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封妃,娘娘带崽升级》 第1章 清醒 姜羽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正被人绑着,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 她意识昏沉,连眼前看到的东西都不甚清明,只是被挣扎身体的那种禁制感渐渐唤回了理智。 姜羽震惊!!谁把她呈个“大”字绑床上了?? 哪家的纨绔活腻了,心思都动到她头上了。 怒火上头过后是疑惑,纱鸾轻帐,暖玉生香,这情趣还一套一套的。 姜羽挣了挣,绑她的是麻绳,死结系的紧实,手脚能活动的范围加起来不到半米,触手的皆是轻纱,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姜羽努力半晌无果,索性直接躺平等着看是哪个王八蛋敢跟她开这种友好的玩笑。 双眸没有聚焦的盯着床顶,姜羽在回忆。 她十六岁进军队,摸爬滚打十年坐上了指挥官的位置,又有一个国宝级别护短出名的老师,军中纪律严明,怎么会有人敢跟她玩这套? 而且,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 帐外突然传来声响,呼吸声轻,脚步声轻,姜羽几乎已经断定来人是个兵。 但掀开轻纱的那人玉冠束发,长袍加身,还是让她滞住了呼吸。 来人她不认识,这身打扮她也没见过。 但男人丝毫不理会她的反应,倾身上来就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这还能忍?? 姜羽利用所有挣扎的余地抵抗:“你谁啊,老娘也是你能上手的?” “你是不是有病啊,强奸犯法,你还敢强奸军人,牢饭吃多了报复社会啊!!” “滚啊,小心老娘阉了你!” 但绑住的手脚限制了她的动作,男人只用一条腿就压制住了她的半边身子,这时姜羽才看清他的脸。 男人风姿昳秀,爽朗清举。 但他脸色发白,额角全是细汗,衬的整个人神色不佳,但力气却大的要命。 殷长穆双目赤红,所有的行为只是遵循本能,身下人的反抗让他恼火,他伸手掐着她的双颊,迫使她张开嘴,动作近乎粗暴。 姜羽看出他不是清醒的样子,努力发出声音:“你…醒醒,咱…有话…先…商量一下。” 殷长穆哑着嗓子,声音很重:“别动!” 姜羽一直试图再跟他交流,但男人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姜羽是军人,意志力本就惊人,但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昏沉,恍恍惚惚间,她似乎看尽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女子被养在深闺,日日受人磋磨,看人眼色。 在这个姜羽不熟知的年代里,女子生在官家,她是幺女,也是庶出,从小便不受宠。 因为父亲祝甫阁官拜太傅,端着文人的修养,嫡庶分的太重。 祝桑结是祝家最小的女儿,其生母清姨娘出身不高,被祝太傅收房后宠幸过一次就有了祝桑结。 祝甫阁既不缺儿子,也不缺女儿,再加上祝桑结出生时,两位兄长已经十三岁,恰好是可以入仕的年纪,祝甫阁已经没有一点心思放在这个刚出生的女儿身上了。 清姨娘又软弱可欺,久而久之,祝桑结的生活甚至连祝家的下人都不如。 祝桑结性格与清姨娘很像,胆小懦弱,因为从没受过宠和祝家二女时不时的刁难。 在六岁姨娘去世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这府里的小姐,每天干着下人的活计,住下人房,吃下人餐。 直到十八岁这年,和府里的嬷嬷出门采买被一个纨绔子弟看上,求到了嫡母施氏面前。 施氏为难,按身份祝桑结是府里的小姐,被人以讨下人的方式收房实在有损太傅府的脸面。 但人家已经来讨,又不能直言那是府里的小姐,这么说就等于明摆着让她自认苛待庶女。 最后施氏大手一挥,干脆将她卖出了府,就说人已经病逝了,祝府从此再无五小姐。 祝桑结最开始是被卖给了人伢子,但那人见她生的还算标致,又翻倍卖给了花楼。 至于晕倒,她没有记忆,再醒来,就是姜羽看到的一切。 姜羽醒来时,双手双脚已经被磨的通红,男人为方便动作,最后给她解开了绳子。 身体疲累,手脚酸软,姜羽裹紧身上仅有的纱帐,撑着坐起看向桌边的男人。 那人侧身对着她,姜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声音平静:“这是额外的银两,我会让人送你出城。” 姜羽已经冷静很多了,她莫名其妙来到的这个世界,君权至上,阶级分明。 而她现在的身份,是被卖到花楼的奴隶,仅比罪犯身份高一点的存在。 手握奴籍的主人,可对奴隶任意买卖打骂,甚至打杀,也就是意味着她现在的性命,攥在别人手里。 姜羽额角跳的发痛,男人的声音让她回神。 她没有祝桑结昏迷前的记忆,只对京城有仅存的认知,如果被送出城,那就是两眼一抹黑。 姜羽思虑片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还要我的卖身契。” 这个男人不像是普通逛花楼的,而且给她提供了后路。他是姜羽能抓住的稻草,现在首要解决的就是奴籍的问题。 男人应了,或许是觉得已经给出补偿,他站起身,没给姜羽一个眼神,径直离开。 姜羽缓了一会儿也起身整理自己,老鸨在此时闯入,臭着脸色将一张纸扔到她身上:“赶紧走,老娘买你就卖了一晚上,晦气。” 姜羽弯腰将纸张捡起,确定了是自己的卖身契,被老鸨推搡下楼。 楼下的马车旁站着一个魁梧的男人,姜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思考自己逃跑的可能。 祝桑结会出府采买,姜羽凭借着不太清晰的记忆,找到了熟悉的地标,她趁机跳下马车,穿进人流密集的坊市,兜兜转转又回了青楼。 第2章 花楼命案 五年后,归统三年,琼花巷深街45号,揽月阁。 官兵围了三层水泄不通,南梁使臣逛花楼死在了人家姑娘身上,整条街都传遍了。 玫姨是揽月阁的主事,正在安排姑娘们在楼下大堂静坐,等待官府问询。 昨晚与南梁使臣过夜的有两人,此时正候在案发现场,衣冠散乱。 姜羽在四年前就把那座青楼买下,改名揽月阁,也顺理成章的成了这楼里的东家。 她并没有直接入楼,而是去了不远处的茶馆,差人打听事情的经过。 南梁建朝早于大殷,早期国力强大。 大殷始皇帝殷逐岱以武开国,但二代普德帝殷冕就开始走了下坡路。 普德在位九年,病逝于26岁,当时太子年幼,宗亲摄政控国,废除太子称帝,年号贞治。 贞治皇帝殷怀璋登基后内忧外患,南梁趁机发兵,两国焦灼五年,最后大殷不得已将行二的皇子殷长穆送去南梁成为质子,暂保大殷太平。 却不想殷长穆弱冠之年回国,四年经营就逼的自己的父皇退位,并将其幽禁于行宫,殷长穆登基,年号归统。 归统帝雷厉风行,两年时间收复了贞治年间割让给南梁的全部城池,甚至有更进一步的架势。 南梁不得不递了求和书,并派遣使臣来大殷以表心意。 现在这来求和的使臣,死在了大殷,还是死于逛花楼,这对南梁,何止羞辱。 饰月从外门进入,同她道:“小姐,玫姨说不是因为咱们楼里的人。” 姜羽浅酌了一口茶,问:“怎么会有禁军在?” “是当时报官的时候正遇上禁军巡逻,听说死者是南梁使臣,就先一步围了现场。” “谁在现场?” “大理寺少卿段平。” “言犀什么时候离开的?” “昨夜子时。” 姜羽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好,你去检查一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让花临和雪妆跟着我就行。” 姜羽从后门入揽月阁的时候,玫姨刚打发了几个朝姑娘调笑的兵痞子,见她行礼:“小姐,您来了。” 姜羽问道:“具体怎么回事,从头到尾跟我说清楚。” 两人边说边入楼:“昨晚花魁之争落幕后,青容青枝被南梁杨大人选中,三人去了二楼七号房。” “今早丑时还叫了水进去,卯时青容醒来先离开了房间,青枝醒后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玫姨摇头:“没有。青容和青枝我问过,昨晚她们都是正常休息,其他姑娘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姜羽上了二楼,入眼就是殷长穆的背影,她皱眉,总觉得这个身影她似乎见过。 “玫姨,你有随身带着巾帕吗?” “大人,这是我们东家。” 段平正在和那个背影说话,闻言回应:“先进屋,等会儿问你们话。” 姜羽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死者平躺在床前,有仵作正在验尸。 青容和青枝在最远处的角落,她低声朝身后吩咐:“雪妆,去拿衣服给她们整理一下。” 段平又叫了仵作询问,最后才向她们走来。 姜羽终于在那人转身时看清了他的样子,是他,五年前那个男人! 姜羽掩下眸中的惊讶,默默收回视线,幸好她在进门之前戴了巾帕,如果被认出来又是一桩麻烦。 段平与她直接开门见山:“原来是位娘子,娘子怎么称呼?怎么成为这花楼的东家的?” “小女子姓姜,大概四年前接手了揽月阁。” 段平对她一阵盘问,殷长穆就在旁边听着仵作更详细的汇报,姜羽一心二用,把有用的尸体信息记了下来。 仵作给出的死因是心悸而死,姜羽听完,一个白眼差点翻出来,这不就明摆着说人是爽死的么。 用二十一世纪的医疗水平解释,单纯因为兴奋过度导致猝死的情况都不多见。 姜羽心中微凝,南梁使臣死在了花楼,死因还是这么离谱的存在,就算为了给南梁一个交代,她们这栋花楼都不会好过。 她不动声色的跟段平套话:“大人,揽月阁里都是姑娘,胆小体弱,不会杀人的。” 段平不欲多说,只是让她把青容青枝带走。四人连同花临雪妆都被带到隔壁房间,门口被禁军把守。 姜羽把青枝叫来,一问一答,“你发现的时候人死了多久能判断吗?” “应当是不久的,尸体身上还有温度。” “尸体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面容平静,身体放松,就像在睡梦中死去的一样。” “那昨晚他有没有心悸的征兆?” 这句话是青容答的:“没有,很正常。” 玫姨这时插了一句:“而且报官的小厮不是咱们楼里的人,我没有跟他说死者是杨大人,也不会宣扬的人尽皆知。” 姜羽大概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玫姨,你知道房中另外那位男子是谁吗?” 玫姨刚说不知,青容就提醒:“应该是位身份颇高之人,段大人对他极为恭敬。” “那他与禁军有过交流吗?” 青容这次摇了摇头。 平常城内巡逻有专设的巡防司,禁军只负责皇宫的安全,怎么会巡逻到由此去大理寺的路上。 而且禁军统领是正三品皇帝亲卫,品级与段平相同,就因为死者是南梁使臣就来帮忙查案了? “玫姨,去打听一下段平打算怎么处理我们揽月阁。” 姜羽心思浮动,那个男人应当是禁军统领或者官职更高的人物,这是她不想过多接触的。 如果这件事最后查出的结果跟揽月阁没有关系,那就顺了暗中之人的安排,她会接受处理结果,但如果有人想让揽月阁做替罪羊,这是姜羽完全不能认同的。 几人一直被关到午时,有禁军进来要带青容青枝去大理寺问话。 姜羽察觉有异,立刻吩咐花临:“让且风去看看隔壁现场还有人吗,如果没有,去仔细查一下死者死时所在的地方有什么奇怪之处,床,锦被,枕头都要查,快去!” 到楼下大堂时,玫姨步履匆匆的走来,神色都是焦急:“小姐,刚刚段大人说三天后会查封揽月阁,让我在三天内将姑娘们遣出去。” 第3章 冒险出头 姜羽眉头皱紧,这是真的打算让她们背锅了? 看着面前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的女子,年纪小的还不满二十岁,她们都是走投无路才沦落风尘,如果这唯一的生计没有了,从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只能被送去当军妓了。 “段平在哪?带我过去找他。” 街上喧杂,百姓都被禁军拦在一丈之外,段平正与那名男子禀报着什么,恭敬的神情不似作假。 姜羽刻意发出声音,吸引两人视线,“段大人,查封一事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呢?玫姨去哪里遣散那么多姑娘。” 段平只是说:“姜娘子,本官意为让老鸨转达,三天后将会查封揽月阁,至于楼里的姑娘如何处置,本官并不想过问。” “那请问大人是查到什么证据了吗?我这楼里姑娘、小厮、护院好歹也养了几十人,不给一个合理的原由小女子实在是怕有人会闹事啊。” “南梁使臣死在揽月阁,如此严重的事情怎么会没有理由。” 姜羽一脸委屈:“可这也不是小女子能控制的呀,揽月阁来者是客,小女子开门就是做生意的,使臣大人死于意外,您不能因为意外您就断了这上上下下几十人的生路呀。” 殷长穆就站在不远处,听着女子软着声音说话。 女子戴着面纱,但一双眸子十分灵动狡黠。 查封是他的意思,一间青楼而已,能因此废除杨旭,值得了。 姜羽口水都快说干了,段平既没有松口的意思,也不给她一个正当理由,只来来回回捡着使臣死亡说事。 姜羽明了,抬眼去看不远处的男人,这大概是那人的意思。 她回头看过一眼,花临朝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姜羽决意一赌:“段大人,如果小女子能证明南梁使臣的死亡与揽月阁无关,您是否能收回查封之意?” 段平惊讶:“你如何证明?” 姜羽丝毫不乱:“证据就在案发现场,您和那位大人上楼,咱们去现场再说?” 见他们答应,姜羽先走一步,低声询问花临,“且风查到什么了吗?” “且风说您让她特意去查的床头和纱帐上都有细小的针孔,原本的针应该是被人拔掉了。” 姜羽了然,这是多大的仇怨,杀了人还给人家安上一个死在女人身下的名头,这样一来,何止是名声,底裤怕是都没有了。 路上姜羽又请了仵作一起,一群人再次聚集到七号房。 “老先生,您验尸的结果是什么?” 仵作满头华发,但精神尚可。 他看了看段平才道:“死者身长六尺,三十五岁上下,尸体无外伤,初步判断死因是心悸之症。” “那老先生您能看出来他生前有心疾吗?” 老人沉默,姜羽又说:“那我能请老先生将死者的头发剃掉,看一眼尸体头部后侧吗?” 殷长穆的眸色瞬间暗了下来,老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激动的就往外跑。 段平请示的目光看向身旁的人,直接被姜羽打断:“段大人您来看。” 她扯开纱帐,仔细搜寻一番才找到那个不太明显的针孔。 段平干脆不理会她,直接询问:“公子,要去看看吗?” 姜羽疑惑,公子?这是什么称呼,一般有官职在身的人,都会以官职相称,公子的叫法,倒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只是现在不是纠结称呼的时候,姜羽继续说道:“这个角度,应该是在帐外用寸劲射出,一针毙命。我这阁里的姑娘,都是连桶水都提不动的。” 姜羽撤身回头,立刻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其中的探究和压迫太过明显,让她心中生起了不好的念头。 品级比大理寺少卿要高,没有官职称呼,被段平叫做公子,怕是只有宫里的人。 是贴身内侍还是…归统皇帝本人? 姜羽心中百转千回,当今皇帝殷长穆十二岁被送去南梁成为质子,八年后回国可以说是毫无根基。 可就是他,仅用四年,逼的自己的父皇退位,其他三位皇子两位斩杀,一位流放,曾经受封的长公主和贞治帝一起被幽禁于行宫,其余年纪小的发卖为奴。 当时殷长穆的做法震惊朝野,但他手段狠绝,独揽军权,平衡朝堂势力,又颁布新令,文武共治,减免赋税,鼓励经商。 姜羽也是因为如此才敢以真面目在人前活动。 对普通百姓而言,谁当皇帝他们并不关心,能不能吃饱穿暖才是生活的保障,这一点殷长穆做的比他父皇好的太多。 后来甚至传出了流言,因为贞治帝的皇位来的就不算是名正言顺,当今圣上是奉天命来拯救万民于水火的。 姜羽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的时候,只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掌权者收拢人心的手段。 在这种未完全开化的时代,君权神授是最大的潮流。 这时那位仵作老者十分兴奋的冲进了屋,口中大喊:“大人,死者的头部后侧确实有细小的伤口之前未被发现,死者是死于他杀。” 姜羽紧紧盯着那个男人的反应,死者是南梁人,先不提南梁会不会借此发难,就算只是为了说出去好听,也不应该在有新的线索的情况下继续按头让她们揽月阁顶罪。 如若这人还是执意如此,那今天在这屋里的所有人,怕是只有封口了。 姜羽知道自己不该赌,就因为她跟这个男人的关系她也不应该表现的如此突兀。 在这种君权专治的社会下,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揽月阁不该被就此牵连。今天的种种事迹都说明这是一场对南梁使臣的杀局。 拔针的人如果身手高强昨晚就将凶器带走那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不是,那最大的嫌疑就是来的最早的禁军。 揽月阁确实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但不能因为她们名声大被南梁使臣选中,就把她们豁出去,枪打出头鸟也不是这么个打法。 姜羽来到这个朝代五年,不能说这里是她有归属感的地方,但她也真的无法就这么看着在她面前潦草又敷衍的因为上位者们的权斗,葬送人命。 这个社会是人命卑微,她现在承认融入不了这里,若这些人命从她手中溜走,她会良心难安。 第4章 离京未遂 姜羽最后没有等到答案,她们几人又被关进了隔壁那间屋子。 她让花临叫了午饭进来,并安慰青容青枝,“先吃饭,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重要。” 一个时辰后,禁军离开,查封一事不了了之,姜羽松了一口气,吩咐:“玫姨,揽月阁歇业三天。” 来到五年前醒来的那个屋子,这里是她的房间,从五年前就再没对外开放过。 且风和饰月都在,姜羽立刻吩咐:“关于今天的案子全部守口如瓶,马上去将揽月阁跟我们其他的经营产业分开,实在分不开的直接舍弃。” 她算是赌对了,现在只要处理好后续就行。 四人应下离开,只有玫姨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小姐。” 姜羽朝她摇头:“你也去整理一下。” 虽然这种断尾求生的后续整理太过冗杂繁琐,但自己做的决定,没什么好嫌麻烦的。 姜羽回了自己在民和巷的私宅,院子里还直挺挺的立着被她罚站的自家倒霉儿子。 她脚步不停,喊了一句:“姜云吞,来收拾你自己的行李,我们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粉团子晒的脸色微红,“可娘之前不是说我们这次回来是为了久居京城的吗?” “出了意外,你赶紧来收拾,如果娘来帮你收,你的那些宝贝就保不住了。” 儿子是五年前那晚有的,当时查出怀孕的时候姜羽还抱怨过自己刚来没有经验,那男人怎么也不想着给她一碗避子汤。 现在好了,落子汤和避子汤可不是一个功用疗效,在这个医术并不发达的时代,前者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 祝桑结的身子因为从小做工干活,不像正常千金小姐那般纤细瘦弱,18岁在现代生产虽然早了点,但在这个时代早已经见怪不怪。 姜羽认真询问过老大夫,如果她现在能好好将养,产后好好恢复,生下来且不影响身体的情况还是很大的。 她的思想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以后一定不会考虑成亲生子的事情。 这个孩子来都来了,各种利弊也考虑过了,又数了数这两个月赚到的银两,生下来也能养活。 姜羽毫无心理负担的怀胎十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会再遇上那个男人。 姜羽庆幸自己当初跑了,不然就在昨晚那种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杀人的情况下,姜云吞都不一定能生的下来。 当初男人一本正经的说要送她出城的时候,姜羽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逛花楼能解释的通的。 而她当时的身份是奴籍,对这些权贵纷乱的斗争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现在也是如此。 已经安安稳稳过了五年,只是暂时过回最初那段躲藏的日子,姜羽觉得她能接受,更何况她现在银两充足,境况要比五年前好很多。 姜云吞听见要动他的宝贝,脚不酸了,腿不麻了,倒腾着两条小短腿直接冲进了屋,边收拾还边抱怨。 “娘你是不是又坑人家钱了,虽然以后您的钱都是我的,但咱也不能总因为这种事情四处逃难啊,我用不了那么多钱的。” 姜羽差点气笑了,“我的钱以后都要开棚施粥,你跟着我逃难不是因为你花我的钱,而是因为你是我儿子。” 姜云吞小脸一垮,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慢:“坏娘亲,就欺负我说不过你。” 殷长穆在姜羽让仵作重新检查尸体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放弃原本的计划了。 让他惊讶的是,姜羽一介女子,观察能如此细微,心思能如此缜密。 这件事是他昨天听说杨旭去了揽月阁后临时让人安排的,卫纵亲自动的手。 杨旭与他的恩怨,以前在南梁的时候就已经是不死不休了,南梁皇室不是不知道这一层关系,但还是派遣了杨旭来大殷出使,已经是默认用杨旭的性命换取两方暂时的和平。 至于杨旭的死法,自然是看他的心情了。 只是没想到,他给杨旭安排了最屈辱的赴死方式,被一个小女子三言两语就挑开了,不过问题不大,他想要的程度已经达到。 南梁自大殷建朝后就有细作渗入,这场闹剧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传言一定会让南梁帝听到。 至于那个女子,殷长穆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沉声吩咐:“卫览,去查一查揽月阁的东家是什么背景。” 又将她们关了一个时辰,殷长穆才让禁军放了人,在不远处的茶楼里,亲眼看着她脚步匆匆的从后门离开。 殷长穆昨夜从军营回城,此时也不着急回宫,就这么慢慢悠悠的等着人给他汇报。 卫览进门的时候,开口先是请罪:“主子,您让属下调查的人在属下回来的时候正打算出城,属下未经主子的允许将人扣了下来。” 殷长穆觉得更好笑了,那女人之前在揽月阁可是侃侃而谈,有气势的很,怎么转身就想着要跑了。 “没事,你做的很好。” 将资料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殷长穆更惊讶了:“她是皇商?” 卫览答,“是,而且在属下查探的时候,有人在刻意回避与揽月阁的生意往来。” 若不是他们早去查了,说不定真的会被蒙蔽过去。 殷长穆饶有兴致,早知道会引来调查猜忌,仍然挺身而出,也知道事后抹除痕迹。 如此聪明又识时务知进退的女子,还有极强的经商才能,倒是可以为朝廷所用。 他最近在推行新政,女子为官也未尝不可。 “给揽月阁提供胭脂水粉的是与妆阁,商户所有人变更除了官府备案,也可以通过买家或卖家上交变更税私下变更,你去提醒她将这其中相差的税款补齐才可以出城。” 第5章 所谓父亲 姜羽被拦下的时候一头雾水。 这京城她进进出出不下十次,有文书便可出城,从来没有见过遇到阻拦的。 但她紧等慢等,给出的理由竟是让她补齐变更税。 姜羽的心思完全沉了下来,那个男人,可能真的是归统帝。 商户变更大多数都会提前去官府备案,毕竟有更省钱的方法没有人会选择上交一大笔税款。 但即便是通过交税变更商户,也不会有人来催你,毕竟吏部没那么多人手去盯着京城千千万万户商家。 只是有的商家需要重新开业更换门头门匾,才必须交齐变更税款以证明自己已经是商铺的拥有者了。 能这么迅速的惊动吏部查到她手下存在没有备案的商户变更,能统领禁军,能安排南梁使臣的生死大事,也只有皇宫那位九五至尊了。 姜羽眼神复杂的看向自家儿子,那个男人是当今皇上,不知对她们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知道自己走不了了,姜羽干脆直接打道回府,让雪妆安排人去交税了。 揽月阁如今依旧在风口浪尖,她没躲开殷长穆的调查,但其他人坚决不能再通过这种蛛丝马迹查到她身上。 晚上吃过饭,姜羽叫来儿子,认认真真的与他谈心。 之前从没在自家儿子的人生中规划父亲一角,是她觉得这俩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碰上,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会出现的人物打乱她们母子二人的生活节奏。 儿子也是懂事的,她没有主动提起,他也没有好奇问过。 “姜云吞,你想不想要个父亲。” 姜羽的声音没有波澜,跟刚刚叫儿子吃饭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团子疑惑:“我爹还活着?” 姜羽脸色一黑:“当然活着。” “活着为什么不来看我们?我还以为他死了。” 姜羽脸色平静的跟他侃:“我生下你没让他知道,而且我们俩也没啥感情,你都是我觉得落子汤太伤身了才想着生下来的。” 团子差点翻出白眼:“娘亲,你不用这么严肃正经的表达嫌弃我。” “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在我这儿肯定没我自己重要,但你爹应该会挺看重你的,你如果想跟着他,我可以帮你联系联系。” 毕竟殷长穆后宫空置,膝下无一子半女这事儿全国人民都知道。 云团子想都没想的拒绝:“不去,我都没有见过他,万一他长的丑陋,身家养不起我呢,我干嘛从一个小康家庭搬到贫困山区。” 姜羽先打断他:“以后这种词不要顺口说,”然后才给他分析,“你爹长的还行,肯定不丑。至于身家,比你娘亲还高,养十个你都不成问题。” “不去,我跟他不熟。”姜团子干脆利落的起身,“我就跟着你,等你老了以后,我肯定也会像今天这样嫌弃你。” “行,不去就不去,我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也没有这么轻易送人的道理,睡觉去。” 姜羽老怀欣慰,真不愧是她养出来的儿子,贫贱不能移。 姜云吞在门缝中看见自家娘亲房中熄了灯才转身爬上了自己的床铺,明天他要问问花临,娘亲今天见了谁,怎么会提起他那个早死的父亲。 嗯,不生不养,不闻不问,可不跟死了似的。虽然娘亲解释了他并不知情,但这才是最过分的。 第二日姜羽醒的时候言犀已经在院中等了一会儿了,她简单的洗脸束发,将自己收拾清爽才出门。 言犀朝她作揖:“小姐。” 姜羽摆了摆手,“坐下吃饭,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是且风通知在下今日早来一个时辰,小姐,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姜羽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且风怕揽月阁的事影响你。” 言犀又一礼,“在下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 行礼之事姜羽提醒过他很多次,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并不习惯说两句话就鞠一躬。 在外她可以接受周全礼节,但就这个都是自己人的小院,实在是没有必要。 但言犀坚持礼节不可废,姜羽嫌弃过他好几次书呆子。 好在言犀只在这种小问题有些迂腐,其他事情他都会令行禁止,久而久之姜羽也就懒得纠正他了。 摆上餐饭,姜云吞也慢慢悠悠坐到饭桌前。 言犀与她闲聊,“昨天与妆阁的税钱刚交上去变更文书就下来了,吏部还从未如此有效率过。” 姜羽内心笑了两声,这怕是一路给她开了绿灯才能有这效率。 “没事,揽月阁歇业,正好我也想换种经营方式,总不能每年都让你蝉联花魁。” 没错,选花魁吸引顾客的想法是姜羽提出来的,饥饿营销嘛,二十一世纪常见的营销策略。 她结合时代背景稍微融会贯通了一下,没想到揽月阁就火了,这一火就是四年。 如今出了命案,在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眼中这就是塌房,她得想个办法澄清一下,不然那些纨绔子弟爬墙怎么办,那可是清一色的好韭菜。 姜羽是皇商,而且涉及的产业不止一种,其中最大的要数茶叶。 京郊的庄子上有几种适合在北地种植的茶叶,一直是言犀在管理。 两人谈完姜羽提醒他:“最近这段时间我有些忙,你不用按我们约定的时间过来了,等我忙完让且风通知你,你再过来。” 言犀应下退走,姜羽这才把且风叫来:“怎么回事?” 且风声音偏冷,跟她的性格很像:“是奴婢怕经过昨天的事情,有人会监视小姐,才派人去接了言公子过来。” 姜羽眉头一跳,她还真的没考虑到这件事:“有吗?” “暂时还未发现,也可能是因为来人的武力在奴婢之上,没有被发现。” 姜羽不太了解殷长穆的行事风格,但就昨天看他的敏锐程度,这监视也是少不了的。 她昨天急着离开,是真的忘记了今天言犀要来,现在后悔怕是为时已晚。 其实姜羽多虑了,殷长穆早就知道了言犀是她茶庄的管事。 毕竟之前女子不能经商的时候,一直是言犀在外周旋,他在京城的名声要比她这个主子大的多。 第6章 入朝为官 姜羽在屋内与言犀谈生意,姜云吞就在院子里套花临的话。 “花临,昨天娘怎么会突然要带我们离开京城啊?咱们这次回来还没有半个月呢。” 花临帮小公子剥着核桃,“昨天揽月阁出了意外,小姐可能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揽月阁怎么会出事,那是娘最早的生意呢?” “是意外,还惊动了禁军和官府,不过小姐已经解决了。”花临的语气中有些崇拜。 姜云吞若有所思,跟官府和禁军有关?他爹难道是个官? 他朝花临摇头:“应该还是有危险的,不然娘不会回到家就收拾行装让我们离开,而且昨天我们是被迫回来的。” 姜团子又套了两句,花临知道的也不多,他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姜羽在窗边听着,这个小崽子嘴上拒绝的那么干脆,私下里又自己打听,他想知道啥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她又不会藏着掖着。 两日后,揽月阁歇业重开。 因为花魁的选拔刚刚结束,姜羽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暂时还是使用的以前的经营方式。 只是为重新留住顾客,将一楼大堂全部换了一番装扮,轻纱薄帐,暖玉生香。 人还是那些人,但给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姜羽怎么也没想到,她为了留下韭菜用的办法,会招来了殷长穆。 这人带着手下进门,张口就要了七号房,指名道姓点了青容青枝两人,玫姨实在拿不准主意,就让人给她递了消息。 姜羽急匆匆的赶来,殷长穆这么明显的举动,摆明了就是想见她。 姜羽进门,浅浅行了行了一礼,脑中思考着殷长穆找她的原因,最后决定直接打直球。 “这两个姑娘就让她们退下,公子找小女子不必牵扯她们。” 殷长穆摆了摆手,姜羽立马给了眼神让她们离开。 就听男人问道:“姜娘子年芳几何?” 姜羽一愣,这不是她想象的开场,但她还是淡定答道:“二十有三。” “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妹?” 姜羽警惕:“没有。” “一直未曾婚配?” 姜羽更加警惕:“未曾。” 殷长穆问的满意了,扔下重磅炸弹:“姜娘子可有入朝为官的打算?” 姜羽满头问号,“公子什么意思?” “我见姜娘子心思玲珑,且有傲骨风气,想引荐姜娘子入仕为官。” 姜羽警惕稍减,但满脸不解:“可我大殷还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 “姜娘子有所不知,圣上有意选拔女子为官,娘子算是第一批人选。” 实锤了。之前一直是她的猜测,但这个时候能用皇帝当借口的,也就是他本人了。 姜羽没想到殷长穆是个如此开放有想法的人,选拔女官,这种事在古代华夏都很罕见。 但她想也没想就拒绝:“实在抱歉,小女子没有这个打算。” 古代为官,基本就是朝五晚九的典型,没有双休,那点俸禄银子还不够姜云吞一个月的伙食,实在太不划算。 殷长穆现在还没有暴露身份,话语中也没有强迫之意,姜羽才敢拒绝。 殷长穆笑了:“我以为这是一个美差,姜娘子不会拒绝。” “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美差,但我志不在此,公子另寻他人。” “那我有荣幸知道姜娘子志在何处吗?” 姜羽皱着眉头盯着他,这怎么像现代那种古老的搭讪套路,还是相亲搭讪的套路。 “小女子自由自在的经营这家揽月阁就挺好的,没什么大志向。” 平尧一直在角落听着,总觉得这个女子有些过分,陛下都如此有诚意的邀请了,她居然这么干脆的拒绝。 “也是,姜娘子的经营这一辈子已经吃穿不愁了,怎么会再做这些劳心劳力的活儿。” 姜羽笑容微滞,旋即更加畅快了。“公子是不是克扣了您这小厮的工钱,他怎么如此看重这身外之物。” 殷长穆也敛了神色:“姜娘子见笑了,还不道歉。” 姜羽摆摆手,“不用了,既然我与公子无缘,小女子就退下了,您是再挑两个姑娘还是我让人把青容青枝叫回来?” “不用了。” “那小女子谢过三日前公子相助,告退。” 殷长穆看着女子的背影,冷声:“回去领罚。” 平尧一抖,忍着没有跪下:“是。” 姜羽说谢他,这是已经猜出了之前查封之事是他的手笔,是在谢他手下留情,果然是名聪明又通透的女子。 这种人在他的大殷可以永远是一个皇商,但绝不能成为他国的政客。 但卫览给他的资料里,这女人可不止一次南下过。 姜羽离开七号房,回到了她的专属房间,让她没想到的是,姜团子竟然跟了过来。 “你怎么跑来了,小孩子家家来青楼,我是不是太久没收拾你了,你想上天吗?” 对此,团子的解释是:“我以为你是来见我爹,怕你俩达成什么对我不利的交易。” 姜羽无力望天,“你真想见?” 团子傲娇:“不想,没兴趣。” “呵,儿子,娘现在教给你一个新词汇,叫真香。” 最后姜羽也没管他,只是说,“想见就见,七号房,现在不知道走了没有,你见完让饰月送你回去,娘还有些事。” 跟儿子说殷长穆的事情是觉得他有知情的权利,但既然儿子已经有了选择,那很多事情就该解决一下了。 知道她曾怀孕生子的人不在少数,楼里的老人暂且不提,当年替她看诊的看大夫,接生的稳婆,甚至那个将她卖到青楼的人伢子,都是需要封口的人。 这件事她可以主动跟殷长穆交代,但不能由他自己查出来。 这种时代下生活的人免不了自我主义,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他有生杀大权姜羽就不能将这么大的把柄送出去,而且如果处理的当,儿子可能还是她的一张保命符。 老大夫那边最是简单,姜羽这些年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都是去他的医馆诊治的,替病人保守病情对大夫来说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姜羽没费多少口舌就得了承诺。 稳婆是姜羽比较头疼的,就算没有现代那么发达的网络技术,从这些稳婆嘴里出去的话也能十分迅速的传遍十里八村。 而且因为职业的问题,她们知道的八卦是最多的,基本都能实时更新,你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但人家就是有这个能力。 姜羽找到人,恩威并施才让她答应守口如瓶。 第7章 书院束缚 至于人伢子,姜羽的记忆并不多,只模糊的记得那个伢行是全京城最大的,几番打听才知道居然是在城外。 据说是因为城里的商铺租金太贵,他们干的也不是每天都能开张的买卖,干脆搬到了城外。 姜羽觉得好笑,这老板倒是挺随心。 只是她想出城的时候,又被拦了下来,这次给出的理由更加离谱,说她的出城文书违规,直接扣押了。 姜羽脸色不好,殷长穆这是想把她困在京城?就因为她没答应入朝为官? 她何德何能啊,能被当今陛下这么看重。 不怎么自谦的说,不让人才外流确实是当权者维护自己统治的手段。 但正常的方式不应该是提高福利待遇,改善工作环境,真诚留人吗? 殷长穆现在这种做法,跟美国留钱学森有什么区别! 姜羽一身怒火无处发泄,气冲冲的回了宅邸。 姜云吞在看地理志,这是五年前姜羽收集的关于这个时代背景的书,他好奇驱使,都会当成课外读物来翻。 “娘?你怎么了?” 姜羽没回,只是问:“你见到你爹了吗?” 姜云吞摇头,反应过来又狡辩,“我才不是去见他的。” “没见到最好,有些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团子缩了缩脑袋,他娘生气了,还是他那个便宜爹惹的,这种时候最好苟着。 姜羽还是生气:“姜末儿,你爹和你娘不对付,就难为你两边都不是人了。” 云团子:“……” 就算事实如此你也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好吗。 “不要随便给我起外号,每次你一念到奇奇怪怪的名字就是在喊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生了好几个儿子。” 姜羽摸着他的头,“还是要习惯的,我一个单身未婚女青年带着你过活也不容易,这么叫掩人耳目一些。” 姜云吞挪开自己的脑袋:“我以为娘亲会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等过几年娘再用。”姜羽知道这是自家儿子在哄她,她也乐得怼回去。 这么一来二去她心里的火气消下去不少,但殷长穆能干出来强留她在京城的事,那他对今天的提议就不会善罢甘休,或许是想等她自己服软,或许还有什么威逼利诱。 算了,早在保下揽月阁的时候就料到了之后会有麻烦,她生再多闷气不也拿殷长穆无可奈何么。 这万恶的君权社会!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姜羽将心中最后那点火气完全发泄,“你该去书院了,你已经摆烂半个多月了。” 姜羽未婚,团子原本是没法入户籍进书院的。 但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怕她的思想观念影响对团子的启蒙,会让他不适应这个社会,所以费了些心力才让他读上书。 姜云吞果然一脸苦相:“可是书院里讲的东西我一点都不喜欢,夫子教我们守礼可他背后会嫌弃隔壁的陈家二宝愚笨,那些拗口的文章还没有娘亲讲给我的故事好听。” 姜羽有一瞬的萧瑟,她把儿子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儿子,娘送你去书院不是想让你成为夫子那样的人。” “娘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周围,甚至整个大殷,和你同样大得孩子在接受什么样的教导,他们的行事准则是什么样子的。” “你可以继续做你自己,你也可以不喜欢夫子和任何事情,但你的行为不能脱离他们。” “以前娘对你影响太大了,但现在的大殷接受不了娘的思想,娘会小心翼翼的藏着,但你还太小,你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暴露些什么,这有可能会对你造成伤害。” “如果书院有什么你不理解、不喜欢的地方,你可以回来跟娘亲吐槽,但不要拒绝和反驳好吗?” 姜云吞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知道娘亲是不一样的,娘亲是大殷第一个经商的女子,娘亲特别讨厌隔壁陈家娶了两个姨娘,娘亲曾经当选过花魁,这都是夫子口中离经叛道的事情。 “娘,我爹是不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你,所以才抛下了我们?” 姜羽不知道他的思维怎么跳跃到这里的,但还是应:“不知道。” “那我去书院。” 他得知道他爹到底是什么思想才能让他干出抛妻弃子的事情。 皇宫,御书房。 尧公公跪在下首,低声告罪,“奴才是看那女子太过清高,您都这么诚心的邀请了,她还不给半分情面,实在太过分了些。” 殷长穆声音很淡:“她拒绝是她的事情,你多嘴就是你的事情了。” “是,奴才知罪。” “跪一个时辰。” 这时,卫阶带着一封急报进门:“主子,南梁重新派了使臣前来,已经快到大殷边境了。” “这次是谁?” “南梁丞相之子,翰林学士,苏迟白。” 卫阶退下,殷长穆再次打开了姜羽的资料。 上次只是囫囵掠过两眼,现在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五年前被卖到大殷,四年前销去奴籍开始经商,涉及产业有十余家,两年前抓住宫变的机会成为皇商,每处产业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殷长穆笑出了声,将人留下,应该是他做出的明智决定。 他登基之后下令减免赋税,为收复失地又征战两年,国库早就不堪重负,而姜羽简直就是行走的摇钱树。 翻到最后,殷长穆诧异,“竟然还有个孩子,这浮世的俗礼似乎对她没什么约束。” 倒是肆意的很。 姜羽:我不肆意,我现在很不肆意。 殷长穆合上资料,沉思半晌,吩咐:“卫阶,通知户部尚书,将两年内国库的收支详列一份明细给我。” 第8章 取缔私产 姜羽接到内侍传旨让她进宫的消息时,还是惊讶了一瞬。 入宫再戴面纱不合礼数,于是她借口更衣整理,匆匆化了个妆。 内心思忖殷长穆主动暴露身份的原因,跟着传旨的人入了宫。 姜羽不认为自己的马甲这么快就掉了,难道是邀请她入朝为官未果,打算用皇帝的身份直接施压? 皇宫气势恢宏,但姜羽完全没有心思欣赏,她在思考如果殷长穆真的强迫她入朝,她拒绝的可能性有多大。 其实基本没有,就像现在,她根本一点都不想进宫,但还是不得不来。 御书房静的银针落地有声,引路的太监只把她送到了门口,姜羽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踏入:“民女拜见皇上。” “起,过来坐。” 姜羽抬头,才发现他正坐在一张小方桌旁喝茶。 她不太自在,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依言坐过去。 “尝尝,你们家的茶叶。” 姜羽受不得这种煎熬,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不知皇上传小女子来,所为何事?” 殷长穆直接将一摞资料放到她面前,姜羽刚翻两页额角就开始跳,是她的资产记录。 她干脆直接放下,软着声音同他客套:“小女子愚笨,还请皇上明示。” “大殷两年战乱,国库空虚,朕之前请你入朝为官,就是想用你的经商才能。” 姜羽保持微笑,国库空虚你要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吗? “谢皇上赏识,但民女确实无意为官,大殷人才济济,皇上肯定能找到比民女更合适的人选。” 殷长穆摇头,“朕能等,但是百姓等不得。你既然不想为官,那便提供经营策略,至于交换条件,你可以提。” 姜羽本意就不是想挑战君权,她曾是军人,这种事情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她爱戴崇敬的那个国家,只要一句人民需要,她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而现在只是让她出谋划策,还可以借机为自己谋些正当权利,没有必要拒绝。 于是她试探开口:“放我出京?” 殷长穆笑了,这人怕是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知道她的文书是他扣下的,才能在这个时候恰如其分的提出这种要求。 “可以,但要等到有成效之后。” 姜羽思忖两下,点头答应。 转而就代入了自己的新身份:“陛下想经营什么产业?” “不急,你先看看这个。” 姜羽翻起那本奏折,看到最后直接没脾气了:“陛下您要不要先清理一波儿贪官再充盈国库?” 否则早晚还得败完。 “贪官之事朕自会处理,朕给你看奏折是想让你有个借鉴。事分轻重缓急,刚刚收复的两座城池百废待兴,但朕却没有粮饷拨给他们。” 姜羽默了默,战争苦的确实是百姓,不然华夏被那般挑衅也没有轻易发动战争。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会损害朝中官员的利益。” 这本是姜羽不想提的办法,因为如果动了那些朝中大员的蛋糕,而她一介平民,就算有殷长穆的保驾护航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因为这是来钱最快的法子,与殷长穆从头经营产业相比,可以说是一步千里。 就当她又感性了,就当她像那句‘明明自己过的并不如意,却仍见不得人间疾苦’罢了。 殷长穆并不知道她做了怎样的心理建设,只是示意她说下去。 “陛下应当知道,官员是可以有私产的。朝廷的俸禄能保他们衣食无忧甚至有余,而这些资产,倒成了他们挥霍的资本。” “但只要是官员的私产,大多粗制滥造,却能依靠权势不断敛财,甚至垄断,以小本谋万利。” 殷长穆沉着脸色听她说话,“如今京城的商业链已经基本完备,无论陛下要经营什么都得从别人手中争抢资源,不若直接利用这些私产。” “陛下可以颁布一条律例,禁止官员经营私产。而他们手中现有的产业,陛下可以用超过市面一成或两成的价格买断,由朝廷出面经营,创造出的利益直接收归国库。” 殷长穆诧异的盯着她,似乎没想到她能提出来这种办法,姜羽注意到了,但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继续说。 “这样做虽说是不太道德,但整顿这些霸王产业也算是造福百姓,收回朝廷充盈国库也是个说的过去的理由,相信至少在明面上不会有官员出头反对。” “而提出这个办法的我,”她指了指自己:“请陛下务必保证我的安全。” 殷长穆甚至想直接开怀大笑,但好歹忍住了,他以前夸赞她的话都太流于表面了,这女人已经机灵到了这种程度。 他缓和自己的表情咳嗽两声:“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但现在还有一个难处。” “陛下请说。” “朕说的国库空虚,是真的十分空虚。” 所以根本没有钱来买下那些官员的私产。 姜羽的眼睛立刻瞪圆了:“陛下,您不会还想找我借钱。” 殷长穆但笑不语。 姜羽:“……” 我说你狗,你也是十分的狗。 “我有拒绝的可能吗?” “朕还想请你替朕管理这些产业。” 姜羽:“……” 麻了,不想干了。 “陛下,您答应小女子不让我为官,但管理这些产业不就是为朝廷效力吗?” “那你替朕培养一批善于经营管理的人。” 姜羽有些恼:“皇上,民女是真的不愿牵扯朝中势力。” “您让我提策略,我已经提出了切之可行的方法,您想借钱,也可以,咱俩走私账,但利息不能少。” “至于是出面管理还是出面培养人才,恕民女都不能答应。” 第9章 改换条件 她说完整个御书房都静了下来,殷长穆手指敲在桌面上,一声一声让姜羽逐渐冷静。 果然还是这样,她还是适应不了这个社会。 如果是从小接受阶级教育的人,就算再急再怒也不可能朝着对她有生杀大权的皇帝疾言厉色,但她从人人平等的时代过来,对这些总有潜意识的排斥。 姜羽缩回自己的壳子里,心中祈祷殷长穆不要被激怒。 她尽力补救:“民女借调几个人给皇上。” 殷长穆没有深究她突然软化的脾气,“可以,至于你说的保证你的安全,你需要朕怎么保证?” 姜羽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松了口气:“请陛下将今天我入宫的消息遮掩过去,不需要完全保密,但需要找一个替身。” 她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就凭这些贪官的放肆程度,她都不相信这宫里没有哪家的眼线,堵不如疏,藏的越紧越会被注意,祸水东引才是最好的方法。 殷长穆点头,“你去偏殿坐着,你的替身很快会来。” 姜羽行礼:“皇上要的人,民女会尽快准备新一批茶叶与其一同进宫,理由就用陛下得胜回宫重新置办采买。” 殷长穆看她,果真是滴水不漏。 如果这件事事成之后她仍旧要走,他要不要留她? 姜羽坐在偏殿,还在后怕刚刚的情绪上头。 京中生活五年,以权压人的事她见得多了,那些强抢少女的纨绔子弟,吃霸王餐的贵人家奴,因嫉妒痛下杀手的千金小姐。 在真正的权势面前,根本没人跟你讲道理,他们的喜恶完全看他们的心情,你的正常行为在他们眼里全是冒犯,所以姜羽才这么怕和殷长穆扯上关系。 但好在她这个火发的是时候,若不是先帮他解决了国库的事,她可能也就死在这权势下了。 至于借钱的事,姜羽还得头疼一会儿。 虽说是走私账,但这么大一笔资金流动去购买官员私产,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别她费心费力安排好了替身,别人通过资金源头一查就查到她身上了。 殷长穆雷厉风行,第二天上朝就宣布了这件事。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官员们支支吾吾的不想同意,又不能被扣一顶妨碍充盈国库的大帽子,憋屈的脸都红了。 殷长穆适时给出台阶:“朕会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爱卿们的产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至于要动小心思想着转移私产的,也掂量掂量那几个铺子值不值得你们用头顶的乌纱帽来保。” 众人的心思歇下,收购就收购,至少这高一成的市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姜羽最终去银庄做了个假户头,搬了自己的一半身家进去,由殷长穆随意取用。 她还大着胆子写了一份借条,没过两天被盖着国玺送回来了,姜羽吃了一惊,又小心翼翼的把它藏起来。 最近的京城颇为动荡,连揽月阁的生意都清减了不少,玫姨没有事干,就来她的宅邸做针线活。 她的四个大丫鬟里就花临有这巧手,两人一合计,给姜云吞做了件入冬的大袄。 姜羽虽然从这场动荡中抽身出来了,但坏处是姜云吞没有学上了。 他们那个书院其实是私塾,也算盈利性的产业,夫子都是翰林苑几个官职不大的学子,交钱就能进去读。 因为团子没有户籍,没办法去朝廷所办的书院。 姜羽无语望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到最后竟然坑了自己儿子,她要不要去找殷长穆给团子弄个户籍? 朝廷有律法,因为她未婚产子,非婚生子是无法跟随单亲的母亲入户籍的。 但经历过在御书房的事情,她更怕团子受她的行为影响,冲撞那些所谓的贵人,所以书院是肯定要去读的。 她厌恶这个时代人权卑微如此,也不想让儿子学会卑躬屈膝,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姜羽向殷长穆提的条件是放她出京,不知道临时改变要求他会不会答应。 她去银庄留信,想三天后在揽月阁约见。 没想到第二天玫姨就派人来传话,说之前那位公子依旧在七号房间等她。 姜羽进门,先行了一礼:“拜见公子。” 殷长穆叫她起来,调侃:“这揽月阁的茶水可担不上你皇商的名头。” 姜羽随意回了一句,“来揽月阁的人都不是来喝茶的,没有必要用好茶招待。” 然后斟酌开口:“公子之前答应小女子的条件,小女子能改换么?” 殷长穆不甚在意:“想换成什么?” “小女子未婚育有一子,按照大殷的律例,非婚生子不能拥有户籍,小女子想为儿子求一个户籍。” 殷长穆挑眉,“还有么?” “没有了。” “可以,你自立一户,将他记在你的户籍名下。” 姜羽心中一喜:“多谢公子。” 殷长穆巴不得她能留在大殷,这种他吩咐一句话就能完成的事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能应的。 姜羽不想与他多待,但也不能求人办完事就走,只能找个话题同他客套:“公子的事情进行的顺利吗?” “尚可。” 姜羽:“……” 果然她就不适合闲聊天。 “那耽误公子今日的时间了,小女子告退。” “坐下,之前看的那份奏折明细还记得吗?” 姜羽起身的动作顿住,“记得。” “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殷长穆笑了,摆手让她退下。 姜羽不明所以,但还是麻溜离开了。 她大概能猜到殷长穆想让她说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已经尽力在苟着了,别想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加班。 姜云吞在得知自己又要去书院的时候反应没那么大了。 姜羽看着他说道:“咱俩以后就是法律承认的母子关系了,有什么想说的?” “我爹给我办的?” 姜羽噎住,自从跟儿子提过他爹的事情,他几乎三句话不离嘴边,姜羽能理解,哪个孩子不想要个父亲呢。 “不是,娘亲给你办的,你之前的书院不能去了是因为律法在改革,现在的律法只要娘能自立门户你就能跟着娘一起入户籍了。” 云团子没说话,姜羽认真的问他:“你想见见你爹吗?” 第10章 南梁求和 她没等儿子回答,把现在的情况跟他说清楚了。 “我没跟你爹说我的身份,他也没认出我,更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如果想见他娘可以带你偷偷去看一眼。” “不去了,既然娘不打算跟他在一起,那有没有这个爹都是一样的。” 姜羽爱怜的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脸,犹豫片刻还是狠心告诉他:“娘接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所以你可能永远不会有爹了。” “我知道,正好以后你老了我只需要赡养你一个就行了。” 姜羽不同意:“你娘现在的钱足够花到你养老了。” “我说的就是用你的钱。” “小兔崽子睡觉去。”姜羽知道儿子是在安慰她,她笑笑,真庆幸当初生下了这个孩子。 姜羽挑了几个学院让他自己选,云团子没一点意见,就挑了个离家最近的。 第一天姜羽特意去送他,却没想到能碰上殷长穆。 书院隔壁就是户部尚书的府邸,姜羽眨了眨眼,能猜得到他是来干什么的。 姜羽把头一偏,假装自己没看到人,背着身子把儿子送进书院大门。 殷长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姜羽吓了一跳:“这是你的儿子?” 姜羽额角也跟着跳,尽力把他的注意力从儿子拉到自己身上:“是,还要谢谢公子他才能来这个学院读书。” “不用,这是我们言定的条件交换。” 姜羽没回他,躬身行礼:“那小女子告退。” 殷长穆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她似乎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不单单是因为不想入朝为官。 其实那些收归国库的产业大部分都有经营问题,而她借调过来的人并不能完全解决这些问题。 他已经派人把出现的经营漏洞整理了出来,想让她看一眼,但如果他现在拿出来,她一定会拒绝。 算了,就让他的手下慢慢摸索,不过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姜羽不是想阻止他们父子两人见面,相反,如果儿子愿意,他们相认都没有问题。 殷长穆还未有一子半女,她的儿子怎么也算皇长子。 但五年前他亲口说出送她离开的话,就说明他根本没想着负责任,所以主动权在儿子和她的手里。 既然她不想认,儿子也没这个想法,那他就被蒙在鼓里。 姜羽去了京郊的茶庄,自上次跟言犀说过等她消息的话,她就没顾得上过。 只是茶庄里出现了一个让她意料之外的人:“苏公子怎么来了大殷?” 苏迟白脸上的笑意很深,“作为使臣出使。” 姜羽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善意的提醒:“那你注意安全。” 苏迟白好笑,“不用担心我,杨旭是陛下特意送来的人,我不是。” “啥玩意儿?”姜羽震惊,南梁陛下特意把杨旭派来送人头? 这么说揽月阁那场命案可能是殷长穆自导自演的?那她这么辛辛苦苦原来是从殷长穆的沟里爬出来的! 姜羽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就有正当理由解决杨旭,殷长穆非要搭上他们揽月阁,就是为了让他死后名誉扫地?或者是给南梁皇帝一个下马威? 好的,拳头又硬了。 苏迟白见她脸色不太对,关心的询问:“羽姑娘,你没事。” 姜羽摇摇头,“我没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大殷,我给你接风啊。” 苏迟白笑:“好,我带来了那坛梅子酒。” “对,我差点忘记它了,你什么时候进宫?咱俩约个时间不醉不归。” “两天后,不醉不归就算了,你把小姜末带上,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行,也不知道他总黏着你做什么。”姜羽应的干脆,“你怎么跑言犀这儿来了?” “我今天刚到京城,入城就碰见他了。” “啧,你俩还真是有缘分。” 苏迟白还要去驿馆,两人很快分开。 言犀就在屋里喝茶,见她进门才起身行礼。 姜羽摆摆手让他坐下,“你说你把人带回来也不招待。” 言犀声音不冷不热:“非在下所请,实在不敢招待。” 姜羽不理会他俩的之间有什么小摩擦,“前段时间送进宫的那批茶叶怎么样了?” “还未有结果。” 当初姜羽让他安排几个管事一起进宫的时候,言犀也有过疑惑,但他没有多问。 直到京城大批商铺易主,官员私产全部收归国库他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竟还有他家小姐的手笔。 “好,等他们回来,给他们一笔钱远派南梁。” 言犀沉默一会儿:“小姐是不想跟皇室扯上关系吗?” “算是。伴君如伴虎,我们能躲还是躲着点。” 言犀低头应下。 皇宫,御书房。 “南梁苏迟白参见大殷陛下。” “苏学士请起,赐座。” 堂下站着的人芝兰玉树,殷长穆离开南梁的时候苏迟白还未弱冠,也不曾在朝廷担任一官半职,两人只是偶然见过一两次。 苏迟白将一份求和书递上:南梁停兵不再进犯大殷,愿提供岁贡万两,请大殷释放两座城池的俘虏。 殷长穆看完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苏迟白只得询问:“大殷皇帝意下如何?” “岁贡可免,我要赤潭和连州两座城。” 苏迟白皱眉,赤潭和连州是两国共治的城池,大殷这般,算狮子大开口了。 殷长穆倒是没觉得他要的多,之前同意南梁的求和是因为失地全部收复,而且国库空虚已经无力支持他再去征伐。 但现在他有钱了,如果南梁不同意他可以直接抢过来。 因为赤潭昨日有消息传来似乎是发现了矿脉,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矿,但他得全部捞过来,如果消息走漏,再想拿就难了。 “陛下,这岁贡万两和两座城池相差的有点太多了,南梁恐怕不能答应。” “朕可以承诺释放在大殷的所有南梁俘虏,并且在十年内不会主动发动战争。” 之前殷长穆生擒过南梁镇国将军之子孟柘,把人扔大牢里关着也是关着,能换两座城池回来倒是物尽其用了。 “南梁现在兵力不足,如果你们不想给,朕也有办法拿过来。” 苏迟白见他眼中的凌厉不似作假,只得言明:“城池之事苏某做不得主,还等在下请示我国陛下。” 殷长穆点头,“如此就劳苏学士在大殷小住一阵了,朕会安排宫人带苏学士领略一下我大殷的风土人情。” “多谢陛下,不过苏某有友人在京城,就不多劳烦陛下了。” 第11章 抄家定罪 两人又客套两句,苏迟白离开,派人快马加鞭传消息回南梁。 孟将军知道后老泪纵横,他本以为自己的儿子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当即进宫劝皇上去了。 苏迟白知道这次求和的主动权并不在他们南梁手里,但也没想到殷长穆如此强势。 来之前父亲提醒过他,殷长穆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人有谋有狠,不然也不可能以回国质子的身份坐上大殷皇位。 但他刚才言语中似乎并没有多在意是否再次开战,那之前为什么答应了南梁的求和呢? 苏迟白在京城待了两天后才反应过来,南梁不打是没有兵,大殷不打是没有粮饷,解决钱的问题比解决人的问题容易太多。 