惊诧。 “阿晚?!”裴尘羁一脸悲痛。 宋语晚大吼:“走啊!你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阿晚,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呢!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他此话一出,令宋语晚有些感动,没曾想胆小如鼠,极为怕死的裴尘羁竟然在大难临头之际,没有抛下她独自一个人跑。 但是,他们都留在这里,就可能真的永远留在这里了,必须有一个人先跑。 “阿羁,你快……”跑 转过头,正打算劝裴尘羁先走的宋语晚愣住了,背后早已没有人影,方才还大义凛然,放话绝不会抛下她的裴尘羁早就跑没影子了。 宋语晚低骂一声:“靠!裴尘羁,你这个混蛋!” 终究是错付了! 君朝月捂脸:……她真是服了 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月白:……说实话,他从未见过这种人。 宋语晚手腕翻转,直接运起轻功就朝着君朝月飞过来,大雨之中,剑上寒光一闪,那双眸在黑夜中凌厉无比。 君朝月嘴角微勾,似是颇有兴致地陪她玩玩,远山剑轻抬,对方的剑砍上来。 咔嚓—— 宋语晚手中的剑断成两截,她也被凛然的剑气击退几步,而后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君朝月居高临下望着她:“下次换把剑,拿着这把剑,你根本没有和我一战的能力。” 宋语晚不服,掏出腰间的匕首一跃而起,就要冲上去,谁料,飞到一半,被人抱着腿拽了下来。 她只见一道身影冲了出去,一把抱住那暴徒头子的腿。 “裴尘羁!”宋语晚大吼,“特么的,你疯了吗?快回来!” 月白的剑置于他脖子上,在他靠近之时,若不是君朝月阻止,他早就鲜血直流了。 君朝月甩了甩腿上的挂件,极为嫌弃。 “爹!”裴尘羁仰起头,谄媚地笑着,“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就放了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报官的!” “你不怕死吗?” 君朝月很疑惑,这小朋友不是早就逃之夭夭了?怎么又折回来了?还冲过来抱住她的腿,真是不要命了。 “怕!当然怕!但是当爹的怎么会伤害自家儿子呢?”裴尘羁表面撒泼打诨,无赖至极。 实则,心底早已哭成了狗。 要不是为了阿晚,他绝对不会回头的。 只是,他估摸着眼前的暴徒头子似乎并没有想杀他们的意图,不然之前在惊月楼,他就不是简单的晕过去了。 而且,方才的一幕幕他是看在眼里的,那名小厮他们没杀,反而被拖到没有雨的地方,且还给了碎银子。 所以,他赌了一把,赌她不会随便杀无辜之人。 第60章 对不起身上那身人皮 “行了!”君朝月甩开他,“麻溜滚蛋!” “好嘞,谢谢您,您真是我亲爹!有您是我的福气!”裴尘羁一张贵公子的脸,此刻满是狗腿子的笑容。 简直,让人没眼看。 他拉着宋语晚就打算跑,却被月白挡住了。 裴尘羁下意识躲到宋语晚身后,声音都在抖,却笑得勉强:“这位大哥?我爹还有什么吩咐?” 你爹? 月白嘴角抽抽,还是朝自家尊上看了过去。 裴尘羁讪笑着,转过身,笑得比哭还难看:“爹啊,还有何吩咐?做儿子的,定然肝脑涂地!” 君朝月只觉得好笑,她睨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狠厉又兴奋的笑来,语气里满是警告:“下次见着便躲远些,不该好奇的不要好奇,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裴尘羁拉着宋语晚连连笑着,这人指不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批。 他娘的太吓人了,明明在笑,却让他觉得吓人! 走前,他们被月白强行地塞了一把纸张。 两人仓皇逃窜,出了巷子,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宋语晚隐隐颤抖的手这才停止下来,裴尘羁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是真不怕死啊?” 裴尘羁抬起头,嘴角还有笑,似乎是真的不怕一样:“你觉得呢?” “那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裴尘羁快哭了:“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的脸吓麻木了,笑收不回来了呜呜呜!” 宋语晚:“……” 是她想多了,她还以为裴尘羁不一样了呢。 宋语晚撑着伞蹲了下来,将那些白纸拿过来看。 不过一眼,眸光骤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了?” 裴尘羁拿过纸,看起上面的字,亦是满目惊骇,比方才见那暴徒头子还要惊恐。 “他奶奶的,所以,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啊,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啊!” 宋语晚却在此刻执拗起来:“即便该死,也不该由她一个江湖人来将其杀死,应该交给国法,查明之后,按律惩戒!” “停!”裴尘羁打断她,见她又一根筋起来,“姑奶奶,拜托啊!你怎么将你爹那不知变通的固执学来了!” 宋语晚见他说自家爹,一双眼睛凌厉起来。 “得得得,不说你爹好!”裴尘羁抬手认输,“这些人都是京中大官,官场之上官官相护,你能保证东西交上去,能真的交到皇上手里吗?” 宋语晚满眼坚定:“我爹是清官,是太傅,我爷爷是刚正不阿,上过战场的帝师!” “行,就算交到皇上那里,你又能保证,他们下来查的人不会包庇吗?” 裴尘羁虽然平时不着调,可是常常混迹在官家子弟间的他,这些道道他清楚得很。 “此事,我们便不要管了,就当不知道!明日自然会有人来管,就算我们此刻去报官,又能阻止什么?说不能那些该死的人,还会因此逃过一劫!” 宋语晚摇头,还是执拗地觉得这般不对。 “阿晚!” 裴尘羁知她从小便如宋家人一般,刚正不阿,一身浩然正气,很多时候都一根筋,他极为耐心。 想起君朝月的行为,反而笑了起来:“这世间,并非就是哪般是非黑白分明的。那上青天尊上虽手段残忍,但也是锄强扶弱,为君分忧了!若不是今日之事,我们又怎知这京城繁华之下,竟然藏着如此之多腐朽!” 他死死捏紧那些写满罪行的纸张,眼尾泛红,露出一抹狠戾。 “那些人该死!欺压百姓,视人命如草芥,欺辱妇女,拐卖小孩儿,私吞灾银……他们不配居于庙堂之上,对不起他们身上那身官服,不对!是根本都对不起身上那身人皮!” 宋语晚也红了眼,如若不是今日,她竟不知那些本该为国为民的官,一向是那般行径。 两人本是嫉恶如仇的赤子少年,如今见世间不平事,又怎会袖手旁观。 裴尘羁双手揽住宋语晚的肩膀,在大雨中,低着头,直视着她。 “阿语,你曾说你手中剑,我手中利刃,当为民除害,屠尽天下不平事。 如今我们能力不够,却已经有人在做了,这个世道,不是普通的盛世,她是上青天尊上,没有必要骗我们两个人,要是为了掩人耳目,阻止我们报官,大可将我二人灭了口,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骗我们两个?她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还怕多杀我们两个吗?” 宋语晚朱唇紧抿,望着那些写满罪行的纸张,眼眶通红,浑身散发着失落。 这世间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好,那些死去的她也曾见过,他们时常与爹爹高谈阔论,谈着如何为民谋福利,私底下竟是这般不堪。 那杨开维的话她也听到了,于他而言,那些百姓便是低贱无比的人,是任由他们玩的蝼蚁,是任由他们踩踏的草芥。 难道他们自己不也是天璟国百姓吗?不也是天璟国的一份子吗? 江山社稷,难道说的不是那万千百姓吗?连她都明白的道理,那些居于高位的人,又怎会不知呢? 是她,是她实力还不够,自小熟读兵书,学得一身武艺本领,此刻却无用武之地。 竟也看不穿那些人的本性,遇到事情,还不如裴尘羁通透。 裴尘羁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过伞:“回家,不要再想了。不必伤怀,我们年纪还不大,还需要学习的太多了。” 宋语晚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光芒,皆是坚定。 第61章 这地狱总有人要闯 裴尘羁颇有些浪荡地挑了挑眉,贱兮兮的凑上去:“承认,你虽然武功比我高强,却没有我懂的多!怎么样,今日之事,让你刮目相看了?” 大雨中,她抬头,便看见裴尘羁手中几乎倾向她的伞,笑了起来,突然声音幽幽的。 “阿羁,今日之事可以过去,但是你在外面认爹的事,我要回去告诉干爹!让他揍你!” 说着她就跑了出去,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好你个宋语晚!我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至于吗!”裴尘羁丢掉伞,就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 大雨滂沱,淋湿了他们,可是少年少女肆意洒脱,趟过水滩,闯过大雨,毫无顾忌,毫无畏惧。 而今夜之事,仿若在二人心中撒下了一颗种子,只待种子发芽开花的那一天,他们便会高举旗帜,握紧手中刀剑,为执着之事奋不顾身,斩尽前路荆棘,无惧山水迢迢,素履以往,一往无前。 就如今夜,即便无伞,前路黑暗,也追逐着往前,朝着光奔去一般。 暗处的君朝月手里捏着剑,望着他们的身影,眼中皆是笑意。 而后,她竟是长叹一声:“年轻就是好啊!” 月白:……尊上,您才多大? 望着自己尊上,月白还是担忧出言:“尊上,他二人方才之话也不无道理,今夜之后,上青天尊上可能将是真的暴虐无常,杀人不眨眼的存在了?您,杀了这么多官员?就不害怕吗?这种也许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您为什么……” 他自从跟着自家尊上开始,便知晓自家尊上的身份,那般尊贵的身世,这般年华,本该待在家人身边恣意潇洒,就像方才那两人一般,可以骄纵,可以什么都不用管,无忧无虑一辈子,又何必蹚这个浑水。 何必和他们一般,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呢? 君朝月眸眼紧紧盯着他,一瞬便移开。 她自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前世那场惨烈的战事,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涌入脑海。 “哈哈哈哈。” 君朝月眼尾泛红,大笑了起来,带着令人胆寒的疯意,眼中是无尽的恨意和戾气翻涌。 “既然这一方平静总有人要来搅乱,这浑水总有人要蹚,这地狱总有人要闯,为何,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这个人她来做,也只能是她。 她带着前世记忆而来,逆天改命,便是她的执念,亦是她的宿命。 “这一世,且让我做一回乱臣贼子,生死不论,又有何惧!” 君朝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向黑暗的脚步不停,踩过浑水,溅落一地。 而后,君朝月就这样带着人辗转了几处地方,所到之处皆是尖叫连连,还夹杂着诡异的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了,纷纷紧闭门窗,不敢出来。 翌日的清晨,雨还未停,路上行人都撑着伞,小贩并未因此来得晚,街上支起棚子,摆起了摊来。 雾沈云暝,京城若墨染一般,沉浸在云雾之中,即便已是白日,乌云一再压低,到处都是黑沉沉的,压得人们心中无端生出恐慌,总让人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果然。 一大堆穿着官服,腰间别着飞鱼纹长刀的人疾步跑过街道,一阵肃杀之气,百姓皆自觉退散两侧,不敢招惹。 原来似有京中官员横死,此事传遍整个京城,此刻人心惶惶,都不敢惹祸上身。 金缕阁外小巷子里,少年一身黑色金丝鹤羽卷边官服,在雨中负手而立,身侧的人撑着伞,为他遮雨。 他望着眼前的一幕,眼中反而划过笑意。 语气颇为戏谑,声音低沉:“这就是报应?啧啧啧,果然,天道好轮回啊,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一侧打伞的人无奈低着头,装作眼瞎耳聋,仿若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大人!”四处检查的人走了上来,双手递上了地上溅起来的一打纸张。 “什么东西?” 少年伸手拿过纸张,修长的手指轻捻,却不见纸张有丝毫破坏。 “有意思,一夜大雨,竟然没有丝毫损坏。” 正当他准备查看纸张上的内容时,那边就有人大喊。 巡查者有人惊呼出声:“大人,这好像是礼部侍郎!” 完了啊,堂堂正三品官员在天子脚下被杀,出大事了啊! 少年金丝刺绣的锦靴踩着湿透的树叶,快步走了过去,地上被直接抹了脖子的人,血迹都未曾干透,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睁得老大,可见死前是多么的惊恐。 “杨开维?啧啧啧,死的有点惨啊。” 而后,他毫不在意地望着纸张上的内容,眼中从一开始的吊儿郎当到后来的满目阴鸷。 声音阴恻恻的,莫名地蕴着杀气,引得周遭的官吏低着头不敢多言。 “好一个礼部侍郎,好大的官威啊!” 他翻到下一张纸:“哟,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还抢强民女,啧啧啧。” “啧,死的活该。” “死了也便宜他了!换做本指挥使,当当众千刀万剐,才能以儆效尤!” …… 一侧撑伞者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大人,您可是刑昭司指挥使,脸上的幸灾乐祸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啊! 他想劝,但是又不敢,这边一道凌厉的大喝打断了他们。 “明朝礼!身为刑昭司指挥使,你怎可如此!小心本相参你一本!” 明朝礼抬起眸,那一瞬间,一双眸子里的杀气不掩,盯得殷世青嘴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愣了好一瞬。 不过一瞬,明朝礼朝着他笑了起来,仿若刚才凶神恶煞的不是他一样。 “哟,殷大人这是来看自家走狗……啊不是,来看自己好朋友来了?” 殷世青:……别以为,你马上改口了,我就没听见! 他气得脸色铁青,但还是忍住了。 “来来来,殷大人,来看看,坏事做多的人的下场!”明朝礼极为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也在他身上找找,看有没有自己的影子。” 殷世青仰天闭了闭眼,气得手紧紧握着颤抖。 不气不气,这个狗混蛋就是故意的,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殷世青长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大步走上去,凝眸一看,果然是杨开维。 “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皇城脚下屠杀我天璟国官员!简直是可恶!” 看仔细后,满地的尸首,诡异至极又极其惨烈的死相惊得他后退了好几步,周身泛起?骨之寒。 明朝礼低头靠近,对着他笑得诡异。 “死的,可不只是他哦~一共九个官员,最高官职就是他。啊呀,好像死的几乎都是殷丞相的好朋友呢!其中有几个正好是,丞相府大火那日,大半夜来你家品茶的那几个。” 他错过殷世青,停在他身侧,伸手拍了拍殷世青的肩膀:“殷大人,可要节哀啊,斯人已逝,保重身体才好啊。” 这关心的话听在殷世青心里,分明就是警告。 殷世青脸早已黑成了锅底,转头看着明朝礼走向巷子尽头,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眸眯起,眸中皆是无尽的恨意和恶毒。 第62章 臣可不可以不去啊?臣怕被打 皇宫,承明殿内气氛低沉。 “查!阿礼,你给朕好好地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明朝礼将一打纸递上去,还另外附上了几份口供。 “陛下,不用查了,臣将昨夜目睹一切的人都审了一遍,是上青天尊上君朝月,听闻有人花了大笔钱,买她杀了这些狗官的!” 明书允微微咳嗽了一声:“阿礼,陛下面前不可如此!” 明朝礼摊手:“本来就是,身为官员吞官银,残害百姓,强抢民女,买卖官职,官官相护……桩桩件件,都是诛杀九族的大罪!不是狗官还有什么?” “这些东西,可有证实?” 明朝礼抬头:“启禀陛下,有,顺着这些证据,臣已经提前抄了那些官员的家,搜出了不少民脂民膏和证据!” “你倒是快!”谢祈安睨了他一眼。 “陛下。”明朝礼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之前,不就是太慢了,放跑了不少人呢。” “阿礼,此事交由你,你给朕仔仔细细的查,趁此机会,该抓的抓,该查抄的查!”谢祈安眉宇间有些怒气,“朕就不信了,朝堂没了这些人,难道就没新人顶上了吗?难道没了他们,就运转不下去了吗!” 明朝礼拱手:“遵命,陛下,臣定然不负众望,嘿嘿嘿!” “你将你脸上那幸灾乐祸,给朕收收!”谢祈安无语极了,“另外,查一查是谁花大价钱买这些人的命,查一查背后之人。另,让人抓捕上青天君朝月,竟敢肆意伏杀朝廷命官!这里是京城,不是她的江湖,容不得她放肆!” 明朝礼木着脸:“啊?抓君朝月?臣可不可以不去啊?臣怕被打。” “你说什么?”谢祈安看着他,眼露惊诧,以为自己幻听了,“你给朕再说一遍?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死都不怕,害怕打?” 明书允站了出来,拱手行礼:“陛下,此事一出,便不知道为何竟然很快传遍了江城,臣猜测,不出几天,天下人可能都会知晓此事的。外面的百姓纷纷聚集在被杀官员门口,皆大骂那些昏官,谁若是为那些官员做主,便一涌而上将其一顿暴揍。咳,听闻殷大人,此刻已经被抬回家了。” “噗嗤!”明朝礼笑出声,然后面对周遭视线将笑活活憋了回去,“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方才是悲痛不已,殷大人年纪不小了,为朋友鸣不平,意图驱赶百姓,竟然被百姓暴揍了一顿,属实是惨呐!” 谢祈安:……我信你个鬼! 一侧沉默许久的谢君辞开口了,声音淡淡。 “皇兄,此事臣弟也有所听闻,如今外面百姓皆拥戴上青天,颂歌他们为民除害,乃是大义之举,此刻动上青天,恐怕会引起民愤。” 明书允拱手:“陛下,摄政王所言甚是,上青天是江湖情报组织,向来不做杀人勾当,此次出手后,消息又迅速传遍京城,引起民间舆论,怕是刻意为之,君朝月怕是早就料定了,陛下不会轻易放过她,便利用百姓。 他们虽然杀了人,但幸而所杀之人皆无一人无辜,臣认为派遣官员去警告一二就好。” 谢祈安沉默片刻,在心中权衡利弊。 如今百姓一头倒,确实不是动上青天的好时机。他们确然也是为他解了忧,倒是给了他理由,让他将那些背地里干人事的官员清一清。 上青天可以不动,但是背后之人一定要查。 那人竟然能买通上青天屠杀官员,不知是何意,不管目的为何,京城这趟平静的水已然是被搅浑了。 “既如此,阿允,你便亲自带人去警告警告,阿礼负责查出背后那人,最好搞清楚其意图,这里是京城,乱不得。” 他突然想起什么,突然又问了一遍:“阿礼,你是说,这次死的是九个官员?” 明朝礼点头。 九个?为何偏偏是九个,是无意的,还是刻意的? 一些陈年往事涌上心头,谢祈安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显然底下的几人都反应了过来,这次之事算大事,高官被杀,他们背后的罪行暴露,将牵扯出更多官员,朝堂大换血,搞得风起云涌,人心惶惶。 竟让人不禁想到十几年前的九王之乱。 是警告吗?还是暗指什么呢? 谢君辞开口:“皇兄勿忧,查背后之人一事,便交给臣弟和指挥使。” “好。”谢祈安收敛了情绪,“此事便交给你们了,京中不可再乱。另,阿礼,你们兄弟二人负责此事,肯定会引来不少祸患,近日小卿卿就不要出门了,免得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海棠苑。 明卿卿靠在窗棂上,脸色苍白了许多。 窗外雨打海棠,粉白色的花瓣碎了一地。 子衿嘟着嘴,拿出了小册子:“小主子不爱惜身体不乖,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吐血了,她昨夜竟然亲自动用玄力,不知道月白是干什么吃的!可惜您不在,不然您真的要好好和小主子说道说道。” 明卿卿回眸望向她,好笑道:“子衿啊,你还真是孜孜不倦啊。本郡主这不是没事嘛,吐几口血罢了,死不了。” “哼!”子衿望着她满脸苍白,又拿她没办法,“您可是病美人,以后这种不符合病美人的事情,少做,不然子衿又得担惊害怕,心疼了。” “好~”明卿卿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肉肉,“我们家子衿最好了,往后我啊,就做好病美人,可以了?” “这还差不多!”子衿一把抱住她的手臂,蹭了蹭。 明卿卿望着她,侧眸低笑,眼中皆是宠溺。 真像一只肉乎乎的小猫咪啊,还会撒娇的那种。 这边,一道高声传来。 “妹妹!妹妹!”明朝礼大步跑来,跑得气喘吁吁的。 “哥哥,你慢些。”明卿卿走上去,拿着手帕替他擦起额间和发间的水来,“怎么淋湿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朝礼将帕子拿过来,随意地给自己擦了几下,然后将帕子塞进袖中,拉着她走了进去:“妹妹,外面下雨了,别冷着。” 他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妹妹这儿的水,都比其他地方的甜!” 明卿卿只觉得好笑:“二哥哥,今日怎地这么着急?” “出了点事情,妹妹近日可不要出门,王府也会加紧巡逻,你别怕啊。”明朝礼满脸都是笑意。 明卿卿明知故问:“为何?” 第63章 左脚踏进大殿被杀 明卿卿明知故问:“为何?”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近日有官员被杀。”明朝礼看着面前自家柔弱胆小的妹妹,心思微转,露出有些莫名的笑。 明卿卿眼角抽抽,每次自家二哥哥露出这种笑,就是要讲鬼故事的前奏。一点都不可怕,反而让人想笑。 果然。 明朝礼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妹妹,知道杨开维吗?” 明卿卿摇头,露出无辜茫然的表情。 杨开维是谁?她一个足不出户的病美人又怎会知道呢? (死去的杨开维:……别管,我是自己杀了自己的。) “哦,也对,妹妹怎么会认识呢,总之就是一个位置还挺高的官员,昨夜被杀了!” 明朝礼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将讲鬼故事的氛围制造到了极度。 冷风适时刮起一阵,大雨急了几分,衬得气氛刚好。 “听闻是上青天尊上君朝月所杀,一剑抹了脖子,满地尸体,一夜的大雨都洗刷不掉的鲜血,四处沾染,现场极度惊悚!” “啊!”明卿卿做作地捂着自己的嘴,睁大的眼睛里氤氲着害怕,惊恐,无助。 嘤嘤嘤,好可怕,二哥哥干嘛告诉她这些。 心里却是,君朝月是谁啊,好飒好英勇啊! 知道详情的子衿嘴角疯狂抽搐,然后若无其事的退了出去,她怕自己再待一会儿,会忍不住拆穿自家小主子矫揉造作的演技! 明朝礼笑得更开怀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妹妹不怕啊,有二哥哥在,不会有人敢伤害你的。你知道那君朝月为何会杀他吗?” 明卿卿露出无辜的眼睛,摇了摇头。 嘿,她知道,但是她不说! 明朝礼声音幽幽的:“听闻是,杨开维昨日上朝,左脚先踏进大殿,所以君朝月不爽,就连夜杀了他!” 他一本正经,说的跟真的似的。 明卿卿:……要不是君朝月是她,她可能真的会信了他的鬼! 好特么一个左脚先踏进大殿,所以被杀! “君朝月多变态啊,是妹妹!”明朝礼认真嘱咐,“所以,妹妹,这几日你乖啊,先别出门,等外面平静些了,哥哥亲自带你出去玩儿啊。” 明卿卿假笑:我变态?变态变态,你全家才变态! 诶!不对,自己也是全家里的一份子啊。 数日后。 明卿卿冲出来,一把抱住要出府门的明朝礼。 “哎呀,谁家小猫啊,竟然还像小朋友一样。”明朝礼打趣她,伸手摸着她的头。 “二哥哥~卿卿也想出门,这几天都快憋死了!” 明朝礼见她撒娇,笑出声来,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妹妹乖啊,今天哥哥要去鬼市,那里鱼龙混杂,不能去哦,等明日,哥哥一定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鬼市?她要去的就是鬼市。 明卿卿放出大招,咳嗽了一下,眼睛泪汪汪的,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明朝礼:“二哥哥,鬼市,我也没有去过。去哪里都没关系的,卿卿主要是想和二哥哥一道出门~” 主要是想和二哥哥一道出门~ 子衿在心底娇柔地学着自家小主子,然后便是一身恶寒,打了个寒颤。 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她家小主子竟然撒娇!还茶里茶气的! 明朝礼低着头看着自家妹妹如此,这一下,坚定的心开始动摇。 唉,妹妹这个样子,他怎么遭得住哦!真想带妹妹出门,可是鬼市还是有些危险的。 “二哥哥,而且不管去哪里,不还是有你嘛?卿卿不怕!” “走!二哥哥带你去!” 明卿卿那话一出,明朝礼一点犹豫都全部消失殆尽,果断拉着明卿卿缓步往外走。 哪怕是地狱,有他在,他也能带自家妹妹闯一闯! 暗中跟着自家主子的聿风:…… 主子,你倒是再坚持坚持啊?你要完!你竟然带小郡主去鬼市,今日份的祠堂一游,怕是免不了了! 呜呜呜,为什么受苦的都是他啊! “你不跟上去吗?”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一脸快哭的表情,望向来人。 他认识,小郡主身边那个听闻武功高强,神秘至极的轻舟。 聿风有点呆呆的:“这就跟。你不担心吗?” 轻舟不解:“担心什么?” “你家那柔弱娇小,还生了病,风吹即倒的小郡主要去鬼市啊!不该担心吗?” 轻舟掏了掏耳朵,谁?你说谁? 哦,他说的小郡主。 轻舟淡淡然:“是有点担心。” 不说还好,一说就有点担心了,担心鬼市的安危。 这样想着,他步伐就快了许多。 聿风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是该担心担心的。” 鬼市隐于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穿过九曲回肠的巷子,来到小门口。 小门破破烂烂的,根本看不出里面的模样。 明朝礼抬头,将足够的银钱丢给屋檐上坐了很久的人,便拉着自家带着白兔面具的妹妹往里面走。 穿过破烂的小门,里面是别有洞天,人潮如织,极为热闹,路上来人皆带着些许江湖气,路上不少人带着面具,却也不足为奇。 鬼市乃是地下交易市场,平日里,明面上不能交易的东西,在这里都可以交易,比如人命,情报等等。 在这里,不会有人探究你是谁,只要你有钱,多么稀有的奇珍异宝都能买得到,这里虽然都是自由买卖,却也没有人敢轻易惹事。 越往里走,视野越开阔,风格也越来越诡异,像是走进了另一方世界,一个似有着神鬼之地。 这里不同于外面繁华的春里街或长街,奇异的阁楼林立,街道之上挂满了绘着各种图案的油纸伞,街道各处都长着古朴奇特的大树,古木参天,上面簇拥着一种血色或紫色的花。 即便如此,阳光却依旧明媚,穿透云层,穿过油纸伞,穿过簇拥的花,照亮着整个鬼市,像是穿过裂缝而来的一束束光,站在鬼市一头望去,像是佛光普照一般。 而那似不属于人间的蓝色蝴蝶飞舞在佛光之下,衬得整个鬼市奇异却又壮丽至极,令人望之震撼不已。 没走几步,他们便望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那少年一身绛紫色长袍加身,光晕打在他的玄色发冠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蓝色的蝴蝶在他身边飞舞着,却不敢靠近。 第64章 聿风,给爷都包起来 少年负手而立,察觉到有人来,才转过身,那张俊美如俦的面容映入眼帘。 明朝礼拉着自家妹妹走了上去:“摄政王,你这毫不遮掩啊?” 谢君辞一眼就看向明卿卿,回答道:“你不也没遮掩?” “我有什么好遮掩的?都知道本指挥使负责此事,最重要的是我这气度,根本挡不住好,既然挡不住,又何必多此一举。” 明朝礼满脸傲气,极为自信。 明卿卿嘴角抽抽,转头看向自家那自恋的二哥哥。 “这是……令妹?”谢君辞面无表情地问着。 他身旁的白羽也看见了明卿卿,眉头微微皱起。 这鬼市鱼龙混杂,而且他们此行是为了办正事的,带上娇弱的小郡主不好。 但到底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朝礼将明卿卿拉近,拍着胸脯打包票:“你放心,我妹妹我自己保护,她没来过鬼市,身体近日好了许多,怕她憋坏了,我就带她来走走。哎呀,没办法,家中其他人都不是很称职,只有我这个当二哥的,真正关心自家妹妹。” 聿风:……得,自家主子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明卿卿实在忍不住了,翻了一个极为优雅的白眼。 惟妙惟肖的小白兔面具之下,那双明亮的眸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倒是比之前宴会上见到的,灵动活泼了些。 如此,谢君辞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丝笑。 明卿卿意识到有其他人,立马收敛了,正要朝着谢君辞行礼,谁料谢君辞下意识一把拉住她被衣袖裹着的手臂,又触之即放。 他微微侧身:“既然身体不太好,往后见本王,便也不必多礼。时候不早了,走。” “多谢摄政王。”明卿卿颔首。 明朝礼紧紧拉着自家妹妹,根本没发现两人之间略微莫名微妙的气氛。 往里走,鬼市愈发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 明朝礼四处观望着,倒是比明卿卿更像是没见过世面,囿于闺房足不出门的千金小姐一样。 “妹妹,你看,好看吗?”明朝礼拉着她来到一处小摊前,兴奋地拿起一串珠链在她手腕上比划。 明卿卿还未说什么,明朝礼就自顾自道:“妹妹手白,戴什么都好。” 他朝着摊子上的手串大手一挥:“聿风付钱,都给爷包起来!” “走!这边这边还有,这个铃铛好精致啊,给妹妹戴上!” “天啊,这个东西也太奇特了!聿风,也都要了!” “美呆了!聿风,给爷都包起来!” “聿风……” …… 聿风一脸麻木地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几人身后,明卿卿一脸无奈的被自家二哥哥拉着到处逛。 明卿卿望着自家那四处买买买的二哥哥,一脸无奈。 她有理由怀疑,二哥哥是打着给她买礼物的幌子,自己过够逛街买买买的瘾儿。 白羽见此,他便更觉得不该带小郡主来,带她来果然太耽误正事了。 他嘴角抽抽,低语直言询问:“王爷,是否提醒一下指挥使?今日来鬼市的目的,他怕是抛之脑后了。” 谢君辞一双深邃的眸子,全都在明朝礼拉着的那个人儿身上。 简单坠着海棠花流苏水钻簪花的墨发上,多了个精致的小铃铛,额间的花钿玉滴流苏眉心坠挡住,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两串藏式手串,搭配着一身红白刺绣锦衣长裙,衬得她更加灵动了一些。 像是小精灵一般的蓝色蝴蝶,一群群地围绕着她飞舞,却始终不见停留。 这些漂亮的东西,倒是都很衬她。 白羽见他不说话,又唤了一遍:“王……王爷?” “无妨。”谢君辞收回视线,“不会耽误的。” 闻声,白羽是欲哭无泪,却又不敢多言。 什么不会耽误?这都耗费了大半天了,王爷啊!府里今日的一大堆军务还等着您处理呢! 倒是明卿卿制止了自家二哥:“二哥哥,该办正事了,今天已经买了很多东西了,等卿卿都用过了,缺什么,你在带我来,好不好?” 明朝礼停下步伐,伸手拨弄着她发间的银色小铃铛。 叮铃—— 叮铃—— 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听极了,明朝礼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我家卿卿真是太懂事了,怎么能这么乖呢!好,那二哥哥就依你!” 白羽松了一大口气,觉得带着小郡主虽然是有些许的累赘麻烦,但好在她懂事。 怕影响他们此次正事,一路上白羽比明卿卿的暗卫还有尽心尽力,生怕有人伤害她,一路张望,十分警惕。 已至黄昏日落,泛黄的树叶到处飞舞。 他们找到了上青天在鬼市买卖情报的据点揽月楼,亲自找了负责人。 装潢奢华的房间里,掌柜斜靠在榻上,砖红色打底,橙黄色的纱衣裹胸,底下是橙色砖红色白色的镶边间色裙裳,长长的襳带,和褵带都垂落在榻上。 白皙的脸上画着花靥,金色半月云纹飞天冠上的玛瑙流苏随着她抬起头的动作微动。 斜靠在那里,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西域神女图。 看见来人,她笑靥如花,放下带着重金珍珠脚钏的赤足坐了起来。 她声音妩媚妖娆:“是什么风,竟将京城的大人物吹到了我揽月阁?”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见她的脸,晕染着炽红色的眼尾出是延伸出去的烈火纹,她那被衣裳挡住的镶宝石金臂钏手镯才漏露了出来,满满的异域风情,摇曳生姿。 倒是和这个诡异又奇特的鬼市很配,似佛似神似鬼似魔,竟在这一人身上展现了出来。 这是明卿卿看见她的第一观感。 明朝礼大刀阔斧拉着自家妹妹坐下,眼底皆是警惕:“不用拐弯抹角了,我们是谁你认得出,也自当知晓我们此次来的目的,直接说。” “明将军,还真是不客气呢~” 红色的蝴蝶萦绕在室内,落在女人身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去碰,那蝴蝶竟也没有惊起。 明朝礼撑着下巴笑了起来:“你当唤我一声明指挥使,更为妥帖些。” 那和煦的笑容里,满是不符合他年纪的凶狠。 倒是令女人愣了一瞬,转而露出妖媚的笑,她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低下头,凑近看向他,一双手交织在他肩膀上。 “传闻刑昭乃天子近卫,一向手段毒辣凶残,恶名昭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明朝礼不惧,将自己的脸靠近了几分,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又将她往前带。 “既知道,那便将知道的如数说出来,不然刑昭司的大刑可不是美人儿可以承受的。” 虽然脸上皆是怜香惜玉,可是他手中动作可不轻,倒是捏得美人下巴吃疼地躲开。 聿风:……嘤嘤嘤,主子你收敛些,小郡主还在这儿呢! 明卿卿望着这一幕的眼睛却亮了。 呜哇!二哥哥好凶残哦~ 第65章 笑话我,会死的哦 谢君辞却从始至终都低眸,没有看他们,待时机差不多时才开口:“白羽。” 白羽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副红玛瑙圈珍珠流苏禁步递上去,两朵精致的粉玉雕金丝莲花镶嵌。 明卿卿的目光从谢君辞身上,不动声色地移到了那副禁步上,而后又快速看向青姝。 青姝将这一切都收之眼底,她把玩着禁步,惊叹道:“价值连城的珍宝,摄政王还真是大手笔啊!小卿儿,你二哥哥可得好生向摄政王学学~” “什么?!”明朝礼巧妙地掠过她的调侃,只关注到了那声“小卿儿”,看着她望着自家妹妹娴熟的目光,“你认识我妹妹?” 明卿卿见她不打算装,便从容地笑了起来:“今日的青姝姐姐,还真是风情万种呀,迷得卿卿一个女子都直了眼~”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眼中都是不出意外的惊诧。 聿风长吸了一口气,离自家主子近了几分。 青姝?! 青姝,这哪里只是负责一个小据点的掌柜啊,分明就是上青天专管情报的揽月阁阁主! 而且,娇娇弱弱的小郡主竟然会认识上青天的魔女! 别看这女人长得魅惑众生的模样,又像是神明一样,可是她可是不折不扣的魔女啊!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和那君朝月有得一拼! “小卿儿,嘴真甜~” 青姝走向明卿卿,却被明朝礼一把侧身挡住。 “离我妹妹远一些。” 他一双眸子阴恻恻的,好似只要青姝敢靠近自家妹妹一分,他便会手撕了她一样。 这个人实在太危险,明朝礼不得不防。 明卿卿却扒拉开明朝礼,下意识就要一把抱住青姝。 “咳。” 这时候,轻舟的咳嗽声好巧不巧的响了起来。 明卿卿停住了脚步,将自己想要挑起美人下巴调戏美人的手适时收了起来。 她退了一步,像是后知后觉的害怕和胆怯,抱住自家二哥哥的手,还是那般柔弱:“青姝姐姐,好久不见。” “妹妹,你怎的会认识她?”明朝礼收敛了情绪,侧过头极其温柔,和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仿若两人。 “二哥哥,以前跟着师尊认识的姐姐,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是揽月楼掌柜。她人很好的,长得又漂亮,所以卿卿以前很喜欢和她玩儿。” “噗嗤——”青姝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谁能想到,堂堂上青天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君朝月,有朝一日会像是娇弱的小姑娘一样,那般幼稚的言语和神情,竟会出现在她身上。 以往就算打死她,她都不会相信的。 今日,还真是让她开了眼。 明卿卿看向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还对着她笑得温柔:“青姝姐姐,你是在笑话我吗?” 笑话我,会死的哦~ 别人听不出,可是青姝和轻舟都听出来了,这话里全是威胁。 明朝礼却点了点头:“妹妹,她就是在笑话你。” 他可怜的妹妹啊,竟然被这个魔女骗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看来,他得把自家妹妹看紧一点,不然容易被骗走,还给人家数钱! 谢君辞坐在那里,抬眸看着明卿卿,平淡无波的眸中划过一丝审视。 见她那柔弱的脸上,皆是天真无邪,以及故人重逢的喜悦,不见作假。 他便打消了唯一的一丝疑惑了。 既是因为她师尊认识的,那便不足为奇了,小姑娘恐怕连眼前人真正的身份都不知道。 明卿卿言归正传:“青姝姐姐,我们都进来许久了,你告诉我们,对我们很重要的。” 言外之意就是铺垫得差不多,赶紧说。 “好好。”青姝招了招手,有人抱进来一颗偌大的夜明珠,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她赶紧拿了个丝巾遮了遮,“这是花大价钱来买那些人命者的,南海仅有的两颗夜明珠之一,一颗在我上青天放了许多年,另一颗被拍卖,四处流落。” 明朝礼思忖一瞬:“也就是说,这颗夜明珠最后经手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背后之人?” “看在小卿儿的份儿上,附赠一个消息,这颗夜明珠可是殷世青,那位老丞相大人的。” 谢君辞淡淡开口:“不久前,听闻殷大人的府邸进了贼。” 明朝礼:“那就不好办了,那小贼我们找了许久,却丝毫不见踪迹,一点线索都没有。” 提到小贼,明卿卿微微敛眸,眼底划过一抹得意洋洋的笑。 在你面前啊,二哥哥,快看我,我就是那个小贼! 青姝恰巧关注到自家尊上,看懂她眼中情绪的青姝,只觉得一阵好笑。 没想到自家尊上在家人面前是这般,这般的可爱。 “啊~那就可惜了,不过看在小卿儿的份上,我可以再附赠一则消息。”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等待着她的答案。 “据查,那日的小贼也不过只有两个,他们不仅将殷丞相左右的暗卫高手都抹了脖子,还偷走了所有之前的东西,走前还放了把大火,烧了殷世青的整个宝库。” 青姝眸光投向明卿卿,目光明晃晃的。 “刑昭司找不到蛛丝马迹就算了,毁了大半生积蓄的殷丞相,竟然也没有丝毫动静。 哎呀,是谁家小贼啊,这么厉害~要是找到了,上青天定竭力收揽进来。” 明卿卿微不可查地朝她挑了挑眉,青姝那双妩媚满是笑意的眸子,看向她,都是满满的宠溺。 众人自然都看见了,在说小贼的时候,青姝有意无意看向明卿卿的眸子,但是没有一个人生疑,因为从始至终,这人的目光就明目张胆的在明卿卿身上。 明朝礼和谢君辞相视了一眼,自是听出了她话中意,纷纷生疑。 是啊,谁家小贼这么厉害,竟然连上青天这里都毫无线索,面对几方打探,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而且,失窃后,殷世青确实过于安静了。他身边的暗卫可都是高手,甚至还有不要命的死士,什么小贼这么厉害,竟然能在丞相府扛着赃物来去自如,临走还放了一把大火。 除非,这一切都是殷世青自导自演的,为的就是把这批价值不菲的东西挪走。 若是如此,他为什么演这么一出戏 ,不惜打自己的脸,为的不就是用这笔钱买这些官员的命吗? 太狠了? 仿若知道真相的明朝礼,眼睛微眯:“啧啧啧,老东西还真会演。人死了的时候那脸上的害怕悲痛,愤怒可不作假!还因此被百姓揍了一顿,啧啧啧,没想到啊!” (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顶大黑锅的殷世青:……) 第66章 为尊上,怎样都不算麻烦 谢君辞接过揽月阁属下递过去的宝物名单,长长的名单展开,里面没有几样是廉价的。 “是该回去好好查查,不仅要查这个,也要查查,他一个向来以清廉之官自居的丞相,家底怎会这么殷实。” 何止是殷实啊,这些东西就算是买下几个小国家都没问题了。 明卿卿见此笑得更开怀了,为什么这么殷实,当然是她动了手脚啊。 青姝靠在美人榻上,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一双眼睛明目张胆地盯着明卿卿。 “摄政王不信,大可去查,这些宝物的流动,买卖源头,以及最终接手者,上青天的情报从不作假。”个鬼。 “多谢。”谢君辞微微颔首,将册子递给了白羽。 “既如此,我们也该走了。”明朝礼挡住她继续看向自家妹妹的视线,拉着她大步往外走,极其防备。 身后传来青姝的声音:“小卿儿,以后常来看姐姐哦~想要知道什么,直接来找姐姐,想知道什么都有。” “真的就这么走啦?不给姐姐好好道个别吗?” 几人都走出去了,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却见明卿卿提着裙摆跑了进来。 青姝立马起身,将她拉进美人榻屏风后,几个黑衣人现身,站在屋内,警惕地望着四周。 屏风后。 青姝单膝跪在地上:“揽月阁阁主青姝,拜见尊上!” 明卿卿将她拉了起来:“不必多礼,许久不见。竟不知你会亲自来,其实交给其他人也没关系,何必亲自跑一趟,多麻烦。” 青姝笑了起来:“我来,一切自然更真切一些。更何况,为尊上,怎样都不算麻烦。” 说着还朝她抛了个极其勾引人的媚眼,明卿卿走上前勾起她的下巴:“小姝姝,可真会说话,本座可是更喜欢你了呢。” “那我是你最喜欢的吗?比其他阁主更喜欢?” 明卿卿毫不犹豫:“那当然,他们怎么能跟我们家小姝姝比!” 尊上的嘴,骗人的鬼啊~这话不知道给其他人说过没有。 虽然如此,青姝还是很开心,将手里那副禁步塞进她手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该给你。好了,你该回去了,再不出去,你二哥哥得杀进来了!” 明卿卿低眸看着禁步,心中划过一丝复杂,但还是收了起来。 青姝说的没错,她要是再不出去,明朝礼就真的要杀进去了。 看见自家妹妹完好无损,开开心心地走出来,明朝礼这才放下心来。 要不是,他妹妹撒娇说好久没见那女人,想要和她道别几句,说几句悄悄话,还搬出来她师尊,再三保证,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家妹妹和那般危险的人单独待一块儿的。 没有人知道,那副禁步最后进了明卿卿的兜里。 跟在他们身后的白羽此刻目光复杂,他是实在没想到这位小郡主竟然阴差阳错会和上青天揽月阁阁主认识。 并且若不是因着小郡主,很多阁主附赠的消息可能是他们就算用再多钱都不一定能套得出来的东西。 想起之前自己对小郡主的看法,他突然觉得自己啪啪打脸。 他为自己心里的话道歉,诚诚恳恳道歉,是他坐井观天了,是他格局小了,是他不该以貌取人。 至此,他保护小郡主更加尽心尽力了,频频看向郡主的眼神也满是歉意。 察觉到什么的明卿卿不解,转过头看着他,总觉得他眼里的神情奇奇怪怪的。 一路上,明卿卿对谢君辞都是礼数周到,虽然会温柔的回笑,可始终都是百般疏离的模样。 他们离得那么近,可是却又好像隔着一道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落日熔金,明朝礼开心地拉着自家妹妹缓慢逛着,好不容易与自家妹妹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因为此事,他这一天都是心情舒畅,别提有多开心呢,丝毫没有顾虑其他的任何事,以及任何人。 来到鬼市门口,他却被门口的一幕,惊得愣了好一瞬。 第67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鬼市门口,站着乌泱泱的一群人。 聿风:……完了完了,遭了遭了! 明卿卿将脸上后面戴上的小白兔面具取了下来,提着裙子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为首的高大男人。 “爹爹~你怎么来了?” 明祈丞面无表情,看向明朝礼的眼睛里冷得不行,大手却一下又一下地摸了摸明卿卿的头。 明朝礼摸了摸鼻头,往后退着:“额,既然大家都在这里,我还有事情未办,就先行一步啦!” 要完!他老爹这架势,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他得赶紧跑! 谁料。 “二弟。” 明朝礼落荒而逃的脚步顿住,转头望见明书允笑得温柔,一双眼睛凝视着他。 “有什么事情啊,今日还有什么事情比你私自将妹妹带去鬼市大吗?” 明明还是那温柔如水的声音,可是明朝礼硬是从里面听见了杀意。 明朝礼笑得尴尬,不要脸道:“那什么大哥,不是什么大事,陪妹妹玩,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责任!” 明长容展开折扇,笑得幸灾乐祸:“二哥啊,怎么不是大事呢?你今日可办了件大事呢,你看,父王带了这么多人来,多给你面子啊?” 明朝礼看向他,眯起了眼睛:“三弟,你说什么?刚才风太大,二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明长容立马躲到了自家大哥身后,可眼中那得意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明朝礼长吸了一口气,拳头捏得吱嘎响。 明长容又往明书允身后躲了躲,可怜巴巴地告状:“大哥,老二威胁我!” 明卿卿见状伸出小手拽了拽自家父王衣袖,明祈丞这才侧目看向她。 “爹爹,不怪二哥,是卿卿想来玩儿的!” 明朝礼看向自家妹妹的眼神里氤氲着感动,还是妹妹最好了,还替自己说话。 呜呜呜,妹妹才是“真爱”,哥哥弟弟都是意外。 明祈丞凝眸,就这么盯着自家小闺女许久,在场一片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心中却是道,小孩儿这么娇小,这么容易夭折,又对周遭一切事物都那么好奇,有点危险啊。 明朝礼这个臭小子,竟然将小孩儿带到这等危险的地方,近日他得罪了这么多人,要是有人刺杀,吓到小孩儿怎么办? 说着,他抬起大手,明朝礼和明长容见状一把扑了过来,一人抱住他抬起来的手,一人抱腿。 “父王啊,都是儿子的错,不关妹妹的事情,妹妹还小,可不能动手啊!” “是啊,二哥皮糙肉厚,你要打就打二哥啊,父王!妹妹何其无辜!” 明朝礼:…… “是,我皮糙肉厚,你要实在打一个,泄不了怒气,再加一个老三,他也是最抗揍的!” 明长容:……关我何事! 明书允:……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贫嘴! 下一刻。 “父王,妹妹还小,比不得两位弟弟,有话好好说!两位弟弟,你随便揍揍就算了,妹妹可不能!” 明朝礼:……大哥,你变了。 明长容:!!!大哥,以往你都是劝架的那个!今日怎么主动让父王动手了? 就连这边站在一侧的谢君辞上前,微微拱手:“昭玥王,小郡主年纪还小,又才回京,对鬼市好奇是正常的。此次调查,小郡主还帮了我们大忙,如果没有她,此次恐怕没有那么顺利。” 明卿卿眨巴着眼,什么意思?爹爹要打她? 她抬起头,仰望着自家父王。 众人却见明祈丞一把拎着明卿卿的衣领,将她提起来就要往前走。 他冷冷扫了抱住自己的两个儿子,两人接触到那眼神,立马松开,躲到了自家大哥背后。 “回去自己去跪祠堂。” 聿风:他就说,今日份祠堂一游免不了了! 明朝礼一丝一毫都不敢反抗,乖得不像话,连连点头。 明祈丞低下头,语言温柔了几分,似是朝明卿卿解释:“不打,我从来不动手打孩子。” 从小被揍到大的明朝礼:……谢谢,那些打都是白挨的。 明长容:!!!这不是父王,父王从来不会这么温柔! 明书允:父王何时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一侧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开始还以为冷冰冰的昭玥王连自家柔弱小闺女都不放过呢。 谢君辞在心里点了点头:一向冷冰冰的昭玥王对她还算温柔,看来也不需要他担心什么了。 明祈丞拎着明卿卿像是拎小鸡仔一样,就往前走,一旁的其他人都是欲言又止。 “爹爹,爹~”脚还无意中悬空荡了荡,明卿卿无奈捂脸,这太奇葩了,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被这么拎过,“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这样拎了。” 听见自家小闺女似乎有点委屈的语气,明祈丞眼中皆是不解,轻轻将她放了下来。 “其他官员也是这样拎孩子的。” 明书允:父王,你自己都说了,别家是孩子。 明朝礼:虽然妹妹也是孩子,但是父王,连他都知道不能这么拎啊。 明长容:妹妹还是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拎!父王真是!!! 但是他们不敢说,也不敢问。 谢君辞:他收回之前的话,跟着昭玥王,病弱的小郡主真的能成功长大吗? 明卿卿失笑:“爹爹,我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女孩子不可以这样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在本就高大的昭玥王眼中,她就始终都还是小孩儿,娇娇小小的,还柔柔弱弱,随时都容易夭折的小孩儿。 他一把抱起她,将她轻轻甩到自己背上:“不能拎,可以背。” 明卿卿哭笑不得,做最后的挣扎:“爹爹,我不是小孩子了。” 昭玥王却是充耳不闻:“其他官员也这样背孩子的。睡,睡醒了就到家了。” 明卿卿:得,说什么都没用了。 但是爹爹的背好宽啊,好温暖啊。 前世今生,她好像从来没有被爹爹背过呢。 她很开心,开心得根本睡不着:“爹爹,你听见摄政王说的吗?” “嗯。” 然后,他微微侧眸,余光瞥见自家小闺女亮晶晶等夸奖的眼神,立马会意。 咳嗽了一下,才道:“很棒!” 明卿卿高兴坏了:“爹爹,今天那个揽月楼掌柜的,是我的好朋友,是因为师尊认识的,她告诉了我们好多秘密哦~” “谁?” 明朝礼适时开口:“青姝,妹妹真厉害,竟然认识揽月阁阁……咳,揽月楼掌柜的,今日查到重要情报,妹妹功不可没,二哥哥肯定上禀,让陛下赏赐!” 以往他不在意那些赏赐,但可以给妹妹啊! “谢谢二哥哥!” “青姝?” 明祈丞自然知道此人,揽月阁心狠手辣的阁主,没想到自家女儿会认识。 明朝礼想到青姝,还是有些担忧道:“妹妹,上青天很危险,这个青姝也很……以后妹妹还是小心一些。” 明书允也是点了点头:“是啊,哥哥们不是想限制你交朋友,只是担心妹妹。” 明长容也是一脸担忧,他混迹江湖,上青天是什么样,他自然知道,他怎么去和他们打交道没事,可是妹妹显然是被骗了,这么柔弱很容易被骗的。 明卿卿知晓他是担忧自己,宽慰道:“青姝姐姐是普通朋友,只是揽月楼的一个小掌柜而已,没那么厉害,哥哥们不用担心。” 身后的白羽:好家伙!谁家不厉害的普通朋友,是上青天阁主啊!简直就是大佬好吗! 明祈丞闻声也没说什么,其他人也没再阻扰,只是在心底想着,要怎么在允她交好朋友的情况下,才能保护自家妹妹(小孩儿)安全。 明卿卿一颗心暖极了,她下巴靠在自家爹爹肩膀上,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喜悦,还有温馨。 一路之上,小贩的的吆喝声不断传来,而她靠在自家爹爹背上,身边是哥哥们此起彼伏的斗嘴声。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了。 秋日的冷风凄凄,枯黄的树叶翻飞,可她却觉得温暖极了。 帝师府里。 清风几许,竹叶翻飞,浮光掠影来。 清雅的院中,一人一丝不苟,品着手中茶,一人不知何时早就将杯中茶换做了烈酒。 那人放下酒,舒快地长叹了一口气,对面之人抬起头,就这么看着他,好似将他一眼看穿一般。 “那什么,这茶还挺好喝的,好奇怪啊,你府里的茶今日怎地喝起来这么飒口?” 他嘿嘿一笑,殊不知此言反而是欲盖弥彰。 对面的宋远青摇了摇头,品起了手中茶。 “你呀,明明名字取自苏大诗人的诗,却半分没有他的雅。竹轻,竹轻,‘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68章 哪怕这世间阻我之事甚多 裴竹轻笑得豪爽,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心上:“这有什么,雅不雅的有那么重要吗?这句话,老帝师,你爹,可是告诉过我,我可记得清晰。 不就是,这世间没什么可怕的,哪怕我手中只有竹杖,脚底穿着草鞋,大雨滂沱,只有一身蓑衣,我亦可以穿过风雨。哪怕这世间阻我之事甚多,我这一生依然能凭我心而过!” 宋远青抬起头,倒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笑了起来:“你呀,这话倒是理解的也不错,你说得对,人这一生各有活法,最重要的是,有活下去的信念。” “老宋,今日缘何如此多愁善感?可是又有谁欺负你了?”裴竹轻说着就直接拔了刀,举着刀就要去报仇。 宋远青拍了拍他的手:“你怎地还是这般鲁莽,老裴,你当还是小时候那般打闹啊,有人欺负我,你就站出来将人打走?” 裴竹轻更气了,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中意,怒目而瞪,声音大了好几分:“所以真的有人欺负你?你等着,我抄家伙,替你报仇去!” “没有。”宋远青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之意意为,我们如今身在官场,不同于儿时那般小打小闹了,凡事不可莽撞,当三思而后行!” “哎呀,我哪懂你们这些弯弯道道啊。”裴竹轻放下刀,松了一口气,自顾自道,“不过也是,你现在身在官场,可是堂堂的太傅,谁敢欺负你。” 宋远青欲言又止:“……” “罢了,近日之事你可知?” 这下,裴竹轻一下子知道他在说的什么了:“知道啊,一群狗官被上青天头子绞杀嘛,哈哈哈哈哈!” 说着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大快人心啊!真真是替天行道啊,真让人高兴啊!” 他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放肆大笑。 宋远青无奈,温声阻止:“老裴,不可如此,这样是不对的,置法度于无物,这般长此以往,京华早晚会大乱的。” “诶。老宋,何必这么死板!陛下不也没怪罪那上青天头子嘛,虽然我老裴是个粗汉子,不懂你们文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但是我也知道,陛下趁此事可是惩治了不少混蛋官员呢。” 一道蚊子般的声音应和着:“就是!” “臭小子!滚出来!”裴竹轻朝着竹林深处大吼一声。 裴尘羁和宋语晚就蹑手蹑脚,满是无奈地走了出来。 宋远青微微皱眉:“阿尘,阿语,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宋语晚立马指着裴尘羁,甩锅:“爹,如果我说我是被逼无奈,被他拉过来偷听的,您信吗?” 宋远青没说话,倒是裴竹轻拍了拍大腿,笑盈盈道:“好闺女,干爹信!肯定是裴尘羁这臭小子逼迫的!等干爹回去揍他!” 裴尘羁手指着自己,嘴角疯狂抽搐:“老裴,我还是你亲儿子不?当初,你不会是抱错了,阿晚才是您亲生的!” 裴竹轻臭骂:“我倒想是那样的。” 裴尘羁无语:“得!合着我才是捡的那个。” “阿尘,阿语,你们方才是何意?你们知晓此事?” 裴尘羁立马摇头摆手:“不知道,不对,知道。” 裴竹轻嫌弃:“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一点点。”裴尘羁生怕露馅,“这件事京中都传遍了,我们哪能不知道呢,您们别说哈,这上青天尊上还挺正义的,替天行道啊!” 谁料,裴竹轻却怒骂:“臭小子!你懂什么!她这根本就是视法度于无物,你是不是找揍!” 裴尘羁无语,合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要不是刚才他们偷听了全程,他都要信了他老爹的鬼话。 这样想着,他也这样说了。 裴竹轻捏着拳头站起来,就要去揍人。 裴尘羁预判了他的预判,在他要站起来前一刻就一溜烟跑到了一侧的假山后躲着。 “你来啊,揍我啊,看我不回去找娘亲告状!” “臭小子,你皮痒是不是!” 这边宋远青低下头,他就知道,这两人两句话不到就要闹,自家得赶紧转移话题,不然等他们真闹起来,他重新种的竹子,怕是又要遭殃了。 “老裴,看你这样子,应该伤好的差不多了?也该上朝了。” 话刚落,裴竹轻突然就捂着头坐下,一下捂头,一下摸胸口,一下摸胳膊的。 “哎呦,我感觉我伤还是有些疼啊,还是上不了朝啊,而且陛下都允了,我可以不上朝的!” 裴尘羁探出脑袋,十分找揍:“干爹,我给你说,其实老裴早就好了,就是不想上朝而已!” 哼哼,谁让他老爹老是揍自己呢,自己就要拆台! “裴,尘,羁!臭小子!”裴竹轻一脸杀气,一字一顿喊着他。 宋远青皱眉,一脸严肃:“食君俸禄,当行忠君之事,怎可懈怠,找借口不上朝呢?既然伤好了,就赶紧去上朝,莫要再拖沓。” “不去不去不去!”裴竹轻烦躁极了,“我不想去和那些人勾心斗角的,让我上战场都可以,上朝……” 第69章 碎碎碎念 宋远青开启碎碎念模式,试图将人劝回“正道”。 “我们这般在庙堂之上,为官者,难免遇到各种挫折,风里来雨里去,为君为国为民,当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可为众生谋求福利,你怎可因着一时阻难,就放弃呢,这般,怎么对得起陛下的信任,怎么……” 大概念叨了有半炷香的功夫,可谓是苦口婆心,宋远青这才口干,端起茶杯,停顿了一会儿。 裴竹轻眼神麻木,满脸烦死了的表情。 宋语晚揉了揉耳朵,无奈退了好几步。 裴尘羁却是立刻探出头大吼:“是啊,爹,你就听话,该上朝去了!”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都是得意,和幸灾乐祸。 裴竹轻咬牙切齿,转头朝宋语晚招了招手:“小闺女来,来干爹这儿。” 宋语晚走过去:“干爹怎么了?” “近日,干爹得了一把匕首,甚是锋利。” 宋语晚呆愣的目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立马会意:“干爹,有什么需要闺女做的吗?” 裴竹轻坏笑着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几日伤口反复,都未曾试试那臭小子的功夫,要不你替我去揍……去试试那小子?看他可曾懈怠,打坏了没关系,干爹给你兜着,晚上,匕首让人送过来!” 裴尘羁:别以为他没听见,老爹这是下死手啊! 宋语晚拱手,声音铿锵有力:“自当尽力尽心。”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裴尘羁,此刻在她面前的不是人,是那把马上握在手里的匕首。 “我命休矣!” 裴尘羁如遭雷劈,夺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阿晚!阿晚!你怎能为了一把匕首,就被收买了!” 两人打闹的声音渐远,时不时还传来凄惨的叫喊声。 宋远青为此有些不满:“老裴,你怎地如此,老是鼓动她做这等粗暴之事,她是女孩子,当守规矩,温温柔柔的,如她娘亲一般,要知不守规矩,不成方圆。” “我瞧着我们闺女这般,就很有上战场的天赋,你怎么能这么固执呢。” 宋远青站了起来甩袖:“哼,明日,你必须上朝,不然本太傅就去找秦御史,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别,别啊。”裴竹轻想到那人和上朝,快哭出来了,“不是,老宋啊,不是在说咱们女儿的事嘛,不上战场就不上战场嘛,你怎么又提这事啊!” 宋远青不理人,径直离开。 抬着头,一身青衫,若那竹林里高高矗立的青竹,一丝不苟,又高风亮节,乃大雅君子。 但他身后却跟着一个有失风度的大汉,大汉一边跑一边大喊。 两人截然相反,却融入一幅画中,倒是引得一众人驻足偷看,颇有些雅俗共赏的感觉。 【小剧场,团团被裴竹轻提刀追赶 一边跑还一边追问:团子,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俗?还要我上朝?! 团团裴尘羁附体,不要命道:那又怎样,你来揍我啊!来呀来呀!你揍不着!】 第70章 你为何哭 天阙十四年,暮岁。 大雪封疆,天璟国到处都是絮雪。 雪压海棠枝,一眼望去,整座京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冷风侵袭,从罅隙中穿过,刺得人一颤,明卿卿赶紧拢了拢身上的狐毛领披风。 暖阁里八角火盆里的炭火经风一撩,亮了亮,星火点点,而后烧得愈发起劲儿。 明卿卿透过半敞的房门,一眼望着外面雪茫茫的风景,轻语呢喃:“杏花应该要开了?” 子衿从猪蹄里抬起头:“郡主,杏花要三月才开,如今才十二月。” 明卿卿笑了笑,望着屋外,眼睛亮了几分:“有人来了。” 果然,明家三兄弟浑身是雪的站在门口。 三人没有就直接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将身上的雪尽数抖落,这才走了进来。 子衿快速将手上的油擦掉,然后走上前。 她亮晶晶地抬头望着高大的明书允,伸手去接他脱下的毛领披风:“大公子,给属下。” 明书允轻笑着,正打算开口婉拒。 明朝礼大脑袋凑过来,打趣道:“子衿啊,你瞧瞧你那一手的油,我大哥可是洁癖,最爱干净的。” 明长容轻摇折扇,含情眼微眯:“子衿,你怎地老是对我大哥献殷勤啊?难道本世子不比他好看?” 子衿却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害羞,她高抬脑袋,将手又擦了擦,举起来给明书允看:“大公子,您看,这下干净了?” 那一脸的花痴明晃晃的,望得缓缓走出来的明卿卿一脸好笑。 “无妨。”明书允将披风递了出去。 子衿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果然大公子最好了!” 然后拿着披风一蹦一跳地走了,留其余两兄弟抱着披风站在那里。 “这小妮子,咋还区别对待呢。”明朝礼笑骂。 明长容一脸不解,看向明卿卿:“妹妹,难道哥哥我不比无趣的大哥更吸引人吗?” “三哥哥有所不知,子衿在青州便听了很多关于大哥的话本子和传闻,崇拜得不得了,早就吵着想一睹大哥的真容了。” 明书允待身上冷气散得差不多,这才走了上来,拉着她往里走:“坊间传闻了些什么?” “自然都是少年丞相名扬天下的一些传奇故事,大哥哥,你好厉害啊!” 明卿卿仰着脑袋,眼睛里明媚灿烂。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道:“谢谢妹妹,都是些坊间传闻罢了。天这么冷,怎地开着门?” “在等哥哥们。而且暖阁烧着炭呢,也不冷。” 明朝礼抱着食盒跑了进来:“妹妹,快看,哥哥们从惊月楼快马加鞭给你带回来的,还温热着呢。” 外面大雪纷飞,冷风彻骨,即便食盒外面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棉,里面也应早就冷了,可里面的食物还带着温热。 三人风尘仆仆赶回来,竟是想给她带温热的饭菜。 明卿卿敛眸,心中一阵熨烫,她让轻舟接过饭菜:“谢谢哥哥们,大家一起吃,小厨房正好还热着其他饭菜。” 果然很快,下人们就将热乎乎冒着气儿的饭菜端了上来。 明朝礼坐在桌旁,笑道:“你们看,我就说,妹妹铁定在等我们,热的饭菜这么快便端了上来!” 明书允替她盛汤:“妹妹,下次不必如此劳心。” 妹妹身体不好,柔柔弱弱的,怎的能让她为他们如此劳心劳神。 “怎会,只是说句话而已。” 比起这些,哥哥们冒着风雪,快马加鞭绕远路,给她带惊月楼的菜来说,她不过只是吩咐厨房,时刻备着温热的饭菜而已。 明长容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盘子里:“妹妹,快尝尝,听闻这是惊月楼的新菜,我听很多世家子弟讨论的,还好我提前去了,这可是今天最后一份了了。” 说这话的时候,还挑眉,眼睛里满是求表扬。 明书允也笑着:“是啊,多亏了阿容先去,不若等我们下朝了,恐怕早没了。” “这次,这小子还算有点用。”明朝礼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在明卿卿盘中。 明卿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即为真诚地夸道:“三哥哥好棒!” 明长容扬了扬脑袋,像是一只骄傲的开屏孔雀。 切!花孔雀! 明朝礼转过头,翻了个大白眼。 明卿卿也给他们夹菜:“哥哥们都辛苦了,你们也吃!” 海棠苑一片其乐融融,兄妹之间的温情,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温暖着整座院子。 而王府的书房内。 明祈丞刚走进门,就望见满桌子温热的饭菜。 明儒温满脸慈祥的笑:“王爷,您看看,小郡主多孝顺,多好啊,即便您很少去海棠苑,她每日都会让厨房为您备好温热的饭菜,每一日皆是,从未间断。 而且因着王爷您没有确切偏爱的食物,便每一日都是不一样的,听说每道菜的菜谱都是小郡主亲手默下,嘱咐厨房做的。” 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帕子,开始擦着眼睛里并不存在的泪水。 “小郡主多懂事啊,别家孩子都是希望日日承欢膝下,和父母家人共进晚膳分享着每日的开心不开心,可到了小郡主这儿,即便再想,也不愿意打扰您。只是靠着每道道菜,表达自己的慕孺之情,多卑微啊,呜呜呜~” 明祈丞坐在桌子前,眉头微皱。 他那威武的大将军何时变得如此了,哭哭啼啼的。 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你为何哭?因为每日回来,没有小闺女给你准备温热的饭菜吗?” 明儒温的呜呜声哽在脖颈:……王爷这是油盐不进啊! 但为何要扎他的心? 感受到自家大将军的沉默,明祈丞嘴角微勾,那一向冰冷的眸中也氤氲着笑意。 明儒温更郁闷了,他家王爷学坏了。 “小孩儿今日可有咳嗽?送去的那件狐毛领披风可有穿?暖阁的炭火可还够?将府里的银霜炭全部送到海棠苑去。不够,本王再去找陛下。” 明儒温嘴角抽抽,这话听着,像是陛下是专卖炭火的。 那可是银霜炭啊喂,御用炭,宫中贵人才能用的,且每月都有量,不到特别冷,怕是都不会拿出来用。 您倒好,命人日日给小郡主燃着,生怕她冷着病着。 承认!您已经不再是以往的您了! 这么想着,明儒温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许多:“王爷,那件狐毛领小郡主日日都披着呢,银霜炭还够,您前日才从陛下哪儿诓……额,求来的。” “日日都披着?”明祈丞嘴角微勾,而后又满是担忧,“暖阁烧着银霜炭,还披着狐毛领披风,小孩儿身体很差啊。” “王爷不必忧心,关太医看过,小郡主生来孱弱,怕冷些。” “嗯。” 明祈丞没再说话,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心里却想着马上朝会大典,冬猎之际,他可以多猎些狐毛来。 说起朝会大典,长悦宫这边就有人坐不住了。 第71章 谢云华的算计 “马上就是万国来朝,朝会大典之际,父皇不会还想将本公主关在这儿!凭什么!本公主做错了什么?!” 谢云华举起手中杯子就要砸,可是举到半空中,却放了回去。 底下跪着的宫女红雨,见状松了一口气,这几个月公主砸了不少东西,再砸下去,宫里还剩什么啊。 谢云华还是很生气,她瞪了一眼殿下跪着的人唯唯诺诺的,就来气:“滚!滚远点!下贱东西!” “是是是,奴婢这就滚。”红雨低着头,赶紧后退出去。 “窝囊!”谢云华大骂了一句,然后冷得打了个颤,朝着火盆又近了几分。 一道很轻很轻,又有些温雅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来。 “这话说的是宫女,还是你自己呢?” “谁?”谢云华警惕地抬起头,等看清那黑袍之下的脸,便是一脸怒容,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贱东西,本公主也是你能编排的。” 男子敛眸低低笑起来:“哈哈哈哈,公主?” 谢云华颇有些气急败坏,顺手握了个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就丢了过去,可是与平常不同,这次男子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你敢躲?” 那人无视谢云华的怒意,走上去,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烤。 “公主殿下,省省力气,你这大殿内可真寒酸啊,啧啧啧,烧的炭都是这种了吗?” 谢云华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一下子就漏了气一般,却还是那般傲慢:“不过就是些吃软怕硬的墙头草,等本公主出去,一一收拾他们!本公主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沉默了一下,像是说什么很平淡的事情一样:“可我听说,前日昭玥王才为明月郡主讨了许多上好的银霜炭去呢,秦御史上奏这不符合礼制,可是陛下还是给了。” 只是,谢云华无比愤怒,却未注意到他手指转动着手上戒指的动作。 “贱人!”谢云华脸色阴沉,眼神狠毒,“那贱人怎配!” 又看着自己盆里不过是些普通的炭,便气得一脚踹翻了火盆。 炭火滚了一地,火星四溅。 男子就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这些年,好像从未见过公主这般落魄。” 那话轻飘飘的,可对于谢云华来说无疑就是火上添油。 谢云华大喝:“闭嘴!不论本公主如何,也轮不到你这种下贱东西来说,你有什么资格。” 如此羞辱,可是男人不怒反笑:“马上就是万国朝会大典,冬猎即将开始,所有人都到齐,可是那唯一的公主却不在,岂不是让唯一的郡主独揽尊荣了?” 谢云华都能想到,若是她不去,那贱人定当出尽风头,届时谁还记得天璟国还有一个尊贵无双的公主? 不行!她不允许! “起开,本公主要去找父皇。” 男子让开:“找他做什么,让他再关你三个月?” 谢云华脚步顿住,转过头,美目中皆是恨意。 “怎么?以为本公主落魄了?你也想来踩一脚?想死吗?” 那人也不怒,而是继续:“听闻,鬼域已经出世,且千金便可接杀人买卖。” 谢云华眯了眯眼睛,满是审视:“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要做什么。” 谢云华坐了回去,居高临下望着他,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她身边高手如云,明家几人更是寸步不离,没用的。” “冬猎人多眼杂,谁又知道有没有什么意外呢。而且听闻敦伽国太子会来访,听闻他好色奢淫,手段百出,已经折磨死了了好几个妻子,后院更是小妾情人成群,若是让他望见名动京城的病美人……” 话没说完,可是谢云华若有深思的眸中,早已挂满了笑意和阴翳。 “你是说,刺杀不成,还有和亲,如若死不了,那边让她生不如死?好!好好!燕枭烛那蠢东西,好色,定然不会放过明卿卿的!” “蠢东西?呵。”男人转身,冷笑了一声,便要离开。 “站住!”谢云华坐在高椅上望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你想让明卿卿离开京城?难道我还敢诓你不成?” 谢云华嘲讽一笑:“也是,谅你也不敢。不过,平时我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啊,你这般狠毒。” 男子背着她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公主殿下,今日也累了,该休息了。” 说罢,谢云华只觉得困,然后来不及思索什么,便晕过去了。 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主上。” 男人转动着手上戒指:“时间刚刚好,这药粉算是改造成功了,让他自己去领赏。” “是!” 男人大步朝殿后走:“这里就交给你了,等时机一到,让她记不清我是谁就可以了。” “遵命。” 她走后,黑衣人毫不犹豫地将谢云华翻开,握住她的手,一只彩色的虫子,便从他袖中爬了出来,而后咬破谢云华的手臂,钻了进去。 除夕前,京城里人声鼎沸。 各式打扮的人陆续走进城门,别国贵族,各地商人,甚至是江湖侠客,皆聚于此,人们鱼贯而入,皆为一睹万国来朝难得一遇的盛景。 玉壶流转,火树银花,长街之上十丈彩绸连绵不断。城墙之上各色的旌旗随风飘扬,来回巡逻的官兵不断。 似是为了迎合这一大盛景,大雪停了几日,冬日的暖阳当空,炽金色的光笼罩着整座城池,衬得它愈发神圣威严。 敦伽国驿馆内。 一男子左拥右抱,寒冷的冬日中,胸膛却大敞,只着了一件金丝绸缎里衣,露出胸膛上一大片暗色的纹身。 谢云华一身黑袍坐在下座,望了一眼他大敞的胸膛,是一个极为可怖的图腾纹路,不过一眼她便移开了目光,对此嗤之以鼻。 说实话,她从未见过如此自恋之人。 上座的男人正是敦伽国太子燕枭烛,他闭着眼睛凑上去,深深闻了闻身侧女人身上的香味。 “真香啊,天璟国女人果然别有滋味。” 一个美人倾倒在他身上,轻喘着,声音更是柔弱无骨:“殿下~您可别打趣奴家了。” 他身侧站着一个着异域的螺子黛服饰的人,明明已是寒冷的冬日,可此人还是露出了肚子和手臂,像是根本不怕冷一般。 海吉适时开口:“殿下,天璟国公主来见。” 喊了好几遍,燕枭烛这才抬起头,一双眼睛里都是不怀好意的打量。 谢云华手指死死攥紧袖口,脸色略微难看。 她堂堂天璟国公主,这等异族下贱东西竟敢无视于她,若不是明卿卿,她怎会如此忍气吞声! 谢云华虽然有目的而来,可是那一张妖艳的脸上却始终高傲至极。 “燕枭烛,别来无恙啊。” “哟,是什么风啊,把我们美丽尊贵的公主殿下,吹来了这小小的驿馆?”燕枭烛推开身侧的美人,却也并没有坐起来,打量着谢云华的眼光,却愈发淫荡,“莫非,公主殿下想孤了?” 第72章 孤势在必得 海吉挥手示意,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 “燕枭烛,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本公主从来都不是你能肖想的。”谢云华眼中皆是不屑,仿若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燕枭烛脸色一沉,却没有立马发作,而是就这么望着她。 臭婊子,自视清高,还不是来找他了?装什么装! 见自己如此,燕枭烛却没敢说一句话,她心情大好,声音都轻柔了几分。 “不论如何,你好歹也是别国太子,知晓你爱美人,可也不能在那下等窑子里找啊,有失体面,自降身份。” “哦?哈哈哈哈。”燕枭烛大笑起来,“莫非,公主有何更好的主意?” “近来,名动京城的病美人可有听过?明家幺女,皇上亲封明月郡主,配你一国太子,在合适不过了。” “谁?”燕枭烛一脸疑惑。 海吉凑上去,轻声低语了几句。 燕枭烛这才恍然:“昭玥王之女?谢云华,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谢云华只以为他畏惧昭玥王的威名,立马道:“明卿卿早晚是要嫁人的,难道嫁给你一国太子,未来的君主,还委屈了她不成?何况,两国联姻,为国为民,她自当感到荣幸,这亦是她身为郡主的责任,她何敢不从?” “哈哈哈哈哈。说的对,但是……”燕枭烛一双眼睛若猛兽盯着自己猎物一般,死死望着她,“我想问的是,她当真有这么好看吗?有你好看否?” “什么?” 就算是谢云华也难免惊讶,没想到,真如传闻那般,敦伽国太子无法无天,他不但不关心明家就算了,居然只关心明卿卿好不好看。 不过,如此也算正合她心意。 “好不好看,你让人去看看不就知晓了?”谢云华不想和他多言,点到为止,将身上的袍子拉低了几分,挡住自己的脸,“总之,绝对是你此行最大的收获。” 燕枭烛在身后大笑:“谢云华,你就这么恨她?恨不得她去死?” 谢云华顿住,很快便收了情绪:“话可别乱说,我只是想让她离开京城,你我不过各取所需,而且,那等美人,莫非,你还不怜香惜玉?” 后面说明卿卿是美人那里,她几乎是咬紧牙关,这才说出来的。 待人走远,海吉这才上前低头,行礼:“主人,谢云华这般,怕是想利用您,明家可不是……” “呵呵呵哈哈哈。”燕枭烛猖狂大笑打断他,“孤可不管什么明家不明家,昭玥王和那什么明将军,我父皇怕,孤可从不畏惧!孤现在只关心,那郡主当真有那么美吗?你去,替孤将人画过来,若真如传闻那般,孤势在必得!” 海吉还有些犹豫:“可是……” 燕枭烛撑起来,一巴掌扇过去。 把掌声响彻整个大厅,海吉脸上立马肿了起来,却不敢说一句话,反而瞬间跪了下去:“主人息怒!” 燕枭烛脸上挂满凶狠:“这世界上,没有孤得不到的东西。这一次,郡主也好,公主也罢,孤都要得到,孤要让她们在孤手里欲生欲死。是,你能做到?” 最后一句话,他看向身后藏于黑暗的人,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燕枭烛见此,诡异地大笑起来,声音略微尖锐。 冬猎之日。 东郊猎场上,搭满了白色的帐篷,从山上望下去,像是暗绿色的荒野中凸出来的星星点点。 大帐之前,各色旌旗招展,宾客至,四座皆满,冬猎即将开始,各位世家公子小姐,还有一些别国使者都跃跃欲试,每年冬猎拔得头筹者,皆可获得皇帝亲赐鹤羽台后塔中宝物一件,塔中之物从来都是想得到之人若过江之鲫,前赴后继。 既有奖励,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裴尘羁手中锦扇轻扇,颇有些风流。 “老爹,今年,可有信心拔得头筹?” 裴竹轻拍了拍胸脯:“你老爹谁啊,天璟国的常胜将军裴大将军是也,哪能有……” 话未完,他便望见谢君辞手执宝弓从他身前走过去,便想也没想的将后面的话全都咽了进去。 “哎呦~” 宋远青眼露担忧:“怎么了,竹轻?可是伤势复发了?” “哎呦,突然痛起来了。”裴竹轻长叹了一口气,“无碍,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冬猎,此次,我怕是力不从心了!” 宋远青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会被他骗,不过多说一句话,裴竹轻便在他面前露了馅。 他无语地坐了回去,等他一个人在那里表演。 裴竹轻闭着眼睛喊疼,说完后,半天不见自己好友安慰,睁开眼质问:“老宋,你没有心,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安慰安慰你好兄弟吗?” “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鹅鹅鹅!”裴尘羁在一旁捧腹大笑,还笑出了鹅叫。 宋语晚嘴角嗫嚅半晌,忍了好一会儿,还是笑出了声。 “干爹,您这演技,哪能骗得了我爹啊。” 裴竹轻大刀阔斧地坐下:“骗,哪里有骗?干爹我是真疼。” 其他人也不戳穿他,这边一片打打闹闹,另一边也是热闹极了。 在百般撒娇下,明卿卿这才被允许来参加。 在场的世家公子小姐,特别是参加过谢云华生辰宴的,皆虎视眈眈的,时不时望向她,有瞪她的,可更多的是忌惮于她的。 可明家三兄弟坐在一侧,同样是虎视眈眈的。 第73章 可可爱爱的小老头儿 明朝礼大刀阔斧地坐在那里,手里的大斧头放在地上,生生砸出一个大坑来。 有小姐想起那日被推下水狼狈不堪的模样,不敢怪罪明朝礼,便将怒气全都加在柔弱的明卿卿身上。 隔着老远,都怒瞪着明卿卿,嘴里还不断呢喃着,骂人的话,恰巧被明朝礼察觉。 明朝礼眼神凌厉,眼底杀气翻涌,被他盯上,就像是被恶狼看上的猎物,那小姐对上眸子浑身一颤。 “找死啊!我妹妹也是你能瞪的?再瞪,老子将你那双丑陋的眼珠子抠下来喂毒蛇虎狼!” 他没有出声,只是动嘴无声地警告着,出奇的,小姐虽然不知道具体地知道他说了什么,却一下子清楚了个大概。 哽咽一下,便捂着脸大哭跑开。 对于吓哭女孩子,明朝礼不但没有丝毫觉得不妥,反而朝着看过来的众人恶劣一笑,而后,谁敢瞪他妹妹,他就坐在那里瞪回去。 那些人触及到他凶神恶煞的眸光,自是全都躲闪不及,生怕殃及自己。 有样学样,明长容坐在他身侧,玉扇轻扇着,一双含情眸里满是挑衅和凶狠,谁敢瞪他妹妹,他就睁大眼睛,将人瞪回去。 明卿卿侧眸,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知道为何,此刻她竟从自家二哥身上看见了钟馗的身影,至于她三哥嘛—— 她险些笑出声,她三哥眼睛瞪得像铜铃,想学着二哥那般凶狠,可偏生生了一双脉脉深情的含情眼,无论怎么凶狠,令人望着,都以为他在深情凝望。 现场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这不,对面的世家小姐,触及这双眸子,全都羞涩地低头,甚至有的用手帕掩面。 明卿卿和明书允相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笑意。 她轻声低语:“大哥哥,今日之后,怕是不少小姐都会错意了。” 明书允转眸看了一眼自家深情款款,又风光霁月,好看得不像话的三弟,点头轻笑。 “三弟生来便是如此,明明是喜怒哀乐,到他这里全都变了味儿。” 好歹是自家哥哥,明卿卿到底还是出手了,伸手盖住他的眸子:“三哥哥,这么眼睛会很累的,休息一下。” 明长容闻声,一张好看的脸笑开了花:“还是妹妹最好,妹妹果然最在意的是三哥哥!” 那眼睛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可因着那笑,他鬼斧神工的五官瞬间全都皱在一起,好好的一个漂亮少年郎,此刻看起来完全变了样。 像话本子里的小妖兽,可可爱爱奇奇怪怪,又丑萌丑萌的。 “哈哈哈哈!”明卿卿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好歹克制了些。 这边刚瞪完人,转头打算揍自家臭弟弟的明朝礼,看见一个笑成小老头儿的人,毫无顾忌地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父王诶,这还是我家那个臭屁的三弟吗?这特……也太丑了!” 他的笑太过肆无忌惮,引得一众人望了过来,不过一眼,整个东郊便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大笑和憋笑声,方才还芳心暗许的小姐们,纷纷心碎一地。 明书允无奈摇头失笑:“此后,妹妹便不用担心了。” 明卿卿转过头:“完,大哥哥,我又开始担心三哥哥的人生大事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边皱着眉的宋远青,嘴角带着克制的笑:“好好的一个少年郎,怎地不好好用脸。” “哈哈哈哈哈!哎呦,不行不行,这下,真的有点疼啦。特么的,笑死老子了!”裴竹轻笑得肚子疼。 宋语晚:“哈哈哈哈哈,不行,我以后怕是都无法直视这张完美俊逸的脸了!” 裴尘羁大笑:“哈哈哈哈哈,我要将这画面记下来,然后让人画出来,明长容那张脸就压不了我一头了!小爷果然还是小爷!最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如他这般大笑的不在少数,可是也有不少人隐忍着,碍于明家权势,低着头肩膀一颤一颤的,忍得极其难受。 明长容见众人大笑,一下子收了笑,一张若天工造物的脸上充斥着迷茫。 “这些人笑什么呢?妹妹?” 明卿卿现在无法直视这张脸,笑得不能自已,还是明朝礼及时解救,双手捧着明长容的脸,强行令他转向自己。 他嘴角收了笑,可眼中笑意昂然,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嗯,还是这般好看一些……噗哈哈哈哈哈!不行了!” 眼前这张脸,自动换成方才那张笑成小老头的脸,不断漂浮在他脑海中,然后对着他笑。明朝礼实在忍不住,拉着自家妹妹移到另一侧笑,将明长容无情地塞给自家大哥。 对上哪张无辜茫然的脸,明书允咳嗽了一声:“没什么,阿礼是说,阿容如今便是好看的。” 明长容甩了甩飘逸的头发:“那是,本世子可是天下美男子榜单上的常驻者!众生的眼光是雪亮的。” 明书允憋笑:“嗯。” 四座皆因着明长容笑着,唯有从高台角落走出来的谢君辞,一双深邃的眼睛始终在那灿烂的笑容上。 看起来小姑娘是真的很开心了。 那双眸子里的笑意灿烂,一路绵延至眼梢,眉眼弯弯,笑靥如春花烂漫明媚。 谢君辞始终觉得,只要她站在那里,哪怕只是浅浅一笑,她都是这冬日的一泓春色。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谢君辞疏离淡漠的眸中竟然多出了一丝慌乱,不过一瞬。 身后明祈丞跟着陛下走了出来,谢君辞退到一侧。 看见来人,众人皆静,纷纷起身行礼。 谢祈安挥手:“无须多礼,大老远就听见诸位的笑声,可见是真的很开心啊。无碍,今日诸位就该这般,敞开地笑,敞开地玩。” 随着林渲的一声高喊,冬猎正式开始。 第74章 恶徒,休要伤人 明祈丞走到明卿卿身边,替她拢了拢厚厚的白毛领披风,为她带上帽子,这才满意些。 “可还冷?” 明卿卿立马摇头:“不冷不冷,可暖和了。” 开玩笑,要是再让她爹知晓她有一点点冷,她今天可真的要裹成某种毛绒动物了。 到时候圆滚滚的一团,置于那林中,还不知道该被猎杀的是谁呢。 “嗯,你好生坐在这儿,有暗卫在这儿,你别害怕,也别乱走。” 明祈丞不能留下,因为他要时刻护卫着谢祈安,虽然谢祈安总说不必跟着,让他自己玩自己的,可是明祈丞身为臣子怎可大意。 “爹爹放心,卿卿一定乖乖的待着。”那是不可能滴。 有暗卫在,他也放心些。 只见明祈丞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身后的明家三兄弟这才走上来。 “妹妹,大哥哥留下陪你。”明书允还是不放心。 明卿卿推着他往前走:“大哥哥,我们说好了的,卿卿想要大哥哥亲手猎的小白兔,带回来养~” “好,那妹妹乖乖等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也翻身上马。 明朝礼凑近,明卿卿不等他说话,立马道:“二哥哥,卿卿想要你打的鹿,卿卿想吃鹿肉。” “好!”明朝礼大手一挥,使劲儿揉她的头,“等着,二哥哥这就给你打去!” 等他走后,明长容一双含情眼亮晶晶的,他眨巴着眼睛:“妹妹,三哥哥可不可以不去呀?” “可以啊!”明卿卿有些失落,“那这样的话,我今天是不是就吃不到香喷喷的鸡肉了呀?” 妹妹难过了! 这哪里行,他不行也得行! “走!三哥哥这就走,去给你猎野鸡来!妹妹等着!” 说罢,他气势昂扬地走向自己的马,不同于自家兄长那般潇洒威武,他踉跄一步,差点一跟头被绊倒,摔个四脚朝天。 明卿卿差点笑出声,他三哥哥是有点子幽默在身上的。虽然如此,她眼睛还是望向轻舟,轻舟会意悄悄跟了上去。 人断断续续都走光了,就连皇帝都亲自手持弓弩狩猎去了,只留下一些妃嫔和世家小姐,以及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可不知道为什么,明卿卿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她,那视线让人有些不舒服。 她假意好奇,四处观望着,一眼就对上了那双色眯眯的眼睛。 燕枭烛?找死啊。 被发现后,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大庭广众之下,朝明卿卿丢了个更加淫荡的媚眼。 一个大男人抛媚眼,明卿卿差点忍不住当场戳瞎他的眼睛。 还有事情要做,她便趁机站起来弱弱地咳嗽了几声,向皇后告退。 皇后自然也发觉了什么,赶紧命人将她护送了回去。 燕枭烛望着她的背影痴迷,那嘴角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曾想天璟国还真有这般美人,扶风弱柳,那腰肢盈盈一握,肯定软得不得了,真想看看她在自己手下,泪汪汪病恹恹的模样! 这么想着,想得他一阵燥热。 这边的谢云华一眼就望见了他的模样,眼中得意地笑意毫不掩藏。 明卿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反而是皇后坐在上位,与妃嫔世家夫人们相谈甚欢,却暗暗担忧着。 这边明卿卿回了大帐,只觉得不对:“子衿,我出去一趟,就说我想吃惊月楼点心,你回惊月楼去买。让人着重查一查,燕枭烛那狗东西,近日可有见过什么人。” “是。”子衿支支吾吾的,“郡主,你不会要去杀人?咱可悠着点” 明卿卿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肉:“难道,我在你心底就是这般残暴的人吗?” 子衿下意识点头,然后意识到不对,赶紧摇头。 “好了,快去,来回路不好走,你一个姑娘家记得慢一些。” 子衿没听懂话中意,只以为自家郡主关心自己呢。 “郡主您放心,我一点都不弱,武功高强,我肯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绝对让您吃上热乎乎的点心。” 明卿卿差点被她傻乎乎的模样逗笑了:“小子衿啊,郡主我啊,意思是,不管多快,你都必须慢慢来!” 这下子衿懂了:“好。” 人走后,明卿卿便打着好奇的旗号,在森林中有意无意甩掉了所有暗卫,独自前往森林西侧。 她站在高高耸入云霄的树木中,蹲下身去摘着树木脚下的花。阳光穿透树叶,倾洒在她身上,仿若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过片刻,她身后早已站满了戴着鬼面具的杀手。 周遭的风吹草动早已入她耳,周围的杀手,她自然早已察觉。 这场生死殊杀的陷阱,亦是她主动入局。 她明家大帐离最危险的西侧森林较近些,西侧森林最近,且鲜少有人去,是埋伏刺客的最佳地点。 她就知道,被放出来的谢云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被放出来这么多天都安安静静的,根本不像她。 有人来信,那日她黑袍出宫,出了宫门便不知行踪。虽然暂时还没查出点什么,但是她推测谢云华定然会在此次冬猎搞点事情。 果然,这不就来了? 她要速战速决,等爹爹们发觉前,将这些人解决掉,然后回去。 不管如何,也不能让父兄在此难得的冬猎里扫了兴致不是? 周遭杀气腾腾,明卿卿却仿若无人地站了起来,纤纤素手捏着花放在鼻尖轻嗅。 “没成想,冬日里,竟有花开至此。” 周遭的杀手提着武器,脚底无声,渐渐靠近她。 明卿卿抬起眸一眼看向他们,眼中带笑:“既然来了,难道不该说一声?比如,明卿卿,今日就便把命留在这里,再或者,你自己动手,还是我们来?” 后面学着杀手的语气说的话,倒是恶狠狠的,有几分样子。 四周杀手眼中闪过惊诧,没成想这般病秧秧的废物,竟然能察觉到他们,不仅如此,在死到临头之时,不怕反而还开起了玩笑。 难道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吗?是杀手啊!杀人如麻,专为取她性命而来的杀手啊! 所有人都静了一下,便有人凶恶道:“既然知道,那便去死!” 就当明卿卿抬眸有所动作,打算速战速决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大吼。 “恶徒!休要伤人!” 第75章 鬼域杀人,闲人避让 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出场方式,不是裴尘羁还有谁? 明卿卿打算动作的手颤了一下,转过头,便看见裴尘羁躲在宋语晚身后大放厥词,她头痛的低下头。 冤孽啊! 这缘分,她可不可以不要啊! 宋语晚手执长剑很快走进了杀手中,裴尘羁一把将明卿卿拉到自己身后,大义凛然地安抚着她。 “你别怕,小郡主,有我护着你,他们不敢伤害你。” 明卿卿:…… 如果不是她看见裴尘羁那高大的身躯,佝偻着躲在宋语晚身后,她或许还会信他半分。 “唉!” 明卿卿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也没什么,就是心累。 “别叹气啊!”裴尘羁毫无顾忌地揽上她的肩膀,像是搂着兄弟一样,“怕甚,小爷在,定然护你平安出去。” 宋语晚转过头,眼神柔和了许多:“勿怕,你跟着他,找机会逃跑,我来拖住他们。” 那边的杀手审视了一番,见只有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便一点都不忌惮了。 为首者不屑道:“鬼域杀人,闲人避让!” 明卿卿抬起眸:……你们抢我上青天台词!不要脸! 宋语晚手执长剑,一身飒爽的豪气,不见丝毫胆怯。 “天子脚下,岂容尔等随意伤人!” 输啥也不能输气势,裴尘羁应和道:“就是,尔等乖乖受死!我们也会大发慈悲,留尔等全尸!” 什么什么?你刚刚对着这鬼域的杀手说了什么? 明卿卿抓了抓耳朵,仿若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语罢,低低道:“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呵。”明卿卿直接气笑,“这位大侠,你的预感没有错。” 只见鬼面人手执武器,一句话不说,冲了上来,那架势丝毫没有慢,反而像是被激怒后,想要快速手刃对方的速度。 而且,大半的杀手全都朝着裴尘羁一个人来。 被裴尘羁拉着的明卿卿,反而成被殃及的了。 “啊啊啊啊,跑啊!” 裴尘羁拉着明卿卿躲闪,竟穿梭在杀手中,数次躲过杀手的致命一击,将她拉到一棵对面相对于比较安全的树下。 这一连番躲闪,倒是令明卿卿对他升起了一丝刮目相看来。 这边宋语晚就没那么好运了,来自鬼域的杀手就算不是最顶尖的,那也都不是好惹的,十几个人,其中不乏有五重天顶峰的武者。 宋语晚不过一个接近六重天门槛的武者,就算再骁勇无畏,寡不敌众,也很快有些势弱的架势。 为首者一声令下,大部分杀手先围杀武艺高强些的宋语晚,所以都冲着她去,都明白等解决完她,所有人围住那明卿卿,就算那臭小子跑得再快,也得乖乖受死! 宋语晚虽然杀了几个人,也伤了不少杀手,可是不一会儿,便被团团围住,可她丝毫没有退缩,反而大喊。 “阿羁,护好自己,也护好小郡主,不必管我!找到机会,撤!” 裴尘羁快哭了,便拉着明卿卿四处闪躲:“撤不了啊!” 明卿卿就在那里,看着这一个有些滑稽的场面,半分都没有惧怕,反而审视起两人来。 少女提剑与杀手对峙,困于囹圄,却不见怯懦,那一身气势,倒是有几分顶天立地大将军的身影。 为首者冷笑:“就凭你们?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娃娃!今天鬼域就教教你什么叫天外有天!上!” 杀手一拥而上,宋语晚提剑一跃而起,直直朝为首者砍去,想来个擒贼先擒王。 “呵!不自量力!”为首者双戟相交,亦是一跃而起,短戟与长剑碰撞,溅出冷色火花。 “阿晚小心身后!”裴尘羁大吼,“艹!不讲武德,竟敢偷袭!” 一黑衣人竟从身后握刀砍向宋语晚,宋语晚与杀手缠斗太久,早已有些力竭。 裴尘羁不管不顾拽着明卿卿闪躲,竟来到宋语晚身后,一脚踹飞偷袭不成,想在偷袭的杀手。 “你亲娘的,敢偷袭你姑奶奶!” 手中锦扇在此时露出锋芒,裴尘羁面露凶狠,直直插入杀手腹部,带出一地的血。 宋语晚这边与为首者缠斗,败下阵来,手臂被划了一条大口子,她捂着手臂,快速与裴尘羁将明卿卿护在中间,将后背全心全意地交给彼此。 “阿羁,你不该来,就算难以逃走,你也该带着小郡主躲躲,拖延时间,说不定,支援的人很快就来了。” “那你呢?让我眼睁睁看着受死吗?” 裴尘羁不敢大意,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没上前的杀手,两人护着明卿卿和杀手转圈圈。 他放着狠话:“别逼小爷动手啊,小爷要是动起手来,你们今个儿,全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碍于方才,裴尘羁顶尖的轻功,以及毫不犹豫杀人,且不错的身手,杀手们似乎在审视着,没有急着出手。 明卿卿被两人紧紧护在中间,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两人。 没曾想,这般生死之际,两人竟然还无保留地护着自己。两人的情谊,也让人有些羡慕啊 关键时刻,能将后背交予之人,定然是无比信任和重要。 她曾经也有过,可惜物是人非。 正当她,心中夸赞二人时。 裴尘羁却突然来了一遍:“要是我爹在就好了。” 宋语晚到是笑了:“这时候知道想干爹了?” 明卿卿抬眸,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贫嘴,倒是有趣。 谁料,下一刻,裴尘羁的话直接给她雷住了。 “不是老裴,是爹啊,上青天头子啊,眼前杀手是鬼域的,和上青天可是死对头!要是我爹在,秒掉这些人分分钟的事情!” 宋语晚瞪大了眼睛转过头,仿若在说你没救了。 明卿卿:……服了! 几人若无其事地在杀手圈子里贫嘴,而且和杀手转着圈圈。 不像是杀人场,倒像是戏台上的戏子,为首者骂了句脏话:“他娘的,做什么呢?就是几个小娃娃,害怕了不成,都给我杀!” 杀手一拥而上,宋语晚和裴尘羁一颗心提了起来,就在两人豁出去,准备殊死搏斗之时,却被一道力给送了出去,稳稳地停在树木之下。 第76章 见吾真面目者,早登极乐,方为解脱 待反应过来,只留明卿卿一人站在杀手中间。 不待他们说话,明卿卿解下披风丢了过去,裴尘羁下意识抱住。 “看好了,这可是我爹爹亲手打的狐毛。” “怎会?明卿卿不是什么都不会的病秧子废物?” 为首者眸光一颤,只觉得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袭上心头,似乎与他们得到任务前查到的不太一样。 可是怎会,她明明就只是一个毫无无力的废物,他从她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内力波动,也没有玄力,当初上头派狰狞鬼亲去,因着她身边的高手护卫,她这才逃过一劫。 可今日,似乎哪里不对! “上,速战速决,一个必死的猎物能翻起什么大浪?” 杀手冲了上去,刀刀致命,明卿卿一跃而起,翻身躲过杀招,极其灵敏地弯身,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匕首通体漆黑如墨,匕首出鞘,利刃的颜色像是浸染在水中的墨。 “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只见她眸色骤冷,手中匕首挽着刀花,只见残影,便传来匕首没入血肉的声音。 杀手瞪大眼睛,鲜血从鬼面中溢出来。 明卿卿一脚将他踹飞,而后若鬼魅一般,移步到另一个杀手的面前,直接抹了那人脖子。 动作快准狠,根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不过眨眼间,那鬼域杀手竟然被一个不是武者的病秧子,连杀两人,还毫发无损。 众人惊得,心底若翻起惊天骇浪。 裴尘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老大:“传闻怎么说来着?” 宋语晚也呆住了,木讷道:“传闻明家幺女,是什么都不会的病美人,一步一咳,两步一喘,随时都有可能夭折的病……” 裴尘羁呆愣:“这像吗?” 宋语晚连连摇头。 一个杀手手握长刀,直直奔向明卿卿,眼见着,刀快要刺入她身体之。 宋语晚大骇:“小郡主当心!” 裴尘羁大吼:“快闪开!” 可是明卿卿非但没躲,反而是一点都不给那些杀手喘息的机会,竟在刀刺入前一刻,便闪身来到杀手背后,反手插入那杀手背上。 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觑了一眼被她震得连连后退的杀手,一张始终处变不惊的脸上竟勾起一抹笑意,那杀气肃然的笑容竟然是出现在一个看似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脸上。 “退什么?本郡主不过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病秧子罢了。” 说着她笑着,手中匕首却狠狠地碾进那杀手背后的血肉里,转了几圈,而后似乎是带起一丝丝那杀手的心脏一样,直接抽了出来。 杀手在惨叫中,流血倒地。 为首者杀手退了好几步,声音都抖了几分:“传……传闻,明家幺女不过是一个病秧子。” 可特么的,这特么是病秧子,废物该有的样子吗?谁家病秧子这样? 他自认他是恶人,平生杀过不少人,也见过不少恶徒,可这是第一次,令他如此胆寒与惧怕。 一张柔弱苍白,精致漂亮的世家小姐的脸上,竟然挂着这般不合的表情,诡异至极。比他们这些亡命之徒,还要可怕,还要更像鬼厉。 裴尘羁捂着小心脏拉着宋语晚后退:“传闻害人啊!特么的,谁以后再说,小郡主是个病秧子,啥也不会的废物,我第一个跟他急!” 宋语晚却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不觉得,她很厉害吗?” 裴尘羁:“……都什么时候了!” 就在他们贫嘴的一会儿功夫,明卿卿早已抹了不少杀手的脖子了。 “传闻有假!狰狞鬼有可能不是那护卫杀的!” 为首者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这下不得不承认这个事情。他慌不择路,将身侧的最后一个杀手推了出去挡,而后运起轻功飞了出去。 “你们鬼域都是些什么德行,流行将身边人推出来受死吗?” 明明知晓那人若跑,便是放虎归山,可明卿卿却是笑了一声,不急不慢地抹了杀手脖子。 倏地,只见树林突然簌簌作响,狂风大作,卷起一地的枯枝残叶。 那逃跑的为首者,竟然不知何时被一股力推过来,已经被明卿卿掐住了脖子。 “知道我真面目者,都,得,死!” 那杀手瞪大眼睛,鬼面下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一股窒息感从脖子处传来,待一阵挣扎无果后,风裹挟着那一声清脆又残忍的咔嚓声传入耳中,裴尘羁和宋语晚便看见杀手倒地不起。 两人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气,满地的血腥味儿窜入鼻息,激起他们浑身的寒毛倒竖。 裴尘羁张圆了嘴:“隔空取物?不,隔空取人?她到底是几重天武者?!” 宋语晚也震惊极了:“起码,六重天重山之境之上。” “可怕!” 他们都以为结束了,却见那浑身染了不少血的少女,蹲下身,匕首直直插入那杀手心脏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见吾真面目者,早登极乐,方为解脱。” 那声音带着笑意,温温柔柔的,却幽幽的,像极了夜间出行的鬼魅。 吓得裴尘羁一抖,死死从后面抱紧宋语晚。 他磕磕巴巴的,说不完全一句话:“这话,该不是……不是说的我们?” “你觉得,她此刻像什么?” 宋语晚一双明亮的眸子,此刻盈满了羡慕,对,就是羡慕。 裴尘羁没有回答,谨慎地望着已经起身的明卿卿。 宋语晚自顾自,喃喃道:“像是横刀立马的女将军,特别是杀敌之时,身上迸发的那股肃杀之气,是我曾在干爹身上见过的!唯有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才有的气势。” “姑奶奶啊,都什么时候了,你没看见她方才斩草除根时的狠意了吗?我们命都不保了!完了完了,来了来了,她靠近了!” 只见明卿卿不疾不徐靠近他们,朝着他们笑。 “好了,危机解除。方才,你们看见了什么?” “你方才怎么做到的?”宋语晚痴痴的,立马问道,“刚才我看见……” 裴尘羁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而后他一眼望见她手里满是鲜血的匕首,泼墨般的匕首上染满了刺眼的鲜血,衬得那上面凶恶的饕鬄愈发可怖。 匕首的柄便是饕鬄狰狞的模样,那一双眸子怒瞪着,裴尘羁总觉得像是真实存在一样。 太可怕了,和匕首主人一般恐怖如斯。 第77章 阿羁,一路好走 裴尘羁赶紧转移话题:“是王侯将相!天下奇兵之三的王侯将相,削铁如泥,坚韧如盾。没想到,嘿嘿,竟然在小郡主这里,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倒是和小郡主气势挺配的。” 他讨好的笑着。 说到利刃,宋语晚一下子又兴奋了。 凑上去多看了好几眼,点头赞赏:“好匕首,可惜,我擅长剑,干爹给的新匕首一点都不适合我。唉!” 想到那把利刃,她只觉得可惜。 明卿卿却靠近裴尘羁,将匕首塞进他手里:“裴公子好大手笔,竟然将王侯将相也寻来了。” “什么?”抖成筛子的裴尘羁愣住,一时间不懂她的话。 只见,明卿卿退后有,朝两人行了个礼,柔柔弱弱的:“今日,多谢两位相救,若不是你们,今日,小女子,怕是要命陨至此了。” 她嘴角溢出血来,红着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 裴尘羁快疯了:“什么?”你说反了!这是什么情况? 宋语晚却一下子清明:“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们绝不会说出去。就算你不杀我们,为着救命之恩,我们也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哪怕哪日,剑架颈脖,我们也断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分毫。” “对!”这下裴尘羁明白了,他将匕首小心翼翼送了回去,“这匕首,你还是自己留着,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不必,这匕首便送你了,你擅长短兵利刃,给你最合适不过了。”明卿卿对宋语晚笑了笑,“来日,若有机会,我定为你也寻一把适合你的,不必可惜。” 宋语晚和裴尘羁拱手:“多谢!” 裴尘羁拿着匕首爱不释手,只是颇有些担忧:“王侯将相乃是凶刃,怕不是我能驾驭得了的。” 确实,王侯将相乃是世间奇兵,亦是凶刃,世人趋之若鹜,四处寻找,却也忌惮不已。这把凶刃的残忍可仅次于天下第一凶剑的远山,是不少正义之士想毁掉的邪物。 明卿卿擦了擦手,拿过披风,没有就这么披上去,而是小心地抱着。 “利刃之善恶从来不在利刃本身,而在握刃之人那里。” “此话在理!”说着,裴尘羁便毫无负担了。 明卿卿掏出两瓶药,丢给宋语晚:“红的内服,蓝的外敷。” 宋语晚拿过来,就看了一眼,便将红的喝了下去。 明卿卿眼中露出坏笑:“致命毒药哦~” 可宋语晚却丝毫未害怕,就连裴尘羁也将匕首挂于腰间,撕下衣襟,给她上药。 宋语晚对着明卿卿笑着,眼中皆是赤诚:“我们信你,说来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面,我们便很喜欢你。” 裴尘羁抬眸:“是啊是啊,小爷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第一次见面? 惊月楼初见,似乎也有些匆匆忙忙。 只是两位少年人那肆意潇洒的模样,倒是令她印象深刻。 明卿卿敛眸,若是二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不会这般了。 不过要是裴尘羁知晓他嘴里念叨的爹是自己,不知做何感想? 她倒是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那时候一定有趣极了。 “好了,该走了,这里就算没有杀手,也是很危险的。” 半晌之后,三人站在陌生的地方,面面相觑。 明卿卿嘴角抽搐:“所以,我们这是迷路了?” 宋语晚一巴掌拍在裴尘羁背上:“你不是认路?” 裴尘羁讪笑,吃痛地摸了摸背,低声喃喃:“要是认路,我们怎会遇见小郡主?” 宋语晚长叹一声:“你说什么?” “没什么!”裴尘羁退开一步,“不管如何,你俩只能跟着我,小爷好歹有点方向感,你俩纯粹就是路痴啊!” 还不如他呢? 谁能想到方才大杀四方的那位姑娘,带路带路,带着他连连绕回原地,他好歹将人带出去了啊! 宋语晚和明卿卿相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倏地,狂风大作,树木摇晃,就连大地都有些颤抖,像是有什么狂奔而来。 宋语晚和明卿卿立马站拢,警惕地望着四周。 裴尘羁收了声音,鬼鬼祟祟地立马挤进她俩中间。 他探出头,小心翼翼道:“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语晚低声:“那就不要说!” 裴尘羁摇头,他忍不住:“不行,我还是要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人齐刷刷转头,异口同声道:“你不要预感!” 裴尘羁闭嘴,两人眼神凌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感。 果然,并没让明卿卿,宋语晚失望。 一道响彻云霄的虎啸声传来,那声音隔着老远,穿透几人的耳膜,像是要将他们震聋一般。 几人皱眉,下意识捂着耳朵。 “不好!快跑!”明卿卿心念一动,拔腿就跑,还一边提醒,“这边怕是森林西侧最深的位置!” 宋语晚则是一边跑一边骂:“裴尘羁!你带的好路!” 半晌不见回答,她心中一颤,转头,却不见裴尘羁身影,停下来有些慌乱:“裴尘羁呢?!” 明卿卿退后一步,拉着她就跑。 “想什么呢?往前看!” 宋语晚抬眸遥望,前面都快消失的身影不是裴尘羁还有谁,逃命起来,他跑得比谁都快。 宋语晚气笑了,几人运起轻功,边跑边飞。 明卿卿和宋语晚还好,裴尘羁在森林中上蹿下跳的,不光是跑,还时不时叫,活像某种动物。 那虎啸声很快便被他们甩到了身后,几人这才停下来休息。 裴尘羁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亲娘亲爹诶,好险啊,没死在杀手手里,差点葬身虎嘴。” 宋语晚靠着树木,大口喘着气,已经没力气和他贫嘴了。 明卿卿坐在地上,连连摇头。 刺激,真特么刺激啊! 裴尘羁猛然抬起头:“不知为何,虽然我们逃出来了,可是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完,明卿卿和宋语晚果真再次死死盯着他。 明卿卿抿着嘴无语:“你这嘴,开过光吗?” 宋语晚下意识握紧手中剑:“阿羁,一路好走。” 两人声音很轻,脸上像是带着某种惋惜。 裴尘羁累得不行,望着他们,总觉得这次似乎不太一样,两人瞪大眼睛,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 裴尘羁猛然转头,就对上一双放大的金色竖眸,又捂住嘴巴猛地转过来,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他浑身颤抖,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咬紧牙关,这才没让自己晕过去。 爹啊,娘啊!来个人救救他啊! 明卿卿小心地撑起身体,低声安抚:“别动,千万别动。” 宋语晚亦是:“千万别激怒它。” 裴尘羁不说话,快哭出来了。 他也不敢动啊! 身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后脖颈,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却是无比吓人。 明卿卿双眸盯着老虎,观察着他的动向。 一头比坐下的人都高的老虎,身形庞大,黑纹白虎,黑色纹路上戴着鎏金色,那皮毛长长的,泛着光泽,一看就是上上等。 随便放在一处,定然都是让人争抢不断的,价值连城东西。 要是裴尘羁此刻知晓她的想法,肯定捂着心脏,痛心疾首。 可明卿卿确实是在理智分析,这种老虎一巴掌下去,不碎点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就裴尘羁这点小身板,怕是没有活下的可能性,留个全尸看有没有可能。” 闻声,裴尘羁差点当场飙泪:“别呀,其实我还是有救的。” 第78章 上青天尊上竟死于老虎之爪 老虎四处嗅了嗅,后退了一步。 宋语晚皱眉,看向明卿卿,轻声低语:“该不是嫌弃了?” 这么人性化吗? 明卿卿却也是这般觉得的:“感觉好像大概也许是。” 下一瞬,老虎转眸,一眼望见她俩,一下子兴奋起来。 直接从裴尘羁脑袋上一跃而起,然后就是一顿跑。 裴尘羁眼冒金星,方才他看见了什么,好像是什么从他头上飞过去了?天黑了一瞬。 当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老虎,他直接吓晕了过去。 哐哐哐的声音传来。 千钧一发之际,明卿卿一把推开宋语晚,直接把裴尘羁砸醒了。 当反应过来,他们便看见老虎死死压住明卿卿,两人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却不敢说一句话了。 这种时候,他们不能刺激那老虎。 明卿卿吃痛地躺在地上,好家伙,她直接好家伙,要不是有玄力护体,此刻她已经一命呜呼了。 堂堂上青天女魔头,竟然被老虎压死。 说出去,都丢人!老脸和一世英名丢得干干净净! 那老虎似乎没有要马上吃人,而是凑下头,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的,像是在闻。 明卿卿:……别问了,不是你该吃的! 这么想着,她手上却没停,小心地摩挲着周遭,企图摸到一块尖锐的石头,趁机砸死身上的老虎。 可是下一瞬,她微动的手腕,却感受到一阵毛茸茸。 明卿卿愣住,与那双虎眸相对。 “呵呵呵。”明卿卿讪笑,“我啥也没做,你信吗?” 是的,她的手被压住了,被老虎的爪子制止了! 不是,现在的老虎都这么人性化了吗? 这边目睹了全程的裴尘羁,手一把拍脸:“完,被发现了。” 宋语晚捏紧拳头,在不远处的剑和明卿卿处,来回打量,可是她不能妄动,这老虎实在太聪明了。 就此三人一虎,僵持之时。 四周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人转身就看见了来人,激动地差点大叫起来。 援兵来了! 可是来人却是一点都不激动,因为他们正是皇帝谢祈安和明家人。 他们摸过来之时,便看见自家闺女(妹妹),被一头庞大的老虎压在地上,一颗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明祈丞将谢祈安拉到一处站好,又拉着裴尘羁两人站到皇上身侧,而后和其余三兄弟分散开来。 等几人靠近,这才更加清晰地看清楚了,四人皆同时眸光一颤,望得是心惊胆颤。 其余三兄弟脸上皆是紧张和担忧,他们娇娇弱弱的妹妹,肯定此刻害怕极了,是不是受了伤啊,本来就身体不好! 该死的老虎! 他们此刻慌乱不堪,一个是少年丞相,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流连江湖的世子,三人从未有过这般害怕过。 唯有这边的明祈丞,好似即便面对如此危急的情况,也依旧那般镇定。 千钧一发之际。 明祈丞眯着眼睛,手中长剑握了握,确认自家小孩儿还活着之时,他望向对面的高树之上。 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那人手握弓箭,早已对准那头老虎。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望见那个不知道何时上去的人,不是摄政王谢君辞,还有谁? 两人相视一眼,不需要说什么,便知晓对方的想法。 他们是想寻个时间机,一人射箭,一人飞过去救人。 可是就在有所动作之时,明卿卿却抬起手:“我没事,先等一下。” 因为她观察半天,却只见那老虎蹭她,好似与她相熟一般,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危险。 虽然她知道这么想,有些荒唐。 所有人听见那柔柔的声音响起来,纷纷都浑身一紧,紧张得不得了。 “你认识我?” 明卿卿小心抬起另一只手推了推他,“能不能先起开,再压下去,我真的会死。” !!! 看见她这一动作,众人大惊,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祈安:!!!小卿儿啊!可不能动啊! 裴尘羁:勇还是小郡主啊,谁家病美人敢手推老虎啊!还是被了老虎压着的状态! 宋语晚:!小郡主,这个时候可不能动! 明祈丞:准备! 谢君辞颔首,手中弓箭只待离弦。 明书允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妹妹这个动作实在太危险了。 明朝礼:淦!敢伤我妹妹,老子定将老虎大卸八块! 明长容:怎么办怎么办,妹妹推了老虎,父王有办法救妹妹的?妹妹会没事? 可这边,老虎像是听懂了,又或是明卿卿推了他一下,他竟然退到一边,不仅如此,他还慢悠悠走到明卿卿身后,用爪子将她托了起来。 这一动作,众人再次大吃一惊,都紧紧盯着这一幕。 这是什么魔幻画面。 坐起来的明卿卿也惊呆了,这是老虎吗?怕不是妖精? 她转头小心伸手试探,想要试着去摸了摸那老虎的头,谁料下一刻,老虎竟然激动地凑上去,还趴下来,将头送给明卿卿摸。 柔软毛茸茸的触感从手掌心传来,明卿卿摸得舒服,也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待确认之后,她才看向身前:“没事啦!没事啦!” 第79章 是爹爹来晚了 众人逐渐靠近,可还是警惕不已。 那老虎见人靠近,只是抬了抬眸,然后又紧紧贴着明卿卿趴着不动。 这一瞬间,他们只觉得无比魔幻,因为他们居然在一头凶恶的老虎身上,看见了温顺??? 谢君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凑上去,一眼看见那老虎脖颈上的铃铛,一条勒着老虎的绳子,上面挂着金色铃铛,好似已经坏了。 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他心中了然。 收起弓箭,淡然开口:“这老虎,是小郡主曾经救过的,怕是认出你来,所以才会扑向你。” 明卿卿:???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救过老虎,不是摄政王又怎么知道的? 谢君辞知晓她的疑问,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继续:“脖子上的铃铛,上面应该刻着一个卿字。” 说完,他微不可察地打量着她,那身上的血看起来极为刺眼,想起他们寻过来之时看见的一地鬼域杀手,一颗心微微揪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 众人看见明卿卿翻过那铃铛,一眼就看见那个有些稚嫩的“卿”字。 这下所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敢乱动。 无论如何,这可是一头庞大的老虎啊,随随便便就能要了一个武者的性命,且明卿卿毫无武力值,娇娇弱弱的,他们又怎敢大意。 唯有明卿卿,她疑惑地看了谢君辞一眼,便看着那绳子,虽然有些弹性,可是随着老虎长大,那绳子已经紧紧勒住老虎了,他不会难受吗? “你不难受吗?铃铛应该都坏了,绳子也小了。” 可是,老虎却伸出爪子,一巴掌下去,大力地拍了拍脖子的铃铛,这般,铃铛才发出声响,好似在告诉她,没有坏一样。 裴尘羁:“!!!这么大力气,一巴掌下去,难道不怕拍到自己吗?” 宋语晚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 明卿卿却是和他们关注点不同,被老虎的可爱逗笑了:“勒着难受,我先给你取下来,再给你做新的。” 这般说着,她竟大胆地伸出手去,那老虎却也将头伸了过来,极为乖巧,不像是老虎,反而像大型猫咪。 裴尘羁发出啧啧声:“实在是想不到啊,小郡主不仅……嗷!” 肚子上被宋语晚一手肘,他吃痛出声。 谢祈安走上前来:“不仅什么?” 裴尘羁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件事情,赶紧讪笑着改口:“启禀皇上,草民是说小郡主不仅长得漂亮,还如此善良,连老虎都不忍落难。” 好险,他差点把那事情说出来了。 待事了,谢君辞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却有几分温润:“小郡主这一身血,可是受伤了?” 明卿卿眸光微颤,眼底滑过一瞬即逝的惊诧,抬眸望了望他。 感受到一众目光炯炯,她赶紧摇头:“没有的,都是别人的血。” 她这才站起来,走向自家父兄,有些愧疚道:“对不起,爹爹,哥哥们,还有皇伯伯,摄政王,让你们担心了。” 她本来是想着赶紧处理掉那些杀手,赶紧回去的,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变数,倒是让他们自己找过来了。 明祈丞走上前,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四处打量她:“真的没有受伤吗?” 那一地的杀手,还有自家小孩儿一身的血,怎么看,都让他不放心。 “是啊,妹妹,是不是伤到哪里?别害怕,告诉哥哥。” 明书允也是担忧开口,其余两兄弟没说话,可眼中那担忧显然也是为此。 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们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竟皆是第一时间担忧她有没有受伤。 明卿卿低头笑了笑,眼角却泛红。 “别担心,这真的都是别人的血,卿卿没有事的。”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又敛眸,自嘲的笑了笑。 明卿卿啊明卿卿,上辈子那男子汉气概和混迹江湖的痞里痞气哪里去了,重活一世,装起了病弱者,就真的将自己当成将自己当成娇弱小姑娘了吗? 别忘了,重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事便好。” 明祈丞没再多问,站在那里还是那般冰冰冷冷的,深色漠然,似乎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其他人对于他如此冷漠的态度,都有些惊讶。 自家女儿如此,昭玥王却还是这般,如传闻那般,当真是冷血冷情。 就连谢祈安都微微皱眉,他义弟这般是否太过冷静了? 触及到自家爹爹的冷漠,明卿卿猛地一颤,上辈子那些画面蜂拥而至,犹如走马观花一般。 冷漠的爹爹,疏离的兄长,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小透明…… 好像重活一世,好像她以为她主动一些,乖巧一些,一切都会有所不同,那些她曾渴望的,都能够得到。 可就在这一刻,似乎一切都被打为原型。 这一刻,她心中竟在此刻升起了一股心酸和委屈,还有害怕。 她红着眼走上去拉住他的衣襟,轻摇。 “爹爹是不是生气了?爹爹别生气,卿卿错了,卿卿不该让爹爹担心。” 说着,她有些哽咽起来。 没关系的,这辈子这些她可以都不要,她只要悲剧不再重演,而他们能好好活着,没有她,也没有关系。 正当所有人打算安抚之时,就连老虎都站起来之时,明祈丞在众人意料之外地一把将自家小孩儿抱在怀里。 大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没有生气,你没有错。是爹爹来晚了。” 这好像是第一次,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自称爹爹。 明卿卿愣住了,她在被抱住那一瞬间,感受到那大手的颤抖。 “爹爹的错,是爹爹没有保护好你。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所以,她爹爹并没有像表面那般镇定,他也担心她。 明卿卿呜咽着,如若不是重来一世,她怕是永远都不知道。 她家爹爹啊,其实是克制内敛些,并没有那般冰冷。 明祈丞一下下拍打着她的背,一声声说着,是在安抚她,其实也在说给自己听。 没有人知道一向从容淡定的他,其实慌乱不已。 从知晓自家小孩儿失踪,一路寻找,到听见虎啸,马不停蹄赶过来,亲眼目睹这一幕。 他那颗冰冷许久的心,生出了无尽的害怕,愧疚,后悔…… 这些痛苦复杂的情绪如一团乱麻,令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数度九死一生里,亦能坦然走出来的大将军红了眼。 但是很快,他便让强行让自己稳下来心神。 他是大人,是他们的父亲,是臣子,如若他都乱来,不知所措,那谁救自家小孩儿?谁又来保护陛下和其他人呢? 第80章 所谓猛汉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爹爹,呜呜呜呜,你是在关心卿卿吗?其实爹爹心里,女儿其实是很重要的?是吗?” 这一次,明祈丞没有沉默,而是立马回答,只是声音低哑:“嗯。” “爹爹,是真的吗?真的在意女儿吗?” “是的。” …… 像是一只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小兽,俯在自家爹爹怀中,一声又一声的确认着什么,而那一向冰冷的男人啊,竟也一声声耐心地回应着。 那是存在于她前世今生的执念,前世种种浮上心头,求而不得太多,曾自以为那于别人而来最平常不过的父爱,亲情,都只是奢望。 又害怕眼前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于是一遍又一遍的去确认,确认他是否真的没有抛弃自己,是否真的在意自己。 明家三兄弟此刻见状,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一样,一下子都忍不住红了眼。 不只是他们,其余人也都鼻头一酸,眼尾翻红。 裴尘羁更是紧紧抱住宋语晚,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太感动了,太心酸了!” 宋语晚虽然嫌弃极了,却没有推开他,眼眶红彤彤地望着这边。 世间唯有真情动人。 谢君辞敛眸,修长的手握紧了几分。 这些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令曾经那般活泼的小姑娘,变得如今这般惶恐不安。 是那几年随着师尊,离家四处为家,颠沛流离的经历吗? “呜呜呜,我就知道,爹爹没有不在意我,没有不爱我,卿卿一直都是爹爹的女儿,是明家的女儿,也从没有被明家抛弃,从没有被爹爹讨厌……” 上辈子苦苦寻找一生的答案,在这一刻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明卿卿一下子崩了,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宣泄出来。 什么倔强,什么算计,什么重活一世,通通都丢在了脑后。 明书允上前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红着眼温柔笑道:“妹妹乖,不管是父王,还是哥哥们,还昭玥王府,妹妹都是最重要的,我们从来没有讨厌过妹妹,更没有抛弃过妹妹,相反我们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讨过来给你。” 明朝礼转过身,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泪,动作略微粗狂。 所谓猛汉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呜呜呜,他家妹妹,太让人心疼了,竟是一直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吗? 他大步走上去,也摸着明卿卿脑袋,声音响亮:“妹妹乖,你一哭,哥哥都心疼死了。谁说的我们抛弃你了?告诉哥哥,哥哥去宰了他,将他大卸八块!昭玥王府每一个人心中,你都是最重要的,都是被大家宠着的小郡主。” 明长容呜呜咽咽走上来,手抬起来打算摸她的头,那两只大手已经全部覆盖住了那个小脑袋,他只能用无处安放的手拍她一抽一抽的肩膀了。 “妹妹乖,呜呜呜~哥哥永远爱你~永远都不会弃你而去的!” 裴尘羁低下头抿了抿嘴,对不起,他知道不合时宜,可是这明家三兄弟队形还挺一致的哈。 谢祈安亦是上前,慈爱道:“小卿卿啊,不必在意他人说辞,朕可以作证,在你父兄心中,你就是心尖宝,几个人宠得不得了,放在手心上怕化了,又怎会弃你于不顾呢?过往种种皆是误会,皆是不得已而为之。” 明卿卿抽噎了一下,转过头,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众人:“真的吗?” “哎呦。”谢祈安打心眼儿里心疼这个小娃娃,看给人家委屈成什么样子了,“真的真的。” 三兄弟也连连点头,纷纷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明卿卿又泪汪汪看向沉默许久的明祈丞,抿着嘴眨巴着眼睛,那眼中泪要落不落,好不可怜。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明祈丞,眼神颇有些许凌厉。 最该说话的人此刻居然沉默? 谢祈安急死了,自家弟弟怎么不懂啊。 明书允:父王,你倒是说啊。 明朝礼:真是急死他了,恨不得立马代替自家父王回答。如果可以要不给自家妹妹换个爹,自己来做爹! 当然,他不敢! 明长容:爹啊,父王啊!该说话了啊!妹妹都可怜成什么样了? 谢君辞再次怀疑起了,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是否能真的在昭玥王府快乐长大了。 另外两人亦是目光炯炯,望着明祈丞。 就连老虎都抬起头,像是威胁一样,金色的竖眸死盯着他。 很快,明祈丞伸手摸着她的头:“是爹爹做的不好,竟然让你这般没有安全感,往后爹爹会多陪陪你的。” 在沉默的那一瞬间,他思索这些天来的事情,自觉得是自己冷落了自家孩子,这才让她这般惶恐,才让她明明已经回家了,明明已经待在至亲身侧,却如此没有归属感。 毕竟从小没有长在身边,害怕是自然的,自己不应该因为怕她不自在,而远离她。 众人松了一口气,皆喜笑颜开,这才对嘛。 蓦然间,这边却有一道突兀的哭声响了起来打断,众人唰唰望了过去。 “呜呜呜,父王,你刚才真的好像爹啊!真的是你吗?” 明长容一双含情眸泪汪汪的,显然是感动的不得了。 好像爹?这话说的。 明祈丞头一次觉得,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自家小儿子怎么会这么憨? 对此,明卿卿是哭笑不已。 明长容双手敞开,冲上去一把扑进明祈丞怀里,抱着明祈丞浑身一紧,忍了好半天,才没把人直接踹开。 一个大男子汉抱来抱去的,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怎地和他那近来十分不对劲的大将军一样了? 他们以前,也不这样呀? 对此,明祈丞颇为纳闷。 “呜呜呜,是温热的,是活的真的父王啊呜呜呜呜!太感动了!” 一旁的人憋着笑,没有在这“温情”的时刻破坏气氛,都欣慰地看着(戏)。 明长容好半天才松开手,明祈丞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对于两人的状态明卿卿一清二楚,咬了咬牙,这才好不容易没笑出声。 谁料下一刻,明长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没防备的明朝礼和明书允两兄弟全部拽了过来。 “老三,你找……”死。 明朝礼暴戾的吼声还没说完,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 这下好了,明家一家都抱在一起了。 第81章 第一句话,其实也不是非要说 明长容那张美得人神共愤的脸,这才露出了舒服满意的表情。 “这才对嘛,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相亲相爱嘛!” 他在外面死死搂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丝毫不让两兄弟动,一系列行为和表情,确实十分找揍。 父子三人全都僵硬在了那里,明祈丞那冰冷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尴尬,无措,还有僵硬。 明朝礼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捏得拳头吱嘎响。 明书允脸上麻木,没有一点点表情。 周围人纷纷转过身偷笑,到底还是给他们留了面子。 明卿卿捂着嘴坏笑,既然三哥哥都煞费苦心,如此不怕揍了,自己要做些什么呢? 嘿嘿嘿嘿,当然要帮一把啦。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呜呜呜,这还是第一次一家人抱抱呢,大哥哥二哥哥,父王你们是不太喜欢吗?” “哪有?” 明朝礼见自家妹妹泪汪汪的,快要哭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伸手抱紧自家父王。 那表情叫一个视死如归。 明书允无奈叹了一口,立马道:“扶苏从来都是敬仰父王的,这是第一次抱父王,难免有些,有些……” 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了,他直接抱上去了。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明祈丞,实在是手足无措,谁知道自家小孩儿抬起头望着他,那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好像在说,父王你不爱我们吗? 明祈丞无奈,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手抬起来半晌,才落在明书允头上。 声音还是那般冷冰冰,但是连他都未察觉的温柔了许多,还有些别扭。 “这些年来,身为大哥,辛苦你了。你很棒,功成名就,父王为你感到骄傲。” 那双大手落在头上轻抚,虽然很快就移开了。 可是明书允却敛眸,掩去眼底额泪意。 父王征战沙场,只有二弟跟了去,自己守在明家,照顾年幼的小弟,一个人操持着明家,他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很快就成为了名扬天下的少年丞相。 人们无不称赞,好似他这短短的一生听到过无数的赞许,可今日父王这平平淡淡又短短的一句话,却是他听过这众多赞许中,最好听的,令他最开心的一句话了。 这边明朝礼等来了意料之中的抚摸,那冷冷稳重的声音响起。 “这些年跟着父王征战沙场,也受苦了,你很优秀,成为大将军是你自己的成就,父王以你为傲。” 明朝礼低眸,倔强地擦掉眼中泪。 这不是他父王,肯定是被什么俯身了。 明长容泪汪汪地抬头,看着自家父王的手移来移去,终于轮到他了,一双含情眼满是期盼。 “你,额……” 明长容快哭出来了,这犹豫的一下怎么回事? 明祈丞继续道:“你虽胆小如鼠,看似放荡不羁,实则重感情,这些年也辛苦了,没有父母庇佑,想来也吃了不少苦。以一人之力,成为富商,也是很了不起的,亦是父王的骄傲!” “呜呜呜!”明长容哭出声来,“谢谢父王,其实第一句话不用非要说出口的。” 虽然但是,更多的还是感动。 “哈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出了声,本来一开始的闹剧,到最后却成了真真切切的温情表露。 明卿卿望着他们,嘴角始终上扬着,红着眼眶,只觉得幸福温暖。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幸福的小朋友了。 这一世,她要让这样的温暖永远留住,她定要护好他们,不让他们受一点点伤害。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动他们分毫! 谢祈安眼尾泛红,为自家弟弟感到高兴:“好啦,该回了,不然大帐怕是要乱了,其他事,回去再说。” 谢君辞微微低眸,没有说话,跟着他们离开。 “等一下!”明卿卿跑过去,将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极为珍贵地拍了拍,上面沾上了脏土,怎么都拍不掉,低着头有一些伤心。 明祈丞走上前,将自己身上干净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将弄脏的披风拿在手里。 “没关系,你若喜欢,爹爹让人给你再做。” “这是爹爹送给我的。” 明祈丞嘴角微勾:“那爹爹,再送你更多。” 他家小孩儿果然比其他家娃娃更可爱! “好!谢谢爹爹,爹爹最好了!” 明卿卿开心极了,像极了得到父母奖赏的小娃娃。 要是上青天那几个再次望见她如此模样,定然惊掉双眼。 明祈丞拉着她就要走,可是老虎却死死咬住她的裙摆,紧紧地拽着她,不让她走。 众人不解,纷纷停住脚步。 谢祈安转过头,恍然:“哦,倒是把这个小家伙给忘了,无妨,既然他不伤人,小卿卿就带着。” “谢谢皇伯伯!”明卿卿摸着老虎毛茸茸的头,爱不释手,“走,小可爱。” 裴尘羁看着,站起来,有他腰高的大老虎,嘴角抽搐。 小家伙,小可爱?是认真的吗? 明长容躲到自家大哥身后,小声嘀咕:“别啊,我害怕。” 明书允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别怕,妹妹都没有害怕。” “就是,你能不能爷们点!”明朝礼对着他就是一巴掌。 但是明长容却在害怕之余,娴熟地躲开他的巴掌。 明卿卿拖着腿,一步步走向自家三哥哥:“三哥哥,别害怕呀,他就是就是名声不好,其实很可爱很温顺的。唉,不是,我带你一起走啊,能不能别咬了?” 谢君辞适时开口:“或许,他并不是这个意思。或许,他是想让你骑上去,驮着你走。” 老虎像是再次听懂一样,竟然转过头给了谢君辞一个眼神儿。 小子诶,不错嘛?分析得很不错。 在场人:……这是一头老虎该有的理解力吗? 老虎像是在回应一样,走在明卿卿跟前,四肢齐齐直接趴到了地上,生怕娇小的明卿卿爬不上去一样。 画面一度有些滑稽。 明卿卿:……倒也不是,非要这样。 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以及老虎的“威逼”之下,明卿卿骑着老虎,成为了森林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大帐外集结了四处搜寻的军队,远远地就望见森林走来的一群人。 有人指着那处大呼出声:“是……是打老虎啊!” “什么?警戒!快!” “老虎,哪里的老虎?” 众人纷纷拿起武器,有序地列队,严阵以待起来。 而后,他们便看见一头白虎不疾不徐走向他们,全身都带着君王归来的风范。 而那般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身上,竟然托着一个小姑娘。 所有人瞪大了双眼,呆在了原地。 如若不是看见那一虎身侧的其他人,他们都以为他们是大白天撞鬼了。 第82章 地狱无门偏要来闯 暗色的森林里,一个精致的小姑娘骑着庞大的老虎缓缓而来,像是落入凡尘的小仙子,倒是让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但是老虎毕竟是老虎,他们不敢大意,纷纷手握武器退到一边。 只有留着裴竹轻那庞大魁梧的身影闪过,他冲上去,先是给几人行了礼,才亮晶晶地望着那头大老虎。 “这这这,这是大老虎,怎么会这么乖?像是小猫咪一样。” 说着在众人来不及阻止时,竟然激动得伸手揉他的头。 “嗷!!!” 老虎对着裴竹轻大吼一声,震得裴竹轻立马拽着谢祈安退开几米外。 巨大的虎啸声音,响彻整个大营,震得所有人都捂紧了耳朵。 似是为表不满,又朝着对面,大吼了好几声。 明卿卿皱眉,赶紧抚摸大老虎:“好了好了,你不是小猫咪,是威武的林中之王。” 老虎这才停下,还不屑地看了裴竹轻一眼。 无知的臭人类! 裴竹轻面对众人的目光,讪笑了几声:“不是,我也不是故意的。” 谢祈安扒拉开他落在身上的手,仿若再说,下次犯蠢请不要带上朕。 可明卿卿和老虎的互动却被所有人收之眼底,所有人惊得一句话没说出来。 那是什么?那是老虎啊!是发怒的老虎啊,小郡主手摸了摸,说了一句话,就乖巧至此了? 那可是一口一个小郡主的老虎啊!!! 察觉到众人复杂的目光,明卿卿心道一声完。她微微歪头,若有所思。 诶,她刚回京城前怎么打算来着? 哦,要成为低调病弱的病美人? 嘤嘤嘤,如今她这还是吗?还能挽回吗? 她转眸望见裴尘羁和宋语晚眼中,满赤裸裸的羡慕以及恨不得趴下以表崇拜的眼神,露出了苦笑。 挽回不了了。 就这样,摆烂了。 而藏于人群中的谢云华,眼睛珠都快要瞪出来了,手里的丝绢被她一气之下撕成了两半。 她还活着?!不仅活着,还被那么多人簇拥着走出来,受万人注目。 凭什么! 为什么她不去死! 因着明卿卿被刺杀一事,谢祈安觉得连夜拔营归京,正当他宣布这个消息之时,一道声音插入,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了。 “皇帝陛下,孤有一事请求。” 众人望去,是燕枭烛,敦伽国那个奢淫无度的太子。 当真是无法无天,面对君主,居然还是那一身狂傲劲儿。 敦伽国使臣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可是燕枭烛丝毫不顾及这些,他在意的是那心心念念的病美人,今日亲眼见着那般娇弱的人坐在老虎之上,猛兽与美女的冲击感,令他对于那个传闻中的小郡主,是势在必得。 谢祈安却没有丝毫给他面子:“有何事,等回京再议。” 可燕枭烛出了名的脸皮厚,还是继续说着:“陛下,孤接下来提出的是有关于两国联姻之事,事关两国和平,难道您也不在意吗?孤要娶明家郡主明卿卿为妻!望陛下成全!” 他语气吊儿郎当的,仿若联姻这种大事,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儿戏。 哗—— 一语惊四座,每个人那表情都好像天崩地裂了一般震惊。 惊讶之后,便是各种情绪。 而明家人皆望向放荡至极的燕枭烛,若是目光能化为实质,那燕枭烛早已千疮百孔了。 敦伽国使臣快哭出来了:!!!太子啊,你可别作死啊! 在场人皆为朝野重臣,不少人都知晓,这敦伽国太子出了名的昏庸无道,重色残忍,已经折磨死好几个正妻了。 若是那柔柔弱弱的小郡主嫁过去,又能活几日? 他们都看着一脸惊慌,掩唇轻咳的明卿卿,不是因为冷的还是吓的,脸色煞白如纸,几近透明一般。 众人不禁在心底摇头惋惜,一日,不,怕是半日都坚持不到。 殷世青却沉默了,这种时候,他要做的就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好戏。 他倒要看看,两国联姻的大事,明家该如何脱身,就算脱身,怕是也要掉成皮? 这便是主上的算计?陷明家于两难之际,且看他们如何抉择,哈哈哈哈。 想想,他都有些期待呢。 众百官都知道的事情,明家人又怎会不知,他们又怎会允许自家宝贝嫁给这种人呢。正当他们要发作之时,谢祈安抬手制止。 在那一瞬间,明祈丞已经在心底做好了立即奔赴边疆,攻打敦伽国的准备。 明书允目光倏冷,和明朝礼相视一眼,两人已然打算了,取燕枭烛性命的打算。 而明长容一把搂住自家妹妹,将人拉至身后,在心中盘算着自己手中财富,似乎足够买燕枭烛,甚至那燕家皇室的命。 明卿卿却是低眸一笑。 通往极乐之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闯。真真是找死啊。 裴尘羁和宋语晚目露担忧,这可是事关两国关系啊,不会真的要将明卿卿交出去和亲! 向来负责守西边离境,与敦伽国打了这么多年仗的谢君辞,此刻却坐在那里不说话,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手中杯。 没有人知晓,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祈安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看向燕枭烛,严肃的脸一下子笑了起来:“敦伽国太子不想回京?还想在东郊赏景?自是可以,来人,护送敦伽国太子。” 说着,裴竹轻手握大刀,带着人上前,敷衍地侧了侧身:“请。” 燕枭烛高台的下巴都还没放下了,就听见这么一出,他质疑道:“什么?孤的话,陛下没听清吗?你什么意思,敦伽国这么多使臣都看着呢?” 敦伽国使臣皆后退一步:谢谢,勿call。 他们还想活着回敦伽国。 第83章 癞蛤蟆吻青蛙 坐于高位的谢祈安眼底闪过一丝暗芒,皮笑肉不笑:“裴爱卿,一路护好,可别让他,在天璟国出了什么岔子才是。” 笑话,区区一介竖子,尔敢威胁我巍巍天璟国! 裴竹轻冷笑一声:“臣自当尽心竭力,好生保护敦伽国太子,在猎场。” 保护个屁,若不是顾及两国百姓,他定然引出个大老虎,一口吞了他。 但是猎场危机四伏,受个不致命的伤,应该没什么大碍? 嘿嘿嘿,陛下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诶,他懂他都懂~ 裴竹轻在心底,坏笑着。 燕枭烛:……这国家人怎么回事?耳朵聋了? 不过一瞬,他便反应过来那语气中的威胁之意。 他们不过是在警告他,他此刻身处他国国地,容不得他放肆。 可他偏要放肆又如何?这世界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更何况那等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还是可以让老虎乖乖听话的美人儿。 “哈哈哈哈!”燕枭烛猖狂大笑,趾高气昂看着众人,“没关系,天璟国皇上可要好好商量商量,看一看到底是两国百姓重要,还是一个女人重要。孤可从未将百姓放在心上,即便那百姓苦陷战乱,痛苦不堪,于孤而言,不过是一场游戏。” 他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襟,露出那凶恶的纹身。 “孤敦伽国无上的神明蛊雕保佑,敦伽国乃是万金之国,最不差的就是黄金,孤耗得起!就不知道天璟国能不能耗得起呢!” 他放肆地将敞开的胸膛,转着给周围人看。 黑色的蛊雕活灵活现,展翅站立,那双眼睛更是凶恶非凡。 突然光裸的肉,吓得不少世家小姐夫人捂住了眼睛,不少人都避之不及。 朝野百官皆怒,纷纷挡住自家妻女,此刻都统一战线,对他如此无耻狂妄的态度嗤之以鼻。 裴竹轻一忍再忍,只觉得无需再忍。 “他奶奶的,什么东西,燕枭烛,你当天璟国怕你不成?要战就战,老子亲自上战场!” 虽然如此愤怒,可到底还是顾及了两国邦交,没有直接动手。 秦执作为文官,首当其冲站了出来,一身气势,却丝毫不输武官气势:“区区他国太子,竟也敢威胁我泱泱大国!” “就是,礼待一些,就真当我们怕了你不成?” …… 众百官七嘴八舌,纷纷出言,皆是此想法。 一时间群臣激愤,都站在统一战线上。 沉默的殷世青忍不住扶额,这敦伽国太子什么玩意儿啊!好好的一手好棋,硬是被他下得稀巴烂。 敦伽国使臣连连摇头:没救了,没救了。 而明家人却沉默不语,虽然气势吓人但也没说话。 燕枭烛一副他就知道的模样,明家人世代忠良,怎么可能肆意妄为,就算有气儿,为着万千百姓,也得给他憋回去。 如此,他便更加无所顾忌了:“敦伽国岁虽然战败,可也只是一时罢了。孤这人啊,说话就是这样,请你们忍一忍,就这样,明家小女嫁于孤,乃是她求之不来的无上荣幸。” 他并不知道的是,明家人不是在忍,只是在思考一个让他死得更快的方法,方才不动,不过是顾全大局罢了。 但是,他狂妄便狂妄,不该再次涉及明卿卿,这下子,明家便不会再沉默了。 这不,明朝礼已经往外冲了,但被明卿卿及时拉住了。 他又怎会被明卿卿轻而易举拽住?不过是不想伤到自家妹妹罢了。 他看向燕枭烛,声音凛然,杀气腾腾:“狗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什么东西,也敢觊觎本将军妹妹?你特么配吗?你那点儿破事儿,老子不提,你就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癞蛤蟆吻青蛙,长得丑就算了,还玩得花!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削了你的头祭军旗。” 明朝礼得嘴可从未输过,这次更是毫无顾忌的一顿输出,对于他的嘴上功夫,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没亲身体验过。 他,居然骂孤丑?孤丑吗?哪里丑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 燕枭烛被骂得脸色铁青,却又不怕死一样摊手耸肩,满脸得意的笑:“来呀,有本事现在就来,就怕你不敢!” 他堂堂一国太子,对方不过是区区王爷之子,晾他也不敢胡来! 敦伽国使臣此刻已经在哭了。 太子啊,你在敦伽国无法无天就算了,这里可是天璟国啊! 你想死,能不能不要拉着他们啊! “呵。”明卿卿冷笑,见状直接放手。 既然你要找死,那我便大发慈悲好了。 明朝礼像是被解开束缚的野狼王,直接冲了出去,当众一脚踹飞那燕枭烛几米远。 “无上荣幸?来,今日本将军就教教你,什么是无上荣幸!那便是被被本将军的拳头伺候!” 众人惊呼一声,而后在心底,大喊一声: 爽! 平时他们虽然看不惯明朝礼,和他不对付,但是不得不说此刻,明朝礼真真是办了件大好事啊! 明祈丞和明书允,以及谢祈安,谢君辞都没出言阻止,而是冷漠地望着这一幕。 明长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子和衣襟,却什么都没摸到。 他略有些遗憾道:“可惜了,今日没带,哎!” 沮丧不过一瞬,他便抬手加油,学着明朝礼得模样:“二哥,左勾拳,对!右勾拳!打得好!打得他不敢再乱吠。” 现场是一片大快人心,明卿卿没说话,却在心中盘算些什么。 明祈丞见她沉默,只以为她害怕了,将其拉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前面暴力的一幕。 冷冷的声音,温柔至极:“莫怕,爹爹在,不会允许任何人逼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 文武百官悄咪咪看过来:昭玥王就是昭玥王啊,一本正经的说着霸气十足的话。 明书允亦是温柔挡在她身侧:“妹妹别怕,就只是一件小事情,再等等就解决了,父王给你打了几副上好狐毛,你定然喜欢,大哥哥也给你抓了各种颜色的兔子,你二哥哥也给你猎了鹿肉……” 文武百官瞪大眼睛:!!!小事情?你管这件事叫小事情? “还有我,我,三哥哥也没有闲着,给你打了好多野鸡,已经让人带回去了。三哥哥在府里给你打造一个天然的森林,将吃不完的野鸡放进去,往后你想吃,三哥哥就让府里人去抓。” 文武百官摇头:明家果然不愧是明家,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关心什么猎物 虽然不是他亲手打的,但也是他让人打的,妹妹到时候,见了一定开心! 明书允点头:“再过一会儿,就回家。” 回家啊,真是一个很美好的词。 明卿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有爹爹和哥哥们在,卿卿不怕。” 这边,明朝礼拽着燕枭烛的衣领,一拳头揍在他胸口处:“让你暴露,你个无耻变态暴露狂,老子看你以后敢不敢随随便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 燕枭烛一口血吐出来,来不及大喊,脸上又是一拳头,一半的牙齿混着血被打出来,喷了一地。 “咦——” 众官齐齐嫌弃地后退,看得他们肉疼。 燕枭烛趁机大喊:“你敢!孤乃……” 一拳头直接上脸,他连话都没说完。 第84章 让燕姓皇族就此覆灭 众百官完全无视他的求助和威胁,纷纷侧身拉起了家常。 裴竹轻假装看不见:“哎呦,今日这东郊还挺热闹哈。” “是啊是啊,裴大将军,你有所不知啊,这东郊可好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对了,今日小郡主怎么会骑回来一头老虎?给我们讲讲呗。” “是啊是啊。” …… 这些人若无其事地拉着家常,而燕枭烛带来的暗卫纷纷被按在原地,揍。 侍卫也都被军队团团围住,揍。 唯有那些敦伽国使臣,全都低下头,不敢说一句话,甚至不敢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就说嘛,燕枭烛无法无天,就不该允许他来出使他国,这不是拉仇恨嘛! 有官员小声问:“敦伽国今日受此奇耻大辱,这些使臣怎么都不动啊?” 敦伽国使臣快哭了,他们哪敢啊? 没看见太子和他的暗卫,以及侍卫全都被揍嘛? 太凶残了,明家人凶残,天璟国人更凶残! 半晌后,直到燕枭烛被打得丢了半条命时,明朝礼这才停手。 燕枭烛被放过来的猪头暗卫海吉扶了起来,赶紧给他喂药:“太子!” 燕枭烛吃了药,清醒片刻,青筋暴跳,呜呜咽咽吼着:“开战!孤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他吐出了一大口血,疼得全身打颤。 牛,都打成这样了,全身都是软的,就嘴还是硬的! 除此想法外,众百官也都安静了,纷纷沉默,虽然不惧,但是又要打仗了,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这时候,谢君辞站了起来,在场人皆看过去。 谢君辞语气坚定,他拱手:“陛下,西阎铁骑不喜战争,但却不畏战,若他一意孤行,臣弟不介意花点时间,直捣敦伽国国都,让燕姓皇族就此覆灭!” 霸气! 众文武百官一下子愈发士气大振,先是明将军暴打他国太子,再是摄政王放言覆灭燕姓皇室。 这便是生在一个强大国家的感受吗? 明祈丞亦上前,拱手:“臣,与明家,以及北远大军愿意同往,不灭敦伽国,誓不还!” 他一说话,身后明家人除了明卿卿弯腰拱手行礼外,皆跪地,身后明家将士仆人也纷纷跪地,以表决心。 大有一种不破敦伽,誓不还的气势。 裴竹轻单膝跪下,拱手:“臣裴竹轻,愿意同往,不灭敦伽国,誓不还!” 裴尘羁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动作前程决绝。 如若真有朝一日,他愿意随父出征。 虽然他有点怕死,但是这不是还有阿语吗? 宋晚语亦是随父亲和干爹,跪在地上。 若有朝一日,她亦愿意弃女儿装,着戎装,征战沙场! 首当其冲的这三个人在天璟国无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一开口,士气大振,随之而来的就是身后无数武将和军人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震耳欲聋。 “臣愿意同往,不灭敦伽国,誓不还!” “不灭敦伽国,誓不还!” “誓不还!” …… 谢祈安大笑:“好好好!若敦伽国不怕死,就来!传朕之意,全军戒备,若他敦伽国胆敢进犯国土一寸,便让我天璟国铁蹄,马踏敦伽国大漠!” 军人们高举旗帜和武器,高声齐喊: “杀!” “杀!” “杀!” …… 铿锵的吼声夹杂着兵器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膜中,让人听了只觉得热血沸腾。 这一幕,被明卿卿、宋语晚、裴尘羁,三位少年人收入眼底,也深深印入脑海里。 杀伐之气倾覆而来,如此团结的气势是敦伽国人未曾见过的。 不只是将士武官,所有文官,乃至其夫人,子女,皆同仇敌忾。 敦伽国使臣齐刷刷跪在地上,跪得那叫一个整齐划一,他们都知晓,若是此刻再不说话,他们怕是会跟着那昏聩的太子成为敦伽国罪人。 “陛下息怒,太子之行为,全是他一人所为,与敦伽国无关啊,敦伽国从来都是崇尚和平的!” “对,全是他个人行为,与敦伽国无关!” “是啊,皇帝息怒啊!” …… 太子说的话,就当放屁,不作数的! 但是碍于燕枭烛没死,以后还是太子,他们不敢。 他们都是被强行拉来的,呜呜呜,没曾想一路都小心翼翼的,还是受了这无妄之灾。 燕枭烛直接气地挣扎,他颤抖着手指着使臣:“废物,敦伽国何时怕……呜” 话未说完,就被海吉及时捂住了嘴巴。 您可憋说话了啊! 他讨好地拉着燕枭烛跪在那里,没有再说话,以此表达他们对和平的渴望。 谢祈安坐在高位,一身君临天下的威严倾覆而来:“尔等听清楚了,也将朕方才的话带回,天璟国从来不怕战!” “是是是!” 敦伽国人连连点头应和,不敢露出半点不满,唯恐挑起两国之战。 唯有燕枭烛还在那里拼死挣扎呜咽,对这一切表示不服。 他何曾受到过如此羞辱? 这边,明朝礼见状嘿嘿笑了起来,朝他捏起拳头。 燕枭烛和海吉下意识往后跳了一大步,生怕明朝礼冲上来。 其滑稽,引得周围人差点哄堂大笑。 这段插曲,就在燕枭烛被海吉强行捂嘴扛下去,以及一群暗卫侍卫一拐一瘸离开中收场。 第85章 要你千倍百倍的尝一尝失去所有的痛 对于这样的结局,殷世青暗骂。 废物,一群废物,主上的一手好棋,竟让他们搅弄得稀巴烂。 这样的结局他是万万没想到的,敦伽国虽是战败国,但好歹是仅次于苍镰国的大国,两国联姻事关万千百姓,无论明家如何抉择,都是要掉一层皮的。 谁料…… 他叹了一口气,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而这边,大帐连夜拔营。 明卿卿身披黑色披风,转角恰巧与谢君辞打了个照面。 她微微颔首:“摄政王。” 谢君辞微微点头,以示回应:“可在等人?” “嗯,父兄皆在大帐中与皇伯伯议事,我出来透透气。” “嗯。”谢君辞沉默片刻,声音温润,“你不必担忧,不会将你嫁给那燕枭烛的。” 明卿卿微微福身:“方才,多谢摄政王出言。” “无妨。”谢君辞别开眼,没有再看她盈满笑意的眸,“不过是在本王这里,和亲也好,联姻也罢,都只是战败国委曲求全,不得已而为之。” “明白。” 明卿卿敛眸,她又怎会不明白呢。 收起情绪,她抬眸一笑:“摄政王,老虎一事,可告知于我?” 谢君辞闻声,眸底闪过一丝复杂,他沉默着,竟也不开口,明卿卿就这么站在他身侧,等待着。 她站在他身侧,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他望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明卿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见灯火通明处,来来回回的士兵。 暗蓝色的天幕之下,眼前是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攒动的人,而远处是高高耸立的山头,若隐若现的在这场黑暗中露出轮廓来,神秘又巍峨,又极度危险。 她也跟着看起来,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余光始终都是在身侧那一人身上。 今夜两人的沉默都很长很长,长到他们都以为好像过了许久一样。 不过片刻后,明朝礼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人的沉默。 “走啦,回家啦,乖妹妹。摄政王告辞!” 明朝礼揽着明卿卿就往外走,明卿卿回眸,看了一眼。 高高支起来得火盆里,火光如炬,照亮着那男子的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卿卿这两世加起来,去过不少地方,她偏爱这大好河山,也亲自一步步丈量过江海山川,见过千般万般的风月,可穿花寻路,到头来,都不及那一人负手而立,于人间惊鸿。 可那一人,前世今生,始终不曾为她回眸。 明卿卿收回视线,眼底闪过一抹自嘲的笑。 管他呢,这世路迢迢,她要独自一人,在那条不归路,走到底,走到黑。 月色倾泼了明卿卿一身,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君辞站在那里抬眸,那双平淡无波的眸中目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她背影之上。 方才,他为何不作解释,为何避而不答。 是怕将那件事说出来,她却始终回忆不起吗? 可是,他与她不过是过客,不过是一段恩情罢了,又何必在意这么多。 他关注得太多了。 是夜,因着今日之事,王府再次警备,明家人也将明卿卿看得紧,她便打消了出府的念头。 大雪飘飘扬扬而下,山黛远,月波明,寒风潇湘,纷纷来贺,山野间众生灵皆眠,也有人逐梦而去。 昔载,大雪封疆,整个天璟国短短几日便覆灭。 明卿卿竟如一个局外人,四处飘荡。 她惶恐地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一身带血红衣,无疑就是前世了。 异族大军帐内,一个女子一身华服,傲慢地走进来。 那人不是谢云华,还有谁? 明卿卿凝眸思索,眼前一幕,是前世她灵魂四处飘荡所见? 重生一世,那些记忆碎片浑浑噩噩,这一次却清明起来。 帐内主位上的男人,眸光淫荡,不断打量着摇曳生姿的谢云华。 “哟,这不是昔日天璟国公主吗啊?” 谢云华高抬下巴,丝毫没有亡国公主的落魄。 “错,不是昔日,只要谢家皇室还在,本公主就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尔等放客气些,虽然此次与尔等合作,至明家于死地,可你们别忘了,谢家还在。” 明卿卿咬牙:卖国求荣的狗东西,国破家亡之际,何来的公主! “哈哈哈哈哈!” 帐内,笑作一团。 “你们听见了吗?她还自视公主呢?” “哈哈哈哈,是啊,这等美人,也算是烈女子了,不如赏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赏!大家可要好好伺候公主啊!” 帐内人,皆站了起来,纷纷搓着手,不怀好意地围住谢云华。 谢云华浑身颤抖,终于知道惧怕了。 “你们放肆!滚!” “公主~待会儿,你就知道,我们还有更放肆的呢。” “哈哈哈哈,是啊,这才哪跟哪儿啊。” 帐内回荡着淫荡的笑意,还有谢云华的尖叫声。 就在明卿卿以为谢云华难逃此劫时,谢云华突然大喊:“你们不可以,我谢家背后的势力,你们惹不起!这次,若不是那背后之人,帮忙,就凭你们也配斗得过明家? 若不是,本公主给明书允下慢性毒药,让他死于毒发,帮助背后之人逐个击破明家,就凭你们?本公主是那势力护着的,你们也敢动?” 所有人都停住了,纷纷看向主位上的人。 那人不过一瞬,即便烦躁不已,也还是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不甘地回到了原位上,没有再说话。 谢云华站起身来,手颤抖着理了理身上的衣襟,眼中带泪,却高傲无比。 “你们瞧,即便天璟国覆灭,我谢家皇室永存,尔等就该永远尊本公主为公主!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着转身,身后之人气愤得捶桌子,却不敢动她分毫。 下毒? “谢,云,华,好一个谢云华!” 明卿卿一字一顿呢喃着这个名字,吐字如刀,她眼眶猩红,充斥着血腥的杀意。 她从梦中醒来,满脸冷汗,脸色煞白如纸,更是一身肃杀之气。 “谢云华,我要你血债血偿!要你千倍百倍的尝一尝失去所有的痛!” 她满面阴狠,低低笑了起来,犹如地狱里,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翌日夜里,驿馆。 海吉坐在燕枭烛床边,扶他喝药:“太子,您这伤有那人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物极必反,今夜还是不要用那个东西了?” 燕枭烛靠在床边:“闭嘴!杀!继续给孤杀人取血,孤身上的武力都被明朝礼那个混蛋全废,孤要全部讨回来!只要内力回来,孤修习禁术,定然能入重山之境!” 海吉跪在地上,双手交叉于胸口:“太子放心,属下遵旨。” 倏地。 狂风大作,敦伽国太子的屋门被吹开,吱嘎作响。 狂风撩乱着整个屋子,燕枭烛伸手挡风。 他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天璟国连驿馆都是豆腐渣工程吗?这么穷吗?” 海吉赶紧站起来去关门,可是手触及门那一刻,只见寒光一闪,他脖子上出现一道锋利的刀痕,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让燕枭烛快跑,便倒地不起。 轰然的声音,引起燕枭烛抬眸。 他惊喊:“来人!护驾!有刺客!” 不见援兵,只见一人红衣翩翩,缓缓走了进来。 第86章 就凭你,也敢碰 女人手里还提着带血的剑,于一室中,潋滟一笑,她戴着海棠金色半面,露出带着光泽的朱唇。 燕枭烛却没有心思欣赏,他拖着身子不断后移着,惶恐至极。 那女人走近,用锋利的剑挑起他的下巴。 感受到脖子处的冰凉,那般傲气的燕枭烛却也不得不露出讨好的笑。 “女侠,好久不见啊。” 嘤,这尊杀神怎么又来了! 他在这一瞬间,将这二十多年的所有坏事都想了一遍,除了上次在敦伽国的惊月楼里,公然调戏了一个女客人以外,他好像没做过什么得罪上青天的事情? 也就那一件小事,眼前这位女侠,上青天尊上君朝月千里迢迢赶过去,日日到访他的东宫,将他的东宫洗劫一空,害得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得安眠。 今日,又是为了什么事啊! 君朝月冷笑:“想问今日本座所为何事而来?” 燕枭烛笑着,连连点头:“女侠是缺钱了吗?孤……不,小的这就让人给您送,全当小的孝敬您的。” “啊~”君朝月颇有些惋惜,“可今夜,本座不想要钱,只想要你的命呢?” 燕枭烛眸色一顿,立马冲暗处大吼:“混账,此时不出来更待何时,真的等孤死了才出来吗?” 笑话,这疯子说要杀他,肯定就真的会取他性命的,此时都不挣扎一下,难道等死了再挣扎吗? 君朝月一脸坦然,不疾不徐望着那处,却只见一袭朱砂色飞天服饰的女人走出来。 她手上的宽金色手钏由一根金丝系着,金丝另一头死死勒紧一个青年的脖子。 她妩媚一笑,额间的火云花钿,和眉尾的火云纹衬得她更加妩媚妖娆。 “太子这是在求救于谁?他吗?” 她伸手一拽,身后那男子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青年着一身与女人相似的服饰,石青色飞天服,露出手臂和腹部,眉眼间的青山花钿即为两眼,眉尾的青山纹一路延伸而上更是衬得青年更加好看。 只是不同的是,女人一身首饰或可倾城,可青年身上未有一个装饰品。 女人一拽,脖子上的金丝一紧,勒出口子渗出血来,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吃痛地发出任何声音。 君朝月微微一笑:“小姝姝啊,对待这般美少年,当怜香惜玉。” 青姝摊手:“这也不能怪我,主上,这小子看着乖巧,出手心狠手辣,简直是招招致命。” 这边燕枭烛见底牌已经无用,立马滚下床,跪在君朝月面前,连连磕头求饶:“尊上,女侠,孤长得更好看,不妨您也怜香惜玉一下小人?” “滚!”君朝月嫌弃地踹翻他。 青姝大笑一声:“尊上,这等丑东西也敢在您面前招摇过市呢。” 那波澜不惊,一脸麻木的青年却是抬起了头,满眼惊诧地望向地上吐血的燕枭烛,又大胆地望了望君朝月,似乎是惊讶,竟有人能让傲慢至极的燕枭烛下贱至此。 君朝月暂时没有管他,而是切入正题:“燕枭烛,要本座不杀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只需如实回答,本座接下来的问题即可。” 燕枭烛立马爬起来:“您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时的燕枭烛哪还有大帐里大放厥词,要娶明家小郡主的气势,分明就是一个狗腿子。 “天璟国公主那日一身黑袍,找你是为何事?” 燕枭烛连犹豫都没有,立马道:“她恨极了那明卿卿,想让小的用两国联姻,将她娶回去,好生折磨。莫非?” 莫非,这尊杀神为此而来?她为何护着明家? 不管如何,燕枭烛只管磕头谢罪:“尊上,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小的只是一时间色迷心窍,而且最后也没成功,反倒被锤了一顿,丢了大半条命啊!” 果然啊,果然是谢云华那东西找死! “你可知,明家乃是吾上青天所护的?就凭你,也敢碰?” “不敢!不敢!”燕枭烛磕头认罪,“小的有眼无珠,小的实在没想到啊!” 明卿卿脑海里思索着这件事情,在燕枭烛这里得到了证实,那一切就都连起来了。 谢云华一身黑袍悄悄离宫,出宫就甩掉了她的人,就是来这驿馆,引起燕枭烛的注意。出了驿馆,便是去了那金缕阁见鬼域之人,买凶杀人。 可单单凭她一人根本做不到,被仇恨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或许也想不到这样的计策,想来这背后之人,在助她。 “燕枭烛,本座命你做一件事!” 燕枭烛磕头:“您说,您说,小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既然那谢云华如此,便让她自作自受!” “明白!”燕枭烛立马会意,“小的本来就没打算放过她!本来是想……”两个都得到的。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口。 明卿卿冷笑,她如何想不到这厮想的些什么,抬脚一脚踹翻燕枭烛,手中剑毫不犹豫地插入他腹部,溅起一地的血。 “唔……”燕枭烛捂着腹部痛苦地晕了过去。 不是,不杀我吗? 上青天尊上,怎么还言而无信呢! 青年眸光猛颤:“死了?” “没有,留着他还有用呢?”君朝月坐到桌边,屋外有人推门而入,月白带着人将燕枭烛拖了出去,像是拖死猪一样。 “现在该来谈谈你了。” 青姝会意,离开了房间,拉上了房门。 青年低着头,不言语。 “燕孤离,敦伽国前皇后嫡子,按道理来说,皇帝极其宠爱那位皇后,若不是那件事情,你才该是敦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太子。” 燕孤离这才有所动,他抬起头,那双篆画青山纹的眼睛微颤。 “那又如何?” 第87章 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你母族乃是擅长巫蛊的曰原一族,前皇后被发现与他人私通,一夜之间曰原一族被灭族,前皇后被刺死,而你成为曰原族最后一人,天赋使然,你也成为了一名极为出色的巫蛊大宗师。 曰原族可灭,可是皇帝却不允许能为他所用的巫蛊之术消失,所以留下了年幼的你。” “如若没有你在背后操纵蛊术,燕枭烛那等废物,又怎会有今日这般殊荣?怕是早就死了不下数百次了?” 燕孤离嘲讽一笑:“怎么?你也想利用我?想来劝我?” 想起往日种种,他麻木的脸上泛起悲凉又嘲讽的笑。 “劝我,有朝一日,他若为君,敦伽国百姓将置于水深火热? 还是说,我又怎会甘心低人一等?哈哈哈哈,可那些人又与我何干?我低不低人一等,又与你何干?” 君朝月从容轻笑:“那你自己呢?” 燕孤离不懂她的话,抬起头望着她,没有半分怯弱和害怕,不是不怕君朝月,而是根本不怕死,好似就算下一秒人头落地,他也无所谓那般。 “连死都不惧之人,又怎会这般苟活于世?怕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让本座来猜一猜。” 君朝月把玩着手里的远山,声音玩味:“为的什么呢?为你的母后,还是为你的族人?又或是,你不解,前日还幸福美满的一家人,怎会一夜之间全都毁之一旦……” 像是一个习惯了长久黑暗的人,头一次被人一点点剖开,藏在深处最隐秘的东西,全都被曝光在阳光底下。 一直习惯逃避妥协的人,自我催眠,自己就是那肮脏之地的垃圾,被抛弃被侮辱被无视,都是自己应的的,都是正常的,可有朝一日,却被提醒着,你其实应该幸福的,应该受到尊重的,这一切你其实可以不用承受的。 惶恐,不甘,愤怒 “别说了!别说了!”燕孤离蓦然间,失控大吼,“你闭嘴!闭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胡说!” 门外的青姝和月白闻声,突然推门闯入,君朝月抬手,杀气凌然的两人这才关上门停在那里,防备着他。 君朝月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青年,她靠近一步,燕孤离便后退一步。 激怒他,君朝月反而笑意愈显:“燕孤离?你以前不叫这个名字?让本座来提醒你,燕春笑。” 燕春笑,燕春笑,他真的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那被丢弃于黑暗废墟里的名字,那个就如同他一般被抛弃了许久的名字。 自从母后之事后,他便被赐名燕孤离,这个名字带着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燕春笑,母后,还有曰原族都成了敦伽国禁忌。 要不是眼前这个恶劣的女人,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他自己曾叫燕春笑。 他跪在地上,掩面低泣起来。 她还真是知道如何扎,才能一击致命啊。 君朝月居高临下望着他,面色冷漠:“‘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真真是集齐了这世间最美好的祝福啊。可惜,物是人非,往日种种皆成笑话。” “你到底要做什么!”燕孤离猛然站了起来,低吼出声。 君朝月伸出手,修长纤细的食指和中指捏着一只青黑色的虫,虫子被人捏住丝毫未动,显然是已经死的透透了。 “不要白费力气了,蛊虫很难养。” “你!” 燕孤离后退一步,眸色猛颤,那张麻木了许久的脸上,皆是肉眼可见的震惊。 她怎会,怎会相安无事? 这是他手里最毒的蛊虫,没有解的青冠毒王,他下得谨慎,分明见蛊虫上她身,理当中毒而死,身体腐烂才是。 “你是很有天赋,可是你的巫蛊之术相比青姝而言,还差得多。” 他看向与他相似服饰的女人:“你是敦伽国人?曰原族幸存者?” 青姝却笑起来:“小弟弟,可真好骗,我可不是什么曰原族人,这天下会巫蛊者,又不是只有你族人。” “哦。”燕孤离转过头,也没见有丝毫失望,“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本座帮你寻求当年真相,你,坐上敦伽国那至尊之位,为本座所用。” 不过思虑片刻,燕孤离点头:“好。” 在场三人都惊了一下,意料之外的,他竟然如此爽快。 “你要我怎么做?” 君朝月捏着剑:“很好,先用你之前给燕枭烛吊命,让他快速愈合伤口的蛊,给他留一口气,留着他还有用。待回敦伽国的路上,本座会让人来取他性命,回敦伽国后,这太子之位便是你的。” “可……”对上君朝月不容置喙的目光,燕孤离只得点头。 “从今以后,大道迢迢,却铺满荣光,至此,这世间再无燕孤离,有的只是燕春笑。” 燕春笑?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摸清了他的身世,看透他所有的不甘,那些一藏又藏,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思。 可,她真的会帮他吗? 真的有那个能力,将手伸到一国之都,搅弄风云吗? 他,真的可以做回那个燕春笑,寻到当年真相吗? 他望着君朝月的身影远去,静静地发着呆。 月白上前,从衣襟里掏出一本古籍递给他,交代了一些话便离开了。 燕孤离打开古籍,低呼:“曰原族巫蛊古籍?怎会。” 他明明记得,那场大火,将他的族人,连同所有有关曰原族的东西都烧毁了。 这边,青姝跟着君朝月悄然离开。 “尊上,真的要用他吗?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心狠手辣,连我都不得承认他天赋卓然,若有朝一日,他学会了更多巫蛊之术,定在我之上,怕是虎狼之心,恐反噬其主。 他被踩入泥沼这么多年,忍气吞声,我们又怎知他不是在忍辱负重?” 君朝月拍了拍她的手臂:“小姝姝啊,若有朝一日,他敢背叛,本座能将他扶上那至尊之位,自然能将他拽下来,再换别的人上。 毕竟啊,这世间有的是人不惜代价,哪怕成为他人手中傀儡,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是。”对于自家尊上的决定,青姝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让敦伽国那边的人准备一下,一切按计划行事。” 月白低头:“尊上放心。” 第88章 王侯将相 翌日。 牌匾上,“承明殿”这三个字在金光灿灿的阳光下,耀眼夺目。 “小卿卿呀,给朕好生说说,冬猎那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谢祈安一脸慈爱地望着坐在自家义弟身旁的小姑娘。 明卿卿闻声站了起来:“启禀陛下,都是臣女不好,当日在大帐内休息感到无聊,所以就想着走走,没想到就迷路了,不知道为何就去到了那森林西侧,然后……咳咳咳。” 谢君辞摩挲着手中杯,那余光若有似无望着对面站着咳嗽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色煞白,眼中惶恐,带着劫后的余悸,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愧疚和害怕了。 谢祈安自然也看出来了,担心道:“没事没事啊,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赶紧坐下说话。” 明祈丞赶紧拉着明卿卿坐下,给他递了一杯水,目光里皆是担忧。 “别怕,就只是例行公事,想找你问问当日情况,我们好找到刺客背后之人。” 明卿卿点头:“爹爹,我明白。” 这边裴尘羁被自家老爹一把拽住,扔了出去。 裴尘羁一脸懵地跪在地上。 咦?我刚刚不是坐在椅子上吗?怎么突然到大殿中间来了? 这么大的动作,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目光,现场一片安静,安静得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宋语晚抿着嘴,极力忍着笑。 裴竹轻脸不红心不跳,站起来笑道:“陛下见谅,犬子就是有点这么显眼包,但是心眼是好的,他怕是看小郡主身体虚弱,就自请出来替小郡主说接下来的话,毕竟后面的事他也都知道。不妨陛下,您就全了他一片善心?” 裴·显眼包·尘羁:……您能摸一摸自己的良心,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裴竹轻瞪了他一眼,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臭小子,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小郡主小闺女那么柔弱,都不知道站出来替人家说说话,一点都不像他! 谢祈安无语,不要以为方才的动作朕没看到。 但还是略微慈爱道:“阿羁,起来回话。” “谢陛下!”裴尘羁站了起来,揉了揉膝盖。 嘶,疼死他了,合着他不是亲生的是,知道事情的也不只是他呀,还有宋语晚呢! 诶,阿晚呢? 他转眸去寻人,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心梗当场去世。 裴竹轻正言笑晏晏地给宋语晚拿糕点? 