他自然也知道了殷长穆刚颁布的新条例,等到大殷兵强粮足的时候,南梁或许就没什么选择的机会了。 既然殷长穆已经答应十年不主动发动战争,这可是让南梁休养生息的好机会。 他将大殷的情况传回南梁,又传了封家书把自己的思量告诉父亲,之后便是静等那边的回信。 殷长穆在苏迟白走后继续处理政事,户部尚书贪墨的证据已经齐全,他背后牵扯的人数之多怕是会让整个朝野震惊。 大殷在他那个好父皇在位的时候,朝中的蛀虫就很多。 他登基两年几乎都是在外征战,这越发让他们肆无忌惮起来。 大殷的兵是很强,但内里已经快蛀烂了,所以他才毫不犹豫的休战十年。 但现在朝中可用之人不多,如果真的全部牵连治罪怕是整个大殷都会瘫痪。 也幸好因为姜羽的提议,他们搜刮民脂的渠道被剥夺,但养出的一身骄奢淫逸却不是那么好改的。 时间一久,他们从百姓身上拿到的最终还是会回到百姓身上。 至于户部尚书,是殷长穆打算杀鸡儆猴立威的存在。 两日后,醉仙楼。 姜羽把下了学的云团子接来,姜云吞确实挺喜欢苏迟白的,可能是因为这团子唯一一次挨打是苏迟白救下的。 “苏叔叔,我娘说你把我们埋的梅子酒带来了?”姜云吞蹦蹦跳跳的冲进屋,眼中全是高昂的兴致。 苏迟白刚想回答,姜羽直接打断他的热情:“带来了也不是你能喝的。” 姜云吞才不会被他娘影响:“我要看,不是,我要闻一下。” 苏迟白把他抱到椅子上逗他,“这么喜欢酒?你这长大了怕不是个小酒鬼。” “才不会,喝酒伤身,我得好好保护自己呢。” 姜羽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坐好。” 即便如此,姜云吞热情依旧,“酒呢?酒在哪?” “姜南朔,你进门有问过叔叔好吗,满脑子都是酒?”姜羽声音冷了些。 苏迟白拦她:“小孩子好奇而已,你别对他这么严厉。” 被招呼大名的姜团子一抖,瘪嘴认错:“对不起。” 几人的声音有些大,殷长穆就从这偏冷的语调中听出了熟悉感。 他刚从军营回城,户部尚书已经被定罪,但短缺的军饷还未补齐,他尚有些事需要安排就没有回宫。 二楼楼梯旁,姜羽正叉着腰教训自己的儿子,苏迟白护在一旁,倒有一份严母慈父的混乱感。 “苏公子说的友人是姜娘子?” 说话声音响起的时候,二人回头,脸上都带着错愕。 姜羽真的觉得不解,吃饭偶遇认识的人停下寒暄,难道真的是哪个时代都不变的真理? 苏迟白怔愣一下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问的是自己。 他下意识行礼又察觉到现在的场地不合时宜,最终只是回答:“羽姑娘确实是在下的好友。” 然后空气开始沉默,明明三人的关系根本不足以在一张饭桌旁寒暄,但殷长穆不发话就是没人说出结束语。 只有云团子,乖乖巧巧的坐在椅子上,不明所以。 最后殷长穆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最后落在姜云吞身上,“那我不打扰二位了。” 资料中姜羽这五年都是独身一人,从未有交往过密的男子,但如果这人是南梁人,没被查到也说的过去。 殷长穆离开,两人重新坐好,姜云吞也老老实实的吃饭,没再吵闹着要酒。 姜羽先开口询问:“苏公子要在大殷待多久?” “议和一事还未有定论,怕是要再待一阵子,刚才那人羽姑娘认识?” 姜羽想了想,没有说实话:“之前的使臣是死在了我的揽月阁,他来查案时见过。” 苏迟白提醒:“此人身份不低,姑娘小心接触。” 姜羽点头,何止小心了,她宁愿不接触。 姜云吞期期艾艾,又开始了自己的盘算:“娘,苏叔叔说他住在驿馆,我也想住。” 姜羽笑了,“你这臭小子怎么什么都好奇,我是短你吃穿了吗?” “不是,但娘没有带我住过驿馆。” “驿馆和客栈是一样的。”姜羽试图掐灭他的好奇心,但团子丝毫不受影响,眼神依旧坚定。 “行,你就算想去也要问你苏叔叔答不答应。” 姜云吞又把视线挪到苏迟白身上,眼巴巴的望着他。 “可以去,但叔叔的驿馆可没有你在家里住着舒服。” “没关系,我想去驿馆住。” 姜羽送走了儿子,当天夜里,京城就传开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户部尚书被抄家,连坐一百七十三人。 第二日有皇榜贴出,户部尚书在职期间,大大小小收受贿赂,贪墨公款黄金二百万两。 尚书府连同户部尚书在内的二十六人处死,三日后问斩,婢女奴才一百四十七人流放,自此京城风声鹤唳。 姜羽还在感慨殷长穆雷霆手段的时候,皇宫就派人来取借条了。 姜羽:“……” 就这几天的功夫,你说你问我借钱干什么?利息都还没收回来几分呢。 第12章 达成合作 这件事真不怪殷长穆。 顺着户部尚书这条藤下去摸瓜,人人自危。大部分官员为了自保,都在把自己曾经贪墨的公款重新填补上。 一时之间,粮饷不缺了,甚至还有盈余,再加上户部尚书的家底,国库已经完全缓过来了。 贪官下马,全京城欢庆,只有苏迟白脸色凝重。 南梁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呢,大殷就已经又有可以开战的能力了。 这样下去,南梁就一点谈判的资本都没有了。 姜云吞原本在跟驿馆的几个守兵玩闹,见他脸色实在不好,立刻跑来询问:“苏叔叔你怎么了?” 苏迟白已经决定先答应殷长穆的条件。 至于南梁的消息,他现在将最新的情况传回去,来回最少也得十日,这十日足够殷长穆整兵开战了。 “姜末儿,叔叔要先离开一会儿,我派人把你送回去好吗?” 云团子乖巧的点头,而苏迟白则直奔皇宫。 御书房内。 殷长穆饶有兴致的问:“苏学士能做主了?” 苏迟白脸色尴尬,拱手行礼:“是,在下已经带来了官印,现在就可以立下合作书。” 尧公公领声而去,苏迟白看着内侍退下,松了一口气,他之前还想过若殷长穆趁机多加条件又该如何,幸好并未如此。 “苏学士是如何与我大殷的姑娘相识的?” 苏迟白没想到殷长穆能与他闲话,思考了一下才答:“羽姑娘是经商之人,她曾因为进售货物来到过南梁,我们由此相识。” 殷长穆挑了挑眉,姜羽是两年前才开始南下的,“你们二人相识多久了?” “不过两年。” “倒是朕误会了,昨日碰见,朕以为你们是一家三口。” 他没那么以为过,只是为自己的问话找个理由。 苏迟白赶忙澄清:“并非如此,在下与羽姑娘只是至交好友。” 殷长穆不再询问,说起正事:“南梁的俘虏基本不在京城,朕会将他们整顿在一处,再由苏学士带回去。关于赤潭和连州,也请南梁尽快撤兵。” 苏迟白应下。 这时尧公公也将合作书拟好了,二人分别盖章,一式两份,算是达成合作。 姜羽确认了到账的银子,把欠条还了回去。 结束这档子事,她也算放心了,姜羽觉得好笑,借钱借的胆战心惊也是头一遭。 户部尚书落马后,清正之风慢慢在京城流行,这就直接导致了揽月阁的生意越来越少。 玫姨愁眉苦脸的朝她抱怨,姜羽知道就是这两天清冷了点,很快会恢复,便安慰她不会短她的月钱的。 玫姨却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开口。 “我是替那些姑娘们担心,虽然小姐你不会短我们的吃穿,但她们的青春就那么几年,不趁现在多赚点银子赎身养老,等她们容颜不再,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姑娘们怎么办。” “我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晚年身体都不会好,到那个时候没有银子傍身,看病喝药都是一种奢侈。” 姜羽也沉默了,她不否认玫姨说的这些话,这都是玫姨亲身经历的现实。 她也有些沉重,想了想才开口:“我想个办法招揽一下顾客。” 玫姨眼睛立刻亮了,朝她一礼:“我替那些姑娘们谢谢小姐。” 最近的京城确实在殷长穆的整治下清明不少,只是由奢入俭难,京城偌大也不是只有当下被打草惊蛇的官员,有些富甲一身骄奢养出来的富贵病,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而揽月阁,刚好有吸引他们的招牌。 姜羽叫来言犀,有些抱歉的向他解释了原因:“我之前承诺过你要换一种方式经营揽月阁,不再让你扮花魁。但现在因为京城的形势,只好再委屈你一次了。” 言犀轻轻摇头:“我知道小姐是形势所迫,玫姨说的也都在理,我并没有很在意这种事情,小姐无需自责。” 言犀天生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也正是因为如此,最开始姜羽见到他的时候就坚定的将他救了回来。 言犀是当初姜羽南下时,在一个小城镇无意间碰见的。 当时的他灰头土脸,和一群扒手乞丐混在一起,那些人强迫他跟他们一起去偷东西,姜羽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但当时几人没有得手,慌乱逃跑时落下了言犀。 花临愤声说要把他送官,一直在且风手下安静的少年听到这话突然暴动,拼命挣扎起来,且风差点没按住他。 姜羽见他实在挣扎的厉害,一绊一推将人控制住,厉声:“你再动我现在就去报官。” 少年终于安静了下来,抬起头,透过乱发姜羽看见他澄澈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哀求和不甘。 他的脸上虽然满是污垢,但还是能窥见其精致的五官,昳丽秀气,难辩雌雄。 萧条的京城中突然传出劲爆的消息,揽月阁的花魁想邀请一位顾客,成为她的座上宾。 那花魁众人都知道,一曲惊四座,一笑百媚生,美得不可方物,最开始有人曾为了见她一面,豪掷千金。 十九这一日,揽月阁门庭若市。 玫姨忙进忙出的接待顾客,姜羽正在给言犀装扮,因为是想重新打响名声,招揽客源,所以今天的这身打扮就是奔着惊艳去的。 而七号房间,殷长穆刚刚落座。他来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又有什么新奇的点子,敢在这个时候为揽月阁添一把火。 原本他一直饶有兴致,直到花魁上了台。 殷长穆是习武的,对男子的行为动作了解的很,台上的人虽然尽力在遮掩模仿,但从他下意识的小习惯中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位男扮女装的男子。 殷长穆皱眉,疑惑出声:“这花魁怎么是男人?” 卫阶一直在他身后,闻言:“属下去打听一下。” 他随殷长穆在外征战,对京城的事着实不是多了解。 半盏茶后,卫阶返回,“主子,这确实是揽月阁的花魁,已经蝉联三届了。” 外面的人还在如火如荼的等着花魁的青睐,殷长穆却笑了:“让卫览详细查查五年来揽月阁的经营消息,尽快。” 姜羽并不知道家底又一次被人扒了个遍,她在二楼自己的房间中观察,总觉得气氛还不太够。 “雪妆,去通知玫姨,将最后一个环节的选择方式改为扔绣球,让言犀扔不太好,就找个人替他扔。” 玫姨听完合不拢嘴,她家小姐的办法就是多,这种类似于招亲的方式,台下还不得抢疯了。 果然当绣球拿出来的时候,全场都沸腾了。 第13章 花魁 与此同时,卫览也带着查到的消息赶到了。 殷长穆一边翻一边听着卫览禀报较为重要的信息。 “五年前的揽月阁并不叫这个名字,也是在改了名字之后才开始推选花魁。第一个成为花魁的人叫青蔓,原名为姜羽。” 殷长穆眉头一皱,放下了手里的资料听他继续说。 “第一个花魁选拔出来后众人争抢拍卖,后来被一个富商买走,第二年并未推选,直到三年前又重新开始选拔。” “这个时候揽月阁的经营已经到了京城花楼之首,所以推选出来的花魁不再接受拍卖,直至今日。” 殷长穆以手抚案,思索。 五年前被富商买走,所以那个孩子是她和富商的?因为被富商厌弃才重新回到京城,买下了揽月阁? 但她有如此好的经商天赋怎么会被富商厌弃,还是说她的所有经营技能都是从富商那里学来的? 疑虑颇多,殷长穆直接喊来老鸨:“我要见你们东家。” 玫姨知道他大有来头,不敢耽误的将姜羽叫了过来。 姜羽听见玫姨消息的时候就十分不解,今日京城人人皆知揽月阁花魁挑选座上宾,她作为东家肯定会亲自盯着。 这人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但若有急事,召她进宫不比在这嘈杂的花楼方便? 压下心中的疑惑,姜羽进屋行礼:“公子。” 殷长穆看着这个微微躬身的女人,他是知道她胆大心细,却没想到她的胆子能大到这个地步。 房间外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些人大都来自高门阔府,或者商贾富甲,若是知道被一个小小女子欺骗,豪掷千金争抢男人,这揽月阁也就开不了了。 “外面那些热血沸腾的人知道你们是在骗他们吗?” 姜羽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若是他们知道他们这般疯抢的是个男人,你这揽月阁还开的下去吗?” 姜羽脸色突变,猛然抬头。 上位坐着的人端着一杯清茶,氤氲的热气遮盖了他的面色,只是那道视线凌厉,落在她身上。 姜羽有些拿不准这人的意思,他说这句话是为了提醒还是为了警告,又或者二者都有? 她立刻低头,表明态度:“小女子可以公开向这些客人道歉,请公子不要迁怒揽月阁。” 这般诚惶诚恐的语气倒是让殷长穆意外,之前见她的样子一直都是张扬且自信的,就算示弱也带着小心思,以退为进。 今天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的不多见。 殷长穆换了个话题:“我竟然不知道姜娘子也做过这花魁。” 姜羽没得到答复心里还是突的,又听见他的问话应的很谨慎:“当时被生活所迫,不得已为之。” “那离开之后为何又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因为除了京城,我哪里也不认识。” 殷长穆突然盯着她:“你给你的每个恩客都生孩子吗?” “什么?”姜羽一时反应不及,回过神后怒火从起。 她低着头不让自己泄露情绪,努力使声音平静:“年少无知时相信过男人,后来就分不清哪个是孩子的父亲了。” 互相伤害嘛,一个物理攻击一个魔法攻击,殷长穆,希望你儿子永远不会认你。 这话说的着实奇怪,殷长穆也注意到了,只是他从未往自己身上联想过,也就不知道这是多少顶绿帽子。 殷长穆也察觉到了刚才那话问的唐突,再一次转移话题:“花魁一事就此揭过,我不希望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 姜羽乖乖答应:“是。” 恭顺中却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姜羽在殷长穆的示意下去处理绣球所有者的事情,因为按照之前的安排,绣球会到他们自己人手中,但当姜羽看着自家儿子抱着绣球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阵天雷滚滚。 “姜南朔,你怎么回事!这是你可以玩的东西吗?” 云团子将球藏到身后,委屈巴巴:“我问苏叔叔要的。” 姜羽:“???” 苏迟白抢了绣球?这是可以说的吗? 事实证明,这还真的可以。 苏迟白认识的言犀是男子,他根本没有将言犀与花魁联系到一起。 只是姜羽安排的接住绣球的人,与他们两人都认识。 姜羽是揽月阁东家这件事苏迟白是知情的。 因此姜云吞想来揽月阁的时候他没有拒绝,想凑热闹的时候他没拧过也答应了,所以他们就坐到了他的这位友人旁边。 绣球落到友人怀里的时候姜云吞就一直盯着看,小心翼翼的扯他的袖子,指了指绣球:“苏叔叔,那个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这当然不可以,小孩子家家的玩这个怎么说的过去,但那位友人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知道这绣球并没有什么用意,就直接放到了团子怀里。 其实苏迟白连绣球都没碰过,但姜云吞自是理解为叔叔同意让他的朋友给他的,就被云团子扣了如此一顶大帽子。 得知经过的姜羽松了一口气,没出什么乱子就好。 花魁一事被殷长穆戳破,她也答应了言犀不再让他女装,现在时机都赶到了这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理由让花魁消失。 绣球在儿子手里,姜羽把他拉过来叮嘱:“你可以玩它,但要替娘亲办一件事。” 姜羽一指台上,“你拿着绣球上去,对那个姐姐说一句话,你跟他说:‘漂亮姐姐,你跟着我爹。’最后跟那位姐姐一起下台,记住了吗?” 殷长穆,别说我坑你,本姑娘有仇基本当场就报。 第14章 花楼盲盒 姜云吞似乎有些不愿意,他把球递出来:“那我不想要了。” 他娘跟他爹都不在一起,为什么要别的人跟着他爹。 姜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儿子很少拒绝她什么事情,于是她低声询问:“你不想去的原因是什么?” 姜云吞不答,姜羽尽量同他解释:“这件事对娘挺重要的,你先帮娘好不好,你的顾虑等晚上回家娘再跟你好好聊,好吗?” 云团子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果然,姜云吞那句话的效果直接炸了。 他不认识男扮女装的言犀,但言犀自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小东家,于是他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牵着云团子下了台。 殷长穆一直在房间里看着,听完姜云吞那句话他就皱了眉。 跟着那个富商?但姜羽和那个富商根本没有再联系过了。 他很快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富商,似乎是她们脱身的傀儡。 他问身后的卫览:“那个五年前买走姜羽的富商能查到消息吗?” “时间关系属下还没来得及细查,但那人不是大殷人氏,并没有身份信息。” “去查查。” 玫姨没来得及得到姜羽的吩咐,但她现在也只能留在台上稳住形势。 众人愤愤不平,他们是来看花魁的,就这么被一个小孩子领下去算怎么回事? 玫姨尽力安抚,但姜羽这次明显溜粉的嫌疑太大,足以激起民愤,眼看形势严峻难以控制,这时悠远的琴声飘扬而下,姜羽带着面纱登台解释。 “请诸位冷静,这是花魁为补偿大家而奏的琴音。大家知道最近京城萧条,其实花魁在几日之前就已经决定随刚才那位孩子的父亲离开。” “只是觉得今年的花魁选拔之后还未有机会同大家见面,为此才特意对外扬言要寻一位座上宾,其实这最后的曲子,是奏给大家的。” 经她解释过后众人的心思各异,虽有人依旧不依不饶,但场面终于开始平静下来。 姜羽最后甩出折扣:“今日诸位的酒水全部,算作揽月阁给大家的补偿,我们楼里还有许多姑娘,各位不会失望而归的。” 嘈杂的不满终于被压下,玫姨赶紧安排后续,姜羽回到七号房间等待审判。 殷长穆见她进门,笑的有些凉:“你倒是挺会忽悠。” 姜羽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说她会拿捏人心,但这些放在现代,都是用惯了的推销手段。 不过他这话说出来就说明不会迁怒揽月阁了。 姜羽立刻跟着保证:“以后揽月阁不会再选拔花魁。” 事情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姜羽还记挂着自家儿子的心情,与言犀匆匆嘱咐几句后赶紧带他回了家。 那个团子一直好奇的绣球,自下了台以后也还给了言犀。 姜羽把儿子抱在自己的腿上,盯着他沉默的脸色:“你有什么想跟娘亲说的吗?” 姜云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抬头看她:“你不认爹是因为那个人吗?” 姜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儿子说的是言犀,她笑了笑,捏捏他的脸蛋:“当然不是。” “那她为什么要跟着我爹?” “他不会跟着你爹,当时情况紧急,娘只能让你先这么说,他们两人根本不认识。” 姜羽很认真的跟他说明白:“娘不喜欢你爹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之间没有感情。你还有什么想问娘的吗?” 云团子又沉默良久才开口:“爹爹没有负责任,那娘恨他吗?” “有一点。” 虽然她知道祝桑结已经被卖到了青楼,不是殷长穆也会有其他人,但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对强迫了自己的人还是谈不上轻易原谅。 “但现在娘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你看这些年没有他,我们也过的很好啊。” 姜羽知道云团子还是在乎他爹的,于是她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想见见他吗?” “见过以后对娘亲有影响吗?” 姜羽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咱可以先不让他发现,偷偷的见。” 姜云吞疑惑:“为什么?” “考察他呀,如果你不喜欢,咱就不认他。” 云团子脸色有点垮,“那还是不要见了,我见过他他却不认识我,也太惨了。” 姜羽又哄了团子两句,见他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才放他独自回屋。 她也终于放松神经,今天惊险且混乱,但是走到最后她所有的目的都莫名其妙的达成了。 为揽月阁招揽顾客而今晚座无虚席,想彻底解决言犀之事而今后再无花魁。 只是言犀离开后,揽月阁的经营方式需要彻底改变,好在经过今天这一出,客流量应当会有所提升,姜羽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 来逛青楼的人都不是缺钱的主儿,他们是有色心有色胆来寻刺激的,这类人最能吸引他们的就是离奇和新颖。 姜羽干脆将二楼常用的房间全部改成了主题房间,以现代盲盒的方式供客人选择。 现在的客流关系不适合歇业整改,而且这种方式能否被客人接受也需要试水。 姜羽先培训了一批人,将房间重新修葺装饰,选了几个老主顾当的广告打响名声,反响意料之中的好。 之后开始限制一楼二楼的消费等级。 一楼大堂仍做普通使用,二楼主题房间以盲盒的形式开放,甚至双向选择,等盲盒热情消散,还可以进行主题房间限定竞价,价高者得。 这种新奇的方式一经营业,揽月阁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一楼的想上二楼,玩过的想多体验,又因盲盒不得不多次选择,还有玩不尽兴的,甚至想要重复选择,但碍于盲盒的机制,只得等待高价拍卖。 业绩增加,玫姨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年过半百竟有了事业第二春的感觉。 但没过几天,一些关于批判奢淫糜烂的打油诗开始在坊间流传,字字句句直指揽月阁。 玫姨气不过,也到她面前抱怨过,姜羽听过后一笑置之,直到有义愤填膺的人把诗贴在了揽月阁门前。 玫姨眼里都是气愤:“小姐你看这…” 她将诗递过来:“之前传传也就算了,这样不就是指名道姓的骂我们了。” 第15章 乱世罪人 琼花巷是一条花街,大大小小开了许多供人取乐消遣的地方,有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来来往往这么多年也都是和平相处。 但这次揽月阁的动作,显然是惹了人眼红,被针对了。 不制止怕是会变本加厉,但流言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源头的。 姜羽想了想,朝玫姨吩咐,“明天中午去醉仙楼叫几桌酒菜,咱们开个坦白局。” 玫姨自然不知道坦白局是什么,只按照姜羽的话去做。 青楼营业都是酉时之后,因此当大白天揽月阁门口写着入内几个大字的时候,还是有人或因好奇,或贪便宜,被吸引了进去。 白天的楼里空旷不少,姜羽坐在之前推选花魁的高台上,堂内摆着一桌桌酒菜,众人不明所以。 姜羽招呼他们:“揽月阁今日不营业,但桌上的酒菜,大家可以尽情享用。但是每张桌子必须满座,人齐了才可以吃,大家可以叫些朋友兄弟一起,人满为止。” 不明所以的人更多了,但不妨碍他们找人来占便宜,便各自回去呼朋引伴。 等到人齐,众人正大快朵颐的时候,姜羽慢慢悠悠的将那首诗读了出来,而后问道:“大家觉得这诗写的怎么样?” 众人的动作顿住,面面相觑。 这诗他们听了好几天了,表达的意义很清楚,但姜羽这么一问,倒没人敢答。 她继续说:“这诗应该是哪个学子写的,词藻还挺华丽,大家都觉得追求享乐是该被批判的吗?” 沉默良久后,终于有一青年答:“那是自然,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姜羽看向那人,布衣束冠,也是学子打扮。 她同他辩:“那是安乐的环境让人死亡,还是耽于安乐、不思进取才导致死亡?” 学子似乎明白过来姜羽的意思,有些羞恼的接上:“这…自然是不思进取。” “既然不思进取才是内因,那只批判安乐是否有些偏颇。” 姜羽声音不大却条理分明:“揽月阁确实是享乐的地方,但我们开门做生意与平常商铺有何不同,害怕死于安乐为何不严格约束自己,却来讨伐我们?” 有人反驳:“东家说是因为耽于安乐才不思进取,那将这安乐取缔,不是永绝后患?” 姜羽勾唇,笑吟吟的盯着那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就像扒手没有经受住诱惑偷了你的钱,难道是怪你身上带着钱吗?” 那人哑口,堂下都安静了。 “你们有听说过吗,漂亮的女人啊,盛世以她们为荣,乱世以她们为耻。这所谓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明明是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却需要美人顶罪。” “不思进取的人败了家,是因为有家可败,赌徒身负万债,依旧是赌场常客,有没有家产的人都在犯错,总不能归结到家产身上。” “外物迷心,若都归结于外物,从不在自身改正,这算不算另一种安乐。” 大堂内静的出奇,姜羽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提醒:“饭菜已经快凉了,大家吃东西。” 众人哪还有心思吃饭,这人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又像把他们都骂了个遍。 姜羽看着脸色不善各自散去的人,只是吩咐小斯将一桌桌菜收拾好。 对她进行道德绑架?倒是好笑,这个社会连法律都没有,更别说道德了。 只是这一出事情还是影响了揽月阁的生意,玫姨着急,姜羽却让她稍安勿躁。 有权有势的人早就不在意什么忧患安乐了,在意的人基本也消费不起,过两天这件事淡了,不会再影响他们的。 与殷长穆的借贷关系已经结束,姜羽以为总算可以回归之前简单的生活了,但当内侍再一次出现在姜羽面前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杀人越货的冲动。 御书房内,殷长穆坐在上首,堂下还立了一个人,她躬身行礼,殷长穆直接朝那人开口:“请教。” 姜羽不明所以,“这位是?” “你的替身。” 姜羽哽住:“……” 这话听起来渣渣的。 霍擎也向她一礼:“在下霍擎,是新任的户部尚书。” “收购官员私产之事已经接近尾声,但那些产业多且杂乱,在下实在没有更好的头绪管理经营,之前有幸在陛下口中得知这是姜娘子的想法,特来请教。” 姜羽面带微笑的向殷长穆看去,她之前拒绝了开培训班的请求,所以这人就换人开小灶了是吗。 殷长穆与她对视,就有内侍捧着一摞资料向前。 姜羽没有接,只是朝霍擎开口。 “先歇业整顿。将产业分类,若是商铺,确定门面位置,相邻的可以相互合并。” “位置较近的,可以经营一些相辅相成的东西,比如成衣店可以和首饰铺或者脂粉铺开在一起。” “若是手工作坊,最好先将工人筛选一遍,确定哪些是有技术的,哪些是走了关系的私户。” “户部下可以开设专门整顿这些产业的私署,也用于以后的管理。” “实不相瞒,小女子也有一部分产业,都设置了专门的人打理,小女子只负责监督。” 霍擎似是恍然大悟:“多谢姜娘子指点。” 姜羽思衬,她这方法也提了,下面就是他们自己商议了,于是她也一秒不想多待,直接行礼:“民女告退。” 霍擎赶紧将她拦住:“姜娘子且慢,若在下还有未明之事,还可以向姜娘子请教吗?” 姜羽有些后悔了,若当初没有更换条件,她可以带儿子去一个小城镇生活,不比现在快活? 这来来往往的请教,不就是变相的让她开私课么,这要是放在现代,是要被举报的。 姜羽没有应,霍擎有些失落。 殷长穆适时出声:“霍擎退下,将今日我们商讨的详细列一份计划,明日上朝时给朕。” 霍擎应声而退。 第16章 欢送宴掉马 殿中只剩了两人,姜羽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不语。 殷长穆却打开了话匣子:“你在揽月阁说的那些话,京城已经传遍了。” 姜羽讶异他会跟她说这个,那话放在这人身上算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她当时说的时候就知道,没人会自己对号入座,若有人因此自省,她也是做了一桩好事,但她是真的没想到殷长穆会提起这件事。 姜羽低头解释:“事出有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殷长穆语气幽幽,听不出喜怒,“其他暂且不提,朕很在意‘乱世需要美人顶罪’这句话。” “这只是一个比喻,并无其他意思。” “朕以为姜娘子会有独特的见解。” 姜羽抬头看他,这人颇为认真的在等她回答。 但这种东西能和一国之君说吗? 华夏五千年历史,君王不早朝的多了去了,也只有后世才敢批判谁昏庸谁无道,在皇帝面前说是干的以死进谏的活儿,她没这个责任也没这个想法。 姜羽沉思开口:“乱世颠沛流离,活命尚且不及,自然是没有心思享乐的。” 殷长穆知道她没说实话,就替她说了,“所谓乱世,自然是皇帝昏聩,官员奢靡,朝廷无所作为。前朝不是没有妖女祸国的说法,这便是你说的顶罪。” 姜羽敛下神色应了一句:“是。” “姜娘子的想法每次都能令朕大开眼界。” 姜羽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索性把自己摘干净。她说的那些话对这个时代来说,确实有些过了。 “或许是因为经历不同,心境也就不同,我是随心的性子,所以有些大言不惭了,陛下恕罪。” 殷长穆觉得好笑,她要是真的怕,当初又怎么会说,在他这儿找台阶下,也是大胆。 只是有些可惜:“姜娘子拒绝入朝真的是大殷的损失。” 姜羽垂着头,将这话推回去:“生在大殷,是民女的荣幸。” 殷长穆见她依旧雷打不动的样子,摆手让她退下。 几日后,揽月阁的生意确实在慢慢恢复,玫姨也放下了心思。苏迟白来向她辞行。 “两国已经达成合作,我也该回去了。” 姜羽惊讶:“这么快?我忙着揽月阁的事也没带你在京城好好转转。” 苏迟白微笑:“我也一直在忙,下次有机会。” 他确实在忙,仓促签订合作书后,他重新给南梁去了消息,家书也送了十几份,将大殷的情况,合作的利弊一一解释清楚。 期间接收俘虏,等待消息,直到昨日南梁兵士全部退出赤潭连州,才告一段落。 “为庆祝两国合作有一场欢送宴,我在大殷没什么朋友,就想请你和言犀一起参加。”苏迟白拿出请柬。 姜羽应的爽快:“行,我们一定准时到场。” 赤潭和连州需要新设知州,因为两座城池在边境,此去万里跋涉,朝中都在推诿。 赤潭的矿脉还未有准确的消息,殷长穆已经让卫凉去盯着,连州知州就直接选定了今年的进士。 进士该授于正六品主事官位,知州属五品,但连州偏僻路远又穷困,虽说是升迁,但谁也不想去遭这份罪。 可巧的是,今年的进士郎是恭亲王庶长子--殷祁。 他不是嫡子承不了爵位,于是就买下了进士之位,想步步升迁,却不曾想到会被远派连州。 殷祁从小到大就没有出过京城,官位都是买来的,哪会去连州吃苦,但他又不敢去求严厉的父亲,就求到了嫡母这儿。 殷祁的亲生母亲是恭亲王小妾,在府中没有一点地位,他虽不学无术却懂得审时度势的巴结与讨好,与王妃感情甚笃。 新知州的上任日期可以同南梁使臣一起离京,皇上特许的知州一同出席欢送宴。 恭亲王妃虽有品级,但非诰命无故不得入宫,二人就盯上了这次的宴会。 欢送宴在文华殿进行。 姜羽也是今天出门时才知道这宴会竟办在皇宫,她哽了哽,后悔自己当时应的时候没反应过来。 能承下两国合作的宴会,怎么可能随意敷衍。 但已经应下,只得前去。 言犀看她表情不好,轻声询问:“小姐不想去皇宫?” 姜羽摆了摆手,“没事,快去快回。” 宴会很简单,皇帝也不在,但来参加的人大都是朝廷官员,所以她与言犀跟苏迟白打过招呼后二人就一直待在角落。 众人知道他们只是经商的,也没有搭理。 宴会过半,殷长穆才姗姗来迟,提了几句两国和睦的客套话。 突然殿外有人传,恭亲王妃求见,殷长穆不甚在意的下令将人领进来。 但姜羽的位置就在门口,跟进来的祝元倾刚好贴脸,惊得她一嗓子就喊了出来:“祝桑结,怎么是你?” 祝元倾是太傅府嫡次女,从小娇生惯养的长大,也养成了一副简单有些骄纵的性子,丝毫没有顾得皇帝在上,对着她一指:“你还活着?” 姜羽一愣,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恍惚,她看着面前的人,努力回忆才想起,这是她的二姐。 认出祝元倾的时候姜羽就知道,她藏不住了。 祝元倾声音很大,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殷长穆饶有兴致的问:“恭亲王妃认识姜娘子?” 祝元倾怔住,这才反应过来上位坐的是皇帝,激动的心思平静不少。 她记得施氏跟她提过,太傅府已经将祝桑结除名,于是她答的谨慎:“这是我的堂亲妹妹,叫祝桑结。” “可据朕所知,太傅一脉在京城的只有他一人,王妃怎么会突然有了堂亲?” 祝元倾刚有慌乱之意,殷长穆就接着问道:“可有证据能够证明?” “有!有,祝桑结右肩上有一处莲花花苞状的伤疤,是我…是她小时候打翻暖炉不小心烙上的。” 殷长穆心中一震,右肩的莲花花苞伤疤,五年前那个女人也有类似的伤痕。 他紧紧盯着姜羽的脸,想跟记忆中的女人对上号,但那张脸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了。 他沉下神色,气势放开,声音冷冽:“王妃确定吗?这欺君的罪责恭亲王府可担不起。” 祝元倾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回皇上,臣妾能确定。” 殷长穆眸中的深色更重了,底下垂着头的女人一言不发,自暴自弃的样子竟像是默认。 “来人,请姜娘子前去验身。” 第17章 逼问 姜羽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她也没想到自己每天小心翼翼的化妆遮掩,最后败在了这种巧合上。 但事情已成定局,她无力反抗,跟着前来引路的嬷嬷去了侧殿。 殷长穆低声吩咐尧公公,安排了一个女画师随着一起去。 验身很快,但回到正殿后殷长穆并没有着急询问结果,他在等画师的画像。 直到看到纸上熟悉的图案,才声音危险的发问:“姜娘子伤疤的位置在哪?” 嬷嬷答道:“在右肩后侧下方不足一寸的位置。” 殷长穆起身,走到姜羽面前,伸手按在自己记忆中的位置,明明问的是嬷嬷,眼神却盯着姜羽:“是这里吗?” 嬷嬷回:“是。” 姜羽被迫与他对视,惊疑和不安都藏在了目光里,对面撞来的视线宛如实质,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剔骨般凌迟。 大殿中气氛急转直下,众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姜羽低下了头,忽略面前人眼中的怒火。 殷长穆盯着她的动作,也终于收回目光,直起身子,一字一句的下令:“带姜娘子回两仪殿,好好看护。” 一场宴会就这么草草结束,姜羽被软禁,祝元倾也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满怀不安的随人群散开。 言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同苏迟白商议对策。 只有殷祁,他看着已经散场的宴会,满心悲凉,明天他就该走马上任了啊。 两仪殿内,殷长穆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的询问:“五年前的人是你?” 姜羽跪着,不再与他有任何眼神接触:“陛下说什么,五年前怎么了?” 又是这般样子,殷长穆死死盯着她:“五年前你成为花魁被富商买走,那个富商是谁?” 上次他曾让卫览查过,只是后来被打断,就忘记了这件事。 “他是西疆人,早已不在大殷了。” 殷长穆知道她根本没说实话,直接将人甩开:“卫览!” 卫览急急忙忙的进来汇报:“富商确实是西疆人,我们查了入城文书,二人于五年前二月出城,姜娘子在四月初回城,之后两人再无联系。” “那富商是来京城做生意的,此前每隔两三年会来一次,但自上次至今五年,那人再没出现过。” 姜羽听着卫览掀她老底也没丝毫波澜,殷长穆却不满意,“再去查,把她五年前接触的所有人都查一遍。” 殷长穆又一次站到姜羽面前,居高临下:“那个孩子,是朕的吗?” 他记得那个孩子快要五岁了,因为是非婚生子,她还在他这里求过户籍。 姜羽终于有反应了,她抬起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道,我记得曾跟陛下说过,我的恩客很多,实在分不清是谁的孩子了。” 这是姜羽第二次说出这句话,相比第一次带着报复意味,这次的情绪更加激烈。 从最开始揽月阁她选择出手自保之后,一直是他在主导他们的关系。 算计,诱惑,威逼,胁迫,现在最后一层隐秘揭开,她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殷长穆想起那天他的问话,那种问题确实是冒犯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了口。 如今再听到相同的答案,他一个字也不会信了。 “卫纵,你亲自去将那个孩子接进宫。” 姜羽打断他:“我去,你可以派人跟着我。” 她虽然跟儿子提过很多次关于他爹的事情,但到底是父子俩的第一次见面,殷长穆还是这种身份,不去嘱咐几句她不放心。 殷长穆无言,算是应下她的说法。 民和巷,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言犀和苏迟白接到消息赶到,看见了被禁军围在中间的姜羽。 姜羽朝他们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禁军在,她只浅浅说了一句:“平安,保重。” 花临听见声音出门,见到禁军有些不知所措:“小姐…” 姜云吞就跟在她身后,探出个脑袋。 姜羽来不及与她细说,只能安抚:“没事,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四人先留在这。” 花临当然是不应的,“我们跟小姐一起。” “听话,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的。” 云团子跟她上了马车,姜羽叮嘱他。 “我们要去见你爹,到了那里以后,你不能哭,也不许吵闹,那里的人让你做什么就听他们的话。” “那娘你呢?” “娘住在另一个房间,咱俩可能不会经常见到。” 云团子沉默一会儿,又问她:“娘,我能不去吗?” 姜羽摸了摸他的头,“好像是不能了,你表现好一点,争取多见见娘。” 她想了想,又开口:“你还记得娘第一次为什么打你吗?” 姜云吞眨了眨眼:“记得。” 那是他们第一次下南梁做茶种品选,一个夫人带了孩子,不知是来走货还是查账。 那个孩子见姜云吞的打扮不是南梁人,上手就去扯他的衣服,姜云吞自然是护着自己,两人推搡下茶种撒了一地。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孩子是南梁纠察院副都御史最受宠的小儿子,若不是遇到苏迟白,两人可能就再没机会回到大殷了。 “你爹身份高,我们得罪不起他,娘也不知道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会不会对你有偏袒。” “但如果你有不高兴的地方,不要当场表现出来,不要顶撞他,回来之后跟娘说好吗。” 姜云吞点了点头,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有些担心,之前说要见爹的时候,娘从来没有这样过。 “娘,是不是你和爹我只能选一个?” 闻言,姜羽抱起他,向他解释。 “我和你爹没有感情,不能像平常夫妻一般共同抚养你,但你爹又大概率会把你留在身边,所以娘可能会隔一段时间才能去看你。” 云团子垂下了脑袋,有些委屈。 就是只能选一个的意思,有了爹就不能有娘了。 姜羽连忙安抚他:“别多想,娘不会不要你的,咱先去见见你爹,你不是一直都想见他吗?” 第18章 父子相见 祝元倾回到王府后,依旧胆战心惊,就连殷祁再求上门都被她打发,满脑子都是宴会上祝桑结的脸。 京城太傅府。 祝元倾慌慌张张的闯进了施氏的屋子,惹来一顿嫌弃:“跑什么,堂堂一品亲王妃像什么样子。” “娘,我见到祝桑结了。” “嗯?在哪儿见到的?” 施氏惊讶,五年前将她卖掉以后也没特意留心过她的消息,一介奴隶,还能活成什么样子。 却没想到祝元倾扔下一记惊雷:“在皇宫,被陛下带走了。” “什么?怎么回事?”施氏声音都劈了,还带着急迫。 “我今天入宫见到她,不小心说出了她的身份,后来她就被陛下直接带走了。” “你呀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施氏恨铁不成钢,但涉及了皇上,就不是太傅府的家事了。 “和我去见你爹,将事情跟他说清楚。” 祝甫阁正在书房,他已经准备告老,正在处理一些需要交接的事务。 当妻子和女儿略有焦急的闯进来的得时候还有些不悦:“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不成体统。” 施氏先一步跪了下来,祝元倾立马跟着跪。“老爷,妾身认罪,小五不是病故,是被妾发卖出了府。” 祝甫阁惊讶:“什么?发卖?” 见她的神情不似作假,才板起脸:“你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发卖她做什么?” 施氏解释:“当日,前户部尚书的小儿子来讨她,妾想着她怎么也算府里的小姐,实在是不能给人做通房。” “偏生她出门采买的样子被人看到了,妾怕落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声,就直接将她发卖了。” “你也是糊涂。”祝甫阁的语气竟没多少怪罪的意思。“那怎么五年前的事今日又提起来了?” “小五被皇上带走了?” “什么!”祝甫阁惊的直接站了起来,他有种感觉,这个老,他是告不了了。 施氏的声音还在继续,“是元儿进宫亲眼看见的。元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爹。” 祝元倾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包括她撒谎的事情。 毕竟她撒谎是当着陛下的面,如果隐瞒,陛下万一盘问起父亲,就是欺君大罪。 “陛下让她验身了?” “是。” 祝甫阁脸色不善,能验身怕不是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如今陛下后宫空置,若是将她纳进宫,即使是个才人也是后宫第一人。 这件事不能等陛下查到太傅府,他必须提前进宫认罪。 祝甫阁又问:“你进宫原本是为了什么?” 祝元倾恭顺的回答:“是府里的庶子被派到了连州,求到女儿面前想让女儿帮他周旋。” “胡闹,朝廷派遣之事怎么会因你一个女子改变,就这么冒冒失失求到圣驾前也不怕陛下恼了你,这件事不许再提。” 祝元倾立刻应道:“是,父亲。” “我进宫一趟,你就留在府里等消息,给王府去信,今晚别回去了。” 皇宫,太极殿。 这不是殷长穆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但此刻却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蔓延:“你的名字就叫姜末儿吗。” “不是,那是我娘随意喊的,我叫姜南朔。” “姜南朔,你的生辰是多少?” 云团子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说谎的心思被他压下,最后实话实说:“十月初二。” 殷长穆有些激动,当时事发是年关的一场宫宴,他被暗算。时间是对的上的。 他又问:“你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云团子没有说话,却摇了摇头。 “那你娘有提过你的父亲吗?” 姜云吞依旧没有说话,但没再摇头了。 之后的问题姜云吞都没有回答,殷长穆并不在意,让尧公公先把人带走。 五年前的事情干扰因素太多,再加上之前姜羽安排的阻拦,卫览暂时还没查出结果。 殷长穆又将姜羽的资料翻看了一遍。 五年前正月初三,有位宫妃在家宴上给他下毒。 殷长穆怒不可遏,当场将其斩杀。 等他到那条花街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刚被卖到青楼的姜羽,他没时间犹豫,草草点了人。 事后,殷长穆也从没想过要将人留在身边,姜羽又提出要求,他应下,算作是补偿。 那段时间,他回到大殷不久,刚刚站稳脚跟。 既要应对储位的斗争,又要防备父皇的暗算,自顾不暇,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殷长穆从未想过,姜羽会生下他的孩子,甚至还在他的面前,大摇大摆的招摇。 尧公公前来禀报说太傅求见,他才想起,认出姜羽身份的是祝家的二女儿。 “传。” 祝甫阁跪在下首:“微臣叩见陛下,臣前来请罪。” “太傅何罪之有?” “今日恭亲王妃在宫内认出的人,其实是臣的女儿,祝桑结。” 殷长穆不动声色:“既是太傅的女儿,又怎么会被认成堂亲?” 祝甫阁垂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痛,“是老臣的过错,忽视了对这个女儿的关爱,才致使她五年前病逝。” “这件事府内人尽皆知,是今日突然被王妃撞见,她因内心太过惊讶而错认,并不是有意欺瞒陛下。” “王妃回府后将此事告知于臣,臣逼问贱内才得知,当年,女儿是走失,而非病故。” “是臣御内不严,才导致女儿流落在外五年,请陛下责罚。” 殷长穆自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肯定不会像这人说的这么简单。 但他现在关心的并不是姜羽的身世,于是只是说道:“朕知道了,太傅先退下。” 第19章 隔阂 又过了两日,姜羽一直被软禁在两仪殿,姜云吞每天只有一刻钟跟她见面的时间。 虽然她没有外露过明显的情绪,但云团子还是看得出来娘亲是不想被困在这个地方的。 姜云吞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去找了殷长穆:“如果我告诉你你是我爹,你能放了娘亲吗?” 殷长穆不动声色:“你娘亲说的?” 虽然他已经基本认定了这件事情,但姜羽能亲口承认还是可以免去一些意外和调查。 “不是,是我感觉到的。娘亲从来不会没有原由的讨厌一个跟我们无缘无故的人,除非你是我爹。” 云团子是有些生气的,娘一直被关着,连见他都有规定的时间,娘亲那么喜欢自由的人得多难过。 “你娘讨厌我?” 姜云吞眨了眨眼:你看我娘像是欣赏你的样子吗? 殷长穆不在意这些事:“既然我是你的父皇,那你就留在宫中,你娘我会放她离开的。” “不要,我跟着我娘。”云团子立刻反驳。 殷长穆向他解释:“我是你的父皇。” “那娘亲还是我娘呢。” 殷长穆语似乎没想到儿子对他这么排斥,不免猜测是姜羽的手笔,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冷冽:“很快她就不是了。” 姜云吞吓了一跳,躲到柱子后面:“你不许伤害我娘,我要跟娘一起。”他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娘说的没错,认了你我就没有娘了。” 殷长穆面色立刻沉了,还带着怒气:“你娘是这么教你的?” 姜云吞才不管这些:“娘说的都是对的,我不是你们相爱而来的孩子,所以娘和爹我只能选一个,我选娘,我不要爹。” 他哭的抽抽搭搭,再也没有了和姜羽一起玩闹时的活泼和机灵,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娘亲生我养我,你凭什么就让我抛下娘留在你身边。我不会怕你的,就算你现在留下我,我以后也会抛弃你的。” 殷长穆有些怔然,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孩子能说出这样一段话。 还未五岁的孩子,自然是离不开母亲的,更何况这五年,一直都是他们母子相依为命。 他有些恼,两人才刚见面,是他没有考虑儿子的感受,于是软下语气诱哄:“姜南朔,过来。” 姜云吞撇开脸,用行动拒绝。 “你过来我就让你见你娘。” 刚才还只能看见后脑勺的人立刻把脑袋转了回来,得寸进尺:“我现在就要见。” “可以,你先过来。” 第三天,姜羽终于离开了两仪殿,姜云吞耷拉着脑袋来接她。 姜羽眼眶突然有些热。 儿子脸上泪痕未干,眼尾都是红的,偏偏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她,向往又依赖。 姜羽抱起他:“刚离开娘一会儿就哭鼻子了,以前不是还主动跟着去驿馆?” 她有意逗他,但云团子一点兴致都没有,他吸了吸鼻子,喊出略有些哑的嗓音:“娘。” 姜羽忍者发涩的眼眶哄他:“别哭,娘在呢。” 这两天她想过很多,从五年前开始回忆,一念之间留下的孩子,直到生下他时才终于有了在这个世界的满足感和归属感。 而后五年,她看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人儿,长成现在她抱起都有些费力的样子,见证他换牙时无所适从的抱着她哭鼻子,然后慢慢变得懂事,替她担心,为她考虑。 即便是很向往的父亲,也始终排在她之后,会问她的心情,会想着她是不是有顾忌。 其实在第一次被拦住出城,她有些猜想开始,姜羽已经知道这层包裹着事实的美丽外衣迟早要被戳穿,她的缝缝补补不过是于时间的拖延。 儿子从小就很懂事,他有自己的想法,姜羽也不想对他有隐瞒与欺骗,母子二人的交心从来都是干净纯粹的。 所以姜羽毫无保留的向他解释原因,把选择的所有权利都给了他。 至于殷长穆,姜羽也想过,在知道自己有一个被藏了五年的儿子后,会不会盛怒之下以私藏皇子的罪名直接将她处死,或者根本不认,以为她们是在欺君。 但后来的几次接触,姜羽又改变了想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殷长穆这人好说话的很。 第一次在御书房,她的语气和态度怎么都算是顶撞,却不见他有半点生气的迹象,虽然一步一步给她挖好了坑,但跳进去也是她半推半就。 之后虽然几次提到入朝之事,在她明显抵触后也没有任何强迫。 在皇帝面前,没有居功一说,姜羽不认为是她解决了国库一事殷长穆给她的优待,所以,这已经是一个很大度的一国之君了。 再加上儿子心疼她,对父亲相见不如怀念的状态,姜羽甚至一度觉得这俩人相认可能还得有个猴年马月的时间,却发生了两日前宫宴的意外。 或许是太在意儿子,殷长穆又一次忽略了她以下犯上的态度,还能容忍她得寸进尺。 姜羽带着报复的快意,借机出了口气,然后拦了殷长穆的侍卫,去接自己的儿子了。 接来儿子她又被关进了两仪殿,姜羽大概知道自己没了性命之忧。 她是自认没在儿子面前抹黑过殷长穆,该有的嘱咐也都提过。 若能借儿子的面子,两个人最好的状态就是像现代离异的父母一样,经济能力更好的父亲抚养,她有探视的权利。 再过分一点,每个月有几天儿子能跟着她去住。 但这种事情是殷长穆一个有权有势的封建君主能接受的吗? 第20章 冲突 太极殿。 姜羽与儿子跪在下首,殷长穆沉默,她也跟着沉默,姜云吞拉着她的衣服,也倔强的不说话。 尧公公是心疼小皇子的,好几次想提醒都没得陛下理会,只能在一旁着急。 三人就这么耗着,殷长穆见她又是这般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甚至因为儿子变本加厉的样子,都要气笑了。 姜羽不是硬气,她也虚,但她只能这样争取筹码,毕竟殷长穆一句话可以去母留子,现在儿子站在她这边,她要想办法给自己留点退路。 “想承认了?”最终还是殷长穆开了口。 姜羽低着头,娓娓道来:“贞治十七年,正月初三。你要送我出城,我问你要了卖身契。那个来送我的人,军队出身,左眉断眉。” “正月二十三,当选花魁,二月十九,被诊断出有孕,二月二十五,与富商离京,四月初七,回到京城,买下民和巷的宅子,直到十月初二生产。” 殷长穆眯起眼睛,她说的与他查到的还有些出入,所以她早就为了防止他追查,特意留了假消息? 之前夸她滴水不漏,还真的没夸错。 姜羽还在接着说:“之所以隐瞒,是你要送我离开,自然是不希望再见到我们的。” “至于儿子,你当初并未要求我喝下避子汤,我就默认你也放弃了他。” 殷长穆这次是真的要笑了,送她离开,是因为他当时自身难保;没要求她喝避子汤,是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哪能考虑的那么周全。 按照她的说法,一切都是他自讨苦吃? “你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不是说恩客太多记不清了?” 姜羽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还是那么平静的语气:“原本就是把选择权留给他的,只是出了宫宴上的意外。” 殷长穆挑了挑眉,大概也能猜到儿子之前选过什么。 他不否认,自己一开始就很欣赏这个女人,甚至动过把她强留在大殷的心思。 现在这人成了他孩子的母亲,又给了他一个理由。 “孩子必须跟在朕身边,至于你,若想留下,朕可以给你一个名分。” 姜羽松了一口气,思考怎么提两人分别抚养孩子这件事。 她对儿子的教育再怎么周到妥帖,但缺了父亲一角终究不是完整。 所以重新遇上殷长穆开始,她总会在儿子面前提起父亲,开诚布公说的那么清楚,她从没想过剥夺儿子拥有父亲的权利。 姜云吞看着娘亲犹豫的眼神,突然就害怕了。 娘说过她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他才没有爹,也说过在娘这里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害怕娘会放弃他。 他立刻带了哭腔,紧紧抓着她的手:“娘,你别走。” 姜羽自然是不会就这么舍下儿子,她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但这在姜云吞看来就是最后的道别。 姜羽措辞:“多谢皇上,我还是想要出宫。” 她肯定不会要这个名分,要来做什么?困在这高墙之中,应付不知多少女人的心机算计,甚至还要再次被强迫? 这种无法伤敌还自损一千的名分,要来她真是疯了。 只是还没等她往下说,团子就抓着她的衣服哭的肝肠寸断,口中含糊不清的喊她,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姜羽吓了一跳,连忙去看他。 殷长穆神色阴沉,这是他想到的结果,这人拒绝入朝,自然也不会留恋他的后宫。 但看到下面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儿子,又想起之前儿子说过的话,若是姜羽真的离开,儿子怕也会真的和他离了心。 想到这,殷长穆一阵火起,拍案怒声,尧公公都被吓得一抖。 “放肆,你以为朕是在给你选择吗,朕是要告诉你,无论有没有名分你都必须留下,赏你是看在皇子的面上,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留在宫中当个乳娘。” 姜羽猛地抬头,打好的腹稿散尽,也终于明白了儿子哭的是什么,眼中全是惊疑与愤怒,压抑之下明明灭灭又归于死寂。 果然权柄在手的人再平易近人也是表象,只是没到他的底线才显得你有得寸进尺的机会,怎么会真的摒弃身份同你谈判。 虽然她的本意也并不是这个,但两人基本的共识都确定不了,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尧公公一直在旁边胆战心惊的听着,到此终于忍不住了:“皇上万万不可呀,小皇子已经快要五岁了,若是有一个乳娘出身的母亲,日后肯定是要被闲话的呀!” 姜羽将刚刚外放的情绪收回,绵绵密密的又藏进身体里。 她对自己的去处已经不甚在意了,甚至将错就错。 因为无论她怎样据理力争同他商量,可能到最后只是殷长穆一句话的事,甚至还会因此更加惹怒他。 姜羽将儿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无声安抚。 殷长穆将堂下一幕尽收眼底,耳边还是尧公公一遍又一遍的请求,似乎是在给他一个台阶。 “传旨,姜羽诞下皇子有功,封为文妃,赐居长乐宫。” 尧公公额头都是汗,却还在旁边向她使眼色:“娘娘,快谢恩呐。” 姜羽垂着眼,出声哄儿子:“不哭了,娘不走了。” 长乐宫,宫女太监们前前后后的忙碌,这后宫已经两年没有新主子了。 姜羽抱着儿子坐在石桌旁,已经平复了起伏的心境。 团子也不哭了,只是黏着她。 姜羽抚了抚他的脸,没有同他解释这个误会,只是问道:“有没有怨娘亲?” 事已至此,如果解释清楚,团子很可能会错误的以为娘亲没有想抛下他,父亲却强留了她们母子二人,这样恶名就推到了殷长穆一个人身上。 这件事她有责任,是她表述不清,不仅殷长穆误会,明明团子也误会了。 姜云吞抽抽搭搭,很是坚定的摇头。 “关于刚才娘说要离开的事情,娘向你道歉。你爹是皇上,你留下可以是皇子,娘留下就只能做他后宫中的一个女人,你知道娘最接受不了这个,所以娘选择了迁就自己,决定离开。” “这样是很自私,但这对娘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以后你也可以和娘一样,不要因为任何人委屈自己,即便那个人是娘亲。” 姜云吞并不能理解,他小声反驳:“有娘在才不委屈。” 姜羽没与他多说,只是抱紧了他。“你记得娘亲的话就好。还有,娘不会抛下你的,永远不会。” 姜云吞吸了吸鼻子,显然是相信这句话的。他又缓缓的问:“爹强迫娘留下,娘是不是更恨他了?” “是有一些。你好好长大,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就放娘离开好不好?” 云团子点了点头,“好,我跟娘一起离开。” 第21章 封妃 姜羽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入住长乐宫。 又顾念民和巷的四个丫头,也把她们接过来,向她们解释了缘由。 大殷有了小皇子这事,虽说不用昭告天下,但最起码整个朝廷要人尽皆知,所以姜羽就必须要有合理的身份,殷长穆思虑过后,还是将圣旨颁去了民和巷。 她应当是不想和太傅府有什么关系的,否则不会五年都不回去认亲。 圣旨一下,整个朝堂都炸了。 他们陛下八年当质子,四年夺位,两年征战,从未娶亲纳妾,还能突然多出来一个五岁的儿子,甚至将一女子直接封妃。 就这效率,他们着实有些羡慕啊。 最震惊的要数祝家,祝元倾听到消息妆都没来得及化就跑来了太傅府,施氏没了平时庄重的样子,祝甫阁也沉着脸色,他也在惊讶祝桑结竟然生下了皇子。 祝元倾满脸焦急的朝自己的母亲求救:“娘,怎么办啊,祝桑结被封妃了,我以前那么欺负她,她会不会报复回来呀?” 施氏也不知道怎么办,“老爷,陛下没有将旨意传到府里,会不会就是小五的意思?” 祝甫阁神色中看不出情绪,只是沉声:“不要瞎猜,宫中还未传出消息,不能自乱阵脚。” 朝廷人人都在观望,但民间却传的不像话了。 不知是谁提起了姜羽是揽月阁东家这回事,众人就开始八卦,甚至扒到了她是五年前的花魁。 花魁也没啥,顶多被百姓调侃一句陛下也是风流。 但传着传着越来越歪,最后竟成了皇帝赐封揽月阁老鸨为妃。 花临将这话说给姜羽的时候她不置可否,只是提醒:“宫里规矩多,这种消息不要随意乱说。” 花临立马闭嘴,雪妆却道:“小姐,我们要不要学学这些规矩啊?” 姜羽想了想,是该学一下,若是因为这些东西招来杀身之祸,得不偿失。 但她问道:“你们有谁想离开吗?” 四人惊讶,不解的看着她。 姜羽笑了笑,“之前是来不及安排你们,又因为封妃的消息才把你们接进了宫。” “宫里确实规矩很多,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也可能保不住你们。如果你们想离开,我送你们走。” 且风立刻跪了下来:“奴婢不走。”旁边三人见此也跟着跪:“我们都不走。” “你们想清楚了?” 四人的回应依旧坚定,姜羽无法,只得开口:“那我问问有没有嬷嬷来教教你们。” 封妃已经两天,期间一拨又一拨的朝臣觐见,就是为看一眼他们陛下这突然多出来的小皇子。 