裴尘羁当场掐人中,不,他是娘亲的亲生的! “咳。”明卿卿咳嗽了一声,以示提醒。 臭小子,皇上还坐在那里呢,掐什么人中啊,赶紧回话。 裴尘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回话:“启禀陛下,当时我们看见一群戴着鬼面的人,围着小郡主,他们说什么要她的命,便冲过去保护她,他们就大吼,鬼域杀人,闲人避,可我们怎么可能,放任小郡主一个人是,让将她护在我们二人身后。 草民轻功好,拉着小郡主四处逃窜,阿语就与刺客殊死搏斗。” “哦?”谢祈安疑惑,“那意思是,在场鬼面皆是鬼域刺客,皆是宋晚语一人所杀?” 宋语晚出列拱手:“说来惭愧,臣女也就杀了几人而已。” 在场之杀手大部分死于那匕首之手,她不能强行认下。 裴尘羁当然也明白,明卿卿的事情,他们发誓决不能透漏半分,而王侯将相在他手中,那这个人只能是他了。 裴尘羁欲哭无泪,一瞬间就收敛了情绪,死马当活马医! “陛下,是我们二人合力击杀的,小郡主病弱,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我二人再不殊死一斗,怕是都要命丧黄泉了。陛下,臣很早之前,花重金从鬼市购入了一把匕首,名为王侯将相。” 此话一出,在场人眼中闪过诧异。 谢祈安看向林渲,林渲会意将裴尘羁在殿外上交的匕首双手奉上。 凶兽饕鬄怒瞪,若破魔的断刃,削铁如泥,确是传闻中的十大奇兵之三的王侯将相了。 他递给下面的谢君辞和明祈丞,两人看后,皆点头。 谢祈安微惊,没曾想这等神兵利器,天下不少人趋之若鹜的东西,竟然在一个少年手里。 裴竹轻远远望了一眼,又见都确认了,便一把揪起裴尘羁的耳朵。 “小子,你说,到底将你老爹的私房钱偷了多少?” 明卿卿和宋语晚相视一笑,纷纷低下头忍笑。 “爹爹爹!手下留情!您儿子哪敢偷你的私房钱,这都是儿子自个儿存的私房钱买的!”裴尘羁赶紧去扒拉他老爹的大手,“说正事呢!收着点!” 裴竹轻这才收手,裴尘羁继续道:“陛下可以让人去查一查,那些人身上的伤口都是这个所伤,草民的武力虽然不敌鬼域众多杀手,但是我二人合力,加上这把奇兵,以及草民轻功,出其不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几度徘徊于死亡边缘,多次差点命丧杀手之手……” 裴尘羁铺垫了一大段,这才道:“才将那杀手制裁!” 其实不用他说,几人光是看着现场,就知道当时是何等险境。 明祈丞站了起来,明家三兄弟也会意跟着,明卿卿也跟着。 明祈丞带头朝裴尘羁还有宋语晚分别拱手弯腰,裴尘羁一把吓得跳开,宋语晚也惊呆了。 这是谁?昭玥王啊!旁边的是少年丞相和大将军兼指挥使,该是他们拜礼才对。 两人反应过来,赶紧拱手回礼,腰弯得比他们更低。 宋远青和裴竹轻赶紧上去上前去扶:“昭玥王折煞我们了,这都是他们该做的!” 明祈丞道谢:“不,多些二位出手,救小女于险境,改日定然亲自带礼登门道谢!从此宋家和裴家便是明家恩人!需要明家帮忙的,尽管开口!” !!! 四人皆是一震,能得明家一个承诺和庇护,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这边几人说这话,殿外就有人来报。 原来是燕枭烛嚷嚷着要见谢祈安,死活都不走,不让他见他就撒泼打滚,耍无赖。 整个一死不要脸,搞得回禀的侍卫都皱着眉头。 谢祈安无语,堂堂一国太子,怎地如此不要脸面。 燕枭烛还是被宣了进来,不负往日狂妄,他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跪拜谢祈安,至于明家那边,他是一眼都不敢多瞧。 众人对于他,如此收敛,倒是有些惊讶。 第89章 孤今日前来,是为求娶公主 “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启禀皇帝陛下,孤想说,孤那日求娶小郡主,是酒迷了心智,这才胡说八道,还请陛下见谅!” 谢祈安未曾开口在,一道清润却带着几分森冷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既然知道,那自是该对你的冒犯,朝小郡主磕头谢罪。” 燕枭烛抬头望去,那人一身暗紫色金丝卷边长袍的男子端坐一侧,带着无端的压迫感。 他立马低头,这是摄政王?屡屡让他敦伽国战败的人? 果然,不可小觑。 加之昨夜之事,他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燕孤离救了他,还说那君朝月有交代,所以此刻让他说什么,他就怎么做,半点不敢冒犯。 “是是是,小郡主抱歉!是孤的错,惊扰冒犯了您,还请您不要怪罪!” 他现在只想赶紧办完事,离开天璟国这个鬼地方! 这边常常沉默的谢君辞却开口了,众人皆惊。 怔愣一瞬,明卿卿什么也没说,只是地点了点头。 燕枭烛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其实那日之事,原本孤也没这个打算的,都是贵国的瑶悦公主。” 谢祈安眼中闪过危险的暗芒:“关云华何事?” “陛下有所不知,起初孤并不知晓京中事,是她来找到孤,说是为两国关系,要让小郡主与孤和亲,孤起初也是担心的,担心小郡主不同意,是她说,能嫁给孤是小郡主的责任和荣幸,她自当承担责任,远赴敦伽国。孤句句属实,若是陛下不信大可去问,去查。” 他每说一句,明家父子脸色就沉一分。 他们又怎会不知道,郡主责任不过是托词,谢云华不过是想置明卿卿于死地。 好恶毒的心啊! 明朝礼可不管什么礼仪不礼的,他直言:“既然为了国家,她身为公主,难道不更应该首当其冲吗?公主还没嫁呢,臣的妹妹又怎敢?” 这一次,没有谁制止他。 谢祈安脸色黑沉,显然是动怒了:“燕枭烛,那你在殿外嚷嚷什么?” 燕枭烛拱手:“孤觉得公主所言不无道理,所以孤今日前来,是为求娶公主,以安两邦之谊。” 出奇的,在场却没有人说话,但更没有人同意。 谢祈安:“燕枭烛,你回去,不论是小郡主还是瑶悦公主,朕都不会让她们远离故国。” “哎,好,那孤回去了。”燕枭烛也没有纠缠,似乎是早已知晓这样的结局。 明卿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这个时候,那位公主应该闻声赶来了。 一场大戏即将开场。 而刚出殿,就看见匆匆赶来,和殿前侍卫纠缠起来。 燕枭烛挑眉,朝她笑了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君朝月不愧是君朝月啊,真是料事如神,她知道不会有人同意将谢云华嫁过去,就只是让他提一句求娶一事,更多的是让他进宫一路宣扬,还在陛下面前戳穿谢云华的诡计。 这下,谢云华有的受了。 贱人,敢算计他,他不好过,也绝不会让她好过的。 这么想着,燕枭烛大庭广众之下朝谢云华飞了个吻和媚眼,气得谢云华差点当场冲上来和他打一架。 而殿内,谢祈安开口:“阿丞放心,朕定会严惩云华,但是无论小卿卿也好,还是云华,朕都不能,也不允许她们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明祈丞点头:“臣明白。” 明家三兄弟虽然都很生气,但是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此刻也不再说什么,而且时刻关注着自家妹妹。 谢君辞冷冷道:“皇兄,再不可手下留情了,谢云华无法无天,此次为一己私欲,竟做出这等事情,其心何等恶毒,身为一国公主,更是勾结他国太子,如若轻饶,如何服众。” 这可能是他今日说过最多最长的话了,只是在场之人都深以为然其内容,也没过多关注。 “不可以!” 谢云华不顾阻拦,闯了进来,大吼的声音打断接下来的谈话。 谢祈安看着她就来气:“放肆!承明殿岂是无宣可以随意闯入的?谢云华,你学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感受到自家父皇的怒气,谢云华毫不犹豫跪在了地上,却还是道:“父皇!儿臣不要嫁给燕枭烛,他手段残忍,传闻后宫妻妾成群,更是折磨死了好几个正妻,要是儿臣嫁过去,肯定活不过几日的! 不是要娶明卿卿吗?嫁她啊!儿臣可是公主……” “够了!”谢祈安大怒,站起身指着她,“你也知道!知道燕枭烛手段残忍,那你怎么不想想小卿卿呢,她身体本身就有病,她有能获得过几日?朕这么多年教你的,都被狗吃了吗?你何时变得如此恶毒了?” 他怎么能不气,明知道这样会害死人,可是她却丝毫没有悔改。 “所以,你们都决定好了是吗?要让儿臣代替明卿卿去嫁给那蠢东西吗?父皇,儿臣才是您的女儿啊!!!” 不甘,愤怒,全都倾覆而来,谢云华哭诉着,质问着自己的父皇。 明朝礼冷笑:“真是好笑,要不是你嘴里的蠢东西全盘托出,今日怕是真的要被你黑白颠倒啊!” “你闭嘴!明朝礼,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本公主说话!”谢云华看向高位上的人,“父皇?” 谢祈安冷着脸:“谢云华,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吗?无论是你还是小卿卿,朕都不会让任何人成为牺牲品。若今日你被派去联姻,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吗? 若不是你起了歹心,想要算计于小卿卿,今日怎会有此恶果?” “小卿卿小卿卿!又是她!”谢云华站了起来,“你们所有人都想着她,她不过是乡野回来的一个小贱人,儿臣是公主,哪里比不上他!” “瑶悦公主,请注意措辞!” 明祈丞眼光如刀,警告着她。 对上他的目光,谢云华猛地一抖,迅速转过眼睛。 宫女红雨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 “公主,不好了,陛下要将您嫁给敦伽国太子。” “也是,小郡主现在可是红人,又柔弱极了,谁忍心她嫁啊。” “公主您如今不受待见,母妃早亡,身后没有母族支撑,怕是嫁定了。” “您替小郡主去联姻,比小郡主更名正言顺些。” …… 不可以!凭什么! “父皇,您说过的!无论儿臣要什么,您都会满足儿臣的,儿臣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她明卿卿算什么东西!” “闭嘴!”谢祈安低沉的声音再次警告。 “儿臣偏要说!”谢云华站起来高抬下巴,红着眼,傲慢地看向明卿卿,“儿臣要您将明卿卿嫁给燕枭烛,儿臣就是要她死!儿臣是公主,要区区一介郡主死,不过动动手指罢了!又有何不可?” “你疯了吗?人命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明书允眼神凌冽,侧身挡住她恶毒可怕的眼神,将明卿卿死死挡在身后,一双本来温润的眼睛,此刻好像在看死人一般。 本就以为所有人都偏袒明卿卿,要让自己代替她,嫁给明卿卿的谢云华,明书允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谢云华。 “就是这般,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可你们的眼光永远都在她身上!扶苏哥哥,这么多年,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难道从未让你多看一眼吗? 我堂堂一国公主,为你卑微至此,你怎么能还是那般无动于衷,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第90章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往后更不可能有 明书允淡淡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公主慎言,既然知晓自己是一国公主,就该知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至于公主所说之事,臣早就明确说过,臣一心只在家国大业,在家人,在妹妹,没有任何其他心思。 你算计臣妹妹,屡次置她于死地,臣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娶你,更不会对你动一点心思,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往后更不可能有!” 少年丞相芝兰玉树,温润守礼,对人从来都是言笑晏晏,上到一国之君,下到街边乞丐皆是如此,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从来都是以理服人。 可今日,却说出这般绝情之话。 可见,是真的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哈哈哈哈哈。”泪滑过脸颊,谢云华狼狈极了,“不曾想,你竟然这般绝情!” 明朝礼无语:“不然呢?你都要害死人家亲妹妹了,还要八抬大轿将你抬进府吗?” “明朝礼,你放肆!”谢云华怒吼。 谢祈安皱眉,不想再看一眼:“来人,将谢云华押回长悦宫,废除公主封号,贬为庶民,身边除了那贴身宫女外,撤出所有人……” 他微微低头,忍痛道:“永生永世,不得出长悦宫半步!” 明卿卿敛眸,她就知道。 皇伯伯那般好的君王,到底还是对自家女儿动了恻隐之心。 既然他做不了,那便让她自己来。 谢云华,要为她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不要!父皇!你说过,儿臣是公主,是您唯一的女儿!你不可以这么对儿臣!” 谢云华挣扎着,想要挣脱侍卫,侍卫无奈看上去,林渲赶紧挥了挥拂尘,侍卫这才将谢云华架着带了出去。 对此,在场之人都是一片冷眼旁观。 明卿卿上前拱手:“皇伯伯。” 谢祈安抬起头,微微歉意道:“小卿卿,是皇伯伯的错,竟然将她养成这般模样,差点害了你。” “与皇伯伯无关。”明卿卿摇头,“想来是臣女与她有些误会,请皇伯伯允许臣女和她聊聊,或许误会解除了,她就能理解您的一片苦心了。” 谢祈安微怔:“小卿卿,你不恨她吗?” “皇伯伯,臣女只是害怕。” 明卿卿没有多说什么,怎么能不恨呢。 大哥哥那般天之骄子,受百姓爱戴,到最后却被枕边妻子背叛,死于毒杀。 还有他们所有人的死,一幕幕都在她脑海回放,从未敢忘记。 明家所有人的账,她都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夜里,明卿卿来访长悦宫,整个长悦宫明里暗里所有人已经撤走,只有一个宫女红雨。 当初那个众星捧月,熠熠生辉的长悦宫,一时间显得极其萧瑟。 长悦宫内,大殿之上。 还是冬日那般寒冷,可谢云华却穿着明卿卿这一世第一次见她那套牡丹华服。 大殿中只是燃烧着普通的炭火,也极少,根本不足以取暖,可她像是不知冷一般。 靠在阶梯上,手中酒不断往嘴里灌。 “谢云华,如今这般,可有知错?” 谢云华听见那道令她即为恨得声音,猛然抬起头:“明卿卿,你是什么东西,本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你也配来质问本公主?” “谢云华,今日种种皆是你自作自受,到如今,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悔改吗?” 明卿卿一步步靠近,一步步逼问。 “哈哈哈哈!”谢云华大笑,“悔改,本公主悔改什么?那些死的人都该死,宫人,百姓,还有你,都该死,死在本公主手里,你们该感到荣幸啊!” 明卿卿低笑:“很好,那我便不必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了。” “谢云华,其实和亲以及买通鬼域杀手,都不是你自己要做的?背后到底是谁呢?谁在帮你?” “你怎么会知道?”谢云华震骇,望着明卿卿只觉得诡异,“明卿卿,你不是那些人看的的样子对不对?你都是装的!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就知道用柔弱博取世人关注!” “不要和我转移话题。”明卿卿闪身来到谢云华面前,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谢云华,如你这般蠢货又怎么知晓这么算计呢?” “唔……”谢云华那画着牡丹花纹的眼尾猛颤,一股寒意自心底窜上来,令她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 “谢云华,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快一点说。”明卿卿那娇小的脸上皆是笑意,可是却说着那般恐怖的话,手里的力道更是不小。 “呜呜呜!”窒息感从脖子窜上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死亡不断靠近,谢云华害怕得挣扎着拍打着明卿卿的手,不断呜咽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呀,你看我在做些什么。”明卿卿一把放开她,颇有些歉意,“是我的错,别怪我啊,要不是公主你害我,我方才也不会被仇恨所迷了心智的。” 她伸手理着谢云华的衣襟,一边笑道。 “难道你不觉得生气吗?到底是谁啊,竟然敢利用您,借刀杀人,在你落难后,又一声不吭,你说,他会不会找人杀人灭口啊,害你至此,你怎么能甘心呢。” “咳咳咳!” 谢云华捂着脖子咳嗽着,望着她眼中皆是恨意和阴鸷,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可是,到底是谁呢? 谢云华低下头,头痛的捂着脑袋,却迟迟也也想不起那个人的脸来。 明卿卿见状,眼中闪过了然。 想来是用了什么药物或者蛊虫,消除了关于那个人的记忆了。 她站起身来,掏出手帕,擦着,仿若方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既然不记得了,那留着也无用了。 抬头看见这一面的谢云华,被成功激怒:“贱人!你道你是什么东西?若有朝一日,你父兄知晓你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们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谢云华,你怎么还有心思关心我呢。如今你一无所有,只有一个宫女照顾,在这个宫里,能过成什么样呢?” 明卿卿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望着她。 “闭嘴!你别说了!”谢云华哭着大吼,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你的父皇,对你失望至极,厌弃你,你所爱之人对你冷心绝情,永远不会爱你娶你,所有人都将你弃之若敝履,你引以为傲的公主身份权利地位一朝皆散,你还有什么东西呢?” “你说,那些曾经被你踩入脚下的人,会不会绕路过来,专门看你笑话呢?就像如今仿若我一样?” 明卿卿走近,声音幽幽的,伸出手给她理着头发,捡起地上那朵栩栩如生的红色牡丹花,给她戴上。 “公主啊,你可是公主,你怎么能允许人人都可以来踩你一脚呢?是。” 明卿卿也不管失神的谢云华,转身离开。 长悦宫殿门大门轰然关闭的声音,将谢云华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第91章 谢云华的结局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云华哭笑着,“对,本公主可是公主!无上尊贵的公主!岂容他人随意践踏!” 她拿着酒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眼底皆是恶毒,声音嘶哑:“明卿卿,本公主虽想不起那人是谁,可是本公主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啊哈哈哈哈哈哈!总有一天,本公主定然会在地府与你再见!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也会如本公主一般众叛亲离!” 从偏殿走到殿门口的红雨,略有些担忧地望着不断咳嗽的明卿卿。 “小郡主,你可还好?” 明卿卿摇头:“无妨,只是,公主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 红雨安慰:“小郡主不必理会,她从来都是如此。” “这些年辛苦你了,青姝姐姐说,若有事帮忙,可以找你,这次谢谢你了。” 红雨摇头:“该是奴婢谢谢上青天才是,而且小郡主不必谢奴婢,奴婢方才不过只是将空间留给你们了而已。您放心,奴婢什么也没听见,有人问起,就说奴婢一直在殿内和小郡主一起的,小郡主一直在努力解释误会,可是公主什么都听不进去。” 明卿卿笑了笑:“红雨啊,青姝姐姐说了,待此间事了,此次你便用皇上允你的那个恩赐出宫,不必再困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的任务完成了。” 红雨一下子红了眼:“好,谢谢。” 当初,她被父母抛弃,卖给一个太监,险些成为对食,是上青天的人救了她,为报答此恩她愿意一步步接近那位嚣张跋扈的公主,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是一切都值得。 林总管在一众宫人中挑中了她,就是因为她不起眼,且低调,听闻也因为此,有人举荐,她这才成为公主的唯一贴身宫女。 皇上曾宣过她,承诺若是她好好照顾公主,好好看着她,就允她一个恩赐。 “哭什么,该高兴才是。出去了,不用担心生计问题,想来青姝姐姐肯定会替你安排好的。咳咳咳。” 明卿卿躬身掩唇连连咳嗽起来,红雨见状赶紧扶着她往外走,宫门将谢云华的怒吼声音彻底隔绝。 宫门口,明卿卿没有离开,而是抬头望着长悦宫几个大字,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是在等待着什么。 暗角,隐于黑暗的男子,望着她的身影,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白羽上前,低声道:“王爷,您看,如今公主羽翼被收,她再骄纵跋扈,也不敢伤害小郡主的额,其实您不必担心小郡主的,小郡主不是平安出来了吗?” 谢君辞没有说话,转眸看了他一眼,白羽感受到凛冽的冷意,立马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难道他说错了吗?他发现他家王爷,定然对小郡主有意,小郡主虽然不过十五六岁,可是放在过去,十五六岁就已经可以谈婚论嫁了。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小郡主还那么小,不至于。 谢君辞见人平安出来,就转身离开了。 明家父子已经从另一侧赶来,看见自家女儿(妹妹)平安的身影,也都放下心来。 蓦然间,就见长悦宫有火光冲天,势如破竹一般,蔓延开来。大火蔓延,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子更是到处四溅,滚烫的温度逼得人甚至都不敢过分靠近。 等宫人都赶过来时,大火已经是无法控制的程度了。 他们站在大殿门口,看着过往的宫人不断地端水灭火。 有人不断喊着:“救人啊!” 不少人试着冲进火海,但是都被大火阻拦,他们只能端着水灭火。 大殿内,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不断晃动着。 谢云华喝着酒,眼中皆是泪光:“假的!都是假的!荣华富贵也好,偏宠独一也罢,我谢云华这一生,都是假的!” 这些年的所有回忆蜂拥而来,像是临死前的走马观花。 “哦哦哦,谢云华,没有母妃的孤儿。” “没有人要!” …… 一群也没有多大的孩子围绕着年幼的谢云华,唱着歌谣,大笑侮辱,甚至拿着石头丢她。 谢云华死死捂住脑袋,狠狠咬住唇舌,这才没让自己发怒。 她要忍,在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活下去,等她有权力那一天,她一定要一一让所有胆敢无视她的人,付出代价,她要他们全都下地狱! 她等待着,等待着眼前早已习以为常的辱骂殴打结束,却等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 “住手,你们都在干什么?” 果然,所有人都吓得跑开了。 小小的谢云华抬眸,看见白衣胜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朝她伸出手来。 “公主,您还好吗?臣扶你起来!” 这一刻,她竟觉得刺眼,不知道是少年过于耀眼,还是自己闭着眼睛太久了。 后来,将她扶起来后,少年担忧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下,确认没有什么大伤后,将她一步一步牵到承明殿。 她记得那一日,林渲看见她狼狈的样子惊呼出声:“公主怎么成这样了?” 她记得,她父皇丢掉手里的奏折,为她,只为她,奔向她,握着她的肩膀。 “云华,怎么成这样了,有人欺负你吗?” 后来,长悦宫一应欺软怕硬,捧高踩低的宫人全部当众处死,欺负她的人也都付出了代价。 那个拥有至高无上皇权的男人抱着她,红着眼道歉:“是朕的错,朕忙于政务,竟然不曾想那些人如此欺辱于你,往后就由朕照顾你,朕会派最好的太傅嬷嬷教你念书写字,学习礼仪。以后,不会有任何人敢说我们家云华。 云华你记住,父皇给你取的名字是云华,‘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容不得他们欺辱!” 皇帝为此极为愧疚,当年九王之乱后,内忧外患,谢云华母妃早亡,他却疏忽了,才至她竟然受了这么多欺辱。 后来皇帝也果然身体力行地教她,宠她。没有谁再敢欺负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十分宠爱那唯一一个女儿。 可惜啊,那一日,谢云华看见的却是权力地位,看见的是荣华富贵,看见的是一切触手可得,却未曾看见一位父亲发自内心的愧疚与爱。 她只知道只要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便可以将任何人踩在脚底,不敢反抗。 她是唯一的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女儿,所以这些荣华富贵,权力地位,永远都在她那里,只要这些一成不变,那她永远可以享受这些。 所以,有妃子诊断出怀有女儿,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其堕胎。有谁敢对她不敬,她就命令林云雪除掉那人。 还有那个当初朝她伸出手的少年,即便知晓他来看自己是自家父皇的命令,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沦陷。 可后来,无论她如何做,如何靠近他,他都是那般疏离有礼。 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对所有人都那样,可是她是公主啊,她自该是不同的。 可是,她不是特别的那个。 慢慢的,她自己也习惯了,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得到他的。她便想尽了办法除掉了每一个敢靠近他的人。 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手里沾满鲜血,可那又怎样? 人命如草芥,任何人都没有她这个公主尊贵! 如今想想,那人好像从未多看她一眼,她以为她是公主,那人即便是丞相,也该是她得到的。 那人对所有人都一样,可是出现一个明卿卿!他担心她,为她生气,为她对自己说出绝情的话。 一朝落败,她便失去了所有。 第92章 她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假的,全都是假的!哈哈哈哈!” 大火中,谢云华一身华服,满身金色首饰,一步步走向大火,像是发疯了一样,在大火里高抬下巴,站直身板,学着公主礼仪,端庄华贵的模样。 “本公主乃是公主,至高无上的公主,尔等胆敢不敬,杀!拖下去,杀!” …… 大火不断吞噬着她,她痛得不断尖叫,那声音癫狂,带着无尽的凄惨:“‘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哈哈哈哈哈!” 场面之凄惨,让一众人望之都心惊胆战,不忍直视。 大火照映着明卿卿煞白的脸,她远远地站在那里,望着谢云华引火自焚,长悦宫被毁,她始终冷眼以待,没有半分动容。 谢祈安闻信,连步辇都没坐,运起轻功,快速来到长悦宫,在大殿门口堪堪停住。 大火照亮了一大片天,谢祈安红着眼,老泪纵横。 他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刚好看见这一幕。 “云华!” 谢祈安竟然要冲进去救人,被明祈丞一把抱住:“陛下!危险!” 众人跪地,都不允他进去,因为殿中那人早已被大火吞噬,早已没有声息了。 这么大的火,进去只能是送死。 谢祈安捂着额头,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细心养大的孩子,有朝一日结局竟是这般。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啊? 他这一生波折,前半生从高处跌落,家破人亡,受尽苦楚,后半生为百姓殚精竭虑,他自诩是个明君。 可是不曾想,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女儿,却恶毒至此,他是动了恻隐之心,动了一个帝王不该动的心思,可是他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啊,他只想自己的子女平安长大。 明卿卿站在他们身后,望着谢祈安那有些沧桑的神情,望着一个帝王红着眼眶,在那里不断质疑着自己,她的手微颤。 一种莫名地情绪席卷而来,明卿卿猛然退了一步。 身后的温暖袭来,明卿卿愣住。 “小心。”还是那淡淡的又充满几分温柔的声音,“若是害怕,本王先送你回去。” 原来是,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谢君辞,一把护住了她,他低眸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和关心。 明卿卿摇头,身后闻声跑来的皇子们纷纷跪在皇帝身侧。 太子谢韫川看见大火,眼尾翻红,于心不忍,但还是劝解:“父皇,这一切皆是皇妹咎由自取,怪不到您啊!” 太子谢韫川和谢云华一起长在皇帝身边,是皇帝一同抚养长大,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 身后一应皇子都点头,劝他保重龙体。 谢祈安被人劝了回去,皇子也都跟着离开。 只有六皇子谢望月没走,走向明卿卿:“卿卿你还好吗?脸都吓白了。” 明卿卿听见那恨之入骨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望见和曾经一样,对她关怀备至的少年。 明卿卿有些复杂的心倏尔间,一下子就清明了:“多谢六皇子,臣女无碍。臣女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谢云华该死,谢望月也该死! 谢望月正打算说送她,谁料谢君辞抢先一步:“本王送你回去。” 明卿卿打算给自家几位兄长说一声,自行回去的。谁料谢君辞先她一步,明家三兄弟帮着救火,本来担忧着自己妹妹,正打算他们其中一人抽身送她回去时,有个摄政王帮忙,自然再好不过了。 比起六皇子那性子,他们倒是更放心稳重的摄政王。 就这样,明卿卿坐上了马车,谢君辞打马随行。 马车慢悠悠的,明卿卿揭开帘子,这才发现他们绕了远路,从皇宫西侧走,是微雨山,海棠早已落尽了,银色的月光笼罩着整座山。 上辈子,她最不喜尔虞我诈的京城,不喜勾心斗角的官场,不喜欢算计,唯爱江湖的自由洒脱。 也最讨厌步步为营,满腹心机者。 可重来一世,历经那般惨剧,以天下众生为棋,只为了避免一切悲剧。 世人为棋,又岂会任由她摆弄,她只能手染鲜血,不折手段,就如同今日一般。 今日之事,往后怕是都避免不了的。 若有朝一日,这一切反噬其身,神明降下天谴,她都受得住,只要她护着的人平安一生,天璟国盛世长存,她无惧! 不得好死也好,众叛亲离也罢,天谴也好,她绝对不会动摇半分! 她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明卿卿正打算放下车帘子,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不必有负担,今日之事不在你。今夜的大火,你回去,也都尽数忘掉。” 明卿卿微怔,他,这是在安慰我? 对上那双眼睛,明卿卿点头,道了声谢,便没再说什么了。 她正打算放下车帘,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 明卿卿愣住,探出头,与他那没有波澜的眸子相对。 谢君辞捏着糖葫芦的手紧了几分:“给你的。” “谢……谢。”明卿卿接过糖葫芦,这才看见风尘仆仆的白羽,这才了然,想必是他让白羽去买的。 白羽实在想不通,他家王爷何时喜欢这小孩子食物了。 直到见自家王爷将糖葫芦递给小郡主,他这才明白了一切。 他一副他就知道的表情,一边望望王爷,一边看看小郡主,嘴角不知怎么老是往上扬。 明卿卿吃了一颗糖葫芦,酸和甜味一下子全部占据味蕾,她笑道:“很甜,确实很好吃。只是摄政王怎么想着让人给臣女买这小孩子爱吃的?” 谢君辞打马跟在车一侧,眼睛始终望着前方,可是当她询问时,他竟然转头直视着她。 “是儿时一位故人所赠,她说不开心也好,开心也好,吃一根糖葫芦,就什么都不会去想了。” 明卿卿表情还是那般,只是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更深露重,小郡主身体不好,还是快回去。”谢君辞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马车前。 她没看见,谢君辞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谢云华就此迎来了明卿卿为她安排好的结局,葬身大火,一夜之间象征着荣华地位的长悦宫化为灰烬。 第93章 父子三人尴尬的相遇 天璟国西边边境——离境。 燕枭烛的队伍的使团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离境那一刻,每个人原本没精打采的一片颓废,这一刻全都激动得掩面而泣。 特别是使臣们皆喜极而泣,纷纷抱着对方手舞足蹈,一片欢呼声。 “呜呜呜,终于逃出来了!” “回家了回家了,马上就要回家了” “我们得救了!” “以后,打死我,我也绝对不来了!” 燕孤离跟在豪华的马车一侧,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下一刻,一道怒吼传了出来。 “站住!” 使臣们纷纷往后退,侍卫们纷纷拔剑对准声音源头。暗卫也纷纷现身,团团围住那辆马车。 倏尔。 一道高大的身影跳了出来,所有人如遭雷劈,都僵硬在原地。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太子来!” 一位使臣哭咽道:“明将军,你为何追至此啊!我们都道歉了!” “是啊呜呜呜,放过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有一官员,左右观看,发现他只是一人,便大着胆子威胁: “明朝礼,你狂妄至极,你武功再高强,仅凭你一人,尔敢动我们?” 明朝礼肩上扛着巨大的斧头,一身灰色金丝卷边毛领披风,大漠的风乌啦啦地吹,撩动着他的墨发和衣袂翩翩,他那眉毛淡而狂妄,高声放话:“就凭老子一人,便可以将你们的太子截杀!” “大家别怕,就凭他一人,又能做些什么?”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啊!” 明朝礼冷笑一声:“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了!” “上!杀了他!不然太子出事,我们回不回去就得死!” 有人一这么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太子若是有所闪失,他们有命回去,也活不了! 如今,就凭借明朝礼一人,就算他们合力杀不了他,但是重伤他,护下太子,他们也算是有功了。 如此想着,士气大振。 所有侍卫和暗卫齐刷刷拿出武器,纷纷朝着明朝礼扑过去。 就在明朝礼抬起斧头那一刻,那些人却又齐刷刷退了回去,就连现身明处的暗卫也全都躲了起来。 而是使臣们额头皆是冷汗涔涔,僵硬在原地。 明朝礼大笑:“一群怂包,不是,刚刚不还放话要杀了我吗?怎么跑了?爷爷我,就只是抬了个斧头,瞧给你们吓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使臣脸色黑成锅底,吞吞吐吐道:“你不讲武德!不是说好了一个人吗?骗子!” “什么?老子什么时候骗” 明朝礼发现不对,转身就愣住了。 身后全是乌泱泱的蒙面杀手,除此外,还站着两个熟人,三人此刻隔着老远,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尴尬。 明朝礼尬笑一声:“不是说军营有事?” 他又看向另外一个人:“你不是说,要去书院处理事情?” 明朝礼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他由记得前几日要海棠苑时,这两人的话。 他那稳重的父王:“阿礼,不可鲁莽,他毕竟是一国太子,怎么随意击杀?” 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哥:“是啊,二弟,若是一国太子死在我国,那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就离谱! 明朝礼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两人,他嘲讽道:“不是不能杀?不是腥风血雨?那你们怎么在离境?别告诉我,父王处理军务,是在这里,大哥所说的书院是建在大漠的!” 而后,狂风大作,卷起一阵黄沙,像是在回应他。 明书允不过尴尬了一瞬间便笑道:“二弟,不也乖乖答应了我们,不莽撞行事吗?” 明祈丞尴尬后,望着身侧一直不动的杀手。 明朝礼朝着一众杀手吹了吹口哨,吊儿郎当的。 “怎么?父王兄长还带了杀手?”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杀手不是自家父兄带的人。 那些杀手自动让开一条道,一个露脸的杀手走了出来,眉眼凌冽。 “我们乃上青天杀手,今日前来只为取燕枭烛性命。” 明朝礼转头,朝着那群使臣摊手:“你们看,不是我带来的人?怪就怪,你们太子殿下,得罪了太多人了。动谁不好啊,偏生动了不改动的人。” 明书允微微颔首,问道:“请问,可是我三弟买的?” 月白愣了一瞬,而后点了点头。 好像,明家三公子,是砸了不少钱给上青天,说是让他们送燕枭烛下地狱来着。 他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明家人,好像明家也没有尊上说的那般? 今日这三人是来杀燕枭烛的? 这边听见声音的燕枭烛,已经从马车后面悄悄爬了出去,敦伽国的人去都警惕地望着来杀他的人,自是没注意到。 燕孤离转头,故作惊叹地大喊道:“太子,危险啊!” 燕枭烛:他么的,本来不是很危险的。 一众杀手已经飞了过来,明朝礼飞过来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他。 “狗东西,你觉得你跑得掉吗?” “明朝礼,你大胆!孤要是死在天璟国,你觉得孤的父皇会放过你们吗?” 明书允语气淡淡:“说的对,可是这里已经出了天璟国。” 燕枭烛:淦,大意了!不行,他要爬回去! 说着,他就往天璟国边境线爬,却被明朝礼一脚踩住,他二话不说,就抬起斧头,砍了燕枭烛的脑袋。 鲜血四溅,归于黄沙,有掩于黄沙。 有人吓得直接尿了裤子,此刻还在笑的明朝礼,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刽子手。 明朝礼转过头对他们笑:“所以,你们太子是谁杀的?你们可有看见?” 几乎是本能的,众人摇头闭眼,表示自己瞎了,什么也没看见。 明家父子三人,转身离开,来得突然,走得也快。 月白挥手,杀手们抬来一众戴着鬼面的尸体。 他看着使臣们,声音冰冷:“燕枭烛死于鬼域之手,对吗?” “是是是!鬼域丧心病狂,竟然敢在大漠刺杀太子!” 一众人那敢不从,纷纷点头。 燕孤离望着那滚落大漠,逐渐被黄沙覆盖的头,眼中这才有了波动。 海棠苑内。 明长容四处逃窜,不断尖叫着:“妹妹妹妹,快救救三哥哥!” 一边跑,还一边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往后砸,试图砸跑紧追不舍的老虎。 可是老虎丝毫不买账,反而越追越开心,他丢一锭银子,老虎就跳起来嗷呜一声,含在嘴里。 明长容每次丢银子,老虎就会给他一点喘息时间,如果不丢,就张大嘴紧追不舍。 明卿卿闻声走了出来,看着被老虎追着逗的自家哥哥,想起方才传来的消息,有些一言难尽。 第94章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 明长容看见自家妹妹,赶紧往她身后窜,死死躲在她身后:“妹妹,你快啊,管管他!” “肉肉,别吓唬三哥哥。” 她这么说,老虎肉肉这才乖乖停了下来,还朝着明长容喷了喷鼻息,将嘴里的银子全都吐在她面前,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明卿卿,直到明卿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这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后院走了。 对,他叫肉肉,因为他太爱吃肉了,所以明卿卿就干脆叫他肉肉了。 明长容见状直接跳脚:“妹妹,你看他!又去后院,我让人新开垦的那片森林,是为了给你养野鸡和鹿的,他倒好,一来府里,但凡是活物,去都进了他的肚子! 大哥给你抓的兔子,二哥给你留的活鹿,哪一个不是进了他的肚子? 好家伙,你摸过的小动物更不得了了,就算是天上飞的,他全部都吞了,我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的!” 明卿卿失笑,拽着自家三哥哥坐在院子里:“三哥哥,你别怕他,他既是逗你玩的,你越害怕,他就越开心。” 明长容嘀咕:“这狗德行怎么那么像老二啊。” “噗嗤!”明卿卿笑起来,“三哥哥,你说爹爹和两位哥哥去了哪里呀,都去了这么久了,还神秘兮兮的,肯定有小秘密,不告诉我们。” 明长容笑起来:“妹妹放心,他们有小秘密,但是三哥哥没有!他们能做什么?总不至于杀人放火?妹妹,不会是担心他们去找燕枭烛报仇?这老二倒是有可能。” “父王稳重守礼,绝对不肯那个做这种事,我们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哥,就更不可能了,妹妹安心。” 明卿卿望着自家单纯又弱唧唧的三哥哥,露出了一丝同情。 “妹妹,是不是无聊了?哥哥带你去个地方?”明长容拉着自家妹妹就往外走。 长街之上,人们裹着冬袄,在街上来来回回。 即便,除夕已过,春还未来,京城还是那般热闹非凡。尤其是茶楼,谈论着敦伽国太子之事,吸引了不少人来,茶楼门庭若市,门口外也坐满了百姓,也没有人赶。 说书先生的故事讲得听众们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拍桌子欢呼的,到结局,都表示大快人心。 谢云华之事,众人也私下都讨论,但是到底还是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讨论,毕竟此事事关皇室,还是不太好的那种。 明长容带着明卿卿,去了离茶楼不远处的戏楼。 明卿卿抬眸看着牌匾上的几个大字——南柯戏楼。 上辈子她没有来过,前世就是因为这一栋戏楼,大火连天的烧,不少朝野大官,以及世家子女命丧于此,三哥就此被牵连,可背后凶手迟迟找不到,为了给那些人一个交代,他便被禁足在王府。 凶手找不到,真相没有,三哥一辈子就被困在那一隅之地,浑浑噩噩一生,他的生意也落魄了,从此便日日酗酒,一蹶不振。 “怎么样妹妹?这是三哥哥开的戏楼,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明长容摇扇,“‘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戏曲可以诉尽红尘三千事。” 明卿卿点头:“哇,确实好大啊,怪不得以前,我常常听起别人说起,这京城中的南柯戏楼乃是万千戏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明长容拉着她往里走:“那当然,这里来的全都是世家权贵,里面的戏子也都是最好的,千金难请的,自是不少戏子趋之若鹜的地方,要是戏唱得好,莫说有没有名气,但凡进了这戏楼,他便注定是天之骄子,是戏曲界翘楚了。” 他带着她上了楼,找了最好的包间位置。从敞开的窗户往外看,就看见那高高的戏台上戏子正粉墨登场,而周遭的看客,掌声雷动,好不热闹。 明卿卿望着戏楼内部若有所思,所以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起来的,这偌大的戏楼,直接燃烧起来,还牵连整条街的人。 可谓是,震动朝野上下的一场灾难。 重生回来,她有了自己的势力,让人四处查,但始终未曾发现端倪。 掌柜安云立马带着人上来,朝明长容行礼:“东家。” 明长容抬了抬下巴:“往后,我妹妹,便是你们的小主子,见她如见我,可记得了?” 安云立马带着人,朝明卿卿行礼,尊敬地喊了一声:“小主子。” “行了,都下去。” 人下去后,明卿卿才道:“三哥哥,这是?” “妹妹乖,三哥哥也没什么给你的,但是三哥哥的生意遍布天下,往后去三哥哥的地方,自然都以你为主,对了,这座戏楼也早就是你的了,只是一直都记不起来。” “什么?”明卿卿震惊地看向他,“三哥哥何时给卿卿的?” “这栋楼从来都是妹妹的呀,你师尊来信,说是你爱去听话本子,也爱看戏,所以三哥哥就给你建了这栋楼,但是你也知道回来的事情太多了,哥哥就老是忘记告诉你。” 他不说,其实是忙着争宠,总是想不起来这茬。 明长容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双风光无限的眉眼好看极了。 可明卿卿心里却极其不是滋味儿,原来这栋是为她建的,这栋楼的背后之人从来都是她,可是到最后出了事情,三哥哥却将所有都拦下来,未曾告诉她一丝一毫。 这场无妄之灾,害得他一辈子不得出王府,他那般徜徉自由,喜欢江湖的人,一辈子都成了笼中鸟,该多难受啊。 明卿卿愧疚极了,也难过极了。 若不是如此,最后她那三哥哥,又怎会为护着她,被乱箭射死,她三哥哥可是最惜命的一个人啊,她知道不可以这样假设,可是她总是在想,如若没有这场无妄之灾,她三哥哥定然是自由自在的云游江湖,那最后那场悲剧,他是不是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明卿卿笑起来:“三哥哥,谢谢你,我很开心,也很喜欢这戏楼。” “你开心就好!”明长容眨巴着眼,“那这样,是不是三哥哥就比其他哥哥更好了。”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比不过父王,但是两位兄长总能比得过。 “是是?” 那双含情眸里全都是期待,此刻蕴满了漫天星河一般,闪闪亮亮的。 “是,三哥哥最好了!” “咳。”明长容满意了,转过头假意听戏,可是那嘴角都快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明卿卿见状偷笑,她家三哥哥怎么能顶着这么一张绝世的脸,又这么可爱的? 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唱着戏,婉转凄婉的戏腔,唱得一众人愤怒,又忍不住落泪。 “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一场空,镜花水月不能当真,你竟为此屠我满门!” 那男人跌落在地,头上的戏冠坠落,头发凌乱,哭的好不凄惨。 这声音成功将无心听戏的明卿卿拉了回来。 身前站着一名女戏子,一身红色戏服,和男人的红戏服相衬,好似在结婚。 明长容立马凑上去解释:“妹妹发完呆了?三哥哥给你讲,就是两人本来相恋,可是却因为一场梦,女人步步为营,算计一切,屠杀了心爱之人满门。” 明卿卿眼中情绪意味深长:“三哥哥,觉得,一个人真的会因为一场梦,算计所有人吗?” 明长容将花生丢在嘴里,笑道:“应该不会,毕竟梦醒一场空,梦而已,何必当真。” “可我们又怎知不是梦呢,也或是是上天的警示,是前世今生呢?” “妹妹你入戏了。”明长容给她递了一颗剥好的葡萄。 明卿卿吃掉葡萄,露出明媚的笑:“三哥哥说的是。” 可她,早已经是戏中人。 第95章 本世子有钱啊 那边,红着眼的戏子,悲凉的女戏腔传来:“你又怎知,那不是前世今生?” 那声音哀转久绝,悲凉至极,引得所有人心中既谴责她玩弄心爱之人情感,因为一场梦就杀人,又矛盾,如若他所说是真呢? “你滥杀无辜,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入九幽地狱。” “不得好死,便不得好死。” 明卿卿猛然站了起来,盯着那个女戏子一剑刺穿心爱之人的胸膛,毫不留情,待心爱之人死后,她便抬剑自刎。 那声音!太熟悉了! 前世的一些记忆涌上脑海,明卿卿眸底愈发冷寂。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 那场焚天的大火里,就有一个戏子这般唱着,而眼前,这戏腔太像太像了! “妹妹怎么了?”明长容赶紧走过来,他着实被自家妹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了,担忧地询问着。 明卿卿收敛了情绪,笑了起来:“没事,三哥哥,我可以见见那个最后自刎的角吗?她唱得好好啊,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动人的戏腔,不是空有技巧,而是真的以情动人。” 知晓自家妹妹爱戏,对于这解释,明长容自然深信不疑。 “这戏楼都是你的,当然你想见就见啊,还跟哥哥客气起来了。” “这角什么来头啊?像是朝州的唱法。她是朝州人吗?” “妹妹好耳力,不过可惜,她不过是一个无根之人,四处漂泊,曾流落朝州,被一个资深的角看重,便教了她,后来那人去世,她便又开始飘,说来,也是个可怜的姑娘。但是她唱功极好,来南柯戏楼没多久,就成了我们戏楼牌面。” “哇,确实好厉害啊,她叫什么名字,三哥哥有让人查过吗?” “查过啊,叫暮看云。说来,查人还是托的上青天,花了我一大笔钱呢。妹妹别担心,家世清白,没有带着什么目的来,就是想有个落脚之处,专心唱戏。” “上青天啥都好,也有保障,就是坑钱,每次买个情报查个人,我都要肉疼好久!” 说着,明长容就是一脸肉疼,他总觉得自己像大冤种。 明卿卿讪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要不下次,让青姝给他降点钱? 但是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自己三哥哥第一次去上青天买情报那般啊。 谁家买情报,嫌弃卖情报的收的钱太少,就硬是嚷嚷不可靠啊?硬是说千金不卖那种,才是可靠的。 这这这这不纯纯大冤种吗? 后台,正巧那戏子卸了妆,看见明长容进来,后台的人纷纷站起来行礼。 “见过东家。” 又朝着明卿卿行礼:“见过小主子。” “嗯嗯,各自忙各自的。”明长容看向暮看云,“暮看云,我妹妹很喜欢你的戏,所以想来认识认识你。” “东家和小主子抬举了。” 暮看云红色喜袍戏服还未曾脱下,墨发倾泻而下,泛着光泽,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气质,眉眼盈盈,生的模样清秀温婉,倒是令明卿卿有些意外。 明卿卿开玩笑道:“暮小姐倒是生的好看,只是更像大家闺秀,不像是一位角。” “小主子折煞了,不过是被师父收留时,学了些礼仪,师父他老人家对这些要求很严格的。” “原来如此,严师出高徒嘛,不过暮小姐真的不是朝州人吗?这口音好似也很像。” 暮看云摇了摇头,应对自如:“看云,生来如无根浮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为家,向来都是四海为家,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后来,遇见了师父,这才有了家,跟着师父入乡随俗,学了朝州戏腔,就连口音也成了那边的了,只是可惜,到底看云低贱,不配拥有” 似是想起来自家师父来,若有她眼露几分伤感。 “抱歉。” 明卿卿知晓她师父已然离世,上青天的情报也称这些人都没问题,先问到这里,不要打草惊蛇才好,回去让他们着重查这个人。 暮看云浅笑摇头,没有再聊下去的想法,便直接了当:“没关系,若是没事,看云先去换衣服准备下一场了。” 明卿卿挥手:“暮小姐去,我很喜欢你的戏,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聊聊。” 暮看云行礼,便告辞了。 她虽亲和温柔,礼仪周全,只是到底还是透着几分傲骨,带着几分冷。 “妹妹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这般,与人疏离有度。”明长容手里的扇子轻敲额头,“她以往对人更冷,不少公子在她这里都吃了闭门羹,想来是顾及你我东家的身份,才收着些。” “无妨,她是戏楼招牌,戏唱得好,况且与我不相熟,有些脾气是应该的。” 不过片刻,戏楼里,突然传来一阵闹腾声音,明长容和明卿卿相视一眼,赶紧往外走。 便看见暮看云有些狼狈的,被人拽着,衣衫颇有些不整。 那男人着一身橙色华服,头戴翠玉冠,生的也眉目俊朗,只是他拽着暮看云,满嘴淫词。 身旁有人劝解,却无人敢上前,戏楼的小二也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似乎是上前劝解被踹翻的。 明长容脸色骤沉,待看清来人:“妹妹,那是谢玦宴,老色批一个,男女通吃,你离他远一些。” 明卿卿点头,明长容这才摇扇上前:“本世子当是谁呢?原来是三皇子啊,怎么,今日我二哥不在,三皇子敢出来了?”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 谢玦宴一把甩开暮看云,满脸怒气地走近明长容。 明卿卿将暮看云扶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系上:“没事了,你先下去,这里有我们呢。” 暮看云抬起头道谢,脸上漠然,坚强得与她柔柔弱弱的气质倒是有些不符合。只是眼里对于方才的事,眼底浮满恶心和微不可察的恨意。 这边,谢玦宴满脸不屑:“明长容,你是什么东西!遇到事情,就知道搬出家里人,除了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你自己有什么啊?哈哈哈哈。” 他说着,也有人嘲笑起来。 明长容一脸晃眼的笑意,一本正经的问答:“本世子有钱啊。” 四座皆静,这话一出,更是让谢玦宴一哽。 “靠。”谢玦宴不服输,又继续挖苦,“世子?明长容,你就只有世子这一个虚衔,还是你两个哥哥不要的,你瞧瞧,你有什么用啊。” “本世子有钱啊。” 明长容摊手,根本没有谢玦宴意料之中的愤怒羞愧,继续还是这个答案。 所有人无语,却又没说什么,因为他说的也没错,明长容的财富放眼天下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谢玦宴下意识想回答,搞得谁没有钱似的,但是仔细想想,他还真没有明长容有钱,越想越气。 “特么的,文武皆废,同样都是废物,你凭什么在本皇子这么傲?” “三皇子慎言!”明卿卿眼底带冷刀,盯着谢玦宴。 “哟,本皇子当是谁呢?原来是,闻名京城的病秧子啊,啧啧啧,果然是个美人儿呢?” 谢玦宴一双眼睛都快粘上去了,上下毫无忌惮地打量着明卿卿。 他有用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嘀咕着:“就是比起你大哥,还逊色些。” 明卿卿离得近,大致全都收之耳中,杀心渐起。 又是一个觊觎她大哥的。 混账东西,不用等太久,谢云华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第96章 你们谁敢得罪?尔敢得罪 明长容上去挡住他的视线,笑容里带着凌冽:“三皇子,你再这么盯下去,小心眼睛啊。毕竟我二哥,向来最讨厌谁这么看着我们妹妹的。” 这话一出,在场传出了不少低笑声。 在场都是世家权贵之人,对于明朝礼和谢玦宴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他们自然知道。 皇子中被那混世魔王揍得最多的也就这位三皇子了。 说起明朝礼,谢玦宴就来气,他堂堂一皇子,竟然被那混账东西揍得不敢轻易出门,这也是他的黑历史,他的耻辱。 可今日,明长容摆明的就是刻意一提再提,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长容,你个狗东西,休要再提那个狗东西,早晚有一天,本皇子定要将他拆筋剥骨!”谢玦宴看向明长容的眼神都是不屑,“你两位兄长好歹有点位置,有资格和本皇子说话,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本皇子说话?” “啊是是是!”明长容笑得浪荡不羁,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三皇子还是莫要说笑了,身为皇子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女子,成何体统?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又要免不了关禁闭了。” “明长容!你竟敢威胁本皇子。我呸!”谢玦宴偏过头吐口水,看向自己身后的公子哥们,大笑道,“你们看看,一个废物花瓶,还不得了了,真以为自己是谁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就是,长得比女子都好看,也不知道勾引谁。” “是啊,横什么啊。” 那些公子哥和谢玦宴一伙儿的,自然是都附和着挖苦,皆捧腹大笑,丝毫不把明长容放在眼里。 明长容全都不在意,这些话他从小听得多了,也都习以为常了,正打算命人将人赶出去,自家妹妹还在这儿呢,不适合和他们掰扯太久,搞得乌烟瘴气的,浪费今天好容易才有的和妹妹相处的时光。 “你们错了!” 一道清冷娇柔的高声打断所有人的笑,一时间四座皆静,纷纷瞩目而望,看着高台中央那道娇小的身影。 明卿卿将自家三哥哥拉到身后,眼神是明长容从未见过的凛冽。 “你们只知道三哥哥家世和那一副惊艳的皮囊,都是顶顶好的,你们却不知,那一身荣华富贵皆是他行走世间,夙夜辛劳,一毫一厘米都是他靠自己努力积攒的,他便是他自己的底气,无需靠着任何人。 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他?一群只知道附着在长辈世家身上啃食的蛆虫,整日游手好闲,调戏女子,不务正业,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一个努力的人?靠着家世为所欲为的废物,说的是你们自己?” 明明就那么小小一只,还柔柔弱弱的,可那反驳掷地有声,她明明挡都挡不住,自家三哥哥高大的身形,明明跟前的都是不能惹的人,其中还有一位皇子,却站出来,极力维护自家哥哥。 楼上也有不少人,都为此赞叹。 明长容更是感动得紧紧盯着自家妹妹,眼泪汪汪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一只小奶狗一样。 谢玦宴气得咬牙切齿,正打算大骂出声,明卿卿却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继续道: “即便没有这些,他就算只靠明家又如何?我们这些家人就是他的底气,你们又奈何? 你们出言不逊之前,可有考虑过,他背后是谁,是明家! 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陛下义弟昭玥王,是名满天下的少年丞相,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刑昭司指挥使! 你们谁敢得罪?尔敢得罪!” 这一段铿锵有力的话,提醒了在场所有人。 明卿卿一眼扫过去,所有人都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每说一句话,在场人脸色就低沉一分,特别是谢玦宴和他身后的公子哥们,脸全都黑成了锅底。 明卿卿眼神冰冷,待还有一事完成后,她便不再想再装下去了,她的手真的是痒得很! 此刻想捏点什么东西,特别是人头之类的! 特么的,是个人都能出来踩明家一脚,踩她哥哥一脚。 不就是因为,觉得明家顾大局吗? 在场看戏的,也纷纷咬紧了后槽牙。 淦,有被打击到! 说的没错,要是他们有这样的家世,出门直接横着走好嘛? 唯有明长容,他摇扇,眼尾染上了红意。 世人皆道他这个世子,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的废物,若不是靠着父兄,怎会有如此荣华富贵? 可是如今一想,他便是大大方方地靠着他们又如何?这些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这么想着,明长容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妹妹,果然是最爱我的,呜呜呜呜,太感人了,那么小的个子,竟然挡在自己面前,保护自己。 你看她,争辩之时,害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还鼓起勇气替自己说话,怼那些人。 明卿卿:请你不要加戏!我哪里抖了? “明卿卿!你竟敢如此无礼?” 谢玦宴气红了脸,这明家一个个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个个不把皇子放在眼里,殴打皇子,今日就连这个病娇娇的小贱人,也敢当众骂自己? 身后的明长容从衣襟里掏啊掏,半天掏不到,身后一只手默默伸了过来,手掌心上躺着一锭银子。 明长容顺着看过去,发现是戏楼掌柜,奖赏道:“不错,上道!涨工资!” 说着,他捏着银子,狠狠砸向谢玦宴。 “爷我就是对你无礼了怎么地!你去找皇上告状啊!” “啊!”谢玦宴捂着被砸中的左眼大吼出声,“明长容,你找死!暗卫呢?有人刺杀皇子,还不出手?” 他的暗卫却迟迟未出现,谢玦宴大骂。 “靠,你们小心本皇子去陛下那里告状!” 暗卫纷纷安静如鸡蹲在角落里嗑瓜子。 “你们说,这次谁赢?” “当然是世子啊。” “可是以前世子都是绕道走的,他胆子小,又不是明将军那个大魔头。” 身侧一人一巴掌呼上去,压低了声音警告:“嘘,小声些!你还没被那魔头揍够啊!” 那人委屈巴巴地捂着被打的地方,泪汪汪的控诉:你不也说了吗? 另外有暗卫继续道:“没看见,刚刚小郡主站出来护着他,世子眼睛都亮了吗?此刻的世子早已经不是以往的世子了!” 他老神在在的,神秘兮兮的。 其他暗卫,还有其他世家带来的暗卫纷纷竖起耳朵听。 “那是什么?” 那暗卫睁开眼睛:“钮祜禄·世子!” 其他暗卫深以为然,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倏地。 一群着江湖衣裳的侠客便从天而降,团团围住整个高台,不让任何人靠近。 “侠客们,今个儿都给本世子围住咯,若是到最后本世子砸得爽了,这高台上的银子全都是你们的!” 谢玦宴为首的一群人:你人还怪好的嘞! 侠客们皆蒙面,握着武器朝明长容拱手,而后刷刷刷抽出武器,对准要逃跑人。 第97章 你人还怪好的嘞 “侠客们,今个儿都给本世子围住咯,若是到最后本世子砸得爽了,这高台上的银子全都是你们的!” 谢玦宴为首的一群人:你人还怪好的嘞! 侠客们皆蒙面,握着武器朝明长容拱手,而后刷刷刷抽出武器,对准要逃跑人。 这边掌柜孜孜不倦地递银子,明长容就不断接过砸他们,速度之快,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还一砸一个准。 “让你们骂我!让你骂!爷我就是靠明家,怎么滴,就是靠父王哥哥们怎么滴,你们还没得靠呢!一群煞笔!” 彻底放飞自我的明长容一边骂,一边砸。高台上的人便一边跳脚躲,一边嗷嗷叫。 “嗷呜——明长容你敢下狠手!” “啊——” 尖叫声不断传来,他们骂的越大声越难听,明长容就砸得越狠,从一开始的一颗颗银子精准砸人,到后面的一把把银子直接砸。 而后不一会儿,高台上一地银子,谢玦宴和那群公子哥,被砸得鼻青脸肿的。 一群侠客头戴斗笠,手拿武器,围着他们,等明长容玩儿。 所有人都傻眼了,就连被明长容拉到轻舟身后的明卿卿,目睹这一幕都傻眼了。 原来,银子,是这么用的吗? 在场之人目瞪口呆,明卿卿嘴角抽抽。 明卿卿:这便是有钱的底气吗? 像是逗小丑一样,比那戏台上方才唱的戏还要精彩。 “哈哈哈哈哈!你们怎么不笑啊。”唯有明长容的笑声传来。 众人麻木:不好笑,酸的嘞! 明卿卿转眸看见自家三哥哥玩得开心,而身后不断拎银子口袋的掌柜,却红着眼,笑得勉强。 即便做着那般浪荡不羁的动作,笑得也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可这些,不但丝毫不影响他那好看得魅惑人心的容颜,反而衬得他愈发有魅力,迷得不少世家小姐捂嘴尖叫。 明卿卿笑了起来,像是察觉到什么,她眼神倏冷,转头看向楼上一处房梁。 与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双目相对,待猜出了那人身份,明卿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望着高台上的闹剧。 现在她啊,是一点都不是很想装了,但是没办法,还得再忍一忍。 房梁上那人,身后随意地枕着一把大刀,心中好似惊涛拍岸一般震惊不已。 他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发现?!!! 她还若无其事地移开,明长容那傻子的妹妹,可没有传闻中那般啊。 有意思,有意思啊。 明长容砸完了,望着台上的的人捂着脸低着头,一脸羞愧的模样,就好笑,他摊手:“好了,侠客们,地上的银子都是你们的了,谁快,就抢的多!” 他话还未完,那些侠客,纷纷飞过去抢,然后兵荒马乱之下,谢玦宴以及那些公子哥全都被挤下了台。 有意的无意的,反正他们全都四脚朝天,要不是台下的侍卫护住,估计轻则骨折,重者半残。 谢玦宴一把推开侍卫,抬起头,青筋暴跳,怒气腾腾地指着明长容:“你们给我等着!” 殊不知,这般,他那一大一小的熊猫眼,还有被砸得红肿的两腮鼓鼓的,全都暴露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场全都哄堂大笑,那些被砸得公子哥们,全都捂紧自己的脸,被自家的护卫扶着落荒而逃。 谢玦宴一阵脸红,赶紧挡住自己的脸,甩袖离开了这里。 暗卫们纷纷拱手道别。 “嘿,老兄,下一次见啊!” “下次见,希望下次主子们还会带来如此有趣的画面。不过,身为皇子的暗卫,你们放任不管,不会受罚吗?” “没事儿!我们都习惯了,皇上基本上都不罚我们,除非我们帮忙的时候。” “哈哈哈哈,皇上圣明,快跟上去。” “后会有期!”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而早已梳妆打扮好的暮看云,却站在暗处,望着那些大笑的世家之人,眼中露出让人胆寒的恨意。 夜深人静之时,殷家丞相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书房内,一向自恃甚高的殷世青竟然匍匐在地,头狠狠磕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背对着他,站在跟前的男人一袭黑袍,一面黑色面具掩面,只露出那双清淡又漠然的眼睛,就只是站在那里,却给他极大的压迫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主上,可要我派人动手?” 那男人声音低哑:“一群废物,本以为那明卿卿会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会是明家人的软肋,竟是一点都没动到明家,反而让我们折损这么多人。” “主上,是属下无能。”即便他声音还是那般淡漠,可殷世青却感受到了怒气,额头上冷汗直冒,”请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然想出办法逐步瓦解明家,离间皇帝和明家。” “不必,你管好你的事情就可以了,听闻今日明长容与谢玦宴发生了矛盾?那病恹恹的明卿卿出言相护?” “是的,当时我的人正好也在那戏楼,可有什么不对劲吗?” “可有观察过,那明卿卿有什么异常?” “启禀主上,并未发现什么不妥,明卿卿确实只是一个不会武的病秧子,那日在东郊西侧的森林,鬼域杀手确实是由裴尘羁的王侯将相所杀,后来属下派人去查了那把匕首,确实是裴尘羁在鬼市悄悄买下的。 而且鬼域太大意了,只以为明卿卿一个病秧子,不足为惧,派去的杀手武功也都不高,这才导致刺杀失败。” 男人眼中闪过算计:“一个胆小的病秧子,也敢大庭广众之下,给皇子难堪吗?” 殷世青微惊:“主上,您是说,明卿卿有可能是伪装的?” “有意思有意思啊,若是装的,那这场游戏就更有趣呢了。” 他看向殷世青,语气很轻很轻:“这些事你别管,目前你手里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这件事都办不好,你知道的。” 殷世青心头一紧,赶紧低下头:“是,属下明白。” “至于明家,我自有办法。”那男人笑了笑,让人觉得春风拂面般柔和,却心如毒蝎,“且看,这一次,明家要如何逃过一劫。这一次的人,可不像谢云华燕枭烛那般蠢!” 这边,一个黑袍暗卫闪了进来,俯身在男子身边低语了几句,男子周遭气压低沉。 “你说什么?消息可准确?” 皇宫里,谢祈安猛然站了起来,望着自己的暗卫。 “启禀陛下千真万确,敦伽国太子在路上被上青天所杀,而在使臣队到底敦伽国国都前,敦伽国数位皇子公主一夜间皆惨死。敦伽国国主悲痛欲绝,然后立了燕孤离为太子。” “那个私通被灭族前皇后的孩子?” “是!” 谢祈安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他挥了挥手:“下去,让人继续盯着。特别是那个新上任的太子,傀儡也好虚衔也罢,此人绝对不可轻视。” 这天下,难道真的要乱吗? 海棠苑内。 明卿卿披着外衣,将手里的信件一点点烧掉,化为灰烬。 “做得很好,这算是我们送给燕春笑的第三份礼物。” 轻舟点头:“小主子,那背后之人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藏得太深了。” “无妨,是人是鬼,早晚都会露面的。只是,马上就是春天,杏花要开了,我们的人可准备好了?” 轻舟愣了一下,便会意:“一早准备好了,小主子放心,这些年按照您的吩咐,从未间断过,只待这次春来。” “很好。”明卿卿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封好的书信,“送到那人手里,春天到了,时机也就到了。” “是!” 第98章 岁月静好 春寒料峭,可京城的海棠却早早地开了。 京城蒙上了一层薄纱,大雾蒙蒙,让人看不清前路。 金缕阁内,谢玦宴眼前坐着一个黑袍男子,将手里的一瓶东西推给了他。 “你只管用,你所想定能如愿。” 那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不像是人类一般,让人光是听声音就心底发怵,就像此刻的谢玦宴。 他警惕地拿起瓶子细细看了一眼,半信半疑:“你确定吗?虽然听说他不会武,但是应该不会轻易屈服。” 男子站起身:“用或不用,信或不信,全在于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不等谢玦宴说话,男子推门离开。 谢玦宴望着那青瓷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呆地发痴。 海棠苑。 “爹爹,你路上要注意安全哦,要快些回来,卿卿会想你的!”明卿卿依依不舍地拽着自家父王的衣袖,眉眼红红的。 “好了,爹爹答应你。”明祈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冷淡的眼中带着宠溺,“就算是为了你,爹爹也一定早些回来。” 明朝礼满身醋味,他瘪了瘪嘴:“哎呀,妹妹眼里只有爹啊。” 明卿卿伸出另外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袖:“二哥哥,你也要早点回来,和爹爹平安归来。卿卿也会想二哥哥的。” “这还差不多。”明朝礼伸手使劲揉她的头发,不似平时,今日反倒是故意将她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的。 “老二,你轻点,你都把今天我给妹妹梳的头发都弄乱的,你个大老粗,自己不会梳,就看不得别人梳的是不是?” 明长容不满地伸出扇子敲打他作乱的手。 “老三,你皮痒了是?”明朝礼狠狠威胁,另外一只手却还在作乱。 明书允眼中透着无奈,拉下那只手,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梳子,小心地给明卿卿梳着头发。 明卿卿嘟着的嘴这才放下来:“二哥哥坏,大哥哥最好了!” 明朝礼再次吃醋:“老大,这次我和父王去边疆处理军务,老三要去审查他的生意,家里就留一个人陪妹妹,舒服啊!” 明长容也不闹了,摇着扇子:“可不是嘛,我们这一去少说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哎,嫉妒啊,赤裸裸的嫉妒!” 明书允手上动作轻柔,声音温润带着笑意:“二弟三弟不必吃味,以后陪着妹妹时,做哥哥的,肯定会时刻想念你们的。” “切!谁要你想念,我们要的是妹妹!”明朝礼不爽。 明卿卿粲然一笑,嘴角始终都是上扬着的:“想!都想!卿卿一定每天和大哥哥念叨你们一百遍!” “不行还是很酸,我也想和妹妹念叨其他人。父王,要不边疆你”自个儿去 明朝礼嬉笑着,可对上自家父王的眼神,他就说不出口了,立马乖乖闭嘴。 明长容悄咪咪躲到自家妹妹另一侧,看热闹不嫌事大:“哟,二哥,也有你说不出口的话啊,平日里不是毒舌的很吗?你也会怕父王啊?” 明朝礼捏着拳头,捏的吱嘎响,几乎咬牙切齿道:“老三,怕你这两三个月忘记哥哥,哥哥今日给你加深印象!” 话还没说完,明朝礼就一步跳出去,锤明长容,明长容哪能让他真揍到,一个跳跃转身,就往院子里溜。 “来呀来呀,有本事抓我啊!被戳中心事了,所以想杀人灭口就直说,拐弯抹角的,不像你啊,二哥!” 明长容看自家父王和妹妹都在,料定明朝礼不敢真下手,所以一边跑一边挑衅着。 “胆儿肥了啊,老三!你完了!” 明朝礼在身后追,明长容上蹿下跳地逃,嘴还不停,整个一个又菜又怂还爱玩儿。 这边肉肉被这闹剧吵醒,烦躁地抬了抬眼皮,望见明长容被追,那双虎目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撑起身子,立马扑过去跟着追,越追越兴奋。 明长容瞥见那巨大的虎身,立马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老虎!妹妹,救我妹妹!” 一边喊,一边往后砸银子。 人家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是银子砸虎,一去不回。 明朝礼也了停下,幸灾乐祸地看着:“老三,报应来了啊哈哈哈哈哈,你继续叫嚣啊!” “哈哈哈哈哈!”明卿卿被逗得直仰头,还一边给明长容打气,“三哥!你勇敢一点,打败肉肉 ,翻身做老大啊!” 明书允伸手温柔地扶着她,生怕她笑得仰过去,眼睛亦是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眼前是一片岁月静好,海棠树正在开花,而那群人在树下嬉戏打闹。 明祈丞就站在一侧,低眸望着他们斗嘴,望着他们打闹,眼中皆是笑意和无尽的宠溺。 山月峰峦叠起,绿意盎然。 海棠花正密,密密匝匝地别在林间,春风带来的,也不只是海棠,还有那翻越出墙的一支支杏花。 轻舟拦下王府的所有请柬,直接给了明卿卿。 明卿卿挑出来一张请柬,一张别着杏花的请柬。 “果然,他还是按耐不住了。” 轻舟:“小主子,杏花别院送来杏花宴的请柬,指明请大公子。这请帖是万贵妃亲自下得,怕是推不了。” “他们算计好了在这段时间,爹爹和二哥哥,还有三哥哥都不在京城时下手。那就去,我倒要看看,这谢玦宴想耍什么花样,真好奇呢。” 谢玦宴的母亲是吏部尚书的亲妹妹,因为此前为皇帝挡下刺客一击,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她请旨,带三皇子出宫独自在那杏花别院修养,皇帝念在她救驾有功,便允了。 第99章 即便是那地狱,我也愿意闯一闯 杏花宴。 明书允本是不愿意自家妹妹来的,因他知那谢玦宴好色,颇为担心,可是自家妹妹百般央求撒娇,加之他打探到杏花宴前,谢玦宴在金缕阁宿醉,不会赶过来,便同意了自家妹妹来参加。 杏花别院大门口,人来人往,纷纷行着礼,一片热闹。 这边打完召唤的明书允正打算带着自家妹妹进去,就被一道声音叫住。 明书允拱手:“不知秦御史,为何如此着急?” 秦执意低声:“丞相大人,事情紧急,赶紧随臣进宫面圣,事关渝州水灾之事。” 明书允眉头微皱起,怎么会这么巧合? 明卿卿知他犹豫,拉着他的衣袖,立马打断他进一步的思考,柔声道:“大哥哥,水灾更重要,大哥哥不必担心卿卿,卿卿看看杏花就走,而且身边还有轻舟和子衿,他们很厉害的。” “可是”他转眸就对上自家妹妹撒娇的神态,心立马软下来,“好,那妹妹,哥哥一定尽早出宫带你去惊月楼,别贪玩,早点回家,还有别人给的东西别吃,宴席上的东西也别吃,若是饿了,我看见子衿偷偷在袖子以及荷包里,塞了果脯和其他小零嘴,你让她分一点给你,还有” “哎呀!丞相大人怎么比我还婆婆妈妈的,人家小郡主都让你别担心了!”秦执实在听不下去了,朝明卿卿告辞,便拽着他赶紧跑了。 明卿卿望着自家哥哥被拽起来有些狼狈又好笑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未减。 哥哥,去,今日这地狱让卿卿替你闯一闯,这劫让卿卿替你扛。 子衿捂着脸,生无可恋:“呜呜呜,大公子什么时候看见的?我不活了啊,我要拿一块豆腐撞死!” “小子衿,认命,大哥哥早就看到你的真面目了。”明卿卿打趣地捏了捏她的肉。 轻舟抱着剑,冷冷拆穿:“你满脸油光地,抱着大猪蹄啃,创飞三公子时,大公子刚好在你身后,尽收眼底。” “呜呜呜!不活了不活了!”子衿哭唧唧的,更伤心了。 明卿卿哄好半天才将人哄好的,她转头看向轻舟:“一切按计划行事,切记晚一点到。” “是。” 杏花如雪,飘飘扬扬漫天飞舞,整个院中都是坠落的杏花花瓣。笛声轻泛,与这景色甚是相配。 万贵妃因病,迟迟未来,由着宾客们自由行走,在别院中赏杏。 宾客们也不奇怪,因为往年都是这般,万贵妃身子弱,常年呆在别院,又爱热闹,但是身体又不允许,她便常常举办这样的宴会。 但与平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个郡主。 身侧世家夫人子女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她,赏花赏景,也赏她。 明卿卿站在杏花树下,一身鹅黄色华服,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像是与杏花融为一体,人比花娇,一颦一笑都是惊鸿。 突然一个端着茶水的丫鬟,急急跑了过来,跌倒在地,茶水溅起,打湿了她的裙摆。 轻舟凌然拔剑,寒光微闪,不少人吓得捂嘴。 轻舟剑直指丫鬟,厉声呵斥:“放肆!” 子衿将明卿卿护在身后,哼哼,轻舟演的还挺像的,她比他演得更好! 丫鬟连连跪在地上磕头:“郡主大人,是奴婢眼瞎!请您饶过我!奴婢不是故意的!” 明卿卿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声音温柔至极:“没关系,倒是你,有没有摔伤啊?” 那丫鬟猛地一抖,全身僵硬:“没,没有,郡主,要不要不奴婢带您下去更换衣裳。” 明卿卿牵唇一笑,眼底闪过暗芒:“不必了,只是湿了一个角而已,杏花已赏,该回家了,哥哥说了,让我早些回家等他。” 那丫鬟又扑通跪了下去:“都是奴婢的错,求郡主不要走,不然奴婢难辞其咎。” “快起来,怎么能怪你了,是本郡主正好要回去罢了。” 那丫鬟猛地一颤,竟是吓得哭了出来。 “哎,罢了,也不为难你了,带路。” “郡郡主,这边请。”她声音颤抖着,明显是在害怕些什么。 明卿卿跟上去,在一处拐角,几人被拖了进去。 暗角里,明卿卿一脸无语地和裴尘羁和宋晚语两人面面相觑,面色麻木。 这两人咋回事啊? 为什么哪哪都有他们俩? 裴尘羁将她拉到身后,压低声音:“小郡主,后宅是非多,这丫鬟显然有问题。” 宋语晚抽出剑,锋利的剑刃险些划破丫鬟的脖子:“说!是谁派你来的,是何用意?” 丫鬟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声音呜咽。 明卿卿无奈上前,将她扶起来:“别怕,他俩误会了,你先去前面等着,我和他们说两句话。” 丫鬟这才点头走开。 裴尘羁不懂:“郡主,我们悄悄跟了一路了,这丫头显然有问题啊。这里可是杏花别院,那三皇子的名声你不会没听过?” 宋语晚点头,却深色莫名:“你不会,什么都知道?明知道那丫鬟可能有问题。还” “是,你们可知今日,这杏花别院请的是谁?” 宋语晚:“丞相大人?” “是,所以还请二位就当没看见我,多谢。”明卿卿微微颔首便离开。 明卿卿头疼地捏了捏眉毛,这老天爷能不能把这段孽缘给拿走,希望他俩别冲动。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都觉得今日必出大事。 “阿语,小郡主应该没事?”裴尘羁是很担心的,这小郡主武功高强,可是后宅争斗,从来吃人不吐骨头,谁又知道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明卿卿不过是提醒了一句,他俩便猜出了些什么。 宋语晚摇头:“先走,我看小郡主胸有成竹,应当是自有打算,若有人想趁机谋害我的哥哥,即便是那地狱,我也愿意闯一闯。” 不知为何,她愈发觉得这小郡主越来越神秘了。可即便如此,他俩好像莫名地相信她。 如他们所想,不一会儿就出大事了。 第100章 那是那把剑第一次沾染人命 明卿卿杀害三皇子妃,被吏部官员抓进了大牢。 这个事闹得沸沸扬扬,别院以要查案,被封锁,真相查出来前任何人不得出。 裴尘羁和宋语晚眼睁睁看着万贵妃下令,吏部官员将明卿卿带走。 他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裴尘羁和宋语晚不起眼,两人悄悄摸到拐角,打晕了两个别院奴才,换上衣裳,四处寻找出口。 大牢内,血的腥味扑鼻而来,他们将明卿卿推进一处大牢,便离开,连牢门都没关。 光透过窗户,将整个牢房照亮,这个地方出奇的干净。 从始至终,明卿卿都未曾辩解一句,她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等待着什么。 果然,不出半晌,那人一身橙色华服,摇摇摆摆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小香炉。 “呀,郡主啊,他们怎地能这般对待美人呢?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三皇子?”明卿卿抬眸看向他,一股杏花香侵入心脾。 她等的人来了,那好戏就正式开场。 谢玦宴在她面前,将那小香炉放在她面前,满脸淫荡的笑意:“没想到,这般美人竟然心狠手辣的,竟敢谋害本皇子的妻子。明卿卿,你好大的胆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皇子妃怎么死的,三皇子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明卿卿抬起头朝他笑了起来,丝毫没有被打入大牢的惧意。 谢玦宴对上她那临危不惧的眸光,冷笑起来:“呵哈哈哈哈,明家人果然都是这个德行!本皇子就看看待会儿,你还是不是这般从容!” 他一脚踹翻香炉,那股杏花香儿愈发浓烈。 明卿卿眼神迷离,伸出手捂着脑袋:“我的头,怎么这么晕?” “哈哈哈哈,美人儿等等再睡,本皇子待会儿一定令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谢玦宴不断说着,一边解着自己的衣带。 “你要做什么!谢玦宴你无耻!”明卿卿敷衍地说了两句,以表示害怕。 “做什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啧啧啧,这张脸,待会定然是销魂!只可惜,比起你大哥真的差的不是一分半点儿,乐趣都少了好多。” “关我大哥何事。” 谢玦宴脱到里衣的部分,猛然抬起头:“实话说,比起你,本皇子更像看你大哥在身下啊~那滋味儿定然是就是可惜了,今日竟然被秦执那老不死的临时叫走了,不然此刻在这儿的就是他了。没关系,你今日来代替他也无妨。” “呵。”明卿卿冷笑了起来,“你不过欺我一介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我大哥纵然是文官,可也绝不会允你如此无礼!我就是死,也绝不受此屈辱。” 说着,她便想要站起来,企图撞墙身亡,却又摇摇晃晃坐了回去。 “哈哈哈哈,你真是天真,看来是明家将你护得太好了。”谢玦宴像是在看一个势在必得的猎物,“别挣扎了,你中了软筋散,根本没力气反抗,还是乖乖的伺候本皇子。至于你大哥,哈哈哈,今日若是他,本皇子定然不止是用软筋散, 今日之后,你便是本皇子的皇子妃。也不怕告诉你,本皇子手里有宫廷禁药醉生梦死,哪怕是八重天武者中此药后,也是欲火焚身,只会不断地索要。可惜啊,你这身子骨,要是用了那药,怕是会死在这。” “原来是这样啊。”明卿卿笑了起来,一身杀气四溢,一双美目更是腥红的可怕,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连呼吸都在颤抖。 前世,大哥被害入狱,等她匆匆赶回来之时,只知道是手脚皆废,他们只是告诉她受了刑罚,用私刑的人已经被处死。 她夜里悄悄潜入房中,便看见她那般风光霁月,高风亮节的大哥,四肢鲜血还在往外渗,脸色惨白,像是没了生机一般。 “妹妹?!”明书允惊心,满头冷汗直冒,想要拉被子盖上,却又动弹不得。 一动,便牵动全身伤口,痛得他又跌落回去,可他却咬牙颤抖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大哥!”明卿卿泪流满面,拿出帕子,手忙脚乱地想要帮他擦汗。 “出去!”明书允低声喊道,而后又带着无尽的哀求,“求你了,别看。” 他闭上眼,一眼都不曾看她。 明卿卿呜咽一声,伸手捂住嘴,而后退了出去。 那夜,她闯入吏部光明正大要了那吏部尚书的命,手起剑落。 那是那把剑,第一次沾染人命。 可她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一切最终的真相,她只知道大哥被诬陷调戏三皇子妃,三皇子妃不从被他杀害,被吏部关入大牢,受了私刑,才至于此。 重生归来,她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顺着蛛丝马迹让上青天查了许多事情,怎么想怎么觉得漏洞百出。 原来如此啊。 若是中了那药,大哥怕是拼死反抗,身上的伤是自己伤的。 呵,好得很,好得很。 明卿卿抬起眸,在谢玦宴震惊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他。 “怎么会!那明明是软筋散,一个没有武力的病秧子怎么可能抵抗得了那等剂量的药。” 谢玦宴大惊失色,不断后退着。 那双眸子猩红,笑意诡异,像是从地域爬上来的魑魅魍魉,令人胆寒,与方才柔柔弱弱的人恍若两人。 “区区软筋散。”明卿卿闪身来到他跟前,“谢玦宴,你胆敢伤害我大哥,我定让你千倍百倍的偿还!” 她抬脚,一脚踹到他的膝盖,谢玦宴尖叫一声猛然跪在地上。手狠戾地拽住他的头发,死劲地往地上撞。 “啊——明卿卿,你敢!本皇子是啊——” 她目光森然,发了疯似地拽着他,撞那地上。 咚咚声和不断地尖叫声响彻整个牢房,得到的却只是回音。不过一会儿,谢玦宴的头已然撞得血肉模糊,x鲜血直流。 而后,他又像是垃圾一样,被甩到地上。 “谢玦宴,你有一个好舅舅,替你掩盖一切,外面的人都被你支走了,这件牢房是你特地准备的?真好,省了我不少麻烦事呢。你这是自掘坟墓。” 那目光森冷如刀,一遍遍地游走在他身上。她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内力集中在脚,不过一脚,谢玦宴便直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裂开一样。 腥甜冲上喉咙,他生生吐出一大口血。 谢玦宴惊恐地看着她,这真是传闻中容易夭折的病秧子吗? 第101章 别怕,惊澜哥哥来了 谢玦宴鼓起万分勇气,连声音都在颤抖:“明卿卿,你敢对当朝皇子送私刑!谢家皇室何等尊贵,我若死在这儿,你明家明日将全都上断头台!你不怕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明卿卿大笑,那双猩红的双眼哪还有一点羸弱,分明是杀意四起,“谢玦宴,你便是仗着这一点肆意妄为的吗?是,你不会死,即便犯了天大的错,也会被饶恕,可是凭什么!就凭你生在皇室吗?” 明卿卿一身肃杀之气,还过裹挟着无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谢玦宴呼吸一滞,他此刻无比后悔,后悔为何将人全部支走,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别怕,你说得对,我怎么能要了你的命呢?是。”明卿卿声音温柔极了,她不疾不徐从靴中抽出一把刀,阳光折射在银色的刀刃上,折射出寒光,刺得谢玦宴眼睛一腾。 一股寒意从脚底一下子窜上天灵,不祥的预感蜂拥而来,谢玦宴全身都成筛子,却还在不断往后退着,可是自己早已经被对方踩得动弹不得。 他色厉内荏地不断嘶吼:“明卿卿!我是皇子!是三皇子!我母妃救驾有功,是社稷功臣,我舅舅是吏部尚书!你胆敢动我!” “别怕,不过是一刀罢了,要不了命的,最多是从此以后与太监为伍,何至于此呢。”明卿卿笑意狰狞,实在让人很难想象,一张这样娇弱的脸,竟然能说出这般残忍的话。 “不要,明卿卿,郡主,我求你了,我是皇子,要是没了根,就是一个废物了,会一辈子活在嘲笑中,求你了!” 那曾傲慢无比的声音此刻全是央求,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谢玦宴知道她做得出来,明家人都这般,狠辣果断,他不该惹,不该惹的。 可惜明卿卿又怎么放过他,她手起刀就要落下,可是外面一阵骚动。 “淦!” 明卿卿大骂一声,手起刀,眼中闪过算计。 “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了!”谢玦宴衣摆下蔓延出一摊黄色液体。 他得救了。 明卿卿却狠戾地笑了一下,快速捡起他袖中滚落的青瓷瓶,嗅了嗅,捏着他的嘴,一瓶灌入,瓶子砸碎,随意散漫在地上。 谢玦宴本来才松了一口气,却被她强行灌入那醉生梦死,暗道一声不好,转过头,正要扣着自己嗓子眼吐出来。 谁料下一刻,牢房的大门被猛然踹开来,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掠过他,三步并做两步快速来到明卿卿身前。 谢玦宴看见那道紫袍身影,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心里落下的石头又抬了起来,恐惧使他再次抖动起来。 他吞吞吐吐地喊道:“小……小皇叔?” 可谢君辞丝毫没看他一眼,只是不偏不倚,满眼都是蹲在角落里颤抖的小姑娘。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披在她身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和柔:“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惊澜哥哥来了。” 他伸手轻轻抱住她,将她圈进自己的怀抱,明明他自己的手颤抖着,明明害怕的是他。 可他却不断安慰着她:“别怕,惊澜哥哥在这儿,谁也伤不到你。” 惊澜哥哥,惊澜是他的字。 惊澜哥哥? 明卿卿靠在他的胸膛,只觉得这一声惊澜哥哥无比耳熟,坚硬的胸膛传来温暖,他的大手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臂,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小孩子一样。 她心中猛颤,乱做一团麻,理不清。 这边醉生梦死已入喉,很快便窜到全身,谢玦宴不断解着自己的衣襟,喊着热,意识模糊拖着身子,朝他们移动。 被冲进来的裴尘羁一脚踹开:“呸,还皇子呢,看看你这德性!” 宋语晚抱着剑,冷冷俯视着地上撕扯着衣服,做出不雅动作的人。 白羽匆匆带着人赶来,看见混乱的牢房,和衣衫不整的皇子,一颗心坠入寒窟。 不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完了,出大事了。 他走上去,将地上的瓷片捡起来轻嗅,闻到味道后,赶紧丢掉,像是丢垃圾一样,嫌弃得不得了。 “王爷,是宫廷禁药醉生梦死。” 卑鄙,他竟然对小郡主用这个! 谢君辞闻声,周深气压倏地低沉,仿若瞬间凝结着冰霜,周遭杀气四溢。 他的神色沉下来,眼中皆是伏尸百万的戾气。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惊澜哥哥。” 惊澜哥哥??? 在场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呆了,但是都无暇多想,此刻都是担心着男人怀里的小姑娘。 明卿卿声音沙哑:“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点燃了软筋散,自己吞服了那地上的东西,然后就有些神志不清,到处乱撞,然后就这样了。” 听到她的话,所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乖,等哥哥一下。”谢君辞摸了摸她的头,一颗心始终都是揪着的,对上她抬起的那双泛红又好似故作镇定的眼眸,一颗心更是疼的猛颤。 他伸出手,将披风拉过来,盖住她的头。 “捂着耳朵,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看,待会儿惊澜哥哥带你回家。” 一些尘封了太久的回忆,模糊了的记忆,像是呼之欲出,可是明卿卿始终都抓不到。 只见,谢君辞站起来,脸色所有的温柔尽数退筋,留下的全都是杀意和狠厉。 裴尘羁和宋语晚感受到无端的压迫感,齐齐退后了一大步。 白羽咽了咽口水,亦是退后了一大步。 完了,王爷动怒了。 只见谢君辞不疾不徐走向那快扭成蛆的人旁,声音森冷如刀,裹挟着无尽的杀意:“你胆敢对她,用这般卑鄙的手段。” 话未落,他抬起脚,咔嚓声响起,像是什么碎了。 而后便听见一道惨烈的杀猪声传来,穿透整个牢房。 裴尘羁下意识夹紧腿,躲到了宋语晚身后,白羽亦是又退了好大一步。 明卿卿躲在披风里,眼中闪过惊诧。 这可是他亲亲小侄子啊,这么下得去手,真狠啊。 但是她喜欢。 第102章 往后她温柔的大哥哥啊,定然青云直上 谢君辞转身,那一身肃杀之气一瞬便褪去,他快步走向地上的小姑娘,伸出手,将人横抱起。 那道温柔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惊澜哥哥带你回家,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到家了。” 明卿卿靠在他的胸膛上,百思不得其解,他与她见过吗?认识吗? 摄政王府,白羽已经麻木了。 回家回家,难道不是该回昭玥王府吗?这摄政王府何时成了小郡主的家了? 他不懂,且大为震撼。 谢君辞关上门,走出来。 裴尘羁和宋语晚就围了过来,以往避之不及的两人,此刻急切地望着他。 谢君辞扫了一眼脏得认不出模样的两人:“多谢二位冒死通风报信,小郡主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此刻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们了!” 裴尘羁放下心里,他俩极限挖了一个狗洞,悄悄钻了出去,就遇见恰巧路过的摄政王,立马扑上去求救。 “白羽,带他们下去洗漱,换身衣服。”见他俩屡次救小姑娘,也是真心实意的,谢君辞对二人都温和了许多。 白羽将人带下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王爷,皇宫里还并不知道,像是有人故意断了传信的路。” “谢玦宴无法无天,让我们的人快马加鞭快速通信。” “是。” 屋子里的明卿卿却是惊吓到了,此刻她瞪大眼睛,望着不属于昭玥王府的床顶,翻来翻去的。 死活都想不起,她和他到底啥时候这么亲密了。 不过一瞬,她又红着脸,钻进了被窝,嘴角不自觉上扬。 没过多久,明书允匆匆赶来,连一贯遵守的礼仪全都抛之脑后,急急冲进屋里,险些摔倒,还是谢君辞从后面一把拽住了他,才避免了他摔倒。 “多谢。”明书允大步走进去,便看见自家坐起来的妹妹,一把抱住她。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悸,眼泪滑过脸颊,他抱着她都在颤抖。 明卿卿感受到脖子上一瞬的滚烫,愣了一下,伸出手拍打着他的背。 “大哥哥不哭,卿卿没事,大哥哥也没事。” 这一劫过了,往后她温柔的大哥哥啊,定然青云直上,成为世人永世称赞的丞相大人。 永远活在鲜花烂漫,明媚灿烂的光芒之中,那一路定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是大哥哥不好,大哥哥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在那里,不论什么理由,都不该!” 没有人知道,当他听说妹妹出事时有多害怕。 “不怪哥哥,这世界本就是这般满眼荒唐,与哥哥何干。再说卿卿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今天也没有吐血,也没有哭,卿卿是不是很乖很坚强?” “对。”明书允哽咽了一下,抬起头,那双蕴满泪水的眼底,杀机尽显,“我们家妹妹啊,是这世界是最乖最坚强的妹妹,可是在哥哥面前,妹妹可以哭不用坚强。” 遇到了那么多,她都没有动容,可是自家大哥哥这普普通通却又温柔至极,满是宠溺心疼的话,明卿卿却一下子红了眼。 就像上一世,他百般哀求,那般高风亮节的丞相,竟然求着她出去,求着她不要看,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场面。 “你等一下,大哥哥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带妹妹回家。” 明书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着。 “好。” 门外,明书允便看见谢君辞一身冷气站在那里。 他走上去,径直跪下,谢君辞立马将他扶起来。 他淡淡开口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不必如此,带她回去,其他事明日再说。” 告辞后,明书允背着明卿卿往外走,明卿卿回眸,望着站在长廊之上,负手而立的人。 他今日还是未曾穿白衣,一身暗紫色长袍,矜贵疏离,霞光恰巧落在他身上,为他披上一身金灿灿的轻纱。 可到底,他还是没为她抬眸,始终没有多看她一眼,仿若方才抱着她,一声一声哄着,说自己是惊澜哥哥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卿卿收回视线,失落地靠在自家给大哥哥肩膀上。 可她没望见,那置身于霞光中,疏离清冷的那人,抬起眸,望着她的眸光中充斥着克制不住的偏执和复杂无比的情绪。 是日,皇宫里。 谢玦宴拖着残躯,跪在大殿之中。 “谢玦宴!你让朕说你什么好!你竟敢将主意打到阿允和小卿卿身上,朕看你是活腻了!” 谢祈安大怒,上前不顾他痛不痛,一脚将他踹翻。 谢玦宴滚了一圈,捂着裆,痛得哭了出来。 “父皇,儿臣冤枉啊!明明就是那郡主与三皇子妃起了冲突,失手推了三皇子妃,三皇子妃死了,儿臣这才从金缕阁赶回去,去大牢询问她的。儿臣什么也没做,小郡主竟然就揪着儿臣的头往地上磕……” 说起这个,谢玦宴看见坐在一侧的明卿卿,心底的恐惧又升了起来。 妈的,明家都是些疯子! “您看看儿臣的头,都成什么样了,后来,那小郡主竟然拿出一瓶什么东西强行灌入儿臣嘴里,儿臣这才神志不清,丝毫不知道做了什么。” “父皇!父皇,你都不知道,小郡主真的好可怕,她根本不像是平日里那样病弱的样子,像是,像是地狱归来的恶鬼!” 周遭安静得可怕,谢玦宴抬起头,就对上众人那丝毫不相信他鬼话的目光。 “不是!真的啊!小郡主真的会武,她欺君罔上,身体好着呢!” 冷笑声传来,谢玦宴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秦执冷冷地看着他。 “三皇子是戏曲看多了!将大家都当成傻子了不是?” “不是!”谢玦宴气急,这些人怎么就不信呢!特么的,明卿卿就是一魔鬼,一疯批! 他对着明卿卿嘶吼:“明卿卿!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当真在座的都是傻子吗!” “咳。”明卿卿捂着唇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在场人正准备出言维护她的话,她脸色苍白,柔弱地站了起来。 谢玦宴瞪大了眼睛,他么的! 这柔弱无骨,虚弱得快要晕过去了的样子,是什么鬼! 谢玦宴大吼:“你装什么!你昨日一脚踹翻我的劲儿呢!你昨日想要将我阉了的凶相呢?!” 明卿卿扑通跪下,明书允都来不及扶。 “皇伯伯,三皇子说的没错,都是卿卿,都是卿卿干的。咳咳咳,三皇子说是臣女,那就是。” 谢玦宴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一口血倒是气得喷了出来。 特么的,什么叫说是就是啊! 明明就是好嘛! 明卿卿这姿态,落在众人眼中,那就是被逼无奈,只得承认了,像是被屈打成招一样。 不管她怎么说,到底还是承认了。 谢玦宴大声道:“你们看,他们,她都承认了!父皇,儿臣冤枉!” 众人:……你看我们信吗? 唯有裴尘羁和宋语晚,一脸他们就知道的表情。 第103章 他是她梦里所求不得的南柯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皆在两人眼中看见了些许的无语。 昨日那样子可把他们吓到了,他们就说嘛,明卿卿岂是那般任人宰割的人吗? 明书允撩袍跪在明卿卿身侧,声音冰冷:“陛下,何其荒唐,三皇子一张嘴,颠倒黑白!要不是裴公子和宋小姐想尽办法逃出去,朝摄政王报信,臣妹妹……臣连想都不敢想! 臣妹妹是世人皆知的病弱,当时又中了软筋散,手无缚鸡之力,连站起来都不行,哪里来的力气伤三皇子? 再者,醉生梦死乃是宫廷禁药,臣妹妹很久未曾进宫了,对皇宫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来的药!” 这边的吏部尚书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是万贵妃咳嗽了好几声:“陛下,吾儿冤枉啊!陛下,宴儿再如何,他哪有对郡主图谋不轨的胆子啊!他可是男人,又怎会对丞相大人有非分之想,简直是荒唐!分明就是她诬陷,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可惜了宴儿啊!就这么被废了,摄政王好狠的心啊,那可是你的亲侄儿啊!” 这边裴尘羁和宋语晚下意识看向明书允,仪态端方,抬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一张脸带着文雅的书生气,却丝毫不阴柔,像是云间入了凡尘的文曲神君。 面冠如玉,芝兰玉树,一身月牙鹤纹长袍,霞光洒落在他的眸中,像是氤氲着星河。 两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要是他们胆子够大,可能也忍不住觊觎了。 说来,三皇子还真是勇,明家长子都敢陷害,也不怕昭玥王和他那疯批弟弟回来,断了他的脑袋! “闭嘴!”谢祈安忍无可忍,“来人送万贵妃回别院,无旨不得出!” “陛下!”万贵妃咳嗽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万贵妃被带走后,吏部尚书更是低着头,抖成筛子。 谢君辞瞥了一眼,望见大殿之上跪着的明卿卿,脸色还是那般苍白,他眉头紧锁。 上前拱手,适时开口:“皇兄,据查,三皇子妃乃是和谢玦宴推攘,不慎摔倒头,才导致意外身亡。谢玦宴却将此事嫁祸到小郡主身上,何其荒唐。他做的荒唐事可不只是这一件,强抢良家妇女,皆是万家帮忙掩盖一切。” 谢祈安声音一沉:“万云德,你滥用私权,助纣为虐,革去官职,打入死牢,其余人等依罪论罚,万家无罪者,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入!” “陛下!陛下!”吏部尚书被拖出去前,不断哀嚎着。 谢祈安看着瑟瑟发抖的谢玦宴,下了狠心:“谢玦宴你荒唐至此,从此以后贬为庶民,不再是我皇室子嗣。杖责五十,死活不论!” “父皇!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啊!是皇子啊!”谢玦宴瞪大眼睛,他实在不敢想,自家父皇如此维护那明家,不惜舍弃他这个亲生儿子。 “父皇,明家给了您什么!您要如此维护他们!” “拖出去!”谢祈安怒极。 明卿卿敛眸,也不知道,这位皇子是否能挺过这五十呢。 谢祈安都有些无颜见明家了,虽然这谢玦宴自小随母出宫,不是他教养的,可是…… 他满是歉意,将明家二人扶了起来,道了歉,赏了很多东西。 出奇的,谢玦宴竟然挺过来了,就留了一口气。 明卿卿冷笑一声,背后之人手伸得可真长啊,可是事情哪能就这么结束了。 大殿之外,明卿卿要与摄政王说两句话,明书允这才先走到宫门口,与裴尘羁两人道谢。 谢君辞刚一出大殿,便看见了站在霞光之下,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身影。 “小郡主,还没走?” 明卿卿转过身,福身道谢:“昨日之事,还没来得及朝摄政王道谢。” “无妨。”谢君辞赶紧将她拉了起来,然后又立马松开手,微不可察地拉远了距离。 “昨日,摄政王为何那般自称?臣女可是与摄政王曾经相熟?” 明卿卿抬起眸,将眼底的那份期许藏了又藏。 惊澜哥哥,惊澜,谢君辞的字。 ‘观海听澜凭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乃是当今陛下亲自为他取的字。 谢君辞微微低头,看见她那潋滟生辉的眸,极不自然地立马移开:“儿时,我流落在外,是小郡主将我从乞丐堆里捡了回去,将我藏在府里,让我避免了前朝余孽追杀之祸。昨日之事……也算,也算是报答小郡主的救命之恩了,往后,我们便两清了。” 他往后说话就急了几分,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这般了,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两清了? 是了,两清了。 明卿卿转过头,看向绵延的宫墙,眸光暗淡,她笑了起来:“原来是如此,但还是要多谢摄政王,儿时臣女生过一场大病,发了高热,所以忘记了以往的事情,还请摄政王见谅。” 也是因为那场大病,成为了她重生的契机。 “大病?那……”谢君辞转过头,眼底带着担忧。 明卿卿低下头笑了笑,打断他的话:“如摄政王所言,从此我们恩情两清,摄政王也不必为那段过往的恩所累。时候不早了,臣女哥哥还在等,臣女告退!” 不等他说什么,明卿卿便转身离开了,留谢君辞一个人在原地。 白羽不知何时出现在谢君辞身侧,他神色复杂:“王爷,其实那不是您想说的话?” 谢君辞不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是想说其他的,可话到嘴边就变了。他不知道为何,每次一见她总是慌神。 明明事实如此,可是听见她真的那般说,说他们两清,听她一口一个摄政王,听她疏远地自称臣女,他心底会那般低落。 曾经那个蹦蹦跳跳一口一个惊澜哥哥的小人儿,不断地在他脑中跳跃,令他忍不住再次慌神无措。 是夜,微雨山。 月色溶溶,海棠花瓣漫天飞舞,于月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明卿卿一袭橙红色长裙,手里抱着一坛酒壶,躺在山顶最高开得最盛大的那可海棠树上。 她心底也有这样一棵海棠树,也曾有这样的月色,也曾有那一个低头浅笑,比那满池春水还要温柔还要惊艳的少年。 他是她梦里所求不得的南柯。 清辉映海棠,如今夜一般,不同的是,她一身红色长裙,墨发只是简简单单地用红丝带系上。 她抱着几坛酒,独自一人,与月对酌。 不知道何时,月色里传来清幽动人的琴音,她不懂这些,只觉得甚是悦耳。 循着声音,她迷迷糊糊低头,便看见一人一袭长袍,白衣胜雪,修长冷白得发光的手轻拂古琴,海棠花悠悠下转,落在他的肩上,他的琴上,他的手上。 明卿卿看呆了,她低语呢喃:“是月下神。” 探头想看得更清晰一些,却不慎跌落,正当她打算运起轻功,平稳站好时,他抬眸,飞身,将她抱住,平稳落在地上。 第104章 卿卿要活着,活着才能看见 “你还好吗?”神仙悲悯又温雅的声音响起。 明卿卿下意识抱拳,脱口而出:“神啊,多谢您伸出援手,才不至于我跌落在地。”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动作也还有些吊儿郎当。 意识到自己脱口说了什么,明卿卿咳嗽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刚低头,她便将眼前的面孔和脑海中的人合二为一,差点当场社死。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调戏美男,调戏到摄政王面前来了,完! 她赶紧移开一动不动盯着对方的眼睛,笑道:“开玩笑的,多谢摄政王,还请摄政王见谅,无意冒犯,如果臣女说,摄政王长得太好看,所以臣女被惊艳得迷糊了,您信吗?” 对方却是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模样,敛眸笑了起来。 “明小姐,还真是幽默飒爽,相处片刻倒是令人忍不住心生欢喜,传言不可信,不可信。” “是!传言咋能信嘞,果然像摄政王这般的妙人儿,才会明辨是非!”明卿卿一下子就来兴致了,将手中酒递了过去,“喝酒吗?上好的海棠醉。别嫌弃,这是从我师尊那里偷……挖的,仅此一坛了。” “大老远就闻见浓厚的酒香了,至少得埋在海棠树下五年?” 见他如此,明卿卿凑上去,自来熟地与他勾肩搭背:“摄政王好鼻子,有品味!我师尊偷偷埋在地下的,被我找出来了。都被我喝光了,尝尝?” “呵。”他摇头失笑,毫不嫌弃地接过来喝了一口,“确实酒香浓郁,好酒!不过,你都喝完了,就不怕你师尊追杀你?” “哈哈哈哈哈!方才害怕,现在不怕了!”明卿卿仰头大笑,边走边喝。 “为何?” 明卿卿大刀阔斧地撩裙,坐在海棠树下:“因为摄政王也喝了。” 谢君辞哪里想不出自己也被拉下水了,却是不恼,反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只喝一口岂不会亏了?” 两人于海棠树下,谈天说地,一壶酒,对月而酌。 “既然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就叫我惊澜,这里没有摄政王。” “正有此意,阿澜兄爽快人!” “哈哈哈哈,阿卿,也是个爽快女子。” “下一次,阿卿还给你拿我师尊的酒来!你值得!” 【冤种师尊:不值得不值得!这徒弟收的不值得】 两人像是遇见了知己,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至此后,每一夜,他们都会在这棵海棠树下相聚。谢君辞每次都会来的早一些,永远都是穿着不同纹路样式的白衣。 一张桌子,一副古琴,不同的是,桌子上多了几坛酒,还有她爱吃的东西。 她爱一袭红衣猎猎,靠在他身侧的海棠树干上,他爱一袭白袍,抚弄悦耳古琴。 那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出征前一天。 那一天,永远来得晚一些的明卿卿,破天荒来得早了很多,她一身红色披风银色战甲。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话刚落,他却将她抱进怀里:“阿卿,待凯旋那一日,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好不好?” 他还是一袭白衣胜雪,银色飞枝冠束发,还是那般若云间谪仙,令人触不可及。 “好,待我们相遇那一日,我也有话要说。刀剑无眼,你要活着!” “你也要活着!” 那天两人都红了眼,明卿卿看着他泛红的眉眼,竟然大笑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有那么一刻,将神明拉下了神坛,拉入了这世俗红尘来。 可是那一次分别后,谢君辞没有再回来,永远留在离境征战沙场,与西边的国都打仗。 明卿卿凯旋归来,留在王府,又来来回回游走江湖,都没等到他,直到京城政变,明卿卿奔赴北境,死在北境,也未曾再见他一眼。 那些话,永远都未曾宣之于口。 那些藏了又藏的爱意,也再也没有人知晓。 前世,没有敢说出来,这一世就更不可能了。 她将自己置身于樊笼里,手染鲜血,又怎么能将那般谪仙的人拉下凡尘呢? “卿卿,下来,上面危险。” 一如既往那般温柔又清冷的声音响起,明卿卿迷迷糊糊地探头望去。 月涟漪,那一人携月光而来,如海市蜃楼,望而不及。 明卿卿伸出手,够着,痴痴笑了起来。 只见那人一跃而起,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稳稳落地。 “怎么又爬得这么高,身体不好,还喝这么多酒。”明明是责怪的话,可到嘴边,却全都是心疼。 他轻轻将她背起来,一身暗红色金云纹长袍加身,玄色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在一地的海棠花瓣上。 月色拉长他们的身影,海棠花在风中飞舞。微雨山渐渐被他们落于身后,画面和很多年前也渐渐重合,只是不同的是那是两道小小的身影。 “惊澜哥哥别怕,只是吐血了而已。”声音虚弱得好像快要消失了一样。 小男孩背着圆润的小女孩,快步跑起来,急急道:“对,没事没事,去找师尊,你不会死的!” “嗯,师尊……好厉害的。” 背上的小女孩越来越沉重起来,小男孩感受到她垂落在背上的头,慌了神。 “不要死!不要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走那么远去看海棠,那样你就不会病发,你别死,好不好,我错了!” 小男孩的哭腔越来越明显,可是背上的小女孩却迟迟没有声音,小男孩哭了起来。 良久,小女孩这才虚弱得开口,声音小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不怪惊澜哥哥,是卿卿自己喜欢海棠花,好喜欢好喜欢的。” “好,卿卿喜欢,卿卿好好活着,惊澜哥哥一定还你一山的海棠好不好?” “好。” “卿卿要活着,活着才能看见。卿卿……” 旧纸堆里蒙尘的记忆倾覆而来,被风吹得清晰了许多。 背上的明卿卿喝了酒,迷迷糊糊嘀咕了几句,谢君辞凝神仔细听。 “惊澜哥哥,我看见了,一山的海棠花。” 谢君辞怔愣了片刻,那挂满雪霜的眉眼,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红,他勾唇笑了起来。 “卿卿喜欢吗?” “卿卿喜欢,很喜欢海棠,也喜欢”惊澜哥哥。 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啊。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可惜我们有缘无分。 明卿卿清醒过来,双眼迷迷糊糊,余光却在余光中,不偏不倚尽是那一人。 那一人低眸浅笑,暗红色的红袍,为他的清冷中添了几分昳丽,也还是那般好看,让人忍不住看呆眼。 前世,她一直以为她是喜欢那般白衣胜雪,清冷若仙的男子,到今日才发现,不过是唯他而已。 第105章 好一个谢家皇室血脉 因着谢玦宴一事,明家在外的父子三人匆匆赶了回来,不管谢祈安怎么传召明祈丞就以身体不适,不宜见驾为由拒不进宫。 而明朝礼更是每每上朝,都要把朝堂搅得个乱七八糟才罢休,逮着个人就怼,文武百官见着他就躲,皆苦不堪言,全都参他。 谢祈安每天收到最多的奏折就是说明朝礼的,偏生他传自家义弟来宫里,他又不来,搞得他头痛不已。 自家孽子做的混账事,到最后受罪的是他,他能怎么办?只能受着。 可谢玦宴还是好好的活着,活在杏花别院背后的一处偏院中,即便生不如死,可没有人去找他麻烦。 只因为他是谢家皇室。 谢家皇室是天璟国至高无上的存在,拥有谢家皇室血脉之人天下任何人不得杀,传闻谢家皇室背后有两派守护者,一个便是名扬天下却渐渐销声匿迹的长生一族,一个便是一支可怕的背后力量。 传闻曾有皇子游历他国,被他国皇室所害,那力量便出现,一夜之间灭了整个王朝。 其可怕之斯,至今令其他人 不敢擅动谢家皇室血脉。 更何况于天璟国之人而言,那还是皇权。 正因为如此,明卿卿才深知她的复仇之路到底有多艰难,明处的仇人都如此难以解决,更何况在暗处那只至今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手。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太气人了!他竟敢觊觎我们风光霁月的大公子,还想对他用那般肮脏的手段!” 子衿恶狠狠地将手里的猪蹄送进嘴里。 这边轻舟看了一眼自家小主子,掩唇轻咳,那眼神更是使劲暗示。 没看见小主子浑身杀气吗?还在这里拱火。 可子衿哪里看的懂,蹲在地上的她抬起头仰望他:“轻舟你怎么了?眼睛抽筋了吗?” 轻舟长叹了一口气:“……眼睛没抽筋,脑子抽筋了。” 竟然企图想让你这个千万年的榆木脑袋,看懂他的暗示。 “呵呵呵哈哈哈哈,好一个谢家皇室血脉!” 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明卿卿,突然低眸笑了起来。 子衿猛地浑身一颤,赶紧连滚带爬站起来,躲到轻舟身后。 “小……小主子,别这么笑……子衿,害怕。” “别怕,你小主子我只是觉得好笑罢了。”明卿卿眼底的杀气四溢,嘴角的笑愈发诡异,即便语气还是那般温柔,可是子衿却觉得更可怕了。 子衿咽了咽口水:“我,我想起来厨房好像让我早点去试菜,子衿宝贝先走啦~” 说完,她就立马闪身离开了,片刻都不敢多待。 轻舟低着头:“小主子,需要属下去取他性命吗?我们悄然潜入去逼问他,背后之人手伸到皇宫,留了他一命,仗着自己是谢家皇室,他便肆无忌惮,死活不给陛下说醉生梦死乃是背后之人所给。” “不必,他自己也不知道背后之人具体是谁,不过是那些人势力滔天,将他从陛下手里保下一条残命,他就以为凭着这谢家血脉,从此便无人敢动他,便可安枕无忧一辈子了。” 可是她是疯子啊,重生归来,不论他是什么人,她又岂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明卿卿浅笑嫣然,伸出手不疾不徐地捻起肩上的海棠花。 “既如此,那便让我们的人直接动手,棋早在很多年前就下好了,既已入局,又怎能独善其身呢?本来,我也想给他留个体面的,是他太贪了,竟妄想动我哥哥后,还好好长久活着,痴人说梦!” 轻舟没有多言,只是行礼后便离开了。 半月后,万贵妃病故,在出殡前发生了一件丑闻。 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被废三皇子谢玦宴在自己母妃葬礼之上,服用禁药,企图用那残缺之身行苟且之事,谁料长期服药过多,早已伤身,加上几种秘药同时服用,突然暴毙死在了床上。 听闻被发现时,身边还躺这几个衣衫不整的太监。 皇上大怒,命人将杏花别院所有助纣为虐之人全部杖毙,谢玦宴的骨灰被丢在蛮荒之地,永世不得回。 而谢玦宴被剥夺谢家姓氏,不准任何人再提起,百姓们也只敢私下里悄悄说一两句。 对此,明卿卿表示很满意。 海棠苑中,她一人手执黑白两棋,施施然下着棋。 一旁的轻舟低语回禀:“小主子放心,一切蛛丝马迹都断的干净,世人无论如何查,如何猜想,也绝对想不到,那人之死与您有关。” “嗯。” 明卿卿重生归来后,将上辈子的蛛丝马迹全都串联在一起,大哥受伤,动私刑之人被杀,吏部尚书也获罪被罚,是她提剑杀的,可无人问罪,此事反而被压下去了。 万家没落,谢玦宴那时刚好被禁足,不过半月,万贵妃就旧病复发,逝于杏花别院。 她便让人将三皇子身边太监常去鬼市偷买的秘药里加了其他东西,他的身体早已经亏空殆尽,长久以往,但凡药量只加大一点点,他便会归西。这一次更是让人偷偷放入了禁药醉生梦死,他命再大也得死。 死于此,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世人只会觉得荒唐,堂堂皇子竟然长期服药,行荒唐之事,那醉生梦死更是他曾带出来的药,到最后他自己忍不住服用,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还在自己母妃葬礼当日行此苟且之事,为掩盖这一丑闻,查此事的人自然都是巴不得越早完越好,谁又敢详查些什么。 只是那背后之人留那谢玦宴,就只是为了令明家和皇室生出嫌隙吗?若是这般,他们倒是低估了明家的忠心了。 虽然重生归来,愈发了解自家父兄的明卿卿,一度觉得自家父兄很多时候像极了要被清君侧的佞臣了,特别是他那个最近人嫌虎弃的二哥。 第106章 报一丝报一丝 此事过去许久,皇宫里举办家宴,明家也必须全员到场。 已是盛夏,微醺的彩霞抖落几分暮光入那熙攘的人世。 皇宫里人来人往,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来回穿梭,皆低着头,生怕冒犯了贵人。 说是家宴,其实就是皇室和重臣坐下来喝酒聊天的。 身为大将军府的裴家,以及皇子公子太傅的宋家,自然也都在受邀之列。 裴尘羁和宋语晚一进宫就绕着明卿卿,寸步不离,陪同的还有明长容。 他俩就如同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在明卿卿耳边,丝毫不消停,明卿卿也麻木习惯了,毕竟杏花别院之事后,明家,裴家,宋家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自家父兄亲自带着礼物上府感谢,自家父王还开口邀请两个常常来王府做客,说是她也差个伴儿,都是同龄人应该也有话题之类的,就此开启了一个可怕的大门。 也就是,这两人日日来府里找她玩儿,然后王府就多了两个活宝,肉肉多了一两个追逐的伴儿,没有一日是消停的。 她觉得父王不是给她找的伴儿,更像是给肉肉找的。 明长容那旖旎明艳的双眼满含笑意地望着前面,两个小伙伴围绕着自家妹妹叽叽喳喳,而自家妹妹被迫不断回话的模样也令他笑意更甚。 他朝着暗处低语:“十三,你看我妹妹,有了小伙伴多开心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萧十三一脸皱眉,声音冷冰冰的:“你眼瞎吗,你妹妹此刻明明很烦躁啊!” 明长容手中金丝扇轻摇,颇有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烦躁的是你?” “不是,你明家这么屌吗?我一个江湖人,你都给我弄进来了,闲的吗?今天,我原本可以好生休息的!” 明长容摊手,吊儿郎当的:“没办法,你不是觉得本世子没什么作用吗?这不,本世子给你证明证明。” “是是是,你屌!你屌行了!”萧十三没好气地回应了几句,暗骂一声,“斯儿,还较真儿。” 明长容站定,转身看向暗处:“你骂我?” “谁敢骂你啊,你可是堂堂昭玥王府世子,连我这等江湖人,也能带进皇宫的,这等能耐,我怎么敢骂你。” 明长容死死盯着他:“所以,你就骂我?” 萧十三就一整个无语:“对,骂你了,怎么了?将我赶走啊!” 他也乐得自在,逍遥江湖! “很好,你承认你骂我了,你给本世子等着。” 萧十三叫嚣:“对,骂你了怎地!你又奈我何!斯儿!” 谁料,下一刻。 “妹妹~” 明长容转身哭唧唧跑向自家妹妹,委屈巴巴地抱紧她的胳膊。 这边三人早就被这两人的斗嘴吸引了,站定在那里看戏,谁知道下一瞬是这样的。 萧十三:…… 裴尘羁:……虽然小郡主是很厉害没错,但是这样会不会少了点男子气概? 宋语晚:……没眼看,世子那在外的美男子形象碎了一地。 “妹妹,你听到了?” “嗯,听到了。” 明长容眨巴着漂亮的一双含情眼:“所以呢?” 被他那一双眼睛那般看着,是个人都忍不住心软啊。 明卿卿眼中满是宠溺和无奈,她看向萧十三的位置,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蕴满了星星:“萧十三大哥?” 明长容也看了过来。 两双大眼睛眨呀眨呀,萧十三一个江湖大汉,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特别是这些时日的相处来,那小郡主他越看越喜欢。 小小的一只,娇娇弱弱的,还漂亮得瓷娃娃一样,对于他一个行走江湖在刀口上舔血的大汉来说,对这种,是没有半点抵抗力的。 萧十三长叹了一口气,立马:“报一丝报一丝。” 明长容这下满意了,他家妹妹娇娇小小的,却可以拿捏身边一切难缠的大佬。 抱紧妹妹大腿,走遍天下都不怕! 裴尘羁和宋语晚在一旁笑起来,几人打打闹闹往前走,被一出吵闹的声音吸引住,几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忍不住躲进半人高的花树里偷听起来。 透过花树缝隙看过去,是一个打扮精致,气质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正拿着鞭子,对着地上跪着的少年破口大骂。 “废物!你不能文不能武,就一个病秧子,以前你比不上太子,比不上其他皇子就算了,如今连个郡主都比不上,人家郡主虽然也是个病秧子废物……” 裴尘羁动嘴,不出声儿,看向明卿卿:“诶,说你呢,卿卿。” 宋语晚:“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明长容怒极:“找死!敢这么说我妹妹!” 被明卿卿一把拽住,明卿卿小心地给他拍背,安抚:“不气不气啊,再看看。” 这边美妇人继续:“人家呢,至少能获得你父皇百般宠爱!那明家更是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一个废物,乡野草包尚且能拥有这么多人拥护,权力地位动动嘴,就能得到,你呢?” 明长容点头:“这话说得没错,妹妹啥都有。但是骂妹妹,有毛病。” 地上的少年身形孱弱,却笔直跪于地上,面对美妇人的多番羞辱,也只是低着头,不断地俯首咳嗽,不见半分反抗。 只是当美妇人提到明卿卿时,一口一个废物,一口一个草包。 他轻声开口:“母妃,小心隔墙有耳,皇宫内,还是谨慎些好,毕竟小郡主……” 啪—— 鞭子狠狠抽在那孱弱的肉身之上,少年颤了一下,差点扑到地上。 “你这小杂种,也敢这般顶撞于本宫?” 鲜血很快就从轻纱渗透出来,那美妇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鞭子一鞭子抽打着,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看得暗处的人,都替他疼。 那少年一身青灰色轻纱,很快就被鲜血沾染,可是他咬牙,硬是吭都未曾吭一声。 暗处的人哪里还袖手旁观得下去,宋语晚大喝:“住手!” 美妇人一惊,撤远了几步。 裴尘羁和明卿卿赶紧跑出来,走向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少年。 走近一看,那背更加渗人。 明卿卿掏出药递给他:“还好吗?要不要我们给你叫太医?” 少年连连摇头,声音低哑虚弱:“不必了,你们快走!我母妃绝对不会……” “大胆!你们是何人?竟敢对本妃无礼!” 他们仔仔细细看着那美妇人,一身绿色华服,柳叶眉,芙蓉面,生得倒是好看,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敢相信方才那下手狠毒的会是她呢? 第107章 没有人救得了他 宋语晚没有给她行礼,而是挡在其他人身前。 “宁贵妃,四皇子乃是皇子,你这般鞭打,怕是不妥!” “哼。”宁贵妃不屑轻哼,“你们是什么东西,谢褚言乃是本妃的儿子,母亲教育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乱得到他人来说教了?更何况本妃乃是贵妃!尔等区区官家子女,见本妃还不速速行礼?” 明卿卿冷笑,站起身:“宁贵妃好大的口气,要行礼吗?不知道本郡主这礼,你受得受不得?” 宁贵妃这才看清楚被挡住的人,穿着华丽,容颜倾城明媚中还带着几分病态的白,又自称郡主,怕就是传闻中的明月郡主了。 她暗骂一声,这人她还得罪不起,这礼她还真受不得。 她莞尔一笑:“郡主说笑了,连见着陛下,您都不用行礼,更何况见本妃,只是,今日此乃本妃家事,还请郡主莫要多管闲事。” “好一个家事!不知道宁贵妃可还想得起,这四皇子除了是你的儿子外,更是皇伯伯的子嗣,更是天璟国尊贵的四皇子?你如此鞭打,就不怕陛下知晓了?” 明卿卿一双眸子带着温柔的笑意,可却坚定地将谢褚言护在身后。 谢褚言诧异抬头,不曾想不过见过一面,她竟这般护着自己,不惜得罪贵妃。 宁贵妃自知理亏,她甩袖,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人:“谢褚言!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不要回来,一辈子躲在他们身后!本妃可以当做从未有过你这个儿子!” “母妃!”谢褚言拖着削弱的身子,颤颤巍巍地想要爬起来追上去,可是又跌落了回去。 对于自家儿子的哀求,宁贵妃未曾回过头,走得干脆果断,看得他们都替他觉得寒心。 “这还是亲生母亲吗?谁家母亲是这般的!”裴尘羁打抱不平,愤愤地说着。 谢褚言声音虚弱,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落寞:“不是的,母妃其实很在意我的,只是他放在我身上的期待太多了,是我无能,一介病躯,未曾替她完成过任何愿望,也未曾让她以我为荣。” 宋语晚将他扶了起来:“四皇子……” 欲言又止,却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们对于这皇宫之事还是有所了解的,四皇子谢褚言乃是宁贵妃之子,因着生育之时早产,他便身子一直不好。 宁贵妃常常因着不满而责骂于他,皇上也曾罚过宁贵妃,并将四皇子带在自己身边,可是四皇子死活不走。 谢褚言道了声谢,对于她的欲言又止笑了笑:“我不能走的,若是我走了,母妃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母妃她是在意我的,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了情绪而已。” 最后的话,不知道是在告诉他人,还是在告诉自己。即便是这般情况下,他还在为自己母妃开脱,让人有些不解又同情。 那孱弱的身形立得笔直,将该守的礼仪尽数守着,让人看了好生可怜。 明卿卿望着他,倒是有几分理解:“越是在意,就越是这般。何苦呢。” 谢褚言只是笑笑:“诸位,今日之事多谢了。” 这边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急切传来。 “四哥!” “沂弦!” 少年一身锦衣华服,匆匆跑过来,拉着谢褚言四处打量:“该死!她又打你了?” 他拽着谢褚言就要往前走,满腔愤懑和心疼:“我带你去找父皇,我就不信父皇不会管!” “嘶——” 谢褚言扯到伤口,抽了一声凉气。 “四哥!”谢望月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停下,“对不起四哥,找太医!我们找太医!” 谢褚言拍了拍他的手,轻笑:“沂弦,没事没事啊,不要叫太医,若是让其他人知道,又要诟病母妃了。我哪里有药,我回去自己上药就好了,只是麻烦你帮我跟父皇告个假,我如此模样怕是参加不了家宴了。” “四哥!”谢望月又生气又无奈,“你怎么还是这般维护于那个恶毒的女人,她……” “沂弦,慎言,她是我的母妃,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谢褚言低声轻呵,谢望月这才抿紧嘴,没有再说什么。 明长容见差不多了,适时开口:“四皇子,六皇子,家宴快开始,父王怕是在找我们了,我们先告辞了。” 这一出声,才让谢望月看见了被明长容挡住的明卿卿。 “卿卿?你怎么在这儿?” 明长容将自家妹妹暗戳戳挡了个严实:……什么卿卿,我妹妹和你熟吗? 明卿卿淡淡开口:“路过。” 谢褚言开口,明卿卿一行人离开。 谢望月始终望着那个身影,谢褚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了起来。 “沂弦莫非是对小郡主动了心?” “哪有,我是很喜欢小郡主的,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长殿之上一见便思之不忘,但无关风月。很想靠近她,可惜她太冷太疏离了,说来我倒是很羡慕她身边的裴尘羁和宋语晚了,可以和她成为谈天说地的好朋友。” 谢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沂弦,你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想做什么就去做,这天下能有什么能阻你呢?不必黯然神伤,你多靠近,多和她有所交集,朋友嘛,肯定可以做的。毕竟我们家沂弦善良正直,定然是很多人喜欢的。” “四哥又打趣我,此前还说我天真无邪来着。快,四哥别说我了,我带你去上药。”扶着谢褚言,谢望月心都在痛。 这边远去的明卿卿一行人,还在讨论着方才之事。 “以往都是听闻,今日亲眼所见,真是让人不敢置信。”宋语晚感叹,她从未想过一个母亲能如此狠心。 裴尘羁手中折扇拍打着手:“此前听闻,宁贵妃身侧的嬷嬷虐待四皇子,被皇上恰巧撞见,直接赐极刑,皇上罚宁贵妃禁足宫里,欲将四皇子放在自己身边,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谁知道四皇子死活不去,定要陪着宁贵妃,你们说宁贵妃都这般对待他了,他怎么还是不愿意走呢。” 明卿卿没有一丝波动:“没有人救得了他,他自己清醒地沉沦黑暗,执念于那所求不得的东西。” 她右手捻着左腕的佛珠,心中盘算着方才所见所闻。 “妹妹说的对,明明清醒地知道对方根本不在意她,却还是自我欺骗,没有人救得了他。” 第108章 什么死生契阔,不过都是帝王之术罢了 几人讨论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大老远的,明卿卿就眼睛一亮跑了上去。 “爹爹!您怎么来了?” 明祈丞见她奔过来,疾步上前,扶着她:“慢些跑。怕你迷路,所以就亲自出来找你了。” 毕竟他也知道,他家小孩不识路。 明长容瞪大眼睛无语,他折扇指着自己:“父王,妹妹身边还有我呢!” 这话说得真是! 裴尘羁酸:“人家爹爹都怕自家孩子迷路来接,看看人家爹爹,看看我们家爹爹!” “少贫嘴!”宋语晚推开他撒娇,要靠在自己肩上的头。 明卿卿仰着头傻笑,她家爹爹越来越好了。 “傻笑什么?”明祈丞低头,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上的发丝,“今日可有不舒服?虽然是盛夏,可还是要小心着凉。” “好着呢!爹爹放心!” 明长容站在一侧酸,都不知道吃谁的醋。 裴尘羁哭兮兮:“呜呜呜,你看看,别家爹爹,怕人家在外面受欺负,怕人家身体着凉,再看看我们老爹!” “哦?你老爹怎么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幽幽响起,裴尘羁下意识跳开几米远。 他惊悚出声:“老……老爹?” “哼!臭小子,整天整天地就知道在外面说我坏话!还想让老子关心你?你有人家乖乖小郡主让人喜欢吗?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裴竹轻毫不犹豫地戳他肺管子,扎他心。 “是,我不是亲生的,这两位小姑娘才是!”裴尘羁死猪不怕滚水烫,对着明祈丞大喊,“王爷,您听见了吗?我老爹能力不大,心眼不大,但是惯会做白日梦,竟然想将卿卿当闺女呢!” “臭小子!你找揍!”裴竹轻朝昭玥王赔笑一下,立马冲出去追那裴尘羁。 裴尘羁跑得飞快,跑就算了,仗着自己轻功了得,还一边回头挑衅,气得裴竹轻跳脚大骂。 “哈哈哈哈哈!” 宋语晚和明卿卿笑作一团,这边明长容亦是笑得开怀。 明祈丞望着自家小孩儿,嘴角勾笑:“听闻裴家小公子擅长轻功和逃跑之技,没曾想是这般练就的。” “哈哈哈哈哈!”明卿卿笑得更开心的,“原来如此!” 后花园,宾客皆至。 谢祈安端坐高位,打趣着自家义弟:“朕说呢,宴席快要开始,只道阿丞出去做什么,原来是亲自去接小卿卿了啊。” 自家弟弟真是越来越有烟火气了,甚好甚好。 明祈丞一本正经:“嗯,小孩儿路痴,怕她迷路。” 明卿卿脸瞬间红到耳根子,不是,自家爹爹怎么一点都不藏着啊,路痴什么的,很丢人耶。 谢祈安大笑:“哎呦,你们瞧瞧!有了闺女就是不一样了啊!哈哈哈哈!” 他看向这边似乎心情大好的谢君辞:“阿辞,什么时候也结个婚,生个小闺女来宠宠啊!” “咳。”突然被提到的谢君辞咳嗽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明卿卿,又很快转头,“皇兄说笑了,臣弟无心儿女之事。” 谢祈安却是很巧妙地捕捉到他在回答之前,看的那一眼,他看着自家一如既往沉稳的弟弟,又看着小卿卿,眼神愈发古怪起来。 而这边听闻这个回答的明卿卿,亦是顿了一下,又继续吃起自家父兄推过来的东西。 谢祈安也不催:“好好好,随你,反正阿辞虽为谢家之人,但是朕承诺过你婚姻之事自行做主,若是……” 他微不可察看向小卿卿,又转过头笑:“哪一天,你看上谁家姑娘了,告诉皇兄,皇兄定然十里红妆替你将人风风光光娶回来。” “多些皇兄。”谢君辞转眸,却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那边若无其事吃着东西的明卿卿。 哦吼! 谢祈安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自家弟弟,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众人闻声,却都感叹,陛下对摄政王的宠爱,真是不得了啊,皇室这种婚姻大事竟然都让他自己做主。 夜里,宴散。 大殿内。 “阿辞,你当真没有喜欢的人吗?”谢祈安看着自家弟弟。 “没有。”谢君辞不知道为何自家皇兄突然提起这件事,“皇兄,臣弟无心男女之事,此生许是不会结婚了,您不要抱有期待。” “诶,这话断然不可说得如此决绝,皇兄这一生就这般了,皇兄不盼着你什么,只期望,有一人能执你之手,与你相伴一生。有一心爱之人,与你白头偕老足以。朕觉得那明家……” “皇兄!”谢君辞声音都高了几分,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他拱手。 谢祈安看向林渲,看看,他急了他急了! 林渲眼角抽抽,陛下这是何意? “皇兄,这世间情爱之事最不可信,你我莫非都忘了吗?” “阿辞!父辈之事,即是过往,何必如此执着。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会如他们一样,皇兄只是希望多一个人去爱你,你多一分牵挂,多一分烟火气,不要一辈子都将自己放逐边疆。” “皇兄可还记得母后?” 谢祈安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他无声叹了一口气。 “人间皆道帝后伉俪情深,先皇情深似海,为先皇后舌战群儒,遣散后宫一应无子嗣的妃嫔。而母后呢,本该是逍遥江湖的侠客,或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却甘愿为一人成为这紫禁城的笼中鸟。 可是结局呢!” 谢君辞低眸,眼底都是戾气。 “到头来,一切情深皆是局,什么死生契阔,不过都是帝王之术罢了!他不过是想骗得母后母族的兵权。” 谢君辞面色冷漠至极,红意染上了那冰霜般的眉眼:“其实皇兄,你我都知晓,母后最后自刎于大殿,除了为了护着我们,其实也是因为,因为绝望了。所爱之人,从头到尾,就连相遇都是算计好了的。” 谢君辞有一些失控,他拱手:“皇兄,抱歉,臣弟先告退了!” 他转身快步离开,只留谢祈安坐在那高位之上眼尾泛红。 林渲轻声开口:“陛下,摄政王还年轻,方才的话……” 谢祈安有一瞬的失神:“林渲,这好像是第一次,与他谈论这些?” “是的,陛下。” 一些蒙上旧尘的东西,突然涌上来。 谢祈安叹了一口,看着大殿方向:“林渲,你可还记得朕的字?” 林渲低头惶恐:“陛下的字,老奴岂敢……” “无妨,恕你无罪。” 第109章 此盛翊早已非彼盛意 林渲这才大起胆子:“陛下的字,乃是‘盛翊’。” “哈哈哈哈哈。”谢祈安红了眼,“倒是好久没听人说起了。其实,朕的字该是‘盛意’,‘盛意以江河,江河不及你’。先皇说此生所爱不过眼前之人,他愿执手心爱之人共赴盛世江山。 只是先皇后来说,‘意’不适合男孩子,便改为了‘翊’,此盛翊早已非彼盛意,从一开始,都是骗局。” “先皇迫于朝臣,传宗接代,纳妃,待皇权强盛,又散去后宫无子嗣的妃嫔,亦是对母后的爱意,外祖父一家为他征战沙场,争得兵权后,便开始冷落母后。所有人都道,人心善变,哪有盛宠不衰,实则呢,是从未爱过。” “后来,朕才知道,先皇对朕所有的宠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帝王术,令其他皇子竞争,妒忌,若非如此,怎会有后来的九王之战,又怎么……” 林渲低着头,不敢听进耳朵里。 他只想用手堵住耳朵,这宫闱密事岂是他一个奴才可以听的? “母后最后为保护我们自刎于大殿之上,想来也如阿辞所说,绝望至极了。说来,阿辞从出生刚好是先皇冷落母后的时候,他的名和字都是朕取的。先皇不曾来看他一眼。” 林渲忍不住开口:“陛下,龙体要紧,勿要为过去之事伤怀。” 谢祈安站起身,往下走:“林渲,你说,拥有过又失去难过些,还是从未拥有难过些?” 林渲沉默一瞬,前者说的是陛下自己,后者则说的摄政王。 林渲跟在身后,拿拂尘:“老奴不知,不过老奴想着应该都很难受。” “是啊,都很难过。说来,阿辞和阿丞还挺相似,虽然境遇不同,可是都是从未曾拥有,所以才导致了他如今这般冷心冷情。” 林渲开口:“但是如今有了小郡主,昭玥王也变了许多,变得更有人烟气了。” “是?朕也这么觉得。”谢祈安笑了起来,“林渲,你可发现,阿辞看小卿卿的眼神?从他回来到如今,为小卿卿出头了不少,让朕不得不怀疑啊。” 林渲颇为惊讶:“您是说,摄政王对小郡主……” 他惊讶地捂住嘴,能不惊讶吗? 那可是摄政王啊,稳重又清冷,若高坐神坛的神,竟然动了凡心。 “诶,大胆些,你猜的不错!哈哈哈哈哈!” 谢祈安爽朗大笑离开,林渲这才理解方才陛下看向自己的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林渲想哭,不是,他今日知道了这么多,真的不会被杀人灭口吗? 圆月当空,在这世间的某一地界,还有人也在惦念着明卿卿。 “老和尚,你放你那徒弟下山了?” 男人一头乌黑的墨发披在雪衣之上,他临风而立,衣袂随清风而动,飘然若谪仙,只是他手里拿着一壶酒,往嘴里倒,倒是添了几分洒脱不羁。 身后穿着僧服的和尚,轻叹:“阿弥陀佛,施主这几日本就内力尽失去,饮酒伤身。” 男人惊讶地转过身,那如画的面孔凑了上去:“诶,老和尚,今日怎么不去劝诫我佛门之地不可饮酒了?” “阿弥陀佛,他已经遵照施主所托,将东西带下山了,施主不必忧心,想必不久便会见到施主相见的人。” 男人笑了起来,随意靠在那圆桌上,一双眸子望着圆月,有些迷离,那双极好看得眉上扬。 “说来,你竟然放他下山,倒是稀奇,一点都没有不舍吗?” 和尚笑了笑:“红尘之事未尽,他不属于佛门。” 惊月楼。 “卿卿,你瞧瞧,怎地还特地宴请我们呢,干嘛这么客气!”裴尘羁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极其不正经的笑意。 明卿卿手中执酒杯:“无论如何,还是要多些你们,多番上前相帮相救,我爹爹哥哥们不允我喝酒,今日便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宋语晚手执酒杯站了起来,爽朗道:“卿卿客气了,我们乃是好友,为好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裴尘羁也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就是!我们都是好朋友,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裴尘羁亦在所不辞!” 明卿卿和宋语晚相视一笑,齐刷刷看向他。 明卿卿幽幽道:“我这有一火海,那就劳烦阿羁一跳了!” “不是!”裴尘羁哀嚎,“别啊,就是过过嘴瘾,别当真别当真!” “哈哈哈哈哈!” 明卿卿和宋语晚笑了起来,两人执杯与裴尘羁的杯子碰了碰,一饮而尽。 发愣的裴尘羁,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感情你俩臭丫头,又耍我呢!” 宋语晚伸出手握了我桌边的剑,朝他温柔笑了笑。 裴尘羁立马认怂:“没,说笑呢,别当真。” “说来,说是为阿语寻一好剑,那云晓剑倒是与你甚是相配,只可惜,我托诸方打听,都未曾寻到消息。” 裴尘羁大惊:“卿卿可说的是取名自‘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的云晓剑?那可是天下奇兵之五的云晓剑,传闻天璟国第一任帝师请手铸造,那是正义之刃,名字虽取得柔,剑锋却锋利无比,可惜早就失了踪迹,没曾想卿卿这么大手笔,竟然想为阿语寻此剑。” 宋语晚笑了起来,给明卿卿倒茶:“卿卿不必强求,爷爷说,世间之事都不可强求,我的剑亦是,或许哪一天总会有适合我的剑。” 明卿卿笑了笑:“听阿羁说,到你手里的剑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断,想来是你学的武太刚,难有剑受得住。” “是啊,卿卿,你都不知道,从小到大折在阿语的宝剑不说有一万,都得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把了,没有一把用得久远的。” 宋语晚也不在意:“我也不知道为何,许是我也有传给我的武学太过刚硬了。” 明卿卿:“阿语一身正气凌然,想必深得帝师真传,终有一把好剑配得上你的。在此之前,我已寻得一些好剑送入你府中,先用着。” “那就多些卿卿了!”宋语晚笑起来,一双好看得眉眼英气逼人。 裴尘羁日常分享从公子哥们那里打听来的八卦:“听说那青州江先生要来京城养病,你们可知?” 宋语晚摇头:“江先生是?” 明卿卿却低眸,若有所思。 “江先生啊!青州大才子江闻鹤,你都不知道!年纪不大,世人却都尊称一声先生,他乃是大才子,说来毫不夸张,其人文韬武略皆不输当朝少年丞相,他桃李更是满天下。 他虽为一介白衣,可是却名满天下,其功就可是朝野之上不少大官都比不上的。” 说起这些事,裴尘羁可谓是讲得眉飞色舞,那双风流浪荡的眸中却是实打实的羡慕和崇拜。 “当年山匪战乱,少年丞相孤身前往寨中,成为人质,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一夜之间剿灭为祸天璟国的土匪数万,后少年丞相出谋划策,世间至此土匪便不成大群,成不了气候。” “可是你们可知,同一年,渝州突然瘟疫横行,朝廷派遣而去的官员不作为,差点令整个州全灭,是那一人青衫撑着油纸伞,站在大雨中,出谋划策,以一人之力,救得渝州万万人得生。除此外,他的身影曾出现在天璟国各个苦难之地,救苦难百姓于水火。” 宋语晚甚是钦佩这样的英雄,可是又不解:“既有如此才能,又有如此贡献,理当入朝为官,封王拜相,如少年丞相一般,为何远在这江湖。” 沉默已久的明卿卿突然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因为宿命,为宿命所累。” “宿命?” 第110章 世间还有你江闻鹤哄不了的小娇儿 裴尘羁继而解释:“我虽不太懂各种缘由,也不太知晓卿卿口中所说宿命,可是我却知道一些小道消息,这江先生一生被病所扰,几度拜官而拒,他身体羸弱,被病蹉跎,所以都未曾参加任何科考,似乎无心所谓功名利禄。” 宋语晚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天意弄人,只是我不太懂,卿卿可是知晓些什么?” 裴尘羁也看了过来,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明卿卿吊足了两人胃口,却笑了笑:“若是有机会,总有一日,你们终会知晓。” 裴尘羁只觉得抓心挠肺:“啊啊啊,卿卿,你有这样,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吊足人胃口,却又不说答案。” 宋语晚哈哈哈大笑:“也只有卿卿,每次都能搞得阿羁这般。” 明卿卿一脸无辜,摊手:“那能怎么办呢?阿羁,你能奈我何?” “我!”裴尘羁摇了摇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宋语晚表示嫌弃:“阿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怂!” “我那是从心,人人心懂吗?” 裴尘羁轻哼,想起那三兄弟,他就脑袋疼,谁敢惹这小祖宗啊,更别说这小祖宗深藏不露的本事,他更不敢惹啊。 这边明卿卿和宋语晚还在笑,轻舟就走了进来,附耳低语。 明卿卿猛然站了起来:“当真!?” 轻舟点头,还是那般面无表情,可是裴尘羁却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宋语晚倒是没发现什么,她只知道,卿卿突然就很高兴起来。 明卿卿却是有些激动,看向两人:“抱歉,你们先等等我,我稍后就来,你们一定要等我啊。” 说完,不等两人说话,就跑了出去,像一阵风一样,留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大眼。 明卿卿疾步而去,堪堪在后院的一个房门口停住,她看向身侧的轻舟,轻舟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明卿卿这才推门而入,往里走,茶香缭绕。一道熟悉的身影笔直坐在窗前,身形孱弱,却颀长高大。 他正襟危坐,一袭青衫,闻声转过头看见来人,那双清雅的眸中盈满笑意。 他轻轻唤了一声:“小卿儿。” 明卿卿莞尔一笑:“阿鹤,你又这般叫我!” 那男子亦是低眸浅笑:“允你叫别人小娇儿,就不允我叫你一声小卿儿吗?” 他站起身,朝明卿卿张开双臂:“怎么,多久不见,倒是真的娇弱矜持了?” 明卿卿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他,因着他常年服药,身上用带着一股有些苦涩的清香,可是不是那种难闻的气息,反而令人一下子心安下来。 “阿鹤!你怎么来京城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好久才能见到呢。对了小娇儿呢?” 男子轻轻抱住她,笑声温雅:“你的小娇儿今日没来,她晕车晕得厉害,说是不想让你瞧见她那般憔悴的模样。” 明卿卿退了出来:“哟,小娇儿何时也学会注意形象了?” “你就别打趣她了,到时候又羞得几日几日不见人,又得哄,别看她那般,可是很难哄的。” 虽是这般说着,可是他眼底却难掩几分宠溺和温柔。 “呦呦呦。”明卿卿起哄,“这世间还有你江闻鹤哄不了的小娇儿?” “小卿儿。”江闻鹤耳根子泛红,显然是又一丝不好意思的。 “好了,不打趣你了,别的事我们晚点再说,来的路上,你们的住所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就住王府背后的陌上别院,环境清雅,很适合你居住,现在我带你去见两个人,你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可是裴家公子和宋家小姐?” “你怎么知道?哦,定然是轻舟说的,是他俩。”明卿卿遇见他好像就变得性子急起来,浑然将那病美人的人设抛之脑后,拉着他的手腕就要跑。 “诶。”江闻鹤拉停她,“先互通一下,以免暴露,他俩知晓你多少?” 明卿卿挠了挠头:“见我杀过人,鬼域刺客,其他的应该知之甚少。” “欧?”江闻鹤来了兴致,“都见到你那般真面目了,竟然还愿意替你隐瞒病美人的人设,并且还愿意和你做朋友?稀罕稀罕啊。” “你什么意思?”明卿卿捏拳头,捏的吱嘎响,“我的真面目怎么了?” “诶,病美人病美人,咱俩如今可是柔弱的病秧子,注意形象。”江闻鹤赶紧安抚她,给她理了理有些跑乱得衣襟和头发,好笑道,“我是说,他俩什么情况?” 明卿卿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说来也确实稀奇,他俩明明见到我杀人的样子了,不仅如此谢玦宴当日大牢被打成那般模样,我不信以他们那般聪明的脑袋瓜子想不住来个所以然,竟然还愿意和我做朋友,且待我真诚。 刚开始,我爹爹请求他们做我玩伴,他们便日日来,我只道,过几日应该就不来了,谁料到,他们没有一日落下,我那海棠苑整日嗡嗡吵,吵都吵死了!” 说起那两人,明卿卿直接抓狂。 第111章 敬我们的相遇 “哈哈哈哈,虽然你嫌弃至极,但是其实很喜欢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让我们小卿儿又爱又恨呢?” 明卿卿嘟着小嘴有些傲娇:“怎么说呢,就是天真无邪,一片赤诚。” 江闻鹤眼中盈满笑意,盯着她,见她未曾反驳自己说她喜欢他们的话,笑意更盛。 “哈哈哈哈,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两个妙人,快,引荐引荐。” 明卿卿伸手:“请,江先生。” “好的,小卿儿。” 他正不疾不徐走在前面,却被明卿卿一把拽着,就往前跑起来。 江闻鹤无奈极了,却还是温柔道:“小卿儿,你我可是病秧子,你这矫健的步伐是怎么回事?堂堂郡主,可不可以优雅一点。” 明卿卿也不管,跑得更快了。 江闻鹤低眸望着拉着他的手,又看向她,无奈中带着几分宠溺,失笑摇了摇头。 每次遇见她,他好像都是这般,优雅荡然无存,可不能让他的学生们望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然指不定怎么想呢。 他们的身影一闪而过,却未曾察觉,从柱后走出来两个人。 “这这这,估计是小郡主的好朋友……” 白羽语无伦次,感受到身边人愈发冰冷的气压,一阵无措。 他望向明卿卿身影消失的方向:“王爷,小郡主虽然牵着他的手,行为虽然亲密一些,想来想来是远房亲戚,哥哥之类的,毕竟平日里,小郡主和她的父兄都是十分亲密的,还撒娇呢。” 脑海里闪过那小姑娘与自己百般疏离的模样,又闪过方才她拉着那个男子,极为亲密开心的模样。 谢君辞眼底闪过暗芒,周遭冷气四溢,心底莫名不是滋味儿。 “与本王有何关系?上青天的情报可有拿到?” “拿……拿到了。” 白羽低着头,被那气压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欲哭无泪。 和您无关,您倒是不要看了啊,倒是收一收您的冷气啊。 谁知道啊,来后院取情报,就看见这一幕,造孽啊! “王……王爷,可需要属下去查一查那个男子?” 谢君辞看向他:“不必。” 他抬脚就疾步离开,白羽立马跟上去。 惊月楼隔间。 “你们看,我带谁来了!” 明卿卿拉着一个人风尘仆仆跑了进来,完全不复往日稳重的形象,倒像是一个和小伙伴分享什么的小朋友。 江闻鹤稳稳站定,一双眸子望着她,无奈失笑,却又带着几分欣慰。 裴尘羁和宋语晚都站了起来,齐刷刷摇头,齐齐看着明卿卿身侧令她无比开怀的男子。 男子一身青衫加身,眉眼清秀,生的清雅隽秀,脸庞苍白,血气不足,显然是生病的模样,可是那一身书生气质却不显柔弱,反而那书卷气挡不住无形中透出的锋利。 裴尘羁打量一瞬,一眼落在明卿卿紧紧抓住的手腕,他瞪大眼睛,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完!明家三兄弟要找自己麻烦了,自个儿拿了好处,要替三兄弟好生挡住那些觊觎卿卿的男人啊! 宋语晚赞叹了一声这书生长得真好看,便也是一眼看见了那明卿卿我握着的手,眼珠子也差点瞪出来。 这是小姐妹儿喜欢的男子? 不行,她要好生看看,不能让小姐妹儿被骗了!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立马会意,看着江闻鹤的眸中都满是审视和警惕。 江闻鹤却是一点都不觉得他们冒犯,反而笑了起来,放开明卿卿的手,拱手行礼,十分礼貌温雅。 “在下青州江闻鹤,见过裴公子,见过宋小姐。” 裴尘羁大惊:“!!!江,闻,鹤!” 宋语晚:“江,先,生!” 她立马拱手回礼,收了那不太礼貌的打量:“在下京城宋家宋语晚,见过先生。” 裴尘羁立马跟着拱手回礼:“在下京城裴家裴尘羁,见过先生。” 明卿卿笑得眉眼弯弯,跟着拱手:“在下明家明卿卿,这厢有礼了。” 四人愣了片刻,有些傻眼,而后皆仰头大笑。 片刻后,四人相对而坐。 江闻鹤坐在那里,如松如竹,一身气质优雅入骨。 裴尘羁忍不住称赞:“先生这气质,倒是和少年丞相一样一样的,都是一身书卷气,优雅至极。” 江闻鹤闻声倏尔一笑:“裴公子不必如此客气,相识既是有缘,我是小卿儿朋友,往后亦可唤我一声阿鹤。” 裴尘羁给他倒了一杯茶:“爽快!我就喜欢和爽快人做朋友,既然是朋友,往后唤我一声阿羁则是!” 宋语晚亦是:“唤我阿语即可。” “是,二位果真如小卿儿说的那般,都是妙人儿。” “是吗是吗?”裴尘羁眼珠乱转:“不曾想,卿卿还会说我们好话呢,不嫌弃我们吗?” 宋语晚微微一笑:“是你,不要加上们,卿卿嫌弃的仅你而已。” 明卿卿和江闻鹤相视一笑:“看,我说的。” 江闻鹤点头:“很有趣。” 四人相谈甚欢,谈天说地,裴尘羁更是化身八卦本身,啥都问,东问西问的。 他看向明卿卿又看向江闻鹤:“没曾想,青州赫赫有名的江先生,竟然是卿卿的挚友,你俩倒是……” 那个词语他觉得不妥,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江闻鹤却不在意:“阿羁是想说,我们两个病秧子是。” 宋语晚一手肘打飞裴尘羁,裴尘羁揉了揉摔疼的屁股。 “阿语,你能不能温柔一些,这话又不是我说出口的。” 江闻鹤收回还来不及阻止的手,轻笑:“无妨无妨,我倒是觉得有趣。” 明卿卿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三人:“是啊,病秧子和病秧子成为好朋友,多般配啊!” “打住!”裴尘羁伸出手,“卿卿小郡主诶,般配是这么用的吗?” 江闻鹤无奈:“就是。” 下一刻,裴尘羁嘿嘿一笑:“这样说来,我们四个倒是也很般配了!你俩负责当病美人,病美男,我俩负责保驾护航,多般配啊!” 虽然这话傻里傻气的,宋语晚却破天荒点头。 宋语晚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在明卿卿和江闻鹤身上来回一动,脸色一本正经心底却尖叫不已。 啊啊啊啊啊,两个病娇娇,让人疼让人爱! 江闻鹤失笑出声,却即为配合的拱手:“哈哈哈哈,那往后京城,便劳烦二位大侠了!” “好说好说!”裴尘羁拱手,“有阿语在,大家横着走,也不怕有人欺负!” 宋语晚又是一拳头,裴尘羁四脚朝天。 明卿卿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你怎么做到借着阿语的名头,还一副凌然霸气的?” 江闻鹤望着三人大闹,眼角的笑意昂然。 他有一种遇见几人相见恨晚的感觉,若是早些遇见,他的这一生会不会就不会那般苦难了。 思及此,他微微摇头。 虽是相见恨晚,可是能遇见已经是上天最好的恩赐了。 明卿卿似是察觉到什么,拍了怕他的肩膀:“阿鹤,你看,挚友知己,所爱之人皆在身侧,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裴尘羁虽大大咧咧的,却是心思细腻之人,他移动着,挤巴挤巴,凑到江闻鹤身侧,和他勾肩搭背。 “好兄弟,今日一见相见恨晚。”裴尘羁挑眉,本是一本正经,却又突然道,“可有婚配?” 三人皆是一懵,而后又都笑起来。 明卿卿:“阿羁,你这什么脑回路啊!” 宋语晚一把拽他过来,笑道:“你可憋丢人现眼了!” 裴尘羁摊手:“这不是拉近距离吗?那问什么?人生三大喜事不就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乡遇故知?” “甚对。”江闻鹤点头,端起茶杯,“今日他乡遇故知,这一杯以茶代酒,敬各位!” 另三人亦是端起手中杯相碰,裴尘羁大喝:“第一杯,敬我们的相遇!插句话,说来,我们第一次与卿卿相遇,也是在惊月楼这间诶!” 四人一饮而尽,宋语晚笑道:“阿羁说的是,说来,世间缘分倒是巧得很。这第二杯便愿我们友谊长存!” 四人赞同,举杯相碰。 明卿卿从茶杯里抬眸,喜笑颜开地望着洒脱的三人,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有一有二有三,那这第三杯敬什么呢?” 第112章 我愿登那鹤羽高台,封王拜相 “嗯——”裴尘羁举起第三杯,“不如敬我们的理想,祝我们都如愿以偿。我先说我的,我愿用手中利刃,斩尽天下不平事,斩尽天下苦难!” 宋语晚举杯:“不论是征战沙场还是浪荡江湖,我亦愿用手中剑斩尽天下不平事,斩尽天下苦难。” 明卿卿举杯不定,沉默着,江闻鹤亦是,他们下意识相视一眼,望见两人的洒脱坦荡,眼中都生出羡慕来。 裴尘羁抬杯:“别沉默啊,虽然有些中二,可我们是少年诶!该是热血坦荡,明媚灿烂的,不要藏着掖着,大声说出来!” 宋语晚亦是:“是啊!少年人们!当是坦荡不羁的,无所畏惧的。” “哈哈哈哈!”明卿卿似是被感染一般,突然觉得一身热血沸腾,是久违的感觉,“我愿护住身边在意之人,护天璟国盛世永存,护天下百姓免于苦难!” 裴尘羁一身矜豪,站起身:“就是这般!何惧旁人眼光呢!阿鹤,你呢?” 江闻鹤低眸一笑:“说来,比起你们,我的可能有些世俗了。” 他站起身,走向窗前,看向皇城一侧高高耸入云霄的地方。 他眼中皆是向往和笃定:“我愿登那鹤羽高台,封王拜相!” 所有人都望着他有些清瘦的背影,愣了一瞬。 “好!说得好!” 还是宋语晚站起身爽朗一笑:“哪里世俗了,说来我们四人倒是殊途同归了!” 裴尘羁也笑了起来:“这世间之人,又有谁人不想登那鹤羽高台,封王拜相呢。” 明卿卿举杯站起来:“那便,祝我们如愿以偿,有朝一日一同登上那鹤羽高台,封王拜相!可否?” 裴尘羁大笑:“哈哈哈哈,不愧是卿卿,有志气!好!” 四人相视一笑,在最该放肆的年纪肆无忌惮,无所畏惧,风光霁月的少年人们并不知那迷雾重重的未来是何等,却又都巍巍不动如山,敞亮又坚定。 后来,裴尘羁醉酒,揽着几人直嚷嚷。 “说好啦,我们四人一定要如愿以偿。” 明卿卿无奈:“好好好!今日怎地这般,喝了多少啊,该给你来盘花生米。” 裴尘羁也不闹:“今日是开心,开心,在这京城中数年,与那些虚伪的人周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你们这般不轻视我俩的人,虽然我知晓你俩定然心有城府,可那又如何,就算是哪一天,你们把我卖了!我也高高兴兴地替你们数钱!” 宋语晚无语至极,手上却将他扶得稳稳的。 明卿卿与江闻鹤相视一笑,都是极为开心的。 明卿卿转过头,眼中满是狡黠:“你可别酒醒了就忘了啊,真到了那一日,记得给我们数钱啊!” “好!”裴尘羁大喝,爽快地答应了。 他又抬起头:“卿卿啊,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啊?若是有要帮忙的记得告诉我们啊,我们一定义不容辞帮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 明卿卿愣住一瞬,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好~” 裴尘羁猛然抬起头,眼神贼兮兮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所以,卿卿宝贝,你在谋划些什么呢?你假装……唔唔唔。” 宋语晚直接捂住他的嘴:“卿卿别担心,他以往嘴很严实的,就是今日太开心了,知道没有旁人,所以才口不择言的,我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有所猜测,可是我们是真心与你当朋友的。” 明卿卿拍了拍她的肩头:“我知道,不用担心,也不用非要杀人灭口,等他酒醒,揍一顿就行了,不要太生气!” 宋语晚眼中闪过光,极为同意:“你放心,我就揍他一顿!后事我也一条龙给他安排好!” 明卿卿点头,脸上露出哀痛:“到时候,我一定来参加葬礼。” 江闻鹤看向酒醉,还不知道两位小姑娘已经安排好他后事的裴尘羁,失笑摇头,提前祝他保重。 第113章 知我者,江闻鹤也 夏夜凉风习习,蝉鸣与蛙声阵阵。 江闻鹤手里提着两坛酒,不疾不徐从后门进入了海棠苑。 “你让我从后门入,这般让别人看见了,怕是要多出流言蜚语了。” 明卿卿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他:“后门更近嘛,而且江先生什么时候在意那些虚妄的东西了?” 江闻鹤坐在一侧,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 望见酒,明卿卿立马坐了起来:“阿鹤,你我可是病秧子,你比我还虚弱,可不能喝酒啊,所以这两坛酒,就让我代你喝。”江闻鹤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手里倒着酒。 明卿卿闻了闻觉得奇怪,又端起来抿了一口,一股醇厚清香的茶香扑面而来。 她抬起头:“……有这个必要吗?” 江闻鹤低头失笑出声:“你不是想要仪式感吗?这不就有了?” “你牛!”明卿卿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小娇儿的茶艺越发精湛了。” 江闻鹤抬眸望着头顶上的圆月,一双清隽的眸中皆是风轻云淡,又看向一侧一边嫌弃一边不断喝着茶的明卿卿,他眉眼愈发柔和。 “不夸夸我吗?来到京城,连你安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都未曾察觉。” 明卿卿喝茶的手顿住,放下茶杯,一脸严肃:“你知道的,他们早就不是用来监视你的人。” “开个玩笑,何必如此认真。卿在我面前不必演戏,做自己就好。还是潇洒不羁的你,让人看了更喜悦。” 明卿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你,下棋吗?” “来,倒是许久没有与小卿儿对弈了。” 明卿卿从地上端上棋盘来,颇有些骄傲道:“看,黑白玉子棋,乃是我爹爹千山万水为我寻来的!装棋子的是我大哥哥做的,上面雕刻的海棠花,是他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棋盘是我二哥哥劈的,上面的棋网是我三哥哥花钱,让十三大哥刻的!” 江闻鹤眸色温润如玉,放下第一颗棋子:“见到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在隔壁屋檐上,藏了又藏的人将这些尽数收之眼底。 “父王!就是那个男子!他竟然住在妹妹背后,还从后门悄悄溜进来的!”明长容紧紧抱紧自家父王大腿,生怕掉了下去,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忘记告状。 明朝礼蹲在一侧,拳头捏的吱嘎响:“哪里来的男妖精!” 明书允一双温润的眸子微眯:“手下来报,是江闻鹤,青州那位江先生。” 明祈丞负手而立,遥遥望着那院中的两人:“卿卿好像是在炫耀棋子,她给别人炫耀我了。” 这么说着,他嘴角上扬。 明朝礼就是一个大无语的状态:“父王,这个时候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吗?” 明长容够着脖子去看:“为什么我们不离近一点啊,他们说的什么都听不见。” 明朝礼就是一拳头:“你傻吗!离得近了,妹妹会发觉的!” “父王~你看他!又打我!大哥!” 明书允赶紧安抚他:“好了好了,别闹了,待会儿动作太大,被人发现了,我们就看不了了。”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仔仔细细看着海棠苑。 明朝礼:“妹妹,这是第一次带男子回家!这人到底什么关系!” 明书允欲言又止,他脑海里闪过那日摄政王背自家妹妹回来的场景。 可看着自家父王和两位弟弟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他觉得他还是不说的好。 棋下到一半,明卿卿举棋不定,手中棋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的,带着让人不容反驳的压迫。 她低眸没有看对面的人:“回去,玩些时日,就回你的青州养病。有空,我一定带阿羁和阿语去找你。” 江闻鹤却不恼,反而笑了起来,和今日的撒了一地的月光一般不然纤尘。 “小卿儿这是赶我走?” 明卿卿回眸望着他,眼底都是担忧:“回去,那人快回京了,我不想你卷进去。” 江闻鹤却伸出那修长消瘦的手,握住明卿卿握棋的手。 !!! 明长容:“他握妹妹的手!” 明朝礼:“!!!登徒子!” 明书允按住两人:“稍安勿躁!” 明祈丞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几分,到底还是没动。 而这边,江闻鹤牵引这那不定的手在棋盘之上放下:“你看,小卿儿牺牲了这颗棋,往前一步,便可绝处逢生,吃得我无数棋子,你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他将代表着他自己的那颗棋往前一步,棋死,棋弃,局生。 明卿卿收回手,眸光一颤,带着几分冷气:“阿鹤,你知道的,你是盘中棋,却是我始终想要护在身后的人,你和他们一样,早晚都会被我移护出局!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牺牲!” 江闻鹤却是一笑,笑意敛去眼底那几分决绝:“我甘为卿手中棋,哪怕是最终沦为被牺牲的那一颗。你不是想那个人株连九族,不得往生吗?我……” “不是!”明卿卿猛然站起来,声音大了几分,“我说了你不是!” “好好好,别生气。”江闻鹤拉着她坐下,“我的错,不该惹小卿儿不开心。” “说说其他的,我们好像从未讨论过的。”江闻鹤给她递了一杯茶,“我知卿所图之事,你曾言各国早晚有一战,届时战火连绵,百姓流离,世人不信,我信!” 明卿卿喝了一口茶,闻声怔愣了一瞬,倏尔笑了起来。 “小卿儿,是想未雨绸缪,在战乱前,解决内忧,朝中腐朽早除,既护住这大好河山,又护住身边之人,可对?” 明卿卿浅笑:“知我者,江闻鹤也。” 他好像总是能一眼看穿她所有的伪装,看穿她所有的算计。 “近日京中之事,我亦知晓,但是卿卿,我们算得尽天下局势,可是唯有人心却无法算无遗策。” “阿鹤,你想说什么?” 江闻鹤望着一处方向笑了笑,又收了回来:“我是说,你的父兄早已经是盘中棋,他们那般爱你,虽然可能不会表达,你又何必事事一人承担?若是你去全都告知,他们定然毫不犹豫地帮助你。” 明卿卿敛眸,她知道阿鹤是为她好。 可是这浑水,她怎么能让他们来蹚,前世的悲剧,她是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一次了。 两个人聊了许久,江闻鹤站起身来:“你早些休息,毕竟都进府了,还是去拜访一下王爷的好,毕竟我也好奇,让卿卿心心念念的他们是什么样的。” 明卿卿挥手:“去去,想必,他们也十分想看看冠绝青州的江先生是何许人也。” 江闻鹤失笑:“他们是想看看,和小卿儿深夜相见的男子是什么样?” “哈哈哈哈哈。这这这,阿鹤你保重!”明卿卿拱手,还一脸惋惜。 “你呀你呀,真真是皮。”江闻鹤轻笑,转身,却又停在那里没有回头。 第114章 我不相信这世间有神佛 江闻鹤声音低了几分:“江湖更适合你,小卿儿去江湖。你既然不喜算计,这天下如何,与你何干?交给其他人,那些人在其位谋其职。 而你,不要囿于这方寸之地。 今日我所见京城繁华,可是这繁华的皮囊之下,又究竟藏着多少肮脏呢。” 明卿卿笑容凝聚,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她望着那瘦弱的身影没有说话。 江闻鹤却还是笑着,只是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悲凉,像是苦中作笑:“我命不由我,天命快尽,为何不让我为你添最后一把火,让它烧得更烈,燃尽这世间苦难和世道不公?” 明卿卿握着茶杯的手一颤,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这些话,我就当你从未说过。若是,你还是这般想法,明日我便遣人护你回青州。你的命你自己说了算,我不信天命!若是天命所归,我也要逆了这天!” 她声音轻了几分,右手捻着左手的佛珠:“阿鹤,你这般好的人,蹉跎了半生,神佛所见,定然会护佑你的。我们身边也有最好的大夫,你不要如此。” 江闻鹤低头自嘲地笑了笑,眉眼微红:“我不相信这世间有神佛,要是有,他们又怎会对这世间苦难,视而不见?”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卿卿鼻头一酸,红了眼,望着月光拉长他的身影,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曾经也不信神佛,可是,重生一世,叫她倒是宁愿这世间有神佛了。 一行清泪滑过脸庞,她低头笑着,擦掉眼泪。 “轻舟。” “在。” “派人时时刻刻看着他,也盯紧东野之地。” 东野之地,乃是天璟国东边边境,轻舟知晓自家小主子的意思,立马点头。 “轻舟,拿酒来。” 轻舟欲言又止,但还是照做了。 这边江闻鹤踏出海棠苑大门,便与五双眼睛相对。 明家父子,还有匆匆赶来,生怕打起来的明儒温,当然他不是来劝架的,是来参战的。 江闻鹤撩袍单膝而跪:“草民江闻鹤,见过王爷,丞相大人,两位将军,还有世子殿下。” 明祈丞:“不必多礼。” 聪明如江闻鹤,自然感受到些许的几分敌意,他不禁低眸一笑:“诸位不必担忧,草民与小卿儿乃是挚友知己,绝不是各位所想的那般。小卿儿随她师尊搬家,恰好与草民是邻居。有些事情,可否与王爷单独谈一谈?” 明祈丞点头,江闻鹤告辞,跟了上去。 留明家三兄弟面面相觑。 明书允轻笑:“倒也是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我们回去,别扰了妹妹休息。” 碍于血脉压制,明朝礼和明长容也不得不跟着他回去。 昭玥王的院中。 明祈丞命人看茶:“江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王爷,敢问,您这一生所守护的是什么?” 明祈丞毫不犹豫道:“天璟国,陛下,还有本王的子女。” 江闻鹤了然,这些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世间没有人能比得上明家之忠心。 “若是有朝一日,明家世代守护的天璟国被人搅弄风云,王爷如何抉择?” “自是诛杀,护佑天璟国国泰民安。” 江闻鹤眸底闪过一丝算计:“若是,那人是小卿儿呢?” 明祈丞抬起眸,带着锋利的审视:“本王相信,本王的小孩儿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天下百姓之事。” 江闻鹤毫不畏惧地与他相对,望见他眸中的坚定和不用言语的信任,眸光猛然一颤,而后又笑起来。 “如此,我便替小卿儿感到开心了。若是她知晓这个答案,定然要开心好久好久。”江闻鹤收回视线,“可能在王爷和丞相大人他们眼中,小卿儿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大人了,可是草民想说,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需要父兄呵护的孩子,她离京在外这么多年,定然是无比需要那一份来自家人,明目张胆的偏爱的,即使她从来都不说。” 他站起身拱手:“草民逾越了,只是草民与她乃是好友知己,不忍她难过。” 明祈丞点头颔首:“多些提醒。” “那草民告辞。” “儒温送一送。” 明儒温打开门,将江闻鹤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江闻鹤走后,明书允从后面走了出来,嘴角还是带着笑意,只是笑意里带着几分审视和不同往常的算计。 “父王,他倒是真心关怀妹妹的,只是话中有话。” 明祈丞站起身往外走:“催一催,让那四人赶紧回来。” “父王放心,人已经再回来的路上了。” 海棠苑门口。 明祈丞站定,遥遥望着那树下的小姑娘。 明卿卿喝得醉醺醺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意恩仇,自当是在江湖了。” 她不喜欢算计,不喜欢这朝堂,不喜欢伪装,她想要打马江湖,快意恩仇,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有酒就喝,有苦难就出手,做一个洒脱肆意,无所顾忌的侠女。 可是她不能,也不可以,她甘心为在意之人困在这里,将他们护在身后,上一世的那一幕幕,她都不想再重新经历一遍了。 前世种种皆如噩梦,又像是恶鬼,阴魂不散,死死缠住她,那些悲痛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明祈丞见状,心猛然揪起来。 他快步走上去,小心拿走她手中酒。 “卿卿,是有什么不开心吗?还是有谁欺负你?” “爹爹?” “嗯,爹爹在。” 明卿卿迷迷糊糊间,像是望见那个执剑跪在那里,死不瞑目,却又紧紧盯着京城方向的人。 她一把抱住他,呜咽哭起来:“爹爹,不要走,不要死好不好。” 明祈丞不解,只猜测她或许是曾替他征战沙场担忧,他抱住她,大手轻轻拍打她的背,不断安抚着。 “不哭,爹爹不走,爹爹还要陪着你长大,看着你健康喜乐,护你一生平安。” 明卿卿呜咽哭起来,紧紧抱住自家爹爹不撒手,生怕这一放手,眼前之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在海棠苑门口,明书允若有所思望着这一幕,眼底闪过几丝暗芒,剩余的全是心疼。 第115章 先生开心,我就开心 与平常没什么不同,长街之上熙熙攘攘,来往商人络绎不绝,盛夏的凉风习习,天边的暮云层层,缓缓移动,霞光绯红,映红了人们的笑脸。 可是,夜还未降临,不知道是什么惊扰了鹤羽高台上的仙鹤,阵阵鹤鸣传来,人们都好奇地停下脚步望去。 有人用手盖住眼睛上方,眯着眼去瞧:“近日这仙鹤像是总是飞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呸呸呸,快。”旁的人按住他的手去摸一侧的木头,“说什么丧气话,天璟国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哪里来的大事。” 一旁的人跟着打趣:“就是,要说好的大事倒是有一桩,那就是南柯戏楼的暮看云暮小姐写了一出新戏,邀请京城的世家权贵去听呢。” “可惜,我们进不去,但没关系啊,戏楼东家乃是昭玥王府那位世子,他向来待人宽和,想必我们坐在门外听,他不会遣人赶的!” “对对对,赶紧去,去晚了戏楼外面的位置都没了。” 那人说完就跑了,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争相往戏楼赶去。 南柯戏楼,里里外外早已是人满为患,离戏曲开场还早,戏楼就已经满了,而这些人全都是慕名而来,只为暮看云那一出新戏。 