殷长穆不胜其扰,直接宣布,钦天监择良辰吉日,举行封妃宴。 当天晚上,长乐宫门外有内侍唱和:“皇上驾到!” 姜云吞好不容易有个闲时来看娘亲,听到这声音立马将嘴一撇,整个人都不好了。 殷长穆进门时,尧公公在他身后问:“陛下,要传膳吗?” “传。” 姜羽带着儿子起身行礼,三人坐在桌前,等着晚膳摆好。 殷长穆突然开口:“你是祝家人?” 姜羽还未回,但云团子却将视线投了过来,从他记事起,娘亲就一直是一个人,从未听过她提起外祖家。 姜羽顿了顿,“曾经是。” 世人皆知祝太傅是两代帝师,已经到了可以告老的年纪,却还在为朝事躬身,贤名远扬。 祝家是大殷朝最特殊的世家之一,因为其所有荣耀,都是太傅祝甫阁一人创造的。 大殷朝的开国皇帝殷逐岱是武将。 当时各地割据混战,南方的梁朝虎视眈眈想扩张疆土吞并北地,殷逐岱征战十余年,终于一统北地,登基为王,定国号大殷,年号天朝。 在当年那个重武轻文的背景下,祝甫阁以白身入仕,一路官至太傅,辅佐了四代皇帝,荣耀至今。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太傅,却没人知道,他的内宅是怎样苛待一个庶女的。 祝太傅膝下有两对儿女,两个儿子是双生子,且是庶出,但好在是长子,其母覃氏是祝家的童养媳,所以二人在府中地位颇高,一文一武在朝中也有建树。 嫡妻施氏是当世文豪族中颇有名声的独女,因爱慕祝甫阁被皇帝亲自赐婚,育有两个女儿。 长女为太上皇宫妃,曾受尽恩宠,次女为恭亲王妃,也风光无两。 人人称颂祝家门楣光耀,前程锦绣,但世人从来不知,祝家还有一个被欺辱长大的小女儿。 殷长穆又问:“五年前,是祝家将你卖掉的?” 奴隶的源头大多追查不到,殷长穆能得到最早的消息,就是五年前她被卖到了大殷。 “是。”姜羽声音很静,似乎并没有多少情绪。 殷长穆又道:“太傅递了折子想见你。” 姜羽头都没抬,继续吃着碗里的东西:“我可以拒绝。” 殷长穆不应她,只是接着问:“朕想知道原因。”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从她嘴里说出去至少能省去祝家狡辩的麻烦。 “我是祝家最小的女儿,在家中没什么地位。” “六岁生母去世后,成为祝家的下人,直到十八岁跟着嬷嬷出门采买,被一名纨绔调戏。” “后来被卖到伢行,之后又被卖去青楼,见到了你。” 她的声音很平静,和之前在太极殿向他坦白的时候一样,就好像她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经历。 云团子眼泪汪汪,饭也不吃了直接往她身上爬。 姜羽瞪他一眼:“坐好,我都还没矫情你矫情什么?” “可娘亲你真的很辛苦。” “我一点都不苦,你什么时候有我的身家再来安慰我。” 姜云吞不为所动且得寸进尺:“那娘亲你安慰安慰我。” 姜羽看明白了,这小子就是想黏着她。 云团子确实是这么想的,两仪殿三天,封妃两天,他已经五天没和娘好好待在一起过了。 她把儿子抱起来,见他一双眼睛明明亮亮,还带着灵动,应该不是创伤后的应激障碍。 第22章 私藏皇嗣 姜羽揉揉他的头,五岁的孩子差点被亲生母亲抛弃,是她做的过分,“想安慰娘亲?那你拿出点行动来。” 姜云吞脸颊鼓了鼓,想跟娘亲贴贴的儿子有什么错呢,只有他娘,浪漫重度免疫患者,哼! 殷长穆见这一副光景,又想起白日在御书房儿子对自己的脸色,当真是两个极端。 他叹了口气,还是在旁边给儿子台阶:“朕可以许你一个条件。” 姜羽闻言,一点不跟他客气:“我想自由出入皇宫。”说完又觉得有点苛刻,“你可以派人跟着我。” 姜羽确实不是想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且她出城的文书还被扣着呢。 姜云吞总算将眼神分了一点给旁边这人:“我想跟娘一起。” 殷长穆看看自家儿子,又看了一眼姜羽,答应:“可以。” 姜羽行礼:“多谢陛下。” 姜云吞想了想,也跟着娘亲说了一句:“多谢陛下。” 殷长穆纠正他:“你该叫父皇。” 云团子垂着头,没有应这句话。姜羽也没有解围的意思,自顾自的接着吃饭。 等一顿饭结束,殷长穆离开,姜羽才把儿子叫到身边。 姜云吞知道原因,先开口自己解释:“是他两天前答应我的,我可以不叫他父皇。” 姜羽倒没想到是这样,儿子又接着抱怨,“他就是以为我在娘亲面前会听话,我才不会妥协呢。” “好,既然是你俩的事,我也不多说。娘以前想让你学规矩,是怕你被娘影响太多,现在你的身份倒是不用拘着,但他是皇帝,皇子以后肯定会再有,你不要惹恼他。” 姜羽苦口婆心的叮嘱,被自家儿子一句话带歪重点:“他有别的皇子能让我们离开吗?” “不知道。” 姜云吞身后的尾巴都耷拉了:“好。” 姜羽捏了一把他的脸:“好了,去睡,明天娘带你出去。” 殷长穆又回了御书房,尧公公将手中钦天监选好的封妃吉日呈上去。 今日是八月初九,最近的日子是八月十二,他没再往后翻,“就两天后,让礼部尽快准备。” 尧公公应了一声,又接着说,“苏大人还未离开。” 使团三天前就出发回南梁了,苏迟白却留了下来。“让他进来。” 封妃之事圣旨已下,但苏迟白和言犀可是亲眼看见当初文华殿皇帝如何震怒,民和巷被禁军押送的姜羽。 突然的罪责变成赏赐,如何也不能安心。 苏迟白脚步匆匆地进殿,周全礼数但也十分急切:“参见陛下,在下为那日欢送宴而来,羽姑娘是在下邀请的,若是她冲撞了陛下,在下替她谢罪。” 殷长穆笑了一下,声音令人摸不透:“姜羽已经是朕的妃子,苏学士何来谢罪一说。” 苏迟白又拱手:“当日在文华殿,羽姑娘确实惹怒过陛下,在下为此谢罪也无可厚非。这件事发生在在下的欢送宴上,在下无法袖手旁观。” “既是如此,苏学士有心,但她犯的罪苏学士可替她谢不了。” 苏迟白心里一沉,很早之前殷长穆就关注过羽姑娘,只是那时他并未多想,但现在看来,难不成他们两人真的有过恩怨? “请问陛下羽姑娘所犯何罪?” 殷长穆看着他,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私藏皇嗣。” “什么?”苏迟白震惊。 皇嗣?殷长穆有孩子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到南梁? 但这跟羽姑娘有什么关系,羽姑娘只有姜末儿一个孩子。 孩子?姜末儿? 殷长穆见他迷惘的神色不曾作假,又开口说道:“两日后封妃大典,苏学士也可以参加。” 苏迟白离开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恍惚的,言犀一直在宫外等他,见他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急切地追问:“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不说话言犀就越着急,“到底怎么了,我们小姐呢?” 最开始苏迟白每天进宫的时候,他和花临四人就在民和巷等消息。 但两天前,她们四人也被带进了宫,言犀自己根本待不住,就直接到皇宫外等了。 “她没事,就是…被册封为妃,两日后举行册封礼。” 言犀当然知道这个,整个京城已经传遍了,“还有呢?为什么突然册封?他们有没有危险?” 苏迟白有些怔然的告诉他:“小姜末是你们皇帝的儿子,是皇子。” 姜云吞天刚亮就跑到了姜羽门口,言语欢快的同花临侃天侃地,姜羽从一阵吵闹声中醒来,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高的兴致。 说是让人跟着,殷长穆也没派什么侍卫,只有尧公公身边的一位小太监来了。 “奴才小平子,叩见文妃娘娘,小皇子。” “起。” 小平子是带着任务来的,尧公公特意嘱咐了,他跟着去是要观察娘娘和小皇子的喜好。 他们皇上不会哄儿子,到现在人家也没叫他一声父皇,娘娘更过分,差点就跑了,他们必须替陛下投其所好做点什么。 吃过早膳,姜羽不习惯坐撵轿,一行人就步行往宫门口去。 等坐上马车的时候,还没走两步又被拦了下来,小平子的声音传来:“娘娘,祝太傅求见。” 姜云吞看了看自家娘亲,面容平静,连个眼神都没抬,她悠悠开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太傅先去醉仙楼,我稍后就到。” 这个稍后就是半日,一行人先去了民和巷。 第23章 祝家人 堂中沉寂,言犀对封妃的消息愈发沉重。 就他所知的两次小姐对皇宫的态度,都是极为抗拒的。但现在圣旨封妃,若有违逆就是欺君,那小姐又该如何? 院中传来声响,言犀最先反应过来,见到姜羽的时候连行礼都忘记了:“小姐,你们还好吗?” 苏迟白稍慢一步,紧随其后,神色里也全是担忧。 姜羽应过言犀,“没事。之前事发突然,来不及跟你解释,我们很好。” 又看见苏迟白,惊讶:“苏公子还未离开?” 苏迟白摆了摆手:“你是因为我的邀请才出了意外,我离开良心不安。”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你也说了是意外。” “但是小姐马上要被封妃了。”言犀接话,语气还有些沉重。 姜羽知道他在忧虑什么,安抚他:“不要发挥你的想象力,只是为了陪团子留在皇宫,没那么多艰难和委屈。” 又压低声音,状似威胁道:“我封不封妃都是你东家,以后我不能经常出宫,除了京郊的庄子,还有一堆活儿等着你呢。” 言犀垂下眼神,没再说什么。 一群人进屋,姜羽大概向他们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苏迟白已经耽搁了几天,没说几句话就告辞急匆匆的走了,姜羽又安排了手中的几个商铺,才出发去醉仙楼。 祝甫阁和施氏已经喝了几壶茶,姜羽才姗姗来迟。 祝甫阁脸色并不好看,他在朝中这么多年,还从未受过这种怠慢。 姜云吞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请安的两人,这是他的外祖,将娘亲卖掉的外祖。 姜羽拉着儿子坐下,才道:“起来。” 施氏先开了口:“小五,娘先向你道歉,让你在外受苦了这么多年。” “不必,我并不苦。而且,你这声小五喊的是谁?祝夫人何时替太傅添了新丁。” 施氏脸色一僵,祝甫阁呵斥:“胡说什么,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 姜羽眼神都没抬,这人在高位待的太久了,端着迂腐的思想奉为礼德,好为人师。 “离谱了些,我是在你太傅府的户籍上,还是在你祝家的族谱上,她怎么就是我的母亲了?” “还有,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太傅一生桃李无数,竟不知天地君亲师,你该好好恭敬我吗!” 祝甫阁面色黑沉,态度却没有软化的趋势。 姜羽不想再听这些搭关系的废话,直接问道:“二位见我想做什么?” 祝甫阁没有台阶下,施氏只好开口:“小五,过两天就是封妃大典了,娘亲是觉得,如果你能从祝家出嫁,这样以后在宫里也能多些底气。” “宫中只有我一人,我要那么多底气做什么?再者,我的底气不应该是我的儿子吗?” 施氏苦口婆心的劝:“小五,宫中不会永远只有你一人,往后再进宫的嫔妃,肯定都是重臣之女,她们既有外家也有子嗣,对你必定是不利的,从府里出嫁,整个太傅府会是你的后盾。” 姜羽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但大殷似乎不允许后宫和前朝牵扯过甚,祝夫人这是想结党营私?” 这下两人全部哑口,祝甫阁脸色已经不能看了,但碍于姜羽刚刚那句话,他并不好发作。 姜羽才不理会他怎么憋屈:“行了,直接说,是想让我放过祝元倾还是周旋祝婉倾。” 她是不信这两人无事会来献殷勤,即便是看她封妃受宠了想来缓和关系,也决计不会把姿态放的这般低。 虽说她有皇妃这个头衔,但祝甫阁已经是四朝老臣,积累的人脉和名望都不是她随口一提的冲撞就能撼动分毫的。 而她一个妃子能做得到的,跟前朝搭不上关系,也就是用这个身份帮帮他们那两个女儿了。 施氏没想到姜羽一针挑破了她的想法,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家老爷并未阻止,于是顺着说下去。 “是你大姐,你看她年纪轻轻,总不能在行宫度过一生,娘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办法,能将她接回家。” 祝婉倾是贞治帝的皇妃,自然是被一起幽禁在行宫的。这两人打这主意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的确不是,祝甫阁原本是打算借这次告老的名义,借口将女儿从行宫带出来。 他为大殷操劳近四十年,陛下不会拒绝一个老人想让儿女承欢膝下的要求的。 只是祝桑结突然封妃,他告老的计划搁置,施氏不忍心让女儿继续留在行宫受苦,才想让祝桑结在其中周旋一下。 姜羽冷笑:“祝夫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太上皇在位时,祝洲远与南梁相战十一场,无一胜绩,却在宣武将军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不是因为你入宫的女儿?” “如今你们得了赏,见太上皇被幽禁,就想着把女儿接出来享福,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太傅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祝甫阁气狠了,一点君臣之礼也顾不上了:“祝桑结,你也是我的女儿!” 姜羽却不以为意,“二位想让我把祝婉倾接出来,不可能不惊动皇上,行宫供养太上皇,吃喝用具一应俱全,这种理由连我都说服不了,怎么可能说服陛下,二位最起码给个靠谱的由头啊。” 施氏一听她松口的语气,急忙去拉住还在生气的祝甫阁,低声劝他:“老爷,为了婉儿。” 听到这话,祝甫阁稍压下去一点火气。施氏接着问她:“那小五你有什么建议吗?” 姜羽煞有其事的想了想:“不如让祝洲远放下宣武将军的位子,按照朝廷律例,十一场战绩惩奖分明。毕竟两不相欠,咱才有提要求的底气。” 施氏当然不应,一本正经的还想给她洗脑:“这自然不可,你二哥十三岁入军营,为朝廷征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说贬官就贬官。” 姜羽接着说:“那就把太上皇一起接出来,这样就不怕有人说你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了。” 她声音真诚的很,似乎是真的想要帮上什么忙。 第24章 杀人诛心 只是这话一出,与公然谋反无异,就连旁边一直听着的小平子都吓出一身冷汗。 只有姜云吞,脸色无辜的坐在椅子上,拍着手为娘亲叫好。 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知道娘亲在教训曾经抛弃她的外祖家,这就让他很高兴。 这话出口祝甫阁两人的脸色都变了,以至于施氏都没顾得上姜羽的嘲讽,“小五,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姜羽颇为无辜:“祝夫人问我建议,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了,至于采不采用,自然是看二位的意思,我如此真诚,夫人怎么能说我是乱说。” 祝甫阁从刚才一直压抑的火气终于爆发:“荒唐!”然后愤而离开。 姜羽直接笑了,这真的是在高位待的太久了,所有人都敬着他顺着他,惯的都飘成什么样了。 姜羽盯着他的背影,提醒面前这个还想为自家女儿争取的女人:“太傅小心气坏了身子。只是礼不可废,太傅这礼学的,是想自立为王吗?” 施氏还未起身的姿势一颤直接趴在了地上,连连告罪。 姜羽声音淡淡:“夫人记得好好提醒,堂堂一朝太傅,两代帝师,对皇妃甩脸子,朝中无人弹劾这种行为吗?” 两人败兴离开,姜羽心情舒畅不少。 她来到这里以后,虽然有祝桑结模糊的记忆,却不曾过多的探究。 只是今天看祝甫阁和施氏的态度,大概也能知道之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她从未想过再与祝家有什么联系,也没指望过能真的治祝甫阁什么罪,今天这一回,也算是替那个小女孩出了一口气。 姜云吞拍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娘亲优秀!” 姜羽抱起他,还不忘对他言传身教:“儿子记住,这叫杀人诛心。” 姜云吞点头,他记得了。 皇宫,小平子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转告了尧公公,尧公公又绘声绘色的禀报给了皇上,殷长穆笑了笑,这才是她原本的性子。 至于祝甫阁,确实是大殷开朝就在的老臣,但积威太重,该好好敲打敲打。 殷长穆思考片刻,转身吩咐:“传膳,将文妃也叫来。” 尧公公一乐,立马躬身退下,亲自传旨去了。 姜羽来到太极殿的时候,殷长穆正在看一份奏折,见到她就顺手递给了过来:“打开看看。” 姜羽犹豫的接着,并不是很想看,上次看过后就多了一堆活儿,这次怕是也没什么好事。 殷长穆见她谨慎的样子,好笑:“这是后日封妃典的流程,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姜羽更不感兴趣了,“不用了,礼节、流程我都不清楚,陛下安排就好。” 她其实也不太理解,殷长穆为什么这么快就放下了芥蒂。 在他的视角里,她藏了他的儿子五年,还鼓动儿子离开他,两仪殿那场冲突两人并未化解,但昨天见到他就像没事人一样了,难道是这就是一国之君才有的容人之量? 殷长穆听完并未多言,只是坐在了膳桌上等宫人传膳。姜羽也闭了嘴,跟着坐过去。 “封妃典礼姜末儿会和一众大臣相见,在此之前还需入皇家族谱,改换姓氏。” 姜羽没什么意见,这是她在留下后就想到的事,只是这人改完通知她一声就可以,怎么现在一副商量的语气。 她眨了眨眼,试探的问:“不会是你儿子不同意?” 殷长穆:“……” 姜羽了然了,只是没想到自家儿子能这么拿捏他爹,怎么说殷长穆都是一国之君,但现在这种讨好孩子的做法和普通父亲倒是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挺憋屈。 姜羽也不是不想帮忙缓和这两父子的关系,只是她昨天才跟儿子保证,不参与他们两人的战争。 于是她委婉开口:“昨日你想借我的面子让儿子喊你父皇的事被他发现了,我就答应了他不多插手你们之间的关系。” “还有,儿子的小名叫姜云吞,姜末是我喊来觉得好玩,他不是很待见这个名字。” 其实与团子亲近的这么叫也没什么,就像她和苏迟白,但殷长穆这个憋屈爹到现在也没被儿子承认,就别在一个称呼上踩雷了。 殷长穆眉头皱了皱,这几天他似乎一直是这么叫的。 儿子对他的排斥他也知道,之前在两仪殿他的做法确实过分了些,当着一个五岁孩子的面惩治他的娘亲,不被记恨才怪。 姜羽看他一副纠结的样子,没忍住:“陛下,我一直都有一个疑惑。” “你说。” “您贵为一国之君,很多事情只是一句吩咐的事,为何还这般在意外人的想法?” 这话她很早就想问了,殷长穆这个皇帝当的,甚至比许多官员还要朴素。 殷长穆不以为意,淡声解释:“我做质子八年,见惯了以权压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 姜羽一怔,没想到这是从一个皇权君主嘴里说出来的话,甚至没有发现,殷长穆这时与她说话,已经改了自称。 在这种法律是君权,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殷长穆能有这种想法,倒真是难得。 “是我狭隘了,我曾经以为陛下同大多数权贵相同,不识人间疾苦。” 殷长穆摇头:“我征战两年,战场可比人间疾苦残酷的多。” 姜羽沉默,无可反驳,她自然是见过战争的。 二十一世纪的两国开战,虽然已经不是这个冷兵器时代下的刀剑相接,但耗费的军力财力,给人民生命带来的摧残和伤害,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轻声问:“陛下之前说的收复城池的粮饷,已经有了吗?” “嗯,查抄当日就派人押送过去了。” 姜羽盯着眼前的饭菜,思绪发散。 她现在已经绑定了皇妃这个身份。 与一个有些同理心的皇权君主多接触的代价,依旧是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他的心情。 而她手中并没有任何筹码,甚至有的是两人思维不同的各种风险。 虽然现在看似是儿子在拿捏殷长穆,但主动权根本不在她们,所以她该将更多的机会握在自己手里。 足以同殷长穆抗争的筹码不多,国库算是一个,只是前朝后宫之事,皇妃的身份倒成了桎梏。 而且她已经拒绝过霍擎的邀约,再主动提起就有以公谋私之嫌。 第25章 册封礼 正当姜羽觉得进退两难的时候,云团子急匆匆的跑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担忧的尧公公:“陛下,小皇子想见娘娘了。” 殷长穆摆手让他退下。 姜云吞往自家娘亲面前一杵,表情委委屈屈,“娘,你怎么把自己儿子扔在长乐宫了?” 姜羽接不住他的戏,木木的应:“花临和雪妆都在,而且没喊你的不是我。”说完朝旁边一瞥。 殷长穆能怎么说,他原本是想借姜羽缓和一下与儿子的关系,哪能防备她转手卖了自己。 姜云吞眼睛都瞪圆了,愤怒一吼:“借口!” 然后手脚并用的往姜羽身边的凳子上爬。 姜羽赶紧伸手将他抱到怀里,“是你爹有事想和娘商量,他还说之前已经问过你,你不是拒绝了人家?” 姜云吞扁了嘴,似乎是下定决心看向旁边的人说:“娘答应我就答应。” 殷长穆心下一喜,没想到会如此峰回路转,有些愉悦的开口:“若要入族谱,殷氏下一代的辈分是风景的景字,可以将南字换成景字。” 这次云团子却拒绝:“不要,我喜欢娘亲起的名字。” 殷长穆顿住,又把目光投向姜羽,姜羽也十分无奈,看来这人真的是把儿子得罪死了,只好跟着劝。 “平常没人会直呼你的姓名,只是上个族谱,娘亲起的名字还是照常用好吗?” 姜云吞没再反驳,算是应下了这话,这般样子看的殷长穆眼红心热。 姜羽自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乐不可支,就算主动权没在她们手里,但看到殷长穆吃瘪的样子还是觉得心情舒畅。 姜羽把儿子放下,给大功臣夹了几道菜,“快吃饭。” 八月十二,风和景明。 姜羽一大早就被叫醒,鱼贯而入的宫人个个难掩喜色,当事人却木着一张脸,被随意颠来倒去的梳洗打扮。 那本奏折她最后还是看了一遍,密密麻麻,从头到尾只有繁琐二字。 梳妆完毕,姜羽被颤颤悠悠的搀起。 铜镜中的身影长身玉立,宫装华贵,发髻高挽,容貌昳丽。偏生她眉宇冷淡,神情透露出的疏离之感,让人不敢高攀。 仪仗已在宫门外备好,姜羽受女官引礼,在宫门内道迎候,等待册封使宣读册文,三跪三拜受礼。 殷长穆中宫空置,又无亲友长辈,受封后只需到皇帝面前行礼就好。 但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官员心心念念他们的皇子殿下,册封礼结束后,姜羽又被带去了奉先殿,同殷长穆一起,给团子入宗族。 这本是当朝皇后的工作,由她来干实在是僭越,因此还被几个御史在殷长穆面前嚼了舌根。 这是昨天姜云吞特地来向她告的状。 小平子自上次跟着他们出了趟门,就被派到云团子身边做了贴身内侍,皇帝身边的消息多少会透过尧公公传出来一些。 云团子对这件事很气愤,在长乐宫就开始迁怒。 姜羽看着自家儿子气呼呼的脸颊,好笑的捏了捏,“他们也不是只参奏娘亲,御史的设立就是督察百官,警醒皇帝,没必要为了他们生气。” 这些话并没有安慰到团子,“但他们是在针对娘亲。” 姜羽没想到儿子这么敏感,她空降成妃,即便是生了皇子,身份也是不配位的。 但圣旨已下,木已成舟,眼红心热也只能在这些小错处上挑刺。 姜羽笑意更深了,她抱起儿子,再一次言传身教:“没事,娘亲不在意,他们这叫无能狂怒。” 奉先殿,姜羽立在殷长穆身后,微微卸了力。 这一通折腾起码两个时辰,浑身上下几十斤的头饰和礼服。 若说是以前那副身子骨,负重练习比比皆是,这点重量确实不在话下,但穿来五年,她已经彻底把身子养懒了。 其实御史是谁的手笔,姜羽和殷长穆都心中有数,同她一个弱女子过不去,还真是好宽广的心胸。 册封使还在唱礼,帝妃两人各自盛装,看上去倒是般配的紧。 奉先殿相当于家庙,正常是不会允许正妻以外的姨娘进入,姜羽只是妃位,被弹劾不过分。 只是殷长穆是个将实权握在手里的皇帝,否则取缔私产一事也不会落实的如此迅速又稳健,那几名御史碰壁而归,倒是给姜羽平添了笑料。 礼毕,姜羽又随两人去保和殿受百官朝拜。 金殿庄严,众人跪呼千秋万代,姜羽看着下首黑压压的一群人感叹。 华夏历来的史实正剧,都是谦虚了的,这种厚重与古朴,不身临其境真的很难感受到。 也难怪祝甫阁一身积威,被这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供着,不养出虚荣心才怪。 等百官退走,云团子绷着半天的小脸已经僵硬,迈着小短腿扑进姜羽怀里,姜羽安抚他:“我儿子好棒,气场完全压住了。” 这是昨晚听小平子说过弹劾一事,姜羽给儿子定的人设。 确实如施氏所说,她没有外家,最能指望的就是团子。 让她这个母妃来陪皇子入宗族,是殷长穆给的面子,团子若是压不下场子出了丑,就算人前没有说什么,人后定会被轻慢。 姜羽知道,她的身份早在殷长穆下封妃旨意的时候就会被各家势力清查一遍,团子作为半路出家的皇子,本就容易有偏见。 虽然大殷现在只有一个皇子,但殷长穆年轻力壮的,子嗣根本不是问题。 再加上她已经开了入后宫的先例,大殷与南梁的关系也不用殷长穆再去征战,总会有人心思开始活泛。 若之后再有皇子降生,云团子长子的身份就是一道催命符。 不过好在这种危险最起码还要一年才能发生,足够她绸缪。 第26章 坦言 姜羽同儿子回到长乐宫,思虑之后还是向他交代:“你爹可能要选妃了。” 之前姜云吞对阴差阳错的言犀很是排斥。 现在境况不同,虽然殷长穆对儿子很包容,但这种的恃宠而骄早晚会磨灭殷长穆现存的喜爱与愧疚,所以团子现在最起码应该知道趋利避害,讨人欢心了。 云团子沉默,其实两天接触下来,他对这个爹已经有了勉强能接受的理由,但今天娘亲刚刚封妃,如果又要再选妃,那娘亲算什么? 姜羽没有注意到儿子的表情,改口又问:“你记得隔壁陈家二宝是怎样被他爹喜欢的吗?” 姜云吞脸色还是不好,听到这句话才开始明白,陈二宝是陈家姨娘所生,在学堂总一副笨笨傻傻的样子,在陈家却是最得宠的小少爷,因为他最能讨陈家老爷欢心。 娘亲也想让他像陈二宝那样吗? 姜云吞眨了眨眼盯着他娘,姜羽向他解释:“你爹是皇帝,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就算他不想,那些前朝臣子也会找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催他纳妃。” “咱俩没有权势依靠,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爹,就算你真的不喜欢他,也不要总是向他甩脸色了,好吗?” 姜羽终于发现了儿子的沉默,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立刻把人抱起来安慰。 “别胡思乱想,殷长穆的身份只是你爹,娘亲一点都不在意他选不选妃,娘只是担心,如果以后有人进宫,咱俩就是她们的绊脚石,如果能有你爹的偏袒日子会好过很多。” 云团子开口:“可是这样有人会闲话娘亲,就像之前小平子说的那些人一样。” 姜羽笑了,“如果娘亲是那么在意闲话的人,那娘亲最开始就不会经商了。” 她揉了揉儿子的头:“娘只是在想,你爹这么好的资源,就算咱不利用也不能轻易推给别人,既然如此,还不如能屈能伸一点,卧薪尝胆。” 姜云吞点了点头,脸色好了很多。 娘亲是很自在随心的人,当初碍于爹的身份不得不留下,如果再因为选妃的事情被慢待,那这个爹认的真不值得。 晚间,在长乐宫用膳时,殷长穆发现儿子对自己的态度软化许多。 虽心中欣喜却也有疑惑,这转变太过突然,总不能是入族谱受礼的缘故。 姜羽很是坦白:“我跟他说了御史进谏的事情,后妃被前朝弹劾,我又没有母家相护,再惹你隔阂,我们俩以后怎么过日子。” 殷长穆差点又被气笑,原来他在她和儿子眼中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御史是祝甫阁的手笔他不信这个女人看不出来,就这么将帽子扣在他头上还堂而皇之的告诉他,这般胆大包天的事也就只有她能干的出来。 殷长穆看着眼前这个注意力还集中在饭菜上的人,伸手将儿子抱到自己腿上:“你娘还跟你说了什么?” 姜云吞手中还拿着筷子,骤然腾空又落地后,他将其放下,犹豫一会儿才说到:“娘说你会选妃。” 殷长穆一怔,完全没料到这是能从儿子口中说出来的话。 姜云吞见他脸色,想了想又改口:“娘说那些御史会让你选妃,能进宫的都是朝廷重臣家的人,我和娘没有依靠,所以我要替娘争宠。” 姜羽依旧慢条斯理的夹菜,纠正:“那不叫替,你这也不叫争宠。” 殷长穆也回过神,视线转向姜羽,声音分不出喜怒:“这些都是你说的?” 其实殷长穆并不惊讶,这是这个女人一贯的的行事风格,直接、利落,聪慧机警,敢当敢做。 只是他没想到儿子受她的影响,行的也是这种直来直去的路数。 姜羽的担心不无道理,封妃已毕,怕是明日就会有选妃的折子递上来。 他这后宫空了两年,第一个妃子的身份又这样低,后宫前朝向来一荣俱荣,定然会有打此主意之人。 姜羽能看的出来他没有生气,于是点头,实话实说。 “儿子的态度一直在消耗陛下的愧疚,这对我们母子没有好处。” “我以平民的身份封妃,陛下能压下前朝的弹劾,但之后若有新人进来,后宫纷扰陛下很难顾的周全,最好的办法就是能有您的偏袒。” 她言语冷静,将事情的利弊分的很清楚,“自古后宫之争关系前朝局势,但我们母子没那身份也没那想法参与其中,所以想请陛下佑护我们全身而退。” 既然不能赌殷长穆的心情,那不如就把她的需求开诚布公的说明白。 她不想以后跟一群后妃演甄嬛传,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长子的身份被针对。 而且殷长穆的愧疚能维持到几时呢?情感最是经不起冷待和消磨,或许等不到他下一个皇子公主降生就散了。 只可惜团子现在年纪太小,不然还可以求个亲王的封号。 殷长穆早就不惊讶姜羽不同常人的奇异想法,只是她将利益与感情分的这么清楚,他疼爱自己的儿子难道是假的吗? 姜羽似乎没想到殷长穆有这么一问。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信陛下对团子的疼爱不是作假,但若真的充盈后宫,陛下国事忙碌,总有周全不到的地方,而储位的竞争更是激烈,我并不想让团子被卷入其中。” “你倒是考虑的长远,立储之事都想到了。” 姜羽默而不答。 殷长穆揽了揽怀中的儿子,语气略有危险的问:“若朕不答应呢?” 姜羽笑意一顿,复又继续荡开:“这是陛下的自由,我也并非没有自保的方法。” 这笑容自信却不张扬,殷长穆知道,论心计,她有这个能力。 殷长穆转头看了看儿子,语气悠悠:“整个大殷,恐怕没有比你娘再大胆的人了。” 姜羽知道他这是应了,起身谢恩,云团子被她拉着一起。 殷长穆也不是吃亏的人:“既然你对要进宫的人这么在意,之后的选妃之事就由你来操持。” 姜羽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应:“那还请陛下到时多派几个礼官来协助。” 第27章 为官 饭菜用完,殷长穆遣尧公公将姜云吞带走,没想到团子很是抗拒,总觉得娘亲和这个人独处会被欺负。 殷长穆看着刚给了自己几分好脸色的儿子眨眼间又恢复了之前嫌弃的样子,无奈又心酸。 姜羽在一旁沏茶。 不知是不是殷长穆的吩咐,长乐宫的所有茶叶都换成了她们家的茶,姜羽喝的很是习惯。 殷长穆开门见山:“户部已经针对那些收购的产业开设私署,你有意前去协助吗?” 姜羽有些诧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是后妃,能去前朝干政?” 姜羽自然是考虑过这件事的,但之前她的态度已经把这条路堵死了,而且经此一事,如果她真的去了,说不定又会引来御史的一顿参奏。 殷长穆拿起她刚泡好的茶,茶香浓郁,似有清甜的气味溢出,浅饮之后,口感淳厚悠长,齿颊留香。 茶是好茶,手艺也是好手艺。 “你的能力,被困在后宫着实埋没了,若你同意去,这些朕都可以解决。” 话毕他语气一转:“这是什么茶?” 姜羽重新沏好一杯,“百合花茶,有安神效果。” 接着又问道:“陛下一直极力想让我为官,仅仅是因为惜才吗?” 殷长穆的回答模棱两可:“算是。” 姜羽抬眼看他,这不像是能从殷长穆嘴里说出来的话,于是主动给他递台阶:“陛下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殷长穆并不回答,只是道:“你之前拒绝的理由是志不在此,几分真假朕并不知情,但现在为了儿子,可以一试了吗?” 矮榻上的人动作略微一僵,她之前推脱的原因明明是当时份未露,她想躲的远远的而已,现在被殷长穆重提,怎么有种心虚的尴尬。 不过她又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里,瞒不过他也没什么奇怪。 姜羽笑了:“确实可以。” 她能因为儿子留在皇宫,殷长穆也一样可以因为儿子给她特权,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一致。 殷长穆突然问道:“之前在两仪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朕?” 姜羽又沏好了一杯茶,将其放在殷长穆面前:“现在没有了。” 他们都是为了儿子在妥协,殷长穆现在已经主动给她当靠山了,她也不会一直抓着两人不是一个时代下的观念说事。 姜云吞说是被带走,其实一直守在宫外,尧公公跟着一起,劝了哄了丝毫不被搭理,委委屈屈的样子进门后被姜羽看的好笑。 尧公公是御前的大太监,从他的态度也能看的出来,殷长穆对儿子确实是颇为纵容的。 儿子缺失父爱五年,姜羽一直觉得有所亏欠,也是儿子的遗憾,现在看殷长穆的表现,这个缺口已经在慢慢弥补了。 殷长穆突然出声:“三日后中秋百官家宴,朕会宣布你去户部任职,在这之前,你可以先去熟悉一下环境。” “家宴?”姜羽警惕:“不是奔着你选妃来的?” 这话一出口,姜云吞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来。 殷长穆被两人盯着,摇头:“不是,中秋宴每年都有,只是之前朕并不在京城,才没有大肆操办过。” 姜羽却不以为然:“但现在这个时机,百官会不加以利用吗?” “这不是正和你的心意?” 姜羽挑眉,百官齐聚,妻女同在,确实是个潜在的大型招摇撞骗的护短现场。 云团子也看着她,娘亲很希望他爹选妃吗? 姜羽揉了一把儿子的脑袋,眼神却看向殷长穆,反驳。 “我并没有这样想过。我同儿子求的是安稳而不是树敌,这其中分寸陛下也要谨慎把握。” 听着这略微有些冲的口气,殷长穆眯了眯眸子。 他的话并没有试探的意思,也不知这人理解成了什么。 刚刚他特意将儿子支走询问,她的口气明明有所释怀,这还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就又带上了尖刺。 姜羽也察觉到了自己语言上的艺术出现了问题,但对面人似乎没有生气的征兆。 她犹豫片刻,趁机表个决心:“我可以向陛下保证事实确实如此,若不是团子太小,我甚至想给他求个亲王封号。” 空气沉默,只有团子在好奇亲王封号是什么? 殷长穆突然笑了:“皇位是什么烫手山芋吗?” 姜羽摇头,语气静的毫无波澜:“不是,但它是团子享不了的福分。” 也是团子受不得的苦楚。 当晚,殷长穆派人送来了一些账簿,姜羽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利落的接了。 不过一炷香,姜羽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价。 账簿确实不多,但几乎本本赤字。 虽说这些私产曾经在京城确实是臭名昭着,但也不至于到现在一点进账都没有,毕竟这些几乎占了京城四分之一的产业。 姜羽看的累人,才明白原来殷长穆那句模糊的‘算是’是在这儿给她挖的坑。 不是为了儿子妥协,就是想拿她当苦工。 烛光闪烁,桌前伏案的人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总算全部看过一遍。 这些产业多且杂乱,不说账面上的错漏,单单临收购前两天被转移走的大量流动资金,就是一笔补不上的漏洞。 姜羽能懂,毕竟破产收购前,尽可能的套现才能降低损失。 她的提议缺德,也没法要求人家以德报怨,只是姜羽烦扰的是,最后这些烂摊子,都落到了她来处理。 花临见她的动作上前添烛,“娘娘,很晚了,该歇了。” “什么时辰了?” “已经三更天了。” “好,你也去睡”其实姜羽精神还好,只是思绪有些乱。 距离霍擎找她取经已过去月余,这些缺口怎么到现在还未补齐?是国库又没钱了?那之前殷长穆为什么将欠她的钱还了。 直到被服侍歇下,姜羽都没想通这个问题,只好等明日亲自去看看了。 第28章 缺口 这是姜羽第二次出宫,太傅府还不死心的派人在宫门拦她,姜羽着实不耐:“巡宫的守军呢?” 祝甫阁是被她下了面子,但施氏没那么轻易放弃,亲情牌不好用,有的是能用的法子。 其实最开始,姜羽在这个世界并没有得到任何情感上的归属,那些她用旁观者视角看尽的一生,随着她的到来已经画上了句点。 两天前选择见面,一是因为祝甫阁的身份,二想对得起祝桑结的这副身体,至于其他因果,不是她能揽下的。 到了户部才知道,殷长穆说的解决,竟然真的给她谋了一个正职,霍擎亲自迎接,很是热情。 姜羽有些无语的盯着这番阵仗,着实是没有必要。 她的职位是度支司新设商市署的署正,只负责统管这些被收购的私产。 霍擎就在她身侧,姜羽边走边问:“霍尚书,昨晚陛下将部分店铺的账簿给了我,只是这些铺子为何还有那么大的资金缺口?” “是国库难以调配。”霍擎很是为难的开口:“陛下又拨走一批款项去了边城,所以现在国库仍是有些吃紧。” 姜羽无奈,又记了殷长穆一笔:“行,我知道了。” 两人来到任上,姜羽率先开口:“还请霍尚书将国库新的支出明细给我一份。” 没有资金注入,那些铺子就是死产,就算她用的是二十一世纪的脑子,也盘活不了。 国库入不敷出,既然无法开源,那就只能节流了。 只是这份明细还未看到一半姜羽就开始皱眉:“皇宫十二监的用度,怎么会是户部所出?” 虽说姜羽不太了解大殷的官位制度,但大体和古代华夏是类似的。 十二监主要负责皇帝的衣食住行,就算没有像内务府一样专门设立的机构主管,也不该是由国库所出。 霍擎也有些脸热:“陛下登基后并未多处理朝事就去征战了,内帑相当于空设,十二监就一直沿袭太上皇在位时的安排,由户部供养。” 姜羽更疑惑了:“既然陛下不在京,那十二监为何每年还有数十万两银子的用度?” 这下霍擎也说不出话了。 姜羽了然,太上皇在位时奢淫无度,动用国库满足自己的私欲,经此一职的官员怕不是也捞了不少油水。 虽然后来殷长穆登基,但常年在外征战,没了约束这些人怕不是更加肆无忌惮了。 姜羽没有继续询问,而是将剩下的全部看完才道:“十二监的用度支出是谁在负责?” 霍擎:“钱物出纳一直由金部司负责。” “那麻烦霍尚书带我去见见金部司的司正。” 户部所有官职都在同一廊属,二人没走几步,就见一男子迎面而来,霍擎先一声招呼:“成司正留步。” “成司正,本官有几句话要问你。” 来人束发挽冠,一袭绿袍正是三品官员的朝服。 男子低头行礼,但姜羽依旧感受到了他打量的目光。“见过霍尚书,不知尚书想问什么?” 姜羽也打量回去,男子五官不齐,有一双小眼却总是眯着,四十多岁的脸上精明尽显。 霍擎给两人引荐:“这位是金部司司正,成山,这是文妃娘娘,新设商市署的署正。” 话音刚落,另一绿袍男子脚步匆匆而来,见尚有他人在场,就凑到霍擎身边偷偷耳语了几句。 禀报完后,霍擎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姜羽,姜羽朝他摇头:“霍尚书有事自便即可,不用一直陪着我。” 于是霍擎行礼离开,只剩下姜羽成山两人。 姜羽开门见山:“成司正,陛下离京两年,为何十二监每年还有数十万两的支出?” 成山没有立刻回答,继续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十二监掌皇宫用度,本官怎会知晓。” 语气中竟带着嘲讽。 姜羽又问:“那十二监在陛下离京期间使着太上皇在位时的用度,成司正也没觉得不妥吗?” “本官只负责钱物出纳。至于这些钱的用处是什么,自然不在本官的职责范围内。” 姜羽笑了:“金部司供养了另一位太上皇,成司正还觉得银钱出户后就和金部司没关系了吗?” “大胆,如此逆乱之词你也敢说?” “成司正都敢做了,我为什么不敢说?” “你!!”成山有一瞬的失控,复又冷静下来。“不知文妃娘娘是以何种身份来质问本官?” “若是署正的身份,本官是你的上位,不是你可以随意冒犯的。如果是后妃的身份,娘娘还是不要插手前朝事务了。” 姜羽丝毫不介意他的语气,“我的身份确有争议,司正也可以选择不回答,那司正想让谁来问这话呢?霍尚书还是陛下?本宫都可以满足。” 成山没料到自己的下马威没有给出去反被拿捏,还想威胁:“文妃娘娘想以权压人?” “你都说了我是一宫娘娘,有何不可?” 成山的脸色变了几变,还是不肯松口:“十二监财物出纳都有律例可循,这些确实是按照太上皇在位时的制度支出的。” 姜羽压着气势,字字凌厉:“十二监是为服务陛下而设,既然是依照太上皇的先例,那为何不送往边城?” “陛下不在京,那这每年数十万两的金银,是供给了哪个身份高贵的主子?” 成山瞳孔一缩,终于有了惧意:“娘娘慎言,十二监自然奉陛下为主,不敢僭越。” 姜羽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十二监不敢僭越,那就是金部司僭越了?” 成山后背僵直,额角已经有了冷汗,立刻出声否认。 “自然不是。但就算陛下不在皇宫,十二监宫女太监的月例,皇宫各宫每年都需要维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成司正是欺负我什么都不懂吗?皇宫维护不是工部的活儿,户部什么时候插了一脚?” 姜羽都觉得好笑,“至于宫人月例,要不我找人来给司正算算,十二监一共多少宫人,全部的月钱有多少,够不够这几十万两!” 第29章 好父亲 成山彻底说不出来话了,他是来为难姜羽的,女子习好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应该,入朝为官,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面前的人,单单那通身的气度就十分凌厉,每句询问都条理清晰,字字珠玑。 成山颤着手,硬着头皮狡辩:“那也可能是哪个大胆的宫人昧下了。” “昧下?这话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司正也这么说吗?我看僭越的不是十二监,比起那些小小宫人,司正才是更有机会也更有权力的昧下的。” 姜羽语气平缓下来:“之后会有人来给司正送这两年十二监的所有用度,司正好好算算,校对准确将所余金银送来商市署。” 姜羽离开,成山一头冷汗,他颤颤巍巍的抬手去擦,袖口处无意间露出了一角信纸,隐隐约约能看出姜羽两字。 霍擎提前离开,没见到这场大戏,以至于被殷长穆询问的时候一无所知。 尧公公在一旁暗笑,关于文妃娘娘的事情,陛下都要事无巨细知道的。 屋外夕阳渐落,姜羽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这些记录多少有些偏颇,如果要大肆改善经营最好去走访一番。 至于成山,姜羽一点也不担心。 敢这么明目张胆,不顾她身份的针对,背后必定有人授意。与姜羽结怨的人,用手指头也能猜得到是谁。 只是姜羽好奇,这是许了成山什么好处,才能让他跟风黑的这么无脑。 前户部尚书出事后,京城各大官员人人自危,怎么还能有心这么大人的在官银上肆无忌惮。 姜羽今日是出门上任,因此没带婢女随侍,但此时进度受阻,还要安排十二监的事情,所以她干脆回了皇宫。 回到长乐宫,殷长穆和姜云吞正在等她,见他们相处融洽,姜羽就没打扰,先去更衣了。 云团子自从来到皇宫之后,每天都会被殷长穆留在御书房学习,除了最基础的书籍课业,还有被特别要求的《君策论》。 但姜羽并不知情,她一边更衣一边还在想,殷长穆似乎并不打算送团子去学堂,虽说现在团子的身份,读书是不能算谋生的手段了,但学识收获了就是自己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总没有错。 这件事得找个机会同殷长穆提提。 由于没从霍擎那里得到消息,殷长穆只好主动询问:“可有进展?” 姜羽有些玩味的朝他笑:“进展不多,但好好感受了一下大殷官员的上任氛围。” 殷长穆一愣,旋即也笑了,顺着她的话问:“那感受如何?” 姜羽一针见血,毫不掩饰:“松散的不成样子,结党营私的不成样子。” 殷长穆知道她没开玩笑,这就是大殷朝廷的现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陛下没想过怎么整治?” 殷长穆摇头,自然是想过的:“朕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只能暂时如此。” 他信任的多为武将,能下放的已经去走马上任了,京城文官抱团,他现在没有能力拿出手可以割裂他们的人。 “秋考不是快开始了?虽然可能没有第二个祝甫阁,但应该还是可以挑出一些可用之才的。” 殷长穆看着她,怎么有种义愤填膺的意味:“今日发生了什么?” “皇宫十二监的用度该由皇帝内帑支出,现在却每年从户部拿钱,几十万两白银一分钱都没用在你身上,这种官员还留着干什么!” 殷长穆似有疑惑,这是真的在提醒他有官员贪污,还是在内涵他没钱又不懂识人? 最终殷长穆信了前者,“你有什么提议?” 姜羽摇摇头,“我对朝事一窍不通,只是给陛下提个醒,有些人,该换一换了。” 说完话锋一转:“至于十二监的用度,陛下可适当删减,毕竟这宫中只有我们三人,十二监可是按照四妃九嫔的供奉从户部支取银子。” 殷长穆点头,听着她往下说:“此外,还需要十二监这两年拿到的用度银两明细,同他们对一对,多退少补。” 男人直接笑出了声,他现在深信不疑姜羽确实是在提醒他贪官一事,毕竟这女人的幽默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 姜羽没去深究这个笑,自顾自的回答起他第一个问题:“账簿我已经看过,只凭这些还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我打算明天去走访看看。” 姜云吞见他俩似乎说完,才插话道:“娘,我想跟你一起去。” 姜羽还未回答,就听见殷长穆的声音:“明日午时以后再去,朕也一起。” 姜羽眨了眨眼,明日应该是大朝会的时间,这人怎么会有空闲? 她直接问道:“您这是要微服私访?” “明日朕会去军营一趟,可以与你们一同出宫。” 姜羽略略放松,她转了转眼神,岔开话题:“姜云吞自入宫后就没再去过学堂了。” 云团子眨了眨眼,娘亲一直不知道爹在教他? 殷长穆的话也正好落下:“不必,他一直随朕在御书房学习。” 姜羽讶异一瞬:“你有时间?” “儿子很聪明,不用朕多费心力。” 姜羽有些触动,她也不知道一个好父亲的标准如何评判,但能抽出时间亲自陪伴孩子的,绝对是负责任的父亲。 第二日,还未到午时,云团子就有些着急。姜羽知道他的想法,只好派人去催。 知道情况的尧公公借着给殷长穆奉茶的机会,找准时机提醒:“陛下,娘娘和小皇子在等陛下了。” 殷长穆刚批复完一份奏折,闻言略有些疑惑:“这还未到午时,怎么这么早?” 尧公公见他表情并无异样,才开始回答,语气里都带着喜意,“是小皇子,想出宫用午膳。” 案上还有两份奏折没有批复,殷长穆手中拿起一份,也不忘吩咐:“让他们去宫门口等,朕随后就来。” 第30章 绿茶团子 依旧不出意外再次遇到拦路之人。 殷长穆出宫多为骑马,能用车驾的只有姜羽一人,她出宫三次,次次都被拦堵。 只是来人没想到这回殷长穆也在,等车帘掀开,车驾内光景显露,那人浑身一僵,重重的跪了下去。 来人是太傅府的大管家,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只在殷长穆当年登基巡城时见过一次,记忆尤甚,直至现在。 殷长穆看了看姜羽毫无变化的表情,心中了然,配合的询问:“何人拦路?” 那人听到声音,颤颤巍巍的自报家门:“奴才是太傅府管家,我家夫人思女心切,又恐入宫打扰,特命奴才在此等候文妃娘娘,盼娘娘得空能回府小叙。” 殷长穆:“既然太傅夫人如此记挂,那你回去转告,朕会携文妃亲自登门拜访。” 姜云吞一直坐在姜羽身侧,盯着那人难看的脸色,突然想要告状。 车驾摇摇晃晃,云团子先把自己塞进娘亲怀里,声音还带着委屈:“我不喜欢外祖他们。” 姜羽以为自家儿子对刚刚的管家不满,就顺着他说:“没事,娘也不喜欢。” “之前娘和他们不欢而散后,就有人拦娘出宫吗?” 姜羽立刻反应过来了,她看看殷长穆,又看看怀里的人。 儿子的茶艺似乎没得她的真传,这小算盘打的她已经能听到响了。 姜羽突然开始反思,是她哪里教的不对,怎么她的儿子才五岁就学会了这种套路,而且就算真的要走,你好歹多迂回一点啊,第二句话就暴露,这样达不到效果的。 果然殷长穆也盯了过来,上次儿子直言他会选妃的时候殷长穆就大概能感觉到,儿子的性格跟她很像。 这次暗戳戳的给祝甫阁夫妻穿小鞋,灵动的样子简直和姜羽同他说经历随心,让他别怪罪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是确实才五岁的孩子,心思转的再多也实在是有点浅,很容易被发现。 姜羽被殷长穆的目光看的脸热,她上次阴阳怪气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是在两极殿说殷长穆没给她喝避子汤的时候。 她低头,避开那道视线,回答云团子的问题:“是,这是第三次了。” “如果娘不应他们的要求,他们会一直如此吗?” 姜羽讪讪,想提醒自家儿子这目的属实太明显。 但转念一想,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她干脆顺着儿子给的台阶把这事钉死:“不会,你爹会帮娘亲解决的。” 云团子还十分高兴,娘亲懂他的意思。 于是转过头颇为天真的看着殷长穆,话是没有说出口,但那神情明显就是:爹,这是真的吗? 姜羽想通了以后脸皮也厚了,跟着儿子一起盯,眼里的笑意也在说:你儿子演的这么卖力,你答应吗? 殷长穆一点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姜羽拂拂袖,深藏功与名。 云团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已经两人皆知,姜羽忍着笑抱起他,“这么早闹着出宫,想吃什么?” 姜云吞煞有其事的思考了一下:“想吃娘亲做的冰沙。” 八月中的天气,暑气未散,又值正午,团子贪凉,怕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打算。 殷长穆一怔,这个名字好熟悉,在他的印象中也吃过母亲亲手做的冰沙。 记忆很久远,但他清晰的知道,有个面容都模糊的人却在很温柔的哄他,碎碎念念的同他抱怨大殷的夏季太热,一碗凉凉甜甜的冰沙能带走所有暑气带来的燥意。 姜羽还在同儿子拉扯:“我是问你正餐,你想好再说,有些东西吃了冰沙就不能吃了。” 殷长穆却突然开口:“就吃冰沙,我也想吃。” 云团子突然翘起了尾巴,像是找到了和他同一阵营的人手中就有了许多筹码。 姜羽不知道这人怎么了:“冰沙可以饭后吃一些去暑气,但不能耽误午膳。” 殷长穆似乎回过神,忽然问道:“你怎么会做冰沙?” “民间很早就有做法流传,只是不成体系。我将方子买下后,将其作为菜品加入了醉仙楼的菜单中,只在夏季供应。” 姜云吞跟着推销:“娘做的冰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冰沙,比醉仙楼的好吃多了。” 姜羽不理会他的马屁,“姜云吞,你的油腔舌调在我这的好感度为零,既然说不出来,那就喝粉丝汤。” “娘亲不要,那是我最不喜欢吃的东西。” 醉仙楼是姜羽的产业,自然有团子爱吃的所有菜色,殷长穆心念一动,“可以将这里的厨子聘回宫,之后再吃方便一些。” 姜羽打断:“那倒是不必,团子喜欢的都是些重油重辣的菜,他的肠胃脆弱,偶尔出来吃一次还行,再说我这醉仙楼,就指着这厨子做招牌呢。” 姜羽名下的产业很多,涉及范围也广,不知实情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她是从五年前才开始经营的。 这也是殷长穆最开始极力想让她为官的原因,他一直是欣赏她的。 至于因为一个厨子而砸了招牌,怕是连儿子都哄不过去。 姜云吞见此,悄悄凑到殷长穆身边,小声的跟他咬耳朵:“娘不想让我吃的都是醉仙楼最好吃的菜,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尝尝。” 殷长穆有些笑:“好。” 午膳过后,三人即将分开,姜羽问了儿子一句:“你是跟着我走还是跟你爹去军营?” 她问这话也没觉得不妥,毕竟御书房都是团子每天待的地方。 云团子的眼神一下子亮了,毫不犹豫的选择:“军营军营!”他还没去过军营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殷长穆也知道儿子的好奇心颇重,姜羽似乎也没遏制过他这种好奇,因此团子总有无限的热情。 第31章 军营 姜羽同他们二人分开,先去了离醉仙楼最近的一家米铺。 其实粮油这种日常必需食品不该有市场饱和,但这家铺子确实在收购之前就未产生过盈利了。 姜羽进门,有伙计上前迎她,来人笑嘻嘻的:“客官,您来买粮?” 姜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整个店空空旷旷,只有她一个顾客,这小伙计的工作热情似乎比他们揽月阁的更甚。 “我是走货的,我们车队要南下,急需大量米粮,你们店有吗?” 伙计一听,更加热情了:“有!客官您要多少?” 姜羽不答,反问:“我看你们这铺子的生意不是很好,我能先看看质量吗?要是质量没问题,我要一百石。” “当然可以,咱们家的米都是新的,绝对没有陈年旧米。” 伙计引她向后院走,经过后堂的时候还有几个穿着相同的人聚在一起 前面领路的人出声:“您别介意,是店里的生意实在是太少了,他们几个闲着,就聚在一起说说话。” 姜羽笑着回:“我自然不会介意,不过我没去过别的店铺,是只有你家生意这么少么?” 伙计应:“大概是的,因为之前店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生意下滑,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了。” “就在前两天,我们的东家又换了人,新东家到现在还没来店里看过,就怕这么下去,我们几个人的工钱也发不起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之前的东家没想过什么办法重新招揽一个顾客吗?就这样等着?” 伙计叹了一口气:“我们铺子原来是吏部胡郎中夫人的陪嫁,之前一直是夫人身边的大管家负责,管家也想了不少办法,但之前的事情影响太大,已经在尽力弥补,但也收效甚微。”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后院,只是打开的库房里空空如也,伙计也很惊讶:“粮食呢?” 姜羽看着他:“你们多久没有检查过库房了?” “也就日。” “你确定之前是有粮在的吗?” “确定,上次清点是林明、刘山两个人干的,我们都有记录,我看过当时还有的。” 她又问:“那之前的粮食还剩多少?” “五百多石。” 姜羽了解了,剩下这么多粮,这个所谓的吏部胡郎中怎么可能安安分分的交给朝廷呢。 小伙计又开口:“实在抱歉这位娘子,我们店怕是卖不了您粮了。” “没事,你们店里一点都没有了吗?剩下的我可以全部买走。” 伙计看着她,眼里有些激动:“我让人去看看。” 姜羽见他颇为单纯的样子,接着问:“你们家的米是什么价位?剩下要买的我去别家的时候比较一下。” “我们店是便宜的,一石粮食一两银子。” 姜羽惊讶:“这般便宜?” “因为一直没生意,价位也一降再降。” “那也十分低了,你们从农户手中收购怕是也就这个价格。” 伙计应:“出事之前价格比现在要多一倍的。” 姜羽点头,市价确实要差不多二两银子一石米的价格。 二人又回到铺面,小伙计招人去看他们的余粮。看几人的反应,显然所有人都不知道店内粮食全部被调走之事。 没一会儿,小伙计带着半袋粮来:“还有不到五斗。” 姜羽付了银子:“没事,我都要了。” 以往殷长穆去军营都是驾马,因为这次有团子在,他特意让平尧安排了马车。 没想到儿子却十分向往的盯着他:“我想骑马。” 殷长穆把他抱起来,“骑马很是颠簸,你可以吗?” “我要试试,不舒服我会跟爹说的。” 于是殷长穆将人抱上马,自己也翻身而上在他身后护住他,一行人往城外去。 京畿营一直是皇城守军,最开始殷长穆带二十万大军归来后驻扎在京郊的梵林山,暂时由京畿营统辖,待论功行赏后,只留下部分战备兵力,其余解甲归田。 这样就会出现大量劳动力闲置的情况,虽说这些人可以各自回乡种田经商,但若有战就不能及时应召。 刚好前段时间私产收购,各种商铺门店经历过伙计、打杂、护院的筛选更换,可以补大部分漏处。 而这一切的推行,全部要得益于姜羽。 军营里都是武将,但意外的和姜云吞玩的十分的好。 殷长穆在军中没什么架子,兵士们也都性格爽朗,对这个小皇子热情又好奇。 他在营帐内处理军务,团子就在外面的练武场玩的不亦可乎,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三军总兵冯仓,是随殷长穆征战的老将了。 十一岁应征召入伍,至今已经二十一年,参加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起,在军中威望很高。 他对云团子十分喜欢:“殿下,老臣耍枪给您看好不好?” 姜云吞高兴的点头,“好!” 银枪刺、顶、击、舞,浮光掠影,带起的风声呼啸,云团子看的眼花缭乱,兴奋叫好。 只是突然有营帐内出现骚动,正在耍枪的人一个收势,长枪震地,团子甚至抖了一抖。 有人上前禀报:“冯总兵,杨参将不好了。” 冯仓将枪往旁边立着的小兵手里一扔,健步下场,“军医怎么说?” 没一会儿功夫,练武场的人散了个干干净净,团子就被剩在了那里,他盯着周围远去的人,略略思索后回了主帐。 一顶普通营帐内,此时围满了人,床上躺着的人似在昏迷,身旁有两三名军医忙碌。 冯仓进帐后被众人自觉拥到最前面,他焦急的问:“子显怎么样了?” 见到来人,军医王骆行礼,有些为难的回答。 “杨参将腹部有胀气,食难下咽,刚刚又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并且一直伴随着低热不退,卑职开出的药方都不起作用,这卑职也是没办法了。” 冯仓眼眸一凸,额上有青筋爆出,他一只手就将面前的人提了起来,声音中愤怒夹杂着悲怆。 “什么叫没有办法了?怎么就没办法了?不会治病你叫什么大夫!” 众人急忙拦他,“总兵别动怒,别动怒。今天陛下在,咱去求陛下请太医来,一定能治好杨参将的。” 冯仓反应过来,松手转身就往外走。 殷长穆已经在营帐外,冯仓见到人,双膝重重跪下,眼眶都红了:“陛下,子显在战场九死一生活了下来,不能死在这病上啊!” 殷长穆把他拉起来:“你带朕的手令入宫,去请太医。” 第32章 中毒 姜羽带着半袋米,又重新回了醉仙楼,直接从后门进入。 有小斯见到她,惊讶的上前询问:“东家,您怎么又回来了?” 姜羽朝他招手:“帮我搬一下那袋米。” 小斯不明所以,但还是出门去搬了,姜羽趁机询问:“离咱们楼最近的哪个粮铺,出过什么事吗?” “东家说的是袁家米铺?” “对。” “东家这是听说了?” “听说什么?” 小斯语气突然压低:“他们家的米,吃死过人。” 姜羽惊异,“怎么回事?” “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官府都惊动了,但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不了了之,却没人再去买米了。” 姜羽眼神深沉,看向小斯背上的半袋米:“帮我搬上楼,顺便把掌柜叫来。” 小斯应了一声上楼了。 掌柜原本在前面盯着账,听到是姜羽又回来疑惑的来到后院:“东家,您找我?” 姜羽开门见山:“袁家米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您说的是刘老太孙子那事儿,小的也只是听人谈论过,这事也挺蹊跷的,袁家的米买的人也不少,就那个小孩子出了问题。” “后来官府出面,只定了个不痛不痒的罪名。袁家是吏部郎中的岳家,这事儿最后也没个说法。” 姜羽思考片刻,郎中夫人的陪嫁本不在这次收购之中,但吏部郎中却将这个铺子拿出来了,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你替我再具体打听一下这个事情。还有,我刚让人搬上去的半袋米,是从袁家米铺买来的,晚上我会差人来取,你盯着别让后厨用了。” 