明卿卿和小伙伴们早早地就坐在最佳的隔间里,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就看见乌泱泱地一群人,坐在地上,戏楼柱子旁,用蒲扇扇着。 “没想到,暮看云这般受欢迎。” 裴尘羁折扇:“那是,暮看云可是戏楼的当家角,她很少写新戏,可是只要一写,定然是天下戏曲的一股热潮,也是天下戏子争相传唱的。” 宋语晚端坐在桌旁,喝了一杯酒,就一直望着门口。 “卿卿不是说,今日阿鹤要带个人来吗?” 明卿卿转过头对她挑眉:“没曾想,阿语也有八卦的一天。应该快来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江闻鹤就带着人推门而入:“抱歉,路上太堵了。” 裴尘羁走过去,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妨无妨,今日的人属实是太多了。” 他若有似无地看向他身后的人,然后看向江闻鹤,眨巴着眼睛,不断地暗示着。 江闻鹤轻笑,转身拉住那人的手腕,将人带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云娇娇。” 众人这才明目张胆地看着那个微微低着眸,微微红了脸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嫩鹅黄色如意云烟裙,裴尘羁一眼就认出来是质地上上好的锦缎制作,上面绣着精致的银丝珍珠山茶花,银丝颜色呈现晕染状。 “这这这,这刺绣这云烟裙不会是青州专有的那种,十五个绣娘花三十日制作而成的!” 宋语晚也看了过去,小姑娘五官精致,樱唇粉腮,明眸皓齿,头顶的山茶花发钗流苏微荡,与眉间的粉色山茶花花钿相配,那娇滴滴的乌黑眸随着她略微有些羞涩的笑意而动,顾盼生辉。 小姑娘打扮得十分精致,与一侧穿着简单青衫的江闻鹤形成对比,却又极搭。 小姑娘朝众人拱手行礼:“在下云娇娇,见过各位。” 娇俏中带着一丝豪爽。 明卿卿嘴角勾起调侃的笑意:“小娇儿,怎么一些日子不见,就不记得我了?” 闻声,云娇娇终于克制不住,疾步跑过去抱住明卿卿。 “小郡主~~” 江闻鹤轻笑:“小心些,别摔着。” 明卿卿差点被她一把撞飞,要不是用了玄力,此刻两个人已经飞出窗外了。 那今日,京城大事就不再是暮看云了,而是她。 “小娇儿,你这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啊!”明卿卿捏了捏她的脸,“说,是不是阿鹤派你来让我出丑的?” 云娇娇低下头,红了脸:“才不是先生呢,是娇娇太想念郡主了!所以……所以才没收力道。” “好啦。”江闻鹤将她拉起来,带着她坐下,“她脸皮薄,你再逗啊,又要几日几日躲人了。” “哈哈哈哈!”明卿卿朝裴尘羁和宋语晚眨眼睛。 看看,开始护上了。 裴尘羁眨巴眼回复,还生动地矫揉造作歪了歪头。 看到了,呦呦呦,还挺宠,怎么回事? 宋语晚抬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对啊,咋回事? 这边江闻鹤还在慢条斯理地给云娇娇梳理扑乱的头发,一边梳头,还一边叮嘱:“下次要小心些,换做其他人,此刻啊,你这力道,两个人已经飞出去了!” 云娇娇一双鹿眼灵动逼人,她紧盯比她高大的人。 “先生,我知道分寸的,就算小郡主扶不住,我很厉害哒!我可是六重天巅峰武者。” 她长睫毛颤动,一双眼睛都在说快夸我快夸我! 江闻鹤听出了她话语中的邀夸,一边耐心地给她梳头发,一边真诚地夸赞。 “是,小娇儿最厉害了,谁家小姑娘是六重天武者啊。” 这边裴尘羁和宋语晚却坐不住了。 裴尘羁惊呼,来回看着云娇娇:“什么!你告诉我,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已然是六重天巅峰武者!!!” 宋语晚看向明卿卿,明卿卿肯定的点头,宋语晚沉默了,她此刻什么也不想说,除了羡慕就是羡慕。 明卿卿:“这么厉害啊,是谁家小姑娘啊,哦,是阿鹤家的小娇儿呀。” 云娇娇的脸又红了几分,嘴嗫嚅几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伸出小手,悄悄求助地拽了拽江闻鹤的衣角。 江闻鹤失笑摇头:“小卿儿,你再这般,小娇儿我可不哄了啊。” “好好好,不说了,我不说了好。”明卿卿摊手,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笑意浓了几分。 小姑娘那眼睛啊,都快黏到她的先生身上去了。 那满腔爱意,已经藏也藏不住了。 明卿卿看向笑意灿烂的云娇娇:“小娇儿有这么开心吗?” 云娇娇连连点头:“开心,看见小郡主,开心。” 明卿卿看了一眼裴尘羁和宋语晚:“就只是因为这个吗?” 裴尘羁和宋语晚齐刷刷看过来,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 云娇娇羞红了脸,半晌才道:“先生开心,我就开心。” 裴尘羁摇扇,颇为风流公子的模样:“小娇儿啊,你家先生这么重要吗?为什么他开心,你就开心啊?” 云娇娇一张脸红成了苹果,娇俏可人,她低下头,留下了一句“只要先生好,我就好”,便起身匆匆跑了出去。 “诶,你们啊,都说了她脸皮薄。”江闻鹤站起来走了出去,温声道,“雪松,去看看小姐。” 雪松脸色笑意未退,点头道是,便跟了出去。 第116章 一场相遇 屋内的明卿卿喝了一口茶:“小娇儿是阿鹤捡来的,渝州天灾,她本是武者之家,可是一家被匪徒杀了,是阿鹤将她救出来,给了她家,她便一直以阿鹤的贴身丫鬟,一直照顾阿鹤。但是阿鹤从没有将她当做丫鬟,反而教她教识字念书,找人教她精进武术。府里的人,也都尊她为小姐。” 宋语晚敛眸:“没曾想,她竟然这般凄苦的身世。” 裴尘羁叹气:“是啊,幸亏遇到了阿鹤,不然一个小姑娘在外,可怎么办啊。” 江闻鹤坐下,饮着茶没有说话。 明卿卿抬了抬下巴:“这不,遇到阿鹤了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夜幕降临,戏楼里掌声雷动。 明卿卿嘴角勾笑:“好戏开场了,诸位可要好生看。” 裴尘羁和宋语晚神色莫名,总觉得她话中的好戏,并不是眼前的这场戏。 暮看云穿得庄重,讲述的是一个戏子之家的小姐与世家不受宠的公子相爱的故事。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温柔端庄的小姐被困闺房,好不容易有出来的机会,在开满芍药花的地方,抬头闻到徐来的清风,在这无人之地,抬起裙摆自由地转圈,像是一只自由的小鸟。 清风徐来,带来芍药花特有的清香,小姐不知的是走到树下的公子,见之不忍打扰,只得默默站在那里。 小姐像是想到了什么,环视周围了一下,而后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 公子嘴角勾笑,极为好奇这个开心的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就见那小姐纤细的手捏起了姿势,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没曾想那戏曲渐渐顺起来,戏腔婉转动人,公子一度听得入迷。 戏落。 “好!真真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公子到底还是忍不住拍手叫好,却惊了小姐。 小姐慌乱中转头,看见树下俊俏的公子,便提起裙摆,匆匆跑走,公子下意识追了上去,却追丢了。 他懊恼极了,怨自己为何出声,惊扰了她。 小姐躲进闺房,想起那一面之缘的公子,想起他真挚的赞赏,脸红了一片。 翌日,公子早早就来了,在树下等着,还带着他自己制作的道歉礼物。 等啊等,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在芍药花盛开的地方,再见到那个特别的小姐了,谁料,正当他转身之时,便又看见了那个小姐的身影。 小姐就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而他因着昨日的事情,不敢再贸然上前惊扰了她,只是解释着昨日误会,朝她道歉,道完歉,将礼物丢过去,转身就要告辞。 “我唱得真的好听吗?” 那温柔又有些犹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公子愣了一瞬,意识到是小姐的问题,他立马转头,真挚地分享昨日的感受, 此后,许久,小姐都会悄悄跑出去,来到那片芍药花盛开之地,公子都会远远地站在树下望,不敢往前一步,每唱一出戏,都会真挚地给出听后感。 公子也会和她分享自己的一些事情,两人互相鼓励肯定着,渐渐地成为了彼此的念想。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样的日子如此往复,两人渐生情愫,即便依旧隔着一片芍药花花海,遥遥相对。 公子为了能与小姐有更多话题,自己悄悄学着唱戏,去了解唱戏。 两人都以为这般的美好,会一直下去。 可是,公子如往常一样早早来了那芍药花之地,却没有等来他心中那一人。 公子也被继母发现,命人抓了回去。 继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就算是不受重视的公子,在没有用,又怎么能整日与那卑贱戏子厮混?你将我们家的脸面放哪里!” 一向不被重视,有些自卑的公子不敢挣扎,不敢抵抗,只得在破落的院中落寞垂泪。 戏曲演到这里,戏楼里戏楼外一阵唏嘘声响起。 “多美好的爱恋啊!怎么会这样啊!” “这公子也太懦弱了!若是我,要是真的很喜欢,一定不顾所谓的家世隔阂,定然执那人之手浪迹天涯。” “不过,那日小姐为何没来呀!” “是啊,真是急死我了!” “都到戏子无情,那戏子怕是爱上了别人。” …… 甚至很多人都以为都后面发展下去,两人各自婚嫁,抱憾终身。 故事到这里,众人都探首以盼,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明卿卿微眯了眯眼,看着扮演小姐角色的暮看云,眼中划过了然。 明长容伸出手摸着她的头:“妹妹,别慌,暮看云写的戏,绝对会给人意料之外的惊喜的。” 明卿卿转头看着自家天真的三哥哥,无奈笑了笑。 却是有惊喜,不过那不是惊喜,更应该叫惊吓!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公子冲破牢笼,撕开人群,冲向火海。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不是小姐故意爽约,一切事出有因。 小姐所在的家族,乃是有名的戏曲之家。 有几位大官慕名而来,听完戏,却甚是不满,放声羞辱整个家族的人,扬言要是唱不出满意的戏曲,便治罪他们。 小姐在危机中,站上了舞台,因为公子日日陪伴鼓励,她克服心里恐惧,唱出她人生中舞台上的第一出戏,最完美最动听的一出戏。 大官却看中了她,将人绑了,要她献身于他们,小姐抵死不从,引火自焚,在大火里自刎。 官员们见状,生怕被发现,便杀人灭口,一把大火将整座梨园和那个家族杀了个精光。 第117章 一群楚楚衣冠,却禽兽不如的东西 公子失神跪地,四周彻底安静下来,在这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见,他耳边只剩下大火噼里啪啦的声音,那婉转动情的戏腔声音也渐渐传来。 过往种种皆蜂拥而来,他悲痛欲绝,扑地大哭起来,那个一向懦弱的人,竟然不顾一切勇敢了一回,毫不犹豫地跑向大火,有好心人拽住他,他拼了命挣脱,就好像挣脱以往所有的枷锁一般。 如同飞蛾扑火,明知道前方是死亡,却还是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虔诚无比地奔向那道虚无的身影。 在大火中,他望见了美丽如初的小姐提着裙摆朝他奔来,大火撕裂他,浑身滚烫无比,像是被万虫噬咬般痛,可他却露出了微笑。 戏楼内外一片寂静如鸡,只有凄柔的戏腔夹杂着周遭隐隐的啜泣声。 大戏结束,众人皆怅然若失,而后讨论声四起,纷纷讨伐着那些丧尽天良的大官。 “简直是禽兽不如!” “就是,还官员呢!什么东西!” “就是!” “要不是他们,他们两个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 一声声愤懑的讨伐声中,有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皆坐不住,起身想要走。 戏楼突然狂风大作,大门轰然关上。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那几个官员的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诸位,这戏可好听?” 不过一盏茶功夫,那暮看云竟然褪去了一身庄重的戏服,穿上了端庄温婉的长裙,脸上浓重的戏妆也卸去,只是略施粉黛。 众人纷纷看过去,高台之上的人展颜一笑,姿态得体端方,哪里像是漂泊四海的戏子,说是温婉的世家小姐也不为过了。 “小女子暮看云,见过诸位,诸位莫慌,不过是戏后,小女子想要亲自感谢大家的捧场。” 闻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整个戏楼都好像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一样。 有官员开口:“既然如此,开门,本官还有事情要办。” 暮看云温婉一笑,吐语如珠:“大人如此着急回家,是真的有事情,还是心虚了呢?” 那官员居高临下望着她,闻声忍不住大声呵斥:“闭嘴,本官岂是你这等低贱戏子可以随意编排的?” 小声的议论声渐渐起来。 “那是大理寺少卿朱雪凌,怎么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话一出,其他的声音就更小了。 “莫不是真的心虚了?” …… 朱雪凌自然也听见了周围的讨论声,他咬紧牙关,青筋暴跳:“开门!不然本官治罪于你!” 阁楼之上的明卿卿见状微微一笑:“阿羁,看你了。” 裴尘羁一下子就会意,朝她挑了挑眉,转过头刻意放大了声音。 “朱大人莫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让我来猜一猜,莫不是这戏里所唱得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你就是逼死那小姐,一把大火灭人家全家的官员之一?” 哗—— 一语惊起千层浪,周遭人心底在这一瞬间介入波涛骇浪般沸腾起来。 朱雪凌指着对面的阁楼,眼神闪躲:“放肆!你……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因为过度愤怒,他胸膛起伏急促,脸红成一片,那模样,分明就是被戳中之后的狡辩。 他身后的官员纷纷拉扯着他,劝他不要徒生枝节。 这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死去的女主角现场指认。暮看云,开始。” 众人纷纷探首,望声音源头看过去,却见到近日名动京城的少女。 其他人纷纷行礼问好:“拜见郡主。” “不必多礼,今夜作为这戏楼的东家来看戏,不曾想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却是是好戏。” 就当众人正要惊叹这戏楼,竟然被那明长容送给她时,明卿卿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今日,本郡主可不是主角,大家往戏台上看,本郡主可不能喧宾夺主了,是?暮看云。” 那声音还是第一次见那般温柔,可是却少了柔弱,带着赤裸裸的戏谑,暮看云端着的手握紧几分。 莫非,她全都知道? 不,不可能,自己计划天衣无缝,不可能会失手。 如此想着,她便还是那般从容起来。 “多谢小郡主。” 明卿卿开口了,他们清清楚楚看见明卿卿身边的人,那些人更不敢放肆了,朱雪凌直接哑了声音,愈发紧张起来。 “小女原名云思珺,乃是朝州云家人,那个世世代代唱朝州戏曲的世家,也是戏中主角。” 哗啦—— 朱雪凌为首的官员,都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有官员颤颤巍巍,吓得跌坐在地。 而周遭人眼神在朱雪凌一行官员,还有台上戏子之间来回看,方才动人的戏曲言犹在耳,此刻他们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这时候,裴尘羁再次阴阳怪气起来:“啊——”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引得一众人看了过去。 “我们今天知道得太多了,不会也被一把大火给灭口!” 说完,他像是害怕一般,立马捂住了嘴。 宋语晚:……显眼包。 明卿卿往自家哥哥那边移动:……谢谢,我和他不是一起的。 江闻鹤微笑着点头:没曾想,阿羁竟然有唱戏的天赋。 明长容摇头,他从未见过这般憨包的人。 下一瞬,他大声担忧道:“不会,不会,本世子难道要跟着这么多权贵世家死在这里?大家死了就死了,我妹妹这般尊贵,可不能死在这里啊!” 明卿卿默默地挪开,离他远了几分。 宋语晚:……这个也挺显眼包的。 裴尘羁坐着挪了过去:“好兄弟!配合默契!” 再这么下去,明卿卿觉得这两位都可以演一出戏了。 就在她准备打断时,有年纪大一些的人,脑海里突然跳出那些熟悉的记忆。 有人惊呼出声:“老夫想起来了,朝州云家惨案,一场大火让赫赫有名的戏曲之家全部葬送,连传承都断得干净,当年世人皆道可惜。可事后无论如何查,都属于是天灾,而不是人祸,没想到啊。” “天灾?哈哈哈哈哈!”暮看云弯身大笑起来,“好一个天灾,真是好一个天灾啊!百余口性命一夜之间皆命丧,竟然只换来了一句天灾,一句可惜了啊!哈哈哈哈!” 笑声凄冷无比,这笑声令人无端胆寒。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暮看云大笑着抬起头,眼眶猩红,布满了红血丝,望得众人纷纷心头一惊。 “你说的没错,朱雪凌你们仗着权势,仗着背后之人,企图侵犯我,逼我引火自焚,又屠杀我云家百余口人,一把大火烧了云家十几代基业,今日,我便也让你们尝一尝,大火灼食的滋味儿!而你们!” 她扫了一眼周遭,点燃手里的火折子:“全部都为我云家陪葬!哈哈哈哈哈!” 火折子丢在高台之上,大火一下子蔓延开来。 暮看云仰头大笑,身上的温婉不在,姿态疯癫,恨意滔天。 人潮混乱起来,人们尖叫着逃跑。 暮看云疯癫大笑,指着那些人:“哈哈哈哈,你瞧瞧你们,一群楚楚衣冠,却禽兽不如的东西,平日里尽端着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们不过是这繁华之下的蝼蚁!一群肮脏的东西!今日,全都要葬身这里!” 啪啪啪—— 一道响亮的掌声响起。 第118章 蜉蝣也想撼动这巍巍大树,勇气可嘉 众人看见那病弱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向高台,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镇定得好像根本不怕死一样,众人怔愣住,纷纷望着她。 明卿卿眼底皆是薄凉:“暮看云,啊,不,云思珺?不不不,我该叫你,暮思?朝生暮死,蜉蝣也,蜉蝣也想撼动这巍巍大树,勇气可嘉!” 说着,她还奖赏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暮看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镇定自若,一副温婉大气的模样。 可是,众人却是不理解了,不是说是朝州云家云思珺? 明卿卿望着高台上的大火,眉头皱起,脸色煞白。 “先把这碍眼的东西灭了,这戏楼可是我三哥哥送的,别糟蹋了。” 话落,哗啦一声,楼阁之上不知何时备好的一大桶冷水淋下来,大火一下子灭了。 暮看云眼底一下子蕴满慌乱:“怎么会!怎么没有炸!怎么会轻易被灭!” 不可能!她谋划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暮思,‘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说来你俩真配啊,连名字都这般般配,可惜人心不古,你叫暮思,你才是那不被重视的世家公子,而云思珺已然葬身了大火,对吗?” “不!不!不!”暮看云像是疯了一般,她不断后退着,手足无措起来。 周遭人闻声皆瞠目结舌,纷纷石化在原地。 什么什么?小郡主说什么?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子,其实是个男的?! 不不不,他们不信。 暮看云面目逐渐扭曲起来,眼神阴翳:“你胡说八道!我就是云思珺,我没死,我回来报仇了!” 可是那柔弱的女声,此刻早已化为沙哑低沉的男声。 众人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刚刚那声音,是男……男的?他们瞎了? 明长容掐了掐自己的人中:“所以爷我,一直认错了?平日里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喊!” “没死!云思珺没死,死的是暮思,他扑进大火,殉葬了!” 尖锐的女声响起,暮看云站起来,端起手势,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众人听出来了,正是戏里讲述的那样,他们初相遇之时,云思珺试唱得那首戏。 他突然一跃而起,周遭玄力迸发,朝阁楼飞去,众人四处逃窜。 明卿卿拉住要往前冲的宋语晚和裴尘羁,两人转头,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看暗处。 暗处的暗卫皆显,将无辜之人全部护住,并且角落里还有暗卫压着什么人。 只见暮看云长袖挥出,周遭的气浪奇迹般地开出粉色芍药花,而袖中匕首毫不犹豫抹了朱雪凌一行官员的脖子,伴随着周遭一阵惊呼声,他们瞪大眼睛倒地不起。 暮看云又立马丢掉匕首,对着铜镜照了照,手忙脚乱地理着发丝和衣襟。 整理完毕,她端起那独属于云思珺的笑容,咿咿呀呀唱起了他们相遇之时那出戏。 不得不说,她的戏唱得是真的好听,但是众人此刻无暇花太多心思去听,对这个方才还手起刀落,直接抹别人脖子的人,他们极其警惕。 这方唱罢,他便跌坐在地,哭了起来。 “暮郎,你瞧见了吗?我替你们报仇了,报仇了!只是可惜了,这京中肮脏,我没有能力让他们一同下去陪你!啊——” 他哭得好不凄惨,好不可怜。 四周皆静,望着她,是又可怜他,又恨他。 要不是,方才听见他露出来的男声,他们都会当真以为眼前这个是云思珺了。 宋语晚喃喃:“他,疯了?” 裴尘羁摇头:“和疯了无异了。” 江闻鹤缓缓开口:“他太爱她了,云小姐身死,他便活成了她。” 明长容不解:“可是真真假假,妹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之前告诉我们的,不是说是变了容貌的云思珺?”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看了过来,提早查出来炸药,阻止这场大屠杀,他们就已经很震惊了,可是这云思珺,不,暮思男扮女装,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的啊,他实在是扮演得太像了,简直是天衣无缝。 明卿卿叹了一口气:“起初查出来,我也是这样深信不疑的。 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这场戏里,大部分是从公子的视角唱的。” 她眼中的薄凉掩盖不住的是对眼前这个可怜人的悲悯。 “世人皆道戏子无情,可是你们看,不尽然,不过是世人偏见罢了。 若是不爱,他又怎会一言一行学得那般像,不过是太爱,将那一人的一言一行全都刻入心底罢了。 他放弃世家之子的身份,扑向大火,侥幸活了下来,却将自己彻底活成对方。苦心经营算计,只为了给他们报仇。” 所以,她为什么不成全他呢。 只是她不是圣人,前世他以一人之力,害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那大火将整整一条街都烧没了啊。 今生,他险些酿成了大祸。 那边暮看云咿咿呀呀又唱了起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戏腔婉转,一遍又一遍。 这方唱罢,他转头看向右后方,就像戏中那般,看向始终站在那棵树下,站在芍药花海中的那一人,那一个她唯一的听众一般,那无论如何,都会有所回应对她笑的人。 她抬手掩额,略微羞涩道:“暮郎,思珺今日唱得如何?”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可始终没有人回复。 在场之人都屏住呼吸,没有人回答,也有人红了眼眶,不知是入戏了,还是怎的。 一片安静,久久没有人答。 暮看云又抬起头:“暮郎,可有在听?你是不是又捉弄于我?” 没有人回答,他就一遍遍地问。 骤然间,冷风刺骨,阴风不知何处而起。 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来,回应了他。 第119章 思珺,思君 那一道阴柔的声音,无情至极,彻底打破他的幻想。 “暮思,你还在自欺欺人吗?云思珺已死!你若是真的爱她,当初若是你早点去带她走,一切都不会发生!云家也不会因为她,尽数被灭族!” 那声音阴恻恻的,令人闻声,就遍体生寒。 明长容下意识将自家妹妹拉到身后护着,明卿卿眸光却是一颤,死死盯着声音源头,看见那青色的身影,眼底的戾气渐起。 倏尔,明卿卿一把将身边几人全都护在身后,压低声音:“勿动!我们打不过。” 听见这话,裴尘羁和宋语晚立马乖了,裴尘羁死死捏着明卿卿和宋语晚的衣角,弯着身躲在她们身后,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完,卿卿都说打不过,那就真的很危险啊! 而暗处,亦有人望见那个青衣身影,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冰冷凌然的视线紧紧盯紧这边。 除此外,在所有人都未曾发现之处,有人已经蛰伏已久,此刻亦是蠢蠢欲动起来。 让所有人忌惮不已的男人不疾不徐走了过来,他画着浓重的戏妆,穿着华丽的青色戏服,头顶戴着繁复华贵的珠冠,生得阴柔美丽,一双眸子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暮看云看见来人,一刹那间尽数崩溃。 像是最后的挣扎一般,他端起那早已支撑不住的温婉女声,柔柔喊道:“表哥!” “呵呵呵,闭嘴。”青衣男人冷笑,“暮思,不要自欺欺人了,装得太久,连你自己都信了吗? 你既然爱她,大仇已报,为何不随她而去,苟活在这世间又是为何?莫非爱她,只不过是你的借口?当初,本座救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的。” “不是的,表哥,我是云思珺呀,您的表妹啊!”暮看云还在挣扎。 可是青衣男人不为所动,而是冷冷地望着他。 暮思再也不挣扎了,瞬间清醒,那些过往皆倾覆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呼吸急促,哭了起来。 声音里皆是绝望和悲怆,青衣男人彻底撕破他的伪装,将他拽回了深渊里。 那个曾对他嫣然一笑的女子,那个会红着脸催促他快快说话的女子,那个每日都会在芍药花海中唱戏的女子,早就焚身在那场大火,早就被逼死了! 活在这世上的这个人,不过是殉情未果,烧得面目全非,改容换面的行尸走肉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捂着脸仰天哭笑着,端庄温婉皆不在,手里拽紧衣角那染满鲜血的芍药花刺绣,“是了,思珺早就不在了,不在了。” 这些年,他学着她活在这世上,活成了她,经年之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活在这世界上的,是那个经历了灭族之痛,大火焚烧之痛的云思珺。 而那个懦夫,彻底勇敢了一回,彻底死在那场大火里。 他毅然决然拿起身侧长剑,在众人惊呼之下,毫不犹豫地笑着自刎,鲜血四溅,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暮郎,你听,今日的戏如何?” “暮郎,你可有认真听?” “暮郎,你讨厌,怎么就知道逗我!” “暮郎,你觉得我适合唱戏吗?父亲说我的戏难登大雅之堂,可是我真的好爱戏曲呀。” “暮郎,你也觉得戏子无情吗?” “暮郎,你可是瞧不起戏子?” …… 他听见,那声暮郎温婉如旧,他望见,那温柔的女子转过头,对他羞涩一笑。 他跪在地上,伸出手去够,眼中皆是充满爱意的思念,赤裸裸的,明晃晃的爱意,没有一丝克制和隐藏。 这一次,那人再也没有与他遥遥相望,也并没有提着裙摆匆匆跑走,而是不疾不徐,毫不犹豫地朝他走来,对他笑,伸出手拥抱他。 他伸出手回抱,嘴角亦是挂满笑意,轻声呢喃了一句:“思珺。”思君。 这一次,暮思彻底死了。 有人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不少人望见这一幕,心底都不是滋味儿。 青衣男人冷眼望着鲜血直流的暮思,没有丝毫动容,像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动物。 他抬起斜长得双眸,饶有兴趣地看向明卿卿。 “哦?不曾想,这般隐秘的计谋,竟然会被小郡主提前识破,当真无愧明家人的身份呢。” 明卿卿皮笑肉不笑:“多谢夸奖。” “世人皆传昭玥王的幺女乃是什么都不会的柔弱病秧子,可今日一见,本座觉得不是如此?” 青衣男人带着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明卿卿,那目光过于阴冷,连带着站在她身后的裴尘羁等人都感受到了无端冷意和压迫感。 对于这个诡异至极的男人,人们出于本能地感受到他的危险,众人纷纷望向这边,警惕着,不敢有半分放松。 明卿卿却笑了起来,面对这般境遇,还是那般不动如山。 “谁又知道,鬼域十大恶鬼之一的青衣伶竟然是朝州云家之人呢,不是说云家被尽数灭族了?” 对于对方猜出自己的身份,青衣伶有一刹那的惊诧,可更让他惊讶的是如今,跟前这面对恶鬼从容不迫的模样,是一个柔弱病秧子该有的样子吗? 他嘴角勾出一个弧度,邪笑道:“前尘旧事何必再提,我已然是酆都鬼域恶鬼,从那场大火里逃生后,又被追杀坠崖后,九死一生,云家公子便死了,活在这世间的,是从地狱爬起来索命的恶鬼。” 话落,他身边阴风阵阵,青色的莲花气浪浮现在周围。 “今日,这京城奢华之下掩藏的肮脏,便让本座来尽数驱除,本座送尔等魂归地狱!” 正当众人乱了阵脚时,一道罡风掠过,将那股阴风击得粉碎,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抵抗的压迫而来。 “京城岂容你等恶鬼作祟!” 眨眼间,只见那一袭绛紫色金丝祥云纹卷边袍的男子持剑,挡在明卿卿等人面前。 众人眼睛一亮,看见那人那一瞬间,纷纷即为默契地安定下来。 明卿卿抬眸,看着眼前紧紧护住自己的人,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转过头,冷气尽散,深邃的双眸满是温柔。 “别怕,有惊澜哥哥在,他不敢伤你。” 明卿卿微微点了点头,低眸掩去眼底快要呼之欲出的喜悦。 这声别怕,从他嘴里呢喃出声,可真好听。 众人来不及反应这话中的称呼,都安稳极了,有摄政王在,这鬼域恶鬼就伤不到他们。 对于谢君辞,他们有着无条件的信任,因为眼前这人世摄政王,当今圣上的胞弟,是征战沙场数年,助陛下平定江山的人,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地,都会将天璟国子民死死护在身后之人。 青衣伶看见眼前年纪也不算大的少年,一身气魄凌然,裹挟着征战沙场之人独属的杀伐之气,倾覆而来。 他竟然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危险。 青衣伶不喜鏖战,便抿了抿嘴:“可惜了啊,今日除不了这肮脏之物了。” 眼前少年年纪不算大,可是他能肯定,若是打起来,他必定讨不到好,而且暗处藏着的暗卫也不乏高手,他以一人之力或许根本抵不过。 “那下次见了。”他转身就要飞走。 “等一下!”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高台之上那道瘦弱的小身影,纷纷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小郡主啊!她干嘛叫住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青衣伶顿住脚步,转过头,眼底肉眼可见的浮现着惊诧。 明卿卿在众人惊诧和不解的视线中,上前一步,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 裴尘羁:!!!又来了! 宋语晚:小姐妹又要搞事情! 江闻鹤无奈失笑:小卿儿也不收着点,我们是病秧子啊! 谢君辞皱眉,没有阻止她,而是紧紧护在一侧,手中剑蓄势待发,就好像只要青衣伶胆敢做出伤害眼前小姑娘的事情,他手中剑,必定取青衣伶性命一般。 下一刻,明卿卿的话差点惊掉众人下巴。 第120章 要不……您来一句 “青衣伶,听闻你唱戏极为好听,又是朝州戏曲大家出身,那想必唱戏会比云思珺,暮思他们还要好听!” 众人:!!!小郡主啊,您可别乱来啊! 青衣伶阴恻恻地笑起来:“自然是,本座的戏曲可诩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纷纷好奇这小郡主到底要做什么。 明卿卿却鼓起掌来,兴奋道:“那可以请您来一曲儿吗?戏台让给你,也不耽搁你太多时间,就唱那句‘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可以不?” 众人:!!!不是,眼前的可是鬼域十大恶鬼之一的青衣伶啊!您搁这儿点戏?! 裴尘羁伸手扶额,他有理由怀疑,卿卿这是在赤裸裸挑衅。 宋语晚时刻关注着青衣伶动作,生怕卿卿这句话激得对方拼死一杀。 江闻鹤将周遭人的反应全都收之眼底,又看向单纯的自家挚友,无奈地摇着头。 明长容抱紧自家妹妹,他一双含情眸凑上去,仔仔细细地观察,看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家妹妹确实很想听对方唱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松开自家妹妹的手,往前挪了一小步,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子,弯身丢了过去。 众人觉得走向愈发神奇,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只见他拱手,神色真挚:“这位兄台,我妹妹实在是太喜欢听戏了,要不……您来一句?” 话说到最后,他便迅速闪身到谢君辞背后躲得老老实实的,生动演绎了什么叫用最怂的语气,说最屌的话。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银子以及明长容。 不是!这明家真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疯了吗?这特么是鬼域恶鬼!不是戏楼里的戏子! 此时此刻最可怕的是安静至极的环境,他们小心地望向那边迟迟没有反应的青衣伶。 应当是也被惊呆了,众人这样想着,毕竟谁特么敢这么不要命地挑衅恶鬼啊。 “呵,哈哈哈哈!”青衣伶直接给气笑了,望见对面那张真挚的脸,她是怎么用那么一张漂亮娇柔的脸,说出这般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的? 青衣伶停住笑,眉眼阴鸷:“想听啊?也不是不可以,可本座的戏,只唱给快死了的人听!” 谢君辞执剑,将身边娇柔的小姑娘挡得严严实实,将那恶毒至极的目光隔绝。 他声音带着无尽的寒意和危险:“你可以试试。” “罢了,今日且放过你们。”青衣伶冷笑,“小郡主,后,会,有,期。” 他话落,转身便离开。 明卿卿却探出头,笑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下次见面,记得唱给本郡主听哦~” 众人险些摔倒在地,我滴个亲娘耶,小郡主,求您憋说了! 谢君辞转身望着笑意明媚的小姑娘,半晌后,柔声问道:“就那么想听?” 明卿卿点头,乖巧可爱得不像话。 谢君辞下意识伸出手,摸着她的头:“以后有机会,惊澜哥哥打败他,让他唱给你听。” 惊澜哥哥!!! 众人这下成功捕捉到了这个称呼,摄政王对小郡主自称什么?自称惊澜哥哥?!!!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明长容一行人都惊呆了,比那青衣伶的身份还要吓人。 唯有江闻鹤若有所思地望着意味不明的两人,嘴角勾着逐渐了然的笑意。 他家小卿儿眼底呼之欲出的爱意,虽是一藏再藏,一再克制,可是他还是感受到了。 明卿卿的的确确在极力克制着,她袖中手死死捏紧,不过一句“惊澜哥哥替你打败他”,就令纵然刀架脖颈也面不改色,如巍巍山岳的她乱了心神。 她嘴角的笑意溢出,语气极力压淡:“谢谢……惊澜哥哥。” 这一晚后,关于摄政王和小郡主那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传遍了京城,各种版本的皆流传了出去。 昭玥王府。 四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跪在明祈丞身前。 姿态极其恭敬:“参见王爷!” “嗯,起来。” 带头的男人成熟稳重一些:“王爷,属下们无能,未曾找到……” “无妨。”明祈丞望着手中的书,未曾有一丝波澜。 可是没有人看见,当他们回禀未曾找到之时,明祈丞捏着书的手紧了几分。 “往后,你们四人便守在小郡主背后。”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极为震惊。 他们四人乃是家族实力最高的武者,乃是暗卫之首,一向只听命与家主,只守护家主的。 可此次王爷将他们召集回来,不仅将他们手中一直做的事情停下,还让他们四人全都去护着那个小郡主。 还有,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其他人了? 为首者拱手:“敢问王爷,我们四个全部吗?时刻守在小郡主身后?” 明祈丞抬眸,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是。” 四人立刻低头拱手:“遵命。” 明祈丞开口:“不用时刻出现,这些事有其他暗卫,你们四人是她最后的底牌,可知?” 四人会意,王爷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 为首者回禀:“王爷,今日南柯戏楼,青衣伶现身了,那戏子应当是他指示的。” 明祈丞点头:“此事本王已知晓,可还有其他事?” 为首者犹豫了一瞬,便道:“小郡主似乎很想听青衣伶唱戏,还有,那摄政王竟然对小郡主自称‘惊澜哥哥’。” 说出这四个字时,他抖了一下,浑身鸡皮疙瘩竖起。 其余三人纷纷一阵恶寒,悄然往一边挪远了一步。 明祈丞眉眼微眯,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四人便感受到一股久违的冷意,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 第121章 娇娇不求其他,只求一直守在先生身边 大雨滂沱,路上行人急急避雨,天光暗淡,像是被一泼墨晕染。 明卿卿呆呆地站在九曲长廊之上,伸出手接着天空砸下来的大雨,她低眸望着淅淅沥沥的地上,想着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 镇守天璟国东边边疆东野之地的侯爷,东陵侯左修墨归京。 雨水湿润整只手,恍恍惚惚间,明卿卿好像看见了手上沾满猩红的鲜血,周遭皆是尸山血海。 她淌过血泊,奔向撑剑跪在那里的父亲,那是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噩梦。 明卿卿仰着头闭上眼睛,被雨淋湿的手颤了一下,那些噩梦愈发清晰。 她低下头,嘴角勾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左修墨,别来无恙啊。 那个跟在谢望月身边的走狗,那个自诩是主导历史书写的叛徒。 前世,天璟国国破,除了京城政变的原因以外,便是边疆破口,爹爹的四十万大军何其骁勇,若不是东陵侯叛国,将敌军放进来,爹爹又怎会被几面围剿,又怎会牺牲。 父兄的命,还有那四十万大军,以及那一城池百姓的血债,她要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暴雨倾覆而来,狂风大作,整座京城被笼罩在一阵阴暗之中。 一双黑色的靴子闯入明卿卿的视野,她抬起头。 有人穿过雨幕,撑着黑色海棠花油纸伞,不疾不徐朝她走来。 油纸伞挡住了那人的脸,大雨滂沱,可明卿卿却还是就一眼认出了来人。 他走近,骨节如玉的手抬起油纸伞,露出那张令她无论何时,都会惊艳的容颜。 那人目光灼灼,眸底像是晕染不开的墨,高大的身躯立于大雨中,如山岳一般沉稳不惊,像是神明临世,一身清冷矜贵,此刻望着她,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那一瞬,又好像染上了些许人间烟火。 大雨将海棠砸落一地,明卿卿望着这座城,只觉得满地荒唐,可他却像是撕破了黑暗一般,带着光走来。 蛰伏在明卿卿心底的恶魔再次死命地挣扎着,作茧自缚般想要扑向那一缕光。 “卿卿。” 他站在大雨里,挺拔高大的身形稳重,波澜不惊,落在耳畔的声音轻柔悦耳,明卿卿愣了一瞬。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卿卿?” 谢君辞瞥见她置于雨幕中的手,早已经湿透,他皱起好看的眉头,疾步走过去,将她小心拉了过去。 油纸伞放在长廊之上,谢君辞掏出帕子,低头给她擦着手,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小心着凉。” 没有责怪,语气里全都是关心。 江闻鹤站在对面的长廊上,将这一幕收之眼底。 大雨倾盆,长廊之上,清冷若神明的男人,弯身低头,拿着手帕,给身前发呆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擦着手,一边擦手,还一边嘱咐她。 而他们身后,是雨打海棠,碎了一地的粉白,像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江闻鹤勾唇一笑,转身离开。 “惊……惊澜哥哥,你怎么来了?” 那日戏楼之后,谢君辞便不让她再叫什么摄政王,而是如而今这样,唤他一声惊澜哥哥。 那一声惊澜哥哥,落在谢君辞耳畔,他只觉得无比悦耳动听,身前的小姑娘抬起头,漂亮的眸子里眸光潋滟。 他眸底的笑意不知不觉愈发浓厚:“来看看你。” 明卿卿若无其事地避开他那灼灼的目光:“今日不是东陵侯归京,陛下设宴吗?爹爹和哥哥们都去了。” 谢君辞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正因为如此,我才来的。” 正因为明家人赴宴了,他才进得来,才能见得到她。 自从戏楼那日之后,昭玥王虽然亲自登门道谢,可是京中传闻四起,他实则对自己有些防备,而明朝礼更是盯自己盯得紧。 若是那目光可以化成刀刃,他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对此,谢君辞大抵是猜到了个大概。 明卿卿只以为他是怕自己一个人无聊,所以才来的。 “惊澜哥哥,此前风雨欲来,不料果然还是下了好大一场雨。” 明卿卿转头看着长廊外的大雨,像是从未变过,如同上一世一般,他一温柔主动靠近,她就忍不住告诉他很多事情。 谢君辞也看了过去,余光里却全都是她。 “不喜欢?” 明卿卿摇头,眉头微皱:“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这场大雨,好像预示着什么一样,总让人不安。” 无端的不安。 头顶传来温暖,明卿卿怔愣一瞬,抬眸就望见他轻轻摸着自己头的手。 她听见他温柔地安抚:“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惊澜哥哥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那句温柔依旧的惊澜哥哥,那句莫怕,让她心中无比温暖,可她想不起来儿时的事情,只觉得遗憾极了。 戏楼一别后,谢君辞忍不住地想去靠近她,想要保护她,就像儿时,她站在乞丐堆里,朝她伸出手,将他从泥淖中拉起来,对他说“莫怕,以后有我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明卿卿抬眸,与他相对,视线相交。 那一瞬间,世间万籁俱寂,她只听见他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不要怕,有他在她身前,他低眸浅笑,彻底乱了她的心绪。 她伸出手抚着胸口,那个位置,心脏跳得急促,声音更是震耳欲聋。 她心悦于他,她从来都清晰地知晓,可是他们之间隔着跨不去的沟壑,沟壑难平,那句我心悦于你,从此石沉大海。 爱意随风起,她将爱意藏于大雨,藏在那碎了一地的海棠中。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君辞低下头望着她,眼底全都是担忧。 明卿卿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向大雨。 昭玥王府背后的陌上别院中,有人跪在大雨中,身旁的雪松撑着伞,着急地劝着。 “小姐!这般会着凉的,您就听先生的话,他只是想让你先回青州,没有其他意思。” 云娇娇跪得笔直,身上早已湿透,显得有些狼狈。 她意志坚定,摇头道:“不去!” 她红着眼,对着里面大喊:“娇娇不求其他,只求一直守在先生身边!” 无论她如何哭喊,里面仍旧没有回应,云娇娇也不起来,就跪在那里,她用玄力稳稳将雪松推开,将自己沉溺于大雨。 雪松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向对小姐温柔备至的先生此刻却莫名的心硬。 他大步走进书房,大着胆子劝道:“先生,外面雨下得太大了,您让小姐先起身!” 江闻鹤坐在书案前,没有一丝动容。 “你出去,她想跪,便跪。” 他虽一向待人温和,可是极为尊重他的雪松对他的话向来都是言听计从,此刻也不再说什么,只无声叹了一口气,无奈转身离开。 第122章 我这般没有未来的一生,竟也曾想许她一世白头 江闻鹤桌上字早已被墨染坏,雪松走后,他抬起头看着外面,心早已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方才发生的事情,涌上脑海。 他此来京城,自是有他自己的打算,本想让人送她回青州,却不曾想一向对他的话没有质疑的她,竟然一口拒绝。 她执拗道:“先生!我不走!无论在那里,做什么事情,娇娇只愿伴在先生左右,娇娇哪里也不去,先生在那里,娇娇就在那里!” 那双灵动的双眸里,藏不住的是满腔爱意。 江闻鹤倏地转过头,逼迫自己不去看她,咬牙狠下心来说了狠话。 “我知你心意,可是我……从未心悦于你,小娇儿,你还小,往后定然能遇到真正爱你护你之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云娇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会被这般戳穿。 “不要,先生,你是不是不要小娇儿了?” 云娇娇眼中泪夺眶而出,神色慌张,“先生,小娇儿不过是一介孤女,不求先生垂怜,更不求先生回应,只想伴你身侧,让我怎样都好。” 江闻鹤敛去眼底的泪意,他双手稳住她的肩膀,极为温柔道。 “小娇儿,此话不可再说,小娇儿虽为孤女,可是早已是江府小姐,是我和小卿儿捧在手心上的宝,往后,你定然能遇到更好的人,等你出嫁那一日,先生我会为你备好十里嫁妆,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云娇娇摇头,她知道若是今日答应他,他怕是永远都不会让自己跟在身边了。 “我不要,我只要常伴先生左右,哪怕一辈子不嫁人。” 江闻鹤狠下心来,冷冷地转过头,眼中皆是隐忍的痛意:“不论你怎么说怎么做,明日那青州,你必须回去,容不得你拒绝。” 大雨拉扯着窗棂,江闻鹤一口血吐在书案之上,脸色煞白,比那桌上宣纸都还要白。 冰凉的大雨愈发急切,纷纷砸在云娇娇身上,她红着眼看着地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天灾之时,她从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姐,沦为孤女,流离失所的她,遇见了先生,先生收养了她为妹妹,让府中人称她为小姐,可她什么都不想要,更不想做他的妹妹,她只想始终伴他身侧,以怎样的身份都没关系。 “小姑娘,别怕,跟我回家。” 那日,他一袭青衫加身,弯着腰,朝她伸过手来。 绝望的云娇娇抬起头,一眼惊鸿,就只一眼,便误了终生。 蓦然间。 头顶的大雨不在,她像是被隔绝一样。 云娇娇猛然抬起头,就见身形愈发孱弱的他,撑着伞为自己挡雨。 他咳嗽了一声,声音微弱:“你这又是何苦。”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看见她在大雨中淋湿,他还是不忍。 油纸伞不知不觉倾向她,任由大雨淋湿自己的后背,冷意席卷全身,他低头掩唇轻咳,面色苍白憔悴,夹杂着破碎感。 云娇娇看着他,担忧又心疼:“先生?” “无妨。”江闻鹤轻声安抚,“老毛病了。” 大雨之中,他朝她伸出手,他对她笑着:“走,跟我回去。” 云娇娇怔愣住,就在这一瞬间,这撑着伞朝她伸出手的青色身影,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重合。 他说:“别怕,跟我回家。” 云娇娇红了眼,泪滑落,与雨水融合在一起。 她的先生啊,是这世间最温柔的人了。 房间内,云娇娇坐在铜镜之前,江闻鹤拿着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替她梳着头发,待头发梳顺,他又拿起帕子轻柔地为她擦着。 动作娴熟得不像话,这是他年复一年。日日会为她做的事。 她从前是父母娇宠,头发都是母亲或者丫鬟打理的,加上她是武者,大大咧咧的,根本不会女儿家这些细致活儿。 后来流落街头,是先生将她捡回来,怜她孤苦,给了她家,见别人教不会自己梳好看的发型,他便亲自给她梳。 以前她以为,先生全能,直到有一日,她望见先生拉着雪松给他梳发,丫鬟在一旁教,她才知道,原来她每一日都有不同的发型,是他花了好多时日学来的。 雪松连连吃痛的表情,和先生连连道歉,又苦恼不已的神色,云娇娇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原来,先生也不会的东西? 透过铜镜,云娇娇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依旧还是那般温柔那般耐心,她嘴角勾起笑意,羞红了脸,眼中爱意呼之欲出。 江闻鹤命人拿了热水进来,留她在房间里洗澡。 关上房门,在转角处,他遇见了走过来的轻舟。 海棠苑,江闻鹤拎着几坛酒走进来,他低头掩唇轻咳,抬起头敛去虚弱,又笑着走了进去。 手中酒坛高高举起,晃荡着:“小卿儿,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明卿卿和他坐在海棠树下,凑上去闻,一股醇厚的酒香飘来,夹杂着海棠花香。 “是酒!喝什么酒,你身子可比我的还受不住。” 说着,她将酒全部揽到自己面前。 江闻鹤自然看穿她的小心思,他摇头失笑,紧紧拽着一坛:“明日将别,往后不知何时能见,喝一点,最多不过是多躺几日罢了。” “行。”明卿卿笑了笑,松开手,难得他听自己话,回青州去。 两人举起酒杯相碰,对月饮酒。 酒入愁肠,明卿卿自知今日之事:“既然喜欢她,又何必口是心非?是小娇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江闻鹤笑了笑,笑了都是无可奈何的悲凉:“她很好,不好的是我。” “她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该被人捧在掌心呵护的娇花,可那人……不是我。” 在明卿卿面前,他毫无掩饰,说起那个可爱的姑娘,江闻鹤始终带笑的眼中,爱意翻涌,夹杂着无尽的遗憾。他拿起酒,又喝了一大口。 他早已心动,他爱她,可深情难许,无法宣诸于口,他给不了她未来和承诺,只得将这情深不渝藏在心间。 明卿卿垂眸,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大杯,她又怎么不知道他,往日细节,他对小娇儿的爱意宠溺皆藏于其中。 “阿鹤,你不要太悲观,你的病是从娘胎里出来的,后又奔波数年,才致使如此,天下奇人那么多,总有人能治好你。你救了那么多人,功德万千,神佛定然不会让老天爷收走你的。” 江闻鹤笑着摇了摇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醉醺醺地垂首,手里握着酒杯,悲凉地笑了笑:“小卿儿。” “嗯?” 明卿卿抬起头,竟然望见他哭了,心头酸涩,也跟着红了眼。 他哭笑着:“我这般没有未来的一生,竟也曾想许她一世白头,许她一场惊鸿红妆宴,可我啊……终究是不能误她韶华。” 泪不断夺眶而出,江闻鹤咳嗽着,将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 明卿卿亦是将坛中酒一饮而尽,眼角的泪意愈浓。 “阿鹤,天无绝人之路,你何必如此想。” 江闻鹤红着眼看着她:“小卿儿,你喜欢谢君辞,对吗?” 明卿卿眼中闪过慌乱,而后是无奈一笑,阿鹤啊,总是能一眼看穿她,戳穿她所有的伪装。 见她沉默,江闻鹤了然:“小卿儿,既然喜欢,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疏离?” 明卿卿苦笑着,眼中泪划过脸颊:“阿鹤,我走的路,与他不是一路。我回不了头,又何必将他拉下水。” “我俩倒也是患难知己了。” 江闻鹤举起酒杯与她相碰,两人沉默着喝酒,都红了眼。 烈酒入喉,苦涩一涌而起,倾覆而来,喝到后面,明卿卿愈发头晕,竟然睡着过去。 本是醉醺醺的江闻鹤摇摇晃晃站起身,俯身过去,为她理了理头发,在她耳边低语。 “小卿儿,此一去,你我不复再见,只盼着你平安喜乐,成为那个肆意潇洒,无所顾忌的你,只盼着你与所爱之人白头。” 他轻笑着,转身离开,走至无人之处,将手里捏着的药丸丢进嘴里,醉意渐渐全无。 江闻鹤转头,留恋地望了一眼海棠苑,嘴角勾着笑,而后坚定地走向黑暗,没有人看见,他那一眼,眼中也尽是决绝。 第123章 出事了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盛夏的曦光照亮了整个京城。 裴尘羁和宋语晚早早就来找明卿卿玩,明卿卿因为昨晚醉酒,还未醒,前世她千杯不醉,可昨夜她自己将自己给灌醉了,烈酒入喉,不过几坛酒而已,便沉睡了。 海棠树下,裴尘羁来回打转地走,绕得宋语晚一阵头晕。 “阿羁!你做什么?大早上的,皮痒了吗?” 裴尘羁眉头紧蹙:“阿语,你不知,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呸呸呸!”宋语晚替他摸着木头,“今日阳光正好,你不要乱说!卿卿只是喝醉了还未醒,你不要胡思乱想。” “是是是。”裴尘羁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坐了下来。 他就是瞎想,京中有明家和摄政王坐镇,一片平静,怎么会发生什么事呢,许是那日戏楼,给那青衣伶给吓着了。 宋语晚坐在靠椅上,沐浴在阳光下,倒是有些惬意。明媚的光穿过树梢,撒了一地,海棠苑一片祥和宁静。 午后,一道哭腔打破了这片宁静。 “小郡主!卿卿!” 宋语晚大惊,猛然坐了起来,裴尘羁更是直接从靠椅上跳了起来,没跳得起来,直接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她赶紧回头将他一把拽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眼,那种不祥的预感覆盖住两人,心神愈发不宁起来。 只见云娇娇跌跌撞撞,哭着跑进来。 只见云娇娇跌跌撞撞,哭着跑进来。 宋语晚赶紧一把扶住她:“小娇儿,你怎么了?阿鹤呢。” 阿鹤去哪里了,怎么让小娇儿哭成这样了,平常不是很宠她吗?莫非是他弄哭的? 云娇娇抱住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事了,先生出事了!小郡主呢!” 轻舟也飞过来:“出什么事了?小主子醉酒还未醒。” “快,快叫醒她,先生出事了!” 云娇娇哭着跪在地上,无尽的慌乱令她无法平静下来,她急促地喘着气,窒息感却未曾消退半分。 “快……快救他!” 子衿大惊,立马夺门而入,将明卿卿摇醒,明卿卿迷迷糊糊间听见江闻鹤出事了,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来。 “小娇儿不哭,发生什么事了?” 宿醉之后,明卿卿头快炸了,但是她已然无法考虑这么多,现下,她只关心江闻鹤。 云娇娇哭诉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先……先生不见了!昨夜我只是和先生喝了一杯酒,就困了,等我醒过来之时发觉不对,四处寻找他,可是院中人去楼空,行李却都还在!”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明卿卿让子衿扶着云娇娇,她头痛欲裂,扶着额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轻舟从别院回来,立马禀报:“小主子,守着江先生的暗卫都未曾发现他的踪迹。我已经让人在京城四处寻找了,情报网启动,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也赶紧让自己的人回去,派遣府里的人出去寻。 明卿卿站在海棠树下,拼命地回忆昨夜的事情。 说好了,今日就回青州,可是却不见踪迹,自己酒量纵然没有前世好,也绝对不会昏睡到现在,小娇儿过去也没有一杯倒,除非阿鹤他是故意的。 他曾说过的话,在这一瞬间尽数翻涌在脑海。 “小卿儿牺牲了这颗棋,往前一步便可绝处逢生……” “为何不让我为你添最后一把火,让它烧得更烈,燃尽这世间苦难和世道不公?” “我不相信这世间有神佛……” …… 一股凉意窜上天灵盖,明卿卿额头直冒冷汗,那种不安感愈发强烈,像是一只猛兽,要将她尽数吞噬一般。 她抬眸看向远处,高高耸立入云霄的高台,一下子就明了了。 “备马!快!鹤羽台!” 她再也不顾及其他事,不管不顾运起玄力飞了出去。 裴尘羁和宋语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了起来,赶紧跟了出去。 王府后门,明卿卿一步翻身上马,纵马疾驰而过,身后的裴尘羁和宋语晚也紧跟其上。 这一路上,明卿卿慌神,只觉有什么东西死死握住她的心,捏得她喘不过气来。 知她者,江闻鹤也,他和她是挚友,是知己,她此刻又怎会猜不中他要做什么呢,可越是这般清晰知晓,她越是害怕,久违的恐惧裹挟着愧疚倾覆而来。 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为什么会相信他会乖乖回青州。 她只能加快速度,不断在心底祈祷,祈祷一切还来得及,一切都还不晚。 骄阳如火,高高耸立的鹤羽台透着神秘和威严。 而江闻鹤一身青衫加身,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一向孱弱的他,此刻却是步伐矫健,每一步都走得坚定。 奇怪的是,周遭安静如鸡,有人闯这神圣鹤羽台,守塔人却不见始终踪影。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已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体力不支起来。 可是即便这般,他走的每一步都依旧坚定不移,没有后退半步的意思。 走到一半,脚步颤抖起来,颤颤巍巍就要往后倒,他立马一把扶住城墙,停在那里,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瓶,不过犹豫一瞬,便将瓶中药尽数倒入口中。 苦涩的滋味儿窜入口中,呛得他躬身连连咳嗽起来,红血丝爬满眼球,显得他此刻像是命不久矣的感觉。 第124章 今日这鹤羽台,我偏要闯 不过一会儿,冰冷的身上回暖。 江闻鹤此前服了药,拼了命的往前爬,也只是走到一半,他抬眸望去,不过才到鹤羽台中央,竟能将京城尽数收之眼底,包括京郊。 他身形纤瘦,站在台阶之上摇摇欲坠,就好像风轻轻一吹,随时都会一头栽下去一样。 遥遥望去,长街之上如往日一般繁华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传来,有人聚集在一起喝茶聊天,笑声,哭声,争吵声夹杂着,郊外炊烟袅袅,他不觉得吵,反而这些都是令他最爱的人间烟火气。 重峦叠嶂被笼罩着一层光,青山如黛,湖面烟波浩渺,是他最爱的大好河山。 他这一生啊,都在蹉跎,心绪也一变再变,可是唯独那愿望却始终如一。 他要这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世间苦难和世道不公一少再少。 江闻鹤站在那里,与青山相望,一出生便是苟延残喘,单单凭着这一腔热血,度过一生。 大道三千,世间之人所求万千,他所求不过这万里河山,黎民百姓,这,便是他的道。 江闻鹤急促地喘息着,等待着药效发挥,他闭上眼,急切地呼吸着烟火气,清风徐徐,携带着独属于盛夏的气息,还有……海棠花香。 他注视着昭玥王府的方向,嘴角上扬,带着温柔的笑意,如远山青松,一身高节,顶天风骨。 这个时辰,小娇儿和小卿儿应该还在睡,小娇儿对他不设防,一杯酒问也不问就下肚了,酒中有安眠的药,等反应过来,早已经昏睡了。 而小卿儿呢,过去这几日,他设好一切,种种细节都让她以为他真的听了她的话,会回青州。 昨夜最后一次交心,她也对他没有设防,纵然酒中无药,可是烈酒伴随着苦涩入喉,纵然小卿儿酒量再好,也受不住。只盼着,她醒来不要怪自己才好。 江闻鹤苦笑了一下,贪念地深深望了一眼那一处,决然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这遥遥鹤羽台,就如他的这一生,艰难苦难,若是不使劲,拼命的咬牙往前,那他就真的永远停在那里了。 他一路走,逐渐脚步生风,嘴角却不断溢出鲜血来,猩红的血染红他苍白的皮肤,染红他一丝不苟的青衫,可他脚步未停,一路向前。 这边明卿卿和裴尘羁宋语晚三人,快马加鞭,打马过街,引得一路人往一旁避开的同时,也现在一侧瞩目而望。 “这不是裴家公子,宋家小姐吗?这么着急是去做什么?” “那前面一闪而过的是谁?我只看到一道残影,也太快了。” 旁的一个江湖武者抱着刀,喃喃失神:“这么快,那人好像……好像是小郡主。” “怎么可能!小郡主病弱,别说骑马这么快,就是连马怕是都上不去。” “就是,瞎说什么呢。” 那武者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大抵是我眼花了。”…… 鹤羽台阶梯上,江闻鹤一口血吐出来,跌坐在地上,他一路上踉跄的,身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浑身瘫软在阶梯上,望着不过一步之遥的顶峰,眼中尽是执拗。 就差一步了,就只差这最后一步,他就要登上这鹤羽高台了。 江闻鹤伸出那骨瘦如柴的手,修长的手指颤抖地够着上面,嘴角溢出血,浑身如万虫噬咬,病痛如跗骨之虫,不断将他撕裂开来。 他冷汗涔涔,咬紧牙关,试图往上爬,可是浑身无力,剧痛袭来,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他不甘心,不甘心,江闻鹤猩红着眼眶望着天。 老天爷,这不公平!就差最后一步了,最后一步了。 似是想到什么,江闻鹤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像是赌一般,他掏出一瓶药,尽数倾倒在嘴里。 果然,周身玄气聚集,江闻鹤浑身开始麻木起来,一下子有了爬起来的力气,他死命地爬起来,凛然的眸中皆是决然和执拗。 等明卿卿们远远看到之时,就见那人一袭青衫,站在高台边缘摇摇欲坠。 裴尘羁一下红了眼眶,不敢置信地指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那是……阿鹤?” 宋语晚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惧和黑暗:“阿鹤,真的是是阿鹤!” 明卿卿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待看清那道身影,她目眦欲裂,全身泛起战栗,声音颤抖:“阿鹤!” 她赶紧翻身下马,因为着急,险些坠马。 明卿卿跌跌撞撞跑过去,一路之上摔倒数次。 宋语晚和裴尘羁紧跟其后,赶紧扶住她。 明卿卿一下清醒,眼中噙着泪,逼迫自己极力冷静下来,运起玄力就往前飞去。 鹤羽台下,早已围满了看客,那么高的台上站着一个人,所有人都震惊地往这边赶来。 巡逻的侍卫也跑了过来,将那高台出口尽数堵住,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明卿卿红着眼,飞到入口,什么也不说地就要往里闯。 带头的侍卫持剑拦住三人,他大声呵斥:“放肆!鹤羽台岂容尔等擅闯?” 明卿卿抬起猩红的双眸,眼底杀气翻涌:“让开!” 带头的侍卫被那双眸中冷意吓住,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还是道:“闯鹤羽台者斩立决!拦住他们!” 侍卫的剑纷纷出鞘,从四面八方将三人团团围住,锋利的剑刃反射着寒光。 吓得百姓惊呼后退,有人眼尖一眼看出三人身份。 “这这这,不是小郡主吗?” “什么?真是小郡主?” …… 为首者侍卫闻声,手中剑一颤。 完了,出大事了,有人登上鹤羽台,京中最不能得罪的人要闯鹤羽台,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小郡主,这里真不是能闯的地方,您还是回去!” 明卿卿眼中闪过狠戾,闪身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剑,将人推了出去。 “今日这鹤羽台,我偏要闯!” 杀意如寒刃,骤然间朝围住他们的人刺去,肃杀之气压迫着周围人,令周遭一应人色变。 这是那个柔弱的病秧子,是传闻中文武皆废的草包?! 宋语晚持剑站在她身侧,眼神坚定,带着凛然杀意:“我陪你一起,将阿鹤带回来!” 裴尘羁从怀中掏出王侯将相,豁出去道:“今日小爷舍命陪一回君子,谁敢拦路,也要问问小爷手中利刃答不答应。” 三人气势磅礴,一副不顾一切,豁出去的模样,侍卫下意识露怯,却不敢让开。 可眼下情形不容他们再多拖下去,明卿卿已经等不及了,抬脚直接踹翻拦在她跟前的人,拔出剑,剑指众人。 众人便看见,那个传闻柔弱疾病加身的小郡主,神色肃然,声音森冷至极,可怖如斯。 “今日,挡路者死!” 明卿卿哪还如传闻中那般柔弱,话还未落,直接动手,将拦路之人一一踹飞。 “放肆!来人,将他们拿下!” 一声怒斥传来,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将三人再次团团围住,将入口围得个水泄不通,本来就要突围的明卿卿,再次被围住。 第125章 今日能登鹤羽台,此生无憾矣 士兵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穿着朝服的殷世青缓缓走上来。 为首者上前跪地行礼:“见过丞相。” 殷世青点头望着三人,眼中尽是恶毒:“传本相之令,谁敢擅闯鹤羽台,就地诛杀!” 他被人通信,刚好从宫里出来,就匆匆赶来了。 殷世青那双苍劲的双目,在看见三人那一刻,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们这是自己找死啊,鹤羽台都敢闯,真当以为陛下会什么事情都护住明家吗? 按照祖制,擅闯鹤羽台者,斩立决!没有人能违背祖制,就算是陛下。 昭玥王和其他明家人今日全都在京郊大营去了,他就不信还有人能保住明卿卿。 为首者侍卫面露为难,吞吞吐吐道:“丞相,小郡主还在呢。” “管他是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介区区郡主!”殷世青勾起得逞的笑,“怎么,你想包庇她?” 今日,他就要明卿卿横死街头! “不敢!”为首者侍卫持剑围了上去。 完了啊,丞相他得罪不起,小郡主也开罪不了啊! 殷世青眼底带着杀意:“就算是郡主,擅闯鹤羽台,也一样诛杀!” “殷世青,你个老东西,你敢动卿卿,小爷我跟你拼命!”裴尘羁握紧手中匕首,这一次,竟然没有一丝退却。 “和他废什么话。”宋语晚转头看向已经和侍卫厮杀的明卿卿,“卿卿,你往前走,不要回头,这里交给我们!” 明卿卿眸色一震,她不想连累他们。 “卿卿!阿鹤还在鹤羽台上,你一定要将他平安带回来!” 宋语晚自然看得出她在想什么,可他们是挚友,哪里来的连累不连累一说。 她自然知晓擅闯鹤羽台的后果,可是却还毫不犹豫一把推开明卿卿。 裴尘羁也露出一抹笑:“卿卿,别忘了,我们四人惊月楼的豪言壮语,将他活着带下来。” 为朋友两肋插刀,便是他的选择。 “那你们当心。” 明卿卿眼尾泛红点头,狠心转身,运起玄力,快速飞了上去,脚步生风,留下一道道残影,不过瞬息,便消失不见,哪里还有一点病秧子的模样。 四座皆惊,骤然间周遭响起倒吸的抽气声。 “这特么是病秧子?” “谁家病秧子敢登鹤羽台这么轻松啊!连歇都不带歇的!” …… 殷世青将这一切收之眼底,眼中氤氲着狠毒和了然。 果然,这明卿卿平日里都是装的,不行,明家已经有一个昭玥王,和一个明朝礼了,两个武者就让他们很难灭掉,不能再来一个明卿卿了。 所以,明卿卿今日不死也得死! “来人,快追上去,杀了她!全部就地格杀!” 这边一片刀光剑影,宋语晚和裴尘羁一跃而起,砍伤挡住他们的人,并踹飞入口的人,两人背对背,死死堵住那处。 宋语晚手中剑渗着血,眼神狠厉:“我看谁敢!” 裴尘羁手中王侯将相亦被染红,他勾唇邪笑:“殷世青,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公报私仇,想动他们,过了我手中利刃!这把利刃叫王侯将相,今日你敢动他们,小爷必定用他来斩一斩你这丞相!” 殷世青脸色铁青,区区两个黄口小儿,竟然也敢来挑衅于他。 他怒喝,面色几近扭曲狰狞:“还愣着做什么,一律就地格杀!” 士兵和侍卫一拥而上,步步杀招。 宋语晚和裴尘羁虽然亦是动了杀意,却到底还是没有将人杀死。 底下是一片纠缠,高台阶梯之上,明卿卿一口血吐出来,却始终未敢停,她调动全身玄力,不停歇,拼了命地往上赶。 裴尘羁和宋语晚心急如焚,裴尘羁眼珠微转,运起轻功,只留一道残影在侍卫中穿梭,不过片刻,他便来到殷世青身后。 一声大喝,骤然响起。 “住手!让他们都住手!” 第126章 遇见你们,是我之幸 裴尘羁手中王侯将相,死死抵住殷世青脖子。 殷世青都还未来得及反应,竟不曾想成了裴尘羁手中人质。 不是说这人是二世祖吗!不是一无是处的浪荡公子! 先是病秧子,轻功了得,登那巍峨鹤羽楼,身轻如燕。 后有废物二世祖,瞬移到他身后,胆敢挟持他一个丞相。 他娘的,到底是特么谁传的谣言,害人不浅! “裴尘羁,你放肆!本相乃是当朝宰相!你尔敢动我!” 殷世青眼中露出不屑,他赌裴尘羁不敢动手,裴尘羁不过一将军之一,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岂敢真的对他动手? 于是,他毫不犹豫大喊:“杀!一个不留!” 士兵得令,下手更狠了起来。 话刚落,脖子就上传来刺痛,殷世青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他眸光猛震,余光似是瞥见猩红色。 裴尘羁低头凑过来,嘴角带着还是那般浪荡风流的笑,只是比之往常,多了几分阴狠。 “老东西,不要挑战小爷的底线,你若再不停,大可以试试,小爷敢不敢抹了你的脖子,大不了从此浪迹天涯!小爷又有何惧!” 他娘的,疯子!都特么是些疯子! 殷世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脖子的刺痛,是利刃入血肉的痛,身后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压根不放在心上,可是此刻,他却一丝一毫都不敢轻视,竟然也相信,身后的少年,定会说到做到。 殷世青大吼:“住手!一群废物!没看见本相在他手里吗?” 士兵们:……你让我们杀,现在又骂我们,你到底要让我们如何? 士兵纷纷退了一步,宋语晚一步飞了过来,手执长剑,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护着裴尘羁往鹤羽台阶梯而上。 鹤羽台往上爬,身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殷世青早已喘不过气来,下面没有一个人敢上鹤羽台。 裴尘羁嘴角勾起笑,抬脚踹到殷世青屁股上,一脚将其踹了下去。 “去你的!” “啊——” 殷世青瞬间清醒,不断尖叫着往下滚。 底下殷世青带来的士兵纷纷乱了阵脚,想要去救他,可是脚步却在阶梯前停住。 台阶不是很高,殷世青滚落下去,只是痛晕了过去。 高台左侧的闹剧,江闻鹤无暇顾及,他跌坐在高台,又爬起来,颤颤巍巍站在城墙之上,他看着台下,如他算计的那般人群攒动,嘴角上扬,露出释然的笑。 他仰天大笑,红了眼,高声大吼:“我乃青州江闻鹤,不过一介书生,今日能登这鹤羽高台,人生无憾矣!” 百姓讨论声四起,抬头望向高台之上摇摇欲坠的人,闻声,一道道望过去的目光里,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们听见了吗?他说他是江闻鹤,青州的那位江先生!” “怎么会!那可是闻名天下的江先生!” “是那个天下才子书生无不崇拜的江先生?不会!” …… 似乎是没有一个人相信,那个胆敢闯鹤羽台的,会是声名鹊起的江闻鹤。 这短暂的一生如走马观花一般,皆在他脑海中闪烁着,江闻鹤仰天大笑着,声音悲怆。 “我欲登那鹤羽高台,封王拜相!哈哈哈哈哈!” “阿鹤!” 明卿卿爬了上来,嘴角的血不断溢出,一上来就望见这一幕,险些哭了出来。 她无措地伸出手,却又不敢靠近,只得小心翼翼地哀求。 “阿鹤,你下来,你下来,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我不要你牺牲,不要你添这一把火!” 江闻鹤听见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颤,转过头,一下子落泪:“小卿儿,没曾想你会来得这么快,你不要怨我。” 他看着飞身跑上来,腿还在颤抖的裴尘羁和宋语晚,嘴角的笑意愈浓。 “阿羁,阿语,小卿儿,那日惊月楼之誓言我没忘,你们瞧,这鹤羽高台,我不就是登上了?” 裴尘羁大吼,凶巴巴的:“糊涂!登就登,怎能用命来搏!” 他撞见对方眼中的决然和释然,浑身一震,眼中泪夺眶而出。 宋语晚手中剑应声落地:“阿鹤!这鹤羽台登就登了,你瞧,我们陪你一起登了,你下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裴尘羁和宋语晚能登上鹤羽楼已是不易,能爬上顶峰,只靠他们的实力,是远远不够的,若不是吃了药,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但是此刻,他们根本无心关心这些。 明卿卿伸手抚心,痛意早已蔓延全身,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阿鹤,我们还没有走出这一隅之地,还没有浪迹天涯,还没有一起打马江湖。 你不是喜欢他们两个吗?你下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去江湖好不好?一起仗剑走江湖,一起斩尽天下不平事。” 见江闻鹤无动于衷,明卿卿嘶声大吼:“你若是出了事情,你让小娇儿怎么办!小娇儿呢!” 江闻鹤留恋地望着眼前为他流泪,为他不顾生死闯鹤羽台的三人,笑了起来。 “遇见你们,是我之幸,我常常在想,若是我能早一点遇见你们,是不是就能如你们一般坦荡洒脱地活着。” “谢谢你们,至于小娇儿……” 他眼中皆是痛意,眸光一颤,泪滑过没有一丝血气的脸。 “若有往生,吾愿身体康健,与她结为夫妻,许她安康喜乐,繁花似锦的未来,许她以白头携手的承诺。” 话落,他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转身纵身一跃,没有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阿鹤!” “阿鹤!” “阿鹤!” 三人几乎一点都没有迟疑一拥而上,始料未及的是除了那一身青衫身影,随之而下的还有一人。 第127章 瞧,小爷我多配合你 众人定眼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明卿卿直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啊——掉下来了!” 台下之人,纷纷惊叫出声,又纷纷捂住嘴,不敢惊扰。 所有人此刻都是瞪大眼睛,眼底都是翻江倒海般,胸腔内的震惊若地崩山裂一般。也有人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鹤羽楼台何其之高,这一跃而下,必定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裴尘羁和宋语晚,站在高墙之上,一阵失神,他们方才什么也没抓到,就连卿卿,也跳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 有人惊喊出声:“你们看!飞……飞……” 他惊得说不完全话,却引起了其他人全都看了过去。 只见,那道娇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往下落,一把拽住那道一早坠下的身影,脚尖点着墙,十分费力地往上飞去。 看见此,裴尘羁和宋语晚纷纷将手伸出去。 宋语晚大喊:“卿卿!抓住我们,快!” 明卿卿一把搂着怀里瘦弱的少年,一手拉住宋语晚,裴尘羁几乎是探出半个身子在外面,一把搂着她怀里的人。 众人抬头望着这一幕,全都屏住了呼吸,一颗心提了起来。 几人齐齐用力,江闻鹤被拉了上去,就连明卿卿也安全上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却又都惋惜起来。按照祖制,擅闯鹤羽台者,斩立决,即便几人身份特殊,却也还是逃不过一死的命运。 可是高台之上的三人却一点也没松气。明卿卿瘫坐在地上,一把搂着气息几近消逝的少年,一口血吐了出来,脸色煞白。 宋语晚和裴尘羁担忧地看着她:“卿卿!” 明卿卿什么都管不了,只是慌乱地掏出药,喂进怀中人嘴里,玄力不断地输入他体中。 玄力渐渐流逝,明卿卿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猩红色刺痛宋语晚和裴尘羁的眼睛,可是他们却无能为力。 片刻之后,三人红着眼紧紧盯着江闻鹤,生怕他醒不过来。 索性,江闻鹤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三人皆是面上一喜,心中带着劫后重生的心悸。 明卿卿探了探他的脉搏,脉搏跳动,与方才生机几近全无完全不同。 幸好,幸好她随身带着救命药,明卿卿搂着江闻鹤哭了起来,心中一阵后怕。 那股独属于江闻鹤身上的清香带着微微的苦涩袭来,明卿卿却觉得心安了一些,就好像在这场大劫之中,她伸手拽住了他,没有让他任由自己坠入深渊。 裴尘羁和宋语晚也害怕得哭了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这般哭。 从小到大,他们哪怕是被人围着揍,都没有吭过一声,此刻却泪流满面。 明卿卿哽咽着:“阿鹤,你怎么这么傻啊!不值得的!” 江闻鹤颤颤巍巍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揩去眼泪,微微一笑:“你们才傻,我一个必死之人,何必冒险一救。” 裴尘羁呜呜咽咽哭道:“不许你这样说!等此间事了,我们一起打马江湖!管他京城纷扰,我们都不要管了,只管肆意江湖!” 宋语晚笑了起来,眼中泪却还在不断滑落:“是啊,阿鹤,你不是说喜欢我们吗?这次,我们陪你一起,你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好~” 江闻鹤微笑着点头,温柔地伸出手,替她揩去泪,又伸出手够着裴尘羁,裴尘羁也不扭捏,立马将脸凑上去。 江闻鹤轻轻拭去他眼中泪,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擦眼泪,裴尘羁老脸一红,竟然还有些羞涩起来。 四人相视一眼,纷纷哈哈哈大笑起来。 裴尘羁又哭又笑,心底的恐惧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他挑了挑眉毛,戏谑道:“你瞧,小爷我多配合你。” 差点亲眼看见挚友在自己眼前去世的三人,此刻都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见江闻鹤恢复了一些生机,再加上这一个打岔,三人心中的沉重和恐惧淡了一些。 江闻鹤点了点头,只是沉默地看着三人,眼波在他们三人之间流转,温柔地笑着。 第128章 遇见你,我不悔 霞光笼罩着四个人,他们眼中闪烁着泪光,嘴角带着笑意。 可就在下一瞬,三个人的笑意都在脸上凝结,僵硬住。 “噗——” 江闻鹤一口血喷出来,脸色好不容易有一点的血色顷刻间尽数流逝。 “阿鹤!阿鹤!”明卿卿大脑一瞬间空白,一股撕裂她的痛意涌上来。 她紧紧抱住他,满眼慌张。 裴尘羁愣在原地,江闻鹤嘴角的鲜血闭眼,泪光一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宋语晚不敢置信地望着,放在江闻鹤手腕上的手颤抖着,怎么用力也稳定不下来。 明卿卿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脸色骤然一沉。 “生机……尽断?怎么会?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明明已经好了!” 江闻鹤虚弱地笑了笑,摇着头:“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吃了太多一瞬间提升玄力的药,五脏六腑早就碎了。” 明卿卿呼吸急促起来,感受到他愈发轻的气息,她手足无措,哭得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裴尘羁和宋语晚也泣不成声,瘫坐在那里。 “骗子!”裴尘羁大哭,“说了一起的,四个人,你走了,就我一个男人,怎么护得住她们!” 宋语晚已经泣不成声。 “阿羁,做你自己,一颗赤子之心,浪荡不羁,这样就很好,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得很好,一定能护得住他们的。 求功名利禄也好,纵情高歌也好,打马江湖也罢,阿羁,不要有所顾忌,随心而动。” 江闻鹤又温柔地看向宋语晚:“阿语,你想当将军是吗?我猜得对吗?” 宋语晚愣住,而后大哭,即便她不说,可是他们三个人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 江闻鹤开起了玩笑:“怎么样,我……我是不是很聪明?” 可是他们笑不起来。 这种时候了,他还是在为他们着想,逗他们笑。 这般,三个人哭得更大声,更难受了。 “阿语,勇敢一些,他人的眼光是束缚住你的枷锁,不要被困在世俗里。 阿语,足下山河万里,身披战甲,俯仰天地,横刀立马,去走你的道。” 宋语晚扯出一抹难看的笑,而后连连点头,又哭了起来。 霞光笼罩着他,江闻鹤显得愈发孱弱,却还是那般温柔。 他用尽全力,扯开嘴角,对着三人温柔一笑,就像他们惊月楼初见之时那般。 江闻鹤颤抖着,抬起手,想要给明卿卿擦眼泪,可是手无力地坠落。 明卿卿一把拉住他瘦弱的大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江闻鹤笑着,给她擦着泪:“不哭,不哭了,小卿儿,如此结局乃是我心甘情愿。” “我已经苟延残喘了二十余载,今日之结局,倒也算轰轰烈烈了一番!为你一切都值得。” 他曾也算是谋士,救过很多人,也让很多人服罪,而奔向死亡,用这条残命为小卿儿铺路,是他为自己,一早就谋划好的结局。 他本就向死而生,但是自从遇见她,了解她开始,这个计划就为她而变了。 “小卿儿,去你的江湖,你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上青天揽明月,肆意张扬地做自己,好好活下去!” “那才是你啊。” 闻言,明卿卿哭得更厉害起来,傻瓜阿鹤! 他竟谋划这么多,只为了在生命的最后,帮她一把,助她脱离这方寸之地,给她自由。 可是她不值得,不值得的… “阿鹤,你做什么!不值得啊,不值得,为了我不值得,其实……其实我们的相遇都是我设计的,我们的开始不过是一场局!” “我知道。” 江闻鹤声音轻柔,没有一丝责怪,反而虚弱地笑起来,那双温柔的眸子却因为生机消散,在渐渐暗淡模糊。 知道? 他说他知道,知道一开始她搬去那座小镇,故意住他家旁边,故意与他相识,不过是一切始于一场算计! 可他却笑着说:“没关系,小卿儿,我甘愿成为你手中棋,哪怕最终沦为弃子。” “不,不是的。不是的。”明卿卿哭得喘不过气来,“遇见你之时,我确实想要利用你,可是那一次,我与你相识后,我便早就不想利用你了,我只想护着你,将你护在我身后。” “明明,我都安排好了,明明我都派人日日夜夜保护你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成这样啊。” “我知道,小卿儿别哭,阿羁,阿语,别哭。” 江闻鹤嘴角勾笑:“小卿儿,遇见你,我不悔,我反而庆幸能遇见……你……” 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擦拭明卿卿眼睛的手无力下垂。 “阿鹤,阿鹤,你看看,你的小卿儿哭了,你还不来安慰我吗?呜呜呜——” 明卿卿拉着他的手,放在脸颊上,可是那人再也没了回复。 宋语晚:“阿鹤,阿鹤,你醒醒啊!” 裴尘羁:“阿鹤,你这个骗子!” 裴尘羁和宋语晚也是一声一声地喊着江闻鹤的名字,可是那一人再也没有了回应,再也没有对他们笑,为他们温柔地擦眼泪了。 第130章 遇先生后方见光明,我注定为先生而来 “啊——” 明卿卿抱着江闻鹤,感受到他彻底没了气息,撕心裂肺的痛哭着。 裴尘羁和宋语晚跪在他身侧,捂着脸大哭着。 万道温暖的霞光笼罩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只温柔的大手抚慰着他们,也像极了江闻鹤无时无刻的温柔。 可他们此刻却觉得寒冷彻骨,钻心的疼痛不断地撕扯着他们,令他们喘不过气来。 少年人们是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离死别,是这个世间给他们开过的最痛的玩笑。 底下之人丝毫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也都以为那位江先生活下来了,只是都未曾散去,一道惊呼声传来。 “你们看,那旁边的高塔之上,有一个人,好像是……一个女子!” 所有人都顺着那道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清风徐徐,卷起那人的衣袂翩翩,发丝凌乱。 高塔之上站着一个少女,少女一身鹅黄色云烟裙,梳着俏皮可爱的发髻。 轻舟和子衿匆匆赶上,望见三人抱着江闻鹤哭得不能自已,纷纷红了眼,顿住脚步不敢上前。 子衿泪光闪烁:“江先生?” 轻舟皱眉,赶紧上前禀报:“小主子,我们遇到了雪松,雪松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云小姐不见了。” “小娇儿?小娇儿去哪里了?”明卿卿猛然抬起头,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底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不安和恐惧在此袭来,明卿卿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她猛然转头,便看见远处的高台上站着一个人。 那不就是不见的小娇儿吗?! 明卿卿将江闻鹤交给轻舟,如雷霆电掣一般地往前飞,却一口血吐出来,跌落在地。 裴尘羁和宋语晚赶紧将她扶起来,他们三人继续往前走。 就在靠近塔的那一瞬,三人纷纷吐血跌落在地,明卿卿更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卿卿哭求着大喊:“小娇儿!小娇儿,你做什么,快下来!” 云娇娇乃是武者,耳力出众,她低眸看过来,看见三人,勾唇笑了起来,泪眼朦胧。 她用玄力刻意放大声音,足以高台之下抬头仰望的众人皆听得见。 “小郡主,我这一生凄苦,遇先生后方见光明,我注定为先生而来。” “先生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人。”她往前看着,望见倒在那里早已不会对她再笑的人,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先生风光霁月,今日为大义而死,我又怎可独活?” 明卿卿摇头,哭喊:“小娇儿不要,阿鹤希望你活着,好好活着啊!” 无力感袭来,她撑不起来,救不了知己,也救不了这个平日里,一害羞就红着脸的小姑娘。 裴尘羁大吼:“小娇儿!阿鹤说来,若有往生,便许你白头,你不要……不要做傻事啊!” 他眼睁睁看着阿鹤在他面前死去,此刻望见那个常常被他逗得羞红脸,躲到阿鹤身后的小姑娘站在高塔之上,逐渐走向与阿鹤一般的境地,他撕心裂肺般疼着,却无能为力。 宋语晚哽咽着,浑身颤抖:“小娇儿,若阿鹤还在,他一生渴求,只是希望你平安喜乐!” 已经护不住一个了,这一个,她不想再让她出事了,可是她不敢乱动,生怕这个小姑娘被刺激到,直接一跃而下。 云娇娇眼中含笑,闻声,笑了起来。 原来,先生是真的如她爱着他一样,爱着她的。 过往种种如若走马观花,那些在青州江府的所有,全都涌上脑海。 先生朝她伸出手,带她回家。 先生为她梳头发,安慰自己不要难过,还承诺以后他会日日来为她梳头发。 先生亲手为生病卧床的她,洗手作羹汤。 先生笨拙地为她偷偷学梳头发,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世间有先生不会的事情。 先生教她读书写字,从不嫌弃她笨。 先生三顾茅庐只为了请武者教她武功,练武时,他就坐在一侧喝茶看书,陪着她。 先生的伞永远都倾向于她,宁愿淋湿自己。 …… 太多太多了,先生事事依她,事事为她着想。 可是她到今日才知道,先生自己一生何其蹉跎,可是他还在救别人,见不得世间疾苦,拖着病躯,也要极力地救世间之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的先生啊,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人了。 云娇娇无措的哭了起来,那些满是温暖的过往瞬间,此刻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刺穿她的心。 “小娇儿,不哭,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小娇儿,没关系,往后我给你梳头,保证你日日一个新发型。” “小娇儿,有我在,你就不是一个人。” “小娇儿,你要快快好起来。” “小娇儿……” …… 她仿若听见,那个人一袭青衫,对着她温柔地笑,温柔地唤她一声小娇儿。 云娇娇笑着笑着哭了起来,眼中尽是爱意和喜悦,还有痛。 她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对那一人说, “先生曾言,我是生于泥泞的烈花,来生,我不愿再生于泥泞,想做那先生手中花可好?” 倏尔间,她抬起头,眼睛里皆是决然,高声道:“我一介武者孤女,不懂大义,我只知道先生所做定有他的道理,先生以死想添一把大火,那我亦愿,随先生而去。”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却又带着无尽的悲怆。 话落,她一跃而下。 高塔之下,一片惊呼。 “小娇儿!” 这一切都始料未及,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重重地砸下,压得他们三人步伐沉重。 明卿卿吐着血,死命跑过去,险些跌落高台。 裴尘羁和宋语晚不顾一切要往高台下飞,是子衿,子衿从一旁飞过来,将三人死死抱住。 她哭着,她救不了那云小姐,爬上高台,已经消耗她所有的玄力,高塔离他们太远,又太高,不等她去救,云小姐怕是早已一跃而下。 云小姐太过决然,根本没想活着。 子衿用尽全力搂着根本无能为力的三人,哭着。 明卿卿大吼:“子衿你放开,我要去救小娇儿。” 而后,她一口血再次喷出来。 三人死命挣扎着,要往高台边缘而去。 子衿哪里肯放手,三人如今已经到了极限,如此一跃而下,怕是没有任何生还可能。 台下众人此刻皆没了声音,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不少人都红了眼,胸腔之内因着震惊,犹地崩山裂一般。 这世间竟然真有为爱殉情之人,可叹可赞可悲! 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将两人逼到如此绝境! “啊——” 明卿卿急促地呼吸着,痛苦地哭着。 她没保住他们,一个也没保住。 “呜呜呜呜!” 三人瘫坐在地,抱在一起痛哭着。 一盏茶过后,轻舟抱着江闻鹤,红着眼走了过来。 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此刻声音哽咽,所有的话都哽在喉结,半晌过后,才发出声。 “小主子,我知道你们很难过,但是先生想做的事情,还未完……” “对!” 明卿卿从痛苦中抽离,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恶鬼,抬起眼,那一双不满红血丝,猩红得可怕的眼中,尽是杀戮。 她颤抖着站起来,走向江闻鹤,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他的脸,触手冰冷刺骨。 那一人再也不会对她笑,温柔地给她擦眼泪了。 明卿卿哽咽着,又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却又笑了起来,眼中全都是绝望。 “呵哈哈哈哈哈,阿,鹤,我会去完成我们的理想,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你再等等,你和小娇儿等等我,待此间之事皆了,或许,我也会去见你们了。” 裴尘羁和宋语晚心中一颤,红着眼,想劝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131章 蜉蝣安能撼树 霞光笼罩在三人,格外的明亮。 众人看见三个人红着眼地走下来,身后的男子抱着一个少年,脸色苍白,闭着眼睛,没有一点生息,手无力垂落,在空中荡着。 不少人都捂着嘴,呜咽哭了起来。 原来,竟是双双逝世。 他们内心一震,自觉让开一条路。 三人缓缓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有东西紧紧拽住他们的脚一样,像是行尸走肉,一路之上,行人避让,皆驻足观望。 那一日,霞光穿透云层,天光大亮,对于三个少年,却如晴天霹雳,三个少年失去了此生挚友,陷入从未有过的黑暗之中。 大路之上,一个仆人打扮的半大少年,哭着扑上来,跪在他们面前。 他哭得浑身颤抖,却逼自己冷静下来,双手将什么东西递上:“小郡主,请为我家先生做主,请为我家先生做主啊!” 他哭求着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不断地大喊着。 明卿卿怔愣着,赶紧将他扶起来。 声音沙哑虚弱得不像话:“雪……松,你起来,剩下的事情,有我,你将阿……阿鹤送回去,还有小娇儿。” 她哽咽着,险些又哭了起来。 雪松低着头呜呜咽咽地点头:“好,雪松送先生小姐回……家。” 明卿卿将东西拿过来,疾步就要走,被裴尘羁和宋语晚拉住。 裴尘羁失神,眼中皆是难以忍受的痛:“卿卿,我们一起去,不论,你们要做什么!” 宋语晚亦是:“卿卿,不要丢下我们,哪怕是坦然赴死,此刻,我也绝不眨眼!” 明卿卿抿紧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遥遥望向那边急急赶来的裴竹轻和宋远青,嘴角扯起勉强的笑。 很好,不必牵连他们,这条路,她一人独往。 她伸出手想要替两人擦泪,却望见手上全是鲜红,那是阿鹤的血,她哽咽着,将手放下。 “阿语,阿羁,相信我,我可以的。” 裴尘羁颤抖着:“什么?” 宋语晚和裴尘羁最后是被他们的父亲强行拽走的,轻舟和雪松送着江闻鹤离开,明卿卿看着他们远行的背影,一个人转身离开,大步走向皇城,毅然决然。 那天,满城百姓,望着那个明媚的少女满身是血一个人走向皇城,背影孤独,霞光拉长她的身影,她没有回头。 哪怕,知道迎接她的或许也有死亡。 裴府。 “老爹!你做什么!”裴尘羁大吼,死命地挣扎! “做什么!”裴竹轻气得满脸通红,“平日你胡闹就算了,那鹤羽台也是你能闯的吗?你给我在家里好生待着,等老子回来再找你算账!” 裴尘羁大力地挣扎着,大喊:“爹!您放我出去!我们不能让卿卿一个人,她父兄皆不在,她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狡猾狡诈的文武百官,我们要为阿鹤讨回公道!” “就凭你?”裴竹轻气得不轻,“小郡主那里,我和老宋自然会去,你休要胡闹! 江闻鹤乃是青州江先生,如此决然而死,你们关系那么好,但凡告诉你们,昭玥王府、宋家、裴家,帮忙就好,为什么不这么做? 那一定就是,要对付的人定然是权势滔天的人!你去,你和阿语能做什么!蜉蝣安能撼树!” “我当然知道。”裴尘羁伸出手臂擦了擦泪,眼中没有一丝怯意,“可那又何惧!南柯戏楼暮思当时不过是一介戏子,不也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可是他做到了,他报了仇,蜉蝣撼树又如何,至少我们拼命努力了! 我裴尘羁这么多年来,偷生怕死,遇到事情永远都是躲到阿语身后,可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丢下卿卿一人! 你放我出去!” 裴尘羁拿出王侯将相放在自己脖子上,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如果,你不放我出去,我就随阿鹤大义赴死!” “你!”裴竹轻指着他的手颤抖,像是气急了,低着头肩膀颤抖。 管家赶紧上前安抚:“公子,你就不要气老爷了!” 实则谁都没瞧见,裴竹轻低下头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不愧是他裴竹轻的儿子,有志气! 哈哈哈哈哈! 他抬起头,还是那般决然的模样:“你要死就下手,你死了,你的卿卿和阿语,就多失去一个,往后今日,就多上个坟!来人,将这逆子给我关进去,任何人不得放他出来!” “老裴!你何时这般懦弱了?世间出现不公,你要儿子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挚友逝去,躲在背后不出现吗?”裴尘羁气急了,大吼。 裴竹轻将房门从外面用锁锁上,无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这闯鹤羽台,讨回公道一事,怎能是他们这些小孩子做得了的? 朝堂波橘云诡,何其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永坠地狱,还得是他们这些老东西出山啊。 这边宋府,宋语晚同样,被锁在房间。 “爹,是您从小教我的,做人要不忘本心,今日有不公,您却让女儿躲在这里,什么都不管,让卿卿一人面对吗?” 宋远青叹了一口气,眉头紧蹙:“前路凶险,万千吃人不眨眼的猛兽虎视眈眈,岂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能左右的? 你不必担忧,我和老裴今日就算是搭上这身老骨头,也绝对不会让她在昭玥王等人回来之前,被动分毫,你且安心呆在这里!” 不等宋语晚再说什么,他转身离开。 宋语晚气得拍了一把门,四处寻找出口。 就当裴尘羁和宋语晚心急如焚之时,门外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 大门打开,光亮射进来,两个打扮端庄的女子站在门口。 第132章 臣女有冤要申,请陛下做主 “娘亲!” 门口的女子温柔至极,一把抱住裴尘羁,手里的帕子温柔地替他擦去泪水。 “好孩子,门口已经备上快马,从小巷子走,就会快一些,一路当心。” 裴尘羁呜咽哭着,抱着自家轻声细语的娘亲,只是匆匆道了声谢,便飞快运起轻功跑了出去。 而宋府,亦是如此。 温婉的女子替她理了理衣襟:“去孩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宋府和裴府后门,宋语晚和裴尘羁相视一眼,红着眼翻身上马,往皇城快马加鞭跑去。 两个温柔的女子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渐渐远去的背影,红了眼。 “瞧着两个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是啊,希望他们平安,希望那孩子也能逃过此劫。” “你说,要是阿月还在,她会怎么做?” 另一个女子握帕掩唇笑起来:“想必是,不明目张胆地搅得这京城乱七八糟,翻天覆地,决不罢休的。”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实我远远看到过那孩子,病恹恹的,太隐忍了,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肆意。没有阿月那无所顾忌,不怕天不怕地的模样。” “许是担负的太多了。” 两人相视一眼,皆无声叹了一口气。 明卿卿没有用轻功,没有打马,而是双手抱着什么东西,一身是血的,一步步地走向皇城。 一路之上,行人皆避让,观望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文武百官早已闻声,守在大殿之外,只为求见陛下。 醒过来的殷世青召集朝臣,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地说着。 大殿门紧闭,殷世青一身朝服跪在地上:“陛下!明卿卿等人枉顾祖制,擅长鹤羽台,陛下万万不能姑息啊!臣,求见陛下!” 百官之首带头跪地,加之此事之严重,绝大部分官员自然也跟着跪下。 “擅闯鹤羽台者,斩立决!” “臣附议!请将他们斩立决!不然如何服众,如何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臣附议!斩立决,绝不姑息!” …… 一声又一声的斩立决,穿透窗门,传到大殿里。 谢祈安坐在龙位上,扶额头痛。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阿丞和阿辞可有回来?” 林渲低着头:“陛下,通知了,但是还未找到他们。陛下,外面……” “你去,告诉他们,朕不在!” 林渲欲言又止:“……” 大殿之外,林渲硬着头皮,抱着拂尘,尖声道:“丞相大人,你们这又是何苦,陛下他确然不在……不在皇宫内,今日微服出访去了,还未回呢。” 这这这说辞,说来他自己都不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殷世青险些起得当场端不住那一贯守利的姿态,都这般了,皇上还有护着明家,这明家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正待发作,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跑来,在林渲耳边附耳低语,林渲一下子变了脸,看都没看殷世青一眼,匆匆转头跑回去。 殷世青乘机跑上去,却被御前侍卫拦住。 皇城门口。 他们心心念念要置于死地的明卿卿,不但不躲,反而撩袍笔直跪在地上,双手将什么东西高高举起。 她运用玄力,高声大喊:“臣女明卿卿,求见陛下!” “臣女明卿卿,求见陛下!” “臣女明卿卿,求见陛下!” …… 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 林渲匆匆跑了出来,急得大汗淋漓。 他凑上去,低声喊道:“小郡主,陛下让您进去。” 明卿卿煞白着脸笑了起来,很好,陛下已然知道了。 林渲怎么也没想到,此话一出后,小郡主不仅不动半分,反而跪得愈发笔直,眼中尽是桀骜和执拗。 不仅如此,除了她,还跑来两个人,纷纷跪在那里,周围人观看的越来越多了。 他是一阵头疼。 这裴家公子和宋家小姐,也跑来了,这这这,是不把事情闹到誓不罢休的样子啊! 明卿卿眼中闪过惊诧,望着身侧两个跑来跪着的挚友。 宋语晚红着眼笑起来:“卿卿,我们四人可是生死之交,惊月楼初见,惊月楼相交,我们誓要一起登那鹤羽高台的,今日之事,我们能么可能临阵脱逃,将军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裴尘羁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还是那般浪荡不羁,只是有些勉强:“就是,小爷我今日就算是死,也绝不怕!你小看小爷了不是?” 两人红着眼,强行扯这笑,想要安抚她,可是勉强的笑,着实难看。 明卿卿低下头哭笑起来:“别笑了,多难看啊。” 三人都笑起来,却也哭着。 明卿卿伸出手,为他们擦去眼泪,做着阿鹤一贯爱做的事。 “你们可都想好了,今日擅闯鹤羽高台,本就大逆不道,要斩立决的,此刻是要将事情闹大,闹得天下众生皆知,若是败了,将入无间地狱的。” “哈哈哈哈哈,地狱又有何惧!”裴尘羁洒脱大笑,“小爷我,就算是在那地狱,也依旧是小爷!” 宋语晚也笑了起来,没有半分胆怯,一身其实凌然:“卿卿,即便是地狱,今日,我们也要陪你闯上一闯,又有何惧!” “好!”擦掉眼泪,明卿卿坚定地举起手中之物。 林渲内心大震,这一瞬间竟然会被这三人给感动到。 周围人皆道,三人是疯了不成。 明卿卿高声大喊:“臣女明卿卿。” 宋语晚跟着跪得笔直:“臣女宋语晚。” 裴尘羁大喊:“臣子裴尘羁!” 明卿卿继续:“臣女自知有罪,臣女甘愿受罚,但江闻鹤无罪!臣女有冤要申,请陛下做主!” “臣女自知有罪,臣女甘愿受罚,但江闻鹤无罪!臣女有冤要申,请陛下做主!” “臣子自知有罪” 声音铿锵有力,此刻震耳欲聋。 众人见之,心中皆是惊涛骇浪一般,震惊着。 三人明明年纪不大,可那不是很宽大的背,此刻却高大起来。 第133章 九死不悔 落日熔金,天光大亮,而三个少年却比这霞光更为耀眼。 三个少年跪在高高耸立的皇城面前,跪得笔直,巍巍不动如山,给众人留下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明卿卿嘴角还在溢血,虚弱的身体早就不足以支撑她做任何事了,可她依旧没停下: “天阙五年,江闻鹤献良策,救渝州百姓于天灾万万人。” “天阙五年,江闻鹤查出朝州地方官贪污,救百姓于腐败千人。” “天阙六年,江闻鹤独赴矿山,拿到证据,救百姓于矿山万人。” “天阙六年,江闻鹤拖着病躯,前往宣州倾尽毕生家财,四处筹集捐款,搭建草屋,救无家可归之人万万人。” “天阙十四年截止,江闻鹤桃李满天下,教授百姓读书学字明理数万万人!” 她一句一句震耳欲聋,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在在座所有人心头之上。 裴尘羁和宋语晚一句一句,一遍一遍的大声复述,哪怕说得声音嘶哑,令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一振。 不曾想江先生那般年轻,竟然以一人之力,救了那么多人,听闻他常年生病,这般才学谋略皆有的人,早该拜官了,可是因着病,他却不得不放弃。 可是即便这般,他却还在一而再再而三,不遗余力地拯救世人于水火。 令人无不钦佩,和惋惜。 林渲急得满头大汗,极为担心她的身体:“小郡主,您脸色这么苍白,您身体本就不好,随奴进去!” 明卿卿一口血吐出,声音沙哑,却还是继续。 “臣女手中有五十余丈血书,乃是那些被救之人,联名上书。” “血书之上,万万人为证,这鹤羽楼台,他江闻鹤登得,这封王拜相,他担得起!” 裴尘羁泣不成声,却还是跟着大喊:“血书之上,万万人为证,这鹤羽楼台,他江闻鹤登得,这封王拜相,他担得起!” 宋语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一度颤抖:“血书之上,万万人为证,这鹤羽楼台,他江闻鹤登得,这封王拜相,他担得起!” 明卿卿眼底带着无尽的森冷和杀气:“此外,臣女要状告当朝镇守东野之地的东陵侯左修墨!江闻鹤此前为他嫡子!” 哗—— 周遭人皆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里发展。 就连要复述这一话的裴尘羁和宋语晚都是一愣。 明卿卿在周遭一道道充满难以置信的目光里,缓缓开口。 “臣女要告左修墨。 一罪,他左修墨功成名就之时,抛弃赚钱供他读书的青梅妻子,妻子还怀着孕,他却纵容继室折磨其妻,令其早产,又纵继室毒害幼年江闻鹤,令其蹉跎半生,皆陷于病榻。 纵她派人折磨刺杀江闻鹤,令其自年幼起,便便颠簸流离,四海为家。” 她家阿鹤啊,那么好的阿鹤,竟在这短短的一生里,过得那般凄苦,却还在不遗余力救世间之人于苦难。 明卿卿哽咽颤抖着,险些哭出来。 她强忍着痛,继续道: “二罪,他左修墨身为侯爷,不为国分忧,反而勾结边境敌国,出卖军情,致使十万将士于野河一役中丧生。 三罪,他左修墨居庙堂之高,不为百姓谋福,纵族人视人命如草芥,其庶子更是罪恶昭昭,身为军中副尉,强抢未成年民女,随意残害人命数百,骄奢淫逸。 其嫡子却流落异乡,身陷囹圄。 空有报国之志,深陷病榻,无法拜官,却依旧救万万人于水火,为国为民效忠,何其荒唐!” 明卿卿嘶声大喊,带着哭腔,震耳欲聋:“陛下,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啊!” 裴尘羁低着头哭得快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原来那般温柔又耀眼的人,竟是比他了解的还要惨。 这哪里公平了? 滥用职权,残害百姓之人,高高在上,受万人参拜,真正为世人拼尽全力,付出一切的人,却在暗角里蹉跎,落得个鹤羽高台一跃而下的下场。 不公平!不公平! 他决然带着哭腔大喊:“陛下!这不公平!你看看,这哪里公平了!” 宋语晚几近哑声,他们那风光霁月的先生啊,原来早该封王拜相了,早该登上那鹤羽高台,受众人参拜啊! 可是,如今登上鹤羽高台,却要百般设计,到最后落得个这般下场。 她脑海中倜然浮现那日戏楼里,暮思曾说的那句话。 暮思惨笑着:“百余口性命一夜之间皆命丧,竟然只换了一句天灾,一句可惜了啊!” 那日她只道可惜,今日却是感同身受。 如今,阿鹤从鹤羽台一跃而下,小娇儿殉情,双双赴死,这般惨烈,或许,到最后也只落得个可惜,可那些该死的人,还在高位之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公平!不公平! 她嘶声道:“陛下,这不公平!不公平!” 少年们傲骨铮铮,笔直跪于霞光之下,他们轻狂桀骜,意气风发,不惧一切。敢与权势相碰,敢直言世间不公,敢与天斗。 他们高举旗帜呐喊,为挚友,为这世间不公。 他们这般身份,本该安享荣华富贵一生,却不惧生死,举起手中利刃,誓要斩尽这世道不公,斩尽这骄阳照不到之地的晦暗。 九死,亦不悔! 一开始本着看热闹心思的人,全都红了眼低声啜泣起来,不知是为少年们这份无畏,还是为那个本该前途光明,却从鹤羽台上一跃而下,彻底暗淡了的少年,还是为这满眼荒唐的世道。 林渲低着头,此刻也是用袖子擦着泪。 明卿卿早已泪流满面,却伏地磕头,继续道: “臣女自知有罪,臣女甘愿认罚” 裴尘羁亦是嘶声,紧随其后,狠狠磕在地上:“臣子自知有罪,臣子甘愿认罚” 宋语晚带着哭腔,磕头,额间渗出血来:“臣女” 三人几近声嘶力竭般,一遍又一遍地复述着,一遍又一遍磕着头,任由那鲜血直流。 周遭有人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磕头。 “草民斗胆,江闻鹤无罪” 有一人就有十人,有十人就有一百人,有一百人就有一千人,他们纷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却一遍遍跟着明卿卿等人复述。 明卿卿三人转头,眼中皆是震惊,哭得更加厉害,却又相视笑了起来。 阿鹤,你看啊,这世间如你想的那般,不全是坏人,你守护的一切,全都值得! 裴尘羁和宋语晚将那血书打开,不少人上前帮忙,将血书展开。 霞光照耀着那暗红的一个个名字,白色的帆布随风摇曳,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与这世道对抗着。 明卿卿则是跪在最前方,用那早就嘶哑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哪怕她不断地吐着鲜血,几度因身体透支,重病复发而要倒地,也未有一刻歇息。 她一口血吐出,颤颤巍巍倒在地上,嘴里却还在呐喊,被人扶起来,不顾劝阻,也依旧坚定不移地复述。 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其犹未悔,也不过如此了。 第134章 阿鹤的名字,你不配喊 皇城门口,迎来了空前的喧闹之声。 谢祈安坐在大殿之上,揉着紧蹙的眉头,只觉得一阵头疼。 林渲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陛下,陛下!” 谢祈安猛然站起来:“怎么样?” “陛下,不能再等了,小郡主已经数度昏厥了,还吐了好多血!暗卫来报,东陵侯马上就要到皇城了,来势汹汹,怕是来者不善啊!” “快,宣太医!”谢祈安急得来回踱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刻担忧得失态,“还有,不等阿丞他们了,将人带进来。” 小卿儿他们如此将事情闹大,无非是想让天下人来审判这左修墨,如今,也差不多了。 主要是,他怕再这么下去,阿丞他们回来就得给小卿儿收尸了。 大殿之上。 文武百官一片肃穆,立于两侧,而明卿卿手里捧着东西,与裴尘羁,宋语晚跪在大殿中央。 左修墨一袭暗青色朝服加身,剑眉星目,那张英俊沉稳的五官上透着几分与江闻鹤相似之处。 明卿卿转头,明目张胆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森冷的笑意。 阿鹤,无论今日如何,你所受的苦难,小卿儿都会替你一五一十讨回来! 左修墨对上她那双眸子,怔愣了一下,而后嘴角勾起不屑的嘲讽。 “陛下,小孩子家胡闹就算了,辱臣名节,臣乃武将,向来来不拘小节,诋毁臣的这天下有太多太多,臣不甚在意,可是擅闯鹤羽高台,按照祖制,该斩立决!” 裴尘羁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是什么令这个罪魁祸首,到了此刻还是这般狂妄无所顾忌! 他破口大骂:“左修墨,你休要转移话题,你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桩桩件件都足以你死一万次了!” “吼哦?”左修墨摊手笑了起来,“本侯知晓,你们与鹤儿交好,可是也不能随口污蔑当朝侯爷啊,更何况本侯可是先皇亲封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不曾想,那个离家出走,只以为横死荒野的小孽种,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竟然还成了青州万人敬仰的江先生,啧啧啧,早知道当时他就亲手弄死他呢,又何必今日生出事端来? “闭嘴!”明卿卿抬起头,厉声打断他的笑,“阿鹤的名字,你不配喊!” “这位是?哦,传闻中的小郡主啊。”左修墨得意地笑了笑,“有意思,区区一介无权的郡主,谁给你的勇气闯那鹤羽台的?莫非是你那位父王?还是你那丞相哥哥?” 区区几个无权无势的小孩子,妄想撼动他,他可是先皇亲赐,乃是朝野元老,更何况他就算是陛下也随意动他不得。 明卿卿不和他耍嘴皮子,她磕头行礼:“陛下!东陵侯左修墨,纵妾伤妻儿,纵亲残害百姓,勾结帝国,出卖军情,是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臣女手中之物,乃是证据!”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皆想不到事情到后面会牵扯到镇守边疆的侯爷身上。 林渲将东西,拿上去,谢祈安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脸色骤沉。 “左修墨!”谢祈安大怒,“你作何解释?” 左修墨却还是那般,语气轻飘飘的,对此不甚在意。 “陛下,所谓证据,不过是一群小孩子为报一己私仇伪造的东西,真当这朝堂是过家家呢。其他事都没什么,可是他们偏偏不该擅闯鹤羽台。” 殷世青适时站了出来:“陛下,侯爷所言没错啊,鹤羽高台都敢闯,她明卿卿真当这朝野是她明家的吗?” 裴竹轻声音粗狂,最看不得一群大人欺负小孩子了。 “殷世青,你个老东西!说话就说话,阴阳怪气的污蔑明家作甚?明家世世代代皆效忠天璟国,效忠谢家皇室,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就算你殷世青改邪归正了,他明家也绝对不会有一丝不臣之心!” “噗嗤!” 不知是谁笑出了声,周遭百官纷纷低头抿嘴偷笑。 这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你!”殷世青气得发抖,“裴竹轻!本官乃是执掌百官的丞相,你竟敢如此无礼?” 一向端正受礼的宋远青竟然开口了:“殷大人,您瞧瞧您,如今哪里有一点丞相的样子,您还是向明丞相学学。” 两人无疑都是明目张胆地为明家说话,站在明家一边的,在座所有人低着头,心底去将算盘拨了一遍又一遍。 左修墨讥讽道:“本侯这才几年没回来啊,刚正不阿,向来处于中立的裴家和宋家,竟然也归了明家,明家当真是只手遮天啊。” 他又看向了明卿卿,将话题再次绕了回来:“小郡主,你不过一个郡主,如若不是靠着父兄,什么也不是,如今,竟敢擅闯鹤羽台,当斩立决,不过,你要是将指使你的人和盘托出,说不定,本侯还能替你求个情,留你性命。” 明卿卿抬起头,一身傲骨,双眸凌冽地望着他:“不曾想,堂堂侯爷,竟然如此忌惮明家,怎么怕了?不过是一介卑鄙小人,即便披上了这身官服,也依旧是被人看不起的肮脏禽兽。” 左修墨低头狰狞一笑,这都多少年了,没人敢这般说他了。 “本侯见你如此不想活了,那这就送你归西!” 说着他就要动手,一道冷声传来,带着无尽的寒意,竟让他们在这和煦的盛夏,感受到了冷意。 “本王看谁敢动她!”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那高大的男人一身玄色鹤羽缀边朝服,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泠然的四人。 望见大殿中央跪着的那人,他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过去。 他单膝跪在地上,和她平视:“小孩儿,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明卿卿鼻子一酸,扑进他风尘仆仆的怀抱,低声啜泣:“爹爹,阿鹤他……阿鹤他死了,唔唔唔。” 明祈丞大手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抚:“莫怕,爹爹来了,爹爹替你们讨回公道。” 他将明卿卿拉起来,交给一脸担忧的明书允。 走上去一脚踹翻殷世青,众人对此皆始料未及。 殷世青被一脚踹得四脚朝天,一口血吐出,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般,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一身杀意的男人,懵在原地。 昭玥王这是发什么疯?眼瞎了吗?刚刚要动手的是左修墨! 关他何事? 不止是他,在座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可是昭玥王,冷心冷情的昭玥王,即便他一向冷冰冰的,可是向来都是克己守礼,刚正不阿的,此刻竟然在大殿之上公然对朝廷命官动手。 第135章 逃过一劫? “昭玥王!”殷世青咳嗽着,将嘴里的血吐出来,“你竟敢袭击朝廷命官,即便你是王爷,也不可以如此胆大包天!” 明祈丞冷眼望过去,眼底杀意凛然:“你该庆幸,本王孩子没有出什么事,不然本王此刻就不是踹你一脚那么简单的了!” 一路上赶回来,暗卫都换了几波,将今日鹤羽台之事尽数禀报,这殷世青竟敢趁他不在,下令诛杀他的女儿,和她的朋友,这一脚便宜他了,待今日事了,殷世青也不必再留了。 这边明书允扶着自家妹妹,赶紧给她喂药,望见自己妹妹如此,此刻是心急如焚:“妹妹?” 明卿卿摇头表示她没事,明朝礼和明长容将跪在地上的两人也全都扶了起来,明朝礼已经气得想让那些人血溅大殿了,要不是来之前,自家父王吩咐过,此刻他哪里还忍得住。 嘿,说好了不让动手,他父王却动了手。 谢君辞眉头紧蹙,担忧和怒火熊熊燃烧,唯有握紧手,一再克制,才能暂时防止情绪外露。 “皇兄,今日之事,一桩一件地处理,先来说说东陵侯之罪行!” 谢祈安看见几人回来,微不可察松了一口气。 “左修墨,这证据之上的桩桩件件,你可认?” 左修墨撩袍跪在地上:“陛下,臣乃是武将,手上沾染鲜血是在所难免的。” 谢祈安自然知晓他在装傻:“左修墨,朕是问你,这些罪你可认?”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左修墨言语轻佻,没有丝毫的敬意。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皆不解,为何一个侯爷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面对帝王也是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谢祈安愠怒:“左修墨!朕念你是功臣,才一再容忍,你莫要再得寸进尺!” “陛下,您也说了,臣是一朝功臣,臣是先皇亲封的侯爷,镇守东野之地,如今一群黄口小儿就妄想给臣定罪?” “那如若本王呢?”明祈丞居高临下望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叠东西递上,“陛下,这是臣这几日离京,派人去查的,臣女儿所述,桩桩件件,皆属实!不仅如此,臣已然将左家之人全都押解回京,听候审判。” 谢祈安走下台,将东西拿过来,仔细对比,果然一样。 “左修墨,你好大的胆子!” 左修墨跪在地上,面容扭曲一瞬,没曾想这群黄口小儿还留了这一手! 他额间冷汗直冒,伏地磕头:“陛下,是臣糊涂,罪,臣认。” 什么!!! 这么就认了? 周遭惊得一下子安静如鸡,为他如此爽快的认罪,也为他竟然做下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敢叛国! 可他跪在那里,嘴角带笑,哪有一丝一毫认罪的模样,十万大军在他眼底就如草芥吗?天璟国百姓在他眼中就什么都不是吗? 一瞬间,众百官看向他眼中的视线皆带着敌意,他们怎么内讧怎么吵架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是胆敢背叛天璟国,罪不容诛! “陛下!左修墨所犯罪行,切不可轻饶!”秦执上前,跪在地上,义愤填膺道,“单单是叛国之罪,左修墨就万死难赎,野河之役,十万大军皆命丧!陛下!臣请奏,将左修墨即刻押至午门处斩!” 野河之役那般惨烈,谁能想到他们没有死在真正的战场上,竟然死在自己主帅手里。 裴竹轻和宋远青满脸怒气,亦是凌然:“臣附议!” 文武百官皆跪,纷纷道:“臣附议!” 明卿卿上前,撩裙跪在地上,裴尘羁和宋语晚也跟上了,跪在两侧。 她重重地磕头:“陛下,此等奸佞,当诛九族,以儆效尤,才能平息天下人之怒火!” 她也要她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儿,前世今生的债,她要千倍百倍的奉还! 一时间,朝野哗然,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她,没曾想娇娇弱弱的小郡主,竟然这般狠,那可是诛九族啊! 谢祈安看向她,欲言又止:“小卿儿,可诛九族,江闻鹤不是……” “陛下!”明卿卿高声道,“江闻鹤姓江,生于青州,父母双亡,是青州声名鹊起,不遗余力救万万百姓于水火的才子谋士,他是英雄,与那该被定在耻辱柱上,被世人唾弃的左修墨没有任何瓜葛,他不配!” 左修墨却笑了起来:“小郡主这话说的,血脉之事岂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 裴尘羁和宋语晚皆是一脸凶恶,狠狠地看着他。 谢祈安一脸严肃:“传朕之意,左家诛九族,待一一审查后,午门斩首,左修墨出卖军情,背叛国家,滥用职权,残害百姓,残害妻儿,害得江闻鹤蹉跎一生,判午门绞刑,即刻执行!来人啊——” “慢着!”左修墨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站起身,他拍了拍袍,从袖中掏出一块金劵,高高举起。 谢祈安眼色一凝,脸色古怪。 “此乃先皇所赐鹤羽丹书,见此丹书如见先皇,诸位还不跪?”左修墨扫了所有人一眼,笑了起来。 跪在大殿中的众百官,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低下头行礼。 “陛下,左家诛九族就诛,但是臣的性命,您没有资格夺走,鹤羽丹书在手,无论所犯何罪,皆可免!” 先皇到底给他挖了多少坑!该死,都死了这么久了,还要来搞他! 谢祈安无奈,咬紧牙半晌才挥了挥手。 这沉默的半晌,他依然在心底将先皇骂了个狗血淋头。 淦!所以呢?就让他这般跑了吗? 裴尘羁和宋语晚皆气得骂脏话。 明卿卿站在那里,不说话,她早该知道的,阿鹤许是早就知道这个了,所以一早就算计好的,所以才会用这般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件事。 明家人和谢君辞皆看向沉默的明卿卿,纷纷担忧极了,可都默契十足地心底盘算,今日这左修墨出得了皇宫,他们绝对不会让他活着出这京城。 像是想到了什么,明卿卿抬眸,双眸锋芒毕露,氤氲着无尽的杀意。 感受到杀意,左修墨转头一笑:“小郡主,不好意思啊,即便你明家权大势大,也奈何不了我呢。” 等出了皇宫,鬼域顶尖杀手齐聚,自然能护着他不受伤害。 今日只是纯属意料之外,可那又如何,他手中有东野之地的边防图吗,鬼域就不会弃之不顾。 第136章 疯子 看到一脸恨意的明卿卿,谁都叹了一口气。 世道就是这般,万恶之人往往活得长久,有些公道是讨不回来的。一群小孩子,哪里斗得过这狡诈的侯爷呢。 秦执不服,他上前:“陛下,纵然丹书在手又如何?他所做之事,难道就凭一卷丹书,就可了的吗?” 裴尘羁跪地:“陛下,十万大军啊!还有无数因他惨死的百姓,还有那从高台一跃而下的江先生,还有那被辜负惨死的青梅妻子,如若放过他,世间公道该当如何?” 宋远青跪地:“陛下,礼不可废,但是就这么放了他吗?” 明祈丞拱手:“陛下,若今日放他离开,我们又该如何对天下百姓和死去的人一个交代呢?” 谢君辞亦是上前一步:“皇兄,左修墨罪不容诛!” 众百官皆跪地,上奏。 也有不少官员道:“祖制岂可废,该罚的都罚了,这卷丹书乃是先皇所赐,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左修墨丝毫不惧:“陛下今日当如何让抉择呢,如若不遵守祖制,视丹书于无物,陛下怕是会被后人诟病,违背父亲,违背先皇,违背祖先,陛下,您担得起吗?” 他此刻是丹书在手,没有任何事情在怕的。 谁料,下一瞬,明卿卿之话令所有人都惊呆了,也让左修墨愣了一下。 明卿卿拱手:“陛下不必为难,当遵守祖制,放他走,贬为庶民,此生不得入京城。” “卿卿!” “卿卿!” 裴尘羁和宋语晚不敢置信地红了眼,就这么放这个凶手离开吗?那阿鹤的死呢,小娇儿的死呢?十万大军呢?被残害的百姓呢?还有那个被抛弃被毒害的母亲呢? 明卿卿咳嗽起来,脸色苍白,一副虚弱得快要晕倒的模样。 她余光看了一眼,这一瞬间,他俩相视一眼,不知为何,竟默契地瞬间沉默下来。 谢祈安无奈挥手:“就如小卿卿说的那般,来人啊,将左修墨逐出京城。” 左修墨看了众人一眼,仰天大笑一声:“小郡主还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姑娘,今日这一课,可得好生记住了。蜉蝣安能撼树?即便是你明家。” 明卿卿嘴角露出邪魅的一笑:“自然,记住了。” 众百官就这样,看着左修墨大摇大摆,不疾不徐地朝大殿门口走去,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都以为就这样了。 谁料,那个沉默着,独自黯然神伤的小姑娘,竟然厉声一呵。 “阿羁!” 裴尘羁立马会意,将袖中王侯将相丢过去。 三人一跃而起,明卿卿更是拦在殿门口,将左修墨死死拦住。 裴尘羁和宋语晚围在后面,就当众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只见罡风阵阵,明卿卿周遭玄气翻涌,看不清形状的红色气浪朝着左修墨袭过去。 左修墨下意识浑身玄力迸发,他狞笑一声。 “不自量力!” 六重天巅峰武者的玄力,岂是三个黄口小儿可以抵挡的? “护驾!” 暗卫皆显,挡在谢祈安身前。 明家人和谢君辞心中一沉,皆朝大殿门口飞过去,随之,还有裴竹轻。 却只见,明卿卿拼死一搏,就在左修墨玄力化作利刃攻向她面门那一刻,竟然绕过那气浪,闪身到他身后。 玄力聚集一处,王侯将相直接割断他的脖子,鲜血四溅。 “啊——” 六重天武者尖叫着,最后玄力迸发,将三人击飞。 明卿卿被明祈丞抱在怀里这才没摔倒地上,而宋语晚和裴尘羁都被明朝礼和裴竹轻扶住。 一波三折,所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左修墨已经捂着脖子跪在地上。 “呜……呜” 左修墨瞪大眼睛,双手使劲地捂着脖子上的伤口,那伤口深可见骨一般,无论他如何做,那猩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往外渗出。 他怎么也没想到,本来以为只要活着出了皇城,便能活着出京城,竟然到最后会走不出大殿一步。 他看向吐血的明卿卿,她正抬头朝他露出看似天真无邪的一笑,死亡的窒息感袭来,冷汗津津,恐惧感自地上窜上来。 疯子!明家人都是疯子! 这是他最后的想法,而后轰然倒地,生机尽散。 裴尘羁和宋语晚皆冷眼望着这一幕,直到看见他彻底身死,眉眼泛红。 阿鹤,你看,我们为你报仇了。 王侯将相斩杀这侯爷,也算是他活该! 裴尘羁望向满眼猩红,有些魔怔的明卿卿,心中满是担忧。 每次卿卿一咳嗽,一装病美人,他们便知晓,她要搞事情。 是了,王侯将相被陛下应允可以随时随地带在身上,阿鹤的仇,她又怎会这般善罢甘休呢。 只是大殿弑杀侯爷,不顾祖制,今日又不顾祖制闯了那鹤羽台,桩桩件件下来,他们三人怕是难逃此劫。 虽然是这般清晰的知晓结局,可是他竟一点也不害怕,也不逃。 只是,四座皆惊,死寂一般久久不能回神,纷纷看向明卿卿。 这还是传闻中那个病弱的小郡主?那娇娇小小的一个人,生得那般精致,谁又能想到是方才那个杀伐果断的人呢? 此刻明卿卿脸色染上鲜血,手上的猩红更是刺痛人的眼,可她却眉眼泛红,嘴角勾笑。 像极了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鬼,只为取人性命而来。 暗处站着的一堆皇子里,有人抬起眸,掩去眼底的戏谑。 有意思,小郡主还真是令人始料不及呢。 他倒要看看,这位小郡主的父兄看着这么血腥的一幕,又当如何呢? 明家即便出了狂妄不羁的明朝礼,可是从始至终都是克己守礼的,如今这明卿卿不顾先皇之意,违背谢家皇室,竟然在大殿之上杀了左修墨。 她又欺瞒在先,如今人设崩塌,想必是离众叛亲离不远了? 可是,当他望向明家人之时,嘴角那微不可察的笑意凝固。 什么鬼! 第137章 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 谁料,明朝礼瞪大眼睛,惊诧地望着自家妹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卧槽! 妹妹,妹妹,好飒! 明书允满脸担忧,拿出帕子,小心地替她擦着脸上的血。 “妹妹不怕啊,不怕。他死有余辜。” 明长容满脸惊悚,双手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内心翻涌。 啊啊啊啊啊!他那温柔弱小病弱柔软的妹妹呢! 好可怕!好惊悚! 但是他更爱了怎么办! 明祈丞无声长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怎么能让自家小孩儿亲手做呢,早知道,他先动手了,何必等到出了皇城呢。 他拿出手帕,替她擦着手:“往后这些事情,交给爹爹来,不要脏了手。” 明卿卿眸光一颤,抬眸看向自家父兄。 众百官将他们的话受之耳中:……拜托,你们睁开眼好生看看,她杀人了,大殿之中,陛下跟前动刀子,血溅当场啊! 你们就一句别怕,往后这种事,你们来? 明家果然不是一般人,都是些疯子! 谢祈安此刻心绪复杂,他那娇娇柔柔的小闺女啊! 殷世青上前,厉声呵斥,打破这个沉默的局。 “陛下!明卿卿三人实乃放肆!他们这般行径将祖先置于何地,将陛下您置于何地!将皇家威严置于何地啊!” 明卿卿闻声转头,看向殷世青,歪着头,嘴角咧开笑意,眼眶愈发猩红。 要不要把这厮,一同杀了?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就在一瞬,眼睛被温暖的大手蒙住。 那稳重低沉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小孩儿,不要想那些杀戮之事,你想做的,待出了皇城,爹爹替你做。” 滚烫的泪滑落眼眶,烫得明祈丞一愣。 他一阵心酸,他做的还不够好,如江先生所说那般,他家小孩儿需要人依赖,需要人爱,其实没那么坚强。 “好了,爹爹在,无论如何,爹爹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护着你。” 明书允温润的声音响起:“妹妹,莫怕,还有大哥哥在。” “还有我!”明朝礼快心疼死了。 “妹妹,还有三哥哥,三哥哥拿银子替你砸死那个老不死的!”明长容压低声音呢喃,“出了皇城,三哥哥让你的萧十三大哥将他拉到小巷子里,宰了他。” 谢祈安还未开口,自皇宫以外隐隐传来一阵喧闹。 “外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侍卫匆匆忙忙跑进来,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京中百姓皆跪于皇城前。除此外,还有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的书生学子,纷纷跪在那里,都是为江先生讨回公道而来,也为讨伐东陵侯而来。” 谢祈安起身,踱步走了出去,那一声声讨伐和呐喊震耳欲聋,穿破苍穹。 “江先生大义,我等为证,那鹤羽楼台,他登得,这封王拜相他担得起!” “左修墨不配为侯,请陛下诛杀其九族,换死去的人一个公道!” 这一句一句的讨伐,皆振聋发聩。 百姓皆跪在后面,头伏地,跟着念。 而首当其冲跪在最前面的大都是穿着白色书院服的学子,他们年纪都不算大,此刻笔直跪在前方,义愤填膺地大喊着,为民请愿,为死去的江闻鹤请愿。 这一声盖过一声,这空前之景,是文武百官许久未见的,所谓武死战,文死谏,而此刻他们未曾做的事情,这些年纪不大的孩子在做,这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在做。 他们都低下头,纷纷有些自惭形秽。 明卿卿上前,跪在谢祈安身前:“陛下!今日闯鹤羽楼台,大殿之上诛杀左修墨,乃是臣女一人作为,与其他人无关,臣女愿意一力承担,可是江闻鹤他没有错,请陛下开恩,封王拜相,他受得起!” 裴尘羁和宋语晚哪里会等她一人承担,他们什么也没说,纷纷跪在她身侧。 明祈丞和谢君辞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谢祈安抬手制止。 “你为何如此?你可知今日这每一件,你们三人都当斩立决?” 明卿卿抬起头,眼神笃定,没有丝毫惧怕:“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 谢祈安眸光一震,不止是他,还有周遭的朝野大臣。 想不到,她竟然能为知己做到这般境地,当真是可叹。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传来,众人猛然抬眸望过去。 谢祈安看向大笑着的秦执,疑惑道:“秦爱卿,为何大笑?” 文武百官看向秦执,心中腹诽,这秦御史怎么回事?约摸疯了? 毕竟他一向对明家不满很久了,今日明家小郡主大逆不道,违背祖制,当斩立决啊。 但是他们私心不想她为此而死,毕竟一切事出有因。 秦执这个顽固老头子! 明朝礼暗骂,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不会还转不过弯,想参他明家! 秦执却是上前拱手,出人意料夸道: “好一个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陛下,今日小郡主一行人所为,虽然有悖祖制,可是情有可原,还请从轻发落,此等重情重义,大义之辈,若重罚,会寒了天下有志少年之心,往后,若遇天下不公之事,还有谁敢站出来,勇敢抵抗?” 众百官险些惊掉下巴,这秦执今日吃错药了? 明朝礼掏了掏耳朵,凑近自家大哥。 低声呢喃:“大哥,我回去看看耳朵。” 明书允无奈:“阿礼,不许捣乱。” 就连谢祈安都有些惊诧,秦执自然众人在惊诧些什么。 他继续道:“陛下,臣不觉得苦恼,反而感到欣喜。您看他们笔直跪于大殿之前,为国为民为友,为世间公道,不惜以命相搏,以命相抗。 宫外大雨将至,跪了一地学子百姓,冒死进谏,跪地之人亦有情有义之辈,该笑该大笑! 吾国之将来,交于他们这些人之手,还有何不放心的?” 谢祈安亦是大笑起来:“秦爱卿说的不错!” 百官皆无异议,唯有一人固执上前。 “陛下,即便如此,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殷世青,你特么地找死是不是!”明朝礼大步上前,一脚将他踹翻。 殷世青爬起来,爬到谢祈安身后,众人纷纷退了一大步,不作就不死。 人家一向与明家有仇怨的秦御史都说话了,没曾想这丞相大人如此冥顽不灵。 秦执满脸肃然:“陛下,臣有一议,这殷世青殷大人,这般如何担得起天璟国丞相重任,不明是非,不辨黑白,该将位置交于有能力的贤者。” 殷世青大怒:“秦执,你敢!” “闭嘴!”谢祈安一脚踹开殷世青,“殷世青今日之事太过让朕失望了,以权泄私恨,你年纪不小了,解甲归田!” “陛下!”殷世青不敢置信地哀嚎,却被人拖了下去。 “传朕旨意。” 百官皆跪,纷纷猜测此事最后的结局。 第138章 丢人的难道不是你 “江闻鹤追封丞相,衣冠入青云塔,受香火永世,云家娇娇大义殉情,此情可叹,追封诰命夫人,与江闻鹤同葬云衔山。” “谢陛下隆恩!” 明卿卿三人泪眼模糊,纷纷异口同声地磕头谢恩。 阿鹤,你看,你也封王拜相了,往后你与小娇儿都将被世人铭记,被写入万卷史书。 “今日之事情有可原,然明卿卿,裴尘羁,宋语晚三人所作所为有违祖制,擅闯鹤羽高台,血染大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各赐杖责八十,可有异议?” 谢祈安一身君临天下的气势,语气里尽是不容人置喙的态度,可是没人发觉,他的余光始终望着那一侧的谢君辞。 闻声,众人一阵哗然,这换做平时还好,可三人强登那鹤羽高台,今日这八十杖下去,就算走后门放水,三人必死无疑啊。 这皇上不是一向偏爱明家吗?这小郡主可是昭玥王妃用命生下来的,可是明家的心头宝啊。 可明卿卿和裴尘羁,宋语晚却一笑,皆打算谢恩。 只要能为阿鹤正名,完成他的梦想,为他报仇,死又何妨! 谁料,谢君辞却先他们一步,打断他们,只见他撩袍跪在他们身前。 “皇兄,他们今日强登鹤羽台,这八十杖无疑是死刑!臣弟愿代为受过!” !!! 众人瞪大眼睛,这明家人若是这般,他们理解,可这是摄政王啊!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想与京城中人有任何交集的摄政王啊! 莫非真如京城传言那般?摄政王心悦小郡主?啊啊啊啊,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明祈丞亦是上前跪在跟前:“何劳摄政王,臣愿替三位孩子受罚。” 明家三兄弟亦是。 宋远青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受刑罚呢,他正踏出一步,被裴竹轻一把拽了回去。 “逞什么能?就你这弱身板,别说八十杖,十杖,你都受不起,一边儿待着去,这种事我来!” 裴竹轻将他往后推,自己跪了上去:“臣亦愿为逆子,还有两位闺女戴罪。” 就这一句话,得罪在场不少人。 裴尘羁本来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但是听到后面,硬生生将眼中泪憋了回去:“不是老爹,我怎么就逆子了?” 明祈丞一剂冷刀子刀子过去:“我家小孩儿,何时成了你的闺女?” 宋远青脸色一沉:“当爹上瘾了是,那是我闺女!” 裴竹轻挠头,讨好一笑:“别在意细节。” 而后又恶狠狠看向不满的裴尘羁:“你给老子一边儿待着,等老子回去收拾你!” 宋语晚和明卿卿憋笑,看了过去。 裴竹轻立马变脸,一脸慈爱:“两位小闺女,一边站着,等会儿就回家了,不要怕。” 这变脸,比那翻书还快,令在场众人望之皆瞠目结舌。 明祈丞和宋远青硬了,拳头硬了。 明卿卿上前,磕头:“陛下,这皆是我一人之罪,何劳他人受罪,臣女受得起!” 重生一世,她不可以让自家父兄,那她在意的人为自己受罪。 裴尘羁和宋语晚磕头,异口同声:“还有我们。” 明祈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过是小事,你不必担忧。” 谢君辞笑了笑:“卿卿不必这般,区区八十杖而已。” 明家三兄弟的话都被他抢了,三个人虎视眈眈看向他。 谢祈安掩唇轻咳,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使劲儿压,这才没让自己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笑出来。 呦呦呦,阿辞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他咳嗽一声,一脸严肃道:“阿丞和裴爱卿,你们起来,你们征战沙场数年,一身旧伤,还以为自己年轻呢。既然年轻人要义气,你们便不要管了。还要替罪受罚,能耐你们了,既然如此,给朕打,狠狠地打!” 最好打个皮开肉绽的,让小卿卿好生心疼心疼,也让三人好好长个教训。 明书允拱手:“陛下,我们兄弟三人替罪就好,怎么能劳烦摄政王呢!” 谢祈安抬手:“此时不必再说,来啊,上刑!” 最后谢君辞一百杖,明朝礼一百杖,柔弱不能自理的明书允和明长容各二十杖。 “不要!” 明卿卿不愿,眼看着那木杖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挣扎着要去替他们挡下,却被明祈丞拉住,捂着眼睛不去看那血肉淋漓的一幕。 他低声安抚:“小孩儿乖,百杖而已,况且陛下不会真下死手的,你身体本就不好,别担忧了。” 裴尘羁被自家老父亲拎着脖子,宋语晚则是被裴竹轻一把揽住。 木杖狠狠打在肉上的声音一下一下传来,可是他们躺在凳子上,一声都不吭一声,只是皱着眉。 明卿卿慌乱地哭求着:“呜呜呜,爹爹,是我自己的错,该是我一力承担,是我连累了他们!” 明朝礼和谢君辞闷哼了一声,屁股上的血早已渗出来,看得众人都闭上眼。 谢君辞抿紧薄唇,抬眸望见她哭得不能自已,忍痛笑道:“卿卿不要担心,惊澜哥哥无碍。” 明朝礼大笑了一声:“妹妹不怕啊,一百杖过后,哥哥还是一条好汉。哼——多大点儿事啊!哥哥以前被揍的可多了!” 另外两人杖责,怕他们受不住,慢一些。 明书允竟然也有力气开口:“妹妹,你没有连累我们,这些全凭哥哥心甘情愿的。” 明长容觉得自己不能掉队,他忍痛道:“妹妹,多大点儿事啊……嘶,好痛,你轻点!十杖就把本世子打死了,你往后在刑罚官里混得下去吗?丢不丢人啊!” 行刑官手中木杖一颤,一杖落在他屁股扇,力道有些没控制住,比方才任何一杖都重了,明长容一阵哀嚎,然后就是一阵骂骂咧咧。 众人:……丢人的难道不是您吗? 第139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 烟雾蒙蒙,方才还好好的天一下子下起了滂沱大雨,路上行人匆匆避雨。 瓢泼在地上炸开了一簇簇烟花,沉闷的黑色笼罩着整座京城。 明卿卿从皇城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像是失了神一般,谁喊也不听。 明祈丞让马车跟在后面,他撑着伞跑入大雨。 头顶的雨消失,明卿卿转头,看见自家爹爹,还有撑着伞跟在后面的两位哥哥,特别是明长容,一瘸一拐的,她红了眼,勉强自己扯开嘴笑起来。 “爹爹,哥哥,我没事儿,你们先回去,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明祈丞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们不说话,就跟着,你就当我们不存在。” 他拿出帕子,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水。 明卿卿转身,将泪逼了回去,步伐沉重得她抬不起来。 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呢,她明明都安排好了,明明是要保住他们的。 她浑身颤抖,低声呢喃着。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世间从此再无知己。 还未走出多远,一些人匆匆冒着大雨赶过来。 明祈丞警惕起来,暗处的暗卫也全都握住了武器,却只见一群穿着白色书院服装,以及一些书生打扮的人踏着大雨跑过来。 他们朝着明卿卿跪下:“小郡主大义,今日江先生一事,多谢!” 他们诚挚地磕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明卿卿恍惚间看过去,望见他们眉眼泛红,眼角有水流下,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她赶紧上前扶起他们:“不要这样,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该谢的,应该是你们,若不是你们站出来,今日这公道也不会那般顺利地讨回来。” 她退后一步,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一个青色打扮的少年冲了出来,跪在他们面前,将手中之物递上,刻意放大声音。 “小郡主大义,先生曾让我在他身死后,转达歉意,您视他为知己,他却以到京城游玩为借口,利用您报仇,将那昏庸的侯爷拉下马,先生满心愧疚,望望有来世再弥补。” 明卿卿摇着头,哭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一切是我” 是她谋划的,他与她的相遇,一开始也只是一场局,她不该拉他进来,可是她又怎会不知,阿鹤此番不过是想让她在天下人面前脱离干系。 明卿卿嗫嚅着嘴,还是收回了话。 只是哽咽着:“心甘情愿的。” “这是,先生留给您的信,望君珍重。” 明卿卿拿过信,身前的人纷纷告辞,她颤抖着手迟迟不敢打开。 “小卿儿,见字如晤,望展信舒颜。” “小卿儿,不必为我伤怀,这般结局,也算是轰轰烈烈了一场,遇到你之前,我总是郁郁寡欢。 可笑我命如蜉蝣,一副病躯,竟妄攀那登天鹤羽台,盼那封王拜相。 可是我遇见了你,你让我知道,这世间之事,就算是命运早已定好,只要有勇气,皆可与之一抗。 你看,我如今做到了。 你肯定在想,为何对你这般好,即便我一早就知道我们的相遇只是一场局,可是我却甘之如饴,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待之。遇见你我不悔,即便知晓自己的死局。 我没有其他事情,只是小娇儿盼你多关注,让她回青州,那里是她的家,她一直想要一个温暖的家的。” 明卿卿哭着:“笨蛋,对于小娇儿而言,在哪里不重要,有你的地方,才是家啊。” “朝中奸佞已然被你清除大部分,而唯剩殷世青,陛下对他已生怀疑,必然不久就会出手除掉他,再这,朝中有你的父兄,你要相信他们,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小卿儿,去江湖,离开这一隅之地,去江湖寻求你想要的答案。” “啊!”明卿卿双手握着信跪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算计好了的,他年幼四处躲,所以躲避之术高超,他躲得过自己安排的人。 一早就安排了高手入京,瞒过自己的耳目,只为了今日让那些人先将守塔人引开。 以自己的死轰动天下,又安排人快速宣扬此事,只为了促成此事,将左家诛九族,只为撼动这巍巍权势地位。 又设计这一些,为他们开脱。 他全都安排好了,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连累任何人地安排好了。 到死,他都在为他们着想,为她着想。 明卿卿泪眼婆娑,抬起头,望见前方大雾四起,看不清前路。 走到今天这般田地,明卿卿意难平。 阿鹤,你看,前路扑朔迷离,你却离我而去。 明卿卿站起来,踉跄地往前走,大雨四溅,沾湿她的衣摆,也沾湿她的步伐。 她仿若看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是她和师尊第一次搬到那座小郑,搬到他家隔壁。 那个小镇到处都开满了花,就连生满叶子的树上都是花。 明卿卿年纪不大,偷了自家师尊刚埋进地下的两坛陈年海棠醉。 师尊在身后追,一边追一边骂骂咧咧:“臭丫头!年纪不大,身体也不好,还喝酒?活得不耐烦了?赶紧给我换回来!” 明卿卿转身,朝他吐了吐舌头,还做了鬼脸:“就不就不,有本事追我啊!” 她就满街跑,他在身后满街追。 跑到一个转角,她绕了回去,从隔壁的墙壁上翻了过去。 那日,她望见少年身型单薄,坐在长椅上,消瘦却好看得不得了的手握着书卷,还不断咳嗽着。 那日,他也是一袭青衫。 明卿卿认出了此人,这就是她此次搬家的原因,所以明卿卿心生算计,大步走上去,大刀阔斧地坐在另一侧。 “喝酒吗?上好的海棠醉,外面都买不到的。” 少年诧异地望着她,又听见隔壁骂骂咧咧的声音,嘴角勾起和煦的笑。 “小姑娘,既然身体不好,还是将酒还回去罢。我没有这口腹之欲,身体也受不住。” “你到有意思,就一点不惊讶?” “惊讶什么?” 殊不知,江闻鹤自他们一进小镇,搬到他隔壁起,他就注意到了,身边多了一倍监视自己的人,他坐在这儿,不过也是在等她罢了,他只是想验证些东西,不料人果然来了。 所以,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一切都尤为可知。 “少年,胆子要大。” 明卿卿将酒坛打开,海棠花的香味传来,袭入心脾,夹杂着浓厚的酒香,让人好似未喝先醉。 第14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么好的酒,难得遇见,真不喝吗?” 明卿卿也不管他,极为洒脱地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大口。 不像是一个女孩子,洒脱不羁,却也令人生羡。 江闻鹤转眸望着她,他总是笑着,年纪不大,操心的却很多。 “我虽不喝酒,但是也知酒要品,你这般饮酒,怕是要伤身。” “先生莫念,喝还是不喝?酒就要大口大口喝,才爽快。” 她早就查过他了,一本正经的书生,此刻见他真面目,倒也生了捉弄心思,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有这般幼稚的心性。 江闻鹤无奈摇头:“既然君如此相劝,那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 他端起酒坛,抿了一小口。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尝到不一样的滋味儿。 “你还真敢喝啊?” 江闻鹤只是笑:“自然,你师尊又怎会不知你爱酒,必然会偷酒喝,定然这酒不是伤身的,方才尝了一下口,里面放了不少药材,能把药味儿掩盖到如此微末,如若不是我常年饮药,还真的喝不出来。” “可以啊,兄台,真聪明啊!”明卿卿望向天空,抱着酒坛喝了一大口。 江闻鹤学着她抱着酒坛喝了一大口,只道是好酒。 “爽快!”明卿卿抱着酒坛子与他相碰,“介绍一下,在下明卿卿。” 眼前的少年身上带着一点点清淡的药味儿,却不是难闻的那种,反而让人很安心,他就坐在那里,勾唇浅笑,叫人就忘记那些人间纷扰风月。 明卿卿一眼就很喜欢他,没有理由,无关风月。 “在下江闻鹤。” 不知道为什么,江闻鹤好奇她的世界,想要靠近。 即便不知道她此刻展露出来的,到底是真是假,可是他还是迈出了一步。 从此以后,明卿卿就经常不走正门,翻墙过来和他聊天喝酒,下棋。 “哈哈哈哈!” 明卿卿望着大雨,笑了起来,许是缘分。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啊。 往后之路,大雨滂沱,泥泞不堪,大雾弥漫,看不清前路,可是阿鹤啊,你让我一人,怎么往下走。 “小卿儿,我甘为你手中棋。” “小卿儿,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阿鹤永远在青州等你回来。” “小卿儿,不必困于朝堂,去你的江湖。” “小卿儿,在我面前不必伪装,做你自己就好。” “小卿儿,总有一天,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小卿儿,祝你如愿以偿。” “小卿儿” 那人总是对她温柔笑着,无论她如何戏弄,也总是态度好到极点。 长街无论如何繁华喧闹,他也总是会为某一个角落的苦难之人停下脚步。 少年虽是病恹恹的,可是从不埋怨这个世界,总是在拼尽全力,一而再再而三救人于苦难。 他说他不信神佛,若这世间有神佛,又怎会看不见苦难。 可是,他自己就是神佛啊。 明卿卿痛哭着,只觉得钻心的痛,搅得她呼吸不过来,她一口血喷出,直直地倒下。 “小孩儿!” “妹妹!” “妹妹!” 一声声惊呼响起,明祈丞扔掉手中伞,将她抱在怀里。 明书允撑着伞过来,将自己的伞倾斜,为明卿卿挡住滂沱大雨,他满眼担忧望着自家妹妹苍白的小脸。 明长容一贯笑嘻嘻的神色皆褪,一瘸一拐跟在他们身后。 马车匆匆赶回王府,他们根本没注意其他,一辆玄色马车始终跟在他们身后。 “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啊,您这一百杖虽未伤及性命,可是也受伤不轻啊。” 白羽替趴在马车里座位上的谢君辞敷药,低声劝着。 “跟上。” 不看到她没事,他不安心。 谢君辞皱着眉,马车里灯火摇曳,他棱角分明的脸,一半浸润在黑暗里,那深邃的眸子里寂静深远,挂满了担忧。 白羽无声叹了一口气,栽了栽了,自家征战沙场,一向沉稳的王爷,栽在了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 他欲言又止,却又不忍心自家王爷这般,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自家王爷的心思此刻是昭然若揭。 “王爷,您您是不是心悦于小郡主?” 心悦? 谢君辞眸光一颤,看了过去,白羽立马闭嘴。 过往种种接踵而来,谢君辞闭着眼,一再克制,可心还是乱了,一塌糊涂。 “扶我起来,本王不放心。” 夜已深了。 明祈丞欲言又止,望着被扶着的谢君辞,到底还是同意了。 谢君辞一瘸一拐走进去,望见躺在床上,一脸煞白,小脸消瘦的小姑娘,他心疼地皱起眉头。 只一眼,岌岌可危的神明坠入红尘,巍峨屹立的神像粉身碎骨,轰然倒塌。 他承认,他为她痛所痛,为她笑所笑。 谢君辞走上前,为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沉默着,他将她入京,与她相关的事情,以及查到的事情串联起来。 他不信江闻鹤的说词,小姑娘此行如此伪装隐瞒,定然有所算计。 不过一瞬,他便猜到了大概。 如此这般,谢君辞的脸上满是心疼,因着心疼,竟是眉眼泛红。 他什么也没说,就坐在一侧,只待明祈丞进来,他才告辞离开。 这些时日,明书允全权负责这次葬礼,明祈丞始终守着自家女儿,其他人也每日都来看。 大雨连绵始终未停,王府挂上了白绸,陌上别院里,两副棺材停在中央。 不少人不远万里从各地赶来,冒雨来吊唁,一时间陌上别院门庭若市。 七日停灵,裴尘羁和宋语晚都来送行,像是逃避一般,明卿卿始终都未醒过来。 终日里噩梦缠身,将明卿卿困在前世那一场场血淋淋的场景里,大火,血泊,箭雨,还有为她身死,被乱箭射死,被杀手削去头颅 一遍又一遍地上演,还有那人一身青衫从墙上一跃而下,以及那一袭鹅黄色,平日里活泼爱笑,却又不禁逗弄的小姑娘大义凌然,自高塔一跃而下。 有朝一日,像是有无数双手拽着明卿卿,引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一步步走向深渊,她终于决然地走向死亡。 “小卿儿。” “阿鹤!”明卿卿跌跌撞撞跑向那个身影,她哭喊道,“阿鹤,你回来!” 那一袭青衫的少年,握着小姑娘的手,对着她笑,朝她招手。 “小卿儿,回去,你还有很多事情未做呢。” 她看见小娇儿也朝她挥手:“小郡主,再见呀。” 而后两人消失不见,面前一阵大雾弥漫,她看不清前路,只得无措地在大雾里乱走,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四处哭喊。 第141章 我愿为你披甲上阵,还你太平长安 “卿卿!卿卿!” 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熟悉至极,又温暖至极。 明卿卿长睫微颤,模模糊糊望见高大的男子喜笑颜开,立马叫太医。 许久之后,她周围站了许多人。 好像是爹爹,三位哥哥,还有上辈子她喜欢却求而不得的白衣少年,还有裴尘羁和宋语晚。 她又陷入了沉睡,直到再次醒来。 对上那一双温柔的眉眼,明卿卿愣了一瞬。 沙哑的嗓音开口:“惊澜哥哥?” “喝水吗?”谢君辞将她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我睡了多久了?” “十二日了,这些时日,你醒来又睡过去,还不断做噩梦,总算是没事了。” “十二日?!那阿鹤和” 谢君辞轻轻按住她:“你大哥都办好了,如今已经葬在了云衔山,雪松选了江先生最爱的青衫以及云小姐最爱的步摇,放入了祭塔。你身体还没好,改日再去看。” 明卿卿躺下,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的泪就滑落。 “原来不是梦啊。” “那袭青衫定然是小娇儿第一次学做衣裳,给阿鹤做的,那步摇是阿鹤自己学着亲自做的,雪松还真是懂他们。” 谢君辞开口:“雪松前日来跪别,回了青州,你不必担忧,暗卫跟着保护的。” “都知道了?” 明卿卿转眸望着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前世他俩无事不谈,此刻她自然看懂他眸底的情绪。 “嗯。”谢君辞淡淡道。 明卿卿转过头,狠心道:“多谢惊澜哥哥这些时日为卿卿所做的,可是你也知道,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往后望王爷回到自己的轨道,不必” “卿卿!” 谢君辞伸手将她的头扳回来,动作轻柔,却又不容拒绝。 “我不许你这样说,不许你将我推远,不许你叫我王爷,我是你的惊澜哥哥,永远都是。” “你想做之事,我猜到大概。” “你若想以天下人为棋,我亦心甘情愿为你手中棋,成为你手中利刃,你让弑佛便弑佛,你让杀神便杀神。” 明卿卿眸光猛然颤动,一瞬红了眼眶。 他方才在说什么? “你可知道,我是要入地狱之人,这条路只会越走越黑,而我手上并不干净,太脏了,惟愿你不要来沾染,清清白白的端坐在高处,做你的神。” 无论他是一袭白衣胜雪,还是玄衣如墨,还是绛紫色长袍尊贵无双,亦或是一身红衣清冷中带着昳丽。 在她心中,他始终都是山间的皎月,如黛的青山,寒冬里的雪,清冷卓绝。 就该清清白白高坐在那里,做那个悲悯世人,又救世人于水火,慈爱苍生的神。 谢君辞却笑了,若冰雪消融,一双眸子温柔若春水潋滟。 他轻轻捧着她的脸,让她望着自己。 “我倒期盼着你这一生清清白白的,若那天边皎月,莫染尘埃。 离境孤烟缭绕,马踏枯骨,我愿为你披甲上阵,还你太平长安。 去食人间烟火也好,打马江湖,步量山河也罢,还是在至亲膝下娇怒嬉笑,我都盼着你自由自在的,无忧无虑的做你自己。” 谢君辞眉目低垂,颤动的长睫藏不住眼中情深,一双眸子冰雪消融,透着无尽的温柔。嗓音低沉悦耳,带着他虔诚无比的期盼。 “卿卿,此前,我也曾渴望着那一份从未得到的爱,可在那人眼中只看见了厌恶,身边只有皇兄和母后,可是大殿之上,母后拔剑自刎,鲜血染满金灿灿的大殿,我望见那人眼中没有一丝留念,以往种种爱意皆是帝王之术,再后来,我带人引开敌军,将唯一的生机留给了皇兄。 没想到活了下来,绝望恐惧,日日压着我。我以为就这样了,我以为我会在某个饥饿的清晨死去,我以为我又或许在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死去。 可我遇见了你,一身红衣灵动可爱闯进了我的世界。到如今,我都还记得,你发间的铃铛作响,你一蹦一跳朝我伸出手的模样。” “卿卿,做你自己,你要做的事情,惊澜哥哥会帮你,你不要再活得这般累了,哥哥心疼。” 谢君辞将她抱紧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滚烫的泪水划落。 明卿卿颤了颤,低声呜咽起来。 原来曾经求而不得的人,她曾以为那人从不会为自己停下脚步,从不会转身看自己一眼,也曾站在某个角落,像她望着他一样,望着自己。 他会因为心疼自己而落泪,会在认清楚自己是作局之人后,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前世分别之时,他白衣胜雪,告诉自己,抱着自己说征战凯旋后,有话要讲,她只以为离别之时他眼中情绪只是好友不舍,可是这一刻她却好像隔着时光,看清了。 明卿卿带着哭腔,小声呢喃:“原来,一早就注定了。”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她自己都有些听不见。 “好啦,不哭了,再哭,你二哥哥指不定举着斧头来劈我了。”谢君辞放开她,伸出手轻柔地给她擦眼泪,打趣道,“你都不知道,你没醒这些时日,你二哥哥盯我跟盯贼一样,还若有似无的警告,说是不管怎么样,谁敢惹哭你,就一斧头劈了他。” 明卿卿被逗笑,笑了起来。 “二哥哥就是这样,但是他不会来真的,惊澜哥哥放心。二哥哥其实很温柔的!” 谢君辞笑了笑,眼中闪过暗芒,他要不要告诉小姑娘,殷世青被她家温柔的二哥哥劈成了两截的事情? 他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门外面偷听的明朝礼开心地挺直了胸脯,无声炫耀着。 “看,我妹妹说我是最温柔的!” 明长容嘟嘴:“切!添油加醋,妹妹明明只是说你温柔来着。” “我看你是找揍!” 明书允无奈,任由他俩去。 “父王,摄政王这是”要抢妹妹啊。 明祈丞淡淡道:“小孩子还小,谈婚论嫁还早,往后再说,至于他” 脑海里这些时日谢君辞所做,以及今日他所说之话, 明祈丞道:“观察观察。” 明书允道:“所以那微雨山一山海棠花,是他为妹妹求来的?” 明祈丞想起自己求了一棵树,只觉得大意了。 第142章 去到众生里,再从众生来 半年过去,明卿卿去了微雨山看了许多次,身体也渐好,京城迎来了又一个春天。 王府,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少年手执一把长剑站在海棠苑中,无论管家如何说,他都是笔直站在院中,笑着拒绝。 来往的人皆忍不住观看,少年一身改良的金白色袈裟长袍,脖子长挂着长长得念珠,端的是佛家独有的手势,浅笑盈盈,可额间的红色火莲,以及他那似狐狸眼的双眸,衬得他悲悯中带着昳丽,甚至带着一抹妖孽。 明卿卿缓缓从屋内走了出来,看见他的第一眼愣了一下,而后走到海棠树下坐下。 “你竟然肯下山了?” 也不用她说,少年竟径直走过来坐在一旁。 他端着手势,笑道:“施主,别来无恙。” 明卿卿给他倒了一杯茶,抬眸望着清风徐来,撩动他那一头泼墨一般的长发,长发间被一顶白金法冠半竖,她戏谑开口。 “不用说了,你肯定是被空空大师赶下山了。近来,江湖上传闻人见人打的妖僧是你?” 少年也不恼,只是阿弥陀佛,将手里的剑推过去。 “施主,你师尊托贫僧带的。” “另外,贫僧并没有被师父赶下山,只是师父说,去到众生里,再从众生来,方可顿悟。” “胡扯!”明卿卿拿过剑,笑道,“疯和尚,还没死心啊,你师父这么多年不让你下山,也不允你入佛门,你这头发自己偷偷剃了多少次,也没见你师父松口啊。” 明卿卿凑上去,一双明丽的双眸带着诱惑:“诶,我说,要不别做和尚了,别入佛门,跟着我,入上青天,走入地狱,做恶鬼。” 少年眼中皆是笃定:“阿弥陀佛,施主就不要拿贫僧开玩笑了,师父那般,只是因着贫僧修行不够,待修行够了,自会允贫僧入佛门,贫僧这一生,只为佛门而生。” “别啊,疯和尚,你干嘛执着于入佛门啊,当和尚有什么好的。”明卿卿笑起来,“江湖朝野,权力地位名誉皆有,你一旦拥有了,想怎么入佛门就怎么入,想建多少寺庙都可以。” 少年摇了摇头,只是笑。 但是一脸平静的他,实则内心里颇有些骂骂咧咧。 妖精,休要乱我道心! 明卿卿望着他这般模样,挑眉一笑:“疯和尚,你刚刚犯戒了,在心底嘀咕了,你的佛祖可听见了哦~”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少年赶紧手捻佛珠,闭上眼睛,虔诚念起了清心咒。 “哈哈哈哈哈!”明卿卿也不再逗他了,而是摩挲着手里的剑。 长剑剑身呈现冰蓝色,像是寒冰打造一般。 “长生,长生。” 明卿卿呢喃着这把剑的名字,让她想起上辈子最后,用这把剑斩杀鬼域刺客的场景。 这一世,这把剑还未曾染血。 “无相,此次下山,师尊可有让你带什么话吗?” 净明惊诧地睁开眼,额间妖冶的红莲随他的眉头一动,他颔首:“施主,您还是唤贫僧一声疯和尚,疯和尚好歹是和尚,您唤我名字,总让人有些不安。” “呵,疯和尚,你是想打架?” “没有没有。你师尊没有说什么,他说所有的话都在来往的信件里说了,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望你护好自己,莫要陷于执念。” 明卿卿撑着下巴,好笑道:“疯和尚,这后面的话,你自己加的!这话送给你自己,空空大师定是说过,因你红尘未了,执念太深,未让你入佛门,此次放你下山,定然是让你在红尘走一遭,了却红尘,再决定入不入佛门。” 无相手里还端着那手势,只是一双好看妖冶的眉眼微挑,双眸里哪里还有方才的悲悯,只有戏谑的笑意。 “施主,经年不见,你还是那般,说话总是戳人心窝子。” “终于不装了?”明卿卿摇头,“江湖上传言有一妖僧,戴发修行,额间一朵妖冶红莲,爱追着人念经,念得人头疼,至此人见人打,你这是混得有多惨啊!” “施主有所不知,贫僧不过是下山渡陷在爱恨嗔痴里的人,想要劝诫他们放下。”无相说起这些事,就头头是道,“不过是世人不解罢了,无妨无妨,贫僧也不会轻易放弃的,施主——” 他转头看向明卿卿,眉眼带笑,莫名让明卿卿有些头皮发麻。 “施主,贫僧瞧你眉头紧蹙,脸色煞白,近日只是贫僧略有耳闻,陷入着世间执念里,深不可拔,不如放下,跟在贫僧身边,随贫僧浪迹天下,入红尘见苍生,出红尘入佛门?施主” 明卿卿摇头,伸手制止:“闭嘴!收起你念经一套,我可不是那些追着你怎么也打不着你的人,你信不信你再念,头给你捏爆!” 无相瞪大眼睛,戏谑道:“施主,为何原形毕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让你释放出了内心的猛兽?” 明卿卿犯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想和他交流。 无相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 明卿卿眼珠微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不日,我就要去青州了,你要去吗?” “青州?如此甚好,贫僧反正也要入红尘,此行作伴,也好让贫僧渡一渡施主!” 明卿卿那小暴脾气一下子就起来了:“闭嘴,我要你渡?你都下山大半年了,还没入红尘呢!” 无相摇头:“惭愧。” 第143章 因为我比天高,命由我定 明卿卿要去青州了,去青州那座小镇,为江闻鹤与云娇娇建一座衣冠冢,也如他所愿,去到遥远的江湖,离开将她困住的一隅之地,做一个自由自在,恣意洒脱的人,做真正的她。 朝野之事暂时处理清楚了,朝中腐朽已除,只是背后那只手,始终未曾露面。 明卿卿只得就此暂时作罢,等出了京城,那只手自然也会有所行动,没关系,她可以等,至于那位六皇子,有些事情她也要好生查一查。 初春事务繁忙,明卿卿再三皆解释,只是想去青州逛逛就回,明家父子再三说明,会将手头事快速处理,就去青州找她,而谢君辞也脱不开身。 明卿卿以为这一次,就她和疯和尚通往。 出发前的夜里。 一处灯火暗淡的府里,有一位少年抱着包袱,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往后门蹑手蹑脚地走去,他弯着身,脸上系着一张黑色丝巾,一边走,还一边四处观望,贼眉鼠眼的,和做贼没什么两样了。 待走到一处院子中央,看见后门那一刻,少年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仿若看见了什么希望一样。 胜利就在眼前,冲啊,骚年! 谁料下一刻,安静如鸡的院中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来人匆忙的脚步声。 很快,蒙面的骚年就被团团围住了,火把高举,裴竹轻一身铠甲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他声音粗狂严肃,带着杀气:“狗贼!裴府,你也敢闯?爷爷的东西,你也敢偷?来啊,压入天牢!” 管家在一旁低头无语:演的还挺像。 “别,别啊!”少年发出尖锐的声音,“裴大将军,您息怒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但是裴大将军!” 他突然跪下掩面哀嚎:“求您可怜可怜我,我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岁,柔弱不能自理的老父亲要养,求求您了!” 他哭着,还抹起了眼泪。 管家瘪嘴:演得还挺像的。 裴·柔弱不能自理·老·竹轻大吼:“臭小子,找死啊!谁老了,你再说一遍?” “演啊,接着演啊。”裴尘羁将黑丝巾拉下了,露出那张风光霁月,浪荡不羁的脸。 “大半夜的去哪儿啊?”裴竹轻轻哼,十分不满。 裴尘羁吊儿郎当:“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既然都知道了,还不回去?那江湖岂是你能闯的?” 裴尘羁有些急了:“老爹,你怎么回事?上次鹤羽高台的事情,你不是说都看在眼里的?不是还偷偷夸我来着?我要仗剑走天下,鲜衣怒马!” 本来他是想悄悄溜出去的,待明日京城门口与小伙伴们碰面,一起闯一闯那江湖的。 “你给老子好好回去睡觉,就你那点本事,出去送死吗?” 少年意气风发,一点也不服气。 “老爹,这就是你狭隘了。”裴尘羁高抬下巴,一脸傲气,“儿子是想要去那江湖,用手中利刃,斩尽天下不平事,救世人于苦难。” “世间不平事那么多,你做得完吗?行路难,难于上青天,臭小子,你走得下去吗?” 这一次,裴竹轻难得的没有动手动脚,而是站在那里平静地望着他,望着那个意气风发,上蹿下跳的少年。 裴尘羁笑了起来:“那又何妨,我自会仗剑天涯,俯仰天地,斩断世间不平事,因为我比天高,命由我定!我心如,磐石!” 少年一身傲骨,眼中皆是笃定。 裴竹轻低着头,挥手:“滚滚滚!” 裴尘羁面上一喜,上蹿下跳往后门跑去,待出去没几步,他有折回来,跪在裴竹轻面前。 “老爹,您和娘亲保重,孩儿定然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早晚也会和阿鹤一般,登上那鹤羽高台。” 裴尘羁一收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滚滚滚!”裴竹轻声音有些沙哑,背过身去,“再不走,是等老子拿大刀砍你吗?” “孩儿这就走!”裴尘羁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竹轻转过头,一双有些沧桑的双眸泛红,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管家:“老爷,公子已经走了,更深露重,您旧伤被复发了。” “哎,这小子哪里知道江湖凶险,别闯祸才是。”裴竹轻转过身擦了擦泪水,“但是长大了啊,也不像从前那般,什么事情都只知道躲在阿语身后,胆小如鼠的,怕死。” 管家正打算说什么。 一道跳脱的声音响起,一张痞里痞气的大脸倒挂在屋檐上。 “哎呦,老爹,难得听你夸我一会儿啊,您这是哭了吗?哎呦哟,这说出去谁信啊!” 众人抬头,那张大脸,裂开嘴笑,十分找揍,也吓得以为半夜见了鬼。 “裴,尘,羁!” 一声震撼苍穹的声音传遍整个府,震的树上的鸟连连惊飞。 裴竹轻咬牙切齿地望着倒挂在屋檐上的大脸,拳头捏得吱嘎响。 再抬头看,屋檐上哪里还有人,裴尘羁已经一溜烟窜出去,早不见踪影了。 “你给老子回来,老子不揍得你叫爹,老子不姓裴!”说着,裴竹轻摩拳擦掌就要往后门飞,被管家一把抱住后腰。 “老爷,不要跟公子一般计较,往后他就气不到你了!” “你放开!老子要揍他!越想越气!” 裴府一阵鸡飞狗跳,隔壁宋府相对来说就安静些了。 漆黑的夜里,宋语晚背着包袱,被前方坐在椅子上的人拦住了去路。 她吞吞吐吐开口:“爹。” “嗯。”宋远青低着头沉默半晌,“一定要走?” “要走。”宋语晚手捏了捏包袱带子,抬起头,眼神坚定,“爹,阿鹤说的对,世俗也好,他人眼光也好,不过是自己加注在自家身上的枷锁,爹,我想用手中利刃亲手斩断这枷锁,待此次江湖回来,我便去参军!” 宋远青语气冷淡:“入江湖也好,参军也罢,你一介小姑娘,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爹爹,小姑娘又如何?鹤羽台之事,我以为你已经看到了我的决心,既然您不知道,那我再说一次。我要用我手中刃,斩尽天下不平事,斩尽天下苦难。”就如同那日惊月楼,他们四人定下的约定一般。 “总有一天,我也一定会如阿鹤一般,登那鹤羽楼台,封王拜相!即便我是一个女子,又有何不可,我偏生不信邪!” 宋远青抬眸,望见暗夜里,她那双折射着月光的眸子里仿若燃烧起来,若星河璀璨,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又赶紧压下。 “就凭你手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断的剑?” 宋语晚握紧手中剑,难过地低下头,都如此了,她的爹爹还是不愿意信她。 第144章 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一把长剑映入眼帘,宋语晚猛然抬起头。 长剑之上镌刻着祥云纹,与上九天的仙鹤。 “云晓剑。”宋远青将剑递给她,“‘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我的名字便取于此,可惜我生来只适合做文官,这是你爷爷的剑,可上战场杀敌,亦可斩杀朝廷佞臣,望你不忘今日豪言初心。” 宋语晚一把扑过去,抱住他,热泪盈眶:“爹!” 她知道,这是爷爷让给她的,云晓剑就是卿卿曾经动很多人都未曾寻到的神兵,没没想到会是在爷爷手中。爹爹给她,也就是说,他认可自己了!同意自己了。 “好了,成何体统,你年纪也不小了,要知礼守节。” 虽是这般说,可是宋远青并没有推开她,宽大的手温柔拍打着她的背。 “走,隔壁这么大的的响动,想必是阿羁这孩子,已经出发了。” 宋语晚笑着站直身体,擦了擦眼中泪。 “爷爷呢?娘亲呢?” 宋远青替她理了理头发:“你爷爷啊,见不得离别,你娘亲就更别说了,她怕见了,就不让你走了。阿语啊,你从来都是我们的骄傲,爹爹以往阻止你,只是不想你和你哥哥们一样受苦,想让你在我们的守护下长大,成为一个娇娇的小姑娘,可是啊,你从来不喜欢这些,所以这一次,就大胆往前走。” “爹爹~”宋语晚笑着,眼中泪盈满眼眶。 宋远青狠心转过身,挥手:“走。” 宋语晚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爹爹,娘亲,还有爷爷保重,孩儿定不负所望,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宋远青没有转过身,没有再说话,可是却红了眼,眼泪湿了眼眶。 宋语晚站起来,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家爹爹宽厚的背,转身决然离开。 他离开后,宋远青才转过身,望着她渐行渐远的地方流泪。 【得知宋语晚出府的场景,裴尘羁不服:凭什么你家事温情脉脉,我家就是鸡飞狗跳,不是被揍就是在被揍的路上啊?】 京城的长街之上,前路漆黑,可是少年们自带光芒,大步飞快地跑在寂静无人的街上,嬉笑打闹。 而后,天光大亮,少年们毅然决然跑向光里。 京城门口,一切都如常一把,不同的是多了一处离别。 “小孩,好好玩,等爹爹忙完京城的事情,就来青州寻你。” 明祈丞一脸慈爱,早就不复当初第一次见面那般冷漠,和手足无措了,为她整理头发的动作娴熟,将她抱进怀里,大手摸她头发的动作娴熟。 周围人见了都忍不住咂舌,这是谁能想到啊,当初冷心冷情,若雪山的昭玥王,如今也成了不折不扣的女儿奴。 而一侧的三位哥哥更是泪光闪闪,眼睛巴巴地望着明卿卿。 明卿卿抬起头,眸光里的笑意明媚灿烂,就如这清晨的曦光一般。 “爹爹,您放心,卿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在青州乖乖等爹爹来。” “好,要是谁欺负你,你来信告诉爹爹,爹爹去取他性命!” 明祈丞留恋地摸了摸她的头,侧身走了一步,让出位置来。 明书允上前道:“妹妹放心,青州我已经让人都安排好了,你在那边好好玩儿,等大哥哥做完手头事,就来寻你。谁要是欺负你,大哥哥定然让他生不如死!” 明朝礼红着眼,挤开明书允,一把将明卿卿抱进怀里。 “妹妹,要不你先不走?等二哥哥忙完一起带着你去?我单纯天真的妹妹远行叫我这个哥哥怎么放心啊,别到时候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 明卿卿:哥哥,之前鹤羽台的事情,你失忆了吗? 裴尘羁咂舌:明家二哥是对天真无邪有误解,还是对她妹妹有误解? 宋语晚抿嘴:她觉得她被卿卿被骗的可能性更大! 无相低头轻笑:这一家子人可真有趣,卿卿被欺骗是他目前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明卿卿还是拍打他的被安抚道:“二哥哥放心,卿卿不骗别人就不错了!”