营帐内,杨子显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旁被冯仓扔在地上的军医颤颤巍巍的还没爬起来,又因为殷长穆的到来重新跪地行礼。 他进帐环视一周,首先命尧公公清了场。 那名军医姓王名骆,行礼拜见后主动介绍病情。 “启禀陛下,杨参将自半月前探亲归来后就一直身体不适,找卑职看过后有腹泻情况,疑似吃坏了肚子,卑职也按此症状给他开过药。” “但今日参将突然上吐下泻,还伴随不正常的低热,可我们三人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只是知道这症状颇像是中毒。” 殷长穆问:“只知道像,查不出是什么毒?” 三人叩首:“卑职无能。” 帐外的人也听到了这段话,顿时嘈杂起来。 尧公公重重的咳了两声,示意他们安静:“王军医对外伤拿手,对内里调治可能不精,等太医来了就好了,大家不必太过担心。” 殷长穆继续问道:“有办法先控制住吗?” 垂着头的三人沉默,就像尧公公说的,他们确实不精内调。 冯仓带着太医来的很快,几经查验,终于确定了是中毒。 王骆十分疑惑,怎么会中毒?在军中大家吃住都在一起,怎么会只有杨参将中毒了呢? 殷长穆问道:“查出来是什么毒了吗?” “是种罕见的虫毒,微臣在医书上看过。只是书中记载的治疗方法不全,臣还需试验配药。” “多久?” “三至五天。” “好,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军营,所需药材列个单子,朕派人送来。” 太医叩首:“臣领旨。” 殷长穆回到主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姜云吞正坐在长椅上等他,见到他主动跑了过来。 殷长穆将人重新抱回去:“你想跟朕说什么?” 陈简行礼:“陛下,杨参将这虫毒中的蹊跷,此虫喜阴喜湿,并不适合大殷的环境,这是其一。” “其二,就王军医所言,军中将士同食同宿,杨参将并没有中毒的条件。所以,臣怀疑这是预谋投毒,军中食物水源最好逐一排查一下。” “这件事朕会派人去查,陈太医安心配药便可。” “是,臣告退。” 等人走后,团子转头看他:“爹爹在找虫子?” 殷长穆很自然的应道:“对。” “同娘亲关系好的有一个叔叔,喜欢研究虫子,需要我帮爹爹问问他吗?” 殷长穆疑惑:“什么叔叔?” 团子很认真的同他讲:“是个怪叔叔,我每次见到他,他都在向娘亲推荐他的虫子,还说虫子都很可爱。” “每次?你见过他几次?” 团子想了想:“五次了。” 殷长穆接着问:“他为什么向你娘推荐虫子?” “不知道,但娘每次都拒绝了。” 见殷长穆不语,团子接着说:“那个叔叔跟我说过,如果我想找他就去离我家最近的采风茶楼。” 殷长穆摇头。“没事,我们自己先找找,如果爹找不到咱们再去问他。” 原本的走访任务还未完成,安排下这些事情后姜羽继续进行,等基本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其他店铺的情况比袁家米铺好一些,被言犀送来的几个掌事,都是姜羽亲手带出来的人,在其中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姜羽看了看天色,她身边只有一个车夫,今天殷长穆在,她就没带花临几人出来。 姜羽拿出几两碎银:“你再去租辆马车,将我们下午放在醉仙楼的那半袋米拿回来。” 车夫惊讶:“那夫人您?” “我自己可以。” 驾车这事儿姜羽还算熟,毕竟以前南下几千里的路她也走过。 车夫离开后,姜羽驾着车,慢慢悠悠的向皇宫的方向。 回到长乐宫,殷长穆和云团子依旧在那里等。 姜羽逛了大半日,着实是有些累,姜云吞立刻过来抱她:“娘亲是累了吗?” “累是有点,但你娘还没这么虚弱。” 姜羽走到桌边坐下,殷长穆递了一杯茶过来,她接过,润了润嗓子。 之后,姜羽把袁家米铺的事情跟殷长穆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那些米我带回来了,你让太医看看有没有毒?” 殷长穆眉头微皱,应声:“好。” “儿子说你有个喜欢养虫子的朋友?” 姜羽准备继续倒茶的手一顿,怎么会突然提起虫子?但她还是答:“是。” 殷长穆接着说:“今天军中突然发现有人中毒,还是极罕见的虫毒。太医说这种虫子并不产于大殷,团子知道后告诉我你有一个喜欢养虫子的朋友,说可以问问他。” 姜羽点头:“可以问啊,那人叫云染风。” 第33章 中秋宴 殷长穆有些惊讶:“云家的异类?” 云家是百年世家,家中儿女参政、经商、行医,在各个领域中都有佼佼者。 云家还有一条离谱的家规:云家人在外行走冠以云姓,却不能以云家人自居,荣耀困苦都要一人承担。但若本家有难,凡所需要,不得推卸。 云染风原名云本风,是云家最小的嫡亲一脉,家中兄姊受云家教导,大都已经年少成名,享誉在外。 独独只有他,从小并无大的志向,只喜欢把玩一些虫鸟异兽,却没想到也玩出了名堂。 只是这名声,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基于兴趣,云染风喜欢收集珍奇毒虫,在培养过程中制毒、用药,他一点都不忌讳这些虫子的用处,有人去买他也乐得赚那些银子。 有传言称,云染风为了测试他养的虫子的毒性,曾经给一整个村庄投毒,虽然测试过后他给那些村民解了毒,但这种做法也十分泯灭人性。 也有人因此讨伐过云家,但云家有言:“行走在外的云家子女不受云家管束,毁誉自负。” 也就是在那之后,云染风换名,成了大部分世人口中提之厌恶的名字。 姜羽想了想:“云家的异类很多,他只是比较出名而已。” “你同云家很熟?” “算是熟悉。” 殷长穆就这样看着她,眸中情绪翻涌复杂。 虽然云家在外行走之人颇多,但云家本家并不入世,几乎很少有人可以说同云家相熟。 姜羽没注意他的神色,儿子正在小声问她问题:“娘,今天有个伯伯使枪好帅,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心巴,我也想学。” 姜羽伸手把儿子的嘴捂住:“好好说话,这些词不许往外蹦。” 云团子扒开她的手:“但我真的想学。” “想学问你爹,以后如果这个习惯改不过来,你就每天给我抄一遍四书六礼。” 团子瘪了瘪嘴,应下:“知道了。” 殷长穆盯着她俩说完悄悄话,“饿了吗?晚膳已经备好了。” “你们先吃,等我缓一会儿。”姜羽起身抻了抻腰,先去更衣,姜云吞就向殷长穆申请学枪。 晚膳上桌,有一内侍上前行礼,“奴才平喆参见皇上、文妃娘娘还有小皇子。” “奴才是十二监新任主事,娘娘和小皇子有事可以吩咐奴才。这是两年中十二监从户部支取的所有银两明细,之后花费将由陛下内帑支出,不再经由户部。” 姜羽看了看殷长穆,摆摆手让人先退下,她有些好奇的开口:“国库明明还未周转过来,陛下怎么就先将钱还给我了?” 其实姜羽还想问他内帑有钱吗?就算删减过用度,十二监一个月的支出也得有上万两,这对一个刚刚借过钱的人绝对是不太友好的。 殷长穆没有隐瞒:“是朕临时调走了一批银两,赤潭发现了金矿,储量很大。” 姜羽懂了,金矿可比这些不盈反亏的商铺可靠多了,如果能开采出来,肯定可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八月十五,姜羽没有去任上,留在了宫中。 姜云吞昨天殷切的表达了自己对军营那位舞枪伯伯的崇拜,今天殷长穆就安排了工匠进宫给他定制合适尺寸的长枪,导致团子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姜羽昨天转了半个京城,大概也知道了各个症结所在,除了等金部司补回来的十二监的资金,她趁着今日的时间,列了几套经营方案。 申时末,崇德殿内往来的宫人络绎不绝。 花临替她挑了一下午的装束,姜羽没打断她的热情,老老实实的由人换上。 殷长穆带着团子回来,姜云吞开心的每一步都在蹦蹦跳跳。 姜羽今日一身紫色宫裙,削弱了她平日里的棱角,美中多了几分典雅。 酉时开宴,随着内侍的唱和声,帝妃入座,宴会开始。 最先是一群文官的贺词,姜羽打量了一圈下首,不出所料的男女比例失衡。 在与她相隔不远处,祝甫阁带着施氏坐在那里,察觉到视线,施氏还十分温柔的朝她笑了笑。 在筵席另一侧与祝家相对的,是祝元倾随一华服男子而坐。 男人四十岁的年纪,身姿英挺,面容与殷长穆有几分相似。 姜羽大概知道,那是恭亲王殷怀究,她不甚在意的收回视线,放在了案前。 宴会分轮次安排菜色,桌上现在只有前菜,姜羽看了看没什么胃口。云团子同她坐在一起,倒是吃的很开心。 几番话落,果真有人提议,教坊司的曲听的多了,今日趁各家儿女都在,就感受一下年轻人的活力。 殷长穆也没什么好说的,应了一个准字。 姜羽对京城权贵了解的不多,但就根据座次,这位一马当先的人身份并不低。 宫人送上乐器,倒是让姜羽惊讶了一瞬。 女子习琴和筝比较多,但这人怀里抱着的,是一把琵琶。 女子婷婷袅袅的行礼:“民女左丞相府邱樱兰,拜见陛下,今民女习得一曲,恭贺陛下得胜归来。” 曲子最先模拟吹打进调,点将、排阵、列营,气势逐渐磅礴,至两军交战,弦声慷慨激昂,喧嚣激烈的战斗音铺满了整个大殿,待我方胜利后音转欢快,珠落玉盘,不绝于耳。 姜羽托着下颔听着,乐器她还算懂,毕竟也是从揽月阁当选过花魁的人,能听的出来这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殷长穆经历两年征伐,比起温柔小意的情曲绵长,这些金戈铁马的战争交响曲更能引起他的共鸣。 一曲落赢得全场称颂,姜羽也合理的给出赞扬,毕竟弹的是真的不错。 殷长穆声音很平静:“赏。” 邱樱兰谢恩退下,她现在也不急躁,只要在陛下那里留下印象就好。 之后献艺者不下十人,这种心照不宣的时候,各家女儿都很卖力气,整个宴会,吃的坦然又沉浸的怕是只有团子。 第34章 群臣讨伐 姜羽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儿子,干脆也收敛了心思跟他一起。 殷长穆宣布新设户部下署商市署署正是姜羽的时候,她正在从团子面前抢来一个虾球。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姜羽气定神闲的把刚夹到虾球原路放回团子盘里,一副慈母的样子。 这番动作下众人如梦方醒,其中一人直接起身,跪在了殿中:“陛下三思啊。自古以来,就没有为妃又为官的先例啊!” 殷长穆没应他的话,刚刚还曲调悠扬的大殿一下子静的出奇。 姜羽看了看殿下跪着的那人,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姿态很低,像是在表明决心。 这时候又有一人站起:“陛下,臣以为李御史所言甚是,请陛下三思。” 姜羽视线追随,看到了在那人身后的邱樱兰。 那这个站着的,就是邱左相了。有了丞相带头,反对的声音更多了。 殷长穆不紧不慢的问:“你们知道文妃手下有多少产业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大概是知道的,毕竟封妃圣旨一下,各家的探子都动了。 只听上首的人又问:“你们知道这些产业每年的盈利有多少吗?” 这个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当他们查到新妃只是一介商女,根本构不成威胁之后,大部分人就将其抛之脑后了。 “你们谁有能力达到这种盈利,朕可以三思。” 知道的人僵着脸色不想承认,不知道的人同周围窃窃私语,等大概的数据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霍擎是最知情的人,因为他当初得知这一情况时也是大吃一惊,这些产业南梁、西疆甚至越古都有涉猎,每年盈利堪比国库的税收,文妃娘娘可以说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姜羽已经重新回去和团子抢虾球了,殷长穆接着问:“还有谁有疑义?” 李辞书左右看看,硬着头皮继续喊:“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啊。” 话及此,姜羽又扫过来两眼。 已经有一半官员跪在了殿中,剩下坐着的人里她认识的不多,祝甫阁尚在其中。 殷长穆不动声色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那李御史有什么好办法?” “臣知道陛下有惜才之心,娘娘的经商能力确实绝无仅有,但前朝后宫纷乱复杂,自古外戚干政致使朝局不稳之事多如牛毛。” “娘娘虽然独身一人,但这个先例如果打开,此后若有进宫之人凭此借口,怕也会引得许多人不满啊。” “李御史此言差矣。”祝甫阁起身行礼,“老臣对大殷兢兢业业几十年,从没有僭越之心。” 姜羽手中的动作一顿,终于从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中抽离了出来。 祝甫阁的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众人纷纷询问:“太傅这是什么意思?” 殷长穆也看了过去,眸中情绪压在那抹淡定之后,让人难辨喜怒。 姜羽将筷子放下,突兀的动作也连带了团子的情绪也跟着大殿上的人一样开始不稳了起来。 还能有什么意思,李辞书上一秒刚说外戚干政使朝局不稳,当朝太傅立刻出来认领自己女儿。 既把她的身份拍了出来,又有了十分的理由阻拦她去任职。 姜羽并不知道之前弹劾她的御史是谁,但祝甫阁的这副操作很难不让她怀疑,这个李御史是受他指使,提前挖好大坑,一石二鸟。 姜羽去看殷长穆的脸色,那人似乎没什么表情。 祝甫阁还在进言自己的忠心,话语间锤死了同姜羽的关系:“陛下明鉴,老臣确实愧对女儿,但老臣对大殷从无二心。” 殷长穆并没有应这句话,但也不妨碍底下人的猜测。 众人纷纷惊讶,文妃娘娘是祝老太傅的女儿?他们竟然从未听说,既是如此,那便更不能让其入朝了。 姜羽轻轻笑了笑,她天生反骨比较多,这么多人不同意,她就偏要去做了。 于是众人口中的焦点站起身,径直向高位的殷长穆而去。 她同殷长穆坦诚过需要他的护佑,还过分的要求他把握分寸,但两人对护佑程度并未达成一致,所以她该试试这块保命符可以用到什么程度。 姜羽走到殷长穆身边,推了推他,在他让出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动作不仅让殷长穆惊讶,百官更是哗然。 可以同皇帝共坐那个位置的,只能是皇后。 姜羽坐好理了理衣服,语气淡淡的:“这样,各位大臣是不是好讨论些。” 李辞书第一个站了出来,声音激昂:“娘娘自重,太傅刚刚还在明言不会僭越。” 姜羽摆摆手:“他是说过,但同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还想问问各位,可曾听说过祝家还有第三个女儿?” 众人纷纷摇头,太傅膝下只有二女,大女儿是太上皇的嫔妃,二女儿是恭亲王妃此刻也在这殿上,确实没有任何风声传出祝家还有一个女儿的事。 施氏见此坐不住了:“小五,娘知道你在怨娘,但太傅府是你的家,你爹他一直在想你啊。” 姜羽嗤笑一声:“想我什么?想我怎样替你们接出仍在行宫的好女儿?” 空气安静了,事关太上皇的话题都很敏感,谁也没有想到姜羽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云团子其实最开始是想跟上姜羽的步伐,但他慢了一点娘亲就已经引发了轩然大波,这时殿中终于不在那么吵闹,姜云吞迈着小步子,到了娘亲身边。 姜羽把他推给殷长穆,继续说:“太傅府在大家眼里自始至终只有两个女儿,既然太傅夫人说本宫怨你,那请夫人解释一下本宫为何要怨你。” 施氏声泪俱下:“是娘五年前失误才导致你走失的,娘也一直在自责,但你爹并没有错,你不能不认他啊。” “如果照你这么说,五年前本宫十八岁,没有婚嫁不说,连个身份也没有,这样的爹也没有错吗?” “你爹只是太过疼爱你,将你在家中多留了两年,这怎么能算是错呢!” 第35章 新舌战群儒 姜羽赶紧打断他:“太傅夫人慎言,强留一个十八岁的女儿,还是因为疼爱,这话着实不怎么好听。” “太傅同本宫已经是差了两个辈分的年纪,本宫担不得他的疼爱。” 此言一出,殿中又是哗然,施氏立刻就跪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臣妇失言了。” 殷长穆自刚才起就未发一言,这般做法就是默认了姜羽如何都有他撑腰,这两句话如此大胆,百官议论纷纷但不见他们的陛下有任何反应。 见形势不对,祝甫阁赶紧拦下施氏,并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同殷长穆请罪:“老臣御内不严,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随即有两人也从席间走出,叩首在地:“是母亲失言,请陛下恕罪。” 姜羽看了一眼,应该是祝净远、祝洲远两兄弟。 她刚才两句话确实说的严重,直接给祝甫阁扣上了觊觎自家女儿的罪名,若是传出去,当朝太傅的一世英名,可是毁了。 殿中四人都在请罪,但殷长穆却没有任何发话的迹象。 姜羽最后一问,釜底抽薪:“所以本宫并不是你们的三女儿?” 话音落下,众人浑身一抖,甚至把身子都缩了起来,这位文妃娘娘可真不是好惹的。 若太傅继续认亲,该怎么解释刚刚的疼爱问题,这一问就是逼着太傅承认从头至尾他的所言,都是错的。 三朝太傅何时这般狼狈过。 殷长穆倒是笑了,这女人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护佑,经此一事,以后哪个进了宫都不敢轻易惹她。 姜羽还在继续问:“太傅,百官都是见证,本宫不是你的女儿?” 祝甫阁完全没有料到姜羽能在这儿摆他一道,李辞书确实是他安排的,之前的成山也是。 他主要是想着逼她承认与祝家的关系,顺便也可以拦下她入朝为官的事。 祝家又出了一位宫妃,这对祝家百利而无一害。 他即将告老,朝中已经没有能帮衬儿子之人,姜羽是可以利用的最好身份。 刚开始的计划还十分顺利,却没想到姜羽能峰回路转把他逼到绝路上,现在的情况下,再继续的后果他和祝家都承担不起。 祝甫阁叩首沉声:“是老臣眼拙,文妃娘娘与已故小女长得太像,是老臣错认了。” 殷长穆终于说了这场闹剧以来的第一句话:“朕知道太傅一直在为大殷操劳以至于损害身体,如今太傅年事已高,朕允太傅告老回家,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这话一出,还未等祝甫阁有反应,一众党羽纷纷阻拦:“陛下,陛下三思,太傅统辖的朝中事务繁多,不能突然告老啊。” “是啊陛下,太傅三朝为官,朝中不能没有太傅啊。” 殷长穆没有理会,接着说:“太傅以为如何?” 祝甫阁抬头,看向殷长穆的眼神中带着犹疑与不甘,施氏战战兢兢的跪在他的身侧,根本没想到事情居然走到了这种地步。 她起身还想求情,女儿还在行宫,儿子还有官途漫漫,怎么能这样告老呢。 祝甫阁却拉住她,深深叩拜:“老臣领旨,多谢陛下体谅。” 殿中又嘈杂起来,姜羽觉得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能说,于是打断:“好了,这件事情解决,下面该说说本宫入朝为官的事了。” 姜羽的话成功让气氛安静了下来。 众人已经心有余悸,就文妃娘娘这口才,当朝御史都要甘拜下风。 祝甫阁当着众朝臣说出这件事,本想通过一个‘孝’字压人,姜羽身为儿女不敬父母,无论这件事怎样落定都是她吃亏。 却没想到她几句话就模糊重点、引出漏洞,直接反击。 这件事虽然在大殿上是结束了,但传到坊市间却是一品太傅最大的污点。 那些享誉在外的声名,能因为这件事,坍塌大半,最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的人,是姜羽。 祝甫阁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同意告老的。 与其让那些风言风语辱了名声,不如认错领罪,将损失降低。 姜羽不在意自己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只是看着下首的李辞书说:“李御史说的外戚干政在本宫这儿不存在了?” 李辞书冷汗直冒,他是祝太傅的人,今天这一出本就是太傅安排他来配合的。 如今太傅被强制告老,他孤掌难鸣,还能做什么。 而且这位娘娘这样厉害,只怕再说两句,将他与太傅一牵扯,他也乌纱不保。 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颤颤巍巍答道:“回娘娘,娘娘孤身一人,自然不存在外戚干政之事。” 这边李御史妥协,但还有不妥协的人。 邱善明一心想将女儿送进皇宫,原本以为姜羽只是个不足为惧的商户女,但今日所见,其行事手腕极高,自家女儿怕是没法与之相比。 不过好在他是丞相,这是女儿最大的底气。 现在陛下对她已经十分宽容,若是再让她入朝为官,日后不得处处都压女儿一头,邱善明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扬声:“但娘娘也不能开这个先例。若以后有人借此契机同陛下要求,陛下该如何?这对之后入宫的人并不公平。” 姜羽看向他,又看了看还端坐着的邱樱兰:“邱左相的担忧本宫懂,左相是怕以后有贵女入宫,若是和本宫一样可以入朝,那朝政就乱了。” 邱善明行礼,“娘娘深明大义。” 姜羽摇头,“本宫并没有这个意思,本宫是觉得邱左相担心的事情,本宫有法子解决。” 百官各自疑惑,只有殷长穆大概猜到了这女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由得笑了。 邱善明问:“不知娘娘所说的法子是什么?” 众人的关注点转移,李辞书已经完全把自己缩了起来。 只听姜羽的话音落下:“既然贵女入宫有这种隐患,不如之后选妃就只选商家女。” 第36章 粮铺命案 殿下又爆发出一阵嘈杂,这次姜羽没打断,任由他们发表意见。 姜云吞也终于插上了话:“娘,这是不是也是你说的杀人诛心?” 姜羽揉了揉他的脑袋,“自己领悟。” 云团子不依不饶,没在她这儿得到答案,就去问殷长穆。 姜羽也慢慢等到殿中安静:“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自然反对:“这当然不可,商女身份低微,封妃已经是破格之举,选妃怎可全部都选商女。” “而且贵女入宫,也有平衡朝堂势力的作用。” “是啊,各家贵女都受过良好的教导,才德比商女胜了不止一筹。” 反对的声音极多,且都是朝廷重臣,殷长穆大概记住了几张脸。 姜羽一一反驳:“但陛下选妃不是为了绵延子嗣的吗?同身份地位,才德有什么关系?又为何一定要与朝政挂钩,不是陛下喜欢就好?” “而且既然各位都这般担心朝政之事,那选商户女从根本上避免了外戚干政一事,为何不可?” 众人还想再说,姜羽语调一转,直接堵住了他们接下来的话:“陛下觉得呢?” 殷长穆对于她这拉人挡枪的手段司空见惯,尽心尽力的充当后盾:“选妃之事以后再说,现在说的不是你入朝为官的事?” “哦对,”姜羽恍然大悟一般:“那诸位对于这件事还有疑义吗?” 众人一噎,敢怒不敢言。 若是继续用干政的理由反对,那这个女人再提贵女不得入宫的事怎么办?陛下的反应一看就是向着她的。 而且这件事闹到现在这样,怕是早就引起了陛下的反感,姜羽已经封妃,之后所有的情况只会对他们这些人不利,既然这样,不如暂且同意。 邱善明最先应道:“是臣愚昧了,娘娘的能力,不该被后宫束缚。” 话落众人也跟着附和,半点没有刚才争的面红耳赤的样子。 姜羽满意了,将团子拉起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从头至尾,也没人追究一下她不合宫规的行为。 殷长穆视线随着她的身影,吩咐:“宴会继续,众爱卿各自回位。” 姜羽又把心思放在了菜色上,继续和儿子斗智斗勇。 一场宴会结束,众人来时心思各异,去时更是满面愁容。 姜云吞吃的有点多,被姜羽带着去消食。 恭亲王殷怀究同殷长穆一起离开:“陛下对文妃是否太过纵容了?” 殷长穆回应:“皇叔不必担心,她的所行所为都是朕授意的,朕有分寸。祝甫阁告老,一些繁杂事务还要多麻烦皇叔。” 殷怀究摆手:“都是臣份内之事,没有麻烦一说。” 两年前殷长穆登基后,恭亲王主动交出兵权,只在朝中领了一个文官职位。 在殷长穆在外征战的两年中,对朝中局势稳定也费了很大心思,在百官中威望颇高,由他接替祝甫阁的职务也说得过去。 姜云吞叽叽喳喳的很是好奇,姜羽就把今晚的情况向他解释了一遍,云团子听完,只问了一个问题:“所以爹还要选妃吗?” “最近应该是不会选了,之后就不知道了。” 团子托着脑袋,点头:“好。” 姜羽有些好笑:“你这老气的姿势和谁学的?” “娘经常做这个动作呀,不过爹让我不要学,说这是在故作深沉。” 姜羽噎住了,这波下来,受伤的只有她。“好了,逛的也差不多了,该回去睡觉了。” 姜云吞跟着她的步伐,心里想的却是:“今天的爹爹,满分!” 第二日,姜羽起的略晚了些,她昨天回宫把方案完成,睡的迟了,花临上前来侍奉她更衣。 今日是大朝会,她身为正四品署正,其实也该参加。 但姜羽接这活儿的初衷只是因为殷长穆的请求,并不想去应付什么政绩。 不过经过昨晚的事,今天的朝堂应该会有些风起云涌。 毕竟一朝太傅突然告老,留下的摊子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所以姜羽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她用过早膳,直接出门。 而且这次终于带上了人,不仅姜羽,花临几人也非常高兴,毕竟谁都不想天天闷在皇宫。 同大部分店铺掌柜对接后,姜羽又去看了一些小作坊。 这些作坊多因为裁员或缺少原料,生产力低下。不过也幸好因为转让没啥单子,才不至于内空外货。 看着根本运转不起来的流水线,姜羽干脆给这些人放了假,等有资金回流后再重新招人上工。 兜兜转转一个上午,几人在醉仙楼里吃了饭。 雪妆提议:“小姐,咱们下午去茶庄看看,这一季的秋茶要下来了,奴婢想去摘一点。” 姜羽应:“好啊,我也挺久没过去了。” 来到茶庄的时候,言犀恰巧不在。打发四人去采茶,姜羽自己拿了账簿来看。 她进宫前的安排已经十分妥善,各处有言犀盯着也没什么意外。 原本是想等那四个采茶人归来她们就回宫,却没想到等到了匆忙赶回来的言犀。 言犀见到她也很惊讶:“小姐怎么过来了?” “陛下允许我自由出入皇宫,今天就来采一茬新茶。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言犀解释:“小姐,我要南下一趟,南梁的铺子出了问题。” 姜羽皱眉:“出什么事了?” “具体并不清楚,但传来的消息颇为严重,似乎是牵连了命案。” 姜羽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出事的是什么铺子?” “粮铺。” 姜羽眼神一沉,语调都有些冷了:“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跟我说一遍,详细一点。” 第37章 配合 言犀很久都没有见过他家小姐这么紧张的样子了 “这间粮铺在乘风岭盘羊城,由于只是一间很小的铺子,我就没有过多关注过。” “只知道前段时间有那边主事的来报,说是盈利已经入不敷出,打算要盘出去了。” “因为乘风岭靠近越古,那边的经商产业本就不怎么发达,我便让人缓了缓,却没想到就出事了。” “传来的消息里只说是我们铺子里的粮出了问题,甚至涉及了命案,至于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姜羽摇头:“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京城几个月前也有类似的案件发生,我们还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联系。这样,让且风和饰月跟你一起去,她们有些身手在,说不定能帮上忙。” “让饰月跟我去就可以,且风还是留在小姐身边。” “不用,我身边还有侍卫在,京城总比那些地方要安全得多。你遣个小斯去将她们叫回来。” 四人回来的时候雪妆的茶筐还没有装满,姜羽把情况大概同她们说了,特意嘱咐了这件事八成另有蹊跷,一定要小心行事。 饰月应下她的话:“放心小姐,我们会的。” 三人收拾行装离开后,姜羽也立刻回了皇宫。 殷长穆这个时间还在御书房,她急匆匆的赶过去了。 内侍通报后姜羽顺利进入,团子从屏风后跑来找她,殷长穆也放下了手里的笔:“怎么了?” 姜羽开门见山:“前日我带回来的米,陛下请太医验过了吗?” “已经送去了太医院,应该还未有结果。” 云团子拉拉她的手:“娘,你怎么了?” 姜羽看向殷长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但牵扯粮食问题,我总觉得不是小事。” 把事情解释一遍后,姜羽还是有些担忧:“虽然两地相隔万里,情况也尚未明了,但若真是百姓用粮出了问题,将是一片灾难。” 棘手程度可比二十一世纪的大型传染性疾病。 殷长穆自然也明白,“朕会督促太医院的进度。” 姜羽接着说:“我还想查查袁家米铺的案件情况,当时是被大理寺审理的。” “好,明日朕同你一起去。” 云团子雀跃:“我也要去!” 姜羽把他抱起来,拒绝道:“这次不行。因为娘这次要做的事情有些麻烦,带不了你。” 团子有些不满,“我可以跟着花临。” “她也不去。” 姜羽把他又抱回屏风后,团子的小嘴一直撅着表示抗议。 姜羽把那张小嘴捏住:“以前是不是答应过娘不让你去的地方不许好奇、不许胡闹,更不能偷偷跟着?” 云团子从小好奇心就很重,姜羽怕他因为这个性格冲撞了人,所以给他立了这个规矩。 姜云吞吸吸鼻子,委委屈屈的应:“知道了。” “好了,让娘看看你爹都在教你什么?” 她伸手去翻那堆书,最上面一本就是《君策论》,大概看了看内容,都是一些为君之道。 姜羽疑惑:“你这么小就要读这个吗?” 团子点头:“爹说这是必须要学的。” 姜羽眨了眨眼,仍旧是不解,难道这是每个皇子都要学的? 殷长穆出声把人叫到外面,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坐。” 姜羽依言坐下,就听到那人说:“祝甫阁卸任后,成山立刻就把银子准备出来了。” 十二监的明细在前日她就让殷长穆派人送去了,原本是以为皇帝的名头能好用一些,却没想到人家僧面佛面都不看,只看太傅的面子。 姜羽抬头看他:“让祝甫阁告老是你昨天临时的决定?” 殷长穆批复奏折的笔下一顿,“是。” “那挺不错,我还以为我昨天排面铺的太大,过分了呢,既然你能接下那就说明还好。” 殷长穆也看向她,眼神里藏着笑:“你真这么想过吗?” “自然真的想过。你能压下他们的质疑,却压不下他们的野心。昨晚那些人,大都寻利而为,我砍掉他们的登天梯,以后若再提选妃,这些事都可以成为你的理由。” 殷长穆听她说完,那些藏起来的笑意都成了复杂。 他以为姜羽只是受不得祝甫阁在众目睽睽下让她吃亏,才会直接反抗,而他对此默认并借机罢免了祝甫阁。 但姜羽所说,是她考虑了所有结果后,选择了对他们两人都有利的一种。她的放肆,都是刻意,他以为的随性,却是识人与明智。 姜羽有些在意他那个眼神,于是提醒。 “陛下不必太过感触,能有这种效果也是陛下配合的到位。我曾有些过分的要求过陛下把握分寸,其实说来昨晚也是想向陛下证明这个分寸下我并不会得寸进尺。” 殷长穆又释然又好笑:“朕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负责任,不分轻重还是不识好歹?” 姜羽跟着答:“大抵都有些,位高权重的人多是这样。” 殷长穆笑了,承下她这个情:“确实是不错的理由。” 昨晚那些两方倒戈的人,必然也是以后不堪大用的人,有此一闹,也看的清楚。 姜羽换了个话题:“我今天去一些小作坊看了看,除了缺少资金与原料,人手也很紧缺,陛下有没想法?” “人手不必担心,朕班师回朝的二十万军队,要有一半的人解甲归田。除了户籍就在京城的,其他人朕也想将他们留下。” “那刚好,就等陛下安排人。” 该说的都说完了,于是姜羽起身:“那我就回长乐宫了。” 殷长穆点头。尧公公看着姜羽的身影感叹:“娘娘真是用心了。” 殷长穆:“她确实用心,而且还聪明又识时务,会利用形势为自己谋取最大的福利。” 第38章 查案 太傅府邸,殷怀究与祝甫阁同坐,四下无人。 “太傅说来也是本王的岳父,此番辞官后可修心养性,安享天伦之乐,何不快哉。” 祝甫阁脸色却不怎么好:“我确实有意告老,但不是这样被下面子的赶走,还在百官之前被一个小儿侮辱!” 殷怀究:“陛下确实太过纵容文妃,这样会让朝廷众臣寒心。太傅为朝廷操劳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语气一顿,复又继续说道:“陛下命本王接管太傅职务,太傅离开之前若有未尽之事,本王也愿意帮这个忙。” 祝甫阁眼神骤然一眯,满是褶皱的整张脸都警惕起来,视线牢牢定住:“王爷意欲如何?” 殷怀究还在笑:“太傅无需警惕,本王并无他意。本王知道太傅尚有两个儿子仍是朝廷栋梁,就想着能不能帮衬一把,也让太傅没有后顾之忧。” 祝甫阁就这么看着他,很长时间未发一言。 殷怀究并不着急,他慢慢拿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岳父如果想到了需要本王帮忙之事,就派人将它送去王府,本王会尽力满足岳父的要求。” 第二日殷长穆来长乐宫用过早膳,二人出宫。这件事大理寺曾经受理过,于是两人先去查了卷宗。 据卷宗记录,五月初五官府接到一老妇报案,说是她家九岁的孙子吃了从袁家米铺买的米包成的粽子后,不幸身亡。 但经大理寺调查后,男孩是因为误食有毒的红心甘蔗导致死亡,同袁家米铺并无关系,因此结案。 姜羽感叹:“一个九岁的孩子,死在了端阳节,何其无辜。” 段平一直候在一侧,这句话简直像是他的催命符。 谁能想到,不到两个月时间,他经手案子的主角,竟然成了一宫娘娘。可当时,他奉的也是皇命啊! 殷长穆直接问:“当时这个案子是谁查的?” 段平赶忙答道:“是寺正范亭铎。” “把人带来。” 段平赶紧应,生怕殃及池鱼。 姜羽看着堂堂大理寺三品少卿,躲她像老鼠躲猫似的,摇头叹了口气。 殷长穆自然也看见了,于是他主动解释:“当时揽月阁的事,确实是朕故意而为。” 姜羽已经不在意了,“苏迟白跟我说过了,那人是南梁皇帝主动送来给陛下的,只能说揽月阁运气不好被他选中。” 殷长穆却道:“朕倒是要感谢他的选择。” 姜羽把卷宗从他手里拿过仔细去看:“追忆过去没什么用。” 不过一会儿,段平带来了一个人,朝他们问安行礼:“臣参见陛下,文妃娘娘。” 姜羽把卷宗递过去:“起。这个案子,本宫希望你仔细回忆一下案情细节,如实禀告。” 殷长穆没说话,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范亭铎垂头接过,看清案卷的一刻瞬间头皮发麻。 他自然是记得这个案子的,当时吏部胡郎中亲自找到他,让他将这件事按下,随意寻个理由遮掩结案,还给他了不少好处。 陛下怎么会亲自来查这个案子? 范亭铎额角已经有了冷汗,“主要情况卷宗已经写明,娘娘具体想知道什么细节?” 姜羽的声音波澜不惊:“比如甘蔗通常会在十月份才采收上市,一个穷苦的农家孩子,怎么会在五月份吃上昂贵的反季节水果?” 范亭铎身子一抖,当场就跪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是臣没有查明真相,错判了这宗案子,臣愧对陛下与娘娘的信任。” 姜羽接着说道:“是错判还是徇私,这其中也有许多细节呀。” “臣不敢,确实是臣错判了,请娘娘明鉴。” 段平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直接将人踢翻:“还不说实话?你是想死吗?” 姜羽赶紧后退两步以免被波及,而后也坐到了殷长穆旁边的椅子上。 段平的话还在继续:“把你的小心思都收起来,实话实说,或许陛下娘娘还能看在你坦白的份上饶你一命。” 范亭铎头上的乌纱帽都被踹掉了,他赶紧捡起抱在怀中,转了方向继续向两人磕头。 “是罪臣大胆,罪臣心怀侥幸。此案是吏部郎中胡中哲暗中授意罪臣随意遮掩结案,罪臣只是照做,其他的都不知情,陛下娘娘明鉴啊!” 殷长穆站起身:“大理寺寺正范亭铎贪污受贿,徇私舞弊,削去官职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范亭铎立刻哭喊饶命,段平赶紧叫来几个侍卫,将人压了下去。 姜羽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带着些无奈,她又把卷宗拿过:“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可查,开棺验尸。” 殷长穆点头,姜羽直接吩咐:“段平,找几个人随我们去刘老太家,再安排两个仵作跟着。” 见到那位老人的时候,满目白发,满是褶皱的脸,佝偻的身体笨拙的跪下。 她不知殷长穆和姜羽的身份,嘴里只是念道:“见过大人,见过大人。两位大人是因为全儿的事情来的吗?是不是能给全儿一个公道了?” 她心里想的念的,都是自己的小孙子。 姜羽把人扶起来:“我们是来给全儿一个公道的,只是有件事情需要您同意。” “同意、同意,只要能让我的全儿在九泉下安息,什么事都行。” “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很多证据都已经无从查证,所以我们需要开棺验尸。” “这”老人迟疑了,“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的全儿已经下葬三个多月了,你们还要去打扰他啊。” 姜羽能理解一个老人家面对这种事情的心情,但还是狠心将话说到底:“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老人嗫喏着,姜羽就在一旁等,期间又劝了几句一定会为她的全儿讨回公道的话。老人满是风霜的眼里含着泪:“你们验。” 第39章 验尸 坟在一片荒地上,杂草丛生。 刘老太的精神很差,没有跟来。 姜羽随殷长穆站在远处,铲土的声音嘈杂,伴着说话声,就这样一块小小的地方,埋葬了一个孩子的一生。 木棺被挖了出来,三个月已经开始腐烂,遮不住的恶臭从里面散发出来。 殷长穆侧过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姜羽没躲没避,就那么站在那里。 半刻钟后,仵作的声音传来:“启禀陛下,这个小孩子确实死于中毒,但这种毒恕老臣从未见过。” 姜羽的话音从殷长穆背后响起:“现在还能验出这毒的症状吗?” “大概是令人腹痛难忍,口吐白沫,还会使身体僵硬,发热不退,更有甚者昏迷不醒。” 殷长穆突然转身看向仵作:“确认是这些症状?” “回陛下,可能会有偏差,但八九不离十。” 姜羽见他反应颇重,就问道:“怎么了?” 殷长穆语气凝重,同她解释:“朕与你说过的军中中毒之人,就是这种症状。” 姜羽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 殷长穆立刻吩咐:“宋仵作,朕送你去梵林山军营,陈太医正在研究这种毒的解药,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宋径伟行礼道:“臣领旨。” 他继续说:“段平听旨。” “臣在!” “你去太医院传朕口谕,命太医院将那些可能带毒的大米,一同送去军营。” “另外再多派两位太医随行,务必确保军营内的食物和用水安全,坚决不能让下毒之人再有可趁之机。” 段平行礼:“臣领旨。” 殷长穆摆了摆手:“都去。” 众人应声:“臣告退。” 等人走后,殷长穆又把视线投向了姜羽,姜羽点点头:“我知道,要见一见云染风对吗?但他这段时间应该不在大殷,我给他去消息。” 两人回到皇宫已经过了午时,姜羽在路上问他:“陛下想让士兵解甲归田的想法,需不需要提前实行?” 殷长穆摇头:“在没有解决粮食问题之前,将士们现在不能随意出营。” 姜羽持不同意见:“我反而觉得化整为零才是有效方法。京中只出了两起案子,反而说明下毒者现在还无法大面积投毒,毕竟我们并不知道他的投毒方法,困在军营中防守太过被动。” 殷长穆在思考犹豫,姜羽的话也不无道理。 姜羽安慰他:“我们发现的还算及时,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但三个月前陛下还未回京,他们不该在那个时候露出马脚被我们发现。” “所以三个月前的刘全事件应该是个意外,陛下可以好好查查那位吏部郎中了。” 殷长穆不止一次感叹过她的聪慧,只是这次他摇了摇头:“不是他,该好好查的是袁家。” 姜羽恍然大悟,如果是胡中哲有问题,肯定不会将袁家米铺推给朝廷,这相当于给自己埋了一个定时炸弹。 他应该并不知情,只是碍于岳家的关系,打点了大理寺将这事儿以大化小。 “你说的也对,但不排除袁家走投无路拉他下水的情况,所以他也要查。” 殷长穆刚刚还沉重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她还有嘴硬的毛病呢。 御书房,姜羽借着这里的好笔墨给云染风写了信。 尧公公得知陛下娘娘都还未用午饭,亲自去御膳房传了膳。 姜云吞的枪造出来了,此时正和卫纵在练武场耍的兴高采烈。 姜羽边吃边同身旁的人聊:“现在只有乘风岭的情况未明,若真的是同一批人所为,那他们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乘风岭是南梁和越古的交界处,其所在的横断山脉分隔了大殷,南梁与越古的边境。盘羊城与大殷还有点距离。 她带着点玩笑的意味,调侃:“陛下在南梁还有人吗,要不打听打听?” 殷长穆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他很早就发现了,姜羽偏爱鱼。 “有人也不会在那里有人。南梁现在兵短将缺,这些手段除了对付皇室朝中之人,也没有什么其他目标了,那些人可不是那么好投毒的。” 姜羽却摇头:“但我并不觉得盘羊城的事又是他们的失误。” 这种失误,一次就足够警醒了。 “所以朕觉得,他们可能在试验。” 姜羽看他,殷长穆接着说:“如果在盘羊城出事的不是你的铺子,我们本不会知道这件事,更不会将它与京城之事联系起来,发现端倪。” “所以很可能是他们在各地寻人试验,为了避免被人察觉联想到一起而导致事情泄露,才会选在天南海北的地方。” “毕竟这种虫毒颇为罕见,中毒症状也与肠胃之伤很像,很容易被医术不精的大夫误诊,所以即便各地都有此类中毒患者,以疾病为借口遮掩,也引起不了多少关注。再加之他们从中干扰,便会像刘全案一样不了了之。” 姜羽呼出一口气:“看来不用我跟着瞎操心了,陛下的思虑比我周全,比我有远见。” “这只是朕的猜测。” “但我觉得十分合理。” 殷长穆看她:“你已经察觉到了不妥,想到这些只是时间问题,不必妄自菲薄。” 姜羽不说话,她之前可是陆军战队的指挥官,这种情况下时间就是生命,她没能迅速的察觉到敌人的目的并做出反应,本来就是她的失误了。 不过好在,这并不是她指挥的战斗,殷长穆的发现也很及时。 只不过他们现在还是被动了些,或许等到云染风的消息,他们就能找到主动权了。 姜羽点了点碗里的饭,觉得挫败又觉得合理。 殷长穆是经历过四年夺位的人,有这种头脑并不奇怪,怪只能怪她五年以来确实退步不少,这种局势下还没有转过弯的脑子,已经理不清了。 “看来让你教儿子还挺不错,我之前总觉得他傻乎乎的,五岁了还朝我撒娇打滚,一言不合还要哭出来,想想就觉得可怕。” 殷长穆直接笑出了声:“你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他已经很聪明了,甚至知道防着我单独跟你一起。” 第40章 选妃能带动消费呢 姜羽疑惑出声:“嗯?” 殷长穆继续道:“不然你以为他昨晚为什么那么闹?” 姜羽一愣:“我以为他好奇心又犯了。” 不对,姜羽很快反应过来,赶紧为自己正名:“不是我教他的。” 殷长穆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饭:“我知道,所以他很聪明。” 姜羽抚了抚额,“这种聪明也实在是没有必要。” “他或许真的在替你争宠呢?” “跟谁争,跟他自己争吗?这宫里就我们三个,难不成跟尧公公争?” 平尧就在一旁,听到这里吓的立马跪了,整个声音都在抖:“奴才惶恐,奴才怎么担得起跟殿下争宠。” 殷长穆摆了摆手让尧公公退下:“朕并不在意他是否争宠,只要他开心就好。朕同他的关系,缺了五年,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弥补的,这些朕都懂。” 姜羽也收敛心神,似有所觉,想了又想还是提醒一句:“慈父多败儿。” 殷长穆颇有些无奈的看她:“这个你不用担心,朕并不心慈。” 姜羽讪讪的闭了嘴,心慈能夺位成功吗?心慈能征战两年吗? 她是被姜团子搞的猝不及防才会说出这种话。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也幸好没让团子听到,不然又是一场惨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情况对我们有利。” “只是试验就存在不确定性,我们并不知道这次的毒是不是他们研究的最终毒素,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源头解决问题,而且我们现在也不适合打草惊蛇。” 殷长穆没应她的话,只是问道:“有传言称云染风为了试毒,曾给一整个村子下药。” 姜羽直接闭上了眼:“传言是假的,你如果不信任他刚好信也还没送出去,可以先等太医配出来解药,或者调查过袁家再做决定。” “不必,送。云染风是随心的浪荡之人,没有理由如此隐瞒筹谋。” 他如果真的想这么干,不如直接把那传言坐实。 姜羽点头:“行。” 殷长穆看了看她,想问她同云家是什么关系,只是最后并没有开口。 云团子回来的时候,姜羽已经回长乐宫了。 殷长穆正在吩咐卫览调查袁家一事,转头就对上了自家儿子的目光。 姜云吞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像姜羽说的那样撒娇过,他主动询问:“枪还满意吗?” 姜云吞回:“很棒,谢谢爹。” 其实殷长穆很喜欢‘爹’这个称呼,他觉得比冷冰冰的父皇要好听很多,于是从没纠正过儿子这么叫他。 “如果真的想学,那爹以后安排卫纵教你?” 姜云吞点头,又问他:“爹,我为什么要学《君策论》啊?” 昨天娘亲问他之后他也问了小平子,小平子又问了尧公公,得到的答案是储君都要学。 他似乎听娘和爹之前提过什么立储之事,昨天娘的反应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但他还是想问问。 “你不喜欢学那个吗?” “不是不喜欢,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学过,所以很好奇。” 殷长穆来到团子身边,蹲下去看他:“那个确实是你成为爹的儿子这个身份之后才需要学的,在普通的学堂里没有这本课程。” 云团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殷长穆继续问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还想学枪吗?” “想学。” “好,那今后你的课程里就加上学枪这一门。” 长乐宫,姜羽又捋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发现确实没什么她可以帮忙的,于是开始安排成山送来的资金该怎样投入,可以将那些铺子尽可能多的运转起来。 言犀离京后,她不仅要担那署正的职责,自己家的产业也得盯着。 揽月阁的盲盒机制也不知道进行到哪里了,最后的拍卖她还要亲自去看看,以免最后价格太高直接败坏了她经营起来的好口碑。 都是零零散散的活儿啊! 姜羽忙到晚膳的时候,殷长穆和团子一起过来。 中午吃的晚,她现在并不饿,就没去招呼他们。 只是没想到两人也没有吃饭的意思,直接在她旁边坐下了。 花临紧随其后上茶,就这样到她忙完,两人一直在安静的等。 姜羽起身,先去抱了儿子:“饿了吗?” 团子点头:“有一点。” “那吃饭。” 晚膳上桌,团子一直在兴奋的跟她分享自己学枪的事情,姜羽听的也很认真。 她自然是不反对儿子学一些强身健体还能保护自己的技能,而且团子现在这个年纪,学起来也不算太晚。 殷长穆等儿子的兴头过去才找到跟姜羽搭上话的机会:“明日朕去军营,要同去看看吗?” 姜羽摇头:“我就不去了,直接等你的消息就好。陛下想好军营士兵该怎么安排了吗?” “如你所说,朕会尽快安排他们进京,至于他们的具体去处,由你调配。” 姜羽并不是十分乐意的瞪他一眼,就会给她找活儿干。 殷长穆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怎么了?” “陛下还是不要尽快了,那些作坊现在还运转不起来,只把人手派来并没有什么用。” 殷长穆哑口,资产之事他全权交给姜羽后就没有过多的关注过,真的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了,之前姜羽提议过人手一事,他还以为现在紧缺人手。 姜羽接着说:“这些作坊体量很小,要有单子才敢加工制作,并不是那么好恢复的,怕是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她念念自语:“得想个办法带动消费啊。” “既然这样那就不急于这一时,可以再等等。” 却没想到姜羽语出惊人:“依照现在这种情况,其实你选妃也挺好的。” 有这样一个大活动,何愁没有消费增长? 殷长穆定了定,语气竟是难得的咬牙切齿:“你还想要拿朕交换?” “自然不是,但这件事肯定避免不了,就想着总要发挥它的最大价值。” “不行,想别的办法。” 姜羽仍旧想努力一下:“我记得以前陛下说过之后的选妃一事会由我操办?” “朕现在说这件事不行。” 云团子最是不解:“娘,你很希望爹选妃吗?” 第41章 流言又起 姜羽表明立场:“对于选妃,我并没有任何主观意识上的同意或者反对,但外在条件上总是需要它,而且对于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加以利用?” 殷长穆不知现在的情绪是不是后悔,当初说这句话是因为姜羽那般干脆利落的跟他商定条件的样子太过平静,他便看看她脸上失去淡定的表情,却没想到竟是给自己留了破绽。 于是只能自己给自己台阶:“这件事暂缓,军营的情况可以等解药配置出来再说。” 姜羽看他:“您不收回成命吗?” 殷长穆怎么能不明白她打的小算盘:“朕金口玉言,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姜羽有些遗憾,还以为能把这事儿推出去呢,你说现在需要的时候不办,她以后哪儿还能有热情。 “那以后就让团子选,挑他顺眼的。” 殷长穆也没什么意见:“可以。” 担此重任的云团子:呃,并不是很想有此荣幸。 姜羽看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好心将话题往他身上引:“明天我跟你爹都要出门,你跟着谁?” 姜云吞几乎没有犹豫:“跟着娘亲。” 姜羽应:“行。” 地位差别如此之大,殷长穆并没有任何不满,甚至经过对比,儿子现在对他的态度已经十分不错。 感情的事情,强求只会弄巧成拙,他一点也不想跟自己的儿子离心。 十八日,姜羽又一次出宫,她真的好久没这么忙过了。 玫姨见到她的时候并不见兴奋,语气里都是隐隐的担忧:“小姐您还好?自您入宫后就再没来过揽月阁了。” 姜羽回她:“我挺好的,就是最近忙了点,姑娘们怎么样?” “托小姐的福。我们都很好。” “我入宫对生意没什么影响?” 玫姨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因为您入宫,也没人敢往咱们门口贴酸诗了。” “那我这宫入的还挺值得的。” 几人来到二楼,整个装饰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团子感叹:“好漂亮!” 姜羽毫不客气的收下:“你娘我的眼光。你跟花临去玩,娘还有事情要交代。” 玫姨跟着她来到房间,姜羽问:“有准备什么时候竞价拍卖吗?” 距离最初使用盲盒房间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若是拖得太久会消耗顾客热情,只能适得其反。 玫姨这才有些犹疑的说道:“小姐,发生了一些意外。” 姜羽一愣:“什么意外?” “您封妃以后,坊间就流传出了很多不好的传言。当选过花魁,有过孩子,您曾经是奴隶的身份也被传道过。” 姜羽静静的听着,心中冷笑:好一个祝家,只是罢免官职还真是便宜他们了。 她直接问:“所以没人再贴酸诗,是因为顾客也不上门了是吗?” “还是有一些老主顾会过来的,其他的就没有了。” 姜羽笑了:“所以我花了这么多银两重新修葺房间,是连本金都没有赚回来吗?” 玫姨赶忙安慰她:“这个是赚回来了,您没封妃之前就赚回来了。” 姜羽默了默,这些事实不太好反驳,但她现在的身份不就是最好的打脸利器吗。 “玫姨,再去醉仙楼叫几桌酒菜。” 当揽月阁再一次青天白日,门户大开,写着入内的时候,众人甚至有一种直觉,揽月阁的东家回来了。 这次的人进的心安理得并隐隐有些兴奋。 不管传言可不可信,这位都已经封妃,还能继续经营一间花楼便足以让众人好奇。 姜羽依旧坐在大堂的高台上,等着人进入。 不等她发话,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呼朋引伴,没半盏茶功夫,座无虚席。 姜羽给出鼓励:“各位这次要比上一次迅速许多啊。” “今天叫各位来,是觉得大家不够了解我,我想同各位分享一下我凄惨的身世。” 有人调笑:“东家别开玩笑了,您这还叫凄惨的话,那我们是什么?” 姜羽笑了:“这次诸位热情许多啊。但我其实真的觉得还挺凄惨的,毕竟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啊。” 姜羽清了清嗓子:“各位慢慢吃,我同大家讲一讲。” “五年前,我被卖到揽月阁,以奴隶的身份当选花魁。大家都知道揽月阁的花魁是不接客的,但诸位不知道的是,五年前的揽月阁并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的花魁虽然不接客,但是是要被拍卖的。” “五年前的青蔓大家还记得吗?” 大部分人真的记得,毕竟当年曲惊四座,顾盼倾国,青蔓被拍卖那天,半个京城的富甲都到了。 姜羽接着说:“将青蔓拍走的人就是当今圣上。” 这个转折措不及防,众人纷纷发出疑惑:“五年前陛下刚刚回到大殷,怎么可能会买一个花魁?” “因为青蔓被卖为奴隶前,随陛下久居南梁。” 满座讶然! 姜羽继续说道:“青蔓和陛下在回大殷的路上遭遇阻拦,两人失散后,青蔓被卖为奴隶,辗转到了京城揽月阁。” 有一人弱弱的问:“东家就是青蔓?” 姜羽应,掷地有声:“对,我就是青蔓。” 她一一解释:“成为花魁是为了与陛下取得联系,我的儿子是陛下承认的皇子,被卖为奴隶并不是我所愿。” “所以当初的那位富商是陛下在遮掩身份?” 姜羽点头:“是为了遮掩身份,毕竟我们回国的路上,都遭遇了阻拦。” 这句话的信息量就太大了。 殷长穆夺位,软禁自己的父亲。说到底仍旧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百姓苦于太上皇的统治,他们期待有一个明君可以给他们一个安稳的、能过日子的未来。 殷长穆做到了这件事,并且做的还不错,所以民间对他夺位的说法并没有多少流传。 现在姜羽所言,是那位奢淫无道的太上皇,提前下手对付自己的儿子,殷长穆是属于被动反击,这样一论,最起码削弱了那个压身的‘孝’字。 姜羽继续说:“陛下登基之前,并没有暴露我的身份,只是没想到刚刚即位,南梁就大举来攻。陛下无法,只好御驾亲征,当时我们的儿子,刚刚学会说话。” 第42章 忽悠 姜羽眼神飘远,似是陷入了回忆,众人也嘈杂的小声议论。 给足了他们讨论的时间,姜羽才终于‘回过神’:“不过幸好陛下安全的回来了,而且仅用了两年时间就收复了失地,并使得南梁对大殷求和,两国休战。” 接连是一些陛下英明神武、有勇有谋的称赞。 姜羽不甚在意,她只是将最后一句话一锤定音:“之后陛下班师回朝,圣旨封妃。” “因为这是我的经历,说凄惨只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并没有想要博取大家同情的意思。” 这话说完,堂下之人都在为她鸣不平:“东家言重了,您因为陛下被卖为奴,独自抚养皇子两年,这等大义在下身为男儿都自叹不如。” “东家如此有情有义之人,怎么会有那么不切实际的流言出来中伤,真的是人心不古啊。” “对啊,小皇子如今已经五岁了,东家才得到自己该有的名分,东家对陛下也是用情至深啊!” 姜羽:谢谢,我并不是。 见效果还不错,姜羽继续道:“我希望诸位知情以后,能为我正名。” 众人纷纷响应:“东家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如实进行传达,那些歪曲事实,传播流言的人,必定没有好下场。” 姜羽朝他笑了笑,最后这句就不必了。 一行人散场后,姜羽重新回到二楼。 她从没在意过流言,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她的生意。 她在殷长穆那儿是得不到安全感的,还不能从金钱上获得一点了? 舆论是好操作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姜羽见怪不怪。 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而真相大多被掩埋在人言可畏中,这是多少诉说者的无奈。 那些谣言止于智者的话都太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这段故事与其在无数人的传播中失去真实性,不如姜羽亲自来编。 玫姨花临几人都在房间中,自然是听到了她说的一切,那些话里几分真假她们自然再清楚不过。 只是没想到是云团子同她说了第一句话:“娘,你好像那个诈骗的。” “怎么能这么说,他们之前传的,难道就是真的了?”姜羽跟他讨论:“娘的情绪怎么样,是不是十分深情又自然?” 团子摇头:“看不出来你和爹有什么关系。” 姜羽吸取经验:“那就是我演的太假了点,争取下次注意。” 接着她吩咐玫姨:“应该很快就会有顾客回笼,注意如果有人打听这事儿一定要跟我的说法对上,过几天我会再来一趟,你让姑娘们随机应变。” 梵林山,军营。 殷长穆下马后直奔杨子显的营帐,陈简和宋径伟此时都在。 昨日陛下突然又派来几名太医,陈简正不知何意,却没想到随后而来的宋仵作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 宋径伟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仵作,他将情况同陈简解释过一遍后,陈简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宋径伟又去看了看杨子显的症状,望闻摸骨,确认了中的是同一种毒。 解药一直都在配置,但他们并未在送来的半袋大米中检查出毒素。 殷长穆进帐,众人行礼。 陈简先是将现在的情况逐一汇报,在说到大米中并未发现毒素的时候竟是有些轻松。 确实,若真是米粮出了问题,整个京城危矣。 殷长穆却并不这样认为,盘羊城出事的也是粮铺,如果那些人真的在做试验,研制出新的难以被察觉到的毒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问:“杨子显是怎样中毒的查到了吗?” 陈简面色凝重:“还未曾查到。杨参将是回家探亲再次回到军营之后毒性发作,臣派人去过杨家询问,并无发现中毒之人。” “军营中也未有其他人中毒,据兵士道,杨参将武功高强,也很难能有人在不被他发现的情况下暗中投毒,所以此事仍未有进展。” 不知毒素来源,不知下毒方式,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殷长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那些大米是我们唯一的线索,继续查杨家有没有买过此类的米。解药配置的如何了?” “今日就能配置出来。” 殷长穆想了想,问道:“自他中毒到现在,都未曾有过性命之忧?” “是,此毒虽然毒性怪异罕见,却不曾危及性命,这也是臣所疑惑的。” “解药配置出来后可能再配置一些预防的药物?” 陈简垂着头,声音里有些为难:“臣学艺不精,并不能配置出这类药物。” 宋径伟在一旁搭声:“既然是虫毒,何不备下一些驱虫的药物,说不定会有所作用。” 军营驻扎在京郊,背靠梵林山,有一些蚊虫根本防不胜防。 其实众人都知道,虽然此毒的种类是虫毒,但若真的有毒虫,整个军营几十万人,不会只有一人中招。 殷长穆点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接着又向随侍在侧的冯仓吩咐:“冯总兵,最近避免军营中将士外出,驱虫药物尽量人手一份。” 两人去了主帐,殷长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他细说清楚,“朕需要你秘密去一趟盘羊城。” 冯仓从不质疑他们陛下的决定:“是!需要臣与娘娘的人联系吗?” “不用,你只需要确认那边的情况,盘羊城在南梁,切记不可暴露身份。另外将出事粮铺的米粮带回来一些。” “陛下还是怀疑是粮的问题?” 殷长穆点点头:“不管如何这件事都要慎重,而且此事要绝对保密,否则会引起百姓恐慌。” 他接着说:“查探清楚后派人将证据送回即可,你直接去仙人塞,不必回京。” “仙人塞?那不是陛下刚刚收复的失地吗,是南梁又有异动了?” “不是,卫凉被朕派去了赤潭,现在的白地、风城、仙人塞并无人镇守,你去接替卫凉的职务。” 赤潭是南梁求和放弃的两国共治的一座城池,冯仓有所耳闻。他行礼领命:“臣遵旨!” 殷长穆一直等到陈简的解药配置完成给杨子显服下,再经由一众太医查探过人已经无碍后才回了皇宫。 第43章 你倒是敢编 姜羽从揽月阁离开后,去了一趟户部。 成山送来的钱款竟然已达百万两,这就使姜羽好操作许多。 将账面上的漏洞全部填平之后,姜羽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叫来儿子:“娘忙完了,咱可以回了。” 马车上,云团子问她:“今天的事情,娘亲会告诉爹吗?” 姜羽很是肯定:“当然要说,毕竟这算是对你爹的造谣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是主动坦白比较好。” “娘虽然结论说的都是事实,但过程美化的也确实是有些多了,大概会不利于你爹当今皇帝的形象,总归做的不太对。” “所以娘打算用你打亲情牌,到时候你记得配合一下。” 姜云吞:有你这样的娘真的是我的福气。 两人回到皇宫,恰巧遇到了同样刚回来的殷长穆。 她出声将人叫住:“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 殷长穆注意到了儿子无语又无奈的表情,心下稍紧,大概有些建设。 姜羽跟他着重强调了事情的起因后,才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殷长穆看了儿子一眼,又看向她,也真是笑了:“你倒是敢编。” 姜羽愤然的样子:“主要是照那个流言传下去我儿子就成了野种,这我能忍?” 说完她眼神示意团子。 姜云吞看见了,但他不想看见。 没得到儿子回应的姜羽有些尴尬,于是实话实说:“流言应该是有人恶意传播,因为你的身份才只对我抹黑而对你只字不提。” “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事实,但就那样说也确实不好听,对儿子有影响,对揽月阁也有影响。” “我编的是不靠谱了点,有些损害你的声誉,但我暂时没有想到比这更好的方法,所以还是这样做了。” 这番话颇为真情实意,也没用团子配合的亲情牌。 其实殷长穆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该被称颂还是诋毁少不了有人评判,不会因为她编造出来的一段风流韵事产生多大影响。 依照大殷现在的俗礼,她未婚产子必定经历过比这更难听的闲言碎语,两厢对比之下,这段话可以说是无伤大雅。 而且儿子的身份,民间确实还不得而知,也该让他们明白,这是大殷朝名正言顺的皇子。 “朕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儿子的身份,之后也会正式公布。” 姜羽点点头,只有姜云吞看过来,这才是他娘亲的演技。 御书房,姜羽依旧坐在之前的那把椅子上。 “虫毒解药太医已经配置出来了,效果还算理想,但没有办法大量制作。” “如果按陛下所说是试验的话,我们也没有必要准备太多还在试验品的解药。” 殷长穆看她:“敢以人试药的人,我们并不能赌他的人性。” 姜羽摇摇头:“敢以人试药的人,不会用残次品再次下毒。” “能等到配制出解药的毒,不会是他的最终目的。有能力悄无声息的下毒,却给人留下性命,我们不能说他是心慈手软,只可能是这种药物还达不到背后之人需要的效果。” “天南地北的布置,费心费力的选人试药,陛下可以放心,在没有成功之前,那人不会大范围的杀人。” 殷长穆赞同她的说法,“只可惜我们仍然没有找出下毒方式。” 姜羽惊讶一瞬:“那些大米中没有检查出毒素吗?” “没有。” “我不相信是我家铺子运气不好,你给我送一点儿过来,之后让云染风看看。” “有他的回信了?” 姜羽摇头:“还没有,如果联系不上他,我直接去云家。” 殷长穆终于出口询问:“你为何与云家这般熟悉?” 姜羽给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因为他们说,我像他们的一位故人。” “你怎么会相信?” 姜羽的眼神中带着暖和的笑意:“那是我以前也纠结过的问题,但现在我们的关系,确实十分熟悉。” 两人说话间,卫览在殿外求见,姜羽起身:“我先回长乐宫了。” “不必,你留下就好,是朕派人调查的袁家。” 来人姜羽也很熟,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每次都是她与殷长穆剑拔弩张的时候,像今天这样平静的还是第一次。 来人行礼:“卑职参见陛下,文妃娘娘。” 尧公公把卫览带来的资料上呈给殷长穆,他朝姜羽开口:“过来看看。” 姜羽起身,慢慢走到桌案前。 袁家不仅是胡中哲的岳家,家主袁见水是钦天监监正。 钦天监的官职不像其他官职一样由皇帝任命,其多为家世传承,袁见水是大殷朝建朝以来的第三位监正,姜羽封妃的日子,也是他占卜出来的。 袁见水育有一儿两女,长女袁其真就是吏部郎中胡中哲的妻子。 姜羽曾经也是个不语怪力乱神的人,直到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开始对一些东西敬畏起来。 钦天监不参与朝政,所以刘全一案由胡中哲出面解决也说得过去。 卫览汇报:“袁家米铺是袁其真的嫁妆,已经经营了四年。期间经常有米粮以次充好的传言传出,直到三个月前出现命案,之后再无生意。” 姜羽翻看那些资料:“一个店铺亏损三个月都没有关停,为什么?” 卫览摇头:“袁其真深居简出,店铺的管理都是交给身边的人,陛下收购私产时胡中哲将其转移到自己的名下,才被收归国库。” “胡中哲经由卑职调查并无太大疑点,只是他有段时间同前任户部尚书来往较密,其中具体情况现在难以查清。” 殷长穆一直沉默,姜羽看了看他,“陛下,我的建议是直接搜查。” “太过兴师动众,容易打草惊蛇。” 姜羽却道:“已经惊了。” “陛下说的试验,他们费劲心思,天南海北的制造冤案,怎么会将试药之人选为一个军营将士。” “所以极有可能是那位杨参将误中了这种毒,如果我是背后之人,绝对不会赌军医能不能检查出来是否是肠胃不善,我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了。” 第44章 请脉 殷长穆依旧摇头:“他们不放弃袁家米铺这个门面,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铺子本身。就像你说的,亏损三个月可以关停,铺子依旧还在,但是他们却没有,只可能是这个铺子必须营业才有价值。” “铺子营业的价值不就是盈利吗?” “对于他们的试验,什么是盈利的?” 两人异口同声:“毒!” 姜羽依旧疑惑:“但营业与毒又有什么关系?” 殷长穆的语气意味深长:“这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姜羽又问卫览:“他们家的米粮是从哪儿来的?” “同京城大多数米铺一样,从农户那里低价购买。” “有固定的买家吗?” 卫览声音有些沉:“没有。” 姜羽喃喃:“这就过于随机了。” 随即她说出了自己觉得有些扯的想法:“不会是袁见水占卜过,铺子必须营业才不会破坏风水?这总不能不是毒,是种什么邪术?” 殷长穆看她,“不会,太医已经配制出了解药。” 姜羽叹气:“那就没得说了。但既然现在铺子已经在我们手里,要不要关停?” “以修葺整顿为借口,暗中查。” 卫览领命,退下。 姜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人是专门帮你收集消息的吗?” “卫览掌管全机处,是大殷对四国两部最大的情报集容场所。” “那查的还挺快的,咱俩昨天才聊到这事儿。” 殷长穆没应她这句话,只是说道:“范亭铎被收押后,供认了他与前任户部尚书的密谋。” 姜羽来了兴趣,“我记得前户部尚书叫吴令忠,已经被处死了,这人是生前做了多少好事,死后还能被人用来挡刀?” “是,朕查到的证据只是他贪污粮饷,但在范亭铎的供认中,三年前,吴令忠曾经用大量银钱贿赂他,让他想办法替换了两个死囚。” “死囚?谁?” 殷长穆思绪有些飘,他定了定神,开始讲述 “三年前,大殷出过一件时间极短的谋逆案。当时我已经入朝,右相韩若礼和定远将军白烨与我一派,同我大哥殷长彻,三弟殷长诀分庭抗礼。” “后来却被查出三方合谋造反,朝中一半人员牵扯其中,被处决问斩。因为罪过都被众臣担下,我们三人无事,朝中党派却都换了人,所以大殷至今仍无右相。” “那两个死囚是韩若礼和白烨?” 殷长穆点头。 姜羽大概知道了这人在踌躇什么。 吴令忠能冒死救下韩、白两人,交情定不会浅,但辅佐过自己的人殷长穆一定知道品性,所以他在疑惑这两人与一个贪官怎么会有如此深重的关系? “明日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盯着手里的资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 殷长穆也将视线重新放回到那些资料上,点头:“好。” 姜羽闻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抻了抻腰,“原本以为明天能歇着了,这身子骨躺平太久,真就经不起折腾了。” 殷长穆问:“没有太医给你请平安脉吗?” 姜羽摆手:“不用请那个,我就是最近多跑了两趟,有点累。” 殷长穆略略一顿,转身吩咐平尧找个太医院擅长此类的太医过来。 尧公公领命去了,姜羽见拦不住也没再有动作,她就当做个体检了。 两人离开御书房,来到太极殿不久,太医也到了。 姜羽伸手放在脉案上,太医沉默把脉,中间姜羽换了两次手。 结束后太医依旧恭敬地跪着,询问:“娘娘之前生产时是否服用过银花露?” 姜羽点头。 “娘娘是否在冬天受过寒?” 姜羽接着点头,“不过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她到来后五年没有受过,但祝桑结十几年来在冬天干着下人的活儿,什么苦寒都经历过。 太医似是了然:“娘娘的月事准吗?” “挺准的。” “那娘娘距最近的月信还有多久?” 姜羽没印象了,于是她喊花临:“我月事还有多久?” 花临行礼才答:“娘娘一般每月的二十三、二十四会来月事,信期大概有五天。” “那刚刚好,娘娘身子底子不错,生产后也有好好调养,并未留下什么暗疾。” “只是之前受寒的寒气还在,我开一副方子,娘娘每月月事前喝两碗,对娘娘以后受孕有所帮助。” 姜羽问:“我生过孩子之后,确实有一段时间月事时会有腹痛,只是后来就好了,于此有关吗?” 太医道:“那娘娘生产之前有过腹痛吗?” 这一下把姜羽问住了,她是有祝桑结的记忆,但没有这么详细的记忆,“这个就有些记不清了。” “这…”太医也犹豫了一下:“请容臣为娘娘再把一次脉。” 姜羽又将手伸过去,太医仔细把过后才说:“并无关系,那可能是娘娘的身体在自我调理。” “之后每个月臣会来请两次脉,这药方待娘娘体内寒气去除完之后也不用外吃了。” 姜羽点点头,太医告退离去,殷长穆坐在一旁喝茶,面上端的四平八稳。 她并没有多顾及太医说的话,她决定生下儿子的时候这些都考虑到了,所以怀孕时该注意的,生产之后的调养,都有大夫和产婆好好照顾。 殷长穆将手中的茶放下,起身:“传膳。” 姜羽无意间瞥过一眼,是她们家的百合花茶。 夜晚的吏部郎中府内,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拿走后院树洞中的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石块,急匆匆离开。 屋中掌灯映照着女子身形婀娜,她轻轻缓缓的问:“素秋,是林郎传来消息了吗?” “夫人怎么又点了灯,消息奴婢明日再拿给夫人看也是一样的。” “我等不及,你现在就给我。” 袁其真将纸条打开,熟悉的字迹让她心满意足,她用手指摩挲了两下,才继续往下看去。 第45章 暗牢 第二日,因为两人要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没准备带团子,没想到他吵闹起来十分过分。 姜羽注意观察了一下,儿子确实把矛头主要对准的是殷长穆,她暗暗闭了闭眼,觉得这事儿有必要同团子好好谈谈。 大理寺天牢内,再次见到的范亭铎完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样子 一身囚服杂乱不堪,带着血迹和枯草烂叶,看见他们两眼放光的往外爬,又被卫阶一脚踢回去。 姜羽从未来过真正意义上的天牢。 以前军队训练也有战俘营,里面折磨人的手段很多,也没有这里这般沉重压抑,彷佛永不能得见天日。 两人经过牢房,来到审讯处,范亭铎被人拖拽而来,破败的丢在离他们不远处。 他似乎还有力气,比较急切的爬起身:“陛下饶命,娘娘饶命。罪民什么都知道,罪民什么都说!” 姜羽转头看向殷长穆,他压低声音问:“你招供前户部尚书吴令忠曾贿赂你偷换死囚?” 范亭铎叩头:“是,是!三年前,一大批官员被收押大理寺,就在问斩之前,吴令忠找到我,他先是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放他进天牢,一夜之后,出来后就给了我另外一大笔钱,让我帮他把韩若礼和白烨换掉。” “他们一起说了什么?” “这个罪民不知,但罪民知道他们最后应该会去充州。” 殷长穆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陷入回忆。 姜羽见他神色似乎有异,便接了问话的工作:“你以前有听说过他们三人关系很好吗?” 范亭铎摇头:“他们虽然都是朝中重臣,但并未听说过有如此亲密的私交。” 姜羽挑眉,这何止是亲密,简直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包庇谋逆党羽,与谋逆同罪。 “他在让你换人之前或者之后有什么特殊举动吗?” “除了我,他还买通了两个狱卒,协助他们越狱。” “那两个人呢?” 范亭铎哑口,姜羽眼神一沉,又问了一遍。 他才缓缓答道:“我怕他们会泄露此事,就找了个机会将他们灭了口。” 姜羽冷笑,“是灭了口又贪了钱才对。” 范亭铎低着脑袋,不敢抬起来,语气带了颤:“是。” 就这样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范亭铎浑身冷汗的时候姜羽又开了口,语气稍有平淡:“吴令忠在朝中风评如何?” 范亭铎似乎没想到她能问这么个问题,想了想谨慎回答:“风评尚可。” “没有关于他贪污的传言?” 范亭铎说:“户部尚书这种美差,谁任都不会干净,有很多事情朝中都心照不宣。” “那谁跟吴令忠关系不错?” “前京畿指挥使黎世,但已经去世很久了。” 姜羽惊讶:“他以前是个武将?” “听说是上过战场,十几年前的传言了。” 姜羽看向殷长穆,他已经回神,但并没有想开口的迹象,姜羽便接着问:“吏部郎中胡中哲跟他关系好吗?” 范亭铎摇头:“从未听说。” 姜羽忽然话锋一转:“想好自己的下场了吗?” 范亭铎一抖,立刻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陛下饶命啊!” 姜羽转头提醒:“这人怎么处理?应该是没什么价值了。” 还未等殷长穆发话,范亭铎就一边磕头一边说:“有价值,有价值,陛下还想知道什么朝中秘事,我都知道。” 殷长穆有些无奈的看着姜羽,不明白她这突然的恶趣味从何而来。 只能顺着她说:“先押在大理寺,等证据齐全让他签字画押,此罪不祸及亲人,秋后问斩。” 被狱卒按住的范亭铎在撕心裂肺的求饶,姜羽跟在殷长穆身后,慢慢走出天牢。 “有什么异常?”看他在里面沉默良久,姜羽问道。 “充州是前定远大将军的埋骨之地,大殷全军皆知。” 姜羽点了点头,“那这三人极有可能是战友。” 殷长穆眼神深远,“但大部分他的亲信,都随他一起遇难,当年的定远军,也早就散了。” 姜羽看着他:“要不要追查下去,我信陛下有自己的考量。既然今日事毕,我们就先回。” 殷长穆按下心情,点头。 姜羽走了两步,突然说道:“回去后儿子会怎么闹?” “这次应该不会跟你闹了?” 姜羽疑惑:“为什么?” 殷长穆略带笑意:“因为上次跟你闹并没有达成目的,这次该对我下手了。” 姜羽摇了摇头:“他这都是跟谁学的?” “大概是自学成才。” 两人回到皇宫的时候,团子的小嘴还撅着,小平子在一旁拿着那把枪哄他,团子一点不为所动。 姜羽走到他面前,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抱他,只是蹲下身子,摆手让小平子先退下,她才问:“你跟娘说,你介意什么?” 团子很直白且认真的问她:“娘是不喜欢爹的。” 姜羽点头:“不喜欢。” “娘以后也是不打算喜欢爹的。” 姜羽继续点头:“不打算。” “如果以后有机会娘仍然是会离开的。” 姜羽不断点头:“会离开。” 团子终于有些委屈:“我不想让爹跟娘一起,去哪里都不行。” 姜羽跟他解释:“娘跟你爹出门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们没有和你想的一样。” “但那些事情一定需要娘亲吗?他不是皇帝吗?他为什么不能解决那些事?” 姜羽正色:“姜南朔,没有人无所不能,你不能要求他们没有缺点。娘可以答应你,以后不再跟你爹单独出门,但你不能将气撒在你爹身上。” 团子吸了吸鼻子:“我没有跟他撒气,娘说过我不能激怒他。” 姜羽终于将人拉进怀里,语气也软了:“我记得你以前还挺想有个爹的,在我面前还维护过他,现在是怎么了?” “我没有维护过他。”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这么排斥你爹,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团子想了想才终于说道:“因为跟他相比,娘亲一直都在妥协。” 第46章 回信 姜羽一怔,似乎确实是这样。 殷长穆是皇帝,自己在他面前总是低一头,从最初想要查封揽月阁开始,一步一步,她的很多选择都是迫于无奈的。 进宫之后,姜羽对他颇为坦白,但条件交换从不曾等价过,即便姜羽觉得自己没吃亏,但已经在皇宫了,她已经被困在皇宫了。 这个前提之下,就没有公平存在了。 姜羽弯了弯唇角,“娘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你一直跟在娘身边好不好。” 她不能怪儿子,儿子是把爹娘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看待的,但姜羽也知道,在这个时代下,这种平等是根本不存在的。 殷长穆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男尊女卑,是可以按自己心意随意支配人权,是他的错吗? 两人现在的关系应该是难得的平衡点,但在儿子的眼里就像是她受了委屈。 姜羽抱紧儿子,“娘亲现在感觉还不错,因为娘之前也没和你爹相处过,总要磨合,现在可能是娘亲妥协的多一点,以后也可能是你爹妥协的多一点。” 团子似是懂了,他问:“娘说的是真的?” “十有八九,反正你相信娘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团子想了想:“娘,我现在好像是能朝我爹生气的。” 姜羽捏了捏他的脸,“那你就在你爹心情很好的时候朝他生气,破坏他的好心情。” 姜云吞摇头,“我在爹的脸上看不出来心情,他一直是那个样子。” 姜羽笑了,做了两年帝王,殷长穆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还是可以的,“没事,有人能看出来就行。尧公公就可以,你问问他。” “还是不了,我不能出卖尧公公。” 姜羽笑的很大声。 殷长穆一直在廊下,他听不见两人的交谈,但能听见姜羽爽朗又发自肺腑的笑意。 没过一会儿,姜羽出门,她朝他点头:“解决了。” “我也没想到他心思这么敏感,这么在意我们的关系。” 殷长穆想了想问道:“儿子以前是什么样的?” 姜羽回忆道:“闹腾,没心没肺,偶尔还耍嘴上功夫,我都说不过他。” “朕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 “你们才接触多久,我跟他过了几年?他是本性还未暴露。他这个年纪是心思最活络的时候,还能闹,虽不至于上蹿下跳,但也是让人烦心的程度。” “这个年纪,可以活泼一点。” “你也说是一点,不能太过,否则那就叫闹了。” “朕挺希望他同朕闹的。” 姜羽打断他:“以后会有机会的。我回长乐宫了,今晚你们自己用晚膳,我回去睡一会儿。” 殷长穆应,姜羽离开。 二十日,姜羽接到了云染风的回信。 信中言他此时正在哈格部落,姜羽描述的症状同越古的一种虫毒很像。 但有此毒素的毒虫对生存气候非常挑剔,是不可能被运到京城后还能存活的,而且这种毒还不易提炼。 另外他已经打算归程,约姜羽后孔云烟阁一叙。 姜羽紧紧盯着不能存活四字,思绪开始发散。 假设他们的猜测正确,确实有人在做试验,那他们在测试什么? 提高毒虫在不同气候下的生存率?或者恶劣气候生存下来的毒虫对自身毒素有何影响? 那盘羊城的事该怎么解释?乘风岭已经靠近越古,与其气候相差根本不大,何必用来做测试。 还是在测试不同地区的人的体质对这种虫毒的反应如何? 姜羽带着回信去了御书房,殷长穆看过以后也是眉头紧锁,他想到的是此类虫毒如此难饲养难提炼,怎么会被试验,有什么价值被试验? 世上要人性命的毒药千千万,是什么原因让那些人偏爱此种毒。 姜羽看他的样子,开口:“我会去后孔一趟,到时候也让云染风看看那些大米。” 殷长穆点点头,后孔离京城不远,云烟阁是云家在外的一处雅居,代表云家,而真正的云家是避世的。 云染风那些名声传遍大江南北的时候,云烟阁首当其冲被人攻陷,借此同云家叫板。 但云家云御风最擅机关术,云烟阁就是他的杰出作品,最后攻下云烟阁的人也被困在了其中。 之后云家放出话来,不负责云家在外行走之人的所有言行,又将那些人生生困了两天才放出,之后再无人敢公开挑衅云家,云染风的传言也渐渐销匿下去。 “什么时候动身?朕随你一起。” 姜羽看他,想了想:“那就明日,陛下应该还有一些政事需要处理。咱俩去团子也一定会跟着,今日准备一下,明日再走,两日就能回。” 殷长穆点头:“好。” 只是当天下午就有人来报,说袁家米铺发现了异常。 姜羽当时正在太极殿陪团子,见殷长穆还在忙碌,主动提出:“我去看看。” 袁家米铺歇业重新修葺整顿,百姓们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已经几个月没有开张的店铺,经营不下去也很正常。 姜羽到达之后,随一个小斯打扮的人从后门进入。 进门后最先看到的是被几人围住的伙计,在离门不远处的角阁内,姜羽上次来给她领路的那人也在其中。 她向带路的人吩咐,“把那些伙计中的林明和刘山叫来。” 身后的人领命而去,姜羽随之来到后院。 院中有口深井,此时正有人顺这井口而下,旁边的领事之人一袭黑衣束袖,姜羽有些印象,似乎是殷长穆身边之人。 那人见她到来,朝她行礼:“卑职卫阶,见过娘娘。” 姜羽摆手:“不用多礼,怎么回事?” 卫阶回禀:“卑职前来搜查的时候发觉这井水有异,查探后竟是一汪死水。于是卑职命人将水抽干,发现了井中藏有一间地窖。” 姜羽疑问:“什么地窖?” “地窖中有大量存冰,还发现了米粮的痕迹。” 说完就有人上前,将一些还被冻在冰中的米呈到了姜羽面前。 姜羽仔细看了一眼,冰凌在阳光下透过蓝色的光圈,被其中的米粟点缀成了阴影。 只是这个时节下的米粮,并没有冷冻保存的必要。 于是姜羽出声:“我下去看看。” 卫阶拦了一下:“娘娘,此井有五米之深,地窖更是寒冷刺骨,娘娘若有什么吩咐,还是卑职派人下去。” “我应该可以,你让人给我搭把手。” 第47章 地窖 到达地窖,寒气扑面而来,姜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抬脚往里面去。 空间并不是很大,可能也是为了利于保温,冰块堆墙而砌,占满大半个地窖,之前并不是姜羽的错觉,这些冰的颜色确实是蓝色的。 这让姜羽想到了制作标本的福尔马林溶液和液氮的低温保存,这里的确实适合当个实验室的冷冻间。 但低温保存米粮是为了什么?这些蓝色的冰又是什么? 经过冷冻的米,食用口感会相对变差,也没办法长时间的二次保存,所以这些大米很可能不是用来售卖的。 姜羽让人用刀敲碎了一块冰,大量米粮散落,她弯腰捡起,用力捏了捏,颗粒饱满,水分很多。 可为何会将其大量冰冻保存? 姜羽深想不通,就吩咐人留下一些一起带回宫。 等几人重新回到地面,就有两个店铺伙计被押在井边,卫阶正在他们身旁,应该就是林明、刘山两人。 姜羽带着两人来到了那间库房,开口询问:“你们知道铺子里五百石米消失的事情吗?” 两人相互对视过后,高个子的人首先回答,“不知。” 姜羽挑眉:“真的不知?” 高个子依旧摇头。 姜羽看了看他:“你叫什么?” “小人刘山。” 姜羽的声音漫不经心,“可是我上两天来买粮,你们店里的伙计亲口告诉我你们丢了五百石粮食。” 刘山支支吾吾,看了看林明:“是丢了粮。” 姜羽接着问,“你们两个是最后检查库房的人?” 刘山答:“是。” “什么时候检查的?” “八月十日。” “当时检查有无异样?” 刘山想了想,又转头去看林明,林明也朝他摇头,于是刘山回道:“没有异样。” “那发现米粮消失为什么没去报官?” 这次是林明回答的:“我们铺子上两天被转让了,新东家至今未曾见到人。再加上我们的名声也不好,就没去报官。” “但米粮在你们的看守下失窃,你们可是要赔偿的。” 刘山一惊,有些语无伦次:“那…那我们现在就去报。” 姜羽拦下他,接着问:“院中井下有个地窖你们知情吗?” 林明见刘山还未回过神,只好回答:“不知情。” “那里面有百十石米,很有可能就是你们丢失的那些。” 林明依旧摇头:“小人并不知情。” 她又去看刘山,刘山也摇头,“小人也不知。” 姜羽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换了个话题:“你们店铺一直没有掌柜吗?” “因为铺子的盈利不好,掌柜一个月前就离开了。” 姜羽没有了最开始的询问语气,仿佛是在闲话家常:“你们两个谁同掌柜的关系好?” 刘山挠了挠头:“林明跟掌柜关系好一些,他跟我们几个伙计关系也是最好的。” “那林明知道你们掌柜去哪里另谋高就了吗?我想重新把他聘回来,毕竟他要熟悉铺子里的情况。” 林明抬头看她,眸子里还有些惊讶:“您是我们的新东家?” 姜羽点头:“我是,原本是想整顿整顿店里,重新开张营业。却没想到发现了水井下还有地窖,里面的米都已经冻坏了,怕是低价也卖不出去了。” 她颇有些真诚的问:“你们真的都不知情吗?” 林明:“小人真的不知。” “那掌柜的呢?” “要让东家失望了,我们掌柜好像离开了京城。” 姜羽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她起身走到门口,朝门外的卫阶招手。“屋里那个矮个子的,应该是有些问题,可以带回去审问一下。再查查这铺子原先的掌柜去哪里了。” 卫阶朝里头看了一眼,应:“是。” 姜羽带着碎冰和米粮回了皇宫,将他们与那些大米摆放在一起。 殷长穆暂时放下手里的事务,看到了她带回来的东西:“这些是什么?” 姜羽答,“袁家米铺后院的枯井地窖中,存放了大量的这种东西。” 殷长穆也发出了同样的疑惑:“为何要冷冻存放?” “我也不清楚,按说这些粮种放在冰中,影响口感不说,二次保存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得不偿失。” 殷长穆点头,接着去看那些蓝色的冰。 姜羽说道:“如果是这些冰里面有毒,用这些粮种如果能种出来,那最后结出来的稻谷是不是也有毒?” “但毒素被稀释,所以只会引发症状,并不引起致命?” 姜羽又把自己反驳了:“可是太医检查过,那些大米中没有毒素。” 殷长穆:“可能是太医对这种毒素接触不多,会有错漏,也或许是毒素含量很少,难以检查。” 姜羽抚了抚下颔,说道:“明日一起让云染风看了。” 第二天,云团子知道要跟着娘亲一起出门的时候很是开心。 因为之前的姜羽也总是这样,每次去外地收购、采买,都是团子过的十分快乐的一段时光。 后孔离京城有多半日的车程,只是这帝王的座驾真的比她之前的马车舒服太多。 姜云吞已经在暗戳戳的向她建议,以后如果她们再出门,也要是这种标配。 姜羽按灭他希望的火花,“这里面很多东西都是你爹专用,咱们用这个出去太招摇撞骗了。” 团子昂首挺胸的反驳:“可是这个坐着舒服,有利于身体健康。” 姜羽要气笑:“那你以后不要跟我出门,就十分健康了。” 殷长穆突然插话:“可以用,我让平尧再准备一辆马车。” 姜羽一愣,没想到两人压低声音的说话被他听见。 姜云吞已经开始叫好,“谢谢爹。” 姜羽眼神一转:“你以前不是想学骑马吗,你爹手底下的人马术应该都不错,现在要学吗?” 云团子小脸一垮,他娘就是在逼着他做选择,这样的马车和骑马,他都想要。 最后,团子还是委委屈屈的开口:“我想学骑马。” 姜羽高兴了,“行,回去就学。” 第48章 云家人 到后孔的时候团子还没提起兴趣,但天色已经过了午时,三人只在车上吃了一些点心,姜羽挑了家饭馆,先去吃饭。 云烟阁外人不得进入,吃饭之前,姜羽拿出一件水纹玉佩,寄存在了掌柜那里。 待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有几个长衫男子等在楼下,见到姜羽恭敬地行礼:“见过主子。” 姜羽吩咐:“马车上有一些东西,去拿上。” 殷长穆就站在她的身后,听见这个称呼,眉头微皱。 云烟阁的人称她为主子?这是只有云家人才配有的称呼 但从之前卫览的调查和姜羽亲口说过的情况,她是京城祝家人。 姜羽独自离开,殷长穆看了看儿子,开口问道:“你娘和你之前说的那个喜欢虫子的怪叔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团子想了想,“我记事以来,好像他们就认识了。” 殷长穆将目光放远,落在了姜羽的背影上,对这个人的情绪从之前的欣赏,变成了好奇。 他想知道,姜羽到底经历过什么。 云烟阁,三楼。 一身蓝衣长衫的男子坐在桌案前,手中不紧不慢地煮着茶。 他半张脸戴着面具,偏生狐狸眼上挑,将那冷硬的金属都衬得柔和了。 散开的头发未束,面具掩在青丝下,见到姜羽进来,骨节修长的手一摘,露出了整张脸,精致潋滟。 姜羽习以为常,十分淡定的走到他对面坐下。 “如果不是有事找我,你还会想起我吗?”男人开始控诉,只是出口带点软的声音,将那份气质破坏了干净。 跟随姜羽进来的人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她开门见山:“看一眼。” 云染风将眼神挪开,自顾自的倒茶,就是不应她的问题。 姜羽无奈:“想要什么条件?” “让我去你那儿躲躲,我娘最近又在念叨我。” “行,赶紧看。” 云染风这才将茶放下,仔细查看起来。 他将茶杯里的茶倒掉,放了一块冰进去,在煮茶的小火炉上加热,冰块融化成水,颜色蓝的透亮。 云染风将茶杯放到鼻尖闻了一闻,有点涩涩的气味,又蘸了一指去尝,确实涩的发苦。 “这是晶翅虫的虫毒。”他笃定道。“这种毒虫产于越古,栖息于腐树烂叶之中。喜欢捕食体型比它们大的食草虫类,就是先用自身毒素麻痹猎物,最后拆吃入腹。” “但这种毒素对人的致死率却不高,因为晶翅虫活动的范围内,都会生有克制这种毒的也兰草,当地人不小心被咬伤后,都会快速采摘也兰草内服外敷解毒。因为晶翅虫对生存环境要求较高,也很少有外来人会因其死亡。” 姜羽听完眉头紧皱:“这些溶于水的虫毒毒性如何?” 云染风摇头,“我也没有尝试过这种方法,并不知毒性如何。” 姜羽又问:“那这些冻起来的粮有什么意义吗?” 云染风还是摇头,见姜羽的眼神开始危险才改口:“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我有个朋友是越古人,此时也在后孔,对虫子也很感兴趣,他应当知情。” 姜羽颇有些嫌弃的看他:“那我们的条件免谈。” “不行,你都答应了,不能反悔。而且我们刚才定的也没说一定要我帮你看出来,我找外援也是算数的。” 她不答,拿起茶杯倒茶。 云染风殷勤的接过:“姜娘子,你就让我去。” 姜羽闭了闭眼:“你正经点儿。” 云染风:“正经,我很正经,我那朋友真的在后孔,你们晚上就能见到。” 姜羽终于松口:“我现在不在原先的宅子里住了,你如果要去就只能自己住。” “没问题。”云染风答应的爽快,反应过来又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姜羽喝了一口茶,淡然出声:“大殷皇宫。” 云染风眼眸猛地睁大,茶杯一掀,直接站了起来:“姜羽!你怎么回事?” “姜云吞是大殷皇子,回去认祖归宗而已。” 云染风才不信:“那面团儿都五岁了,你真想让他认祖归宗会等到他五岁?是不是大殷皇帝强迫你的?” 姜羽拽了他一把让他坐下:“不是,这其中关系复杂,你别瞎猜。” “那是你回祝家了?他们送你进宫的?” “都不是,让你别瞎猜,祝家已经倒了。” 云染风絮絮叨叨,总觉得这件事都是阴谋,“不行,你跟我回家一趟,我让我娘问你。” 姜羽笑了:“不怕你娘念叨你了?” “你都这样了,她还能想起我才怪,你必须跟我回去,不然我现在就去告状。” 姜羽神色一转,抬眼问他:“告状?还有谁在云烟阁?” 云染风已经快叉腰了:“二哥,就是他把我抓回来的。” 姜羽扶额,被抓回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淡淡的道:“去。” “去什么?” “去告状,我想好解释的理由了。” 云染风气的跳脚:“我在威胁你,你就不能配合的紧张一下?” 姜羽淡定道:“你二哥对我来说不是威胁,对你来说才是。” 云染风歇了,“那你也得说清楚,不然他们知道了都不会放心的。” “所以走,我也好久没见你二哥了。” 两人起身,走出房门云染风才想起来问她:“那面团儿呢,没跟你过来?” “跟他爹在客栈呢。” “你把大殷皇帝也带来了?” 姜羽受不了他一惊一乍的表情:“怎么了?” 云染风比姜羽高出大半个头,此时正在居高临下的审视她:“你不是想带他来见见家里人的,难不成入皇宫也是你自愿的?” 姜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脑子研究虫子就够了,不要给它太多压力。” 云染风急了,一把将她推回房间内,把门一关:“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告状,你再好好准备准备你的理由。” 姜羽看着关上的房门,摇了摇头,又坐了回去。 第49章 云家侍主 云朝风一身青色束袍,他不似云染风那般软柔,容貌正相,气质卓然。 此刻正伏在案前誊写一封信。 “二哥,姜羽入了大殷皇宫。” 云朝风看了他一眼,声音微微寒凉,“再说一次?” 云染风委委屈屈的改口:“姜主子入了大殷皇宫。” 云朝风才继续笔下的动作。 云染风抱怨:“人家都说不认识我们了,咱也没必要…”他话未说完,接着改口:“可能真的是爹认错人了。” 云朝风不理他:“没认错。” 云染风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反正这么多年争执下来从来没有结果:“她在三楼房间,想见见你。” 云朝风放下笔,将信折好放进信封,又揣到怀里才起身,云染风识趣的跟在他身后。 “二哥,你为什么不惊讶?”路上云染风还是没忍住疑惑。 “因为她入了宫,我们才没有认错。” 云染风叫苦不迭:“二哥,你为什么现在说话跟爹一样了,就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云朝风只是问:“她找你问了什么?” “一种越古的虫毒,我等会儿让越晟帮忙看看。” “你不认识?” 云染风在其中听出了姜羽如出一辙的嫌弃,“二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小时候可是还骑在大哥头上过。” “所以差点没活下来的也是你。” 云染风:“???” 这事儿怎么没人告诉他? 云朝风也只有很模糊的印象。 在云家已经破败不堪的家庙前,有个带着光的影子接住了当时快要落地的云染风,惊起的哭声像云家最后的哀鸣。 在那之后,云家走向新生。 姜羽的第三杯茶,门被打开。 云朝风走到她面前,微微欠身,“见过家主。” 姜羽叹了口气,上前把人扶了一下:“我并未接任过云家家主,还有我之前也说过我们不分尊卑,不必行礼。” 云朝风此前也从未这样过,只是今天确认了一件事情让他很是激动。 云染风在他身后,一副我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没事没事,他今天特别像我爹,也不知道怎么了。” 云朝风回头瞪了他一眼,姜羽立刻说道:“坐下说。” 云染风有人借势,立刻拿捏起腔调来:“快从实交代,你怎么会入大殷皇宫?” 姜羽没有隐瞒,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也提到了今日殷长穆随她到了后孔。 云染风义愤填膺:“你还说你不是被强迫的,都这么威胁你了,还说不是强迫!” 姜羽赶紧安抚他:“过程是有点曲折,但最后结果还不错,我们现在的关系刚刚好,团子也有了父亲,总归就是我换了个住处的事儿。” 云染风依然不同意:“可你不能保证他之后依然是这个样子的,万一哪天你们起了什么冲突,他不会再次威胁到你吗?” 姜羽:“我们到现在除了团子还没有起过冲突,不过团子是向着我的,不会有大问题。” 云朝风搭腔:“确定没什么问题吗?” 姜羽点点头,“确定没有,如果有需要,我会求助云家的。而且今天带他过来,他也应该能猜出我的身份,之后若真的有事也会有所顾忌的,” 云家威名远扬,不仅是因为云家人都是难以多得的人才,还有那条家规:凡本家需要,不可推卸。 云家在各个领域中都有佼佼者,若本家有召,他们都是中坚力量,虽不能同一国之力匹敌,但若真的得罪云家人,你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借助到他们身上。 云朝风点头,将怀里的东西拿出:“家中有信给你。” 姜羽接过,并没有立即打开。 云朝风看着桌上还摆着的东西:“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吗?” “是有些棘手,我同殷长穆查到可能有人在以人做毒性试验,用的就是这种毒。但此毒罕见,宫中的太医都了解不多,就来问问他。” 云朝风也很惊讶:“以人试验?” 姜羽点头,“三个月前的京城,殷长穆班师回朝的大军中,南梁乘风岭盘羊城,发现了三例症状相同的中毒者,其中有两例同食用米粮有关。” 云染风直接惊呼:“你刚刚没跟我说情况这么严重!” “我说了你就能看的出来这种虫毒为什么要溶于水?” 云染风站起身就往外跑:“你说了我早就去给你喊人了。”说完人也没了影子。 姜羽有些发笑,她朝云朝风开口:“其实你如果对我是这种态度,也挺好的。” 后孔一家客栈中,姜云吞在跟殷长穆商量:“再过一段时间娘亲会南下,那辆马车我们还可以坐吗?” 殷长穆应:“自然可以。你们南下会有确定的时间吗?” 姜云吞点头:“每年我生辰之前娘亲都会南下收货查账。” “你每年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 云团子说起这个很是高兴:“娘亲会做一种好吃的糕点给我,是只有娘亲会做的糕点,告诉我对着它许愿就会心想事成。” 殷长穆笑,他大概能猜到,这个心想事成是姜羽对儿子心愿的实现。 他接着问:“你今年有什么愿望吗?” 团子一愣,随即说道:“我还没有想好。” 殷长穆没在意儿子的停顿,“回去以后真的想学骑马吗?” “想学,上次爹带我骑过以后就想学了。” “好,那以后也让卫纵教你。” 团子高兴的点头,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殷长穆又问道:“以前你娘亲带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以前那个叔叔只会去京城找娘亲。” 半个时辰后,姜羽回来了,随之一起的还有云朝风。 团子上前跑了两步去迎接她,姜羽把他抱起来,看着身后的人介绍:“团子,喊二伯。” 云团子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乖乖喊了二伯。 殷长穆就在他身后,也大概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云家小辈一代有五个兄弟,照姜羽刚才的话,此人应当是行二的云朝风。 云朝风也看见了他,拱手行礼:“见过陛下。” 殷长穆朝他摆手:“云公子不必多礼。” 姜云吞看了看三人,抬头问姜羽:“那个叔叔呢?” “他一会儿就来了。” 第50章 越晟 云染风确实带回来了一个人,他向众人介绍:“这是我朋友,越晟。” 殷长穆眯了眯眼,越姓特殊,只有越古皇室才能使用。 姜羽不知如此,只是顺着云染风的话招呼:“越公子请坐,我们尚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越晟也在打量房间里的人,云染风已经跟他说了这些人是来问晶翅虫的。 晶翅虫离开越古难以存活,大殷人怎么会对此好奇? 几人在房间坐下,姜羽拿出了冰凌和那些大米。 越晟看见冰晶的时候眼神一缩,立刻警惕起来。 姜羽询问:“越公子,我们想知道这些带晶翅虫虫毒的冰有何作用,为什么被用来封存米粮。” 越晟稳下神色,仔细查看了一番,才说道:“这些米是被虫毒浸泡过的稻种长成的。” 姜羽觉得疑惑:“可是这些粮种被冻过以后就无法再继续种植了。” 她说完以后猛然反应过来,是无法存活,所以才用来毁尸灭迹。 袁家米铺在三个月以前意外吃死了人,背后之人生怕暴露,就弃了这个据点。 铺子里还剩下的米粮,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被运出城,反而也被弃在了那方枯井里。 并不是这些冰里有虫毒,而是粮种里的虫毒被水浸泡之后,逸散出来的。 后来胡中哲买通范亭铎压下了此事,但民间传言沸沸扬扬,铺子没了生意,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什么日检查库房,就这样的冰冻程度,没有半个月绝对做不到,那些伙计被留下,或许就是奉命冰冻这些稻种的。 所以铺子才不会关门,关了门怎么解释还有伙计在店里活动? 姜羽问的有些急切:“越公子,那这些米普通人吃了会有中毒的症状吗?” 越晟答:“会。” “是吃过就会,还是有什么触发条件?” 如果是吃过就会中毒,最起码刘老太很难幸免,即便是家中穷苦,也不会终日一粒米都不吃。 越晟惊讶于这个女人的敏锐,确实是有条件的。 他心中快速思量过这件事暴露的可能,最终实话实说:“这种稻种长成的大米中毒素含量较少,发作需要有特殊的药物催化。” 殷长穆和云朝风一直在旁边听着,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些米在外观上与正常大米根本无法区分,很容易被百姓买去误食,如果再有催化药物,那受难的人将不可估量。 姜羽接着问:“催化药物是什么?” “是百叶草。” “那催化方式呢?内服?外敷?” “内服外敷都可。” 这时云染风提醒道:“百叶草还可以用来制香。” 姜羽神色一顿,这就是大麻烦了。 越晟看了云染风一眼,“百叶草香多焚于考场或祭祀,日常并不多见。” 姜羽神色间都是凝重:“越公子,这种含毒的米,有办法区分吗?” 越晟摇了摇头:“或许会有,但在下所知有限,并无好的方法。” 空气沉默下来,就连坐在一旁的姜云吞也在这种氛围下安静了。 姜羽转过头,看了一眼殷长穆,那人同她一般神色沉重。 突然殷长穆开口:“如果想让稻米含毒,需要将其在毒水中浸泡多久?” “时间自然是越长越好,最好是能在其中发芽。” “最短时间呢?” 越晟想了想:“五日左右。” 姜羽轻轻吐出一口气,“多谢越公子的解答。” “这位娘子客气。” “那我们就不多耽误越公子了,让云染风送您回去,你看我们这儿还有一堆烂摊子。” 越晟起身,云染风似乎还处在震惊中,姜羽叫了他一声他才回神,迷迷糊糊的应下。 房间中只剩了姜羽、殷长穆和云朝风三人再外加一个团子。 姜羽看着这凝重的气氛,破天荒的调侃了一下,“还真的让你说中了,我们确实需要大量的解药。” 殷长穆看向她,“我希望我说中的是有人在以人试验。” 那样虽然人性泯灭,却不至于危害到这么多人。 现在的情况,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毒米传播到了何处,是否下一刻两军交战,对方拿出半截熏香,就能让他们不战而败。 姜羽想了想说道:“云染风说这种毒虫周围会有伴生的解药也兰草。” 殷长穆摇头,“越晟是越古皇室,若现在去获取大量也兰草,定会令他起疑。若他反应过来,大殷此时仅用香就能拿下,百姓危矣。” “我觉得并未如此严重。”云朝风却坦言。 “此毒虫罕见又难以存活,提炼虫毒应该更加艰难,如果大殷真的已经被这种毒米肆虐,并不会只出现几例惨案。” 姜羽提醒道:“他们之前因为一个案子放弃了百十石毒米,如果不是真的无法运走,那就说明他们并不在乎这样的损失。” 云朝风还是摇头:“这件事的背后之人大费周章的准备这些毒,定然不会是朝着百姓去的,就像陛下所说,大殷此时用香能拿下的应该是军队,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禁止军中使用百叶草,再慢慢解毒。” “而那百十石米,很有可能就是用在陛下刚班师回朝的大军上的。他们不得已的放弃,是军营中突然出现了一人中毒,之后的排查会严格的多,而他们的粮还在自己手中,已经没有了再送入军中的契机。” 姜羽沉默下来,这样的解释很合理,但不检查还是难以放心,毕竟上一次他们合理猜测的试验就并非如此。 她朝殷长穆开口:“让云染风去军中看看,确认一下,其他的就按我二哥说的做。” 殷长穆点头,心思还在这个称呼上停顿了一下,她称云朝风二哥,她是云家人? 至于盘羊城的案子,现在得到的消息不多,只能静观其变。 第51章 密旨册封 姜云吞一直安静的坐着,见他们终于说完了,才站起身:“娘亲还好吗?” 姜羽抱了抱他:“娘还好。” 殷长穆看着他们二人,向云朝风说道:“朕想和云公子单独谈谈。” 姜羽看过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云朝风应:“可以。” 两人离开,姜羽不明所以,看了看儿子:“你爹跟你说了什么?” 团子摇了摇头。 客栈走廊。 云朝风问道:“陛下找我有何吩咐?” 殷长穆没半点遮掩,直言:“朕想邀你担任大殷右相一职。” 云朝风颇为意外,他以为这位陛下将他喊出来是为了询问他们家同姜羽的关系,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云朝风问:“陛下想到我的原因是什么?同姜羽的关系吗?” 殷长穆摇头:“云家二公子美名在外,想到你并不奇怪。你们两人认识也只是增加了朕邀请你的机会。” 云朝风闻言,笑了笑:“我信陛下,但如果想让我答应,还是要有条件。” “条件云公子可以提。” 云朝风却道:“不是陛下容易答应的条件,甚至有些大逆不道,陛下还想听吗?” 殷长穆:“但说无妨。” 云朝风眼神悠悠的盯着殷长穆,看他的反应:“我要辅佐的,必定是我们云家人。我想让陛下颁布一道密旨,封姜南朔为太子,永不废除。” 殷长穆挑眉,确实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云公子这般笃定?他才五岁,万一并不是可塑之才呢?” 云朝风笑了,很是张扬:“那云家也有能力帮他稳固好江山。” 殷长穆:“但姜羽并不希望他争储,甚至提过跟朕要一个亲王封号。” “她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受伤,我不知道陛下对她了解多少,她其实并不希望自己受制于人。” 殷长穆点了点头,这个他可以感受的到。 云朝风还在继续说:“她因为儿子入宫,但并不想被困在皇宫。云家,要给她更多的底气。” 客栈房间内,云团子正在问姜羽:“娘亲,我们今年什么时候去南下收货啊?” 姜羽想了想:“娘现在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如果结束的晚,只能你生辰之后再去了。” 姜云吞:“好。” 廊檐下,两个相对而立的人正在无声的对峙。 云朝风率先开口:“陛下可能需要时间考虑,那我就等陛下的圣旨什么时候颁到云烟阁,什么时候就去走马上任。” 这句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但云朝风没有丝毫惧意。 殷长穆来请他,除了名声,只能说明大殷朝中是真的没有可用之人了。 去做这个右相,能对姜羽多看顾一点,云朝风并没有犹豫,只是不能平白让殷长穆占了便宜。 殷长穆尚在考虑。 对于这个儿子,除了现在还没有和他一条心,其他方面他都是满意的,聪明机灵,一点就通,其实是个可造之才。 让他学习《君策论》,是已经在向太子的方向培养他了。 但若是现在就定下那个位置,再无更改,对殷长穆来说,也确实有待选择。 于是他应道:“朕确实需要考虑考虑,那就请云公子等朕的答复。” 云朝风行礼:“在下敬候佳音。” 房间内,姜羽拿出那封家信,缓缓拆开。 是一封简体书信,信中提到了她入宫一事,劝慰她不要同大殷皇帝顶撞。 姜羽看完将信折好,她不知道云家的消息来源,但云父云母对她的关心真切自然,姜羽也在这些年的相处中渐渐融入了云家。 出门说悄悄话的两人回来了,姜羽瞧着他们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也不好奇去问,只是问道:“现在情况紧急,我们要不要连夜赶回京城?” 殷长穆摇头:“朕已经派人送信回去,我们明天再走也不迟。” 姜羽应了,不用连夜赶路最好不过。 云朝风这时向她告别:“那我就回云烟阁了。” “好,二哥慢走。” 姜云吞也从身后探出头来:“二伯慢走。” 云朝风看了看团子,又看了一眼殷长穆,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姜羽刚刚下楼,就见大堂内坐着云染风。 见到她,咧开嘴一笑:“有事要求我了对?” 姜羽知道这人是答应的,就是想报昨天在云烟阁的仇。、 于是她也顺着哄:“大殷皇宫想住吗?” 云染风傲娇:“不住,我能看得上那个?” “那云谷给你养半年虫子?” 云染风心动,眼神转来转去,面上却装的四平八稳。 姜羽怎么能看不出来,接着加码:“一年。” 云染风立马拍板,笑容里甚至透着傻气:“成交!” 姜羽也笑:“成交,但你的住处就只能是军营了。” 云染风脸上的笑都还没有收回去:“你刚才还说让我住皇宫呢?” “可你拒绝了呀。” 云染风努力安慰自己:“没事,我还有云谷。” 姜羽忍着笑,这傻孩子越欺负越好玩儿。 她移开话题,“用过早膳了吗?我们一会儿就要启程了。” 说到这个云染风就委屈:“没吃,我二哥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姜羽叹了口气安慰他:“那跟我们一起吃。” 几人用过早膳,启程回京。 云染风自己坐马车觉得无聊,硬是把团子薅走了。 姜羽对此不甚在意,有些忧心的朝殷长穆开口:“下毒方式我们是弄清楚了,但对这件事的背后之人却还丝毫没有头绪。” 殷长穆却道:“能对大殷军队动手的,家贼外敌无外乎那么几个,一一排查过就是了。” 姜羽有些惊讶:“家贼?朝中竟还有想谋逆之人?” 她以为就是几个贪污行贿的蛀虫而已。 “朕也只有怀疑对象。朝中大都是文臣,有兵权的仅有几个,不排除他们结党营私的可能。” “那外敌呢?” “南梁刚刚战败,还派遣使臣前来求和,两国已经签订了合作书。越古自古偏安一隅,但皇子夺嫡之后频频骚扰其他两国边境,大有诱敌开战的架势。西疆人天生好战,从未停止过与大殷的对峙,但最近几年西疆王垂老,继承者之间尚在内耗。” 姜羽思索,那最有可能的确实是越古,难怪殷长穆对越晟那么防备。 ipaoshuba.net 姜羽疑问:“此毒产于越古,那我们不会最终问到了对手头上了?” 殷长穆点头,很有可能。 “那越晟说的?” “并不能全信,太医已经配置出了解药,我们要先找人试毒。” 姜羽看他:“你说百叶草可以催化毒素发作一事?” “是,朕总觉得越晟有未尽之言,需要我们谨慎。” 姜羽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其他方法,只能这么做了。 回到京城未时已过,一行人直奔军营。 云染风虽说被姜羽嫌弃,但还是比普通太医强上不少。 姜羽对殷长穆说:“与百叶草效用相同的草药,都让太医试试。” 殷长穆点头,“陈简,随朕过来。” 三人来到主帐,殷长穆将虫毒的发作机制同陈简说明,“百叶草催化一事尚不明了,朕现在封你为院判,希望太医院能试验过并找出还有没有其他能催化的药物。” 陈简接下这个重担:“太医院领命。” 姜羽提醒:“外面那人是云家五公子,他是来协助你们的。” 陈简:“多谢娘娘。” 突然营帐外有人禀报:“陛下,杨参将求见。” “宣。” 陈简退走,同时帐外走进一人。甲胄附身,步伐凛然已经完全看不出病气。 杨子显跪地行礼:“臣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免礼,你此番中毒恰好撞破了针对军营的一桩大阴谋,算是有功。” 杨子显推辞:“陛下谬赞,臣不查被人下毒,已经是失职,怎敢居功。” 殷长穆不再多谈,只是说道:“最近冯仓不在军营,你暂代总兵职务。军营上下禁止使用百叶草制作的熏香,其他香料也需要问过太医才能使用。今日起军营禁止外出,一切配合太医院行事。” 杨子显神色一凛,立刻应道:“臣领旨。” 回到皇宫,晚膳前,花临端来一碗药,姜羽疑惑出声:“这是什么?” 花临说道:“娘娘忘了,这是几天前太医开的调理身体的药物,昨日就该吃了,只是娘娘没在皇宫。” 这番提醒姜羽才想起来,她仰头喝下,竟然不是很苦。 花临又问:“娘娘的月事也快到了,这两天还要出门吗?” 姜羽摇头,“不了,就在宫里待着。” 其实姜羽并不介意生理期活动,毕竟之前指挥战斗的时候,可没人顾及你的身体情况。 但这个时代的月事布实在是太难用了,直接把姜羽一整个限制住,之后她慢慢适应,在这几天总会躺平。 云团子就没被云染风放回来,姜羽也随着他们去了,但晚膳时分,殷长穆带着儿子登门。 姜羽问:“怎么回来了?” 殷长穆语气很是平静:“因为云染风离间了一下午你们同朕的关系。” 姜羽:“……” 能幼稚成这个样子,她也是属实没有想到。 姜云吞补充:“他还给我炫耀他的虫子。” 姜羽:“好,以后我们就不认识这个人了。” 晚膳上桌,姜羽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袁家米铺有个伙计很是可疑,我让卫阶把人押回来了,你要问问吗?” 殷长穆点头:“明日再问。” “还有你说的家贼,我觉得跟胡中哲没关系说得过去,但和袁家也没一点儿关系吗?” 殷长穆:“根据卫览查到的消息,这间铺子作为袁其真的嫁妆,同她的娘家和夫家都没有关系,她自己也从未亲自打理过。” 姜羽眉头一皱:“这就说不过去了,就算她身边有奴才大胆到欺上瞒下,也顶多牵扯内宅之事,意欲让二十万军队失去抵抗力,这是谋乱的做法。” “久居深宅的官家夫人,身边的奴才却密谋着想要造反,如何都说不过去。” 殷长穆:“造反需要的是兵,手中尚有兵权的只有宣武将军祝洲远和京畿营统领林谭。” 姜羽摇摇头:“祝洲远应该不太可能,从中秋宴祝甫阁的行事来看,若他们打算举兵谋反,不会那么鲁莽的对付我,更应该隐忍不发,寻求机会等待一击致命,而不是这样草草丢了官职。” “所以是朝中之人的可能性并不大。” 姜羽突然沉默,殷长穆看过去,就见她有些犹豫的说出:“陛下有没有想过,可能是内外勾结。” 后孔,一座私人府邸内。 跪着的人被一脚踢倒:“京城的事情暴露了?” 那人又重新爬起来,语速极快的回:“是属下没有处理好主子交待的事,属下认罚。” 说着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越晟重新坐回椅子上:“怎么暴露的?” “是大殷皇帝突然收购官员私产,我们的铺子也在其中。” 越晟笑了,又给了他一脚:“然后呢,你就这么跑回来了?” “属下不敢。因为被收购,铺子已经不方便行事,但还有大量米粮无法转移,属下就将其藏在了井中的地窖里,属下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 越晟厉声:“现在赶紧滚回去,把该抹的痕迹都抹除干净,抹除不了的就全推出去,这次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 那人磕头:“属下遵命。” 见人离开后,越晟起身,写了一封信。 皇宫,被卫阶带回来的人由禁军看押。 林明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他从没想过抓他的人是当今圣上。 他不断叩首:“陛下饶命,我招,我什么都招。” 姜羽见他一副吓破胆的样子,直接询问:“那你招。” 听见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林明大着胆子抬起了头,看到了他两天前刚刚见过的那位新东家。 “大胆,竟敢直视娘娘容颜!” 尧公公见他一副呆愣的样子,猛然开口。 那人吓了一跳,立马低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娘娘饶命。” 姜羽也愣了一下,对尧公公这突然的话反应不及。 轻咳一声,姜羽找回场子:“本宫问,你答,不可有疏漏欺瞒,听懂了吗?” 林明应:“小人懂了。” 第53章 再宴请 姜羽:“袁家米铺井下的地窖,你知情吗?” 林明:“小人知道。” “那些冰冻的大米也是你们干的?” “是。” “你们听谁的吩咐办事?” “我们只听掌柜的话,也是他让我们把米藏进地窖中的。” “你知道那些米的用处吗?” “小人不知。” “你们掌柜去哪儿了?” “小人也不知。” “你们铺子是吏部郎中袁夫人的嫁妆对吗?” “是。” 姜羽:“你们掌柜的也是袁家的家奴吗?” 林明这次顿了了一下:“这个小人不能确定,好像不是。” 姜羽疑惑:“不是?那你们的铺子受谁管理?” 林明摇了摇头:“这小人也不知,所有的事情都是掌柜吩咐我们才去做的。” 姜羽:“最后一个问题,那些米粮从何而来?” 林明:“铺子里的米都是掌柜外出收购回来的。” 姜羽大概问完,看了一眼殷长穆。 他摇摇头,尧公公会意,带着人退下了。 姜羽道:“不是袁家人,不排除合谋之事。” 殷长穆想了想:“你可以去见一见袁其真,她可能会知情。” 姜羽应下:“行。”又说道:“盘羊城还未有准确消息,倘若真的是内外勾结,那这背后之人还真是好大的胃口。” “出卖本国利益,无异于与虎谋皮。” 殷长穆的语气太过急厉,姜羽还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问:“你对叛国者这么深恶痛绝的吗?” “以一己私欲发动叛乱,引发战争,罔顾百姓,其罪当诛。” 姜羽神情若有所思,突然问出了口:“那你当初为何也去征战了两年?” “为了今日两国已经达成的合作和不再有像朕一样被送出国的质子。” 姜羽有些怔愣,她无法对他的那段质子经历感同身受,但能时刻将百姓放在心中的皇帝,在姜羽看来至少是合格的。 不管是不是那段经历造成了他现在的性格,姜羽说道:“以和平结束战争自然是最好的,倘若不行,以战争结束战争,也并不失为一个双全之法。” 军营试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姜羽也躺平了一段时间。 这事儿总算是告一段落,之后的追查就是殷长穆的活儿了。 她大脑放空,开始回想整件事情的经过。 从发现袁家米铺的命案开始,到出现三起症状相同的中毒事件,她好像很自然的配合了整件事情的调查,甚至后来出发后孔,也是她主动提出。 姜羽想了想,她这算是乐于助人吗? 不过若有选择,她也会这么去做。 毕竟经历过两年前改朝换代的动荡,现在的安稳来之不易,还是不要多增罪恶了。 八月二十八日,言犀传来了盘羊城的消息, 姜羽将信件看过,是铺子里的人去农户家收购米粮,因价格问题双方并未达成一致,几个人推搡间突然有人倒下。 当地大夫看过后是晶翅虫中毒,农户咬定是去收购的人下毒,那些人自然不认,于是两方吵闹的不可开交。 可这件事还未有定论,在铺子里买过米的人突然也中了毒,这下千夫所指,一群义愤填膺的人上门砸了铺子。 后来经过调查,米粮中确实含有毒素,言犀过去之后赔钱安抚,才终于平息,但毒米来自何处却始终无从查证。 信中言犀说事情已经解决,店铺也已经关闭,他们即日启程返回京城。 姜羽思绪翻飞,那些无从查证的毒米应该就是按照越晟的说法培育的,只是晶翅虫在盘羊城并不罕见,就没人会往毒素催化上想。 已经至少有一轮稻谷被培育出,说明这件事的谋划时间并不会太短,若同京城的情况结合,只会更长。 这般殚精竭虑、煞费苦心,背后之人的所求可见一斑。 长乐宫院中有两棵桂花树,最近开的正盛。 