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明朝礼看着她,又道,“谁要是敢骗你,哥哥一把斧头砍死他!不过,要是妹妹想骗谁,尽情地去骗,要是不让你骗,哥哥一把斧头砍死他!” 裴尘羁:!!!双标! 宋语晚: 无相: 明卿卿被逗笑了:“好~一定告诉哥哥!” 裴尘羁无语,他就知道,明家人都是不好惹的不是让人生不如死,就是要砍死谁,最后一个明长容肯定也是。 谁料,抽噎的呜咽声传来,所有人看了过去。 “呜呜呜。” 这边明朝礼依依不舍,那边不敢挤上去的明长容哽咽着,红着眼呜呜哭了起来,打断了两人。 “三哥哥?”明卿卿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不哭不哭啊,等你办完事情来找我啊,我等你哦~” “呜呜呜,妹妹,要不不走了!”明长容嚎啕大哭起来。 漂亮的含情眸通红,落泪也是绝美,令人望之无不心疼的。 “好啦好啦,不哭啦~” 明卿卿抱着他,不管怎么安慰都不管用,他是越哭越大声,让另外明家三人显入了疑惑,这哭唧唧的男子真的是明家人? 裴尘羁:???这画风怎么不太一样了。 明朝礼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拳头捏得吱嘎响:“差不多得了啊。” “嗝。” 明长容打了个哭嗝,立马停止了哭泣,那叫一个收放自如,看得周围人都是瞠目结舌。 放手之前,明长容还恶狠狠补充一句:“妹妹!要是谁敢欺负你,就告诉哥哥,哥哥用银子砸死他!” 裴尘羁:得,明家人果然是明家人。 宋语晚:银子砸人,可还行! 离别的时刻最终还是来了,明卿卿道别所有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 明祈丞望着马车,竟也眉眼泛红起来。 明儒温望着他若隐若现泛红的眉眼,反而笑起来,他将擦泪的小手帕收起来。 “王爷,别伤心了,还会再见的。” 明祈丞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卿卿走了,你很开心?”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儒温:他这是为了谁啊! 第145章 非分之想 骄阳似火,小贩的吆喝声渐渐变浅。 裴尘羁趴在马车窗上,一眼就望见了城墙之上负手而立的男子。 “卿卿,那不是摄政王吗?你俩?” 明卿卿探首,抬眸看了过去,那人对着她笑了起来,她朝他挥手。 谢君辞远远看去,就望见那日思夜想的小姑娘朝他挥手作别,他下意识伸出手回应她,一直到看不见马车为止 。 裴尘羁望着笑靥如花,还有些脸红的明卿卿,戏谑道:“原来如此啊,难怪!” 宋语晚不解:“难怪什么?” 裴尘羁看着几人:“难怪卿卿每次见他之时,屡屡拱手作礼,都是含糊其辞,连连咳嗽,那一声小皇叔竟从不曾喊过。” 宋语晚回忆起第一次,皇上让卿卿喊摄政王小皇叔的情况,又想起后来好几次与摄政王见面,卿卿确实充其量叫一声摄政王,后面才叫惊澜哥哥的,这样一想,她的八卦之心瞬间提了起来。 “所以呢,所以呢,阿羁得出什么结论?” 明卿卿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八卦,只觉得一阵好笑。 “所以啊——”裴尘羁拉长了尾音,笑道,“自然是,若无非分之想,她定然能坦坦荡荡地称他一声小皇叔咯,是,卿卿?” “你们啊,谁都八卦,现在还八卦到我身上来了啊。”明卿卿摇头,可是下一瞬却坦坦荡荡道,“是,我对他有非分之想了,在很早很早之前,早到你们所有人都猜不到的时候,我心悦于他,他的每一次浅笑,每一次回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而我,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之下,每一次都我会为他回眸驻足。” “咦惹~”宋语晚和裴尘羁抱在一起,异口同声地起哄。 裴尘羁:“没想到啊,我们家卿卿还是个痴情种。” 宋语晚扑上去,抱住自家小姐妹儿:“那他呢!” 明卿卿想起那日他拉着自己,在床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我想这场喜欢是双向的,因为他说我们可以相互救赎,也是相互救赎。” 这时一直安静着,没有存在感的无相发出了声音:“阿弥陀佛,没曾想施主竟也有今日,这病美人,隐忍克制的人设是彻底不要了是?” 三人看过去,只看见他眼中赤裸裸的戏谑。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原来马车里,还有其他人。” 无相:“” “哈哈哈哈哈哈哈!”明卿卿望见他那副模样,捧腹大笑起来,“我奉劝,你俩可别惹他,他可是江湖上人见人打的妖僧!疯和尚,别念啊,你敢念一句,姑奶奶捏爆你圆润的头!” 马车内,四人面面相觑。 裴尘羁和宋语晚望见对面的无相,欲言又止,虽然在京城门口,他们看见他了,但那个时候无暇询问,此刻知晓此人要与他们同行,入江湖。 裴尘羁大大咧咧斜靠在马车上,拱手道:“敢问兄台是?” 无相端着佛家独有的手势,轻笑:“贫道法号无相。” “额哦哦哦。”裴尘羁学着他端起手势,“啊,不是,你代发修行?请问是在哪个寺庙?” 明卿卿毫不犹豫拆穿:“疯和尚可不是和尚,他师父至今还不让他入佛门,他自己将头发剃了好多次,但是他师父还是不允他入佛门。” 无相叹了一口气摇头:“师父说了,未入红尘,我修行不够,去到众生里,从众生来,方可顿悟!” 宋语晚笑起来,没曾想还有人这般执着于入佛门,当和尚。 裴尘羁:“行,那无相” “阿弥陀佛!”无相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你们还是随明施主唤贫僧一声疯和尚!” 明卿卿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疯和尚好歹是和尚!” 裴尘羁:好的,当和尚的执念还挺深的。 宋语晚:这执念没谁了。 裴尘羁接受良好,反正疯和尚是他自己本人让喊的,他继续:“好的,疯和尚,既然与我们同行,那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在下天璟国京城裴家裴尘羁。” 宋语晚拱手:“在下天璟国京城宋家宋语晚。” 明卿卿只是笑了笑,垂眉,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在下青州江闻鹤。” 那是惊月楼他们三人的初见,也是他们四人的相知。 悲伤地情绪不过一瞬,明卿卿便继续笑了起来。 裴尘羁从马车望过去,只见轻舟驾马,背上背着一个方盒子,漆黑如墨,上好的木头锻造,却用褚色的烂布条缠绕起来,缠得严严实实的,他也只是眼睛尖,望见其中露出来的一小角判断出来的。 “卿卿,轻舟腰间别着他自己的武器,可是背上背的是什么啊?” 明卿卿笑了起来,望着他,双眸神秘莫测。 “你最好祈祷,在这江湖一行中,我们用不到它。” 裴尘羁虽然更加好奇了,但还是捂住了嘴巴,他知道既然卿卿都这般说了,那一定是很严重的。 宋语晚却是眼睛一亮,一动不动地盯着轻舟背上的盒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云晓剑。 裴尘羁看见她如此,一下子就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他双手捧着她的头。 “别,别想,赶紧把你那些危险的想法摇晃掉。” “起开。”宋语晚拍开他在自己头发上作乱的双手。 明卿卿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只觉得好笑,而一旁的无相确实觉得有趣,他对这接下来的行程更期待了呢。 马车,时快时慢,终于到了青州春山镇。 青石桥上,望春山,炊烟袅袅,晕染一泓春色。 古老的城镇被各种花朵缠绕,远方青山如黛,烟雨朦胧为背景,宛若一副上了颜色的水墨画。 明卿卿站在入口处,抱着一个包袱轻抚,轻声呢喃:“阿鹤,小娇儿,回家了。” 眼前再熟悉不过的独有春色映入眼帘,眉眼泛红起来。 宋语晚和裴尘羁也情绪低落,双双望着那个包袱。 无相望着三人的模样,心中情绪复杂,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种情绪叫羡慕。 “走,先送他们回家,其余之事,再说。”明卿卿抱着包袱望里走。 第146章 沈观鹤,有客至,还不出来 繁花盛开,远方青山如黛,依山傍水,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像是坠落人间的星河,这是明卿卿为江闻鹤和云娇娇挑的。 “走,去白马寺。”明卿卿将手中酒倒在地上,站起身,望着墓碑,笑道,“阿鹤,小娇儿,再见,我也要去走我的路了。” 话落,几人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白马寺内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空空大师,别来无恙。”明卿卿拱手行礼。 “阿弥陀佛。”空空大师笑了起来,“看来施主比以前更开朗了些,你师尊回了观鹤山,闭关去了。” “多谢空空大师。” 无相凑上前来,肉眼可见地激动:“师父!无相回来了!” 此刻的他,哪还有平时的模样,像极了一个看见父母的小孩子。 空空大师看向无相,慈爱道:“无相,跟着明施主他们回去,你的红尘还未了结,入佛门为时尚早。” “好。”无相低下头,眼中划过一抹失望。 “好啦,既然有入佛门的决心,早晚都要入的,何必暗自神伤?”明卿卿安抚道,“况且,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你修行还不够,说不定这次红尘一入,归来就是得道高僧了呢。” 裴尘羁也揽住他的肩膀:“是啊,疯和尚,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是普度众生,最年轻的得道高僧了。” 宋语晚笑着,点头肯定。 这些时日的一路相伴,几人关系好了很多,此刻都安慰起了无相。 无相抬起头,笑起来:“阿弥陀佛,那就借各位施主的吉言了。” 空空大师站在一侧,看着三人的互动,慈爱地笑着。 看来无相是找到伴儿了,他也就放心了许多。 眼前的几人虽然个性各不相同,可在他看来都是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即便明施主心有成府,满腹算计,而无相不如表面那般单纯,可到底还是少年,他们比他们自己想象的都还要赤诚可贵。 夜色渐近,明卿卿带着几人逛了许久,这才回到春山镇的家。 “今日,你们就随便找个房间住,明日起来,我带你们去观鹤山找我师尊。” 裴尘羁满眼好奇:“卿卿,你师尊到底是谁啊?” 宋语晚亦是:“是啊,我们很好奇,跟着什么样的师尊长大,才能像你这般厉害啊。” 明卿卿脑海里闪现出那个手拿酒壶,一身月牙白银丝卷边长袍的男人,嘴角抽抽,她和无相相视一眼,都摇头笑了起来。 这般,令裴尘羁和宋语晚更加好奇了。 裴尘羁挽住明卿卿的胳膊,来了个猛男撒娇:“不嘛不嘛,卿卿你就说嘛!” 搞得在场人一阵鸡皮疙瘩直冒,纷纷后退一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明卿卿甩开他的手,“不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阿语的性格调换了!你能不能爷们儿一点!” 裴尘羁望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瞬间眼泪汪汪:“卿卿,你刚刚,竟然嫌弃我!?” 仿若晴天霹雳一般,他的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明卿卿捂头:“你再这样演,你信不信吗,我像捏爆疯和尚脑袋一样,捏爆你的头!” 裴尘羁立马恢复风流倜傥的模样,收放自如。 一旁一脸戏谑,看好戏的无相:???关他何事?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宋语晚却傻傻看着无相那妖冶帅气的头:咦?捏爆了,还在? 明卿卿看这三人的表情,一下子就猜中他们的想法,摇头无语,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 这边一阵闹腾,在春山镇的一座青山上亦是。 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本祥和的青山瞬间喧闹起来,他们所到之处就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老大,这山上诸多机关,我们真的要硬闯吗?” 为首者眼神狠辣:“上面有令,情况有变,明卿卿提早归来,春山镇所有暗线全部出动,今日这山不想闯也得闯!” “可是,这明卿卿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病秧子吗?上面为何对她如此忌惮?” 为首者一脚将他踹开:“哪儿那么多废话!明卿卿可不是什么都没用的废物,她擅闯天璟国京城那鹤羽高台,早就暴露了,不仅自己全身而退,还将左修墨一家拉下水,诛九族 , 不论谋算还是武力,她都不可轻视!我甚至有理由怀疑,当初狰狞鬼不是死于她那个护卫之手!” 那黑衣人捂着屁股站起来,只得连连称是,可是心底却还是不服的。 狰狞鬼之死,他们当然知晓,但是就凭明卿卿一人?他不信! “愣着做什么?都给我闯阵!” 一群群黑衣人出动,得令直接强闯,树上的鸟惊飞。 突然间箭雨若流星一般,划破天际,朝他们而来。 只听见一阵阵“噗嗤”“噗嗤”的声音,首当其冲的一群人被刺穿倒地不起,而后的和艺人继续前赴后继的前往。 倒了一地的人,鲜血渗透土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儿,箭雨这才停下来。 黑衣人一路向前,不是火药,就是石镇,或者毒雾,死了一批又一批人,可他们却视死如归,没有半分退却。 直到夜色朦胧,圆月当空,月色铺满整座山,他们这才抵达山顶。 “老大,这一路上动静这么大,怎么没人来啊?” “哈哈哈哈。”为首者笑了起来,“你懂个屁,观鹤山乃是那人族人之地,虽是春山镇的青山,可是却极为隐秘,一般不会有人知道的。” 山头之上,仙鹤齐鸣叫,黑压压的一群人戴着鬼面,一身杀气和血腥气,惊得仙鹤飞走。 而他们停留在一个偌大的石门之前,石门上雕刻这栩栩如生的飞天仙鹤和祥云纹,大门紧紧地关闭着。 周围百花齐放,簇拥着一座座神龛,银色清冷地月光笼罩着,令整个景看起来无比神秘威严,让望者无不心底生出一种惧意和莫名的崇敬,忍不住跪下朝拜。 他们虽然一路强攻上来,可是临近石门,还是有所忌惮,纷纷远远地停住步伐。 为首者敛了敛心神,对着石门大吼:“沈观鹤,有客至,还不出来?” 来者不善,运用玄力的声音刺穿云霄,带着嘲讽和杀意,可是石门还是毫无动静,令一众人疑惑不已。 “老大?” 为首者抬手制止,眼神狠辣非常:“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休怪我们无礼了,我们潜伏穿山镇数十年,就为了等这一天,来啊,强攻!无论生死,今日都要将他带回酆都鬼域!” 谁料,一道气势磅礴的声音传来。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 声音凌冽,带着无尽的森冷杀气。 为首者大惊,猛然转头去看声音源头,不知是谁,竟然能够静悄悄地来到他们身后。 第147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众人转头,看见冷色的光芒笼罩,一女子一身月牙白金丝海棠花纹锦袍,手执一把冰蓝色长剑,从他们身边掠过,停在所有人最前方。 借着月光,众人这才看清楚来人容貌。 女子明眸皓齿, 此刻浅浅一笑,整张精致明艳的脸浸润在月光里,如沐春风,比这月色明亮,星河璀璨之下的观鹤山还要美上几分。 一双眸子更是璀璨潋滟,只是她脚微顿,停留在那里,回眸一笑中,竟让人感到无端冷意。 众人皆是一惊,眼前人,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为首者不过一眼惊艳,便认出了来人。 “明卿卿!” “哟,认识我啊!”明卿卿抬眸,扫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今儿个,恐怕是这观鹤山这些年来,最热闹的一次了呢。” 虽然她在笑,月光之下,生得东方骨,慈悲之相,可周身却是一股不容忽视的肃杀之气倾覆而来,令人不自觉感到危险。 为首者动了动脑袋,发出咔咔咔的响声,声音诡异至极:“明卿卿,你休要多管闲事,你现在转头速速下山,我们还能饶你不死!” 他身侧的黑衣人骤然间,感受到一丝阴恻恻的寒意,却又想不清楚缘由。 “哈哈哈哈哈哈!”对方却是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样,仰天大笑起来,垂眸,却是一脸杀气腾腾,“就凭你们,尔敢动我师尊!” 明卿卿原本打算明日再带小伙伴们上山的,可是今日守在观鹤山的人来回禀,说是有人闯观鹤山,她就想来瞧瞧,到底是谁这么找死。 可是心底到底还是担忧闭关的师尊,便独自一人快马加鞭,走了观鹤山的密道上了山,谁料就看见这乌泱泱的一群鬼面人。 鬼域杀手,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明卿卿拔剑,剑刃折射的银光,寒光闪烁。 她执剑一挥,冰蓝色气浪划过长空,一条长长得深痕横隔在她与鬼面人之间,不过一瞬间,那条深痕瞬间凝结出了冰霜。 “今夜,过此线者。” “杀!” 明卿卿轻掀眼眸,声音凌然,看着对面之人,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令人生出臣服之心。 她冷漠地觑着对方,只一眼,竟让鬼面杀手觉得自己好像在被深渊里某个可怕的东西凝视着,不过这一瞬间,由心底生出一丝惧意来。 为首者垂眸,嘴角勾起不自然的弧度,猛然大喝:“她不过一人,而我们有鬼域高手数百人,我们潜伏春山镇数十年,只为这一天,若是事情办不好,今日回去,亦是生不如死!都给我上!” 众人无暇顾及他们的老大有什么不对的,脑海里像是想起什么,纷纷打起了精神,杀气凌然。 “上!杀了她!” 明卿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到底师尊身上有什么,是令鬼域不惜代价,也要得到的? 少女执剑挡在深痕一侧,威严不动,她手腕反转,长剑之上东方既白色气浪萦绕,她挥剑一斩,气浪翻涌着倾覆而去,银色的月光衬得它愈发凌冽清冷,明明春山镇常年温暖若春阳之下,可是此刻却是寒意袭来,令人蓦然间像是身处雪山之地,寒意彻骨,如坠冰窟。 不过片刻,一拥而上的黑衣人就被气浪贯穿倒地,鲜血渗透而下,为地上的花朵绿草渲染出了赤红色。 不过片刻,地上的人浑身迅速结冰,四肢僵硬,瞪大眼睛,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为首者大骇,若是他猜的不错,对方小小年纪,竟然能持剑挥发出剑气,带着寒意的剑气!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迅速流转,为首者惊呼:“是长生剑!一剑霜寒十四州的长生剑!沈观鹤竟然舍得将他们族的传承剑交于你!” 明卿卿轻笑,手中修罗之事却仍然未曾停下,但凡想要过此线者,皆成为剑下亡魂。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不愧是酆都鬼域十大恶鬼之十的牵丝傀儡啊~” 闻声,为首者安静下来,而周遭杀手却是吓得退了一步,纷纷拱手。 他们齐声喊道:“恭迎牵丝傀儡尊者降临!”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只见,那为首者诡异带笑起来,面容扭曲,眼睛无神,他双手抬起来,半截手臂向地上无力垂落,头微微低垂,早已不像是真正的人了。 细细看,月光折射出他周围的光,那人手臂脖颈皆被一条细细的线牵引着。 明卿卿眼眸微眯,顺着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石柱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青花瓷彩绘戏服的女子,女人浓妆艳抹,面容姣好,一双灰色的眸子诡异又美丽,而她手里牵着无数条丝线,周围站着无数的傀儡。 傀儡们身着华丽的衣裳,朝着石柱之上的人作揖。 明卿卿鼓掌:“好一出牵丝戏啊,竟然以真人为木偶,鬼域当真舍得下血本。” 别看都是一些半死不活的傀儡,那些可都是鬼域顶尖杀手制作的,他们将杀手培育成武者高手,再做木偶,当真是丧心病狂! 牵丝傀儡笑了起来,一双勾画着朱红色胭脂的狐狸眼弯起来,眼底藏着杀意。 “小郡主啊~今日还真不巧,你的死在这儿了呢。” 她来回打量着明卿卿,满意道:“这皮相乃是上上极品,你死后,本座要将你做成木偶,你将会是我手里最美丽的傀儡!” “动手,还愣着做什么?都想来唱一唱这牵丝戏不成?” 杀手们浑身一颤,唱牵丝戏不就是说成为傀儡吗?那不人不鬼,半死不活的玩意儿! 他们纷纷动起手来,比方才还要狠毒,招招奔着毙命而去。 明卿卿也越杀越狠,不放过一个人。 月光皎皎,婉耳的唱腔传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148章 到底谁才是恶鬼 随着恶鬼的唱词传出,她手中银丝线牵着的傀儡逐渐动了起来,每走一步都好像是在跳一种诡异的舞蹈,穿着华丽的傀儡逐渐靠近明卿卿,纷纷咧开嘴笑起来。 由傀儡身上迸发出各色的玄力气浪,朝着明卿卿而去。 明卿卿斩杀身前鬼面人,鲜血四溅,傀儡围上来,她单手举起长剑,一斩而去,谁料竟然丝毫未动傀儡分毫。 来自傀儡身上的玄力气浪一波接着一波而来,在靠近明卿卿之时,便被削弱了几分,可到底还是应接不暇,那些残余的气浪犹如利刃,一刀一刀地剥开她的衣裳,而后是皮肉,鲜血渗出来,很快便染红了外衣。 “淦!”明卿卿骂了句脏话,眉眼低垂,凝视着眼前这些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东西,嘴角竟勾起一抹笑,“这是要逼我出大招啊!” 不行,上青天的身份暂时还不能暴露,况且东西也在轻舟那里。 牵丝傀儡耳朵微动,听见她的话,嘴角裂开的笑意僵硬一瞬:“大招?什么大招?明卿卿就凭你手中的长生剑吗?这把剑虽好,但是剑意太柔,根本发挥不出太大的杀意。你出不了那条线,也近不了本座的身,只能靠着斩杀傀儡,最后的下场,不是被傀儡杀死,就是力竭而亡!” “那我们便试试!” 明卿卿翻跃而起,手中利剑一挥,东方既白色气浪翻涌而去,一如既往。 牵丝傀儡笑了起来,手中银丝丝线快速翻动:“和方才相比,也没什么创新嘛!受死!” 倏地。 那些东方既白色气浪,在中途逐渐凝固成冰刃,被一层若火焰形状的气浪包裹着,快速朝着傀儡而去。 冰刃锋利,折射着清冷的月光,周遭突然间罡气迸发,不过眨眼间,靠近明卿卿的傀儡皆被冰刃截成两半。 “什么!” 一时间不论是周遭的鬼面杀手,还是站在石柱之上的牵丝傀儡,纷纷都愣在了原地,牵丝傀儡眼底不可置信的惊诧如波涛汹涌一般翻涌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她竟然破了我的木偶!啊啊啊啊!”牵丝傀儡回过神来,心痛的望着分成两截彻底报废的傀儡,发出尖锐的声音。 想不到明卿卿看不出身上实力,竟然能在一瞬间让剑意化形! 这一瞬间,明卿卿的实力,又成了一个大谜底。 明卿卿勾唇一笑,一身傲骨铮铮:“长生剑剑意是很柔,但是利刃之意在于握剑之人,而不在剑。” 她提剑站在这里,剑指周遭杀手,周遭肃杀之气迸发,杀意尽显:“今日,妄想动我师尊者,杀!” 而后,那把温柔的长生剑被杀气笼罩,露出最尖锐的锋芒,好似在这一瞬间,长生剑不为长生,只为染血而来。 擒贼先擒王! 她眸光锁定站在石柱之上,操控一切的罪魁祸首,笑了起来。 “你们只听闻过一剑霜寒十四州,想必从未见过它真正的模样!” 见此,牵丝傀儡立于石柱之上,心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出来。 只见,明卿卿倏尔一跃而起,双手执剑,月光之下,那小小的身影,好似横刀立马,俯仰天地一般。 一剑而斩! 东方既白色气浪翻涌,玄力聚集在气浪之中,气浪翻滚在苍穹,一时之间天地间温度急速下降,一股来自雪山极冷之地的寒意席卷而来,带着无尽的杀意。 苍穹之上,有一片片雪花降落。 盛夏之夜,竟然下起了雪! 所有人都抬眸望着那飘飘而落的鹅毛大雪,月光倾撒,神龛屹立在繁华绿草之中,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可此时没有人有心思欣赏,因为一股仿若来自地狱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令人心底发慌。 果然,在众人忌惮又不解之时,雪花落下,瞬间若锋利的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地切割着所有人的皮肉。 他们连连吃痛,赶紧用手中武器抵挡,可是纷繁而落的大雪无处不在,也越来越锋利,很快就要了很多人的性命。 就连牵丝傀儡那身青花瓷戏服都被渗出血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银丝线被隔断,手中傀儡一个个倒地,甚至那一片片雪花在空中凝结,化为冰刃将她手中傀儡截成两截。 牵丝傀儡面容逐渐狰狞起来,那一张美丽的脸充满了阴鸷。 “本座要你死!啊啊啊啊!” 她周遭青色气浪翻滚,化作一条条丝线,将剩余的傀儡全部拉过来,青光乍显,只见那一个个傀儡都粘在她身后一般。 牵丝傀儡狞笑着:“明卿卿,一剑霜寒十四州果然名不虚传,那你便有资格瞧一瞧我真正的牵,丝,戏。” 明卿卿眸底划过一抹惊诧,只见对方被无数的银色丝线牵引着,裂开嘴笑得极其诡异阴森。 !!! 她竟然是将自己化为木偶傀儡,牵丝戏的最高境界,竟然是操控木偶的主人自己成为傀儡! 牵丝傀儡飞过来,杀手们愣住,只看见一道残影,便瞧见牵丝傀儡手里的匕首插入明卿卿手臂之处,而身后与她融为一体的傀儡一个一把匕首,插入明卿卿各处,明卿卿的长剑贯穿牵丝傀儡腹部。 牵丝傀儡瞪大眼睛,缓慢地低头望着自己腹部不断渗出血来,而自己的匕首不过插入的都不是致命之处。 他竟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躲开! 明卿卿抬眸朝她笑了起来,这一世间,牵丝傀儡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恶鬼了。 “你竟然,不惜伤害自己来,杀本座?” “呵。”明卿卿嘴角上扬,笑得森冷,“牵丝傀儡,也不过如此嘛!” 牵丝傀儡对上她的笑,是不顾一切,充满疯意的狠。而后,众人只听见“噗嗤”一声,明卿卿一手执剑,一手握着牵丝傀儡的胳膊往自己身前带。 她丝毫不顾及身上的匕首贯穿,流出鲜血来,长生剑倒地,她手腕反转,牵丝傀儡在她手中被截杀成两半,如同曾经被她操控的木偶一样。 明卿卿就是这般,一向都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上辈子她只是痞里痞气,傲气得很,吊儿郎当地不惧天地,而这一世,在这些基础上,她更疯,更狠戾。 牵丝傀儡死不瞑目,两截身体落地。 杀手们纷纷后退着,咽了咽口水,此刻一股冷意冲上天灵盖,他们竟然觉得明卿卿更像是恶鬼。 特么的!疯子!疯子! 明卿卿立于月光下,身上几个伤口深可见骨,流出鲜血来,她却仍旧站得笔直,在月光下恶劣的笑着。 声音幽幽的:“尔等还不速速下山?是都想死在长生剑下吗?” 她声音肃然,却带着诡异的笑。 杀手们心底纷纷打起了退堂鼓,酆都鬼域的十大恶鬼是他们最恐惧的存在,可此刻眼前的少女却是有过之而不及,令他们胆怯。 他们正要退,一阵阵掌声由远及近,另一道令他们恐惧的声音响起来。 “真是好精彩的一幕啊!” 听到熟悉令人胆寒的声音传来,杀手们欲哭无泪,沈观鹤到底是个什么啊!竟然令今日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可怕的人! 第149章 神只降临 只见月色明亮,一位穿着青衣华丽戏服的人,站在石柱之上。 明卿卿眸光微动:“青衣伶!” 她方才和那牵丝傀儡拼死一搏,眼前的杀手原本是想吓走的,就算他们不走,撑到轻舟他们带着援军上山,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眼前,她身体快撑不住了,却来了一个比牵丝傀儡不知道要厉害多少的青衣伶。 明卿卿忍不住骂脏话。 靠!师尊平日里找揍就算了,但是到底怎么得罪这鬼域了!竟然让这么多恶鬼潜伏春山镇数十年就算了,牵丝傀儡亲自出手,又来了一个青衣伶! 青衣伶据说可是鬼域十大恶鬼前三啊! 明卿卿转头看了一眼石门,叹了一口气。 平日里,师尊坑她就算了,这次可真的坑大发了! 可即便如此,明卿卿表面上仍旧从容地笑着。 “好久不见啊,青衣伶。” 青衣伶抬手理了理长袖,笑了起来:“又见面了,小姑娘,上次你点的戏,这次本座一定替你唱。” 明卿卿嘴角微抽,倒也不必在此刻,这不就是说等她快死的时候唱给她听嘛。 明卿卿这人,与她二哥极其像,即便是临近死亡的那一刻,也绝对不会服输,这也是明家人向来就存在的风骨。 她回之一笑:“说不定呢,这戏曲可是本郡主为你点的呢。” 杀手们纷纷惊得瞠目结舌,特么的,还真是个疯子,竟然赤裸裸地挑衅青衣伶! “呵!”青衣伶再次被气笑了,“少年人果然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啊~你说的也没错,用阿羁的话来说,我们自可以仗剑天涯,俯仰天地,因为我们命比天高,我命由我!” “说得好!”青衣伶掐着兰花指,“是一出好戏,本座便留你全尸!” 明卿卿早就不是京城里那个试试隐忍克制的病美人了,出了京城,入了江湖,她便是那个肆意潇洒的少年人,此刻她眉眼骄矜,挥剑而斩,一剑试图劈开天地莽荒,东方既白色气浪翻滚而去,与对方的青色气浪相对,竟有旗鼓相当的趋势。 蓦然间,天地间,罡风阵阵,高手的对决,直接殃及周遭实力不足之人。 不少实力不够,来不及抵抗的鬼面杀手被罡风绞杀。 明卿卿与青衣伶对峙半晌,终不见分晓。 青衣伶眼中划过惊讶,而后欣赏地笑起来:“没曾想,小郡主实力如此强悍,倒是本座小瞧你了,可惜了,如此少年英雄,当真可惜了!” 话落,他笑得阴翳,玄力聚集,青色气浪凝聚成青色莲花流转,朝着明卿卿而去,她死死抵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她生生咽下去。 她挥剑,东方既白色气浪倾覆而去,天地间再次寒意袭来,大雪纷飞。 可到底,还是强弩之末,即便她杀意肆意,长生剑被她发挥到极致,却也还是不敌。 明卿卿一口血吐出,被青色莲花打飞。 “就让本座送你上路!”青衣伶兰花指一转,青色莲花聚集,朝着明卿卿袭去。 明卿卿眼底戾气翻涌,手中有炽红色气浪暗自聚集。 若是被这青色莲花打中,必死无疑!看来,上青天的身份,如今不得不暴露了! 可是,她如今身体不好,即便暴露,怕是也杀不了这青衣伶。 却见,一道绛紫色鎏金气浪从侧面袭来,直接冲破那青色莲花,青色莲花化为青粉消散,那绛紫色鎏金气浪不停,直直朝着那青衣伶而去。 青衣伶大惊,竟有人这么就打破他的青莲,他后退一步,兰花指转动,自他周遭身侧而转的青莲,与那绛紫色鎏金气浪相撞。 一瞬间,天地间再次罡风阵阵,不少杀手死于此。 鬼面杀手:他们多少有点大冤种了! 罡风席卷,被一道绛紫色鎏金气浪挡在明卿卿身前,而她往后跌落,落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那人白衣胜雪,银色飞枝冠束发,月光浸润,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清晰起来,深邃如波澜不惊潭的眸子里,沾染了无尽的温柔和心疼,还有极力克制伏尸百万的怒气。 他抱着她缓缓落地,两人的双眼相对,他满心满眼就只有眼前怀里的小姑娘。 青衣伶微微敛眸,月光清冷,在这个本就神秘巍峨的山顶,来人一袭雪白轻袍,宛如自九天降临的神只,那双赏心悦目的眸子里充满了对众生的悲悯,只是这一刻所有的所有都只对他怀里满身是血的小姑娘罢了。 那小姑娘疯极了,一身是血,对自己狠辣非常,说是地狱里的阎罗恶鬼,吃人不眨眼的魔头都不为过,此刻两人相对,她将神只拉入红尘,两人倒是相配,只是有些别样的冲击感罢了。 倒是一出,他从未见过的好戏! 明卿卿抬起手,想要抚摸他处处透着优雅的白衣,白衣之上绣着银色海棠花,是她最偏爱的,月光照映,却看见自己手上的鲜红刺眼无比,她又胆怯地收回了手。 对,胆怯,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明卿卿竟然也会有胆怯的这一天。 可收回去的手却被那双大手紧紧握住,拉着她抚上白衣上漂亮的海棠花。 那人薄唇轻启:“你的胖丫鬟说你偏爱穿海棠刺绣白衣的男子,今日我便穿了它。” (正在赶来路上的子衿骂骂咧咧:) 第150章 半神之力 他所有的话言犹在耳,前世所有的过往皆朝着明卿卿涌上来,她低垂着眉眼,竟然一时间有些无措起来。 眼前满眼心疼的人,他说这一身白袍为你而穿。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偏爱白衣胜雪的男子,可自从这一世再遇见他,她便知道了,喜欢他,是覆水难收,她从来爱的都不是穿白衣服的某人,而是他。 上一世,她在军中醉酒,底下军士问她。 “将军,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那时候明卿卿一袭暗红色劲装,只是沉默着。 那人又继续问:“那将军,这样说,您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脑海里闪现着一些画面,眼中闪着光:“白衣胜雪的男子。” 可是没有人知道,从对方开始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开始时,她脑海里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满眼悲悯的男子。 她想,那般清冷矜贵的男子,若谪仙一般,想必一袭白衣胜雪,不过一眼,就惊艳所有。 “卿卿。”谢君辞抱着她,他本穿了她最爱的白衣来见她,却望见她遍体鳞伤,“你还好吗?” 没有任何时候,能有此刻这般庆幸,庆幸他是谢家人。 谢家皇室,他与皇兄是一母同胞,所以他知道观鹤山的密道,所以他才能在知道出事之后,快马加鞭赶到她身边。 也幸好,在京城之时,她前脚刚走,他就决然抛下一切跑来了青州,来寻她。 明卿卿笑得明媚:“没关系,不过是小伤。” 小伤? 谢君辞低眸看了一眼,她身上的伤,有几处贯穿,深可见骨,鲜血渗出来,染红了本该与他今日所穿相配的白裙。 将她轻轻放在草坪上,他蹲下去,与她平视,喂她吃了一些药。 “卿卿乖,在这儿乖乖等惊澜哥哥,上次,哥哥答应你的,要让他给你唱戏,今日,哥哥便如你所愿。” 明卿卿乖巧地点头,掩去身上所有的杀意:“好,你小心。” 谢君辞手执龙纹长剑,站起身看过去那一刻,那本悲悯众生的双眸,此刻盈满了伏尸百万的怒气,抬手间,周遭森冷的杀气翻涌。 狂风顷刻间大作,席卷着一切,令人站不稳,可是明卿卿却始终被他护在身后,一片平静。 绛紫色气浪中鎏金粉流转,像是星河里独一无二的点缀。 众杀手不断往后退着,此刻他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们触怒了神只! 顷刻之间,山顶上的一切都消失不见,所有人都被笼罩这一个莫名的世界里。 青衣伶大感不妙,正想先逃之时,才发现来不及了。 紫色星河流转,谢君辞站在最前方,那些鎏金颗粒像是萤火虫一样,围绕着他和明卿卿,画面甚美。 鬼面杀手抬头望着自己头顶化形的绛紫色利刃,可怖如斯,又看看对面,嘴角疯狂抽搐,双标多少有点明显了! 不对!他们不是在观鹤山山顶吗?圆月呢?花草呢?神龛呢! 一股无尽的死亡席卷而来,缠绕着每一个人。 青衣伶愣在原地,薄唇微颤,不敢置信地呢喃出声:“是领域!领域乃是九重天,扶摇之境才能制造出来的,领域随其主之心思捏造出来的。” 领域之内,除非他们实力相当,不若他们就是随意待宰的羔羊! 就连明卿卿也惊呆了,她抬手触摸着围绕自己的鎏金粉。 扶摇之境,可抵半神! 没曾想,惊澜哥哥年纪不大,竟然已入九重天! 谢君辞漠然抬手,像是九天之上审判众神的天神。无数把绛紫色暗刃顷刻间凝聚,对准所有黑衣人。 “快逃!” “九重天,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 杀手们像是无头苍蝇,不断挣扎乱撞着,却根本走不出那领域半步。 只见他一挥,那些绛紫色暗刃直直贯穿所有黑衣人,周遭瞬间鲜血四溅,全部倒地不起。 青衣伶左看看又看看,不过眨眼功夫,周遭的所有杀手倒了一地。 死了?就这么全灭吗? 这边是九重天的实力?半神之力? 谢君辞回眸忘了一眼靠在地上的明卿卿,浑身是血,心陡然揪起来。 转头一瞬,眼底所有温柔悲悯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来自死神的凝视,让青衣伶感到无端的压迫感。 “到你了。” 声音森然,顷刻间,青衣伶只觉得周遭冰冷刺骨,周围绛紫色星河流转,他陷入一片若地狱般的黑色中。 兰花指流转,他周遭青莲凝结流转,长袖一挥,做出最高抵御状态。 可谢君辞执剑而来,只看见一道道白色身影,他周遭拼尽全力凝结的青莲,全部斩碎。 那把镌刻着龙纹的玄色长剑贯穿他的身体,青衣伶瞪大眼睛看了一眼插入自己身体的剑连带着血肉被抽出,他想看清眼前人,可是不过一瞬,那道身影闪现到他身后,长剑直直贯穿。 青衣伶闷哼声不断,却未曾叫出一声。 想不到,也有一天,他也成为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那一个。 领域退下,圆月当空,繁花似锦,神龛神圣,周围却血流成河,他的人全部死了。 就连他也全身鲜血直流,跪坐在地上。 青衣伶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嘴角微抽,眸光一震:“三十道伤口,是小郡主的三倍!想不到摄政王还真是个痴情人啊!” 但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小郡主身上的伤口都是那死了的牵丝傀儡刺的…… 谢君辞负手而立,薄唇轻启,带着无尽的杀气:“伤她者,本王必定千倍百倍讨回来!” 后来的很久,明卿卿都记得。 那天月色溶溶,她迷迷糊糊地抬眸,看见那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为她一笔一笔地讨债。 他比那月色还要美! 青衣伶忌惮地抬眸,看向那个月光映照的人,手里有猩红不断溢出,他那一身华丽体面的戏服,早已破烂不堪,被染红了。 心底有一股不甘心涌上心头。 第151章 去特么的天灾,去特么的可惜,去他么的宿命 “本座苦心修行练武数十年,竟还是比不上年纪不大的你!”青衣伶像是魔怔一般,嘴角溢出血,却还是一点点细数着。 “普通武者,拼了命地入六重天,为了可修玄力,可是殊不知六重天重山之境,过重重山后还是重重山山。” “到七重天日月之境,自诩可敢与日月争辉,殊不知八重天浮游之境,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乃蜉蝣也!九重天扶摇之境,可抵半神,可入九天,扶摇直上九万里!” “呵呵哈哈哈,十重天沧海之境,传闻当世神仙,可破天地规则,世间万物皆握于掌中!武者之路漫漫,本座拼尽全力,却还不抵他人一个天赋!” 青衣伶一口血吐出来,眼眶猩红可怖。 谢君辞毫无所动,眼底凉薄异常:“你快死了,赶紧唱,我家小姑娘还想听呢。” 临死还嗑到一嘴狗粮的青衣伶:……做个人! 明卿卿却是捂着伤口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谢君辞赶紧去扶她。 “笑话!”明卿卿望着青衣伶冷笑一声,“你又怎知,惊澜哥哥上九重天没有努力,没有付出代价?你倒好,明明是技不如人,轻轻一句天赋,就否定了别人所有的拼尽全力!” 谢君辞愣了一下,而后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家小姑娘,这是在为他辩白? 青衣伶愣了一下,望着小姑娘冷眼相待,苦涩笑了起来。 “是,是了,是我技不如人,技不如人啊!” “上次,你想听什么戏曲来着?” 明卿卿笑得开怀,笑意掩盖住眼底的暗芒和戾气:“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 青衣伶点头,笑了起来,提起戏曲,他便不再是鬼域恶鬼,而是朝州云家会唱戏的少年郎。 “你找对人了,这世间,我敢称能将这《生死恨》唱到极致的,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哦,还有一个朝州云家,可惜啊,都一场大火带走了。” 青衣伶笑得凄苦,却还是道:“好听是好听,就是不应景。” 明卿卿抬了抬下巴,此刻到像极了骄纵的小郡主:“没关系啊,我想听。” 谢君辞侧眸看着她,眼底皆是克制的爱意还有温柔的笑。 刚赶上来的一群人,就看见这一幕,青衣伶满身是伤,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而同样满身是伤的明卿卿在……点戏?! 两人还在那里讨论那戏? 身上的伤不疼?那些血都是假的? 裴尘羁:???闹呢。 宋语晚嘴角抽搐:果然每次卿卿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无相一眼看见倒了一地的人,极力压制嘴角的笑意,合手,眉眼间挂上悲悯。 “阿弥陀佛,罪孽,罪孽啊!” 一旁看着他的轻舟眼角抽抽:能不能再假一点。 青衣伶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叹了一口:“可惜了,最后一场戏,竟然如此不雅。” “无妨。”只见谢君辞抬手,这边白羽抱着一身华丽非常的珍珠戏服上来,配之,还有珍珠镶嵌的戏冠。 白羽无语至极,你敢信,他家主子就为了让一个将死之人唱戏给小郡主听,为了小郡主,竟然还顾及到了戏子唱戏的穿着,就让他特地抱着戏服戏冠上山。 谁家上山救人,抱着戏服啊!!! 离谱,离了大谱! “可有水?” 轻舟拿过腰间的酒壶扔过去,众人不解,难道他渴了? 谁料,青衣伶掏出手帕,将酒倒在上面,擦起手来,手擦干净了,又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小铜镜,照着镜子,擦着脸上的血迹和污渍。 然后才慢悠悠戴起戏冠,穿起戏服来。 裴尘羁没忍住,凑上去,轻声询问:“斗胆一问,他还死吗?” 宋语晚:“……虽然但是,这个问题,我也好奇。” 无相摇头,看着地上死去的人,一脸叹息: “阿弥陀佛!施主当以慈悲为怀,怎可盼着别人死?他造下的罪孽,待有朝一日,自会去到西天,受到佛祖惩戒,赎罪!施主们怎么能面对这大开杀戒的一幕,如此坦然?阿弥陀佛……” “说重点!” “说重点!” “说重点!” 明卿卿三人齐齐无语,齐刷刷看过去,异口同声打断他。 无相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所以,他这般还能唱戏吗?唱完还归西天吗?” 众人:“……” “噗——” 这边穿戴整齐的青衣伶,一口血吐出来。 这群少年人气人的功力,他甘拜下风! 谢君辞站在一侧,眼神颇有些古怪地望着自家小姑娘身侧的三位少年。 当真不会带歪他家小姑娘吗? 子衿掏出小本本写下:今日主人又坑了小主子一回,主人闭关,小主子拼死相护,伤痕累累,若不是摄政王,今日小主子大概率会折在这里。 而主人始终无动于衷,即便如此冷漠无情,可临了,知晓青衣伶唱戏好听,小主子还让他唱戏给主人听,即便有可能您听不见! 哎,可惜您看不见,小的替您看见了,也听了,小主子一片孝心,所以子衿得赏。 【沈观鹤: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写些什么?】 这边,众人席地而坐,青衣伶捏起兰花指,戏步轻盈,咿咿呀呀唱起了戏来。 谢君辞算好的,他目前的体力,足够他唱完《生死恨》。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 婉转凄凉的戏腔萦绕着整座山顶,带起一串前尘旧事。 明卿卿确认了前世那场大火里的戏腔,便是青衣伶,所以确确实实,那件事情与鬼域脱不了干系,可是鬼域在那里面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到底又是什么能调动这么多高手,算计这么多人呢。 戏曲凄凉,青衣伶生机渐失,却依旧坚持着唱完。 最后一句唱完,他便倒在了草地上。 圆月当空,他的眼渐渐模糊起来。 就和当年的那夜一样,月色明亮,可那场大火更亮,照亮了大片苍穹,而他也是这样倒地,意识渐渐模糊,周遭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消散,可他最后还是活了过来。 生不如死。 再回到那里,曾经热闹非凡的戏园子,变为一座废墟,过路之人都会驻足半刻,摇头叹一声“可惜”,道一句天灾,道一句是命。 “呵呵哈哈哈!去特么的天灾,去特么的可惜,去特么的宿命!明明就是世道不公!是人性贪婪!” 青衣伶垂死笑了起来,眼角的泪水滑落,他颤抖着,嘴角不断吐出血来。 眼前突然明亮起来,他仿若看见戏园里灯火璀璨,院子里围坐着一大群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 他拼命地伸出手去够,所有人的脸都清晰起来,他痴痴地笑了起来。 第152章 卿卿的师尊 一大家子人讨论着新戏,还在讨论此间事了,便全家前往京城。 他记得那夜,听闻此讯,表妹云思珺的反应最是有趣,先是捂唇轻笑,再是想到什么,一再询问确认何时去京城,何时回来,还会不会回来。 当时长辈们哄堂大笑,都笑她孩子话。 大家长一脸慈爱: “朝州是我们的家,哪有出去游玩,不回家的道理。” 家啊,他早就没有家了。 他累了。 他好听却嘶哑的声音,轻声呢喃:“我……想回家了……” 这一句我想回家了,听得所有人一阵心酸,红了鼻头。 明卿卿到底还是不忍开口:“待你死后,我们会让人送你回家的。” 青衣伶笑了起来,缓缓合上眼,这一次,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是了,他可以去见他们了。 想来,表妹会怪他的,怪他利用暮思。可是,他们应该已经相见了才对。 青衣伶永远地沉睡下去了,一身戏服端庄华丽,和他曾在朝州一样。 虽然他是恶鬼,是鬼域的坏人,可是少年们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若是没有那一场大火,他们一家人应该会一直是出了名的戏曲之家。那云家的传承不会断,他们或许还可以绕路去朝州,听了听那云家曲。 最重要的是,青衣伶应该能好好活着,成为一个体面的名角,为戏曲奉献一生。 裴尘羁叹气:“怪只怪,天意弄人。” 宋语晚摇头:“也怪那些昏官!” 明卿卿冷笑:“世人又怎知,那些人高居庙堂,享受百姓供奉,却搬权弄势,只为谋一己私利。反过来随意残害百姓。” 说的是前世,也是今生。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世人贪嗔痴皆有,欲望不断,便有罪恶不断。” 明卿卿终究还是撑不住,一口血喷出,倒入谢君辞的怀里。 “卿卿!” 众人围上来惊呼出声,纷纷担忧不已。 谢君辞打横抱,将她稳稳抱起来:“没事的,我带你下山找大夫!” 明卿卿却揪住他的衣袖摇头:“我没事,吃了药的,只是累了。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守着师尊。” 她泪光闪烁,眉眼通红,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谢君辞哪里拒绝得了她? 只得无奈抱着她坐在地上,让她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月光拉长他们的身影,照映着他天神一般的容颜之上,满是心疼担忧。 “若是受不住了,一定要告诉哥哥。” 众人无奈,心急如焚,可是她执意如此,执拗非常。 子衿叉腰,急得对着石门就是一顿吼:“主子,你到底有没有心啊!小主子都快没了!你再不出来,我可不认你了!” 骤然间。 清风徐来,一股带着海棠香的酒香袭来。 众人只见,石门轰然大开,一道身影掠过,明卿卿就消失了。 所有人瞠目结舌,满头问号。 谢君辞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嘴角抿紧,若不是确认了什么,他绝对不会放手。 子衿一蹦一跳往前跑,极其兴奋:“跟我来,都跟我来,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跟着子衿绕了一圈又一圈,过了一道机关又一道机关,才来到一座巍峨若天上宫阙的建筑前。 裴尘羁惊呼:“我靠!这也太大了?” 谢君辞眼珠微转,他好像知道这里是何地。但是他无暇顾忌太多,只是冷冷道:“带路。” 子衿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哦。” 来到大殿之外,殿门禁闭,所有人都被挡在外面。 子衿摊手:“没办法咯,进不去。” 大殿之内,明卿卿坐在一处池子里,云烟弥漫,到处充斥着药味儿,一身月牙白银丝锦绣袍的男人负手而立,站在一侧,长叹了一口气。 “闺女啊,你这是何苦呢。” 明卿卿闭着眼,在池子内嘴角抽抽,要专心运转周身玄力和药力,不能开口说话。 不让她肯定破口大骂:我这是为了谁! 没得到回复,男人摇头:“不要生气了,怎的还是小孩子心性,一生气就不说话。” 明卿卿手颤抖了一下:……你看看我能说话吗? 男人再次摇头,满眼心疼:“都说了,让你好好照顾自己,你怎么不听呢,你的身体那里受得住你这般折腾?” 明卿卿:!!!我这到底是为了谁? 男人突然想起方才自己从那个少年手里接过人来,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哎妈呀!不得了了,你好生呆这儿,我去看看哪个兔崽子,让你念念不忘!” 这一声“哎妈呀”,差点让明卿卿走火入魔。 明卿卿:……请您麻溜滚! 清风徐徐,大殿之门大开,所有人都急急围了过来。 众人只见男人一身月牙白银丝锦绣袍,仙风道骨,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被玉冠半束。 男人鬓若刀裁,眉目如画,风姿秀逸,飘飘然而来,不是仙人下凡,那是什么? 众人只见他堪堪停在谢君辞身前,垂眸仔仔细细观察他,一双眸子直勾勾的。 谢君辞轻咳,退了一步,拱手微微行礼:“国师,别来无恙,儿时收养庇护之恩,还未来得及道谢。” 国师?!!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那个天璟国的护国……”老妖精?裴尘羁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及时停住了。 宋语晚行礼:“没曾想,卿卿的师尊竟然是德高望重的国师大人。” 沈观鹤挥手:“好说好说。” 白羽更是瞪大眼睛退了好几步,然后立马行礼。 好家伙! 传说中将小郡主带去乡野之地的臭道士,谁知道会是至高无上的国师啊,谁又知道这所谓的乡野之地竟然比皇宫还要恢弘?! 他摇头,估计这个真相得吓死一批人。 传闻不可信啊! 沈观鹤看了看行礼的谢君辞,了然:“竟然是你啊,兔崽子!” 他飞身一跃,轻松斜靠在一旁的参天大树上,从腰间取下一壶酒,对月一饮而尽。 “不要拘谨,都是本座闺女的朋友,随便坐。” 众人:??? 您确定,卿卿是您闺女? 昭玥王正提着四十米长剑,从京城赶过来! 裴尘羁拉着宋语晚和无相席地而坐,谢君辞他可不敢拉。 谢君辞上前一步拱手,担忧道:“国师,不知卿卿如何了?” 沈观鹤喝了一口酒,斜眼:“放心,本座闺女好着呢,需要静养,你们暂时不要打扰她了。” 声音之大,生怕底下人听不清一样。 周围人:……不是要静养?不可打扰? 第153章 长生,长生,好一个长生啊 子衿捧起来小本本一蹦一跳:“主子主子!关于小主子我都记下来了,您要不要看看?”顺便,把宝物给她兑现了。 沈观鹤挥了挥手:“明日,今日累了。” “哦。”子衿还是不愿意,抬起头,“可是……”她还是想要宝物。 轻舟却是将她拉开,摇了摇头,他能看出,今日主子的情绪有些许不对。 子衿只好乖乖听话,依依不舍地跟着他离开,白羽自知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能听的,便跟着走了。 沈观鹤斜靠在树枝上,偌大的月为背景,他衣袂翩翩,颇有一份洒脱仙人的姿态在里面,只是这份洒脱随着酒意眯眼,逐渐掺杂着他们看不懂的复杂。 裴尘羁斗胆开口:“师尊啊,敢问这今夜鬼域大费周章,为何而来呀?”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感受到灼灼的目光,沈观鹤垂眸看着他们,笑了起来:“自然是因为本座风流倜傥,令人艳羡,艳羡到嫉妒了啊。” 谢君辞:…… 无相:果然,他就知道。 裴尘羁和宋语晚嘴角抽抽,他们好像明白了,谈到这位师尊时,卿卿欲言又止的原因了。 沈观鹤那双仙风道骨的眉眼间染上了一丝旖旎的红,因着酒,他醉眼迷离。 他摇摇晃晃,抬头高颂:“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清朗的声音洒脱不羁,就如同他此刻大口大口喝酒一样,可这份洒脱里带着借酒消愁的意思。 声音之大,大殿之内的明卿卿听得清清楚楚,她紧闭双眼,眉头紧蹙起来。 沈观鹤低头笑,望着几人不解的目光,笑意更甚。 “不忙不忙,待本座缓缓说来。” 有故事! 裴尘羁宋语晚,还有无相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纷纷聚精会神听起来。 谢君辞负手而立,始终望着大殿之内。 沈观鹤停了片刻,吊足了所有人胃口,才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只见一个玉树临风,面冠如玉的少年……” 谢君辞惊讶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国师一直是这个性子吗? 裴尘羁:…… 宋语晚:…… 无相:阿弥陀佛,他就不该信他! 明卿卿:就无语! 那确切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可是天空之上星河璀璨,同样是在观鹤山,大殿矗立,巍峨不动。 也确切是一位面冠如玉的少年,少年一身红衣金丝祥云纹刺绣锦袍加身,唇红齿白的面容上是少年独有的桀骜风流,意气风发。 他抬起手中酒,对月独饮,明亮的灯火摇曳,照映着他眉眼潋滟生光,少年若画中人一般,轩如霞举。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身前的大殿确如天上宫阙,令人忍不住朝拜,只是少年骨子里与生俱来带着傲气,让他朝拜是不可能的,他心比天高,命由他定,望见着天上宫阙也只是感叹一两句。 “鹤儿,你又偷喝你爹的海棠醉。” 树下,一道温声细语的声音传来。 少年沈观鹤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遇见在意的人啊,自然生出了不同来。 他收起藐视一切的气势,一跃而下,堪堪停在女子身前,声音乖巧得不得了。 “娘亲,这是您酿的酒,凭什么便宜那老头子一个人啊!” 女子眉若青黛远山,面如出水芙蓉,只是浅浅一笑,就让周遭失了颜色。 她捏着手帕,仰着头想要去给他擦拭嘴角的酒,沈观鹤很自觉地弯腰低头,将嘴角凑上去。 女子笑了起来,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皆是耐心和温柔。 “你别老是这样说你爹,他虽然不在意,甚至还和你呛,但是深夜里总是照镜子,问他是不是真的老了。” 沈观鹤瘪了瘪嘴:“娘亲,真要我说实话吗?” 女子笑着点头:“你说。” “老头子那还老?”沈观鹤说起这个就跳脚,“一头乌黑浓密的发,容颜不老好吗?他可是九重天巅峰武者,不谈实力,光是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就足以他傲视群雄了,他那就是给您卖惨!卖惨,您知道吗?” 女子低头,掩唇轻笑,暗自抬眸看向长廊柱子后面,笑得开怀的男人,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爱意。 沈观鹤自然瞧出了什么,他抿紧嘴,别扭道:“不不不,我说错了,老头子哪里比得上我帅啊!是,娘亲?当初您是怎么看上他的?他半分都配不上你,娶了你,便宜他了!” “臭小子!”男人从柱子后面掠过来,“我看你是皮痒!” 沈观鹤吐舌头,做鬼脸,躲在女子身后:“沈容闻!你偷听还有道理了?” “臭小子,还敢直讳你爹名字!” 沈容闻跑过去打他,他就躲,一边做鬼脸气他。 女子就在中央,看着他们打闹嬉笑。 闻声走来的人们,纷纷站在旁边笑着。 “少主又惹家主生气了!” “哈哈哈哈!肯定是,少主又偷喝家主的酒!” …… “夫人不去劝劝吗?这家主要是下重手,少主怎么受得住啊!” “管什么啊,家主可是九重天武者,就少主那点儿实力,家主怎么可能追不上他,不过是闹着玩儿的。” 沈观鹤绕着绕跑到这个人面前:“你看不起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比他厉害的!” 而后继续跑,后面的人继续追,身侧的一群人就捧腹大笑,起哄的起哄。 “少主你不行啊!” “快被抓住了!” …… 一族的人全部涌上来,看这戏。 沈观鹤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夜,虽然没有月亮,可是长殿外热闹极了。 但是长殿之外,也常常这般热闹至极,几乎日日都是如此。 故事之外,所有人都看着巍峨耸入云霄的大殿,虽然还是如故事里的灯火璀璨,可是却带着无边的孤寂。 大树上靠着喝酒的沈观鹤,在月色之下,也显得异常落寞。 “你们可知长生一族?” 他们点头又摇头,好像也只是听过别人说一嘴。 “谢家皇室之所以是天璟国至高无上的存在,之所以被尊崇,之所以谢家皇室血脉者天下人不得杀,是因为谢家皇室身后有两派守护者, 一个是神秘的背后力量,一个便是名扬天下,却又渐渐销声匿迹的长生一族,他们世代守护者谢家皇室,从无背叛。” 沈观鹤笑意中带着无尽的凄凉:“长生,长生,长生,好一个长生啊。” 第154章 殊不知长生哪里是祝福,分明是诅咒啊 所有的美好都持续不到永远,那个快乐的族群迎来了十年一度的祭祀仪式。 前一夜。 沈观鹤与自家娘亲坐在桌子旁,他吊儿郎当地,把整颗头放在桌子上。 沈容闻却是负手而立,站在殿门口,望着天上月,沉默不语,也不像平时那般说教于他。 “娘,爹咋啦?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女子掩去眼底的担忧,笑道:“也不是,明日不是祭祀大典了吗?你爹爹为此有些担心呢。” “担心什么啊?”沈观鹤笑道,“老沈,你也有紧张的时候啊!” 他站起身,去和他勾肩搭背:“别怕,你儿子我罩着你。” “去!”沈容闻推开他,“祭祀大典不容出错。” 沈观鹤没脸没皮地笑着,不以为意:“不就是我们长生一族,永生永世守护谢家皇室嘛,十年一度的祭祀大典,是上天选择守护神的时刻,十年之前我还小,你身为家主,没有被选中,如今我长大了,说不定是本少爷呢!” 沈容闻握紧的手抖了一下,表情古怪起来:“你想成为守护谢家皇室的神明吗?” 女子猛然站起来:“阿闻!” 沈容闻抬手制止:“这是宿命,也是我长生一族的责任。” 女子欲言又止,还是坐了回去。 沈观鹤那时年少,意气风发,哪里看的懂父母眼中的情绪,只是骄傲道:“有何不可呢?长不长生的不重要,成为被选中的神明,可是长生一族所有人,特别是我们这一辈的理想,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可是你们的骄傲!” 沈容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这般与他交谈:“你长大了,宿命轮转,逃不掉,若是明日被选中,往后,你定要担起身上所有的责任。” “爹,你放心!” 沈观鹤对于此势在必得,别看他吊儿郎当的,可他是长生一族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也聪明至极。 沈容闻拉着妻子往外走,走出大殿,却又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沈观鹤朝他们挥手,兴奋道:“爹娘,早点回去睡觉,明日有儿子呢。” 那一次,他没有看懂他们眼底的慈爱是何意,也没有看见转头后,他父亲破天荒红了的眼睛,母亲的泪眼。 祭祀大典那一日。 沈观鹤身为少主,穿着盛装,走在自家父亲身后,严肃庄重地走完所有流程,朝拜完神明后,服下了一颗家族用来测试实力的药,然后一觉不醒。 裴尘羁隐隐觉得心底有些不安:“然后呢?故事中的少年,最后被选中了吗?” 沈观鹤红了眼仰天大笑起来: “那是自然,少年是长生一族里百年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从此之后他成为了谢家皇室的守护者,而后长生,忠贞不二地做着国师,护佑谢家皇室。” 故事里的少年是他自己一事,沈观鹤虽然讲故事之时未曾说明,但是他们都能猜出来,可是然后呢,那些族人呢?他们不敢问。 一向多话的裴尘羁,念念叨叨的无相沉默了。 沈观鹤突然摇摇晃晃撑起身,手里的酒摇晃着,他大笑起来:“你们不会真以为这世间会有神佛?” 无相合手,哽了哽,可抬眸撞进他那双满是悲凉死寂的眸子,那句“阿弥陀佛,我佛无处不在”,生生咽了回去。 七天之后,祭祀大典之后,一身红衣盛装的少年从祭台之上醒过来,祭台之上有暗淡了的暗红色阵法纹路。 可他没有多在意,只是顺手撕扯着身上的衣衫,他向来不喜欢这么繁重的衣衫。 刹那间,他只觉得自己体内玄力翻涌。 沈观鹤眼中一亮,他晋阶了?周遭金色气浪翻涌,化为一朵朵金莲萦绕。 “成功了?我被选中了,而且玄力腾腾腾往上涨,如今已经是八重天,竟然还在不断涨,这么厉害吗?” 少年忍不住喜悦,又四处寻找,想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爹娘,告知族人们,他们定然也为自己高兴。 他一路寻下去,高高的祭台却空无人烟。 沈观鹤第一次生出了不安,恐惧。 “老沈!你又躲哪里去了?娘亲,别玩了,怎么一族人都跟着老沈学啊。” 可是无人回应,空荡荡的高台,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沈观鹤逐渐慌了起来:“老沈!沈容闻!爹,爹爹!娘亲!大家人呢!别玩儿了!” 高高的台阶之上,沈观鹤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他们。 他愣在那里,大脑一瞬间空白。 没有喜笑颜开的迎接,没有嬉笑打闹,没有捉弄他后的嘲笑,只有,一地的血和……尸体。 沈观鹤红了眼,哭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台阶上走下去,而后没站稳直接滚了下去。 他看见该来嗔骂他的爹爹抱着该来关心他疼不疼的娘亲,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周遭族人躺在血泊里,没有一丝生机,有的甚至流干了血。 “爹爹,你怎么了,你起来啊,骂我啊,你看我不好好穿祭祀的礼服,不好好走路。” “娘!孩儿疼,你起来安慰我啊,祭祀台好高,摔得阿鹤好疼好疼啊!” “大家,起来啊,笑话我啊,我我摔下来了!这么大个人了,路都走不稳。” …… 一声又一声,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清风,那些人安静地躺在那里。 “啊——” 沈观鹤捂着头,崩溃地大哭,心脏被绝望侵蚀,只觉得无比的窒息,比死亡还可怕。 “爹爹,娘亲,阿鹤疼啊,真的好疼啊!” 那一夜他疯了一样,找寻真相,才在密室里发现了他爹爹一早准备好的,只有家主知道的东西。 原来这是长生一族的秘术,吃下去的药是测试他体内丹田经脉是否承受得起,通过血祭之阵,长生一族人所有的玄力尽数给他一人,换他长生。 这便是长生一族的秘密。 “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少年沈观鹤被控大哭,不断摇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失去了光泽。 “我不要成守护神,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们回来。爹爹,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一定是祭祀那天知道的,他们肯定不想死的,你们回来好不好。” 最后,少年一个人埋葬了长生一族五百口人,老老少少皆无一生还。 从此之后,少年一身白衣,那身张扬鲜艳的红衣啊,竟是再也不曾穿过了。 沈观鹤红了眼,泪不断滑落脸颊,他喝了一大口酒,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呵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笑得泪水直流:“真是可笑!长生一族的长生,竟然是我一人的长生啊。” 像是不甘地嘶吼挣扎:“世人都追求长生,殊不知长生哪里是祝福,分明是,诅咒啊!” 少年郎,终归也早就不是当初的少年郎了。 第155章 秘密 这一下,所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鬼域之人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长生一族的长生秘密,却不知,长生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裴尘羁和宋语晚低着头,红着眼,默默哭了起来,不敢再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 无相低着头,只是在轻声呢喃着阿弥陀佛,为死去的人超生。心底一股痛意涌上来,密密麻麻像是虫子一样,撕咬着他的心,此时的他,还不懂。 谢君辞低着头,沉默不语。不曾想,为着这谢家皇室,竟有这么多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可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呢! 谢家皇室背负着无数的鲜血,登上那至尊高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啊。 “师尊。” 从大殿之内,传来明卿卿哽咽的声音,沈观鹤站起身擦了擦泪水,笑起来。 “嘿,本座闺女你叫本座了。你们可别带入啊,故事里的少年不过是乳臭未干,不知所谓的臭小子,哪能和本座比!” 裴尘羁和宋语晚破啼大笑起来,待他缓缓走进大殿之时,却又都哭了起来。 大殿之内,沈观鹤刚一进去,就被明卿卿扑了个满怀。 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师尊,往后还有卿卿呢。” 沈观鹤抱着她,感受到怀里人儿的哭泣,他红了眼,抬起头想要将泪水憋回去,却还是没忍住,让它落了下来。 “不哭啊,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这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呢!” 明卿卿抬起头,看见他早已泪流满面,哭得更伤心了。 “好了,师尊没事,就是提到一些陈年旧事,难免有些伤感。”沈观鹤笑了笑,倒是反过来安慰着她。 时光追溯,那些陈年旧事已然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他好像也真的长生了。 明卿卿收敛了情绪,笑得有些勉强:“师尊,所以你到底多少岁了?” “怎么?”沈观鹤低头,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怕师尊太老了,配不上你这个徒弟弟?” 明卿卿嘟嘴:“怎么会,你怎么老是这般不正经啊。” 她环抱住他的手臂,小脑袋靠在上面,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师尊,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看,肯定年纪不大?” “不巧,你师尊我已经百多岁了。”沈观鹤笑得慈爱,“别以为裴尘羁那个臭小子方才那句护国老妖精没说出口,我就不知道,说来,我也确实是不是神就是妖了。” “我家师尊,是九天之上下凡的仙人。”明卿卿没抬头,掩盖住她眼底的难过。 师尊虽然总是开着玩笑说这些话,但是其实是很痛的,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可是这长生是拿五百余口族人换的啊,其中还包括了他最爱的爹娘。 那个曾经傲视天地的少年到底还是不复存在了,变得沧桑和沉稳了。 “诶?”沈观鹤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左转右转地打量,用极其不正经的语气说道,“你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哎呦,你恢复得这般快,比师尊还妖精,若是鬼域知道了,你应该比我更抢手。” 那语气像是真遇见什么稀罕事儿一样,还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感觉。 明卿卿:……很好,她收回他稳重的话。 沈观鹤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阿鹤那孩子,回来了?” “嗯。”明卿卿声音闷闷的,提到江闻鹤,她便低垂着眼。 沈观鹤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啦,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这是他想要的结局,但是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小娇儿会那般决然。” 明卿卿点头:“阿鹤猜不到,小娇儿对他的爱,会那般深沉,爱到可以随他而去为他抛弃一切。” 那一句随我回家,便误了她终生。 “我瞧着,跟着你的那两个小朋友,还不错。”沈观鹤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话题,拉着她坐下。 “他俩就是我信里提到的。”明卿卿笑了起来,“师尊一定也会很喜欢他们的。” 沈观鹤摇头失笑:“喜欢他们的是你,还有那个臭小子,怎么回事?你不是记不清儿时的事情了?” 提起那人,明卿卿耳根泛红起来:“却是不记得了啊,就是缘分。师尊,我心悦于他,可是我所做的事情,以及我……这份喜欢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对于他的照顾和感情,我也不能更好的回应。” “傻孩子,你这是胆怯了?”沈观鹤凑上去,直勾勾盯着她,“啧啧啧,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你害怕的事情?稀罕事儿啊!” “师尊!”明卿卿无语,师尊一直都这么不正经。 “好了好了,顺其自然,往后之事,谁能预料得到啊,天下局势可运筹帷幄于手中,可是人心算计不得。你只要随心所行便可,何必烦扰他事。” “嗯。” “还有无相那混小子,你空空大师让他下山,他还是那般啊,要不此次我回京后,你们去一趟朝州。” 明卿卿抬起头,心中了然:“师尊是想让我们带他……” “对。”明卿卿话还未说完,沈观鹤就点了点头,“去去,你也去走一走你想去的江湖,至于京中事情,交于师尊。” 明卿卿点头,心中自有一番算计:“那师尊小心,朝中虽然大换血,以殷世青为首的奸臣皆除,但是背后之人不明,又与鬼域牵扯不断,而此次,鬼域竟然派遣那么多人潜伏在春山镇,冲着你来的,布了这么大一场局,师尊身上定然有什么他们想要的。” 长生一族与谢家皇室相连,上辈子谢家皇室被灭,想来也与长生一族守护的有关谢家皇室的秘密有关,说是秘密,便是不能说的,明卿卿便也没有问他。 沈观鹤沉默片刻,他将个中事串联在一起,好像猜到了什么。 他看向她:“乖闺女,不好奇?” 自家闺女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些什么。 “别。”明卿卿抬手,“这是你们世代守护的秘密,别为了我坏了规矩,等你什么时候可以说了,再告诉我。” 她若有所思道:“该是关于长生啊,登十重天的东西,这样的话,若是此事传入江湖,想比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别,师尊你们还是守好,鬼域巴不得将东西占为己有,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不会泄露。” 沈观鹤盯着她,神情古怪。 他该不该告诉宝贝闺女,那东西他早就给她了呢? 又看着她满眼算计,一下狡黠,一下凶恶,一下变态的模样,沈观鹤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还是不说的好。 第156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香车络绎不绝,玉壶转动,花灯流转灯火摇曳,满镇飘香。比月色更璀璨的是人间盛世的烟火。 明卿卿望着眼前的热闹一幕,惊叹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她略施粉黛的双眸里,倒映着眼前灿烂明亮的一幕。 长街之上喧闹非凡,炽热的烟火,错落洒在每一处,人们围在这里,驻足观望着,发出一阵阵惊呼。 打铁人光着膀子,手里抡起花棒,炙热滚烫的铁汁在空中绽放出满天星辰一般的铁花,黑夜被灼灼照亮。 舞龙的队伍盛装出席,以那片灿烂为景色,喜庆地舞动着。 周遭人头攒动,掌声雷动。 “哇!”明卿卿仰着头惊呼,“好热闹啊!” 谢君辞站在一侧,用高大的身躯将她与拥挤的人群隔开,不论人群如何拥挤,他那伟岸若山岳的身形始终巍峨不动。 只是,人潮汹涌,满街热闹,他却不偏不倚只看见她,她今日终于不再穿素衣,而是穿着那耀眼的绛红色金丝海棠刺绣长裙,在一片灿烂照映之下,她扬起脑袋,笑容明媚,比那漫天铁花还要美。 谢君辞嘴角笑意不断,她就该这般,明艳动人,笑靥如花,就该这般无忧无虑,不必算计一切,不必担忧任何事,不必克制隐忍,喜怒哀乐皆藏于心底,就只做她自己。 这边被打铁花惊到,发出一阵阵惊呼声的裴尘羁恰巧转头看着这一幕,身形颀长的男子用身体隔开人群,护着身前的少女,而娇小的少女一身长裙如火,忘却一切地盯着面前的漫天璀璨,笑若春花,而男子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她,画面太美,裴尘羁呆了一瞬,他赶紧用手肘去推身侧的宋语晚和无相。 嘴巴无声暗示:“快,看!” 宋语晚和无相齐刷刷转头望过去,都愣了一瞬。 宋语晚难得有小女儿的姿态,她伸手捂住惊叹的嘴。 果然很美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但是那双妖孽的眼睛,却不曾移开半分。 春山镇是青州最美的镇,这里商人往来,日日皆是如此热闹。 少年们一路上跑跑闹闹,这边看看,那边小摊贩看看,没有一丝停歇。少年们洒脱肆意,游戏着江湖。 裴尘羁拿起一面粉色猪头面具戴上,学着小猪猪哼哼两句:“看,是不是很可爱?这里比京城还热闹啊!京城也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这般。” 宋语晚和明卿卿笑得人仰马翻般,宋语晚打趣:“这个猪头倒是很适合他!” “哈哈哈哈。”明卿卿大笑,“确实是。”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阿羁施主一向迷糊,但倒是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我觉得你们在内涵我,且我有证据!”裴尘羁揭开面具,本想着哼哼两声表达,谁能想到没改得过来,竟然还是小猪猪叫,引得宋语晚和明卿卿有捧腹大笑起来。 小摊贩讨好的笑着:“公子要买吗?也给你的朋友们也顺带买一个,刚好相配。” 他抬眸轻轻扫了一眼眼前的五个人,都是气质不俗的人,想来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也给他们们挑一个,嗯,这个疯和尚的。”裴尘羁点头,第一次就拿起一面狐狸面具比着无相的脸,“看似天真无邪,实则腹黑得很!” 他第一个,给无相选了面具。 无相愣了片刻,才接过面具,摸了摸:“送给贫僧的吗?” “自然,不然疯和尚说的谁?”裴尘羁不以为意,又转过身挑起来。 无相却望着面具,发愣。 宋语晚没有裴尘羁那般细腻,却也发现了,她只以为他是介意裴尘羁的话,轻声道:“疯和尚,不必将傻蛋的话放心上,他向来爱这般胡言乱语。” 无相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阿羁施主有心了。” 他莫名地很喜欢。 第157章 天下神仙下凡来游戏人间 “阿语,你说我坏话!”裴尘羁手里拿着一面面具递给她,不管不顾,就是一溜烟跑。 宋语晚看清手里被塞进来的面具,一下子了然,她手里捏着老虎面具,抬起头对着他笑,皮笑肉不笑。 “裴,尘,羁,你皮痒?” 话落,她迅速飞过去,就将裴尘羁拉了过来,当场一顿锤。 明卿卿走上去,拍手起哄:“阿羁,老虎的胡子你也敢扯啊,被揍了?” 无相凑上前,就站在面前,合手:“阿弥陀佛,施主何苦呢?” 声音带着悲悯,可是裴尘羁抬起头,看见两个人满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你不劝架就算了,还起哄!” 裴尘羁怂,也不还手,只是气得爬起来,朝着小摊走了过去,继续挑。 一边挑,还一边恶狠狠地嘀嘀咕咕:“总共两个姑娘,偏偏都不是温柔的,一个和尚呢,还以为悲悯苍生的,可以救赎本公子,谁知道也是个黑狐狸!往后日子可怎么过才好啊!苦命啊!苦啊!爹啊,你说的没错,江湖凶险啊!爹啊,我想你了!” 说着说着,他自己哀嚎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像真的想念他爹一样。 明卿卿和宋语晚走就悄悄走到他身后,听起他的嘀咕了,还好立马捂住嘴,不然立马笑出声来,无相也凑上去偷听起来。 三个脑袋凑一块儿,听得仔细。小贩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知趣地闭紧嘴,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只是肩膀一抖一抖的。 裴尘羁抬头,看见他抖着肩膀,关心道:“老板,怎么了?冷吗?” 小贩不说话,摇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后面的三个人见此,笑得厉害,却又都不出声。 身后的谢君辞望着他们这般小孩子模样,背着手摇头失笑。 到底是年纪不大,涉世未深的一群小孩子,但是这般倒也符合他们。 “啊——” 裴尘羁拿起小白兔面具转过身,就被放大的三张脸,吓得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语晚和明卿卿拉着彼此笑起来,明卿卿另一只手扶着无相,笑得直不起腰。 无相也跟着笑,可是眼眸却始终望着明卿卿扶着他的那只手,以及她拉着宋语晚的另一只手,心底情绪莫名。 周围小贩关注着这边,被他们的氛围感染,也笑了起来。 “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啊!”裴尘羁气得大吼,转身对着小贩,“老板,有没有黑色的小白兔?” 小贩笑盈盈的:“公子您稍等!” 他弯身,在柜子里翻找起来,拿出来两个面具,一个黑色小兔,眉眼勾勒着红胭脂,邪魅又带着笑。 “这个适合你!”裴尘羁将兔子给明卿卿,“一个个的心黑!” “哈哈哈哈。”明卿卿拿着兔子戴起来,“阿羁一个男孩子,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腻啊。” 她笑,挑眉逗他:“阿羁,那惊澜哥哥的呢?” 裴尘羁看见谢君辞就发憷,说来着整个京城谁不怕摄政王啊,好看,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是是那种遥不可及的,不可以亵渎的。 谢君辞却看了过去,仿若再回应明卿卿。 裴尘羁欲哭无泪:……要不要这么听话啊! 裴尘羁伸手,左挑右选,总拿不定主意,摄政王他不敢惹啊! “这面,我看就很适合。”明卿卿伸出手,拿起小贩拿出来的另外一面,带着海棠花的白色仙鹤纹面具,只是眉眼点缀的红色花纹,令着仙气飘飘的面具上多了一丝昳丽。 明卿卿将面具递给谢君辞:“惊澜哥哥觉得呢?” “嗯,卿卿选的都好。”谢君辞眼睛里都是喜欢和温柔的笑意。 “不如,卿卿给我戴上?” 他说。 “啊?”明卿卿愣了一瞬,然后点头,“好啊。” 明卿卿正踮起脚尖,够着去给他戴,谢君辞却微微弯腰,低头凑了上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喧闹声不复存在,两人挨得很近,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好近。 即便是上辈子,兄弟相处,勾肩搭背,他也从未让自己离他这么近过。 明卿卿脸一下子红起来,有些呆愣。 谢君辞也愣住了,本打算逗一逗她,可是却没曾想彼此会离得这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她如雪白皙的面容,看清她蹿红的脸,看清她微颤的鸦羽般的睫毛,还有她眼里闪烁的星星。 谢君辞没有发觉,他的红意随着心跳窜起来,染红了整双耳朵。 裴尘羁三人就在小摊前,瞪大了眼睛,紧闭着嘴,看着这一幕,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小贩也安静地笑着,只是暗叹,这世间竟然还有这般郎才女貌相配的一对。 直到穿行的人,闯过来,谢君辞这才眼疾手快将她揽进怀里护着。 “有没有撞到?” 明卿卿摇头:“惊澜哥哥,我给你,戴面具。” “嗯。”谢君辞低下头,方便她戴。 明卿卿这才将面具给他戴上:“很好看,与哥哥的白袍很配!你们说呢?” 她转过头,就看见三个人神同步的表情,八卦,惊讶,起哄,吃狗粮等等复杂至极的神情,可偏偏明卿卿看懂了。 她伸手扶额:“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路之上,几人都是打打闹闹的,四个人说说笑笑,气质不凡,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稳重,不容忽视的男子,走到哪里,都引得一行人驻足观望,有着谢君辞那堪比神只的容颜相配,除此外,那四个人中一个慈悲为怀的和尚,两个没有架子的少年,满脸赤忱单纯,一看就是好人,最后一个少女娇小,明媚的面容带着慈悲之相。 怎么看,行人都只道是天下神仙下凡来游戏人间。 第158章 黑还是他家王爷黑 “哥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朝州吗?”明卿卿站在马车前,手拉着谢君辞的长袖轻摇。 谢君辞伸出另外一只手,满眼宠溺:“乖,哥哥还有些事情要去办,待事情后哥哥就回来寻你。” “什么事情,那么刻不容缓吗?需不需要卿卿帮忙?” “没关系,哥哥可以解决。”谢君辞低下头轻笑,语气里带着肯定,“卿卿这么舍不得吗?那哥哥就不走了。” 但凡明卿卿说一句好,让他留下来,就算是不撒娇,他也绝对会抛弃一切,跟着她。 不远处的白羽汗颜:好家伙,还好他家王爷不是君主,不然那肯定是个昏君啊! 可明卿卿可不是什么祸乱江山的妖后,她果断推着他朝白羽那边走:“惊澜哥哥,你还是先去办事情,卿卿在朝州等你。” 而后,毫不犹豫转头上了马车,马车绝尘而去,仿若方才她的依依不舍都是假的。 谢君辞:“……绝情的小家伙。” 白羽欲言又止,但还是上前道:“王爷,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想起那件事,谢君辞很快便是一脸冷漠:“那便出发,小姑娘的债的千百倍讨回来。” 白羽想到这里日的布置,一阵胆寒,只觉得惹谁都不能惹小郡主啊,不然他家王爷发起疯来,谁受得住啊。 酆都鬼域,寒鸦阵阵。 枯树枝被风撩得吱嘎作响,一眼望去,满眼荒野。 而一座仿若城池的古老建筑,屹立在这样荒凉之地。 大门口是还在流血的一片尸体,只是那血早已变得暗红,不再鲜艳。为这个本就诡异的地方,增添了更多阴森。 大门从里面打开,跑出来一队人马,皆是戴着鬼面具的黑衣杀手。 他们一出门便看见一地的尸体,还是死相惨烈,四分五裂的尸体。 所有人都惊住了,立马拿出武器,警惕至极。 “他奶奶的谁啊,胆子这么大,竟敢如此挑衅鬼域!不想活了吗?” 一个手扛大锤的彪悍男人大吼。 声音粗狂刺耳,不少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来人啊,去看看,都死的是些什么人!” “是!” 几个黑衣人走出去,小心翼翼走上去察看,不过片刻,便折了回去。 “启禀无支祁大人,是死在春山镇观鹤山的那些人,其中还有……还有牵丝傀儡大人的尸首!” 那人面具之下的眼睛里,皆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什么!”无支祁抬着庞大的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因着身躯过于庞大,每走一步,大地似乎都要震上一震。 待上前确认后,无支祁嘲讽道:“一群没用的东西,一个臭道士都抓不到,将性命都丢了,还十大恶鬼呢,简直给鬼域丢脸!我呸!” 他对着尸体吐了口水,扛着锤子就往城内走。 他身旁能说得上话的黑衣人上前,小心翼翼道:“大人,牵丝傀儡大人已经死,这么多杀手也死了,想必青衣伶大人死去的消息也是真的了。我们不报仇吗?” 无支祁毫不在意:“技不如人,死了就死了呗,主上的任务没完成,死了也是便宜他们了!哼!但是胆敢如此挑衅鬼域,待我禀告主上,查清楚是谁干的,比取其性命!” 黑衣人又小心道:“那这些尸体……” “失败的人不配入鬼域,让人拖去乱葬狗,喂那些野秃鹫和野狗,他们也只配这般!” “是是是。”黑衣人低眉顺眼,连连点头。 在城池对面的枯树林里,暗处藏着一群人。 “王爷,那就是守鬼域城池的无支祁恶鬼,四肢发达,脾气暴躁,满脸白毛,身形庞大,若上古巨猿,但是他力大无穷,传闻其力气曾推到一座城池的一侧城墙,且是十大恶鬼第六,实力八重天。” 白羽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城池,又道:“虽然是如此,但是守鬼域的实则另有其人,鬼域高手无数,机关重重,易守难攻,王爷,我们就带这么一点人,怕是攻不进去啊。” 谢君辞擦拭着手中长剑,不甚在意道:“谁说要强攻的?” 嗯?不是来给小郡主报仇的?不攻进去,那怎么做? 白羽不解,但是到了晚上,他才彻底理解了,黑还是他家王爷黑。 酆都鬼域出世,接的向来都是杀人勾当,有人花重金,就可以请鬼域杀手出来杀人,只杀人,绝不多问,且只要钱足够,什么样的死法,什么样的高手都可以选择,所以鬼域还是挺受欢迎的。 夜里,城池前猩红的血凝结,空气里充斥着猩臭味儿,还阴森森的。 一群鬼面人走了出来,接了任务,如往常一样,要穿过枯树林去杀人,谁料,刚入枯树林,阴风阵阵。 他们就只是看见一道绛紫色光影,穿梭而过,若鬼魅一般,连呵斥声都未曾喊出口,脖子上一震刺痛,鲜血直流。 他们便捂着脖子,瞪大眼睛倒地。 白羽带着一群暗卫,看着一袭玄色长袍的谢君辞发愣。 谢君辞站在尸体中,拿出帕子一下一下擦拭着长剑之上沾染的鲜血。薄唇轻言:“将尸体拖走,等下一批幸运儿。” 白羽赶紧让人上手拖走尸体,看着自家王爷,忍不住在心底竖起大拇指。 黑,还是他家王爷黑啊,世人只看得见品皮囊,只看得见自己看见的表象,却不知其内里。 都只道他家王爷是九天之上悲悯众生的神只,悲悯众生是真的,但是神是魔,就说不定了,完全取决于王爷的心情。 就比如此刻,王爷定是想到了受伤的小郡主,一身杀气,杀人不折手段,恐怖如斯。 就这般,鬼域一批又一批出门的杀手都消失在了枯树林,查无踪迹,有人出来查探,也再也没回去。 此事坚持了差不多十日,谢君辞在枯树林隐藏身影,足足杀了十日,出来一个杀一个,出来一双杀一双,鬼域没有一人走得出枯树林,杀手们也都吓得不再敢踏出城门一步。 很多接下的任务也没做,不少人投诉上去,说鬼域没信誉,只骗钱不杀人,因着鬼域没杀手敢出门,也就没人接其他任务。 就这般,鬼域在天下的声誉被毁得彻底。 鬼域十大恶鬼忍无可忍,派遣无支祁带人出城门,一路搜寻却看见枯树林深处摆着无处惨死的尸体,不是那些近日无故消失的杀手还有谁? 无支祁青筋暴跳,怒吼:“他么的,到底是谁!滚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卑鄙!” 第159章 收敛 一道绛紫色气浪夹杂着鎏金色粉末,倾覆而来,带着无尽的杀意。 无支祁好歹是八重天武者,一早就察觉到了,但是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即便是提早发现了,也避无可避。 无支祁翻出去几米外,带着身后逃不掉的杀手,撞断一连串的枯树,然后摔倒在地,一口血生生吐了出来。 而那些杀手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被他给撞死,没撞死的直接给压死了。 其余幸存的杀手,也被那道气浪波及,被杀死。 无支祁躺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双手捶地怒吼:“啊啊啊啊!到底是谁!” 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传来:“回去告诉你的主上,下次胆敢再动本王的人,就算是不惜谢家皇室背后的力量出动,便令鬼域彻底倾覆!” 谢君辞站在一棵枯树上,居高临下望着他,周遭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浑身戾气翻涌。 