听宫中流言,曾有太上皇的一位妃子为求君心树下一舞,自此盛宠不衰,一步登天。 姜羽也瞧着这树,果然树下没有美人,连花都败了三分。 “花临,写个帖子,就说宫中桂花开的正好,本宫请京中世家夫人同赏。” 自上次中秋宴后,她在百官心中的印象就开始走了‘美人顶罪’的路子,姜羽原本不在意这些,但今天能拿来当个借口也是不错。 吏部郎中品级较低,姜羽特意嘱咐一定要送到。 八月三十日,暑气将散,秋高送爽。 宫门口断断续续的有马车相继停下,往日肃穆的宫殿慢慢喧哗起来。 “你们说这位娘娘什么意思,一道帖子就把我们都叫来了?” “人家现在正得宠,自然是想敲打我们之前的选妃一事。” “在大殿上公然放话选商户女,她那种出身也难怪没规矩。” “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连累你们家中那位。” “今日说不定也是什么鸿门宴,大家注意些。” 一身着紫色盛装,头挽高髻的女人朝旁边说道:“邱夫人,若真是因为选妃之事,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说话的是工部尚书的夫人。 六部虽然一直都是各司其职,但权力相差还是非常大的,所以李夫人也十分希望自家女儿能得陛下青睐,有皇恩傍身。 “李夫人不必忧心,陛下刚刚回京,明年自会有选秀,三年一次大选,这是谁都拦不得的。” 一群人叽叽喳喳入门而去,有宫女太监上前领路。 宴会设在长乐宫偏殿。 姜羽随意安排了几个吹拉弹唱的节目,见众人兴意阑珊了才开始道:“这宫中的教坊司,果真是比不上中秋宴那日各家贵女大放异彩呀。” 众人拿不准她的态度,就先顺着说:“娘娘谬赞了。” 姜羽接着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一谈赏花,二为自省。中秋宴的事情是我言语过激,选妃一事关系国嗣,是社稷大事,各位大臣关心也无可厚非。” 第54章 右相 邱夫人先道:“娘娘言重了,您也是为皇上考虑。” “选妃是选陛下喜欢,本宫先前确实逾矩了。” “中秋宴各家贵女准备良久,却被本宫破坏,本宫也实在是良心难安。今日宴请,算是我给诸位夫人赔个不是。” 邱夫人率先起身行礼:“臣妇替诸位大臣多谢娘娘体谅。” “那今日各位随意,咱们就话话家常。” 众人对她明显的示弱态度十分满意。 邱夫人和李夫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明朗的谋算意味。 姜羽几句客套话完撤离了中心社交圈,去寻找目标。 袁其真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邀请,一个四品郎中夫人,她又是腼腆的性子,几乎融入不了其他人的话题,就跟着丫鬟待在一边。 姜羽就是朝着她来的,“夫人怎么独自在这儿?” 袁其真微微笑了笑:“这处安静一些。” “那夫人有没有兴趣出去聊聊?” 袁其真立刻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臣妇遵命。” 院中石桌,花临奉上一壶清茶。 姜羽动手给她倒了一杯,女人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谢娘娘。” “其实我对袁夫人还有些了解,今日见了就多关心一句。” 袁其真有些受宠若惊,并不知自己是何处得了青睐。 就听姜羽接下来的声音:“袁夫人知道陛下之前收购官员私产一事吗?” “臣妇略有耳闻。” 姜羽接着说:“那袁夫人可能不知道这些产业最近都是本宫在打理。其中袁家有一间米粮铺,原本是夫人的陪嫁,却也被收购了,是夫人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吗?” 袁其真没想到姜羽是因为这种事情来关心她,一时有些无措:“没有,夫君对我很好。” “那夫人的陪嫁怎么成了胡郎中的私产?夫人可有什么难处?” 袁其真有些感触。 娘娘这般细心,能通过一间铺子想到她的境况,只是她的陪嫁真的已经很少自己打理过了。 “劳娘娘挂心,臣妇在府中很好。只是铺子自臣妇出嫁以后就一直有身旁的管家打理,具体情况臣妇也不太清楚。素秋,你知道铺子的事儿吗?” 立在一旁的丫鬟一怔,这个铺子她有些印象,似乎是很早之前夫人就给那位用了。 但她深知这话不能说出口,只得跪下回道:“回娘娘、夫人,奴婢一直是夫人的随身婢女,也不清楚。” “起,不用跪,本宫只是觉得疑惑,夫人无事便好。”姜羽笑笑,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理由:“其实是铺子出了点问题,账目有些对不上。” 袁其真立刻说:“那我回去让管家把府里的账簿给娘娘送来。” “好,就送去店里,本宫寻个空去看看。夫人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派人来找本宫。” “臣妇谢娘娘关照。” 把人送走后,姜羽敛去笑意,袁其真的表情不像撒谎,她应该真的不知道铺子的事情。 既然有搞来这么多毒米的渠道,那将东家蒙在鼓里也是做得到的,只能再看看袁其真提到的那位管家了。 且风饰月都不在,姜羽这才觉得有些不便,“雪妆,从茶庄再拨一个掌柜去袁家铺子,若有人送账簿过去,把人留下。” 雪妆应声退下,姜羽也起身,“让里面的人散了。” 回府的路上,素秋将自己知道的铺子的情况同袁其真说了,“夫人,那铺子惹了案子,现在文妃娘娘又要查账,不会有什么问题?” 袁其真也在思考,她是真的不记得林郎用了她的铺子,最后还被收到了朝廷手中。 她想了想:“素秋,你去替我送个消息,就说让他小心一些。” 乘风岭,盘羊城。 越晟满脸阴沉,压着怒气说道:“怎么闹得这么大?” 他对面一长袍男子开口:“是我让人闹大的。” “你什么意思?” 长袍男:“你要与我合作,自然该拿出诚意。拿我南梁子民试药,这就是你的诚意?” 越晟怒火突然散尽,甚至笑出了声:“可越古人人都懂用毒。再说你要的合作,这毒你不也是用在南梁人身上?” 长袍男:“我们要做的是一样的事情,自然不能都是我来承担风险。你这些年装的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这么容易就骗过了你的哥哥,也该让他警惕警惕。” “所以你就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是否自损我心中有数,只是三皇子殿下,您答应过我的合作后,上了几分的心?” 越晟这次没有反驳,最近他确实将心思都放在了大殷,毕竟那里有他一年多的谋划。 却没想到临到计划进行却出现了意外。 越晟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年心血毁于一旦,这人还在南梁惹出了这样一桩事,但越晟还是压抑怒火:“那此事就算揭过,如果以后再这么互相牵制怀疑,这合作也长久不了。” 长袍男将杯中的酒举起:“承三皇子所言,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最近几天,殷长穆特意给儿子留了一些简单的课业任务。 云朝风的话他确有考虑,但儿子的表现也很让他吃惊。 年仅五岁就有自己对事物独到的见解,甚至一些简单的判断在殷长穆的引导下还能举一反三。 他知道儿子的聪慧少不了姜羽的教导,心中有些欣慰妥帖。 九月一日,接到圣旨的云朝风秘密来到了大殷皇宫。 姜羽还在疑惑殷长穆为什么把她叫来太极殿,平常都是在御书房的,没想到看见了从屏风后出来的云朝风。 她顿了一下,率先开口问:“二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朝风摇摇头:“今日起,我就是大殷的右相了。” 第55章 求救 姜羽惊讶,转头去看旁边的殷长穆,那人波澜不惊。 姜羽回过神来:“陛下,我想跟二哥聊聊。” 殷长穆点头,应允了。 两人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没等姜羽开口,云朝风就问道:“那封信看过了吗?” 姜羽点点头,听他继续说:“是家里人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儿,让我来看看。” “我们很好,你不必为了我们如此。” 云朝风笑着摇头:“殷长穆找我提这件事的时候,我确实从未考虑过。但大殷正是用人之际,我来也不至于败了名声。” “你们母子如今独身在皇宫,四下无援,我来有个照应,说不定还能有一段说出去十分好听的经历。” 姜羽依然反对:“以你的能力,并不缺少这段经历。” 云朝风打断她,“不要把我说的那么无欲无求。大殷如今的局势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朝中文武不同治,官员良莠不同齐,抱团守旧,固步自封。是我能好好施为一番的局势。” 姜羽听及此,也不再说什么了,“好。” 两人再回到太极殿的时候,团子正在翻弄桌案上的奏折。 姜羽拦下他:“这些东西不能乱动。” 团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殷长穆自殿内走出,手中拿着云朝风的委任状。 “朝中官员大多年老守旧,甚至凋敝腐朽,急需注入新鲜血液。秋考在即,右相全权负责此事,为朝廷选拔人才。” “朕会颁布圣旨,此次考试禁止用香,避免毒米事件的影响。” 姜羽没任何可发表的想法,只打算留人在宫里吃顿饭。 云朝风摆摆手拒绝,殷长穆刚赐下了一座丞相府,他还要回去收拾一番。 饭桌上只剩下了三个人,姜羽询问:“你说过文官抱团,直接让一介平民任职右相,朝中官员若是反对呢?” 殷长穆却道:“他们不敢公然反对。再说你二哥的名声,也能让他们哑口无言。” 传闻中的云家二公子,自幼饱读诗书,十岁辩过状元,十三岁习册出书,十六岁一篇《安民赋》,被四国称赞,纷纷效仿执行。 之后便有人请他入朝,但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 殷长穆想了想,又补一句,“若不是你,你二哥也不会来大殷当这个右相。” 姜羽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她换了个话题:“军营如何了?” “已经全部排查过了,也未再找到其他的催化药物。” “我昨天见了袁其真,她对此事似乎并不知情。” 殷长穆:“就像你说过的,即便有刁奴欺上瞒下,也不该存着对军营下手的心思,只可能另觅新主了。” 姜羽接着他的话说:“所以袁其真应当与密谋之人关系匪浅。今日那位打理铺子的管家会来送账簿,到时候试一试便可。” 袁家米铺,来送账簿的人被告知娘娘有话要亲自问他,请他稍等片刻。 袁行是袁家的家生子奴才,自幼在从袁家长大,四年前大小姐出嫁,他被派到其身边做了大管家。 嫁到郎中府以后,大小姐并未执掌中馈,他也就只负责打理这些从袁家带来的陪嫁。 大概两年前,有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来传话,询问是不是有间米粮铺子在嫁妆里。 袁行点头应是,丫鬟说大小姐有一位朋友想要租借,之后这间铺子所有的盈亏都不需要他再管了。 袁行自然应是,甚至大小姐有了能交心的朋友,袁行还很是高兴。 可是昨天,大小姐又突然吩咐让他准备这间铺子今年的账簿送来,还说是宫里的娘娘要看。 袁行潸然汗下,他哪里来的这个铺子的账啊。 今日上午,有人将账簿给他送了过来,还特意叮嘱他不要将铺子外借的事情说出去,无论有人问他什么,只说因为账目没有问题就很少巡查铺子,其他一概不知。 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就在一旁,袁行十分茫然的点了点头。 这间铺子他已经有两年未见了,跑堂的伙计也不是曾经熟悉的人了。 之前出现命案的时候,袁行也曾将这件事上报,因为是租借,铺子的所有权依旧在他们手里,他也在意会引起什么不好的传言。 但大小姐并未在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店铺还是十分清冷,袁行坐了两盏茶的工夫,便有一位穿着打扮颇为贵气的女子进门。 袁行一个激灵,立刻起身跪拜:“草民见过娘娘。” 姜羽看了看他,年过半百,一身布衣,不只是紧张还是恐惧,跪伏的身子还有些颤抖。 她随意应了一句:“起来。” 袁行起身,赶忙从袖袍中拿出账簿,双手奉上。 姜羽接过,细细查看。 她一边看一边缓缓问道:“管家在袁夫人身边侍奉几何了?” 袁行行礼:“回娘娘,自大小姐出嫁起,已有四年。” “这间铺子一直是你在打理?” “是草民。” “那之前命案一事作何解释?” 袁行低着头,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草民只是管家,此事是由我们姑爷解决的。” “没有彻查过铺子是否有异?铺中的米粮是否有异?” “自然是查过的,铺子并无异样。” 姜羽看了他一眼,继续问:“袁夫人和胡郎中感情如何?” 袁行一顿,思索了一下才说道:“大小姐和姑爷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那怎么会拿了自己夫人的嫁妆充公呢?” 袁行低着头,语气犹豫:“这,这…” 姜羽:“是因为这间铺子连日亏损急着盘出手?” “可能姑爷确实有此考虑。” “但你的大小姐对此并不知情。” 袁行顿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羽接着道:“账目我看过了,没有问题。回去转告你们小姐,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袁行抬起头,依照刚刚的问话,他以为这位娘娘同自家小姐关系并不好,但最后的这句提醒,却是实打实的关心。 出嫁四年,袁行知道大小姐在郎中府过的如何。 未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又不肯敞开心扉去接纳新姑爷,失心少魄,混混度日。 袁行难耐的搓着手,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恕草民冒昧,您同我们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姜羽将账本放在桌上,淡淡的回答:“算是一见如故。”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姜羽又主动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第56章 皇夫监国 袁行犹豫片刻,终于问出了口:“小姐有跟您说过府中的生活吗?” 姜羽摇头,“她只跟我说在府中没有受什么委屈。” 袁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她深深一拜:“草民求您替我们小姐主持公道。” “大小姐嫁入郎中府四年,一直被家中的老夫人打压,四年间从未执掌过中馈,已经被姨娘顶撞过许多次了。” “但大小姐性子软,再加上与姑爷的感情不深,就一直任由她们欺负。草民看着小姐长大,实在是心疼啊。” 姜羽没想过会听到这种事情,袁其真两人夫妻不和,甚至十分严重,能让一个老奴不顾身份的求到她面前。 姜羽想了想,说道:“明日我去府里看看。但毕竟是胡郎中的家事,我也不好插手太多。” 袁行叩首谢恩:“草民拜谢娘娘。” 姜羽把账簿重新递给他,最后说了一句:“这间铺子的命案不是小事,若你或你们小姐知情,一定不得隐瞒。” 袁行眼神闪了闪:“是,草民一定转告大小姐。” 回宫的马车上,姜羽闭目养神。 袁家管家送来的账簿确实没什么问题,她特意看了最近一次的米粮收购,是三个月前,也就是命案发生之前。 应当就是那批毒米的来源,记录在册的是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叫齐庄小村庄。 姜羽回到宫门口的时候,言犀三人也刚刚回京,她得知消息,马车都没有停,直接转去了醉仙楼。 且风和饰月状态尚可,只是言犀显而易见的精神不足。 也不奇怪,且风和饰月都是有点武术底子在身上的,难为言犀一个娇娇弱弱的花魁和她们这么跑。 姜羽倒了一杯茶给他,“歇息一下。且风饰月先回宫,若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言犀抬头将茶一饮而尽。姜羽再次续上,“慢点喝。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你们也不必如此着急的回来。” 言犀终于缓过几口气:“事有蹊跷,并不能算是解决。” 之后,他将信中未能写尽之意完完全全向姜羽说了一遍。 “我们三人到达之时,刚遇到几名上门挑事之人,且风和饰月将她们制伏后,我们才开始谈判。” “谈判过程并不如意,我已经提出了最行之有效的赔偿方案,但他们却没有接受,只是咬定中毒之事不放。” “他们言语有状,却十分不讲道理,似乎只想闹大,还对不知情的民众有煽动之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矛盾冲突了。我便立刻去调查了中毒者,最开始的农户已经确认死亡了,其余食用米粮的人只是有轻微的中毒症状,并不致命。” “之后追查毒源未果,那些闹事的人却悄无声息的安静了。中毒者接受赔偿之后,我便关了铺子赶了回来。” 姜羽问道:“那些米粮中毒者的症状是什么?” 言犀:“腹泻、呕吐、发热,严重时会导致昏迷。” “当地大夫只查出来了晶翅虫中毒是吗?” “是。因为食用量少,所以中毒较轻,未危及到生命。” 姜羽入神思考,此事若是与京城之事是同一人所为,那他为什么选择了盘羊城? 乘风岭地处南梁东部,虽与越古接壤,但横断山天堑沟壑,易守难攻,只有很少的兵力部署。 京城的毒米是准备给殷长穆带回来的二十万大军的,那在乘风岭投毒又是为了什么? 推翻之前试验的假设,在一个不缺良医和解药的地方投毒,这不是自相矛盾的事情吗? 言犀又说道:“伙计去收购米粮的农户是与我们有过许多合作的老农户了,之前几年并未有过任何差错。” 姜羽想了想,才应:“此事确实还有蹊跷,但以我们的能力在南梁已经没有办法再深入调查了。我写封信,你派人送去南梁给苏公子,就算作是提醒。” 言犀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道:“是,在下告退。” 姜羽回到皇宫,把这件事同殷长穆说了。 “如果是越古的人,同时与大殷、南梁都有勾结,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殷长穆语气有些沉:“借势。” 姜羽默了默,不确定的开口:“大殷宫变确实有势可借,那南梁呢?南梁皇室中也有你说的家贼吗?” 殷长穆点头:“南梁的上一任皇帝膝下皇子为争储位,自相残杀,最后只留下一位女儿,为了自家的江山不落入外人手中,他给自己的女儿招了皇夫。” 姜羽惊讶:“我从未听说过南梁是女皇当政。” “女皇并不算完全当政,监国的还有她的皇夫。” “那这位女皇是信任自己的丈夫,还是对高位没有兴趣?” 殷长穆看着她,眼神里不知藏了什么:“这个整个南梁都不得而知。” 姜羽也没那么好奇,随意应了一句:“好,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 她换了个话题:“袁家的管家我见过了,似乎也是个不知情的人。” 殷长穆收回视线,眼神有些飘远:“他们一击不中,定有后招。若是断了线索,只能等他们再露出破绽了。” 姜羽急道:“这样我们就太过被动了。” “我们能发现袁家米铺的问题,是因为你提议的收购私产,若非如此,朕原本也是要接下他们这一招的。” 姜羽惊讶:“所以你原本就有应对的法子?” 殷长穆:“朕离开朝中两年,回来岂能毫无准备。” 姜羽定下心,笑了:“想来你谨慎的性格也是如此。” “不过也不至于断了线索。那个管家送来的账簿,钱货出入都十分详尽,不像是临时作的假账。” “其中提到了这批毒米是从京外的一个小村庄收购而来,找个时间我们去看看。袁家是否干净,还有待商榷。” 殷长穆应:“那就明日朝会结束后。” 姜羽摇摇头:“明日我要去郎中府一趟。那个管家求到我面前,说袁其真同胡中哲夫妻不睦,在府中一直被老夫人打压,甚至被姨娘欺负,管家希望我能去替她主持公道。” “齐庄离京城来回也得半日的功夫,再找个完整的时间去。” 殷长穆眉头微皱:“家事难断,不必过多插手。” 姜羽应:“我知道,只是这一趟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第57章 郎中府 第二日,姜羽带着花临来到郎中府。 门口的小斯急急忙忙进门禀报,胡中哲此时正在朝会,府中只有老夫人、袁其真和几位姨娘。 老夫人精神矍铄,带着全府之人出门迎接。 “老妇携吏部郎中府中女眷参见娘娘。” 姜羽从马车中走出,下面跪伏的林林总总的竟有几十人。 她小声问花临,“四品官员能有几位妾室?” 花临也注意到了底下的情况,想了想回道:“四品官员只能有一妻三妾。” 姜羽不动声色的下了马车,语气平淡:“起来。本宫前日结识了郎中夫人,一见如故,今日特地登门拜访。” 老夫人赶紧拜谢:“能得到娘娘的赏识,是她的荣幸。以后若是娘娘再想见她,直接叫她进宫就行,不必麻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姜羽随意一应:“无妨。” 袁其真也反应过来了:“请娘娘入府。” 正殿备下茶点,一群人拘谨的坐着。 姜羽对老夫人讨好的话语听的厌烦,摆摆手说道:“你们退下,本宫与袁夫人随意聊聊。” “好、好。那老妇告退。” 一行人走后袁其真才有机会讲话:“娘娘怎么来了?” “是昨日的管家,说你在府中受了委屈,希望我能来看看。” 袁其真美眸微睁,满脸都是惊讶,但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是府里的人不懂事,叨扰了娘娘,臣妇并未觉得委屈。” 姜羽尝了一口热茶,并不是自己喝得惯的口味,转而放下。 “我受了他的请求,就一定会来的。你也不必太有负担,就当是一个普通朋友来为你出头。” 袁其真垂下的眸子里泛着光,嫁入郎中府四年,早就没人站在她的身后了,更别说能体谅她,还要替她出头。 自己说出口的委屈从来都不叫委屈,本以为无人在意却突然感受到关怀的时候,那一瞬间是涌上心头的百感交集。 姜羽将她的情绪收入眼底,接着问道:“府中有几位姨娘?” 袁其真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八位。” 显然她也是知道这不符合官员制度。 “既然明知故犯,本宫过来都不知道藏?” 袁其真语气中竟有些无所谓:“老夫人找世外游人给老爷批过命,说命中带火,需用水压制,便在八卦位各摆了一枚镇灾符,所以府中的姨娘一直都是八位。” “想来是娘娘来的太过匆忙,老夫人没顾上这种礼节。” 姜羽笑,“就这般堂而皇之的样子,朝中竟无御史弹劾?” “朝中御史已经都打点过了。” 姜羽讶异,她对朝中情况也多有了解,只是惊讶袁其真这几句话的坦诚,着实不像是行贿者的夫人该有的态度。 “你与府中之人似乎并未有多深的感情。” 袁其真很自然的点头:“大概是。” 姜羽挑了挑眉,站起身,“这里实在没意思,去你的房间坐坐。” 袁其真应了一声是,顺从的起身领路。 郎中府并不大,但山石花草,潭水鱼游,布置的倒是很有格调,又想起袁其真说老夫人信高人风水,这些布置怕不是都找人看过。 两人来到一家主母的院子,却是不同于府中装饰的朴素。 整个院子光秃秃的,未有任何花草装饰,厢房很小,洒扫的婢女奴才上前请安,只有七八个人。 姜羽的眼神闪了闪,这样的正妻待遇,甚至比不上一般的商贾小户。 袁其真依旧非常平静,四下瞧了瞧,问道:“江儿呢?快来见过娘娘。” 有一位婢女回话:“公子跟乳娘在房间,奴婢这就去叫。” 姜羽摆摆手:“不用这么夸张,你们也各自去忙。” 主屋内陈设也很简单,入目的只是桌椅,大件的饰物都没有。 两人坐下后婢女上茶,就有一嬷嬷打扮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孩子走进来。 孩子还没有团子高,整个人肉肉小小的,直接往袁其真怀里扑,软软的声音里带着雀跃:“母亲来看江儿了。” 袁其真没有抱他,只是朝姜羽这边引:“江儿来拜见文妃娘娘。” 孩子怕生,即便有袁其真的动作也不敢上前,怯怯的向后躲。 姜羽看着一直往自己母亲宽大袖袍下钻的小人,展露微笑:“孩子还小,不必拜了。” 袁其真这才把胡江习抱起来,放到那个妇人怀里,也未有多余的爱怜与关心。 姜羽却皱了眉头,这么生疏环抱的手法,根本不像一个时常照顾孩子的母亲会有的动作。 见孩子跟妇人一起离开后,她闲聊般的开口:“这是你的儿子?” 袁其真点点头。 “多大了?” “三岁。” 姜羽端起茶杯,边喝茶边观察她:“看上去挺黏着你的。” 袁其真脸上并没有为人母的慈爱和满足,只是淡然道:“可能是刚接回屋里的关系,前段时间一直是被乳娘带着养在老夫人身边的。” 姜羽放下茶杯,心中开始猜测,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这般冷淡? 袁其真对整个郎中府似乎都是这种冷淡,不是性格使然的冷淡,而是并不在意且与其无关的冷淡。 她假意惊讶道:“孩子这么小就离开了母亲?是胡中哲的意思,还是老夫人的提议他并未反对?” “难怪那位管家都求到了我这里,强迫一个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何其残忍。” 袁其真见她似乎是真的动了怒,急忙道:“他们也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照顾不好孩子。” 姜羽依旧道:“这也不是理由,谁都有第一次当母亲的时候,不能因为没有经验就剥夺你身为母亲的权利。” 袁其真的眼神闪了闪,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 姜羽见此,也收起自己的满腔激动,再次循循善诱:“既是如此,想必同那位管家说的一样,胡中哲对你也并不好,为何不选择和离?” 袁其真依旧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回忆。 第58章 和离 胡中哲并不是她选中的人,只是父亲不同意她嫁给武将,强硬的将她绑进了花轿。 那八位姨娘,她还未进府时就在了,就像是给她的羞辱。 她是钦天监监正的女儿,父亲虽官职不高,可深得太上皇的欢心,于是整个袁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四年前南方大旱,父亲奉皇命摆祭坛求雨。 她一直对父亲画符占卜之事很感兴趣,但她是女子,不是家族的传承之人,可又实在好奇,便趁祭祀前去了祭坛夜探。 祭坛在京城最中央的广场处,来来往往有兵士巡逻,她一路躲躲藏藏,探进了外围。 当时的那人还不是京畿营的统领,只是负责看守祭坛的副将,将她抓获后不但没上报给父亲,还特意带她去看了一遍祭坛。 但那时她的心思已经不在祭坛上了,两人拘谨的互道姓名,在将她送回府的路上,她还小心翼翼地打探了他的喜好。 她守着懵懂的心,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却没想到父亲坚决反对她嫁给武将。 她哭过闹过,逼问过父亲原由,却是适得其反。 她被父亲关了两个月,再放出来时就已经是成亲的时候了。 袁其真回忆至此笑了笑,神情中藏了许多的凄清与苦楚。 四年冷暖无人知,亲情不覆,自己的父亲还没有文妃娘娘这般关心她。 姜羽没得到回答,但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猜测。“既然过的并不快乐,为何要守着痛苦过一辈子。” 袁其真抬头看她,眼中的迷茫与痛苦还在。 姜羽接着说:“你若想要和离,本宫准许你的儿女可以随你一起离开。” 袁其真神色中有一闪而过的光亮,她兴奋的问:“娘娘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拿到和离书后可以去向本宫讨旨。” 袁其真神情一顿,像是想通了什么,瞬间低落下来。 她不在意儿子,她在意的是和离。 她以为是娘娘御旨赐和离,但若她自己提出,郎中府和袁家都不会同意的。 随后她又抬起头,神色中有些向往:“娘娘金口玉言,可以下旨赐臣妇和离吗?” 姜羽没有应,袁其真的神色表现得很明显,她是想要和离的,但姜羽也记得殷长穆说过,他人家事,不能过多插手。 她可以在袁其真和离后给她抚养自己血脉至亲的孩子的权利,但不能未经当事人的同意直接拆散一对夫妻,即便这夫妻两人已经相看两厌。 袁其真没得到答案,脸上的掩盖不住的失望。 姜羽突然福至心灵,袁其真这般向往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刚刚她对郎中府淡然的反应, 她明明是期待离开郎中府之后的生活的,但她的期待里,没有自己的儿子。 那她在期待什么? 这个时代下,女子和离后的名声虽不至于之后再也无法婚配,但总归是不好听。 而一直处在这种教育下的女子,对和离之事还是非常看重的。 但袁其真是希望和离的。不在意自己的骨肉,失了名声,甚至要忍受许多闲言碎语,但她还是希望和离的。 为此甚至求了她,只有可能,袁其真期待的是只有和离以后才能得到的东西。 比如失去的亲情,比如一个新的身份,不与任何人绑定的、自由的身份。 姜羽不动声色的将房间全部打量了一遍。 寝室隐在屏风后,看不真切。 与之相对的是窗下的书案,有细墨已经研磨好备下了,似乎主人刚刚还在提笔写字。 除去她们现在坐着的圆桌和椅子,只剩了角落中的一方角榻,应该是婢女守夜睡的。 太过简单,也看不出来异常。 一番猜测不知真假,姜羽只得再出口试探:“和离需你们双方达成一致,我也不好强加干涉。若你和离成功,我可以去向陛下替你求个乡君的称号,虽不能享食邑,但可保你之后的姻缘顺利。” 袁其真确实十分高兴,叩拜道:“臣妇谢过娘娘。” 姜羽已经得到了答案,便起身:“这也算对那位老管家有了个交代,本宫就先回去了。” 袁其真也跟着起:“我送娘娘。” 两人正走到假山处,一官服男子急匆匆的赶来,见到姜羽立刻跪地行礼,甚至还未喘匀气息。 “臣吏部郎中胡中哲参见文妃娘娘,不知娘娘驾临,臣怠慢了。” 姜羽停下脚步,“无妨,先起来。本宫与袁夫人一见如故,来此只为与她话话家常,胡大人不必太过在意。” 胡中哲站起身,又拱手道:“娘娘想同内子说说话,是她与臣的荣幸。” 视线在两人身上转过一遍,姜羽突然开口。 “本宫刚刚见过胡大人的嫡子实在是冰雪可爱。胡大人也知道陛下后宫无人,更别提年岁相仿的孩子,小皇子一人在宫中也没有玩伴,所以本宫想让胡大人的儿子作为伴读入宫,与小皇子作伴,不知胡大人意下如何?” 胡中哲立马又跪:“这是犬子的荣幸,臣自然求之不得。” 袁其真看了看姜羽,内心感动。娘娘是怕她在府中没有地位,会牵连到那个孩子,才有此提议,就像是想替她讨封号一般。 姜羽没去注意她,“那便好,本宫会抽个空向陛下提这件事,之后再通知胡大人。” 胡中哲看了袁其真一眼,她顺从的跟着一起叩拜:“拜谢娘娘。” 离开的马车上,花临率先开口:“小姐,袁夫人的婢女似乎有些异常。” “怎么了?” “那位叫做素秋的婢女,在胡家小公子到来之后一直在给袁夫人使眼色,面上还十分焦急的样子,乳娘走后,她也偷偷跟了上去。” 姜羽点点头:“胡家人关系奇怪,老夫人极其笃信风水术数,胡中哲巴结奉承,袁其真的行为,她对那个孩子的态度,也不像已为人母的样子。” “而且我出口试探她对以后姻缘的态度,她还有些兴奋与向往。” 花临有些惊讶:“小姐的意思是袁夫人有另外的心仪之人?” 姜羽掀开车帘,看着身后远去的郎中府:“十之八九。” 第59章 解药 ipaoshuba.net 同一时间的皇宫,冯仓送回京的盘羊城毒米也到了,被殷长穆带去了京畿营。 云染风已经在营中待了十日,他那么跳脱的性子,乏闷了就向整个军营推销他的虫子。 陈简见了都惊讶的毒物,每天被他放在练武场上遛弯。 将士们最开始也制止过他,但无一例外的都被他穿小鞋直接塞进过营帐。 这人是陛下带来的,陈太医也劝和过,说他确实在试毒的时候帮了不少忙。 于是,云染风就成了军营中人见人嫌却也无可奈何的存在。 次数多了,众人也看得出来他玩闹的性子,便懒得同他计较了。 只是十几日下来,云染风也磨得没了兴趣,他正计划着要不要偷偷往外跑的时候,殷长穆来了。 新送来的米中确实含有同样的晶翅虫毒,陈简和杨子显一直在招募试药之人研究药理,并未找出其他可以用作催化的药物。 云染风大咧咧的坐在主帐中的椅子上,听着杨子显汇报军营如今的情况。 已经基本排除了可能中毒的途径,其他配合太医院的事务也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殷长穆点头,让人退下。 云染风起身,行了个礼:“这事儿也算完了,我姐现在在皇宫吗?” 殷长穆看着他随意的样子,说道:“她有其他事情。” 云染风不甚在意,只是点头:“行,那我去找她。” 姜羽从郎中府出来后,又去查了几家店铺,云染风就是这时候找过来的。 她问道:“军营的事情结束了?” 云染风得意:“是我的任务结束了。” “要回云谷吗?” 云染风跟在她的身后,“不回,难得不怕我二哥把我抓回去,我得玩的物有所值。” 姜羽摇摇头,神情有些无奈,但还是说:“我之前的宅子有些时日没人住过了,你如果要去,我派人洒扫一遍。” 云染风摇头:“不用,我去揽月阁住。” 姜羽一笑:“是想念曾经的美好时光了?” 云染风当然听的出来这是嘲笑,但好汉不提当年勇,谁还没有点黑历史了。 三年前姜羽和云染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揽月阁。 当时的云染风还是个以人试毒、人人喊打的奸邪,被仇家追杀到揽月阁,挟持过两位姑娘要求姜羽给他提供食品衣物。 那个时候的姜羽身手还未完全退化,近身格斗的技巧都在,加上云染风本身就是个花架子,两下也就把他撂倒了。 姜羽是打算将他送官的,但这人死皮赖脸,一通花言巧语说了个遍,最后才没什么威胁的道要给她们下毒。 姜羽自然不想留下后患,而且看他的穿着打扮也不像小户,就先让他解释了为何半夜爬墙。 没想到这人自来熟的一顿哭诉,姜羽瞧着他这没心机的样子,也觉得之前八成是对他高看了,就把人留了下来。 为了躲开那些莫须有罪名的追杀,云染风也曾被姜羽糊弄着穿上女装,虽然不及言犀惊艳,但也是标志明朗的少女一枚。 能被自己这么忽悠,姜羽也断定了这人确实天真烂漫有点傻,就留他在揽月阁藏了一个月,直到云朝风找自己的弟弟上门,姜羽也是因此才结识的云家。 云染风吱哇乱叫:“姜羽,你这是在败坏我的名声,侮辱我神圣的人格!” 姜羽看他一眼,“你的人格留在揽月阁了?” 云染风被一击毙命,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好歹也是留下我们美好回忆的地方,你怎么这么绝情。” “那你敢承认你去揽月阁没有其他目的?” 云染风短促的哼了一声,就是不应她的话。 姜羽好笑:“走,刚好我回揽月阁也有事。” 还不知上次她创作的美好的爱情故事效果如何,揽月阁的生意有没有恢复,今日恰好有时间,也该过去看看。 云染风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继续傲娇的哼了一声,率先转身走了。 二人到达的时候恰好是酉时,揽月阁开门迎客。 云染风比姜羽还要轻车熟路的去了她的房间,毕竟之前那一个月,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玫姨笑盈盈的上楼向她报告好消息,说最近的客流量已经上来了,之前准备的盲盒机制也在继续实行,效果一如既往的好。 姜羽看着楼下已经开始热闹的大堂点头,总算不枉费她主动搭上了自己的名声。 云染风没去理会楼下的情况,只是问:“以前跟我喝茶的那个人呢?” “他赎身了,去相夫教子了。” 姜羽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友谊,难道因为他们都是男扮女装? 言犀的身份其实在揽月阁待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在姜羽看来他是那种规矩的性子,但偏偏得了这人的另眼相待。 云染风喝过茶跟喝完酒一样,时常不正经的抽风就跟言犀哭诉自己身世凄惨,无父无母还要被仇家追杀。 那段时间姜羽还不知道云家的家世如何,就是后悔怎么收留了一个戏精。后来云朝风找上门来,姜羽就再没信过他嘴里的鬼话。 这下云染风惊讶了:“她不是花魁吗,你舍得她这块活招牌?” 姜羽赶紧打断他:“哎,别把我想的那么功利啊,人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难道非要拆散了他们?” 云染风的兴致肉眼可见的低落:“你安排打扫那座宅子,这里我不住了。” 姜羽忍着笑:“虽然是你的红颜知己,但人家走了正经流程赎身离开,我也拦不住啊。” 云染风把手背后,都不理会姜羽的调侃了,她只好接着说:“今日太晚了,你跟我回皇宫将就一晚。” 这人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京城还是有几家可以让我满意的客栈的,我也能将就一晚。” 姜羽知道云染风是有些在意她入宫的,尤其在得知她是因为儿子才留在皇宫之后。 云家人一直都是潇洒肆意的,他自己更是其中之最,所以云染风对这种威胁压迫最是不屑。 于是姜羽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二哥来到大殷做了右丞相。” 云染风震惊:“真的?” 不怪他有这般反应,他二哥虽然是被夸大的惊世奇才,但从未真的有过从政的想法。 第59章 解药 ipaoshuba.net 同一时间的皇宫,冯仓送回京的盘羊城毒米也到了,被殷长穆带去了京畿营。 云染风已经在营中待了十日,他那么跳脱的性子,乏闷了就向整个军营推销他的虫子。 陈简见了都惊讶的毒物,每天被他放在练武场上遛弯。 将士们最开始也制止过他,但无一例外的都被他穿小鞋直接塞进过营帐。 这人是陛下带来的,陈太医也劝和过,说他确实在试毒的时候帮了不少忙。 于是,云染风就成了军营中人见人嫌却也无可奈何的存在。 次数多了,众人也看得出来他玩闹的性子,便懒得同他计较了。 只是十几日下来,云染风也磨得没了兴趣,他正计划着要不要偷偷往外跑的时候,殷长穆来了。 新送来的米中确实含有同样的晶翅虫毒,陈简和杨子显一直在招募试药之人研究药理,并未找出其他可以用作催化的药物。 云染风大咧咧的坐在主帐中的椅子上,听着杨子显汇报军营如今的情况。 已经基本排除了可能中毒的途径,其他配合太医院的事务也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殷长穆点头,让人退下。 云染风起身,行了个礼:“这事儿也算完了,我姐现在在皇宫吗?” 殷长穆看着他随意的样子,说道:“她有其他事情。” 云染风不甚在意,只是点头:“行,那我去找她。” 姜羽从郎中府出来后,又去查了几家店铺,云染风就是这时候找过来的。 她问道:“军营的事情结束了?” 云染风得意:“是我的任务结束了。” “要回云谷吗?” 云染风跟在她的身后,“不回,难得不怕我二哥把我抓回去,我得玩的物有所值。” 姜羽摇摇头,神情有些无奈,但还是说:“我之前的宅子有些时日没人住过了,你如果要去,我派人洒扫一遍。” 云染风摇头:“不用,我去揽月阁住。” 姜羽一笑:“是想念曾经的美好时光了?” 云染风当然听的出来这是嘲笑,但好汉不提当年勇,谁还没有点黑历史了。 三年前姜羽和云染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揽月阁。 当时的云染风还是个以人试毒、人人喊打的奸邪,被仇家追杀到揽月阁,挟持过两位姑娘要求姜羽给他提供食品衣物。 那个时候的姜羽身手还未完全退化,近身格斗的技巧都在,加上云染风本身就是个花架子,两下也就把他撂倒了。 姜羽是打算将他送官的,但这人死皮赖脸,一通花言巧语说了个遍,最后才没什么威胁的道要给她们下毒。 姜羽自然不想留下后患,而且看他的穿着打扮也不像小户,就先让他解释了为何半夜爬墙。 没想到这人自来熟的一顿哭诉,姜羽瞧着他这没心机的样子,也觉得之前八成是对他高看了,就把人留了下来。 为了躲开那些莫须有罪名的追杀,云染风也曾被姜羽糊弄着穿上女装,虽然不及言犀惊艳,但也是标志明朗的少女一枚。 能被自己这么忽悠,姜羽也断定了这人确实天真烂漫有点傻,就留他在揽月阁藏了一个月,直到云朝风找自己的弟弟上门,姜羽也是因此才结识的云家。 云染风吱哇乱叫:“姜羽,你这是在败坏我的名声,侮辱我神圣的人格!” 姜羽看他一眼,“你的人格留在揽月阁了?” 云染风被一击毙命,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好歹也是留下我们美好回忆的地方,你怎么这么绝情。” “那你敢承认你去揽月阁没有其他目的?” 云染风短促的哼了一声,就是不应她的话。 姜羽好笑:“走,刚好我回揽月阁也有事。” 还不知上次她创作的美好的爱情故事效果如何,揽月阁的生意有没有恢复,今日恰好有时间,也该过去看看。 云染风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继续傲娇的哼了一声,率先转身走了。 二人到达的时候恰好是酉时,揽月阁开门迎客。 云染风比姜羽还要轻车熟路的去了她的房间,毕竟之前那一个月,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玫姨笑盈盈的上楼向她报告好消息,说最近的客流量已经上来了,之前准备的盲盒机制也在继续实行,效果一如既往的好。 姜羽看着楼下已经开始热闹的大堂点头,总算不枉费她主动搭上了自己的名声。 云染风没去理会楼下的情况,只是问:“以前跟我喝茶的那个人呢?” “他赎身了,去相夫教子了。” 姜羽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友谊,难道因为他们都是男扮女装? 言犀的身份其实在揽月阁待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在姜羽看来他是那种规矩的性子,但偏偏得了这人的另眼相待。 云染风喝过茶跟喝完酒一样,时常不正经的抽风就跟言犀哭诉自己身世凄惨,无父无母还要被仇家追杀。 那段时间姜羽还不知道云家的家世如何,就是后悔怎么收留了一个戏精。后来云朝风找上门来,姜羽就再没信过他嘴里的鬼话。 这下云染风惊讶了:“她不是花魁吗,你舍得她这块活招牌?” 姜羽赶紧打断他:“哎,别把我想的那么功利啊,人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难道非要拆散了他们?” 云染风的兴致肉眼可见的低落:“你安排打扫那座宅子,这里我不住了。” 姜羽忍着笑:“虽然是你的红颜知己,但人家走了正经流程赎身离开,我也拦不住啊。” 云染风把手背后,都不理会姜羽的调侃了,她只好接着说:“今日太晚了,你跟我回皇宫将就一晚。” 这人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京城还是有几家可以让我满意的客栈的,我也能将就一晚。” 姜羽知道云染风是有些在意她入宫的,尤其在得知她是因为儿子才留在皇宫之后。 云家人一直都是潇洒肆意的,他自己更是其中之最,所以云染风对这种威胁压迫最是不屑。 于是姜羽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二哥来到大殷做了右丞相。” 云染风震惊:“真的?” 不怪他有这般反应,他二哥虽然是被夸大的惊世奇才,但从未真的有过从政的想法。 第60章 云家之恩 据云染风所知,云家在他很小的时候,受过一个人的大恩惠。 当时的云家行至末路,即将凋零,他们的父亲打算祭过家庙就远走去寻求生路。 就在这种时候,有一个人给了云家新的生机。 云家百年底蕴,却莫名中落,直到那位恩人的到来,才起死回生,甚至重新回到了曾经的辉煌。 从云染风懂事起,他就知道云家有一个必须去完成的承诺,甚至胜过本家的召令。 而他的二哥拒绝了许多政客的邀请,也是因为如此。 云染风看着姜羽,之前他从未认真思考过姜羽是否是他们要完成承诺的人,即便在父亲和哥哥的提醒过后也不以为意,直到现在二哥践行。 给了云家留存希望的人,会得到云家最大的帮助。 姜羽点头。“自然是真的。” 云染风想了想,“那我今晚去跟我二哥住。” 这下换成了姜羽惊讶,这人是很怕云朝风的,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让他二哥抓回去。今天怎么主动提出来一起住了? 姜羽问:“真的?” 云染风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答:“自然是真的。” 姜羽见他不是随口一说的神情,就随他去了。 今日是大朝会,也是云朝风第一天上任的日子。 朝中官员都听过云家二公子的声名,对于他担任右相的事情表示惊讶。 其中,反应最大的就是邱善明。 自从罢免韩若礼之后,他在朝中的声望可谓一步登天。 但即便如此,也有祝甫阁和殷怀究同他掣肘。 现在祝甫阁告老没几天,又来了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云朝风,这不是让他永远被困在浅滩吗? 邱善明并不想坐以待毙,他急匆匆去了主屋:“夫人,前日里文妃召集你们吃宴,确实提了从此不再干涉选妃?”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便坐不住了。 邱夫人说道:“年后的大选秀,女儿定会选上的。” 邱善明却道:“离明年开春选秀还有五六个月,文妃已经生下了一个皇子,若在此期间她再有孕,就算女儿进了宫,无子嗣傍身,也肯定要被她压上一头。” “而且今日的朝堂上,陛下封云朝风做了右相,与我分庭抗礼。那是赢得全天下文人称赞的云家二子,现又深得帝心,只怕假以时日,他会完全压制我。” 邱夫人闻此也有些着急了:“那我们要如何应对?” 邱善明的神色中全是经营与算计:“现在的情况下不能等明年的选秀了,必须在选秀之前先从京城选一回妃,将女儿送进皇宫。若女儿入宫后能得到陛下的宠爱,我在前朝也会得有惠利,才不至于如此被动。” “朝中应当会有人有相同的考虑,我先派人去打探打探,如果可以联名上书,成功的机会能大一些。” 邱夫人立刻提醒:“工部尚书的李夫人,在那日的宴会上同我表露过,他们家也对选妃也极有意愿” 邱善明敛了神色,将视线放远,眼中不再压抑的谋算明明灭灭,最终成了可以燎原的星火。 九月三日,姜羽答应过团子不会再跟殷长穆单独外出,因此去齐庄的马车上,现在正坐着三个人。 齐庄在京城西侧,一路过去也得有大半个时辰,车窗外葱绿的景色中的点点带黄,这个时节已经入秋了。 姜羽突然问团子:“姜云吞,在皇宫有没有点无聊?” 云团子抬头看她,原本闭目养神的殷长穆也看了过来,姜羽又问了一遍:“之前你会去学堂,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玩伴,现在每天都待在皇宫,有没有觉得无趣?” 姜云吞摇了摇头:答道:“不无趣,不去学堂挺好的。” “娘亲记得陈家二宝吗?他虽然在读书上笨笨傻傻的,但他会摔坏自己的玉佩嫁祸别人,学堂夫子因为陈家的关系,让那个根本没犯错的人退学了。” 姜羽惊了,殷长穆也蹙起了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你从来没跟娘亲说过?” “我们上次回京的时候,陈家有人过寿,给娘亲派过帖子,娘也没有去。” 姜羽大概想起来了,陈家老爷叫陈进禾,年过五十,是他们那条街上最露富的一家。 年初陈进禾五十寿宴,请了一整条街。陈家一共四房姨娘,陈进禾还是揽月阁的常客,姜羽并不想同他有什么交情,果断推拒了。 姜云吞还在接着说:“娘亲教过我的道理和夫子的说法不一样,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学堂。” 姜羽沉默,这件事最开始是她的错。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对儿子言传身教的都是二十一世纪的道德和准则,有很多对这个社会来说,算是大忌。 等到她察觉到的时候,儿子的很多习惯已经养成了,姜羽无奈,才将他送去了学堂。 因为没有户籍,这是姜羽能找到的最好的可以同意团子入学的学堂。 殷长穆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过,他未曾参与过儿子从小的成长,现在听来这些事情竟都是遗憾。 虽然这件事确实令人气愤,但儿子将是非分的很好。 姜羽伸手将儿子抱起来,诚恳的跟他道歉:“你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你很聪明,当初娘不该一直要求你去读学堂的。” 姜云吞回抱住她:“娘跟我解释过原因,我不怪娘亲。” 姜羽歇下了自己刚刚的心思,直接对殷长穆说:“我怀疑袁其真有不安于室的想法,她还有一个儿子,但母子间关系十分淡漠。” “我昨天想着如果要便于调查这件事,就跟胡中哲提了一句让他的儿子入宫伴读。不过那孩子还很小,还不能离开乳母。” 殷长穆点点头:“可以。” 随后掀开车帘,喊道:“卫阶。” 卫阶骑马后退两步:“陛下有什么吩咐?” “派人暗中监视吏部郎中府,再查查胡家嫡子有何内幕。” 卫阶应下离开了,姜云吞接着说道:“我只想跟爹和娘在一起。” 姜羽看了看他,最终也应下了这句话。 第61章 丹乃 到达齐庄已过巳时,村路狭窄,他们改为步行。 姜羽慢慢问过村民,去找卖米给袁家米铺的那家农户。 只是还未找到,卫阶突然上前小声禀报:“陛下、娘娘,卑职刚刚发现了袁家米铺逃走的那个掌柜林智。” 姜羽:“确定是他?” “确定,卑职看过他的画像。” 姜羽又转头去看殷长穆,问:“直接把人带走还是留下监视?” 殷长穆:“带走,等我们找到农户家,就已经是打草惊蛇了。” 卫阶领命而去,姜羽也在一位村民口中问到了那家叫做齐开胜的农户。 村东一家大院中,有一位妇人正在浣洗衣物。 姜羽率先走进去,开口询问:“这位夫人,我们是过路的商客,能来讨一碗水喝吗?” 那妇人抬头,眯着眼睛看他们。 姜羽这才发现,她的一只眼睛竟然是残的。 妇人终于看清了人,猛然起身,动作大的撞倒了旁边的水桶。 姜羽急忙上前两步想扶她一下,妇人却朝着姜羽身后拜去:“罪妇参见陛下。” 殷长穆也没想到这里能有人认出他,只是道:“先起来。” 妇人没让姜羽搀扶,自己站了起来。 姜羽也大概看出了这两人有话要说,默默后退两步,牵着团子就要走出去。 没想到殷长穆却拦了她一下:“先问米粮的事。” 姜羽看了看他,又看向那位妇人,重新问道:“这里有叫齐开胜的人吗?” 妇人不知她的身份,但看陛下刚才的动作,也能有所猜测,于是点了点头。 姜羽:“那林智呢?” 妇人继续点头,这时姜羽才发现,这位妇人褪去了刚才激动的样子,一举一动间应答有礼,像极了哪家名门的闺秀。 姜羽不动声色的与殷长穆对视一眼,继续问道:“那夫人怎么称呼?” 妇人又行礼:“罪妇丹乃。” “丹夫人与齐开胜是何关系?” 丹乃面容突然严肃,掷地有声:“陛下,齐开胜是越古人。” 姜羽一惊,殷长穆直接出声:“来人,进去搜!” 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就将整个院子包围,他们一行人撤了出来,卫阶这时也带着林智回来了。 丹乃只有一只眼睛,视线受阻,但还是立马就认出了林智。 姜羽打量过这个林智,弓背驼腰,发髻高束,一身锦衣与这个小村庄格格不入。 此时被卫阶押着,一言不发,眼神却在四下打量。 几人退到了马车旁,林智在这个过程中曾试图逃跑,被卫阶卸了两只手臂才安静下来。 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下,殷长穆立在姜羽身后,在她面前是垂首恭敬的丹乃,姜羽出声询问:“还要请问丹夫人到底是何身份?” 丹乃默了默,又看向姜羽背后的殷长穆,良久才开口说道:“罪妇是前右相韩若礼的叔母。” 三年前,太上皇下令韩家被问斩时,丹乃正在清灵山的灵都寺祈福。 韩家是否谋反丹乃再清楚不过,所以在禁军押解她下山的时候,丹乃赌一线生机跳了断崖。 她赌赢了,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 丹乃未参与过政事,当时的情况也不容她辩驳,她强留下一条性命只是希望有一天韩家能够沉冤昭雪。 之后,她卖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跋涉回京,却因为一纸文书,被拦在了京城外。 为了活下去,丹乃拦过玉米红薯,也曾乞讨过,最后辗转到这个小村子里安定下来,靠给人洗衣收农为生。 韩若礼曾经就是殷长穆派系的人,丹乃自然认得。 所以刚才见到他的时候,翻涌的情绪代替了她大脑的反应,脱出而出的陛下直接暴露了她的身份。 她跪下深深叩拜:“希望陛下能还韩家一个清白。” 殷长穆也很惊讶,当初那场谋乱,涉事者三族连坐,难留活口,没想到丹乃逃过了一劫。 他疾走两步上前将人扶起来:“丹夫人请起,韩相的为人朕再清楚不过,当年之事疑虑颇多,朕会下令重新彻查。” 丹乃眼泪簌簌而落,她等这一天等了三年:“罪妇多谢陛下。” 姜羽命人送来了水,等她的情绪安定下来才继续最开始的话题询问:“丹夫人怎么知道齐开胜是越古人?” “回娘娘,罪妇是青涟人氏,青涟靠近越古,越人的习俗和生活方式都与我们大殷有所不同。” “那丹夫人知不知道,齐开胜是什么时候来到齐庄的?” “大概一年以前,但最近他似乎有什么急事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临走之前,他雇用我帮他看顾房子。” “除了林智,齐开胜还和谁联系过?” 丹乃摇摇头,“但齐开胜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收到一封信。” 姜羽转头,看见殷长穆不明的神色,继续问到:“丹夫人还知道其他关于齐开胜的情况吗?” 丹乃又摇了摇头。 这时,卫阶从不远处走近,手中拿着一块墨和一方砚台。 殷长穆看过之后,神情定了下来。 姜羽问道:“怎么了?” “这是上好的松烟墨,砚台也是古品,这些都价值不菲。” 丹乃也提了一句:“在罪妇看来,齐开胜的生活方式挺有讲究的。” 殷长穆问:“如何讲究?” “写字时焚香,品茗时抚笛,闲来会去垂钓,对月常有独酌。” 姜羽挑眉,这可不是一般的讲究了。 她看向卫阶:“还有其他发现吗?” 卫阶摇头,“屋中痕迹被小心的清除了。” 殷长穆把墨和砚台递回去:“准备回京。” 转而,他看向丹乃,说道:“据朕得到的消息,韩相还活着,此时应该人在充州。” 丹乃原本沉寂的脸色立刻活泛了过来,失光的眼睛中都是惊喜:“陛下说的是真的?” 殷长穆点头:“但具体在充州何处朕也不得而知,夫人若想见他,朕可以派人送你。” 丹乃一拜,“那就劳烦陛下送罪妇过去,到了充州之后,罪妇有办法找他。” 姜羽:“那也要先回京休整一番,夫人这些年受苦了。” 丹乃摇头,笑容发自内心:“或许当时确实是境遇艰难,但现在回望,罪妇并不觉得有多苦。” 姜羽笑:“夫人是豁达之人,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第62章 再提选妃 回程的马车上,姜羽问道:“越古的王宫权贵中,这般附庸风雅之人,陛下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殷长穆表情未变,声音平静:“越晟。” 姜羽疑问:“为什么就一定是他?” “上一任越古皇室争储者有三人,大皇子越柯,二皇子越卓,三皇子越晟。最终越柯夺嫡成功,越晟立下誓言,主动放弃王位,逍遥远游。” “那二皇子呢?” “远派边疆镇守,永不得回都城。” 姜羽默了默,似乎确实是越晟的嫌疑最大。 她感慨:“虽然之前的收购算是出其不意的察觉到了这些阴谋,但没想到最后也是我们主动向对手暴露的。” “现在越晟肯定有所警惕了,敌暗我明,我们总归是有些被动的。” 殷长穆却道:“越古的兵力不如大殷,若有变故,朕可以直接开战。” 姜羽一口惆怅之气还没有吐出来,生生被卡在喉咙处。 这真的是简单粗暴,解决所有问题,姜羽只想给他竖拇指。 “那陛下还未这么做的原因是已经查到了越晟确实和朝中之人有勾结了吗?” 殷长穆却摇了摇头:“朝中手握兵权之人,都没有与外联系的痕迹。” 姜羽惊讶:“怎么会?能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蜗居一年,非常明确的对你带回来的大军下手,没有内援怎么敢这么干?” 殷长穆有些凝重:“朝中势力在朕离开后的两年盘根复杂,但大部分只为了以公谋私。朕从未下放过兵权,真正能生出反叛之心的,除了谋求外力,别无他法。” “而所有的武将都身份干净,只可能是他们的党羽中,有一个更高位的领袖,隐在背后统筹全局。” 姜羽听及此,反倒点了点头:“朝中德高望重的就那么几位,这样也算缩小了范围。就像你说的没下放过兵权,也不可能从外借兵,只要京畿营的大军没事,他们就翻不出什么浪花。” 殷长穆神色依旧不好,姜羽知道他是在惋惜,朝中有嫌疑的都是为大殷劳累心力奉献过半生的人,说他们叛国谋反,无异于否定了大殷的曾经。 姜羽偏过头,看着团子,朝他使了个眼色。 姜云吞眨了眨眼,面色无辜,就是不领会她的意思。 姜羽干脆直接把人举了起来,塞进殷长穆的怀里:“抱着。” 云团子无奈的看了他娘一眼,还是伸手将殷长穆抱住了。 姜羽有些安慰道:“我们刚刚抓到了林智,他是越晟身边的人,说不定会有什么进展。” 殷长穆察觉到她的视线,又看了看窝在怀中的儿子,知道姜羽是在安慰他,眉头终于有所舒展。 审问林智并不顺利,看他一副滑头的样子,却嘴硬的很。 姜羽没过多关注,倒是邱善明在朝堂上,重提了选妃一事。 她的桂花宴,因为目标是四品郎中,所以京城中绝大多数有身份的夫人都受到了邀请。 对殷长穆后宫觊觎的人可不止一家,邱善明随意一呼,就有了不少人相应。 邱善明行礼进言:“陛下,距明年选秀还有半年之久,何不在京城贵女中选上几人先行入宫。一来可以缓解之后选秀的压力,二来这半年时间也可多多为皇室开枝散叶。” 工部尚书李广莫附和:“陛下,臣认为邱丞相所言极是,现在后宫中只有文妃娘娘一人,于皇嗣并无益处。” 随后又有几位官员出列附议。 殷长穆未应他们的这些话,殿中已经开始了小声讨论。 云朝风是最反对这件事的。 虽然殷长穆给了他密旨,云团子继任储位已经有了国玺加印,但此事现在只能秘而不宣。 他还未在朝廷中站稳脚跟,现在选人入宫姜羽若有危险,他可以施力的地方不多。 “陛下才回京三月,朝中尚有不少事务亟待解决,陛下万不能沉溺儿女私情,选妃一事可容后再议。” 邱善明立刻反驳:“云丞相此言差矣,皇嗣于社稷而言也是大事,甚至关乎国之根本。” “陛下今年尚且二十有六,怎么会怕以后没有子嗣。” “子嗣之事自然是宜早不宜晚。” 云朝风看了一眼邱善明,他知道邱家有个适龄的女儿,在之前的中秋宴上大放异彩,只是后来的形势发展未能如他所愿,现在这是又重新打起了主意。 “邱丞相,子嗣之事一看陛下意愿,二看上天安排,非人力所能强求。” 邱善明还想再说,被殷长穆打断:“朕已经有了子嗣,并不着急选妃。” 这下朝堂的议论声更大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已经准备将身后大位交给那个刚认回来的小皇子了? 云朝风闻言也不辩了,安静下来。 众人想问,但立储之事他们无法公然干涉,否则容易担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邱善明却是暗自咬牙,他急的是皇嗣吗,他急的是女儿入宫能给他帮衬,就算真的能生下皇子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但陛下已经发话,他也只能按耐下心思。 朝事继续,殷长穆叫了一声:“皇叔。” 殷怀究出列行礼。 殷长穆道:“之前祝太傅告老,一应杂事全由皇叔接览,辛苦皇叔了。” “这是臣的内之事,担不得辛苦二字。” “现在朝中右相新任,那些小事就交由他,皇叔也可以轻松一些。” 殷怀究又礼:“臣遵旨。” 下朝后,云朝风随殷长穆来到御书房。 “朕过段时间会肃清朝堂,秋考选拔就是重中之重。” 云朝风应下,又说道:“陛下刚才在朝堂上所言是否为时过早?” 殷长穆摇摇头,“他们并未歇下给朕选妃的心思,只会觉得这是朕随意敷衍的理由。” 云朝风看着他,语气里是少有的真诚:“在下并不想干涉陛下的后宫,只是希望不要给姜羽母子带来危险。” 第63章 借腹生子 姜羽也得到了消息,但她只是一听就过了,这件事在上次中秋宴以后主动权就握在殷长穆手里了。 且风和饰月回来以后,长乐宫又开始热闹,卫览前来汇报的时候,被饰月拿着竹竿打下的桂花扑了满脸。 因为花开的正盛,姜羽提了一句想吃桂花糕,雪妆就招呼几人采花制作。 卫览落了满身的桂花,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姜羽一直坐在旁边,见人还傻傻的立着,开口招呼了他一句。 卫览这才回神,开始汇报查到的消息:“娘娘,袁家的那位嫡子确实是有问题的。” “他并不是袁其真的儿子,是借腹生子而来。” 姜羽皱眉:“借腹生子?” “是,那个孩子身边的乳娘,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卫览继续说道,“郎中府姨娘众多,袁其真原本便被胡母打压,成亲后一直未曾有孕就更为艰难。其母家袁家不忍女儿一直受苦,利用职务之便掩护她借腹生下孩子。” 姜羽匪夷所思,这比狸猫换太子还要惹人惊诧:“胡中哲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卫览摇头:“这件事最开始是由胡中哲的母亲提议的,求来一道换魂符,可以与生辰八字相同之人交换灵魂。” 姜羽直接笑了,她从未想过会如此离谱。 这个胡中哲是个什么大冤种,居然会相信这种话术,还是朝中四品郎中呢,真的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姜羽摆摆手:“把这件事跟你们陛下提一句,那个孩子也不用接进宫了,另外,可以查查胡中哲的政绩,这么信天的人怕不是连官员任调都要卜一卦。” 卫览也抽了抽额角,他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为了确认准确性还反复核查了许多遍,直到最后才接受事实确实就是这么荒谬。 卫览刚要退走,姜羽喊住他:“所以这两人感情不和也是因为如此?” “不是,两人感情不和是因为两人的亲事是仓促定下的,从定亲到成婚不过两个月。” “为何这般仓促知道吗?” “不知,只知道是袁见水催促的时间。” “那袁其真是否在有府外常联系的人?” 卫览摇头:“袁其真很少出府,也没与人通过信件。” 姜羽有些疑惑,依照袁其真那天的表现,听到封号时的喜悦不似作假,总不能是在意这种虚名。 晚膳时分,姜羽又把这件事吐槽了一遍,云团子都听出了离谱。 殷长穆也有些无奈道:“秋考很快就要开始了,殿试的时候朕会亲自考察学子对风水占卜之术的见解。” 姜羽没忍住笑:“倒也是不必,胡中哲这种人毕竟是少数,因为一个官员增加一项殿试的科目,如此荣光的事情不该有这么一个荒诞的开始。” “不过倒是可以设立风水科,钦天监的职位从大殷建朝以来似乎一直是袁家传承,民间选用之人不多,致使袁家一家独大,慢慢玄化了。” 殷长穆点头:“是一个方法,这样朕在殿试询问的时候也不那么突兀。” 姜羽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人真的决定了,也就再没说什么。 于是换了个话题:“林智的审问还没有进展吗?” 殷长穆点头。 姜羽说道:“之前袁家米铺的林明,或许和他有些什么关系,不妨拿来做突破口。” 殷长穆道:“丹夫人说林智是在上个月二十三日到齐庄的,在我们从后孔回来之后。” “那应该就是越晟无疑了,人现在还在大殷吗?” 殷长穆摇头:“已无踪迹了。” 姜羽叹了一口气:“我们没有证据,不然可以送去越古让他哥教育他一番。” 说完又反应过来:“但这种事情应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威胁的是自己的地位。” 殷长穆笑了:“可以考虑。” 姜羽又问:“丹夫人如何了?” “尚在驿站,当年之事蹊跷又消息闭塞,需要一段时间调查。” 姜羽想起什么:“我记得上次范亭铎供述吴令忠同韩若礼的关系,丹夫人怕是唯一可能知情的人了。” 殷长穆想了想:“朕会派人去问问。” 云染风在他二哥府上住了两日,最终还是来了皇宫,姜羽似乎早就料到了,把人安排跟团子一起住下。 桂花糕已经做出来了,云染风捏起一个放进嘴里,边吃边夸。 姜羽倒了一杯茶,问他:“你跟越晟关系如何?” “尚可。怎么了?” “毒米案查到了他的身上。” 云染风惊讶,“真的?”然后立马开始撇清关系:“我跟他就是泛泛之交,从未深入了解过。” 姜羽无奈的瞪他一眼,“我在很正经的问你。” 云染风老实下来,仔细想了想,才道:“我与他是在哈格部落相识,时间也不过半年。” “当时有牧民的羊群总会莫名死亡,我检查死状时发现是一种毒虫叮咬所致,但越晟却说那种毒虫叮咬不深,不会对牲畜造成危害,应当是有人恶意投毒。” “后来经过调查,确实是部落的另一个牧民不满之前他们买卖羊羔的价格,想给羊的主人造成损失。” “我们因此相识,经过交谈,发现两人都对虫子很感兴趣,也算是志同道合,就交了个朋友。” 姜羽听完,慢慢喝了一口茶,不知在想写什么。她突然道:“你的小虫子在身边吗?” 姜羽知道这人身上总喜欢带着爱宠。 云染风咦了一声,姜羽接着道:“帮忙审问一个人。” 皇宫暗牢,卫阶已经对林智进行过一轮问讯,并无所获。 云染风一边嫌弃环境,一边熟练的将随身携带的小竹笼拿出来。 姜羽不想见证这种血腥场面,躲在门外阶梯上。 外面秋气甚爽,里面鬼哭狼嚎,殷长穆到的时候,姜羽干脆放弃了:“来的真及时,这里实在是待不住,你去审,我回长乐宫了。” 殷长穆往里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姜羽果断转身,逃离现场。 第64章 逼供 林明和林智被关在一处,原先问答如流的林明在见到林智以后,也一声不吭了。 殷长穆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云染风摆弄手中的竹笼。 一只拇指长短的黑褐色小虫从里面爬出来,朝新点的长香而去。 云染风吩咐把两人背对背绑到一起,将那支香插在了两人中间。小虫立刻转变方向,直奔二人。 异样的触感爬过皮肤引起瘙痒,林智闭目,不动如山,反观林明,眼皮颤抖,努力蜷缩自己。 云染风围着他们转了两圈,幽幽的开口:“怎么伤的这么重啊,我的小宝贝最喜欢找一些温暖的角落安家,你说你们这样,不是在诱惑它吗?” “不过你们这身皮囊还是不错的,就勉强跟它打个招呼。” 云染风话音刚落,林明就脖子一僵,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嘴里,然后一阵难耐的痒意席卷全身。 他挣扎起来,口中竟然呜咽不出语调,绳子在他的动作中收紧,林明却没什么反应,反而勒的林智呼吸不畅。 林明全身都僵直了,原本他是坐着的姿势,现在几乎直立,全部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林智身上,但他还在挣扎。 他脸上的肌肉不停收缩,嘴角有口水流下,终于哑着声音发出了‘哥’的音节。 林智还是不言,只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护着弟弟的身子。 殷长穆看着这惨状,又看了看云染风,果然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的。 云染风颇有兴趣的问:“你俩是兄弟?” 没人回答他,他啧了一声,回头才发现牢房中只有一把椅子,正被殷长穆坐着。 云染风一梗,抿了抿唇:“皇上守着,不出半盏茶就会交代了。” 殷长穆看着这人扬长而去的背影,果然跟姜羽是一家的人,行事风格都一模一样。 姜羽去了校场,这个时间团子还在跟着卫纵学枪。 姜羽是有军人情结的,虽然从二十一世纪来到了这个时代,她对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仍然有崇尚和尊重之情。 团子耍的有模有样,竟看的姜羽有些眼热,她放下自己的身手,也有三四年了。 姜羽想练手是突发奇想,只是没有合适的衣服。她问卫纵:“校场有新的练武服吗?” “回娘娘,只有陛下的练武服有新的。” 姜羽想了想:“行,再拿把剪刀。” 衣服确实宽大,但花临是跟着玫姨做过大袄子的手艺,临时改个衣服倒是不在话下。 说是这几年养懒了身子,其实她是根本没有时间可以用来训练。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虽然拿到了卖身契,但她身无分文,对这个社会一知半解,连正常的生活都做不到。 后来,跟揽月阁的前老鸨签下契约,用自己的卖身契作为抵押,帮楼里的生意盈利翻倍,才算有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之后被诊断有孕,为了自己和孩子,她要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总不能让孩子跟着她从小在青楼长大。 买下揽月阁是姜羽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已经不可能完全斩断自己与这里的牵扯,只能用这种改天换日的方法。 后来生下姜云吞,她才开始扩展自己的生意。 也幸好这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不如二十一世纪,她借着现代的思想,一点一点经营,有了现在的生意版图。 当物质条件足够,姜羽不用那么忙碌,可以渐渐慢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捡不起来曾经军队的日常体能训练了。 但现在看着团子,姜羽觉得,她以后没事也可以重新练练,当作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练武服很快改好,姜羽热身过后,先练了一组体能,这里基本没有能用的器械,她只是做了最简单的上下肢力量训练。 卫纵是习武之人,对这种训练方式表示新奇,姜羽只提了几个动作,现代的训练方法需要结合现代的器械,还没办法大肆推广。 身上稍有汗意的时候姜羽停了下来,姜云吞已经在一旁等她了。 花临递来一方手帕,说道:“这衣服穿着总归是不合身,奴婢让尚衣监按娘娘的尺寸做两套。” 姜羽点点头,团子也在问:“我还没有见过娘亲练过这个。” 姜羽摸摸他的头:“这是以前你娘亲的老本行,后来生活压力大了,只能另谋出路了。” 姜云吞想了想:“是因为吞金兽吗?” 姜羽疑惑了一下:“嗯?我喊过你这个称呼吗?” 云团子眼睛立刻睁得老大,“吞金兽是娘亲在说我?” “呃…”姜羽眼神转了转,没和团子对上,脑海中思索借口,“不是,是娘亲物质,娘亲突然觉得铜臭的味道是最香的。” 姜云吞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娘为什么说吞金兽是在喊我?” 姜羽最终承认:“是娘亲对你的爱称。” 团子把脸一垮,一副看在你是我娘亲的份上下不为例的表情。 姜羽立刻给他洗脑:“别生气,娘亲是喜欢你才给你用爱称的呀,只有你才有,你爹我还不想给他起呢。” 团子清醒且理智:“才不要这种喜欢。”说完跑到了花临身边。 姜羽追上去,两人吵吵闹闹的回了长乐宫。 云染风已经吃完两盘糕点了,正催雪妆去给他拿第三盘。 雪妆才不理他,他都吃完了娘娘和小皇子吃什么。 姜羽见到他还有些疑惑:“你们这么快就审完了?” 云染风十分肆意:“过程没有挑战,我就先回来了。” “你能保持谦虚吗?” “大殷的朝事,我是没什么兴趣的,还不如回来多吃两块桂花糕。” 姜羽看了他一眼,考虑的倒是通透。她道:“为了表达感谢,云谷多让你用半年。” 云染风立刻笑的牙不见眼:“哎呀,客气了不是,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姜羽对他这番行为表示嫌弃。 第65章 疑虑 林智的供词姜羽也没想过多追问,正如云染风所说,有些事情不该知道的别打听。 只是云染风去收虫子,回来的时候一脸受惊的样子:“可怕,可怕!” 姜羽问他:“怎么了?” “江湖上对我的传言还是太保守了,我养了这么多年的爱宠,还没在大殷陛下手中发挥的作用大。” 姜羽更疑惑了,殷长穆在他身后来,“林智招供了。” 云染风撇了撇嘴,找团子去了。 殷长穆接着说:“林智承认了他在齐开胜家是为了毁去线索的,我们猜的没错,齐开胜就是越晟。” 姜羽:“知道他跟谁联系了吗?” “没有,林智说他还接触不到这些。但他为了留下傍身的证据:曾经偷偷跟踪过从他们米铺运走的米粮。送往了京郊的一处别院内,有大批护院看守。” 姜羽点点头,问了一句:“陛下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了?” 殷长穆神色复杂,他确实有些想法,已经交由卫览调查。朝中能觊觎他这个位置甚至有机会可以坐上的人,屈指可数。 姜羽见他表情不善,转移了话题:“这两个人你要怎么处置?” 殷长穆的声音平淡无波:“照你说的,当成证据送给越古皇帝。” 姜羽笑了:“挺好的。” 之后几天,姜羽也没刻意关注过这件事,只听殷长穆提了一句,林智的供词是假的。 但那个宅子确实有些问题,有人走了吏部的空子,没有备案就变更了宅子的籍录。 姜羽不置可否,吏部也都是肥差,能抓几个贪官挺好。 九月十日,卫览来报,说是京郊宅邸的调查有了进展。 殷长穆看着呈上来的线索,眉头越皱越深。 卫览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处宅子,两年间经过了四次籍录变更,期间抵押、租赁者不计其数,但往往不足半月便会再次被重新押出。” “如此频繁的关系变动,卑职也怀疑过这些人的身份,但事实却是他们的关系杂乱无章,难以深入排查。” “但宅邸最初为祝家私产,持有者是恭亲王妃,之后三任房主中,卑职并未查到几人与王妃有关系。” 殷长穆问了一句:“祝家二女?” 卫览应:“是。” “当初的卖出宅子理由是什么?” 卫览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您当年登基后,流放四皇子,王妃是四皇子的姨母,宅邸售卖所得钱财都暗中送出了京,而且这件事王爷似乎不知情。” 殷长穆将手中的资料放下,陷入回忆。 贞治十六年,他从南梁回到大殷,朝中势力已经复杂难辨。 皇帝没有嫡子,成年的三个皇子中只有他是远归而来,没有根基。 皇长子殷长彻,其母妃憧贵妃是当世大文豪之女,与朝中多位重臣同出一门,关系匪浅,因此其身后有大批官员站队支持。 皇三子殷长诀母族出身将门世家,当年的雍国公是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位被允许带兵器入御书房的人,可见其承宠如何。 殷长穆行二,身后是当朝右相和定远将军,于其他二位相比,倒是文武双全。 而皇四子殷长川年仅十二,无心争储,只有其母婉妃祝婉倾为其周全,也是几位皇子中势力最弱的。 所以殷长穆登基后,斩杀了殷长彻和殷长诀,流放殷长川。 虽是流放,罪名也是定了的,谋逆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与之再有牵扯都按同罪论处。 当初暴露姜羽身份的也是祝家二女,殷长穆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头脑简单,鲁莽冲动,不像是能瞒天过海就为了接济自己的侄子的人。 卫览见他的动作,继续说:“那座宅邸除了被频繁租借之外,也被频繁使用。宅中常有身份不明的人出入,因此才会安排大批看护。” “属下派人暗访过,周围邻里从未见过宅子的主人,连洒扫也是包做工的,每日清晨结束后就紧闭大门。” 殷长穆沉声:“此事还有疑虑,继续查。”转而他又问道:“丹夫人离京了吗?” 卫览答:“已经离京了,您让我问的事情,夫人说韩相与吴大人早年曾是莫逆之交,只是后来两人为官政见不同,才渐渐疏远了。” 殷长穆神色复杂,若为莫逆之交,脾气秉性肯定都是合得来的,政见不同也不会改变性格,两人为何疏远了? 难道是因为后来吴令忠开始贪污,才致使两人关系破裂? 可依照韩相的气节,定是宁死都不会接受一个贪官的救助的,这与范亭铎的供词相悖。 疑点颇多,难有头绪,殷长穆只得先摆摆手,让卫览退下了。 姜羽真的捡起了曾经的训练,一连五天,都会去校场练习。 卫纵从头到尾见证她每天加量的训练,终于前来询问:“娘娘的训练似乎有些新奇?” 姜羽应道:“是一种比较容易锻炼体能的方法。” “那这套训练体系臣可以用于练兵吗?” “自然可以,不过我自己练的效果跟练兵肯定有所不同,卫统领因材施教就好。” 卫纵揖礼:“臣遵旨。” 回到长乐宫后,饰月递来了一张帖子,“娘娘,吏部郎中府的袁夫人来帖,邀请您过府一叙。” 姜羽拿过看了看,最后落笔是袁其真。 八成是她上回跟胡中哲提过的让他儿子入宫伴读之后却没了下文,等不及想要问问清楚了。 姜羽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思想昏聩还不忘巴结讨好,她怀疑这帖子就是胡中哲强迫袁其真写的。 姜羽沐浴过后换了身衣服,前往赴约。 这次郎中府倒没那么大的阵仗了,门前只等着胡中哲和袁其真两人。 见她到来,两人行礼:“参见娘娘。” 姜羽应:“起来,入府。” 依旧是袁其真那个简朴的小院,姜羽看着身后的胡中哲,状似无意的提:“这院子的萧瑟倒是挺配这个季节的。” 胡中哲还算是有点儿眼力见,立刻道:“确实是空了一点,我马上让府里的管家重新休整这个院子。” 姜羽没应声,直接进了屋。 袁其真走在最后,听到这句话眼神闪了闪,面上有些挣扎的神色,但还是不发一言的跟上了。 第66章 中计 姜羽坐在主位,胡中哲和袁其真在她右侧坐下。 她直接开口:“二位是有什么话想同本宫说的吗?” 胡中哲有些踌躇,最后还是问道:“是娘娘上次说的江儿入宫伴读一事。” 姜羽道:“我跟陛下提过了,你们儿子现在还是太小,等再过几年可以离开乳母后再入宫。” 袁其真先一步应了:“多谢娘娘。” 姜羽这才发现她似乎有些不自在。“袁夫人怎么了?” 袁其真摇摇头:“臣妇无事,谢娘娘关心。” 这怎么看都不像无事的样子,姜羽又将视线巡逻到胡中哲身上,他神色正常,并无异样。 她将四下打量一圈,跟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姜羽想了想,还是决定多问一句,毕竟胡中哲的脑回路着实奇葩:“袁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袁其真看了她一眼,依旧摇头:“臣妇无事,谢娘娘关心。” 姜羽更警觉了:“那既然无事,本宫就先回宫了。” 一道略低的声音突然响起:“娘娘留步。” 一个青袍男子从内室走出,剑眉英目,略有些粗犷之气。 姜羽不动声色:“阁下是?” 那人没答,只是说:“冒昧请娘娘过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娘娘能配合。” 姜羽又扫视了四周环境,袁其真已经堵在了门口。 胡中哲显然是不知情的,他此时正躲在那扇屏风背后,满目惊讶。 姜羽同那人周旋:“说来听听。” “陛下最近对大臣们有些严苛,臣希望娘娘能好好规劝陛下,有些事情过犹不及,毕竟朝堂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姜羽笑着反问:“阁下想让朝堂怎么稳定?换个君王试试?” 那人一顿,没想到姜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笑了,声音还很是高亢:“娘娘不愧是聪明人,难怪中秋宴已经戏耍过各路官员一回了。” “所以你想拿本宫当人质?” “当然不是,娘娘可别高看自己,我只想用娘娘杀鸡儆猴。” 姜羽表情未变:“行,但你现在准备好了吗?先去哪儿歇歇?” 男人又一次被姜羽惊讶,这人淡定的有些过分了,而且这句话说的,好像是知道他的部署。 “确实要委屈娘娘一会儿。” 说完击掌两下,就有两个小兵带着麻绳进屋了。 姜羽没反抗,乖乖伸手,却被其中一人捏住了下巴。 她立刻皱起了眉,偏头躲过去。 花临一直在她身后,虽然一言未发,但见这人的动作直接冲上来将人撞了出去,把姜羽护在身后,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 姜羽的声音这才冷厉起来,对着男人说道:“我奉劝阁下别押太多赌注,容易输不起。” 被撞开的小兵还想动手,男人却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姜羽连神色都冷了,就着这几天刚练回来的一点身手,旋身飞起一脚就把人踹了出去。 小兵两次受辱,直接拿起了桌上的茶壶,朝她们扔了过来。 壶盖分离,热水洒落。 姜羽连忙拉着花临后退,甩开长袖将水兜住,但还是有一片洒到了手臂上。 虽然不是沸水,但热度依旧将皮肤烫红一片,疼痛密密麻麻而来。 姜羽神色不变,袖子落下将手臂挡住,没有人发现那上面已经有小小的水泡胀了起来。 男人这才喝止住小兵:“娘娘最好配合一下,这万一不小心伤着了,还得受些皮肉苦。” “我挺想配合的,但这人的手脚却不让我好好配合,阁下已经两次得寸进尺了。” 男人不笑了:“绑起来。” 姜羽重新伸手,只是麻绳绑在伤处,痛感更加清晰剧烈。 花临这次也没再有动作,跟在姜羽身后。 被带上马车,姜羽忍下一波又一波灼烧的疼痛。 花临关切的问她:“娘娘,娘娘你还好吗?” 姜羽睁开眼:“我还好,之后不要跟他们起冲突,我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花临点头,眼里已经有了湿润,姜羽安慰她:“没事,他们大费周章的抓我们,就不会让我们出事的。” 姜羽以为她们会被带走关起来,没想到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被押了出来。 是一个破旧的巷子,密密麻麻围着她们的全都是士兵,一个一个摩拳擦掌,一副起义的兴奋样。 姜羽一边观察四周环境,一边头脑风暴。 殷长穆说过现在朝中有军权的只有祝洲远和京畿营统领林谭,祝洲远她见过,所以那个男人最可能是林谭。 但将她约出来的帖子是袁其真写的,这不会有错,所以林谭和郎中府勾结,那通敌卖国跟越晟联系的会不会也是他? 整个巷子全部被把守,离她们最近的那栋旧宅里声音嘈杂,姜羽探头往里面瞧了瞧,看不出来有什么。 痛意只增不减,被烧伤烫伤过的人都知道,这种疼是最磨人的。 天色已经开始擦黑,姜羽猜想他们可能要今晚偷袭逼宫。 只是她被困住,一点忙都帮不上,只希望殷长穆说的他早有准备是真的有准备。 又过了半刻钟,男人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位武将,姜羽一一看过,并没有她熟悉的面孔。 突然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姜羽差点没站稳,男人一把扯过她,又在她手上套了几圈麻绳,然后在姜羽的目光中,将另一头绑在了马鞍上。 花临有些急:“娘娘,你们绑我,放开娘娘。” 姜羽倒是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眸子紧紧的盯住那个男人,神色中没有半点恐惧。 男人大笑一声,直接转身上马,拔剑指天,声如洪钟:“出发。” 最开始的行进速度很慢,姜羽一步步走还能跟上。 之后男人回头看她一眼,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开始跑了起来。 姜羽被带着向前一个趔趄,疾跑几步就摔在了地上,剧痛袭来,她努力调转身子,用背部着地,经受摩擦。 全身都在疼,已经分不清是哪里的伤了。 姜羽刚才看了一眼大街,这里离皇宫已经不远了,她应该不会被拖行太久。 但很快她就思维涣散,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忍受疼痛,最开始的那种庆幸也没有了。 第67章 反叛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停了下来,四周有厮杀声,姜羽依旧是那个姿势,双臂被高高抬起,努力昂着头,僵直着整个身子。 然后她又被拉着,继续拖行。 耳边的厮杀声已经全部成了嗡鸣,尖锐刺激,姜羽尽力保持清醒,甚至努力去感受疼痛。 如果昏过去,那就一点自我保护措施都没有了。 又是一段极漫长的时光,这次姜羽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拉了起来,脖颈间有一线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慢慢恢复理智。 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面前是高耸的宫墙。 殷长穆就在高墙上,姜羽的眼神无法聚焦,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身后的声音浑厚,姜羽能听清他的声音:“打开宫门,不然我就杀了她。” 然后就是安静,殷长穆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捕捉不到。 姜羽又闭了一下眼,声音才开始清晰:“林谭,你为何要反?” 林谭尽是不屑:“反就反了,哪还有什么原因,快点打开宫门。” 姜羽全身都是血污,殷长穆只能看见她闭着眼睛站在那里,身形发抖。林谭一只手揪着她的衣领,她才不至于倒下。 殷长穆盯着她身后的林谭:“宫中禁军三千,京城还有大批巡防军,即便打开宫门,也只是你将被围困。” 林谭嗤笑:“宫中常备守军只有五百,陛下可不要蒙我。” “如今在朝武将寥寥无几,你以为朕不会对你有所防备?再者说,你自己都知道私藏的兵快要瞒不住了,朕会毫不知情?” “京畿营的兵源册在朕回京那日,就摆到朕面前了。” 林谭一慌,藏兵一事他借着恭亲王的便利做的极其隐秘,如果这件事暴露,那两人的关系是不是也暴露了? 他压下心中的惊异:“别说废话,打开宫门,否则她就死了。” 声音就在姜羽身后,震耳欲聋。 事已至此,后退的下场肯定更惨,拼死赌一次说不定还有机会。 姜羽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又进一步,想来是已经划破了皮肤。只是她全身都在疼,对这种凉竟还觉得有些贪图。 她努力后撤了半寸身子,抬手扒在了林谭抓着匕首的手上,做了一个抵抗的动作。 林谭大声喝了她一句,“老实点!”似乎是想引起殷长穆的急迫。 殷长穆也确实如他所愿,打开了宫门。 大批禁军迅速铺开拦在了他面前,然后慢慢形成合围之势。 林谭见此,讶异过后便是愤怒,这人是早就做好准备瓮中捉鳖了。 姜羽趁他一瞬的失神,用力外掰他的小指,另一只手一推一拉就将那把匕首握在了自己手里。 然后向后肘击,挣脱束缚后迅速将匕首掷向了一旁拴着她手上绳子的战马。 马惊嘶鸣,疯狂的向前冲去。原本在对峙的两方士兵都吓了一跳,纷纷左右躲避,战马就朝着宫门而去。 林谭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大声叫喊:“把马拦住。” 但无一人敢上前对付惊马。 姜羽再次被拽倒在地,这次她根本没能力调整自己的姿势,猛的扑在了地上,双肩有一瞬明显尖锐的疼痛。 她努力撑着身子,手臂却使不上力气了,只好尽可能抬头,避免撞击。 殷长穆见到这一幕,从宫墙飞跃而下,一剑斩断麻绳,姜羽才逃脱了继续被拖拽的命运。 失去手中人质后的林谭恼怒,他拔剑就往前冲:“杀!” 殷长穆已经扶起了姜羽,她身后的衣服破烂,血肉模糊,宽大的袖袍撕裂,露出了被磨破的水泡下细嫩的皮肉,麻绳屑更是已经深嵌血肉中,惨不忍睹。 殷长穆甚至不敢抱她,只是让她小心的靠在自己的怀里。他抬头,看着厮杀的现场,声音冷硬如刀:“卫纵,不留活口。” “卫阶,传太医去太极殿,再传步辇来。” 姜羽总算能卸下那口气,她迷迷糊糊的想睡过去,余光却看到了团子拼命向她奔来的身影。 她抬了抬头,想跟团子说一句自己没事,但黑暗袭来,四周的声音画面全部被剥夺,只剩脑海中那句撕心裂肺的娘亲。 姜云吞原本在练武场,卫纵被急招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在意,等回到长乐宫,发现娘亲不在时,才开始着急起来。 娘亲从来不会毫无音信的晚归,团子有些担心,又去了御书房。 且风饰月也担心自家小姐,就跟着他一并去了。 但御书房只有尧公公一人,他爹也不在,团子更加着急了。 小平子接受到尧公公的眼色,一直在旁边安慰他,姜云吞当然不信,他立刻带了且风饰月就要出宫。 离宫门口越近,就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更有一大批兵士严阵以待。 且风把团子护在自己身后,小平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后来宫门大开,士兵涌出,几人就在他们身后跟着。 团子并没有看到自己娘亲被拖行的一幕,但四周厮杀,他见到的是混乱的交战和遍地的尸体。 之后才看到他爹半跪在地上,怀中抱了一个人。 团子立刻就知道了那一定是娘亲,他从且风背后冲出啦,跌跌撞撞的往那边跑。 且风一路护着,团子根本顾不得自己脚下踩了什么,眼中只有娘亲的身影。 跑近了才终于看清,眼前这个鲜血满身的人,真的是他的娘亲。 且风也看见了自家小姐,她眼眶立刻红了,但还是先把团子抱了起来,跟随后赶来的饰月护在了两人身边。 团子的眼泪根本忍不住,却没有太大的挣扎,只是一直在喊:“娘,娘亲。” 殷长穆揽着姜羽,出声安慰了他一句:“娘亲没事,很快就会醒的。” 厮杀结束的很快,卫纵并没有将叛军全部格杀,他知道陛下当时是怒气过盛,最起码林谭还要留着审问。 他也没有上前禀报,只是安排士兵将伏法的叛军收押,等待之后审理。 步辇来时已经在清扫战场,姜羽背部都是伤,殷长穆不敢横抱她,于是只能面对面将她抱起来,放到步辇上后又靠回了自己身上。 且风饰月带着团子跟随步辇一起回了太极殿,已经有太医在那里等候了。 整个看诊过程,殷长穆始终充当人体靠枕,太医把过脉,确认了都是皮外伤,只有双臂脱臼和手臂上的烫伤严重一些。 但清理却很麻烦,衣服绳子都和皮肤粘连,仅剥离就要费一帆功夫。 两个医女小心翼翼的忙碌,却听见殿外一阵嘈杂。 第68章 伤情 云染风听到姜羽受伤的消息,不管不顾的就要往里面冲,且风知道里面的状况,将人拦住。 随后云朝风赶到,也要进门,殷长穆让人搬了个屏风,才放他们进来。 饰月一个没看住,云团子也趁势直接钻进了屋。 云朝风脸色很冷,声音也低了几个度:“情况如何?” 还未等有人答又问了一句:“太医呢,伤情严重吗?” 这才有太医上前应:“回丞相,娘娘手臂脱臼、皮肉伤居多,修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只是手臂上的烫伤,怕是得留疤了。” 云朝风依旧盯着屏风后的影子,只是对云染风开口:“老五,去叫老三来。” 云家三公子云渡风,师承有名的神医圣手,与云染风相比,是真正的贤名在外。 云渡风拜师的那一脉,出师的规矩就是你行够多少时辰的义诊,虽然现在他还未出师,但名号已经赶上了他的师父。 这个时代虽然对女子容貌要求不高,但谈婚论嫁还是要身家清白的。 普通人家媒婆说媒时,女方身体上哪块有疾有疤,都是要提前说清楚还得解释原因的。 如果一个外男能说出来女子身上的伤痕,肯定会有不忠不洁的名声落到这女子头上,无论这伤痕是真是假。 云染风闻言,回头瞪了那太医一眼,转身离去了。 进屋后的团子很安静,紧紧盯着还在昏迷的姜羽。 殷长穆也看到了他,伸手示意他上前,把姜羽暂时处理好的那只手递给了他,团子小心翼翼的握住。 门外的饰月见此,深深望过去一眼,与且风一起转身离开了。 饰月去通知还在长乐宫的雪妆来娘娘跟前侍候。 且风去找卫纵,下午花临是跟娘娘一起出宫的,娘娘被叛军抓住,花临怕是也难逃此难。 雪妆急急忙忙的赶来,恰好姜羽后背处理完需要换件衣服,殷长穆又把所有人打发出去。 全部清理结束后姜羽被安排趴在床上,因为伤口面积太大,几乎覆盖整个后背,很难完全包扎,只好上完药让其裸露着。 太医再次上前请脉,“伤口已经无大碍,娘娘今晚可能会发热,臣会备下退热的药物,但娘娘如今昏迷,如果喝不下药,只能是冷敷降温。” 殷长穆摆手让人下去熬药,守在门外的人也再次放进了屋,全都隔着一个屏风忙碌。 且风找来的时候卫纵正在安排两路士兵去郎中府和林府抄家下狱,听闻娘娘还有一个侍女被叛军抓住,立刻带人跟着且风去寻。 花临依旧被关在那个巷子里,原先留守的人听闻林谭逼宫失败的消息,一哄作鸟兽散。 麻绳绑得紧,她用牙咬断,嘴角都是伤口,尽力往外冲。 刚到大街上,恰好遇到了巡街的卫纵和且风。 且风最先发现她,“花临!” 被突然惊叫,花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抬头才看清赶到身边的且风,她急不可耐:“且风,娘娘呢?娘娘没事。” “娘娘没事了,你呢?” 花临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从哪里逃出来的?” 花临仍在急喘,闻言朝后一指:“那里,两条街后的小巷子里,那里还有几十个兵。” 卫纵紧皱眉头,留下几个人送她们回宫,自己带兵去搜查。 深巷内,只剩几个没头没尾乱撞的小兵,卫纵吩咐全部押走,还在破旧的桌案上发现了两封未被销毁的信件。 恭亲王府。 殷怀究扫落一桌的笔墨纸砚,林谭那个废物,都说了让他不要冲动。现在逼宫未成,养了这么久的兵也让他废了。 之前对二十万大军的投毒计划,被殷长穆一个收购私产毁了,不仅暴露了虫毒,京畿营戒严半个月,平白打草惊蛇。 现在林谭屁股未擦干净,就想着一步登天,还劫持文妃,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用! 祝甫阁推门而入,见他暴躁的样子,捋了捋胡子。“王爷心急了。” 殷怀究收敛好表情:“本王是惋惜好好的一盘棋,被一个废子毁了。” “废子就弃了,王爷可不要牵连到自己身上。” “本王自然不会那么蠢。” 祝甫阁又说道:“王爷之前可没跟我说过,你还和越古有联系。” 殷怀究不在意他是怎么知道的,两人现在在一条船上:“借助一切可以利用的外力,这有什么错吗?” 祝甫阁并不赞同:“我们大殷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牵扯过多,小心引火上身” 殷怀究却不看他:“岳父想如何解决?别忘了你已经不是太傅了,就连我手上的那一点权力,都不剩了。你还想守着那些固步自封的思想得到什么?” “现在我们已经没兵了,让你儿子护好手中那点可怜的兵权。” 祝甫阁终于阴沉神色,殷怀究说的没错,经过此事,陛下说不定会回收兵权,到时候他们就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秋夜寒凉,因为姜羽连薄被都不能盖,太极殿点了几盆炭火。 姜羽已经开始发热,又喂不下去药,花临四人轮流给她冷敷降温。 殷长穆就在外殿,因为林谭谋反一事,一众大臣都在宫外求见,被尧公公全部挡了回去。 卫阶、卫纵跪在下首,卫览立在一侧,云朝风在内殿守着姜羽。 卫阶禀报:“陛下,叛军首领林谭活捉,投降者四百一十八人,伤者二百三十五人,已经全部下狱。” 卫纵禀报:“郎中府、林府查抄,卑职还在万扇街找到了他们的窝点,俘虏叛军三十三人,缴获两封信件。”说着双手将其呈上。 殷长穆看着那两封信,一封才写了一半,是措辞激进了些,有改过两处,可能是放弃重新写了一封。 另一封是回信,没有称呼署名,直接六个大字:不要轻举妄动。 但林谭还是举兵了。 第69章 系统出现 自林智招供之后,殷长穆就派人去查探了那座宅院,虽然最后的结果与林谭没什么关系,但这座宅邸藏得深,依旧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是殷长穆没有想到,林谭跟吏部郎中还有联系,竟然让袁其真假意把姜羽约了出去,抵为人质。 “把他们三人分开,先用刑再审,一个一个审。” “俘虏的所有士兵,伤残过重者直接扔去乱葬岗,其他人送去京畿营,撵进山用作骑射训练的移动标靶。连坐全家,妻母充为军妓,女儿送去死牢,父亲儿子强征入伍,刺字派去边疆。” 卫览深吸一口气,陛下好久没这么狠过了。 卫纵还想多问一句,卫阶却拉了他一把,最终两人领命退下。 子时已过,太极殿依旧灯火通明。 殷长穆看着内殿来来往往的人群,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最后只剩下深沉和谋算。 天快亮了。 姜羽有意识的时候,全身都在疼,她努力想撑开沉重的眼皮,但是失败了。 就在她脑袋放空,思考林谭和胡家关系的时候,一道机械的声音由远及近,“宿主意识清醒,请接受任务。” 姜羽疑问,这是什么东西? 那道声音却一直在重复,不紧不慢:“宿主意识清醒,请接受任务。” 姜羽被吵得心烦,直接拒绝:“不接受。” 声音顿了一下,继续重复,“宿主意识清醒,请接受任务。” 她皱眉:“你是啥?接受什么任务?” “我是宿主的系统,请宿主接受穿越任务。” 姜羽第一瞬的反应是,她都来这儿五年了,才有系统提示任务? 不过已经穿越过了,别的东西也不是不能适应,于是姜羽问:“我为什么会穿越?” 系统不语。 “你是哪儿来的?” 系统不语。 “我还能回去吗?” 系统仍旧不语。 姜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了。 但这个自称系统的又开始重复:“请宿主接受穿越任务。” “你们是还没普及人工智能吗?” “请宿主接受穿越任务。” 姜羽被吵得没脾气了,顺着它的话问:“什么任务?” “调查十五年前褚无栖旧案,时限一百天。” “我如果不接受呢?” 系统:“宿主将有生命危险。” 姜羽笑了一声,她最不吃的就是威胁。但还是问了一句:“做任务我有什么好处?” 系统不语。 姜羽懂了,就是做了没好处,但不做却会使劲坑你的叫任务。 “我不接受,你回。” 系统:“宿主将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 “执行惩罚。” 姜羽一瞬间肌肉绷紧,她全身是伤,这种疼痛就像是把你的伤口重新撕开,再继续拉扯,豁开的血肉里又被扎入细针,极尽折磨。 饰月正在给姜羽降温,就见她全身开始抽搐,饰月立刻慌了:“娘娘,你怎么了,娘娘?” 离得最近的且风立刻转身,把太医拽了过来。饰月的声音也叫来了团子、云朝风和殷长穆。 太医战战兢兢的上前把脉,这次脉象极乱,内里外伤似乎都开始加重,太医立刻起了一身冷汗:“这,这,娘娘的脉象臣从未见过啊。” 殷长穆沉声问道:“花临,有人给你们用毒吗?” 花临直接哭了,“没有,在跟娘娘分开之前是没有的。” “有办法缓解吗?” 太医吞吞吐吐:“臣,臣不敢盲目用药。” 云朝风闻言,脸色极差,转身出去了。 殷长穆突然急躁:“来人,把所有太医都带来。” 团子终于哭出了声,冲到姜羽面前,抓住她的手。 姜羽已经麻木了,这种疼像是刺进了灵魂深处,牵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但系统似乎给她开了挂,周围的声音她听的清清楚楚,包括殷长穆的命令,也包括团子的哭声。 姜羽忍着疼在心里问:“如果接受了没有完成会怎么样?” 系统:“宿主将有生命危险。” 一阵沉默后姜羽应下:“好,我接受。” 疼痛消失,她努力动了动自己的手,回握住团子。 姜羽依旧不想妥协,对一个不知来源,不知目的,还能随意支配她身体的系统妥协,她一步退只能步步退。 这跟最开始殷长穆的威胁不同,她能知道那人对她的所有行为都是因为儿子,她可以斡旋,可以有底线。 但对这个一切都未知的系统,她不想被支配良久,慢慢退了自己的坚守。 沉默成本太高以后,就很难抽身而出了。 诚然在这个世上,她不想放弃的东西很多。此刻在哭泣的团子,这五年来言浅交深的所有朋友。 所以她选择了先应下,这样至少会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让她可以处理自己的身后事。 就当是她今天拿到了一份癌症晚期的通知单,只剩三个月的生存期。 姜云吞感受到娘亲的力道,哑着嗓子喊:“娘在动,娘亲握住我的手了。” 太医又被推着上前,这次脉象却平稳许多。他如释重负:“娘娘没事了。” 殷长穆也泄了一口气,他上前把团子抱起来:“没事了,让她们继续照顾。” “爹,我想待在这儿。” “好,爹陪你一起。” 第70章 软刀子 天光大亮的时候,云家三人到了。 云渡风一刻都没有耽搁,检查姜羽的状况,检查使用过的药物,检查云朝风说过的在凌晨时突然恶化的病情。 脉象确实虚弱,像是刚刚病过一场,皮外伤无大碍,但不好好用药也会留疤。他重新开了药,用的是从师父那儿带来的增肌膏, 姜羽醒的时候满身疲惫,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姜末儿?” 雪妆惊喜:“娘娘醒了?小皇子在外间呢,奴婢这就去叫。” 等到人都齐围在床前,姜羽才有力气说下一句话:“怎么都在,我没事。” 云渡风给她重新把脉,脉象确实在恢复。 姜羽才看见他,叫了一声:“三哥。”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姜羽笑笑:“一时不察大意了。” “得养一段时间了。” “没事,都是皮肉伤。” 云渡风又问她:“你知道你昨晚的脉象是怎么回事?” “知道,以后不会了。” 云渡风看了看她,没再追问。 团子一直在旁边,这时才开口,声音还哑的:“娘。” 姜羽安慰他:“娘挺好的,养养就恢复了。” “你们就别一群人都守着我了,我没事了。” 殷长穆如她所言,将人都打发了。 姜羽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这是太极殿。今天应该是大朝会的日子:“陛下没去上朝?” 不太应该,昨天的事定有满朝恐慌,这时候急需他去安抚人心。 殷长穆也知道今天的朝会免不了,所以他推迟了:“还未到时辰。” 天色如此,但姜羽没继续问。她说出了昨天的观察:“袁其真应该和林谭有关系,胡中哲是傀儡。” 殷长穆应:“这件事朕会调查,你不要多操心了。” 姜羽点点头:“那吃早膳,我有点饿了。都吃了吗?一起。” 最终还是姜羽自己吃的,她身前只有一片布料是真的不自在,只能趴好让人投喂。 林谭反叛一事引得朝野动荡,殷长穆将处理方式颁布公文之后,所有人都哑了一瞬。 御史孔镜进言:“陛下,这是否有些过于残忍了?” 殷长穆看他一眼,神色中满是不耐。 这些御史,自以为怀着悲天悯人的姿态,站在礼仪道义之上,意气指点,总能找到一堆不顺他心的理由。 监察是假,徇私才是真。 “孔卿觉得这些家人无辜?” 孔镜行礼:“陛下圣明,臣确实认为他们罪不至死。” 殷长穆顺着他的话:“既然孔卿心善,那就将他们全部赐到孔卿府上。” “这些孤儿寡母家中大多只有一个顶梁住,那些叛军都没有考虑她们,孔卿却考虑到了,这般细腻的心思值得诸位御史学习。” 孔镜听完,腿一软直接趴了下来。陛下向来直来直去表达喜怒,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是臣失言,陛下息怒。” “那些叛军尚且没有给自己的妻儿老小留下后路,臣的考虑确实多此一举了,还请陛下息怒。” “那这件事就交给孔卿去办了。” 孔镜纵使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百官已经看得出来,陛下心情极差,也就没人再敢出头。 殷长穆继续道:“自今日起,所有武官晋升一阶,兵权上缴。正三品以上官员不准再养府兵,尚有养着的全部充军,补一年俸禄,诸位爱卿有疑虑吗?” 下首有片刻的沉默。 原本分散的兵权已经不多,经历林谭一事,陛下有此提议也无可厚非。 文官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有祝洲远在下面咬着牙一言不发。 昨日父亲同他提起这件事,他就心绪难宁。 六年前兵败回京,已经是所有人的笑柄,现在又被收缴兵权。 一个没有兵权的武将,一个被养在京城的将军,就算升了阶,同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当初他和大哥同时入朝,一文一武,踌躇满志。 但这些年来,大哥在父亲的帮助下稳坐吏部侍郎的位置,而当年的他选择远征保家卫国,却战战败绩,沦落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父亲已经告老,他又被收缴兵权,祝家荣辱全系于大哥一人,相比衬托之下,他成了什么! 祝洲远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上前请命:“陛下,现如今京中只有臣一个武将,兵权上缴后臣愿自请前去戍边。” 殷怀究目光一闪,眼神落在祝洲远身上。 殷长穆也看着他,笑了笑:“祝卿有此心自然是最好的,准了。” 祝净远却有些着急,边境生活艰苦,弟弟干什么要上赶着去。 虽然没了兵权,但官级荣升正三品,就算此生没有功业,也是京城的屈指可数了。 父亲告老,陛下偏信云朝风,疏远曾经的近臣,如今弟弟要是再离开,祝家只剩他自己怕是独木难支啊。 但眼下已经到了这般情况,他若上前阻止,肯定会惹陛下不快,只能之后再从长计议了。 殷长穆:“另外,据林智招供,曾经有越古人同他联系过,此事全权交由大理寺调查,务必查的水落石出。” 大理寺卿段卓领命:“臣遵旨。” 太极殿,姜羽被限制在床上,身上的疼痛密密麻麻。 她撑着精神,在心中唤了好几声系统,都没有得到回答。 她想了想,又重新问道:“任务时间还有多久?”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依旧是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任务截止时间,一百天。” “任务有什么提示吗?” 安静。 “褚无栖是谁?” 无声。 “完成这个任务以后还有其他任务吗?” 依旧安静无声。 姜羽算是看出来了,接受任务以后,系统就只是个时间提示器,给不了她任何帮助。 同时她也放下了心,至少时间截止之前,系统的存在都不会对她的生命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团子不放心她,一直在外面守着,姜羽微微动了动,放松已经僵硬的腿脚。 她把团子叫到面前,很认真的向他道歉:“对不起,娘让你担心了。” 姜云吞的情绪已经平复很多,只是哭的嗓子沙哑:“不是娘的错,娘要好好养伤。” 姜羽很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给他安抚。 “娘会的。最近宫里的事情可能要多,为避免碍事又被波及,咱俩就回长乐宫好好待着。” “可太医说娘亲现在不适合移动。” 姜羽看了看自己,确实有点狼狈。 被抓住的时候,姜羽第一件事就是懊恼自己太大意了,她虽然在主动接近袁其真的时候同她打好了关系,但郎中府的帖子怎么会那般轻易就送进了皇宫。 而且去到府里后,这次明明胡中哲也在,又怎么会领她前去袁其真那个破败的小院子待客。 她算是自己一步步走进了别人为她设好的陷阱里。 最终姜羽无奈道:“那好,那就先不动了。” 花临在一旁照顾她的时候,提到了殷长穆颁布的那一道公文,嘴里叹了一句:“最可怜的就是孩子了。” 第71章 平羌 姜羽不置可否。 如果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评判标准,这么做法律不会允许,但在这个社会下,君权目空一切。 姜羽是受害者,以受害者的角度来看,她不是拿刀的人,但她心安理得。 这些家人确实无辜,但那些惨死在宫门前的禁军不是更无辜? 虽不提倡以暴制暴,但这也是最有效的震慑他人的方法。 最终,她只是应了一句:“嗯。” 云染风从屋外进门,隔着屏风坐下,“真是晦气,今天我出宫,有个小老头儿非扒着我的腿要见你。” 姜羽疑问:“什么小老头儿?” “不知道,神志不清的,说给你卜了一卦,是凶兆,简直胡说八道。” 姜羽想了想,可能是袁见水,想来是为了给女儿求情的:“我还是挺好奇是什么凶兆的。” 云染风不明所以:“八成是个江湖骗子,好奇这个做什么?” “好奇很正常啊,你看我都这样了,还不算凶兆吗?” “行了行了,我带府里让二哥帮你问问。” 姜羽应:“好。” 皇宫暗牢,林谭被挂在烧红的铁板上,后背全是被灼伤的皮肉。 殷长穆拿着那两封信:“这是你要写给谁的?” 林谭的声音嘶哑难听,但语气里全是咬牙切齿的恨意:“自然是写给我的主子。” “你的主子可是叫你不要轻举妄动,哪有主子会养这么不听话的狗。” 林谭第一句话就被呛,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讨到便宜了,干脆闭了嘴。 殷长穆又将信扫了一遍,悠悠开口:“朕倒是没想到林统领一介武将,文采也这么好。了看机缘尽,莫谈史者书。” “朕也想知道,你这个样子,史书对你会怎么写。” 殷长穆继续问:“认识越晟吗?” 林谭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和袁其真是什么关系?” 虽有血污遮脸,但殷长穆还是看见了林谭几不可察的表情变化。 他眼神平静,继续说:“想见见你已经送走的妻儿老母吗?” 率兵谋反,只送走自己的家人,这么没有担当的人也难怪如此急功近利,经不得大事。 林谭猛地睁开眼,声音中有了急切:“不可能,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不可能被抓回来。” 殷长穆扔下最扎心的一刀:“他们是主动回来的,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林谭挣扎的动作立刻就大了,背部贴上铁板,一股刺鼻的味道伴着惨叫声袭来。 他情绪激动的大喊:“当初平羌尸山血海,殷家却享万民朝拜,你们不配。你爹是个刽子手,你也不遑多让。” 上午被绑之前,有两个狱卒特意来嘲讽侮辱他,言语中就提到了殷长穆是怎样处置那些兵士家人的,若是母亲回来,林谭都不敢想象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将会面对什么! 殷长穆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心中猛然一冷,平羌全城被屠,有他的原因。 回忆已经久远,却还十分清晰。 平羌城一役,他的好父皇为了让他永远留在那里,竟然命令平羌守军大开城门,给南梁人方便。 那一战,整个城池沦丧,大火祭了半数城民,连烧两天不灭。 从那以后,平羌在大殷的版图上消失,方圆几里至今仍是死地。 他当时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做什么,只能亲眼看着这些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殷长穆面容难辨神色,起身走了出去。 卫纵见他脸色不善,也立刻跟上。 “陛下,您没事儿?” 殷长穆摆了摆手:“把袁其真跟林谭关到一起,再去查查他们之间的关系。” 卫纵领命离开。 之后,袁其真被带到暗牢,见到林谭的第一眼就要往上冲,口中急切呼喊:“林郎,你怎么样了?” “你们放他下来,我替他受罚,你们要问什么,我都知道,你们把他放下来啊。” 狱卒没理会两人的挣扎哀求,关上门也转身离去。 宣武将军府,自家将军升了官位,圣旨颁布,一众家仆正在改换牌匾。 祝洲远回来以后,乱发了好一通火,屋内每个装饰摆件都遭了毒手,祝净远就在此时急急忙忙的赶到。 进屋就是一地狼藉:“阿洲,你怎么了?” 祝洲远深深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大哥有没有觉得我就像一个笑话?” “大哥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当初太上皇无道,不知军力却硬要你连下两城,兵败不是你的问题。” 祝洲远声音急厉:“但如今没了兵权,这个将军我还当来做什么!” 祝净远安慰他:“你除了是个将军,还是一位三品官员,偌大的朝中,没有几人的职位在你之上,这难道不都是价值?” “能有什么价值?” “阿洲,武官的战场是对敌,文官自然也是有政敌的,没了爹,我们两人可不能再分开了。” 祝洲远愣了一下,大哥的意思是想让他单纯占一个三品官职的名号,以后帮他对付政敌? 但是那样,他就要永远活在大哥的影子下了。 “可是我已经在陛下面前进言了。” 祝净远不以为意:“这件事大哥来想办法,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再说边境艰苦,哪里有在京城惬意。” 祝洲远木然的应了一声,心下却思绪翻飞。 祝净远走后,有小斯急急忙忙的前来传话,说恭亲王爷已到府上了。 会客厅还算典雅,殷怀究喝了一盏茶,祝洲远这个主人才姗姗来迟。 他进门行礼:“不知王爷上门,臣怠慢了。” 殷怀究好脾气跟他寒暄,“不妨事,是本王不请自来。” 祝洲远问道:“那不知王爷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殷怀究从长袖中拿出一份折的很整齐的纸张。 “本王接任祝太傅职务的时候,看到了一封关于你们兄弟二人的信。如今祝将军即将远赴边关,本王觉得还是要给将军看一看。” 祝洲远迟疑的接过,将信拆开后确实是父亲的字迹。他看了殷怀究一眼,才开始往下读。 信件不长,但很大篇幅都是跟大哥有关,祝洲远只在最后看到了父亲提到自己,两句话便结束了。 前面所有关于大哥的言辞,都是美好的寄语,甚至提到已经在吏部疏导好了关系,大哥的前途一片光明。 而他现在,就像王爷说的,即将远赴边疆,离家万里,不定归期。 可就在一刻钟前,大哥还十分诚意的劝他留下,让他跟他一起对抗政敌。 第72章 卦象 祝洲远捏紧手中的信纸,但颤抖的身形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殷怀究端起茶喝过一口,“本王都有些心疼将军了。” “王爷想跟我说什么呢?”祝洲远也不是傻的,殷怀究这么特意的给他送来这封信,总该有些不纯的目的。 殷怀究看着他说:“将军一旦去了边疆,就难有回来的机会了,但大殷紧邻三国,总有一些地方的人,可以帮到将军。” “本王知道将军很想证明自己,既然朝中没了将军在意的亲情,何不借点外力以达目的呢?” 祝洲远眼眸睁大,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可思议,王爷这是在让他卖国? 他迅速问道:“王爷,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提到的越古是?” 殷怀究但笑不语。 祝洲远拒绝道:“王爷高看臣了,臣虽然不得志,但却不会行如此之事。” 殷怀究也不急,“将军好好考虑考虑,你大哥以后的官途,你六年前的屈辱,这些都是太傅偏心而来,同为儿子,你为什么总要成为牺牲的那一个。” “信中虽然提及已经疏导好了关系,但吏部尚书尚且年轻,你哥短时间内无法升迁。太傅已经告老,也再帮不上什么忙了,以后还有许多年,最后的结果谁也未可知。” “他既然不看好你,何不证明给他看看。” 祝洲远神色凝重,眼神中全是纠结。 殷怀究继续道:“他们已经这样对你,你为何还要对他们念及亲情?同样是戍边,不搏一搏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说完又拿出一封信,“本王愿成为将军的伯乐。” 九月十二晚,御书房,殷长穆在批阅奏折,云朝风带着钦天监监正求见。 袁见水进门深深叩首,“陛下,老臣教女无方,特来向陛下请罪。” 云朝风立在一边,眸中的神色是让人看不懂的复杂。 殷长穆看着下面跪着的人,袁家转达天意、测算凶吉,向来不轻易站队,袁见水更是沉迷风水术数,难以自拔。 殷长穆知道他与这次事件没有关系,但袁其真也确实算得上是合谋,于是道:“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回去禁足。” “臣领旨,但臣还有一件事必须向陛下禀报。” 殷长穆:“还有什么事?” 袁见水:“回陛下,昨夜臣曾为文妃娘娘卜过一卦,极为凶险,请陛下允臣容禀。” 殷长穆皱眉,神色开始沉下来:“钦天监未经允许,不得擅动皇室中人的生辰八字,你为何擅自替文妃卜卦?” “因为小女一事,臣算半个知情者,臣想将功折罪。” 殷长穆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你知什么情?” “四年前,小女就对林谭有意,但臣不想女儿嫁给武将,便强迫她嫁给了胡中哲。未曾想到,已经四年,他们居然还有联系,甚至竟然合谋造反,还伤到了娘娘。这是臣种下的因,自然也该由臣还这个果。” 殷长穆一直在盯着他,似乎在判断此言真假。 空气沉寂良久,袁见水始终恭敬地跪拜在下。 他终于问:“卦象如何?” 袁见水掏出一张纸,“陛下请看。” 纸张被送到殷长穆手中,上面是一幅手绘的罕见天象。 袁见水:“娘娘的命格中,五星渐隐,其中岁星四周已经有暗云笼罩。臣知娘娘昨夜曾性命垂危,但未到半刻,丹朱渐长,虹倚星桥,娘娘的星像就被遮盖了。” “昨夜有人牵住了娘娘的命格。” 云朝风显然已经听过这个说法,但再听一遍依旧满面阴沉。 殷长穆也不遑多让:“能解?” 袁见水却摇了摇头:“臣卜不出是什么遮住了星象,所以近三个月内,娘娘都可能有危险。” 殷长穆看着他,“卜不出就想办法卜出,在朕这里没有功过相抵一说,你擅动文妃生辰八字,罚俸半年,以儆效尤。至于星象一事,什么时候卜出原由,什么时候来朕这里领功。” 凌厉的语气让袁见水一颤,他立刻道:“臣遵旨。” 袁见水离开后,御书房只剩下了云朝风和殷长穆,云朝风率先开口道:“陛下怎么看?” 殷长穆对上他的视线:“宁可信其有,昨夜突然凶险的伤情太医也束手无策,颇为可能是用的这种方法,但出于何种原因尚未可知。” “朝堂中能针对她的,怕不是只有惦记你后宫的人了。” 殷长穆摇摇头:“朕拒绝选妃的理由并不是姜羽,他们还不至于如此。但云相若想查这件事,朕给你便宜之权。” 云朝风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也应声退下了。 另一边,丝毫不知道这两人已经给她昨晚的异常找好原因的姜羽,正艰难的喝下一碗极苦的药。 云渡风一来就接替了太医的工作,姜羽瞬间就能感觉到自己从保守治疗到了激进化疗。 一天四大碗药,子时都要被人叫起来喂一碗。 姜羽确实不便移动,殷长穆就宿在了侧殿,团子也没回方庆殿,被姜羽赶去和他爹一起。 虽然已经用过药,但伤口还是很疼,姜羽完全无法入睡,她就趴在那里,放空思绪。 其实指挥战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受过伤,只是那个时候的条件不会允许她有闲下来的时间考虑伤口,通常都是伤口开始愈合,战斗还未结束。 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用做,清晰的感受身体上的疼痛时候,少之又少。 但必须要说,这种时间,确实颇为难熬啊。 姜羽一个人愣着,就听屏风外响起压低的叩拜声。 她看了看漏刻,已经子时,看来林谭这波反,确实给殷长穆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姜羽有些事情想问清楚,但看了看自己这个样子也不太适合见人,还是明日再说。 没想到殷长穆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第73章 那就重建吧 姜羽一愣,回道:“没事,你还没睡?” “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见你这边有动静。” 姜羽听见他吩咐尧公公搬个桌案来,似乎要在这边处理事务。 她等几位内侍安排好,殷长穆也坐下,才问道:“林谭和袁其真有什么关系吗?” “私相授受。” 姜羽了然,之前就猜测过袁其真有促使她想和离的心仪人,只是未曾想到是林谭。她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袁其真成婚之前。” 姜羽哑了一瞬,胡中哲是什么牌子的纯纯冤种,孩子被人换,妻子有异心,他自己深信不疑好几年。 “那林谭为何突然反了?” “这个还不得而知。” 姜羽用手托着脑袋,垂眸思考:“林谭、林智、林明,这几人没有关系吗?” 殷长穆:“林智和林明是兄弟,林谭还未查到。” 姜羽开始皱眉,“那两人你送去越古了吗?我总觉得他们的关系不会简单。” “还没有。” 姜羽点点头:“再好好审审。” 空气安静了一阵儿,姜羽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语气有些轻的问道:“陛下心情不好?” 殷长穆行笔的手一顿,林谭提起平羌城,他确实心有触动。 当初是因为得知原定的归途中会有埋伏,才转路平羌,却没有想到这个决定会让平羌城几万百姓无辜惨死。 殷长穆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你在揽月阁编的故事,不全都是假的。” 姜羽疑惑了一声,他接着说:“朕回大殷的路上,确实阻拦重重。” “有记忆以来,朕就是父皇嫌恶的存在。四岁前母妃尚在的时候,朕还能模糊的察觉到他对朕很好。” “可朕五岁时,就在他登基那年,他突然下令处死母妃,朕在皇宫中就再没了依靠。” “八岁那年,南梁大举进攻大殷,他就开始考虑割地求和,并把朕送去充当质子。” “但也在那一年,边境定远军中出现了一位十分骁勇善战的将军,他率兵抵御南梁,几乎是百战百胜。” “南梁士气大挫,虽然仍然一直在不断骚扰边境,但从未再像之前一样几乎无往不利。” “后来,定远军名号渐响,那位将军更是边城百姓敬仰崇敬的人。可五年后的一场普通的护城战,军队被设伏,定远军损失大半,将军战死。” “而朕,在第二年就被送去了南梁。” 姜羽听着,她知道皇室多会亲情淡薄,但听殷长穆说出来,一个仅十岁的孩子,还未对这个世界产生向往,面对的就是来自亲生父亲的最大恶意。 他说的很平静,但姜羽知道,那十几年的生活却是他一天一天熬过来的。 身份高贵,衣食无忧,最简单的愿望却是活着。所以他对儿子这么好是想着要弥补自己的童年吗? 