敢动他家小姑娘,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声音带着九重天武者的威压,无支祁满头冷汗直冒,话都不敢说一句。 这下子他还有什么反应不过来的,谢家皇室,还自称本王,不就是天下十大名将的谢君辞嘛,天璟国的常胜将军,最重要的是九重天武者!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即便是鬼域也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那谢家皇室背后的神秘势力,他也知道。 淦!没曾想,就为了一个小姑娘,这个人就这般报复鬼域! 朝廷之人向来与鬼域井水不犯河水的,这个人竟然不顾一切来给他们教训,淦! 无支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窝在地上不说话,一直到晚上,狼嚎声传来,也不见其他动静,他这才敢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鬼域跑。 跑得那叫一个快! 在谢君辞待在酆都给明卿卿报仇的这十天,明卿卿他们也没有闲着。 朝州,百姓人流如织,是太平盛世之下的景象,只是与其他州不同的是,这个州内,乞讨之人很多,街上来往者多为江湖侠客。 子衿为了始终未兑现的宝物,追着沈观鹤回了京城,,便只剩下轻舟跟着四人。 明卿卿也乐见其成,这般师尊身边也就有人陪着了。 况且……她若有似无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暗处,跟着他们的人可不少,且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五个人站在一座豪华的宅子前,裴尘羁他们齐刷刷仰头看着高阶之上的牌匾。 上好的牌匾之上,“容府”二字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差点闪瞎几人的眼睛,他们立马齐刷刷低下头。 裴尘羁囧,揉了揉眼睛:“卿卿,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宋语晚啧了一声:“你一路就看美女去了!都不好好听卿卿说话,我们是来当门客的!” 她今日一身暗红色劲装,红色绸带随意将一头青丝高高竖起,腰间挂着一把剑,一身正义凛然的侠之大气,颇为飒爽。 裴尘羁也不顶嘴,立马点头便是他知道了,因为他方才却是看美人儿去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不例外。 无相却是低眸,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明卿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道三千,你的道在哪里,我们不知道,可是要入红尘,这个地方你必须来。” 凭借着报名令牌,他们五人入了容府,绕过蜿蜒曲折的走廊,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容府的大擂台前。 擂台之上,正有人在比武,周遭热闹非凡。 “卿卿,我们真的要来当门客啊?” 裴尘羁看着擂台之上的比拼,隐隐有些激动,有点刺激,是怎么回事啊! “自然。”明卿卿手抱着长生剑,认真看着擂台之上的比试。 这朝州和其他州不同,朝州是江湖人聚集之地,是开国皇帝专门为江湖人开辟出来的地方,这个地方有官吏,但是州主却不是官吏来当,而是江湖人自己推举出人来管理。 这容家世代尚武,出了不少高手,不少都入了天下武者榜——鸿鹄榜和青云榜上,也有不少家主被推崇为武林盟主,也就是朝州州主。 由于十多年前的九王之战,天璟国内乱许久,上一任州主身死后,便没有人上位了,此次,容家招门客,为的就是壮大容家势力,在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之上,一举夺魁,拿下州主之位。 台上很快就见了胜负,一旁的评判者宣布一方胜利后,将赢家的牌子挂在一旁的展示板上。 又抬头,高声宣布道:“可还有人挑战?” 展示板上挂着密密麻麻的令牌,皆是不久前轮番比试胜出的选手,按照输赢能力排序的,有能力者可挑战上面任一人,赢的替代此人位置,输下来的人可选择其他人重新比试,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比赛时间截止,没有人挑战那一刻。 目的就是为了,选出最优武者。 容家家大业大,资源丰富,容家有整个天璟国,就算是说天下最好最丰富的武器库和书阁也不为过,是天下侠客趋之若鹜之地,自然此时招收门客,来报名比试者若过江之鲫。 那人又扫了众人一眼,道:“可有人上前挑战?” 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应该也没人来了。 他正打算宣布比赛结束之时,一道张扬带着几分混不吝的声音传来,整个大院子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只见一个身着织金祥云金丝绣的少年抬起手来,气质轩昂,张扬不羁,长得也是英俊非凡,但一看就是个小白脸。 有人轻嗤:“哪家的公子哥儿啊,闲来没事,也想入一入这江湖玩玩不成?” 有人不以为意,笑道:“当是过家家嘛,正常。” 评判者也没说什么,都是一事同仁,他乃是容府管家,容摩天,名字乃是老爷轻赐,为容家之事肝脑涂地,此次受命挑选高手入府,想尝试者,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容摩天抬手,不卑不亢,也没有一丝谄媚:“请。” 少年一跃而上,不是裴尘羁还有谁。 他微微抬起下巴,一身锦衣加身,意气风发少年郎也不过如此了,如今他也不再是当初在东郊树林里,遇到事情一再逃跑,打不过鬼域刺客的那个人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下定决心练武,在他老爹,还有卿卿的帮助下,他实力大涨。 容摩天见他器宇不凡,微微一笑:“不知这位公子,要挑战哪位?” 裴尘羁看着一大片的令牌,只觉得烦,只是道:“这样,六重天中阶到七重天初阶的人随便来一个就是了。” 一脸傲气,浑身张扬,看得人牙痒痒,只想揍他。 台下的明卿卿和宋语晚却是像是一眼,只道“他倒底还是知道收敛了”。 无相:“……阿弥陀佛,阿羁施主这般,还叫收敛?” 第160章 猖狂如斯啊 宋语晚摊手,摇头:“你是不知道,他虽然又菜,又怕死,但是以往京城里,除了卿卿他二哥,他就是京城第二找揍的。当然,卿卿他二哥都是揍别人,而他是被揍,但是他轻功好啊,常常气得那些人跳脚,还拿他没办法,就只能在裴府门口守株待兔。” 明卿卿无奈失笑:“换做是以前啊,阿羁肯定会大手一挥,随便来一个,反正都打不赢。” 这个打不赢要不就是他打不赢别人,要不就是别人打不赢他,可是那语气那态度,别人只会觉得他看不起大家,随便来个人都打不赢他。 猖狂如斯啊。 无相勾唇一笑:“阿弥陀佛,阿羁施主能活这么大,还这般全须全尾的,也是福禄无双啊。” 明卿卿被逗笑了:“疯和尚,你是会说话的。”会内涵人的。 可是即便如此,裴尘羁那模样,那语气,那话,而且向来都是上台之人选人挑战,赢的,令牌挂上去的就不用再挑战人了,只要坐在那里等人挑战。 裴尘羁这一下子,好家伙,直接变成让那些人自己上了。 底下六重天到七重天初阶的人,都觉得受到了侮辱。 一大群人纷纷站起来,义愤填膺。 有侠客拱手:“我愿意和这位公子一战!” “我也愿意和公子一战!” “公子这般,想来是武功过人,老夫,也想一试。” …… 台下一片混乱,大部分都是想要来挑战的。 容摩天嘴角抽搐,能激起民愤如此,也算是一种本事。 宋语晚抱着手摇头,这家伙没救了没救了,走到哪里都是讨打的人设。 裴尘羁转头看见一群人义愤填膺,后退了一步,闪到容摩天身侧,低声询问:“这位嗯……” 容摩天轻笑:“在下容府管家容摩天。” 裴尘羁皮笑肉不笑,手微抖:“容管家,这挑战一次性,就一个?” 老天鹅,他不会被群殴! 容摩天失笑:“自然。” “嗯,那就好。”裴尘羁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那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抬起下巴一仰,高傲地伸手一点,“那就你,请指教。” 众人侧头:啊呸!这语气特么的是请指教的意思?有本事你选择七重天的啊,选个六重天初阶是个什么鬼? 果然是虚张声势! 裴尘羁内心嘿嘿:他才没这么笨呢。 明卿卿扶额:“出息!” 宋语晚无语:“我还只道他今日硬气一回了,还来个越级挑战呢。”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阿羁施主这算盘打得贫僧都听见了。” 那个本就是因着一时愤恨强出头的男子都愣住了,他欲哭无泪,他奶奶的,这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但是被挑战,必须接受,要不就直接弃权,可那多没面子啊! 而且有一规定,但凡是弃权者不得再挑战任何人,这进容家这么好的机会,谁愿意放弃啊。 男子只好硬起头皮,想着眼前这个公子哥,不过是口气大,应该武功不如他,毕竟年纪摆在那里的,十几岁的少年,能入六重天?他不信! 如此想着,心底便松了一口气,他运起轻功,飞了上去。 “在下江湖客张轩松!请赐教!”男子双手握双刀拱手,微微低头。 裴尘羁双手握匕首拱手,亦是微微低头:“在下京城裴家江湖客裴尘羁,请赐教!” 明卿卿:……称呼还挺长。 他们并没有掩饰身份,因为身上的特征太明显了,入了这江湖,身份就无足轻重了些,所以他们干脆报名时给了真名,非必要,这些没有交集的江湖人不会去查他们背后的身份的。 明卿卿抬眸看了一眼容摩天,见他显然没有惊诧,她便知道一得到名字,他们定然去查了。 裴尘羁抽出王侯将相,一股邪气似有若无,站在一侧的容摩天眉眼微眯。 果然是京城裴大将军之子,王侯将相传闻被他高价从黑市一个小地摊买走,看来是真的事情的了。 那底下站着的,便是宋太傅之女,还有昭玥王的小郡主了,身份卓然,他们竟然允许自己的子女混入江湖,混入这九流之地来,想必也是派遣了高手暗卫跟着的,就是不知道眼下这几位实力如何了。 他们应该只是觉得好玩,不会给他们惹麻烦,说不定还在老爷夺得州主之位上有所帮助。 裴尘羁手中匕首出鞘,只道:“请!” 对方男子,双手长刀相交,也道:“请!” 两人浑身玄力游走,身侧气浪翻涌,男子身侧青色气浪从手臂蔓延而出,缠绕着双刀,他眼神一凌,双刀高举着,砍下去,不需要移动脚步,那刀就能触及到裴尘羁的衣襟。 双刀出鞘,众人才仔细看见。 众人咂舌:这就是传说中的四十米大刀?好家伙,能快速抽出来也是一种本事! 裴尘羁退了一步,才不至于新衣服被弄坏,他险些抬头破口大骂:“……”谁家刀这么长啊! 他眸光一沉,即便知道对方玄力等级没有自己高,却没有丝毫轻视之意,反而很是重视,一身张扬不羁一瞬皆收,好似方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不是他一样,持重沉稳,锋芒却尽显,不见收敛。 他周遭青冥之色气浪席卷而去,与对方那凌然的青色气浪相撞,罡风四起,擂台上一侧的容摩天时刻关注着两人,伸手用官绿之色气浪将罡风与周围观众隔绝开来,让他们不至于受到波及。 青色气浪与青冥之色气浪相撞,好似旗鼓相当,久久分不出个输赢来,只是那青冥色气浪似乎渐渐开始式微。 男子嘴角微勾起,略微有些轻嗤,看来对方果然是个公子哥儿,不过会些功夫罢了,即便也是六重天,可是对方刚入世,一看就是没有经过磨炼的。 他双刀相交,拉动,摩擦出火花来,照应着他带着一丝绝杀之气的双眸。 只要将对方一下击败,想来会名声大振,容管家也会记住他,多看他一眼,自己的前程想必也会好上几分。 第161章 少年英雄 裴尘羁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手腕刀花,脚下生风,倏地又青冥之色气浪缠绕。 众人只见一道残影,便全都惊诧地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都还未看清呢,那少年竟然已经瞬移到男子身后,匕首抵着对方脖颈儿死穴,令对方动弹不得,而那旗鼓相当的气浪,早已将对方的气浪冲散,萦绕着对方的双刀。 男子双手一颤,双刀“铛铛”落地。 他瞪大眼睛,懵在原地,还没开打呢,玄力对决也不过一招,加上后面的,最多不过两招,他就输了? 是他轻敌了,对方不是个花架子。 容摩天愣了一下,高声宣布:“这一局,京城裴家江湖客裴尘羁胜!” 裴尘羁将双刀捡起来,递给他,拱手道:“承让!” 这下子,他要看看,谁还敢看不起他,喊他小白脸!哼哼! 男子赶紧接过双刀颔首道谢:“多谢!” 台下掌声雷动,少年不过十几岁年纪,竟然已然是六重天中阶,甚至是巅峰武者了,当真是少年英雄! 裴尘羁高举双手,在擂台上来回游走,又恢复了那张扬得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武林盟主之位呢。 “宝气!”宋语晚表示她不认识他! 眼看着裴尘羁飞下台,走向他们,三人齐刷刷后退了好几步,脚步整齐划一,和他划开距离。 裴尘羁却大笑着,摆手:“你们这欢迎仪式是不是太隆重了?少年英雄是,但是我们得低调,低调!” 明卿卿盯着一众审视的灼灼目光:……他们不认识,真的。 无相合手,一语难尽:“阿弥陀佛,这难道就是阿语施主此前提到过的显眼包?” 宋语晚无奈摇头,无视周围的视线,上前夸赞道:“阿羁的武功果然又进了一步。” 好歹这个年纪入了六重天巅峰,也是一种不错的实力,此刻裴尘羁风头无二,众人都只赞少年英雄。 嫌弃是一回事,但是挚友如此,该称赞道贺的还是不会吝啬的。 明卿卿自然也知道这个理,而且裴尘羁确确实实进步了许多,她笑道:“阿羁,再接再厉,表现很不错啊!”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阿羁施主虽然平时嗯……但是令人刮目相看。” 裴尘羁抓耳挠腮:“!!!不是,疯和尚,你夸就夸,中间那沉默怎么回事儿?” 明卿卿笑了:“这沉默震耳欲聋啊!” 宋语晚:“哈哈哈哈,疯和尚,你果然是懂说话艺术的!” 容摩天余光瞥见这台下一群少年的嬉闹,心中自有盘算。 戴裴尘羁的令牌替换输者后,他玄力聚集,高声足以令整个大院子听得清:“接下来可还有人挑战?” 众人只见一身暗红色劲装的少女飞上台,少女不似方才那个少年那般,一身飒爽,虽然和方才那个少年是一伙儿的,身上风骨无俩,可端的是内敛沉稳。 但接下来少女的话一出,众人却只觉得不愧是一伙儿的! 宋语晚拱手,一本正经:“在下六重天中阶求一位六重天顶峰武者赐教!” 众人:……我特么的,六重天中阶和顶峰那是一个档次的吗?就敢越级挑战? 猖狂!现在的少年都是这般吗? 明卿卿却是面露欣赏,嘴角始终勾起笑意。 无相亦是欣赏极了:“阿语施主,不亏是要当女将军的人,这气魄令贫僧佩服。” (裴尘羁:???这待遇是不是不太一样?) 裴尘羁大笑,大喊:“阿语,好样儿的,杀他个片甲不留!也让人看看我京华江湖客的实力!” 这下子,周遭江湖客心中莫名其妙的比试之心被点燃,纷纷愤起。 “在下渝州江湖客,六重天顶峰武者,愿来挑战!” “在下宣州江湖客,我倒要看看谁能抵我宣州!” “在下青州……” “在下兰州……” …… 十四州之人皆有人站起来。 有朝州:“这里是朝州地盘儿,有我朝州江湖客在,容不得尔等撒野!” 明卿卿扶额:淦,能不能把裴尘羁这厮丢回京华去!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哎!” 宋语晚长吸了一口,看向还在给她打气的裴尘羁:……我谢谢你! 容摩天眼角抽抽,该说不说这少年还真是……这是这一个月比武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宋语晚无奈,只是指了一个朝州的,带着对对手的敬意拱手行礼:“在下京城宋家江湖客宋语晚,请赐教。” 虽然嫌弃,但是既然是一伙儿的人,大家都还是队伍整齐划一,下意识的称呼跟着裴尘羁来的。 对方之人拱手:“在下朝州江湖客林岩,请赐教。” 宋语晚抽出云晓剑,明卿卿眸光微闪。 一把骐麟色长剑,长剑之上镌刻着祥云纹,还有就如九天的仙鹤纹,骐麟色是天璟国文武百官之首的丞相才可穿的传统色官服,这仙鹤纹更是与人人趋之若鹜的鹤羽高台有关。 云晓剑是帝师之剑,上可斩杀昏官佞臣,甚至可斩谢家昏庸皇室,下可上战场杀敌,是把珍贵无双的好剑。 可是,这把剑只有正气浩然之人才能发挥到极致,也不是谁都能握得住的。 配阿语,刚刚好。 无相转头,看了明卿卿一眼,她满眼挂着笑意,望着台上一身正气的少女,可他觉得是看着她,也不是看着她,因为眼前人仿若透过台上那一人身上,看着其他人的影子。 所以,会是谁呢?真好奇呢?有趣。 透过女子去看谁?莫不是她喜欢的谢君辞? 无相立马摇头,要是如此,那有些可怕了。 裴尘羁拍了拍他的肩膀:“莫名摇晃什么头啊?头疼了?” 无相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阿弥陀佛,阿羁施主当真是……特别啊!” 而此时,台上的两股气浪相冲撞,宋语晚已经和对方打了十多个回合了。 众人只见两道残影,在高台之上厮杀。 一股来自少女极其鲜艳的骐麟色气浪,按道理来说骐麟色该是古朴沉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身上散发的骐麟色,竟然令他们异常觉得鲜艳耀眼,可比那盛夏骄阳。 一股来自对手的柘黄之色气浪,气势汹涌,大有想要压制对方的意思。 明明两人阶级不同,相差甚远,可是那少女硬生生停了下来,一把长剑与对方的大刀相砍,身姿矫健,迟迟不见败下阵来。 第162章 这便是京城江湖客的实力,尔等可有不服 两人停在擂台两侧,少女身上伤痕累累,而男子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面有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对方,这是不怕死啊! 虽然旁边有高手护卫,不至于死人,但是这小姑娘越级挑战,拼了命地与他相抗。 起初,他还以为对方年纪不大,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知所谓,可一战下来,他打从心底对这个小姑娘有所改观,甚至是钦佩,这个年纪能入六重天就算了,可此番气魄,当真令人多看一眼。 但是欣赏归欣赏,他是不可能输的。 林岩长刀一翻,寒光闪烁,周遭柘黄色气浪萦绕翻涌,他一跃而起直直砍向宋语晚。 台下皆屏住呼吸,分胜负的时刻到了。 若是对方接不住,那把剑可断,双手甚至直接废掉,若是对方接得住……不可能接得住的,因为虽然都是六重天,但是一个顶峰一个中阶,两者之间有着无法翻越的天堑。 众人只道可惜,还有人觉得解气的,果然少年就是少年,年纪不大,气势凌人又如何,到最后也要为自己的无知无畏付出代价。 正当众人都以为那伤痕累累的少女要废了的时候,她却抬起眸,笑了起来,那笑意可与先前那个少年一比。 林岩动作微顿,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下一瞬,宋语晚双手抬起长剑,骐麟色气浪隐隐有化形的趋势,在剑身上分为两股,一股与大刀相抗,一股直直朝着林岩胸口而去。 噗—— 众人只见,林岩一口血吐出来,飞了出去,倒地不起,大刀震碎,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四座皆静,而后是一阵阵轩然大波! 输了?!越级挑战,那顶峰者竟然输了! 林岩也是呆愣住了,他们两个阶段相差甚远,可对方与自己对抗,竟然能分出多余的玄力攻击他,这怎能不让他发懵! 而那个少女呢?浑身伤痕累累,摇摇晃晃坐在地上,周遭被骐麟色气浪包裹,天地之间玄气翻涌而来,朝着她身体里涌入。 见此,明卿卿四人一跃而上,皆站在她身侧,将她护得严实。 众人纷纷惊呆了,这是打着打着就晋阶了? 不需要宣布,众人都知道少女赢了。 容摩天悄悄将宋语晚的令牌挂了上去,没有敢打扰。 一炷香过去了,宋语晚睁开了眼睛,已经是七重天武者了,直接从六重天中阶越级晋级。 众人一顿捶胸顿足,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在场有不少人三十多岁,甚至四五十岁了,才入六重天,修玄力的,这特么打着打着就晋级,还一下子越级晋级。 谁敢信啊,才十多岁的女娃娃! 明卿卿赶紧上去,给她喂了一颗药。 “恭喜你,阿语,你如今可是七重天武者了!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宋语晚欣喜若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服下药后,只觉得周身伤口都不那么疼了,她摇头:“没事,皮肉伤而已,这得多亏了卿卿那些时日的陪练。” 无相合手,笑道:“恭喜阿语施主,可喜可贺。” 裴尘羁也是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容摩天那里走。 “管家,是不是该宣布了?谁赢了?” 他转头对着宋语晚眨巴眼睛,表示该有的仪式不能缺! 宋语晚此刻无力,只得由他去了。 明卿卿和无相站在一起,凑近说起了悄悄话。 “要不要赌一赌,阿羁肯定没这么简单,肯定要搞事情。” 无相低语:“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赌,但是贫僧亦是这般想的。” 轻舟摇头,他家小主子跟着这三个人,本性暴露得彻底。 这边,果然。 容摩天高声宣布:“此局,京城宋家江湖客宋语晚,越级挑战,胜!” 台下掌声雷动,宋语晚不卑不亢,也没有一丝得意忘形,只是颔首,就要往台下走,却被裴尘羁死死拉住。 这一下,明卿卿和无相相视一眼,只觉得不妙,赶紧往台下飞,离两个人远远的。 轻舟紧随其后,赶紧跑了。 台上。 裴尘羁蓦然间高举宋语晚的手,大声道:“这便是京城江湖客的实力,尔等可有不服!” 那模样,整个一称霸天下的模样。 宋语晚:!!! 她涨红了脸,一阵社死! 明卿卿和无相捧腹大笑起来,而轻舟难得的勾起了唇角。 容摩天无奈,却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少年英雄,这世间能有多少若这几位少年一般,身份金贵,实力不俗,天赋还卓绝的? 十几岁入六重天,玄气入体,修玄力的武功,成为真正的武者,一个六重天巅峰武者,距离七重天只差临门一脚,一个越级挑战,在擂台上打败对手,便越级入了七重天初期。 这天赋,不让人羡慕就是嫉妒,今日过后,想必几位少年定然名满天下,他很期待,一个月后的大比,这几位会不会上青云榜呢? 青云榜乃是江湖年轻人的武者榜单,高手如云,人外有人,比他们更厉害的不在少数,可不知道为什么,容摩天此刻却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他都是一惊,而后一笑。 不只是他,现场不少人都如此想了。 裴尘羁他们此次,也确实为京城江湖客正名了一次。 京城对于他们常年混迹江湖的人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那里出生的不少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想必都是些娇气的公子小姐,谁料,今日这两位,让他们大开眼界。 在座之人对京城江湖客的看法,也在这一刻都有所改变。 比赛时间还未截止,挑战继续。 容摩天刚说完,无相就被明卿卿拉住,无相不解低头。 明卿卿道:“今日,你才是压轴,你最后上,先让我来给你铺垫。” 她一跃而上,高声道:“在下京城明家江湖客明卿卿,请第二名胜出者七重天巅峰武者赐教!” 哗—— 一语惊起千层浪。 又是一个越级挑战的?还是一个看起来比前面两个年纪还小的小姑娘! 京城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有人眼尖耳尖:“明卿卿?听起来怎么这么熟,哦——好像是近日说书先生常常提到的哪位病美人啊!” “啥子哦,怎么阔能!那金尊玉贵的小郡主,怎么会到这里来?你都说了病美人,哪位病秧子会武功的?不要命吗?” “土鳖!你这是多久没出门了?被你老婆关家里关傻了!” “说话就说话,咋还人身攻击嘞!” “别吵了!听说了吗,小郡主和江先生的故事!” “什么江先生?青州那位?” “不是他还有谁!” 那人凑上去,低声讲道,越讲越激动起来,声音高昂亢, “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小郡主为挚友强闯鹤羽高台,暴露实力,血洒当场!皇城前为友跪地泣血鸣冤,身侧亦是有两位小友不顾生死,九死不悔相帮! 少年人勇敢斩世间不平事!天下书生才子谋士冒雨赶往京城,可谓是空前大事……” “好!就该这般!左修墨那个挨千刀的,就该千刀万剐,高挂城门口曝晒九九八十一天!” “好!果然是热血少年郎!干得漂亮!” …… 这边观众台,有人快速讲了一遍京城鹤羽高台之传闻,众人纷纷被吸引过去,听得津津有味,一震热血沸腾,连连拍手叫好。 第163章 你的对手是我 将周遭声音收之耳底的明卿卿,站在台上一阵无语,能不能先不要讲故事了?她要速战速决。 她又提高了声音:“到底打不打!” 就一句话,猖狂之至,与前两位有过之而不及。 底下的轻舟一阵摇头:还说裴公子呢,一个比一个张扬!一个比一个找揍。 “打!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一个灰袍男人,鹰鼻勾,眼睛狭长,一看就是精于算计之人。 此刻因着明卿卿一句话,彻底挑起了他的怒火,他轻蔑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姑娘。 明卿卿持剑拱手:“在下京城明家江湖客明卿卿,请赐教。” 她看了一眼,便看出此人身染血腥,眼中那将人视作草芥的蔑视,定然是江湖亡命徒了。 男人不屑至极,手里拿剑,敷衍道:“江湖剑客薛长山。” 他轻哼一声,周遭石涅之色气浪席卷而出,皆化为锋利的利刃,他连剑都懒得拔出来。 只是一挥手,那些利刃皆朝着明卿卿而去,带着无端的杀气。 眼前这小丫头片子细皮嫩肉的,自命不凡,以为自己身份尊贵,就了不起了,今日他便要她血溅当场,反正他本就是亡命江湖的暴徒,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他也不怕。 杀了少年英雄,还是小郡主,他定然名扬天下,说不定还能入鬼域,当一当那恶鬼呢。 这么想着,他周遭杀气愈发浓郁起来,甚至想要将对方一击毙命。 容摩天皱眉,这薛长山未免太不把他容家放在眼里了,此次比试说了不可伤人性命,况且眼前之人乃是京城昭玥王之女,可不是他们能惹的。 他手中气浪凝聚,杀气藏于其中,只待若是这位小郡主抵挡不住,他便出手,直接打死薛长山。 胆敢挑衅容家,该死! 众人皆屏住呼吸,全场人都紧张极了,听了那些故事,虽然少年人太过轻狂,但是若是死了,岂不可惜! 只有明卿卿的小伙伴们,轻松极了,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瓜子和桌凳,坐在那里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讨论。 众人:……拜托,你们的小伙伴,你们的生死之交命悬一线! 台上的明卿卿却是嘴角沾染着笑意,眸光潋滟,她把剑一挥,东方既白色气浪都未出来,就只是平平的一剑,就斩碎了对方的玄力气浪。 众人瞠目结舌,目光里皆是不敢置信。 “这这这,薛长山真是七重天顶峰啊?假的?” “就是,假的。小郡主连玄力都未动呢。” …… 容摩天亦是愣了一下,手里的气浪顿住,好半天没反应不过来,他带着审视的目光赤裸裸打量着明卿卿。 这小郡主,到底是多高阶级?他竟是半分看不出来。 空剑斩碎气浪,还是七重天顶峰武者带着杀意的气浪,闻所未闻。 台下的裴尘羁和宋语晚看不出来,但是轻舟和无相却是看出来了,薛长山出手便是杀招,丝毫不顾及他人性命。 轻舟眼底戾气渐起:“薛长山胆敢,竟然动杀招!”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这位薛施主未免过于狠辣,卿卿施主想必不会放过他了,今日想必要染血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虽是这么说着,他那双慈悲为怀的眼中却闪着光。 宋语晚听闻此,眼神微眯:“比试规定,不可伤人性命,这薛长山未免太过分了!” 裴尘羁拍桌而起:“薛长山,你这剑练得不错啊!” 众人自然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论,其中不乏高手,自然也看出了薛长山的杀意,此刻裴尘羁听闻,难道不是该气愤大骂吗?怎的还夸起对方来了? 薛长山狞笑:“哦?多谢夸奖,剑还未拔,没曾想,竟让小郡主偷袭成功了。” 裴尘羁耻笑道:“是啊,啧啧啧,这还没拔剑就这样了,拔剑了还得了啊!想必是人剑合一啊!你练的不是上剑。” 薛长山神色一凝,隐隐有怒气道:“什么意思?” “上剑不练练下剑啊!”下贱。 “你!”薛长山拔出剑,指着裴尘羁,满脸狰狞狠意。 要不将这几个一块儿杀了,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杀三个也是杀。 一股东东方既白色气浪席卷而来,将他的白虎长剑打过来。 薛长山一惊,侧身躲过气浪。 “你的对手是我。”明卿卿轻笑,可是却掩藏不住眼底戾气,敢拿剑对着她护着的人,找死! “偷袭一次成功了,就以为你能打得过我了吗?”薛长山面色狰狞,身为擂台赛第二名,今日一再被一个小姑娘下了面子,他满脸阴鸷。 容摩天眉头微皱,说是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薛长山一路打下来,手段狠辣无比,身为他的对手,无论是挑战他,还是被他选中者,不是被废去武功,就是半身不遂,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地走下台,正也因为他稳居第二,极少有人敢挑战。 可是这位小郡主,明显是丝毫没有将对方放在眼底,甚至那动作是想速战速决,不知是少年无畏,还是真的实力卓然。 无论如何,大比在即,不可横生枝节,这几位金贵,不可伤在他容府。 明卿卿确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底,本想着速战速决,可是对方不仅对她动了杀意,还对她的小伙伴们动了杀意,那此人今日必然要血溅当场。 身众人只见,薛长山持剑一斩,带着赤裸裸的杀气倾覆而来的石涅之色气浪,化为猛虎。 “吼——” 猛虎长啸,穿透天际,势如破竹,带着狰狞的杀气朝着明卿卿而去。 四座皆静,屏住呼吸看着擂台之上,但凡有点玄力之人,哪一个看不出来,薛长山这是动了真格啊,这是要一击致命啊! 他们突然有些害怕了,怕看见那个身形娇小的小郡主血溅当场,又有些期待,总感觉这次可能也会有些不同 第164章 师从长生族现任族长 猛虎至跟前,千钧一发之间。 薛长山笑得开怀,什么少年英雄,什么小郡主,今日必死无疑! 可下一瞬,他们看见那位娇小的小姑娘就站在原地,手腕翻转,抬剑一斩,周遭罡风大作,明明正是骄阳似火,可是却有一股来自雪山的清冽冷意袭来。 整个偌大的院子冷了下来,不是凉快,是彻骨的冷。 容摩天都惊得愣住了,连抬手阻止冷意波及台下观众,都忘了彻底,他眼底皆是惊艳。 因着这边。 东方既白色的气浪朝着石涅之色气浪化为的猛虎而去,还未化形,就将其撕碎。 倏尔,那股原本带着温柔剑意的剑气,蓦然间裹着无尽凌冽杀意而去,在半空中化为无数朵美丽的霜花,以闪电之势,朝着薛长山而去。 薛长山躲闪不及,眼中猛然一震,赶紧举起手中剑拼死一抵,可是霜花至,长剑顷刻间化为粉碎,无数朵霜花若利刃。 人们隔着老远都听见了,一把把利刃入体的声音,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天上飘起一朵朵的雪花,而薛长山血溅当场,染红了所有的霜花。 众人只看见霜花入体,却不见霜花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身躯每一处,犹如千刀万剐。 他痛得浑身痉挛扭曲,只吞吞吐吐来得及说了一句话:“不是……不能伤及性命吗?” 而后,吐血倒地而亡,千疮百孔,与他的长剑一般,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没留下全尸。 雪花至,而那个娇小的小姑娘,持剑站在原地,居高临下望着死去的人,望着满地鲜血,笑得恶劣。 明明,几个少年站在一起,她生得一副慈悲相,是最良善娇柔的。 可不曾想,她所行之事却这般令人胆寒。 大雪纷飞,少女一身海棠金丝刺绣红裙,是大雪纷飞中最艳丽的存在。 众人都呆愣住了,眼中只剩下惊艳和下意识的恐惧。 直到那少女娇笑着,朱唇轻启:“在下乃是京城明家江湖客明卿卿,师从长生族现任族长,手握长生一族传承剑长生剑,施的是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话是表明身份,也是警告,警告那些知道长生一族,打它主意的人。 “好!”裴尘羁带头鼓掌起来,豪情万丈,“好一个一剑霜寒十四州,好绝美的剑气和剑意。” 而后,众人反应过来,掌声雷动。 至此后,明卿卿等人算是正式入世了,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号,而她也将不少对长生一族虎视眈眈的势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她此刻之话是何意,裴尘羁心思一向细腻,无相是个有城府的人,宋语晚不懂,但是经两人一提点,聪明如她,自然一下子明了,他们也都纷纷赞同她的意思。 沈观鹤师尊前半生过得太苦了,后半辈子,若可以,他们也想帮一帮他。 这么一出,他们有了入世的砖,也为他吸引了一大波势力,想来也轻松许多。 明卿卿下台之后,看见几人闪亮的眸光,没有震惊没有责怪,没有难以置信,反而坦荡诚恳,他们脸上笑意灼灼,明卿卿竟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烫了一下,突然心生愧疚。 从前她总是一人,算计天下,甚至算计人心,可如阿鹤所说,人心多变,不是他们能算无遗策的,她下意识自作主张,没有告诉他们。 却不曾问过他们的意见,问问他们是否愿意。 “对不……”她将将开口,就被裴尘羁揽着肩膀打断接下来的话。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裴尘羁笑得不羁,“你想做什么,只管做,我们全力配合支持。” 她所谋甚大,他知道。可他们本就是盘中棋,如阿鹤所言,他们也甘愿做棋,哪怕有一天成为弃子,也无怨无悔。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愿意学着阿鹤燃尽自己,为她添上一把火。 宋语晚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也笑:“想想有些刺激呢,接下来应该会有不少人关注我们。”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贫僧被卿卿施主坑得不少,也不差这一回。贫僧拭目以待,接下来的红尘之旅。” 他那双慈悲的双眸妖冶,此刻却充满期待,不见作假。 明卿卿抬眸看着他们,低眸笑了起来,裴尘羁和宋语晚一脸赤诚,就好像真的应证了曾经裴尘羁从惊月楼出来,醉酒说的话。 他说就算是被骗了卖了,他也会笑嘻嘻地替她数钱。 而无相,七情六欲他不懂,却是真心的觉得刺激和期盼,殊不知七情六欲,他依然有,此刻他已入红尘,为他们。 明卿卿还是退后一步,朝他们拱手,低声道:“今日之事是我欠妥当,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什么不得已,像今日这般,定然提前告知于你们。” 宋语晚将她抱住,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蛋:“哎呀!卿卿真的怎么能这么乖啊!啊啊啊啊!” 宋语晚本性暴露,抱着明卿卿就是一顿揉。 裴尘羁拉着无相退了一大步,满脸嫌弃。 这边容摩天命人收拾好擂台,宣布了结果,将明卿卿的令牌挂了上去。 而薛长山之死,无人站出来说一句不是,都知晓他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说实话,我更好奇疯和尚的诶。”裴尘羁满脸八卦,一把拥住无相,“疯和尚,你应该是学的佛门功法,什么十二天罡阵之类的?” 无相合手,笑了笑。 明卿卿无语,她摇头后退,拉着凳子擂台几米远:“我奉劝,你最好别好奇他的功夫,待会儿他做法,你们机灵些。” 这么一说着,加上这一动作,就连宋语晚都好奇了,裴尘羁不说,更好奇了,他们巴不得凑在擂台上去看。 而无相站上了擂台,合手低头,面容慈悲,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和尚?代发修行? 底下一众人,好奇得很,也不解的很,这群少年怎地这般有趣? 容摩天却凝眉,站在擂台上,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台中少年。 少年五官俊美非凡,生得轩如霞举,一双似狐狸眼的眸子荡漾着温和的笑意,一身改良的金白色袈裟长袍,额间一朵红色红莲妖冶无比,可他手里持着佛家独有的手势,端的是佛门中人的慈悲为怀。 无相转过头合手,对着他笑:“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帮贫僧请第一名出来。卿卿施主让贫僧压轴,贫僧总不能让他们失望了才是。” 台下,再次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可是,容摩天此刻并不为此而惊叹,他紧盯着少年的笑意,那笑里带着普度众生的佛子带着对众生得悲悯,可他总觉得那笑里藏着些什么。 而且,眼前面冠如玉的少年郎,五官和他记忆中的人有几分相似,可他也只是叹了一声,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第165章 老子的眼睛,瞎了瞎了 不需要容摩天叫,那第一名便摩拳擦掌飞了上来。 是一名女子,一个长相同样有些妖艳的女子,一双好柳眉长挑,长裙遮不住胸前白皙的一片大好风光,身姿婀娜妖娆,堪堪一只手便可以握住的细腰轻扭,挂在上面的长鞭带着倒刺,挂着血肉。 她颔首,拱手,笑意里带着魅惑:“在下江湖客媚生,请~赐教~” 女子妖艳,一颦一笑似乎都带着魅惑人心的能力,现场别说男子,就连女子也都称赞其美貌,不少人看直了眼。 可是无相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合手颔首道:“在下……” 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容摩天,又看向台下凑近的两个人,以及坐得老远的明卿卿,而后转过头笑道:“在下京城空空大师座下弟子江湖客无相,请赐教。” 裴尘羁笑道:“不错嘛,疯和尚挺上道儿嘛!” “那便开始,小和尚。”女子没有打的准备,却闪身来到他身侧,青葱素手轻轻点着他的肩膀,然后一点一点的靠近,几乎是附耳的声音很轻,可是周遭人都听得清楚。 “做什么和尚啊,不如出了佛门,入我门中,做我裙下臣,不是更逍遥?” 那声音传出来,一众人鸡皮疙瘩竖起,纷纷伸手去摸自己的手臂。 仔细一看,那女子带着无尽媚态的眼底暗藏杀机,周遭已经有合欢红色气浪隐隐缠绕着无相,像是用温柔的皮相,将猎物一点点引入自己陷阱的狐妖。 众人都觉得,这般明晃晃的诱惑,那和尚定然能独善其身,一眼看得出来。 可下一瞬,无相转过头,低眸一笑,好似痴痴的笑道:“好啊~” 众人:!!!这和尚道心不稳! 宋语晚转过头,疑惑道:“卿卿,他这样回去,不会被逐出师门吗?” 裴尘羁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只道:“疯和尚不会真被诱惑了,我承认这女子是有几分姿色,但是平日里有卿卿有阿语,最重要的是他身边有我,这般绝美的姿色,他都不见被诱惑,对方还不如我,他就被诱惑了?” 宋语晚:“……不要脸!” 明卿卿也是翻了一个极其优雅的白眼:“还记得阿羁之前送他的面具吗?” 宋语晚点头:“狐狸面具? 明卿卿点头,眼底带着戏谑:“是啊,疯和尚可不单纯,是只腹黑老狐狸,他一心入佛门,这执念强到在死亡面前,他都绝对不会低头的程度,怎么可能被这小小的色诱,破了戒?” 说来她倒是好奇,这般执念,到底有谁来让他破戒呢?这世上会有那样一件事,或那样一个人吗? 这疯和尚入佛门的执念,可是执拗得很,也疯狂偏执得很。 听到台下几人的话,倒是激起了媚生的胜负欲,她柳眉微动。 这世间还没有被她诱惑,还不为所动的人! 她伸出手抚过他的脸,笑道:“男人嘛,何必执念于什么呢?来,小和尚,不如与姐姐云雨一番,那滋味儿可比什么入佛门强呢。” 无相定定地看着她,还是笑:“这位施主,您就是这般坐上第一名的位置的?” “自然不是。” 媚生靠着他,身上合欢色气浪已经化为一条条藤条,在无相身上缠绕,开出花来,散发出一股香味儿来,容摩天赶紧打出气浪,将擂台包裹起来,将香味隔绝。 香味散得太快了,现场不少人吸入了鼻息,只看见台上有五六个美女,萦绕着和尚跳着舞,妩媚动人,看得他们痴迷。 没有人确定台上的少年离得这么近,到底有没有中招,只是看见他痴笑低垂的眉眼。 他一脸单纯:“那是什么?” 媚生靠着他,媚眼一弯:“自然是我腰间的玫瑰刺鞭,将那鞭子缠绕在人身上,倒刺入体,带出血肉,姐姐啊~多的是折磨人的办法。” 无相一副天真的模样:“那会死吗?” “自然,不死也得残,但是你乖乖听话,姐姐不会对你这般的,姐姐怎么舍得呢~” 说的是真心话,媚生从未见过如眼前这个少年这般俊美的,带着和尚的禁欲慈悲,额间却有一朵炽火红莲,那双带着慈悲的双眼却是如狐狸眼一眼,衬得他格外妖孽,两种风格相撞,令她简直欲罢不能,这般美少年,她怎么了忍心让其死掉? 她要好生和他玩玩,等到哪日腻了,在杀掉,养她的玫瑰花。 “阿弥陀佛!”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无相竟是后退了一大步,然后双眸清醒,哪里有方才要迷不迷的模样。 媚生愣了一下,怎会,他怎会一点儿都没有被迷惑! 她眯了眯眼睛,周遭气浪四散开来,从她身后蔓延开化为无数藤条,在空中浮动,像是蜘蛛精背后的脚一样。 藤条之上刹那间开满了合欢花,香味儿愈发浓烈起来。 而无相不仅不为所动,他合手一笑,慈悲道:“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佛?呵呵哈哈哈!”这恐怕是媚生近来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了,少年果然是少年,不知所谓,“既然你不愿意入我门,那便让我废了你,而后让你乖乖的,爬,向,我!” 她此刻神色阴鸷,像是一条美丽的毒蛇。 无相只是笑笑,倏尔,周遭金光大放,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 “啊!他么的,老子的眼睛!” “完了,瞎了瞎了!” …… 台下众人低头捂住眼睛嚎叫,金光杀伤力太大了,他们直接疯掉。 裴尘羁别过头,揉眼睛,大骂:“疯和尚,你提前吱一声啊!” 淦!他们离的太近的,差点眼睛刺瞎了。 宋语晚无语极了,赶紧转过头。 容摩天嘴角抽搐,捂着眼睛,丢出一股气浪,将那擂台上的金光包裹住,这般台下人才敢回看。 这群少年是真的奇葩! 唯有明卿卿,坐在那里嗑瓜子,捧腹大笑着,似乎早已料定一切。 台下都如此了,就别说站在台上,离无相这么近的媚生了。 就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她去了西天极乐,看见佛主了。 “他娘的!”媚生甩出合欢色气浪缓缓挡住自己的眼睛,骂了一口脏话,“你打就打,放什么金光?刺瞎我的眼睛,就是你的计策吗!” 第166章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是好人啊 无视周围一切讨伐,无相合手,周边金光闪烁,光芒不减,只是隐隐有红色气浪夹杂在里面,将媚生包裹起来。 他勾唇一笑,倒是惊艳了不少人,只是下一瞬,众人只见他红唇轻动,差点直接归西。 “阿弥陀佛,施主所造杀业太重,这世间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不过时候未到罢了,施主造孽太重,不若放下屠刀,入佛门诵经,多行善事……” 媚生捂着头,五官狰狞,痛得摔倒在地上滚,嘴里直念叨:“别念了,他娘的,你要打便打!” 那声音不停,无相合手,金光乍现,额间红莲隐隐发出红光,若来自远古的颂音传来,穿过尘埃,传入在场所有人耳里,引得所有人一阵阵头疼,他们赶紧捂住耳朵,痛苦地低着头。 “他么的!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服了!一个比一个奇葩!”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是好人啊!” “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 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在场所有人都捂着耳朵,捂着头痛不欲生,只觉得头要裂开了。 容摩天一步跳到台下,飞出院子,他受不了了。 他站在墙壁上,用气浪隔绝,这才好些了,望着观众席上一片哀嚎,他眼角疯狂抽搐,今日下午的比试是他这辈子看见过最奇葩的! 裴尘羁捂住耳朵,朝着明卿卿逃去,宋语晚一个闪身飞到明卿卿身边,两人这才好起来。 明卿卿好笑地抬头看着他们,摇头晃脑:“不听卿卿言,吃亏在眼前啊~” 宋语晚无语:“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你老是说他敢念,就捏爆他的头,实话说,我现在就想直接捏爆他的头。” 裴尘羁揉了揉太阳穴,那余威尚在,头痛欲裂:“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何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僧了!淦!这不打他,天理难容啊!” 明卿卿大笑:“不懂,疯和尚是武学天才,将佛门武术改了改,这招专门用来对付恶人,劝人向善。往后,但凡这个人作恶,今日余威尚存,她就会想起今日,而后头痛,然后就不敢作恶了。这便是疯和尚口中的普渡众生。哈哈哈哈!” 虽然她觉得好笑,但是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这念经啊,除了如疯和尚这般说道理加讲佛法,还有单纯的念经。”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纷纷摇头,天耶,太可怕了! 在场皆为武者,自然都听到了她的解释,纷纷表示无语。 你念就念,他们无辜啊,这无差别攻击,绝了! 擂台上,媚生痛得满脸冷汗,在台上四处翻滚,没有一点力气打架了,嘴里的话也从了脏话到求饶,到如今的认错了。 “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玩弄他人感情,再也不随意伤人性命了!”媚生合手,“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我放下屠刀,还请您放了我!啊!” 裴尘羁咂舌:“好惨啊!” 众人也觉得台上简直是惨不忍睹,那个和尚太凶残了! 无相合手一笑,周遭金光普照:“阿弥陀佛!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那施主,还比试吗?” 比?比个屁啊! 媚生讨好地笑:“不比了,我认输!你厉害,你牛!” 话刚落,无相就收了周遭金光,那速度叫一个收放自如。 媚生爬起来,看了他一眼,她认输,心服口服!不服都不行啊! 她踉踉跄跄地爬下台,也最快的速度跑出院子,然后跑出容府。 这朝州,她是不可能再来的了! 众人咂舌,一阵摇头,这得是受到了多大的摧残啊!可怜! 容摩天还是站在墙上,高声宣布:“咳,我宣布,这局,京城空空大师座下弟子江湖客无相胜!” “耶!”裴尘羁欢呼,“赢了!第一名!疯和尚厉害!” 他属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就这一瞬间就忘了方才的头痛,鼓起掌来。 宋语晚和明卿卿亦是鼓起掌来,这整个院子也就他们三人鼓掌,周遭一片凝视,想揍人的视线。 无相站在台上,望着三个人,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而周围人没鼓掌,还皆想揍他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阿弥陀佛,其实贫僧这一招也不算厉害。” 明卿卿点头,深以为然:“他的大招都没动呢。” 谁料,无相却道:“不是的,贫僧是说卿卿施主的更厉害,比我这个更厉害!” “更厉害?”裴尘羁好奇起来,一双眼睛闪亮亮的,“你这威力都这般了,卿卿还更厉害?” 众人是不愿意的,但无相又道:“我这个令人听了会头痛,但是卿卿那个就不了,会让人觉得浑身舒畅,一切释然,所有的一切都能放下,这才叫普渡。” 众人都没瞧见,他眼底的笑意重夹杂着的坏笑。 明卿卿嘴角抽搐,看了他一眼,只换的他更浓烈的笑意。 宋语晚也有些跃跃欲试,主要是她觉得卿卿的声音好听,而且她应该不是喜欢方才那种方式的人,毕竟她讨厌疯和尚这般,不然怎么要捏爆他的头。 这武术太奇葩了,但是在座之人都是武者,对一切武术都十分好奇。一听能忘却烦恼,不会头疼,纷纷目光灼灼看过去。 裴尘羁抱着明卿卿的手臂摇晃撒娇:“嗯~卿卿~来一个嘛~我想听,大家也想看看~” 猛男撒娇。 众人偏头:“yue!” 明卿卿一阵恶寒,却没有推开他,而后看向他,看向众人,神色莫名:“你们真的很想看看?” 有观众爽快道:“小郡主,就展示一下嘛,我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想见识见识!” “是啊,小郡主,请您让我们也见见!” …… 明卿卿笑了起来,眼底古怪,倏尔闪过坏笑和狡黠:“好啊,这可是你们说的哦~” 无相低笑,微不可查的用什么东西堵住了耳朵,又运起周遭玄力。 轻舟无语,看着众人跃跃欲试,退后了十几米远。 哎,这两个人在一起,得坑害多少人啊。 而后,众人只见,那娇小的小郡主朱唇微动。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照见……” 是《心经》。 这声音悠远古老,仿若来自远古额吟唱,洗涤着这件罪恶和人的灵魂。 众人舒服的眯眼,直言确然和和尚的不同,和尚没骗他们,可不过半晌,一切都不同了。 第167章 你们俩这是超死啊 众人痛苦地皱眉,只觉得周身痛,像是被撕扯着,一股黑暗的深渊倾覆而来,过往所有痛苦之事涌上脑海,那一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死!” 裴尘羁趴在地上,颤抖着手抬起来,虚弱道:“错了,我错了,卿卿别念了,呜呜呜!” 明卿卿见好就收,望着一片躺板板的人,嘴角的笑意克制又克制。 她摊手:“不怪我啊,这这是你们想见识的。” 之前和疯和尚练武,她就学会了他自创的武术,然后两个人无聊,所以将其改了又改,各有各的风格。 他俩调皮,被空空大师大早上喊起来颂早经,但是他俩大半夜斗嘴打架,一大早起床,丝毫没有意识,在梦中呢,所以一不小心就用了他们自创的念经,让在场的和尚们一连躺了好几日。 然后,然后她和师尊就被赶下山了,疯和尚被禁闭了。 众人趴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裴尘羁欲哭无泪:“靠!别人念经是超生,你们俩这是超死啊!” 有人大吼:“淦!臭和尚,你骗人!你怎么能这么坏!” 无相无辜摊手:“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是否觉得全身释然?是否感觉到头痛?没有头痛?” 众人无语,怎么不是释然呢? 那一瞬间只想去死了,什么都不要了,也不头痛,但是特么的,是全身疼!被撕裂得生不如死,只想着死了就解脱的痛好嘛! 众人深深看了无相和明卿卿一眼,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离开了院子,到嘴的话全部都咽下去了。 还说什么呢,他们就是纯纯的大冤种。打架的不是他们,可是受伤的永远有他们! 他们转头深深看着并列的四位少年,风姿卓绝,气质斐然,身后还站着一个背着神秘匣子的青年,都是实力不凡之人。 两位少年人赤忱天真,一位少年人端的是佛门慈悲相,一个少年人端的是娇弱慈悲相,身后跟着护卫他们的青年不爱笑,但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 起初这几人站在台下,他们只觉得养眼,少年们轻狂挑战之时,他们只觉得果然是少年,不知所谓,却也意气风发,让人艳羡。 可如今,特么的,妥妥的一群奇葩变态! 离他们远点,再远点! 今日之后,京城江湖客这几个少年,名动天下,以最奇葩的方式。 容摩天无语死了,但本着自己的职责,他走到几个少年面前:“诸位今日获胜,我已经命人准备了上好的房间,请诸位移步。” 明卿卿点头:“多谢。” 无相却是眯了眯眼:“多谢,请问施主,我们何时见家主?” 容摩天看着他,越看越眼熟,笑道:“明日,诸位好生休息,明日家主就会见各位,领大家去藏书阁和兵器库,每人都可以各拿一件,代表容家参加大比。” 即便这几个少年没有表明来意,他知道,来容家除了名利地位,这些武者最关心的无疑就是藏书阁和兵器库了。 明卿卿笑了笑,眼中神色莫名:“不知管家可是见过疯和尚?不仅频频看他,总觉得你看他的眼神,好似不太相同。” 裴尘羁和宋语晚休息了一会儿,这时候,也看了过去。 容摩天愣一瞬,没曾想对方如此直言,频频看别人确实失礼。 不过一瞬,他便笑起来,道歉道:“大师勿怪,我只是觉得您五官与我见过的人相似,叹这世间无奇不有。” 无奇不有? 哈哈哈哈,竟然就只是一句无奇不有。 明卿卿嘴角掩去嘲讽,她看向无相的眼神里带着不平,还有隐隐的心疼。 无相却是合手,仍旧笑着:“原来如此,无妨无妨。” 裴尘羁眸光微闪,他心思一向细腻,自然也看出了卿卿看向无相眼中多出来的情绪,但是他自知此刻有外人在,忍住没问。 几人被府内吓人引着去住所,一路上裴尘羁欲言又止,明卿卿看出来了,她瞥了一眼跟前带路的中年人,眸光微闪。 笑道:“阿羁啊,不像你啊,有什么话就说啊。” 裴尘羁愣了一下,看着明卿卿看向前面小厮的示意,立马会意了,斟酌一瞬才出言:“不是,就是很好奇,疯和尚到底像谁啊,让管家这般看。” 明卿卿摇头,一直看着中年小厮:“请问,你在府里待了很久吗?” 那小厮知晓对方身份尊贵,低眉顺眼道:“启禀小郡主,是的,起码四十年了。小的出生就在这儿了,跟着父母服侍容家主子们。” 裴尘羁笑里藏他意:“那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知道咯?” “回禀公子,那是自然,我知道的绝对不回比管家少!” 裴尘羁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丢给他,痞气道:“来,给公子我说说,这疯和尚能像谁啊?反正应该不是什么机密,就是平常聊天。” 那小厮捧着黄金,连连道谢:“公子说的是,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明日见了家主,你们就知道了,这位大师啊,像极了家主,若不是知道容府情况,我都还以为大师在俗世里,是家主的亲生子呢!” 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纷纷看见对方眼底的震惊,他们这下子好像都懂了,为何带疯和尚来这里入世,这里有故事啊。 无相却是低眸一笑,笑得莫名:“哦?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为何这般确认呢,万一是呢?” 小厮笑了起来,今日之事也知晓一二,自然知道这几位贵人年纪不大,爱开玩笑,他也没放心上。 “正如管家若说,这世间无奇不有。府邸有一位公子,也只有一位,小的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比少爷年纪更大的少爷啊,哈哈哈。到了,各为有什么事情,尽管叫小的,小的先行退下了。” 他走后,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四个人默契地看了一眼彼此,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若是真如管家小厮说的世间无奇不有就罢了,可若不是,这般相似,可是看出来的他们却一口一个无奇不有,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亲生子,比现在的府邸少爷先出生的亲生子,那他得多没有存在感啊,还是多不受重视啊。 裴尘羁欲言又止,还是道:“所以是哪一种可能?” 无相不说话,只是笑,转身回了屋子,明卿卿低眸神色莫名,眼底有郁气久久不散,这一刻宋语晚和裴尘羁都沉默了。 第168章 与天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翌日午后。 明卿卿等人拖着步子,缓慢地朝集合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都是穿着各式衣衫的江湖客,他们看见这几人,都是下意识离得几米远,或是加快脚步,一溜烟消失不见。 明卿卿摸了摸鼻子,看着本来结伴同行,人来人往的身侧,顷刻间,一个人都没有。 “倒也不必如此,我们又不吃人!” 裴尘羁五官狰狞:“他们这是排挤!赤裸裸的排挤!” 宋语晚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无相,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她无奈摇头,他们四个昨日的行为,可谓是变态,他们不上赶着揍他们就不错了。 倒是无相,他合手轻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几位小伙伴施主,留大家一条性命,他们只是想好生活着。” 轻舟:……搞得好像你昨日没参与似的。 几人正准备继续东聊西聊时,一个织金鱼鳞团纹的锦衣少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少年带着几个小厮,下巴高昂,扫了他们一眼,眼底尽是轻蔑。 “你们就是京城来的?” 他周围的小厮围绕着他,站在他身侧狐假虎威的,一脸凶悍。 哟嚯!屁大点的小孩子看不起谁呢! 裴尘羁可不惯着他:“关你屁事!” 说着几人就无视他,绕开他往前走。 “你们敢如此无视本少爷!”少年愤怒地瞪着他们,什么少年英雄,他倒要亲自试一试这群人,定然是徒有虚名! 说着,他身上的黄白游之色气浪翻滚化为一把翎羽弓箭,少年手持弓箭,右手拉满弓,一只气浪萦绕的箭现行。 少年瞄准裴尘羁,眼底盈满孤傲,嘴角勾起,露出得意的笑,立马松手,箭划破长空,带着气浪朝着裴尘羁而去。 就在少年以为就要得逞之时,明卿卿挥袖,将箭击碎。 几人转过头,脸色沉了下来。 少年愣在原地,似乎是不敢置信,自己用了五成力,对方却只是挥了挥袖子,就击碎了他的箭,而且毫发无损。 裴尘羁拿出王侯将相在手里把玩着:“偷袭算什么把戏?有本事正面刚啊!小爷我最看不起用阴招的人!” 少年身后的小厮围了上来,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宋语晚手扶着剑,生气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即便你生气方才阿羁的话,却也不能出手伤人性命啊!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 明卿卿眉眼带着杀气:“报上名来!” 无相看着少年,嘴角带笑,可眼底却冷漠至极:“阿弥陀佛!” 而轻舟站在他们身后,身形高大,面无表情中多了几分冷意。 少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几人气势这一瞬间有些骇人,正当他准备说什么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光儿,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看了过去,只见一袭金丝虎纹云锦长袍的男子,信步而来,身侧跟着昨日主持比试的容摩天。 男人眉眼精明,一双狐狸眼上挑,挂着笑意,却令人无端感受到压迫。 是他刻意释放出来的,来自强者的威压。 明卿卿眉眼微眯起,微不可查地上前一步,将身侧之人下意识护在身后。 而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一下子乖了下来,看见来人,大步跑上去,极其乖巧的行了一个礼,规规矩矩的,那还有方才暗箭伤人的蛮横。 男人笑了笑:“光儿,今日可有好生练武?” “当然!”少年笑容灿烂,“爹爹,今日我辰时就起来练武了,容管家刻意作证!” 容摩天面容慈爱,笑着点了点头:“是。” 这边几个人,仿若无人的聊着天,那边明卿卿眉眼微眯,打量着几人。 若是她猜想的不错,那个男人便是容家现任家主容启宸,也就是那个偷袭少年的父亲,那少年便是名动朝州的少年天才容家少爷容齐光。 四岁习武,十岁便入六重天,可引玄气入体,如今十四五岁,已入七重天巅峰。 明卿卿勾唇一笑,当真是天之骄子啊。 也难怪,小小年纪,他便可以气浪化弓箭。 明卿卿三人余光看向一侧沉默的无相,只见他手持佛家独有姿势,可是和他想出了这么久,他此刻的情绪波动,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明卿卿转过头,看着前面父慈子孝的一幕,只觉得讽刺。 齐光,“与天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当真是个好名字啊。 感受到几人的目光,容启宸转过头,大步走上来,拱手:“想必,这便是小郡主,老夫……” 明卿卿打断他:“家主说笑了,入朝州便是入江湖,不是说江湖一见。所有身份都抛之于后,我只是一个来自京城的江湖客罢了。” “明白。” 容启宸收了礼仪,其实他也没多恭敬,换做是其他地,他不过就是一介地方商户,他儿子胆敢伤害将军之子,对小郡主无礼,便是杀头的大罪。 可这里是朝州,是一个江湖,也因为如此,他才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 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 他其实早在方才他儿子偷袭时,就在了,他将明卿卿挥手集散箭的一幕尽收眼底。 也只是叹了一句果真少年英雄,几人气势不俗,小小年纪便是杀气凌然,不愧是那几位大英雄的后代。 容启宸又一眼看向无相,裴尘羁他们见状一下子紧张起来,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具体为何紧张。 无相却是抬眸,没有一点怯懦,反而是笑着,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他合手:“阿弥陀佛!” 容启宸笑了笑:“昨日便听闻少年英雄中有一位与老夫相像,今日一见,还真是摩天说的那般无奇不有啊,真的是太像了。要不是犬子就在这儿,老夫怕是要以为你才是老夫的亲儿子了。” 没有人发觉,无相放下的手在宽袖中紧紧握住。 明卿卿双眸微动,真真切切见他不像是说谎,可越是这般,她越觉得心寒和生气。 容齐光走上了,傲慢至极:“爹,他长得再像又如何,我才是您的儿子,只有我这般天之骄子,才配成为您的儿子!” “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要谦逊!” 虽是训斥之意,可容启宸眼底依旧带着笑,其实颇为赞同他的话。 容齐光低头,敷衍道是。 明卿卿眼中划过冷笑,若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当场鼓掌。 无相低垂着眼眸,嘴角的笑意淡了许多,一些尘封了许久的回忆蜂拥而至,压得他难受,是久违的难受。 他赶紧合手,只道:“阿弥陀佛!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聊天吗?” 这话提醒了在场之人,容摩天赶紧说,别让那些江湖客等急了,大家怕是都想要入一入那藏书阁和兵器库了。 容启宸这才带着人告辞离开,他与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无相擦肩而过,却是一眼都没看他。 无相就站在这里,没有说话,笑着,脑海里所有的记忆都在他说阿弥陀佛那一刻,被那慈爱无比的笑容给冲散。 是他的师父,空空大师的笑。 第169章 阁下又当如何呢 大比那一日,朝州比以往热闹了许多,大街之上来来往往的江湖客,戴着斗笠背着长刀,或是腰间挂着各式的武器,成群结队地朝着长留高台而去。 传闻长留擂台自上古时期便有了,取自山海经里“曰长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朝州位于山顶,四面环山,名曰长留山,是白帝居住之地。 长留高台是擂台,是江湖人比武之地,天下有两榜,一曰鸿鹄榜,鸿鹄榜乃是老一辈人的榜单,二曰青云榜,不坠青云之志,便是少年人的榜单。 而如何登榜,一般情况下便是在这长留高台上一较高下而来的。 此次大比,便又是两榜刷新的时刻了,但一般情况下,鸿鹄榜不变,变的向来都是青云榜,所以天下不少江湖侠客,练武者,纷纷为此而来。 明卿卿等人坐在容家上上宾座位,不说身份,但说那日他们几个人变态的实力和奇葩的比试方式,容家众门客便无人有异议。 观战途中,容齐光若有似无地看向几人,眼睛里带着敌视。 几人却是完全无视他,将他差点气得半死。 裴尘羁倾着身子,凑上去,低声询问道:“卿卿,三哥哥身边护卫的那个萧十三大哥,是鸿鹄榜十三名吗?” 听见他极其自然地叫着三哥哥,其余三人一阵恶寒。 宋语晚翻白眼:“三哥就三哥,还叠词,你一个大男人恶不恶心!” 裴尘羁做鬼脸:“我就喊!我这是随卿卿呢!你懂什么!” “别!”明卿卿无语,“你就不怕我三哥哥削你啊!你随我,那你怎么不叫我大哥哥叫大哥哥,二哥哥叫二哥哥,惊澜哥哥叫哥哥呢!” 裴尘羁摇头,他还想多活几年:“三哥比较温柔嘛!砸人都是拿银子的。” 明卿卿扶额,转移话题道:“十三大哥不是第十三名,是第十五名,你若是想多活几年,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个,这是他的痛,为了上十三名,他名字都改了!不上十三名,绝不改名!” 裴尘羁和宋语晚竖起大拇指,默契道:“牛!”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鸿鹄榜是比青云榜更厉害的榜单,榜上若有名,便是江湖人的鸿鹄之志。” “说得好!鸿鹄之志!” 擂台之上,竞争激烈,周围都是天下侠客,裴尘羁热血沸腾, “今日之比,青云榜上的人几乎都来了,今日,我裴尘羁也要登一登那青云榜,穿花寻路,入那青云之上,凭风扶摇而上,往后,也要争着去做一回鸿鹄!” 裴尘羁就是这般,从小就是这样,轻狂不羁,可能在外人看来,他这是大言不惭,可少年就是如此坦荡热烈,明晃晃赤裸裸想争什么就去争,也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败而气馁,反而越挫越勇。 明卿卿这次没笑话他,飒爽地道了一声“好”。 “那我便拭目以待,看看你从藏书阁里拿出来的武功秘籍,练到何种地步了。” 裴尘羁笑着,满脸自信张扬:“那你们且看好了!” 无相和宋语晚都是一笑,虽然没有说话,可是都是期待极了。 少年们张扬自信,又气质不凡,加诸之前容家门客比试一事,传得沸反盈天,引得了不少人瞩目观望,对他们几人也是讨论不断。 容齐光见此,眼底闪过阴狠,以往这个时刻,众人讨论最多的就是他,容家的天之骄子,武学天才! 可今日,他们却将风头占尽了! 为爹爹夺得朝州州主之位,只能是他!其他人没有资格,更没那个实力! 容齐光在诸位想夺得州主之位的家主中,是最厉害的那个,那剩下的便是他座下的势力了,只有他手下的门客们在此次大比中获胜,他才有资格夺得州主之位。 明卿卿本无意参与这些,但是要入容家,他们便只能靠成为门客这一条路,反正又不是卖身,办完事情,他们便潇洒一走,还能让裴尘羁他们去闯一闯那青云榜,何乐而不为呢。 擂台之上除了普通侠客的比试,为各自入的家族加分外,便是为入青云榜而来。 普通门客比试完后,便是青云榜挑战,历时五天之后,比试也要进入尾声了,青云榜初定,进入了最后的随意挑战环节。 这几天明卿卿几人优哉游哉吃瓜,坐在台下不动,容启宸也不急,他不用多思也知道,这几个少年想要直接进入最后的挑战环节,省事儿。 入青云榜,加分是普通侠客胜出的数倍,所以他也乐见其成,不催不问。 果然,主持的人在宣布最后环节后。 裴尘羁便站了起来,少年声音豪爽轻狂:“不要多的,我就挑战青云榜第十三名!” 明卿卿扶额:“……他真的不怕被揍吗?” 宋语晚低着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相信,他选十三,是为了萧十三大哥,但是我觉得萧十三大哥不但不会高兴感动,反而会将他往死里揍。” 无相合手:“阿弥陀佛,青云榜第十三名,好像也是七重天巅峰啊。” 宋语晚摇头:“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没把握他不会上的。” 与容家比试那日一样,在场之人无不想上来揍一揍这个少年,但是比赛规定在前,都只得偃旗息鼓,但是气不过,全都喊话原本的第十三名,让他将裴尘羁往死里打。 青云榜第十三名表示就算大家不说,他也要这么做,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而起找揍的! 正因为,裴尘羁一上台,双方介绍完,便来了一句。 “阁下,我们都是七重天巅峰,可若是我拿出王侯将相,阁下又当如何呢?” 第170章 请青云榜第一名赐教 第十三名也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是很轻狂了,可此刻才知道,人外有人,他的轻狂不及眼前人半分! 简直是气煞他也! 但是正如宋语晚所说,裴尘羁虽狂,但是从不轻易惹自己惹不起的,他轻功上乘,且手中有王侯将在,两人相持不到一炷香,裴尘羁便胜了。 主持人宣布结果后,从此后,青云榜第十三名后的名字便是裴尘羁三个大字。 众人一阵惋惜,不但没揍上,还让对方愈发得意了。 这不,结果都宣布很久了,裴尘羁还举着手在台上走,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青云榜第一名呢。 最后,还是宋语晚顶着压力将他拽下来的。 “阿语,你打算挑战第几名?”裴尘羁也不忘记关心小伙伴。 宋语晚一本正经,沉吟片刻道:“我刚上七重天巅峰,便选青云榜第十二名。” 好家伙! 周遭竖起耳朵的江湖人全都直呼好家伙,青云榜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可能实力相当,但也要比较其他的,比如涉世经验,实战经验,再者就是武器等等。 裴尘羁挑战的第十三名是早已经入了七重天巅峰的,而裴尘羁与他实力相当,身上有优势才胜出的。 这个少女刚刚越级入七重天巅峰,就想挑战比十三名还厉害的十二名?她以为还是容家那小比试一样的? 真是一个比一个狂! 但是不如众人所想,宋语晚确然挑战艰难,最终却还是赢了。 在场掌声雷动,纷纷赞叹方才的精彩比试。 而这边他们一行人,获得了更多的瞩目。 与那日比试相同,明卿卿让无相压轴。 众人自然也听闻过,都十分好奇这位小郡主。 明卿卿一身银丝海棠刺绣红裙,恣意潇洒,明艳动人。 众人只见那看似娇柔的小姑娘拱手,声音铿锵有力,霸气十足:“在下京城明家江湖客明卿卿,请青云榜第一名赐教!” 哗—— 在座之人皆惊,在场一阵讨论声四起。 就连容启宸都皱眉怀疑起来,这位小郡主是否太过草率了,他们确然都是天才,可是青云榜可不是他容家的小比试,可能榜上相邻几名实力相当,可是每一名之间却如十重天阶级一般,有着偌大的天堑。 裴尘羁激动起来:“卿卿不愧是卿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啊!今日过后,青云榜上第一名明卿卿,从此名动天下,我看谁敢说她是什么都不会的病秧子,简直是笑掉大牙!” 宋语晚亦是眼底亮晶晶的,快弯起爱心形状了。 她家小姐妹儿! 无相浅笑:“阿弥陀佛,还说阿羁施主呢,卿卿施主还要张扬。” “哼!”这边听到他们话的容齐光不屑道,“不自量力,被人称了一声少年英雄,就真以为自己不得了了?就那七重天初期,也敢挑战青云榜第一名?找死!” “我特么看你找死!”裴尘羁拍桌而起,“有本事你就上啊,在这下面瞎比比!” “你说什么!”容齐光从小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何时被人如此当中辱骂的,他怒气腾腾正要发作。 这边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容启宸愠怒:“不要生事!” 容齐光坐了回去,虽有不满,却不敢忤逆他的父亲。 宋语晚觉得奇怪,那日他们与他起了冲突,容启宸虽然言语是训斥,可实则是明晃晃站在自家儿子这边的,可是今日却不是这般,那一抹不耐烦,宋语晚看在眼里。 虽然有些想不通,但她顾忌场合,没有问。 倒是裴尘羁见此,却是冷笑一声,他全都看在眼底,也想得明白。 于容启宸而言,今日的朝州州主之位比什么都重要! 台下的小插曲,台上人不知道,青云榜第一名飞上了台,他稳居榜首许久,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白衣胜雪,温文尔雅的模样,他拱手:“在下江湖客白擎云,请赐教。” 没有愤怒,没有不屑,反而是带着对对手的尊重,倒是让明卿卿生出好感来。 明卿卿持剑拱手:“在下京城明家江湖客明卿卿,请赐教。” “请。”白擎云拿出一个玉箫,长长的白玉箫上,是竹子浮雕,倒是与他此人的气质很像。 “请。”明卿卿拔出长剑来,冰冷的长生剑,在这几次染血后,却依旧散发着温柔的剑意,倒是也与她表面气质很符合。 台下低声讨论不断,藏匿在人群里的穿着黑白袍的几人亦是紧张兮兮地望着台上。 “大哥!妹妹挑战第一名啊,第一名可是八重天武者,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是我担心啊!” 这清朗又急躁的声音不是明家明朝礼还有谁。 明书允身着白袍,将自己掩藏得严严实实的,却藏不住他身上温雅的气质,他还没说话,一旁的明长容开口了。 “对啊!大哥,不然,我让十三去?”他转过头大喊,“十三?十三人呢?” 明祈丞缓缓开口:“别喊了,方才裴家那小子上去挑战的时候,他就去磨刀了。”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最搞笑的话,眼睛紧紧盯着台上那个小人儿。 在他眼里,无论怎么长大,都是小人儿的他闺女。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明长容和明朝礼已经笑出来了。 神特么的去磨刀了。 明长容在心底,拿出一秒,默默给裴尘羁点了蜡烛,然后剩下的时间都是担心。 “爹!我们这样低调,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啊!直接去找妹妹不就好了?” 低调? 明祈丞转头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明书允亦是,看着他无奈地摇头。 还是明朝礼,他毫不客气地怼道:“你管你这叫低调?你看看你这身黑袍,全身都是金丝刺绣的祥云纹,到处都是镶嵌的贵重宝石珠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啊,一路上要不是我们几个人气势比较凶,你早就被抢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那又如何?”明长容抬头怼回去,但是脚步却朝着明书允背后挪了挪,“大哥曾经说过,见良人,正衣冠,就算妹妹不知道是我,我也要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我有钱,为什么藏着掖着,你要是有钱,怕是比我还夸张!” 没钱! 明朝礼气死了,他确实没臭弟弟有钱,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给弟弟来一场爱的教育! 这么想着,明朝礼捏起拳头了。 明祈丞出声:“你们不看,就滚回京城去!” 一下子,明朝礼和明长容手拉手,站回了明书允身侧,两个人乖巧地站得笔直,面带笑容地看着台上。 “弟弟,你看我们妹妹。” 明长容点头:“嗯,看见了,我们妹妹。” 明朝礼温柔:“妹妹可真漂亮啊,像我这个做二哥哥的。” “怎么会像你呢?”明长容声音温柔,“明明就是像我,毕竟我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妹妹这长相怎么会像你这个大老粗呢?” 明朝礼转过头皮笑肉不笑,手里捏得死紧:“你不要找死呢!” 明长容吃痛,却直直盯着他笑,痛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再这样,我可叫爹啦。” “你叫啊!”明朝礼捏得他的骨头吱嘎响。 第171章 谁怕 明祈丞在一旁头疼地捏了捏眉头,自从小孩儿回家后,这两兄弟就更闹腾了,真想将他们逐出去。 明书允看着三人,黑袍之下藏着的嘴角上扬,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在里面。 两人还在掐,越掐越来劲儿,明祈丞咳嗽了一声。 明朝礼和明长容立马笑起来,放开了彼此的手,认真看着台上。 台上的挑战已经开始了,白擎云开始吹起箫,箫声条条,却极其悦耳,竹青色气浪萦绕而出,倒是与明卿卿的剑意一样温柔,气浪化形,化为竹子,矗立在他身后,风一吹,那竹子仿若活了,发出簌簌的声音,配着箫声,倒是宁静优雅极了。 众人直呼,这哪里是比试啊,明明就是一场宴会,令人心生愉悦。 竹子蔓延朝着明卿卿而去,明卿卿持剑一斩,东方既白色气浪一出便化形为霜花,而后在这个盛夏的日子,天空下起了大雪。 鹅毛大雪飞舞在竹林里,箫声,练剑声,风声,竹林声,竹林长青不败,而白擎云抬眸,于这竹林中窥见天日,他嘴角带笑,箫声一变。 周围之人仿若置身于内,听见了战鼓雷雷。 明卿卿倒是也配合,一剑剑斩向对方的竹,却像是在竹林舞剑。 这是独属于文人雅客,侠客的浪漫。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台下有文人站起身来,随着这场景,高声颂朗,随着箫声而起,声音愈发铿锵,“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好!” “一蓑烟雨任平生!” 是少年人独有的豪情万丈冲天而去,满含着意气风发,今日本就大部分是少年人之间的比拼,在场所有人都受到了感染,皆站起身来。 “好!” 众人全然忘记了这是擂台比武,纷纷鼓掌起来,大声道好。 而台下已经有人支棱起了古琴,笛子等乐器,合奏起来。 只关心今日朝州州主之位是否被容家夺得的容摩天愣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 就离谱! 一向注重面子的容启宸,差点当场骂粗话。 你们特么是脑子有包,还是眼睛瞎了? 这是比试!青云榜比试!不是文人骚客侠客齐聚一堂,舞弄风月之地! 他气,但是他不说,因为他要脸。 裴尘羁站起来,高声喊:“好!不愧是我们家卿卿!就是独具一格!” 宋语晚站起来鼓掌,笑意灿烂豪爽。 无相合手,还是道“阿弥陀佛”,可是眼中的笑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人群中叫好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中最大声的莫过于明朝礼了。 明朝礼站在人群中,看得真切,他不喜舞文弄墨,不喜这些风雅之物,却拍手叫好。 他妹妹果然不愧是他妹妹,比试都这么优雅。 此前是谁给他们说他妹妹手段凶残来着?放屁!纯属是造谣! 不只是他,明家其他人亦是如此想。 就这般,一个美丽的误会产生了。 高台之上还在继续,高台之下,颂诗愈发铿锵,各种乐器配合得默契。 待诗词朗诵完成,台上箫声缓缓停下。 众人只见,白擎云握着箫笑,对着明卿卿弯腰拱手:“在下认输,今日虽败,但是酣畅淋漓!” 认输了?! 众人一阵不解。 明卿卿极其礼貌拱手,对待这种确确实实文人气质的好人,她收起了凶残,带着尊重:“在下亦是,酣畅淋漓。” 白擎云转过身,额头冒着冷汗,拿出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理了理身上凌乱的发丝,朝着众人拱手,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 他坦坦荡荡道:“白擎云实力不济,在此甘愿认输。” 旁人轻易看不出来,可他是局中人,他感受得到,虽然他看起来与对方旗鼓相当,你不胜我,我不胜你,可是对方温柔的剑意却藏着一股凌然之气,是他不敌的,他其实早已是强撑了。 输了便是输了,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狡辩的。 说完之后,他就朝明卿卿颔首便下了台。 来也如此,去也如此,皆是坦荡优雅,倒是令明卿卿多看了一眼。 而站在另一侧,将这一切全然收之眼底的谢君辞,黑袍之下的双眸中闪过暗芒。 白羽悄咪咪往一旁挪开了好几步,总觉得离他家主子太近,冷得很。 谢君辞缓缓开口:“卿卿是不是很喜欢这种?” 白羽:??? 他直接懵住了,合着刚才满身低气压的他家主子,就为这?吃醋了? “你怎不说话?” 白羽打了个激灵,他哪儿敢说话啊! 但是盯着自家主子的死亡凝视,他抹了一把冷汗,吞吞吐吐开口:“应该……不是,小郡主应该喜欢的是您啊。” 谢君辞还是道:“可是卿卿喜欢穿白衣的,她身边的胖丫头就是这样说的。” 白衣赶紧找补:“虽然是,但是小郡主是谁啊,不可能但凡穿白衣的都喜欢啊。” “也就是说,就算本王穿白衣,她也不一定喜欢。”谢君辞眸光一暗再暗。 卿卿不喜欢他!谢君辞当场神色阴沉,整个人直接裂开,周遭散发着可怕的低气压。 天啊! 来个人救救他! 白羽快被逼疯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第172章 好父亲 因为明卿卿几人,长留高台之上的比试此刻正如火如荼。 比试还未分出最终结果来,周遭的人就不断给容启宸道贺。 有家主酸道:“容家主,今日这朝州之位已然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是啊,接下来的比试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也不知容家主怎么将这几位召到旗下的。” “这几位传闻可是京城的王公贵族,没曾想容家主魅力如此之大,竟然将他们招来了,有了他们几个,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哪有,比试还未结束,结果尚未可知。”容启宸拱手,谦逊地回复着,虽是说结果尚未定下来,可是他胸有成竹,嘴角的笑意始终不断。 诸位家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纷纷瘪瘪嘴走开了。 台上此刻,无相正在对对手进行摧残,底下人五官紧蹙,要不是有高手及时打出气浪,将那声音隔绝,此刻台上对手的模样,就是他们的现在。 容启宸身侧的家主凑上来,眼神别有意味:“容家主,台上少年这般天赋,又和你长得这般相似,怕不是您悄悄藏起来培养的儿子。” 周遭人眼睛看着台上,可却将耳朵竖起来。 毕竟容启宸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仿若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而且,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容齐光小小年纪这般天赋,却始终不让他去争一争青云榜,却让他在今日露面,不用想也知道,这儿子是他的底牌,就为了今日这朝州之位的争夺。 以前他们都是这般想的,可今日望见这几位少年,而且眼前台上这个实在是太相像了,令他们不得不多想。 这边容启宸笑着,还未来得及开口。 一侧的容齐光,将这些话全都收之耳底,倒是率先开口了。 “伯伯说笑了,我爹爹只有我一个孩子,哪里有准备了什么后手,台上这人与我们素不相识,不过一介江湖客罢了。”也不是谁,都配做他容家子的。 容齐光笑着,用那笑意极力掩藏着快要溢出来的恨意和嫉妒,还有无尽的愤怒。 那人讪笑:“是是是,别放在心底,伯伯这是开玩笑呢。” 容启宸也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台上。 容齐光一转眸,就看见自己父亲面带笑意,与之荣焉地看着台上。 他死死攥紧袖子,手指掐紧掌心,掐得泛白。 该死!父亲竟然对他们多看一眼,他不会真信了那人会是他的亲生子! 不可以,容家只能是他一个!他是容家继承人,是唯一有资格喊他父亲的人!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动摇他的地位,不许任何人和他抢父亲! 他父亲要高看一眼的人,也只能是他! 殊不知,他的父亲不过是在估量对方的实力,在盘算今日夺得朝州州主之位是否还会出现其他变数。 这边,台上,无相摧残完青云榜第二名,对方便主动认输,认完输后,便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走前还大喊了一句:“这朝州,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众人是哭笑不得,唯有裴尘羁他们几人捂着肚子,笑得开怀。 无相站在高台之上,大老远,在这人头攒动的人群中,一眼看向了他们几人,他眼带笑意的看着他们,那双眸中藏着几抹期许,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几人一直关注着他,此刻他望过来,他们眼中皆是笑意。 裴尘羁竖起大拇指,高声称赞:“疯和尚,今日依旧是变态如斯啊!” 宋语晚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笑得像月牙:“疯和尚,往后你便算是入世了,你不再是籍籍无名的和尚了,而是青云榜第二名,京城空空大师座下江湖客无相是也!” “还有,是我们这群少年人之一。”明卿卿亦是笑容灿烂。 从此以后,江湖人提及他们,一定少不了那个念经让人头痛的少年郎了。 她眼底暗了暗,要是阿鹤还在就好了,他一定也会很喜欢疯和尚。 他们五个人大杀四方,闯这江湖,多畅快啊。再去鬼域搅弄风云,多好啊。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阿鹤,若是你在天上看着,一定也会为我开心的。 无相见三人如此,那双藏着暗芒的双眸里笑意盈满,像是闪烁着星星。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三人,与明卿卿于空中对视,两人各怀心事,却一眼读懂对方眼底的开心。 这边白羽见状,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 他犹犹豫豫道:“主子,小郡主对这和尚无关风月的,您别” “本王是这样的人嘛?”谢君辞转头看着他,眼中波澜不惊,”一个和尚,本王也会吃味儿不成?“ 白羽立马低下头,下意识嘀咕:“和尚也是可以还俗的嘛。” 话刚落,周遭气压极速下降。 白羽伸手打着自己的嘴巴。 叫自己多嘴! 而台上无相正准备下台,一道轻蔑的声音传来。 “青云榜第二也不过如此嘛,本少爷要挑战他!” 在场之人一下子安静如鸡,齐刷刷看了过去。 明卿卿三人,眼带戾气看过去。 开口说话要挑战的正是容齐光,他此刻站起身来,看着台上的无相,脸上的不屑连藏都不藏一下。 容启宸眉头微蹙:“光儿,不得如此。” 容齐光拱手,笑得傲慢:“爹爹,您一向教导孩儿要谦逊,可今日是少年人的比试,少年人自当轻狂。孩儿日日操练, 今日也想试一试,我见那和尚实力也不过如此,行的不过是旁门左道,竟然都成了那少年人趋之若鹜的青云榜第二,孩儿不服!” 容启宸想起往日自家儿子的实力,又审视了一下无相的实力,无相实力确然没有他儿子高。 若是他抢得第二,无相顺位第三,改加的积分不便,他儿子一鸣惊人,他这个朝州州主坐得也会更稳一些。 这样想着,容启宸仰天大笑起来:“好!说的好!少年人自当如此,勇敢去搏一搏,争一争,不愧是我容启宸的儿子,输赢并不重要,你尽力了便好,你永远都是父亲的骄傲。” 他双手稳住容齐光的肩膀:“儿子,好样的,去!” 一副大义凌然的慈父模样,看得令不少少年羡慕起来。 身居高位,还是江湖人敬仰的武者高手。竟然对自己的儿子这般慈爱,也难怪那容少爷天赋卓绝就罢了,实力也如此高。 不少半大少年都羡慕起来,要是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们死而无憾了。 而这一番说辞下来,身为被羡慕对象的容齐光早已感动的满眼泪光,他狠狠发誓,他定要为父亲争光! 明卿卿却是笑意中带着嘲讽,容启宸这一番说辞,将自家儿子的嫉妒之心藏得严严实实的,冠冕堂皇的换上了少年人的说辞。 而且,此番说辞后,无论输赢,众人都不会说什么,只道少年英雄有魄力。 裴尘羁偏头:“我tui!就不要侮辱少年人这个词语了,身为少年的我,表示少年可不是他这模样的。” 他直言不讳,也没收着,几位少年本来是容家门客,可此刻是丝毫不给容启宸面子。 闹得一众人跟着尴尬。 容齐光正打算破口大骂,被容启宸眼神制止了。 他笑道:“裴公子说笑了,好了开始,别让大家等急了。” 他暂且忍一忍,都是群孩子,桀骜些也没什么。 无相站在台上,将一切受之眼底,他低低笑了起来。 还真是一位好父亲呢。 比试将要开始,众人皆聚精会神。 明卿卿看向台上,高声道:“阿相啊,既然容公子愿意(找死)试一试,何不成全他?本着对对手的尊重,你不该藏着掖着,你的大招也不要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