殷长穆还在继续说:“等朕弱冠之年需要被送回大殷时,在南梁也有了些自己的势力,朕事先得到消息,回途中会有父皇准备的杀手,于是朕改道了平羌。” “但他竟然命令守城军大开城门,引南梁军队入内,借刀杀朕。虽然最后朕逃跑了,但平羌城被一城屠尽,自那之后就此消失。” “林谭,应当和平羌有一些关系。” 姜羽已经无力吐槽,贞治帝究竟是什么奇葩。 身为一国之主勾结外贼屠戮百姓,身为父亲假以方便借刀杀子,对子民不惜出卖,对儿子心存杀意,在姜羽看来殷长穆登基以后只将人软禁还是保守了。 她问道:“陛下是心有愧疚吗?” 其实姜羽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她知道以殷长穆的心思,不会困囿于过去无法改变的事情中。 他时至今日仍旧无法释怀的,大概是那位血脉相连的父亲,为什么要一次次的对他痛下杀手。 殷长穆果然摇了摇头:“朕担不下那么多人命,但平羌城尽毁,朕始终觉得惋惜。” 姜羽转头看了一眼,屏风上只有浅浅的一团影子。 她想了想才道:“陛下当时处境如此,不是平羌,也会有下一个城池。陛下若真的觉得惋惜,不如重建平羌。” 殷长穆眼神定了定,才发现笔下的奏折已经被墨迹晕染。 他将笔放下,尧公公把奏折接过去处理。 姜羽的声音在继续:“墙没了就砌,人不在就引,能在边境发展起来的城池,通常都会有很强的生命力。” “陛下刚与南梁定下了十年休战,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建成一座小城了。” 殷长穆转头看向屏风,床头并未掌灯,他看到的只是漆黑一片,但那里刚刚传出的温和语气,带着明显的安慰。 他笑了笑:“重建一座城池,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姜羽不以为意:“对陛下来说也不算难,至少你现在不缺钱。” 殷长穆挑了挑眉,那些私产在姜羽的管理下,确实已经在稳步向国库供应资金,但若想重建平羌最起码还要有一段时日的积累。 但他还是笑了:“承你所为,等你伤愈,朕备礼谢过。” 姜羽没想到还给自己谋了一项福利,她语气颇为欢快:“那就多谢陛下了,我那天还向你赔罪来着,现在想来是亏了。” 殷长穆新拿过一本奏章:“哪里亏了?是你揽月阁每日的进账亏了?还是承认你的编排是真的亏了?” 姜羽难得噎了一下,她什么时候承认自己编的小故事是真的了,那些可都是他们两人的风流韵事。 “我看陛下心情好多了,天色不早了,我就先歇了。” 殷长穆嘴角轻勾,算是应了这句话。 第74章 卖官 胡中哲已经被关押两天了。 最开始他难以接受,因为他从不知林谭有谋反的心思,更不知袁其真竟然与之勾结,妄图逼宫。 他与袁家的亲事是父母之命,成婚后两人感情也一直不冷不热。 三年前,母亲在意袁其真未曾替他生下嫡子,特意从袁家拿到了换魂符,让他借腹生子。 之后三年里,袁其真安居在自己的小院中,两人见面的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想来,她的冷淡,很可能是因为心系林谭。 胡中哲恼火,他喊来狱卒,想要求见皇上。 但在牢中,他的要求并没有人理会,他激动喧嚷,只是石沉大海。 袁其真最开始与他关在相邻牢房,但自昨晚被带走后就再无消息。 胡中哲担心若是陛下审问她,罪名会牵扯给郎中府。 他惶恐不安又别无他法。 殷长穆来到牢房的时候,胡中哲已经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得疯魔。 见到了人,他猛地扑上来,口中喊冤:“陛下,臣是冤枉的,臣从未参与过谋反,臣同林谭和袁其真也都没有关系。” 有狱卒两名上前将他押起来,殷长穆见他实在吵闹:“闭嘴。” 胡中哲还未说完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终究是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的跪下。 殷长穆问他:“逼宫当日为何单独邀文妃出宫?” “是娘娘前两日提到过想让犬子入宫作为小殿下的伴读,臣深感荣幸,又急于求证,才冒昧邀请娘娘。” “四品官员无诏不得入宫,你的拜帖是怎么送进宫的?” 胡中哲身形一僵,突然支支吾吾,“是臣…买通了宫中的内侍,才送到娘娘手中的。” “仅此而已?” “臣不敢欺瞒陛下,仅此而已。” “林谭出现在你的郎中府,你不知情吗?” 胡中哲身后慢慢有冷汗冒出:“陛下明鉴,臣对此毫不知情。” 殷长穆继续问:“袁其真同林谭是什么关系?” 胡中哲依旧僵着身子:“这…臣也不知情。” “所以你只替他们送了张帖子?” 胡中哲刚想应,猛然反应过来不对,急忙叩首:“递拜帖是臣的决定,是他们利用了臣,臣从未与他们有过合谋,陛下明察啊!” 殷长穆不再询问,胡中哲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也不敢抬头。 一阵沉默的死寂之后,殷长穆突然开口:“五个月前,你同前户部尚书吴令忠有过一段时间过密的联系,原因如何?” 胡中哲一愣,没跟上这突然转变的话题。 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殷长穆正眸色沉沉的盯着他,眼神中难辨喜怒。 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努力回想。 五个月前,春试刚刚结束。 今年赶考的学子并不多,加之陛下又不在京城,春试安排就颇为潦草。 两轮小考结束以后,恭亲王府的庶长子殷祁找到了他,施以重金,想买下最后的考题。 他未忍住诱惑,应下了这件事情。 后来又觉得卖一人是卖,为何不多卖几人,也有多些银两入手。 于是,他伙同监考的四名夫子,将考题卖了出去。 胡中哲记得很清楚,四月二十三,吴尚书找到了他。 吴令忠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卖题的消息,虽无确切证据,但也足以让他胆战心惊。 其实这种事情在朝中已经是心照不宣的操作,吴令忠是户部尚书,胡中哲也不信他从未起过贪念。 但无论暗中如何进行,吴令忠对他试探过后,胡中哲就急忙开始销毁证据。 与他同犯的一个夫子是邱左相的门客,在其中斡旋过后,再加之上榜考生的遮掩,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但胡中哲依旧心有余悸,他小心翼翼的过了一段时间,期间也有过吴令忠的猜疑,直到陛下班师回京,才结束这段试探。 胡中哲额头已经全是冷汗,他不知陛下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是得知了什么消息,还是已经查到了什么证据? 他嗫喏:“臣…” 殷长穆声音压低,带了丝丝威胁:“照实说。” 胡中哲一个激灵,立马磕头:“是臣财迷心窍,臣知法犯法,今年春试的考题,臣偷偷卖出去过。” 殷长穆沉下脸色,胡中哲还在求饶:“臣知错了,求陛下饶命啊。” “是吴令忠发现你卖官的?” 胡中哲点点头。 殷长穆是有些在意这件事情的,当初查得吴令忠贪污一事,几乎是证据确凿,他也没有犹豫的将人抄家处斩。 之后在范亭铎口中得知其与韩若礼和白烨关系甚笃之后,他是有过怀疑的。 韩、白两人的为人殷长穆再清楚不过,若吴令忠真的是一介贪官,不会得二人青睐信任,以至于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 后来丹乃所言,将几人曾经的关系揭露,再加之范亭铎提到的充州,他猜测三人颇为可能是多年前在定远军中相识。 现在据胡中哲所说,吴令忠的行为更加不像是一个贪污受贿之人了。 但国库的账面明细,是他亲眼见过的,卫览跟随他六年,不会在这种事上出错。 事情疑窦至此,殷长穆不免紧皱起了眉。 胡中哲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没得到陛下的反应,他的心是一瞬也没有放下来过。 殷长穆将眼神转向他,说道:“将买官的人连同你的同犯,列一份名单给朕。” 胡中哲一惊,立马应:“是、是,臣现在就写。” 殷长穆接着问到:“他还跟你说过什么吗?” 胡中哲摇头:“经此一事,臣哪里还敢再与他有联系,” 他想了想,又说道:“陛下当初处置吴尚书的时候,臣倒是听过几句风言风语。” “说。” “是几位官员闲聊的话语,有人骂尚书老顽固,有人说他是罪有应得,当时臣以为他们说的是贪污一事,就没多在意过。” 殷长穆长久的沉默,御史应当是朝中消息最灵通的人,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件事怕是另有隐情。 “闲话的几人是谁?” 胡中哲摇摇头,“当时是在下朝后,各大官员都聚集在武英殿外,臣并未看出是谁说出的这话。” 殷长穆看着他,朝外吩咐:“拿纸笔来。” 胡中哲颤颤巍巍的接过,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殷长穆脸上神色难辨,他心里依旧在打突,只好垂下头将名单写好。 殷长穆看清几个人名,沉声宣布:“吏部郎中买卖考题,贪污受贿,所有家产充公,罢免官职,贬去连州,永不得回京。” 胡中哲立刻想要求饶,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陛下肯饶他一命,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第75章 姜羽的云家 殷长穆心情有些沉。 现下的情况看来,吴令忠很有可能是错杀。 可如果他没有贪污,那为何要在国库的账面上做手脚,以至于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若深究他与韩若礼、白烨的关系,三人最可能的交集只能是在当年的定远军中。 殷长穆思绪越来越重,他想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可能性。 韩若礼和白烨自愿站在他的身后进入储位争夺的漩涡中,吴令忠暗中完全掌控了国库。 文武财权,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全部握在了手中。 这绝对不会是巧合,有人玩弄了整个大殷朝廷,想将他送上皇位。 卫阶一直跟着,见陛下的脸色实在难看,担心的问:“陛下,您没事?” 殷长穆慢慢压下眸中的复杂,声音有些哑:“没事。吩咐卫览,去查十五年前定远军被伏一事,再派人去充州,若丹夫人能找到韩相,将人带回京。” 卫阶不疑有他,领声去了。 回到御书房时,云朝风正等在那里。 殷长穆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朕有一份春考监考夫子收受贿赂的名单,你依律法处理了。” 云朝风接过,立在一旁。 殷长穆问:“怎么了?” 云朝风坦言:“因为姜羽受伤一事,云家已经决定派人过来。” 殷长穆略略有些惊讶,就听他继续说道:“陛下给我的密旨已经送到了云家,本家召令,云家所有在外游历的子辈,会全部来到大殷。” “我的父母兄长,他们担心姜羽,也会在两日后到达。” 殷长穆眸中讶异,云家这是要入世? 虽说之前在后孔,云朝风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云家的态度,但现在这般阵仗,基本是压上了整个云家。 殷长穆:“云家声名显赫,四国两部,从未与任何政权亲近过。现在如此大动作的站在了大殷身后,是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云朝风笑了笑,道:“当初我同陛下的约定,就是整个云家。否则陛下用储位只换来我一人,不觉得吃亏吗?” 殷长穆神色定了定,莫名想起之前中秋宴,群臣反对姜羽入朝为官之事,用的理由就是外戚干政。 现下如此情况,倒还真有些像了。 殷长穆坐回龙案前,云朝风就站在下首,神情平静无波。 好像刚才那些话理所当然。 殷长穆沉声问道:“你们,同姜羽是何关系?”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关系并不多,以姜羽模糊不清的言语,只说过她长得像云家的故人。 是什么样的故人,能让避世良久的云家举家轻易入世? 云朝风并没有隐瞒,他说:“云家,是姜羽的云家。” 殷长穆眉头微皱,从未想过会听到这个答案。 但转而又放下心,话已至此,云朝风是来向他交底的。 只要姜羽还在大殷皇宫,团子还是大殷皇储,云家就会一直站在大殷身后。 因为比起朝中复杂的局势,他反而更愿意相信云家人。 殷长穆也笑了:“既是如此,朕恰好有一些事情需要云家。” 两人还未谈完,尧公公禀告:“陛下,吏部侍郎祝净远求见。” 殷长穆应了一句:“宣。” 祝洲远进门行礼:“参见陛下。” 云朝风向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最外侧的椅子上。 “祝卿有事?” 祝净远:“是臣的弟弟,前日他在朝堂上言明想去戍边,但父亲刚刚告老,还未来得及承欢膝下,实在是舍不得他,所以臣斗胆来求陛下戍边一事可否拖延一二,也让他能在父亲面前尽尽孝。” 殷长穆:“既然如此,那便准了。” 九月十四,大朝会。 殷长穆当朝宣布:“秋考即将开始,但春考时有监考夫子收受贿赂卖官,涉事夫子全部免职,由以下人员暂代其职务。” 当一个个云姓名字被提及,几乎引得整个朝野震惊。 陛下重用云相就算了,但春、秋考试每年为朝廷输送的人才也是各家官员拉拢的对象,这样派给云家,无异于将这些人才全部握在了手里。 而且江湖庙堂,从来都是有隔阂的,如此重用江湖势力,如果不能好好控制,极易遭到反噬。 一时间,反对的声音如浪潮般涌起:“陛下三思,云相的能力臣不敢质疑,但秋考如此大事不能垄断在云家手中啊。” “是啊陛下,百官分工合作维护朝事顺利,全部由云家接手,对其他人不公啊。” “云家说到底并不是大殷人氏,难以保证对大殷的事务尽力尽心啊。” 殷长穆看着堂下百官,一个个口不对心的样子,面上装的冠冕堂皇,但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有一堆说的好听的理由反对,实际上却在排除异己,谋求私利。 之前两年,他都是在外征战,朝中的事确实有些鞭长不及。 班师之前虽有准备,但这些盘亘的势力勾结也确实棘手。 这个朝廷,该整治整治了。 殷长穆冷冷开口:“众卿的疑虑朕已经知晓,既然云家人不适合这些职位,那谁愿意去替朝廷选拔人才?” “这……”百官相互议论,但没人当这个出头鸟。 而有心人也听出了帝王这话中的陷阱,监考夫子是七品官,能来上朝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职,这要是去了,上任即降职。 终于有人出列行礼:“启禀陛下,臣有一门生不错,是三年前的探花,可担此任。” 说话的是工部尚书李广莫,他言语恭敬,眉眼低垂,仿若真心建议。 殷长穆点头应:“可,朕会派人查其上下三代,亲友至交,是否有作奸犯科、品德不良之人,若审查通过,便能立即上任。” 百官齐齐一震,李广莫猛然抬头:“陛下,这……” 也在下方的孔镜没忍住笑,陛下已经不是之前的陛下了。自从上次中秋宴文妃娘娘一战成名,陛下越来越往娘娘的方向发展了。 殷长穆接着问:“李爱卿还有推荐的人才?” 李广莫挣扎着脸色,行礼否认:“没有了,陛下圣明。” 第76章 暴露 堂下落针可闻,殷长穆直接问:“诸位爱卿还有顾虑吗?” 百官再次一言不发。 他们可以感觉到,陛下是打算开始在朝中培养只忠于他的心腹了。 原本朝中官员在这两年间已经达到了一种平衡,牵一发而动全身,几乎是坚不可摧。 可陛下却找到了云家生生将他们之间的联系割裂,再慢慢逐个击破。 照如此下去,他们要么舍弃现在的自由与荣耀转投陛下,老老实实的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要么被当作奸佞污吏,死在陛下对朝野的整肃中。 百官心思各异,殷长穆继续说:“既然没有了,那就按朕之前的安排去做,退朝。” 祝洲远却突然冲了出来,“臣有事要奏。陛下前日准许臣去戍边,臣已经收拾妥当,不日便会出发,特向陛下辞行。” 殷长穆眉头一皱:“昨日你哥哥刚替你求了恩,你今日还说要走。耍朕玩吗?” 祝洲远一惊,他没想到哥哥这么快就找过陛下了。 祝净远也冲了出来,猛地跪下:“陛下息怒,臣确实向陛下求了恩,但昨日公务繁忙,臣还未将此事同宣武将军讲,才致使将军莽撞,陛下恕罪。” 殷长穆不理会他的解释,只是看向祝洲远,问道:“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戍边还是留京?” 祝洲远没有犹豫:“陛下,臣为武将,自该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祝净远听他如此说,立刻扫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祝净远却没有看见。 殷长穆道:“最近越古异动,你就南下守城。” 祝洲远叩首:“臣领旨。” 只有殷怀究眸中闪烁,越古勾结内贼满朝皆知,陛下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把人往越古派? 太极殿。 云家要来之事让姜羽吃了一惊,“云朝风真的这么说的?” 殷长穆在屏风后:“是你这次受伤,给他们的警醒。” 姜羽无奈:“我这点皮肉伤,很快就好了。” “朕记得你三哥并不是如此说的。” 姜云吞在一旁搭腔:“三伯说娘的伤一不小心就容易留疤,让娘不要太没分寸了。” 姜羽被训的一愣,她看了一眼儿子,云团子小脸肉肉的,此刻被他刻意装出来严肃的样子,莫名显得滑稽。 她只得应:“那他们什么时候到?” “两三日。” 姜羽默了默,云家别的不说,子嗣那是非常繁荣,这要是都来了得闹成什么样子啊。 她道:“我要不出宫待两天?” 团子第一个投来反对的目光,殷长穆看不见姜羽的表情,并不知道她有此一言在介意什么,就道:“朝中官员并不知道你与云家的关系,你若是出宫,相当于不打自招。” 姜羽眨了眨眼,歇了心思。 突然,尧公公通传卫览急报。 卫览进门一跪,掷地有声:“陛下,朝中同越晟有联系的人,确实是恭亲王。”他双手上呈,一份破旧的残页书和奏折被送到殷长穆面前。 殷长穆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 其实早在确定越晟身份的时候,殷长穆就有了怀疑对象。但粮铺停摆之后,调查难以入手,于是他假以林智将这件事挑明,若能逼其有所动作,卫览便能寻微见着。 果不其然,至今不过两日,已有进度。 殷长穆先拿起那份奏章看了看,里面是卫览记述的恭亲王在京城各处的暗桩,其中两处被特殊标记的,传达密语所用的译本就是那个残卷。 “未查获其他证据吗?” 卫览摇头,“两方都谨慎的很,若不是这本书被人为做旧,卑职也察觉不到这是译本。” 殷长穆手中还在翻看奏折,眼神却暗了下来,殷怀究是皇亲,若无证据很难定罪。 姜羽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陛下审过林谭了吗?” 如果殷怀究最终的目的是皇位,最应该的计划是先用毒米控制京畿营的军队,再由林谭趁机逼宫,对殷长穆取而代之。 可毒米事件流产后,林谭依旧举兵,因此也将他们最后的筹码暴露。 林谭和殷怀究之间,应当是有些未达成一致的合谋,林谭会是个很大的突破口。 殷长穆眼神闪了闪,神色晦暗难辨。 皇宫暗牢,袁其真已经喊叫了一晚上,狱卒都被她吵得烦心。 林智仍是一副不声不响的样子,再没吐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殷长穆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林智闭眼跪在他面前。 两个人都在沉默,殷长穆突然说道:“朕在你提供的宅院里,查获了一批私藏的兵械和粮草。” 林智眉头微皱,那个地址是他胡诌的,不该查出来什么东西。 他一直被关着,自然不知道林谭谋反失败,此刻正关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只知道有个女子十分吵闹,扰的他睡不着觉。 殷长穆盯着他的反应,有意诈他:“宅子的主人的平羌人氏,而你,也是平羌人氏。” 林智猛然抬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平羌早被屠城,活下来的人四散各地,而京城可以养兵的平羌人,林智只能想到一个。 殷长穆见他的反应,心中有些猜测,他面上不动声色:“或许你们在京城,还有些故人。” 林智内心慌乱,他不知那人是否真的养兵,但无论如何不该在他信口胡说的地址上。 他紧紧盯着殷长穆,试图看清这人的意图。 但脑海中思绪翻飞,回忆倾泻而出。 第77章 我守山河,国却负我 当年的边城,战火纷飞。 林智只记得那个冬天很冷,母亲在饥寒交迫下终于放弃了他和妹妹,独自离开。 妹妹只有两岁,就在他的怀中慢慢冰冷,再无声息。 林智不想死,他去偷庙中供奉的香火,跟野狗抢避风的柴草垛,在冰天雪地里挖烂草根果腹。 之后,他在偷盗一行车队的时候被当场抓获。 林智以为自己会被打死,因为那些人高马大的家奴手中的棍子比他的腿还要粗。 但是没有,那个慈祥的妇人见到他满是怜爱,让人给他送来了热汤和两块烤好的红薯。 他顾不得烫,只知道这是可以吃的东西,拼命往嘴里塞。 妇人只是含笑看着他,之后,他便被林家收养。 那年,他七岁。 曾经的林家,在平羌也算是望门。 林夫人是有名的大善人,接济救助的穷苦人家无数,也收养了许多像他这样的孩子。 因为林家长子离家随军,夫人信佛,行善积德只求佛祖能护佑儿子平安。 林智在林家过的勉力温饱,后来被爬树掏鸟的小少爷看重,安排为随侍小斯,他的生活也开始丰富起来。 夫人知道他的妹妹被葬在一座孤坟中,特意替她迁坟祭奠,焚香祈祷。 林智就此立下誓言,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夫人。 几年后,离家的大少爷出人头地,在京城当了官。 夫人喜笑颜开,连续三个月开棚施粥,还愿佛祖。 六年前的那个春日,林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在高悬的日头下送走了要去京城暂住的夫人。 可就在当晚,城中厮杀声震天。 林智惊醒,府中上下乱作一团。 老爷派人去打探情况,但出门的人无一生还。 那个被宠爱长大的小少爷,慌得六神无主。 最后无法,林智被安排护着小少爷,在满城战火中,逃命离开。 仅仅两天,曾经还算是繁华的平羌城就成了断壁残垣。 尸山火海中人们的哭喊求饶声不止,最终被践踏在南梁的铁蹄下。 生灵成冤魂,覆骨无人收。 殷长穆还在说:“朕有意重建平羌,你若好好交代,朕可以送你回归故土。” 林智已经回过神,懊恼的情绪不减,但闻此言仍然狠狠嗤了一声。 “平羌就是毁于你们之手,现在装的道貌岸然,那些枉死的冤魂不会放过你们的。” 殷长穆将视线收回,面前的人已经收敛好表情,再次筑起铜墙铁壁。 再问无用,殷长穆站起,声音不见任何波澜:“朕从不惧冤魂索命,甚至可以替他们立坟刻碑。” “当年悲剧非朕所愿,送你回乡是朕对子民的交代,并不是予你便利。” “越晟欲对大殷军队投毒,若有死伤不止会只是一个城池沦丧。” “论你本人,无功有过,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这种行为造成的惨案与平羌并无分别,朕只是想提醒你,你恨的那种人,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林智突然大笑,甚至笑的放肆,“我是什么样子?那些死在平羌的人是什么样子?你好话说尽他们就能活过来吗?” 他还跪在那里,佝偻着身形,原本压抑的情绪爆发,面容竟有些可怖。 殷长穆正打算离开,这时卫纵进门来报:“陛下,林谭的妻儿母亲押解回京了。” 林智的笑容僵在脸上,猛然暴起直冲殷长穆而来,卫纵哪里会给他机会,飞起一脚将人踹出去老远。 这一脚真的不轻,林智口吐鲜血,但仍然挣扎着爬起。 殷长穆看他,“朕没多少耐心,你若不肯交代,就守着它同平羌葬在一起。” 林谭依旧被吊着,任凭袁其真怎么哭闹也没有被放下来过。 林家妻母被带到关押处,见林谭后心绪激动,林母接受不及,气血翻涌。 殷长穆就是在此时踏入的牢房。 林夫人余仟是位十分婉约的女子,当时四下乱作一团,自己的丈夫身边有一位夫人,言语举止都不算纯洁。 而她只是守在婆母身旁,轻轻的替她顺气,温柔安抚。 殷长穆派人将老夫人抬出去,牢房中只剩下了两个女人,和被挂着的林谭。 林谭刚刚见到母亲,心情亦是十分激动,他恼怒的朝殷长穆大吼:“举兵一事是我所为,跟我的家人没有关系,你祸及无辜,难道还想重演当年悲剧吗!” 林谭喘息不匀,六年以来,母亲一直活在思念和自责当中,她心善,总以为是自己抛下林家,苟活下来的。 因此郁结于心,药石罔顾。 最近几年上门的大夫,已经断断续续给过他提醒,老夫人年事已高,身体欠佳,更应该保持心情愉悦,这般郁郁寡欢,只能折损寿数。 林谭也劝过许多次,但每次母亲对他总是笑脸相迎,说什么也会听着,私下依然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他少年离家,随军远行。 虽然对家中从未停止过向往和思念,但一腔热血和报效国家的理想一直支持着他。 多年沙场出生入死,举头望月时总会又有一身动力。 终于他能在京城为官,光耀门楣,可还未等他享受这样的荣耀,他的家就没了。 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那晚城门大开,他一直守护的这个国家,以最痛击他信仰的方式,向他的家伸出了魔爪。 军中的消息传的那么肆意,根本没人在乎那个城池中有跟他们骨肉相连的亲人和朋友。 林谭满目悲怆,曾经那些建功立业的想法就像个笑话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那段时间,他白天待在军营,晚上就会夜探皇宫,那个昏庸无道的老皇帝根本不配为君。 后来母亲来到京城,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亲人,为了不让母亲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才歇下了行刺的想法。 但这些年来,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很快又要失去她了。 第78章 一家人 听到这话,殷长穆只是看着他:“何为无辜?只是你口中随意吐露的两个字?” “宫门前死伤无数,你拖行一介女子的时候怎么不说无辜?此时站在你面前,见到你与其他人行为亲密的你的夫人,算不算无辜?” 林谭神色僵硬,说不出话来。 余仟原本低垂的眼神,也看向自己的丈夫。 袁其真却始终立在林谭身前,未曾有任何动作。 殷长穆接着说:“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代你的主子是谁,朕会考虑你口中的不伤及无辜。” 林谭闻言,轻轻扯了扯唇角,但未发一言。 气氛僵持间,有一狱卒进门来报,在殷长穆近前耳语了几句。 殷长穆眉头微挑,有些惊讶。 林母只是气急攻心,刚被抬出去一会儿就缓和过来了。 当时他们离关押林明的牢房不远,她见到林明,竟挣扎着想要穿过牢门,奔林明而去。 狱卒将她控制住后,才听清她口中喃喃自语的‘儿子’二字。 林明也很惊异,上上下下的打量过后才终于认出这真的是自己的母亲,两人此时正哭着抱在一起。 殷长穆有些好笑,原来他这牢里关着的,都是一家人。 既是如此,那就让他们互相见一见。 于是,整个牢房都热闹了。 林谭终于被放下来,袁其真一马当先的上前搀扶,余仟就默默站在了他的侧后方。 林母和林明被带到,两人的手还未松开,林母见到林谭又急切的来查看他的伤势。 林智是最后到的,他见到林母的第一刻眼眶就湿了,踉踉跄跄的奔过去,喊出口的夫人都带着哑意。 一家人相见的场面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都有些温馨。 殷长穆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卫纵在他身侧,同他汇报刚刚查到的消息。 林智和林明是两年前逃难到京城的,但并未查到他们的入城文书。 到达京城以后,两人就进了袁家米铺做了跑堂的伙计,林智更是在短短三个月内,当上了掌柜。 可两人和林谭,从未有过交集,林老夫人几乎闭门不出,更不曾见过两人。 但就林智刚刚的反应来看,他是知道京城林家的身份的。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就显出袁其真是那个多余的了。 她咬着牙立在一旁一言不发,林谭正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自然也顾不上她。 林智向林母解释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逃到京城,又怎么会在这牢中,他说的很简单,说完几句话就宽慰林母一句,语气十分真切。 林母听完,心中妥帖感动的同时,也隐隐的知道,她的儿子们,都犯了错。 她的世界,一直以夫君、儿子为主。 六年前的人祸,她以为自己几乎失去了一切,若不是还有大儿子支撑,她应该也是要随林家一同去了的。 但六年后,佛祖既然已经要给她圆满了,怎么又是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余仟看出了婆婆的情绪,赶忙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 林母缓了缓神色,朝儿子喊道:“林谭,过来。” 林谭背后有伤,行动颇为不便,袁其真就想上前搭手。 她的衣服颜色偏素,头发高高盘起,妆容虽然有些花,但明显是已为人妻的打扮。 林母拄着拐杖重重敲击了一下地面:“这位夫人,自重。” 袁其真的动作僵住。 林谭也为难的看了一眼她,最终却没说出什么。 殷长穆站起身,既然是人家的家事,就让他们先解决。 工部尚书府,书房,昏黄的烛光下隐隐映照着两个身影。 李广莫率先开口:“陛下在朝堂所言,已经是对我们的敲打,左相可有备好退路?” 邱善明脸色不好:“陛下军权在揽,现又得云家相助,培植官员取代我们只是时间问题。林谭刚反,余威势足,朝中境况已经对我们极具威胁。” “在下自是知晓这般情况才邀左相入府一叙。” 邱善明有些激动,问道:“尚书有办法?” 李广莫带着些许笑意:“不知左相是否怀念太上皇在位时,对我等的诸多倚仗。” 第79章 拿到证据 今日清晨,在姜羽的强烈要求下,云渡风终于答应让她包扎,她也如愿以偿的穿上了衣服。 能有动作的第一件事,姜羽就回了长乐宫。 太极殿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些重不重要的消息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姜羽并不想把自己放在八卦的风口浪尖上。 而且若云家进宫,在长乐宫肯定要比在太极殿方便一些。 云染风在长乐宫待了一整日,两人侃天侃地,就当作是打发时间。 “你说云家来京是本家诏令?” 云染风点头:“大哥亲自下的命令。” 姜羽皱眉,怎么搞了这么大的动作,如果是云姨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她,带上整个云家是什么说法? “你二哥也是这个意思?” 云染风继续点头。 姜羽有些担心,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但她却不想对云家有连累。 “把你三哥叫来。” 云渡风就在侧殿,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姜羽身后刚刚被包扎摩擦的伤口。 姜羽老老实实任他搓扁揉捏完后,才问道:“云家怎么会入京?” “这是大哥和父亲商量的,我并未参与。”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渡风颇为无奈:“我从师门赶来,对此事确实知之甚少。” 姜羽垂了垂脑袋,这事儿有诈,等过两天人来了她得问清楚。 这时花临来问:“娘娘,摆膳吗?” “团子呢?” “小平子送的口信说会随陛下一同过来。” 姜羽点了点头:“那等等他们。” 云染风站起身:“你们吃,我回了。” 姜羽知道他和殷长穆一直对付不起来,就由着他走了,云渡风也跟着离开。 两人到的时候,晚膳刚刚上桌,团子迈着小短腿到她面前:“娘亲,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三人入座,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突然,殷长穆开口:“林家几人的关系,有进展了。” 姜羽疑惑了一声,他接着说:“林谭和林明是亲兄弟,林智是林家曾经收养的孩子。” 姜羽眨了眨眼,殷长穆向她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姜羽咽下嘴里的饭菜,感叹,好大一口瓜! “所以此前这三人的关系只有林智一人知情?” 殷长穆点头。 “他为何要瞒着知道吗?” 殷长穆没应。 姜羽眯了眯眼神:“显然他和林谭负责的并不是同一件事,甚至两人服从的可能都不是一个人,难道是因为这个?” 殷长穆不置可否。 “或者和林老夫人有关?” 殷长穆这次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姜羽有些无语:“不猜了,你直接跟我说结果。” 殷长穆有些笑意,“林智干的是通敌卖国的事,同单纯的起兵谋反不同。” 姜羽愣了一下,道德败坏还分程度? 然后她有些反应过来,同样是对这个国家失望,林谭用自己的方式反抗,林智却背叛了血脉。 有点家丑不可外扬的那种意味。 “那如此看来老夫人还是位颇为正直的人。” 殷长穆想起卫览查到的资料:“老夫人曾经十五年救济边城战乱流离失所的穷苦之人,收养幼儿,建设民舍。” 姜羽惊讶了一瞬,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在平羌吗?” 殷长穆点头,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姜羽叹出一口气,说道:“想来陛下是已经打算重建平羌了,我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就资助点银两。” 殷长穆看了看她:“以前倒是从未觉得你是一个容易心软之人。” 姜羽摇摇头:“只是突然感性了一些罢了。” 殷长穆疑惑:“感性?” 姜羽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脑海中思考这个词该怎么解释,就听见云团子说道:“娘亲说她有些心疼那位夫人,所以才想帮一帮忙。” 姜羽尴尬的笑:“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殷长穆点头应了:“可以。” 晚膳结束后姜羽又被压着喝了一大碗药,苦的半张脸都白了。 其实姜羽不是吃不了苦药,只是主观上不想接受,她一个从小吃西药长大的人,私心里不想受良药苦口的折磨。 团子给她递来蜜饯,动作习惯又熟练。 殷长穆却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有微微的惊讶,也有些疑惑。 在他看来,姜羽是忍耐力挺高的人,宫门前全身血肉模糊都能镇定自救,不该会怕一碗小小苦药。 “十分难以下咽吗?” 姜羽没说话,总不能承认自己有点矫情。团子却道:“娘说过,有些苦是没必要吃的。” 殷长穆顿了顿,也拿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 祝甫阁恼恨的跟殷怀究对峙,“王爷这一手算盘打得好,只是林谭已经入狱,王爷还有闲情来离间我们父子感情,倒真是有恃无恐!” 殷怀究原本平静的神色渐渐聚起波澜,“太傅不愧历经三朝,这拿捏人心的本事本王好生佩服。” “老夫已经鱼游沸鼎,若能拉王爷下水,才对得起王爷这般所作所为。” 氛围开始压抑,殷怀究突然缓和语气:“太傅可能不知,本王手中,握有太上皇的一道圣旨。” 祝甫阁微微惊讶,随即笑了:“王爷还是不要太过自信,当今陛下夺位囚父,仅仅一道圣旨,怕是没什么作用。” 殷怀究也笑了:“是当年的传位圣旨。” 林家人相聚一夜,最后林母喊来狱卒,求见皇帝。 殷长穆刚刚下朝,就派人将他们全部带到了御书房。 林母动作略有些艰涩的行礼:“民妇见过陛下。”身后林谭等人也随着一起跪下。 “逆子昏聩无能,受人蛊惑,民妇替他们向陛下请罪。” 殷长穆看着已经满头银发的老人,又想到她十五年如一日的救济苦难灾民。 致使林谭、林智对大殷有怨的源头是平羌惨案,但这件事种下因果的是他自己。 “朕会重建平羌,夫人若有想法,可以回归故土。” 林母摇了摇头,“谢陛下体恤,逆子犯下大错,不敢求陛下开恩,但民妇与他们六年未见,只求陛下能多给我们几日相聚的时间。” 殷长穆默了默:“准。” 林谭这才抬头,与林智对视一眼,将手写的供状上呈。 尧公公接过,送到殷长穆手中。 第80章 将计就计 林谭的供词简单,但将自己藏兵的事情写的详细。其中恭亲王对他许的便利拉拢,两人来往交涉,也交代的很是清楚。 林智是逃难途中被越晟所救,自此随侍手下,对朝中事知之不多,但能确定越晟确实有大谋划且与朝中人有联系。 殷长穆渐渐眯起眸子,若有所思。 “吩咐卫纵,领人去围了恭亲王府。” 尧公公领命去传旨,下首还跪着林家一行人。 殷长穆说道:“谋反、叛国依法皆斩,死罪难免,朕许你们两月为期,好自为之。” 林母率先叩拜:“民妇多谢陛下。” 林家人退下后,云朝风被尧公公领进来。 云家此次来大殷的共有三十七人,虽然每人都是个中翘楚,但也确实从未入朝从政过。 今日朝堂只安排了六名协助云朝风进行秋考的官员,其余人被送往驿馆暂居,云朝风是来商讨怎样替剩下的人安排官职的。 恭亲王府被禁军包围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 殷长穆的这番动作毫无预兆,原本人心惶惶的官员更加谨小慎微,但恭亲王府却丝毫不见慌乱。 大理寺门前,鼓声响彻天际,三朝太傅祝甫阁正在击鼓鸣冤。不多时,已经围了来来往往的几圈百姓。 段卓有些惊异的亲自迎了出来,还是尊称了一句:“祝太傅是有冤要告?” 祝甫阁拿出一道圣旨:“太上皇退位前留有遗旨,将皇位传于恭亲王!” 字字句句,声音炸裂,仿若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段卓也震惊不已,这话一出,此事不可能再有善终。 百姓虽然不关心朝事,但若整个大殷的统治改姓易代,还是能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的。 段卓立刻派人压下场子,控制流言外散,声音有些冷的盯着祝甫阁:“祝老先生随本官入宫一趟。” 消息传入皇宫的时候,云朝风还未离开。 听完尧公公的汇报,殷长穆竟然笑了,自己的这位叔叔心性确实很好,两年卧薪尝胆,最后竟还想要鱼死网破。 云朝风却有些担心,这圣旨出现的太是时候了,陛下刚刚下令围困王府,紧接着他就拿出了圣旨。 再稍有些舆情煽动,就会有不知情的人以为亲王公而忘私,放弃皇位成全侄子。 而坐上皇位的侄子忘恩负义,挟威逼迫,他不得已才请出太上皇圣旨,直接站在了道德的一方。 殷长穆完全没有在乎云朝风的顾虑:“传旨卫纵,王府不必围困了,直接查抄。” 云朝风疑惑:“陛下有应对的法子了?” 殷长穆笑了笑,“先皇遗旨还有些说服力,现在他靠的太上皇,可是活着呢。” 云朝风怔了怔,有些了然。 殷怀究此刻正在府中,等着传旨的人将他带去皇宫。 可旨意没来,等到的确是禁军强行入府的消息,他咬了咬牙,终究是吃了没兵的亏。 “我要见皇上。” 卫纵一身甲胄,寒气逼人:“叛军林谭招供王爷是他的合谋,臣奉命对王府进行搜查,请王爷配合。” 说是搜查,可禁军的动作分明是在抄家。 殷怀究坐不住了,他没想到殷长穆根本不在意舆情的压力,可这位陛下最近在朝中明明多次以理压过言官,不似以前那般肆意独断了。 殷怀究又一次暴起:“我要见皇上。” 卫纵却道:“王爷最不该的就是将圣旨拿了出去,若此时王爷圣旨在握,我等自然是不敢不从的。” 殷怀究咬牙,这人明明是在讽刺他操控百姓。 突然有一小兵上前,在卫纵身边耳语了几句。 卫纵露出笑:“来人,拿枷上来,送王爷去游行一圈。” 殷怀究听及此,满目震惊。 殷长穆疯了吗,他堂堂一代亲王,罪都没定,就要被押解着游行? 殷怀究拼命反抗,却是徒劳,当枷戴上身的时候,他感到了无尽的屈辱。 游行由卫纵亲自押解,除了控制殷怀究行动的兵士,小队前有一名禁军举着林谭的供词,小队后有两名禁军扛了极大的一面锣。 一棒敲击就有一人唱和,将恭亲王与京畿营统领合谋逼宫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舆情渐渐反转,甚至原本被安排煽动民众的人,也在一声声唱和中再说不出话来。 殷怀究绝望的闭了眼,这是他想用的方法。 利用百姓大多偏听偏信的心理,以假作真,给殷长穆造成压力。 却没想到殷长穆将计就计,用同样的方法,直接堵住了那道圣旨能说出来的所有话。 这番动作下来,百姓心中的猜疑完全逆转,甚至拔高了皇帝的名声。 游行持续了两个时辰,祝甫阁就在宫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祝甫阁已经五十有三,之前身为太傅对皇帝也不必多行跪礼,现在这么长时间的跪着,殷怀究还没回来,他就晕过去了。 然后被冷水浇醒,继续跪。 祝甫阁颤颤巍巍的跪直身子,心中也越来越凉。 他不知道殷怀究此时正在游行,只知道陛下这么长时间没有反应,很大可能决定无视流言,直接镇压。 他们手中无兵无卒,一步错,步步错,最终竟走到了末路。 云朝风一直在御书房,听着暗探一个又一个的来汇报消息,心中对殷长穆的欣赏渐渐筑起城墙。 他原本以为殷长穆解决这件事怎么也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没料到他釜底抽薪、峰回路转。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云朝风看着殷长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是生杀予夺,大权在握的帝王相。 第81章 处置 御书房。 殷怀究脸色灰败的跪着,祝甫阁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大势已去,覆水难收。 殷长穆神色平静的坐在上首,面前是那道太上皇的圣旨,上面的字迹和私印确实都是他那位父皇的。 可殷长穆知道,当年他们兄弟三人夺位那般激烈,他的父皇都能视若无睹的只顾握紧自己手中的权力,怎么可能会向论血缘关系还不是胞弟的恭亲王写下传位圣旨。 所以他直接问道:“朕着实十分好奇,皇叔的这份圣旨从何而来?” 殷怀究嗤笑了一声:“陛下既然已经看出真假,为何不直接去问问你的好父皇。” 殷长穆也笑了:“朕以为皇叔只是卧薪尝胆,没想到竟是与虎谋皮。皇叔走到现在这般地步,那些人可曾付出半点代价?” 殷怀究收了笑,眼神也沉了下来,“是本王时运不济,从袁家米铺败露开始,步步失利。但陛下怎么不想想这或许不是与虎谋皮,而是祸水东引呢?” 殷长穆没应这句话,心中思绪清晰。殷怀究这么说,是在给自己争取最后的活命机会。 谋反论罪当诛,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现在他说的暗示又模糊,为了以防万一,总会更加深入的去调查,这一来二去既耽搁时间,他这个放长线的鱼饵也会被留上一留。 殷长穆又看向祝甫阁,“太傅有向朕解释的理由吗?” 祝甫阁衣衫尽湿,比殷怀究还要狼狈,他佝偻着身子跪着,也听出了殷怀究的话中之意。 其实昨日他并未答应殷怀究的计划,不仅是因为这个方法太过冒险,还因为祝家并没有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殷怀究看他心生退意,当即下令绑了祝元倾,并将两人这段时间往来过密的证据摆了出来。 意味十分明显,要么祝家陪他赌一把,要么在他死后祝家因合谋罪跟着一起陪葬。 祝甫阁脸色灰寂,被殷怀究这么一刺激,挣扎着求情:“草民自知有罪,但请陛下看在文妃娘娘的面上,饶过草民的家人,他们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殷长穆挑眉,事已至此,这人还在心存侥幸。 在场的人都是知道姜羽的身份的,殷长穆直说道:“你原本就不配做她的父亲,何来借此人情一说。” 祝甫阁还想再说,却被云朝风打断:“祝老先生,文妃娘娘并非是你们家可以高攀的。” 祝甫阁被堵住了口,诧异的看向说话的人。 云朝风神色难辨,只能通过说话的语气判断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好。 祝甫阁无暇去顾及云朝风说这话的动机,又转过头去向殷长穆求情。 “陛下,草民自知娘娘现在身份高贵,但我们都是娘娘的血亲,请陛下问问娘娘的意思,莫让娘娘伤心啊。” 殷长穆笑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到了这种地步,明里暗里还在话语中暗示威胁,简直不知死活。 紧接着他直接宣布:“恭亲王谋反证据确凿,祝甫阁与其合谋按同罪论处,连坐血亲三族,秋后问斩。” 殷怀究眸色漆黑,最后的神情满是嘲弄:“陛下当真是好魄力。” 不顾两人的挣扎,禁军将其全部压了下去,云朝风皱眉问道:“是行宫与王府有所勾结?” 殷长穆点了点头,嘴角浅浅勾着笑:“看来朕离京两年,倒是真的给了他们不小的机会。” “卫纵,行宫守卫全部更换,彻查有异者;卫览,调查行宫内部情况,查出合谋之人。” 朝堂动荡不过一日,就被殷长穆安排的云家人全部压下。 工部尚书府的书房中,李广莫正拿着一封密信同邱善明商量。 “恭亲王拿出圣旨,无异于暴露了行宫,我们需尽量稳固朝堂,发展同盟。” 邱善明脸色不好:“可陛下在各个职位都安插了云家人,我们着实不好动手。” 李广莫:“云家确实棘手,但朝中像你我这样的老人是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克服和取代的,也是我们最好的目标。” 邱善明眼神闪了闪,说道:“尚书这般尽心尽力,是否想过要为自己留下后路?恭亲王已经是前车之鉴,我们万不能步他的后尘。” 李广莫点头:“这是自然。行宫不是正统,但陛下现在太过信任云家,对我们是极大的威胁,若能两处逢源最好不过。” 九月十七,云家前任家主云文毅携妻、子到达大殷皇宫。 云家长子云凌风,是对外宣称的云家家主,名声毁誉参半。因为云家在他的带领下,重回曾经恢弘,但造成的垄断,也让一些人苦不堪言。 云家四子云御风,擅长机关术,传言中其最厉害的机械人偶,文可题诗写赋,武可上阵杀敌。 几人刚到,就被直接带来了长乐宫。 姜羽和云家三人都在,团子也被云染风拉着留了下来。 云母郑氏是位温婉的南梁女子,却在见到姜羽的第一眼就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个遍。 急切的问:“哪里伤了?现在还疼吗?” 姜羽握着她的手:“云姨,我没事。”剩下的父子三人跟在身后,向姜羽微微行礼。 长乐宫渐渐热闹,等寒暄完,姜羽才问道:“云叔,你们怎么都来京城了?” 云文毅看了看云凌风,后者拿出了一道圣旨。 姜羽疑惑,他们是刚到京城,怎么会有大殷的圣旨?总不能是殷长穆将他们召来的。 云凌风示意姜羽接过。 姜羽打开,看清内容后久久沉默。 团子原本被云染风拉着,他注意到姜羽的神色,有些担心:“娘亲?” 姜云吞快步走过去,紧紧抓住姜羽的手, 姜羽抬头,看了看团子,轻声道:“姜末儿,你替娘去一趟御书房,把你爹叫来。” 姜云吞有些犹豫,姜羽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去。” 第82章 质问 姜羽拿着圣旨,首先看向的是云朝风:“有什么要说的吗?” 云朝风坦白:“这是上个月在后孔,我与殷长穆达成的条件。” 姜羽神色不变,“原因呢?” 这时云凌风开口:“姜主,云家与您有着十分复杂的关系,这个决定是基于您的身份来完成的。” 这句话姿态放的很低,但姜羽仍旧心有芥蒂。 她的声音有些冷:“基于我的身份,所以就可以不在乎是否有违我的想法意愿?” 云染风是最先坐不住的,他两步来到姜羽身边,首先表明态度:“不是不是,你的意愿就是云家的意愿。” 姜羽不理解这句话,就转过头去盯着他。 云染风被这种目光看的头皮发麻,嗫喏道:“有些事儿有点不好说……” 云朝风搭话:“这其中确实有些原因是现在无法解释清楚的,但云家可以保证,这个决定对姜云吞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姜羽的心绪并不平静;“团子现在只有五岁,前朝也并不稳定,这个时候的立储圣旨,就是直接把他送到了刀口上,这样也叫没有不利影响?” 郑氏见姜羽实在激动,连忙过来安慰道,“先别着急,你身上还有伤呢。” 姜羽闭上了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原因,她竟然真的觉得背上的伤口开始了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确实不该久坐的,她也不该压抑痛楚穿上衣服回到长乐宫。 云家和殷长穆,算是姜羽来到这个世界后少有的交心接触的人。 但她现在的感觉,像是两人交好的朋友中插入了第三者,她不仅被隔绝在外,还被另外两人回身捅了一刀。 心中有些空,姜羽压下那些念头,或许是她不该将多余的情绪外放,寄于这个时代向往。 这时有内侍在宫外高声唱和:“陛下驾到!” 殷长穆牵着云团子走进来。姜云吞第一时间放开他,跑到姜羽身边去牵她的手。 屋中气氛凝滞,但看到那份明黄的圣旨,殷长穆也大概猜出了原因。 姜羽看着他:“这才是你说的云家举家来京的原因是吗?” 殷长穆没有应,姜羽自嘲一笑,把儿子的手握紧:“你们先离开,我自己静一静。” 云染风还想说些什么,但姜羽撑着身子站起来,已经不再理会他们了。 花临上前搀扶,云朝风默了默,终是带着云家人退走。 殷长穆也上前两步,想抱起团子。 姜云吞却有些排斥这个怀抱,他挣脱殷长穆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姜羽身后。 殷长穆在原地立了片刻,也跟着进了内殿。 “娘亲,是伤口又疼了吗?” 姜羽看着儿子一脸担心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娘没事,就是坐的太久了,累了。” 花临送来一件软软的靠枕,姜羽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借力,殷长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迟缓的行动。 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语气:“陛下会颁布这种旨意,仅仅是因为看中了云家的能力?” 殷长穆也在看她,眼神深远,里面藏着姜羽看不懂的情绪,他说:“只是原因之一。” 姜羽又问:“那陛下想过如果这道旨意泄露,团子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吗?” “前朝局势并不稳定,选妃之事前几日还有大臣张扬进谏,若是他们知道储位已立,且永不会废除,团子面临的,就是他们最大的敌意。” 殷长穆:“旨意不会泄露,至于团子,朕会护他周全。” 这话在姜羽耳中,和不负责任并无区别。 她几乎质问,“怎么护?陛下以后永不选妃还是团子之后再不出宫?陛下能将所有暗箭防的滴水不漏?” 长乐宫安静极了,尧公公在门外听着这话,心中都拧紧了。 娘娘关心小皇子无可厚非,但也不能跟陛下这么说话啊! 殷长穆脸色也是不善,以前姜羽的大胆都透着算计和古灵精怪,但这次的声声逼问,确实太不把他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了。 姜羽情绪激动,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又一次过了界。 她是一位母亲,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孩子以后的生活都会有不能确定的威胁。 云团子一直站在旁边,紧紧拉着姜羽的手,喊她:“娘。” 姜羽这才回过神,勉强朝儿子露出一个微笑。 想了想又接着道:“而且你问过儿子的意愿吗?他现在已经懂事,能成熟的表达自己的喜好,这种左右他一生的决策,难道不该由他自己选择吗?” 殷长穆:“他是朕的儿子,理应担起天下大任。” 姜羽反驳:“他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我们的儿子。陛下曾为质子,难道不能理解身不由己的苦楚吗?” 空气沉默,姜羽紧紧盯着殷长穆,试图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改变决定的意味。 但殷长穆依旧道:“圣旨已出,不可更改。等到团子弱冠之年,朕会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种像是施舍的妥协,狠狠敲在了姜羽的心上,她激动的情绪退去,凉意慢慢遍布全身。 姜羽闭了闭眼,沉默许久,终究是应下了这句话。 姜云吞见娘亲再次妥协,小小的拳头紧握,他朝殷长穆怒声:“不用等,我才不会选择,我永远不要答应。” 这句话震惊了姜羽、殷长穆和屋外恭候随侍的一众奴仆。 尧公公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娘娘和小皇子糊涂啊,就算现在再不愿,也不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陛下啊。 殷长穆却眉头紧皱,在儿子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排斥与敌意,比最初在太极殿姜羽自请离开的时候更甚。 空气再一次安静了,几步相隔的距离现在却仿佛是天堑鸿沟,殷长穆在这一侧,是他的儿子,亲手将他推远。 姜羽拉住了儿子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姜云吞却依旧倔强道:“娘亲跟我说过,你跟爹的相处需要磨合,你说你会退让爹也会的,但为什么这次还是这样?” 姜羽说不出话来,殷长穆眸色渐深。 他并不知道儿子与姜羽有过这样的对话,也不知道姜羽在儿子面前维护过他多少次。 可无论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儿子现在对他的行为,是失望。 殷长穆默了默,主动说起这件事情的经过:“后孔客栈,朕与云朝风暗谈。朕确实有意邀他入宫,但立储的条件是他首先提出,朕权衡之后才应下。” “圣旨已下,朕不会出尔反尔,但若是云家能放弃条件,那这道旨意可以废除。” 姜羽也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对云家,也不是知根知底的。他们对我似乎有极深的感情,却解释不清这感情的由来。” “陛下若想借云家稳固朝堂,立储或许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殷长穆摇了摇头:“云家的能力,入世和出世并不需要任何借口。现在他们的到来,足以证明你确实是云家入世的原因。” “至于对你的隐瞒,或许确实事出有因。” 第83章 离宫 气氛有些缓和,但姜羽依旧拉着团子的手,未对殷长穆的话做出反应。 姜云吞没得到娘亲的反馈,眼中也保留着警惕与戒备。 殷长穆静静的立着,没再有任何解释。 气场僵持,沉默蔓延,桌案上的香炉飘出青烟,似乎有些东西在无声中慢慢变化。 殷长穆在回想,除了最初与姜羽爆发的那次最大的分歧以他单方面的旨意结束,后来两人的相处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冲突。 入宫这么久,姜羽好像无欲无求。朝中大臣想方设法要把女儿塞进他的后宫,可姜羽坐在这个位置上,却始终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虽然向他提了很多要求,可那些多半为了儿子,或者只想排除最潜在的危险。看似是对未来生活的打算,但细想下去又十分牵强。 所以,他们两人之间平静的相处,似乎只是因为姜羽的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才不冲突,才事事退让。 殷长穆眸色晦暗的看向姜羽,心中又将儿子的话翻滚过几遍,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姜羽在重新思考,这段时间殷长穆对团子的关心爱护不是假的,却不会超过对大殷的责任。 虽然她知道家国大义,以何为先。 但这件事并非已经到了无解的地步,就算是必须要寻求云家相助,也不该把风险放到团子身上。 剥夺孩子的未来而得到便利,只能说明他们为人父母的无能,甚至整个大殷朝廷的无能。 姜羽终于出声,问道:“若我能说服云家,陛下答应改换条件或废除旨意吗?” “自然可以。” 又是一阵沉默,姜羽微微行礼:“谢陛下。” 云团子还站在姜羽身前,他并不知道这场冲突的原因,只知道娘亲不能再受委屈。 殷长穆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往前迈动分毫,姜羽看似接受了这个决定,但他知道那道鸿沟还在。 殷长穆思虑片刻,说道:“团子还有半月就是生辰了,他回宫后的第一个生辰,必然要隆重一些,他有何喜好?” 姜羽算了算日子,距团子的生辰恰好半个月,她们往常只过生日当天,但殷长穆说要大办,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回道:“团子没什么特别偏爱的东西,回头我让花临列个单子给尧公公送过去。” 殷长穆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最终只是应下一句,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出宫门,姜羽就派人把云朝风重新带了回来。 姜羽有些累,她撑着身子揉了揉额角,还是问了一句:“云家如此待我,究竟为何?” 云朝风忽然跪地行礼,双手捧起一道玉令:“云家事出有因,确实不能向您坦白,但如今事已至此,这枚家主令,就当是偿还云家的人情。” 这个答案不是姜羽第一次听到,她盯着云朝风,久久未发一言。 她确实感受不到云家的恶意,而且就殷长穆所言,云家劳心劳力的举家入世,也确实是想做她背后的靠山。 可就算是这样,云家对团子的利用,依旧是姜羽心中的芥蒂。 她说道:“殷长穆已经答应我,只要云家同意,圣旨可废,条件可换。你现在把家主令给我,之前的一切就相当于竹篮打水了。” 云朝风还是那个态度:“那道圣旨,只是向殷长穆表明云家的态度,至于内容如何,并不重要,姜主想废想换,可随意支配。” 殿中安静下来,最终姜羽慢慢起身,走到云朝风面前,将那枚家主令拿了过来。 玉令触手生温,明理剔透,这般质地一看就不是凡品。 姜羽摩挲了两下,依旧道:“这玉令虽然抵在我这儿,但云家的家主,依然是你的父兄,我不会干涉云家任何事务。” 云朝风没有说话,姜羽就当他是默认了,“你回。” 事情到了这里,只需要再换掉那道圣旨就好。 姜羽转头看向这高墙深宫,一种无力和疲惫感缓慢却疯狂的爬满全身。 她想,她或许该离开皇宫了。 第84章 离宫2 长乐宫外竹林雅亭内,殷长穆端着一杯茶,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尧公公在身后提醒:“陛下,云大人已经离开一刻钟的时间了。” 殷长穆低头盯着手里的茶,浅浅啜了一口,确实已经凉透了。他将茶杯放回桌上:“换新茶。” 尧公公应了一声,立马退下去办。 殷长穆又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重新回到长乐宫。 团子正在侧殿,被且风、饰月围着,见到他进来,颇有些故意的将头偏远。 殷长穆摆手让二人退下,坐到了团子身边。 云团子立刻跳下矮凳也打算走,被殷长穆提起来放了回去。 姜云吞把嘴一瘪用力瞪他,外露的情绪殷长穆是感受到了,但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问道:“你娘还跟你说过什么?” 姜云吞定了一下,慢慢收回表情,却没有回答。 他很认真的看着殷长穆,问了另一个问题:“爹,如果以后选妃有了新的皇子,能让我和娘亲离开吗?” 这是他最早问过娘亲的问题,当时娘的回答是不知道,现在他将这句话问到了当事人面前,话中希望的回应是肯定。 殷长穆自然能看得出来儿子的想法,他也知道,能让儿子问出这句话的原因一定是姜羽。 他顿了顿才道:“按照公平的原则,先问的先答。” 云团子犹豫了片刻,才开始说道:“最开始娘亲提起爹的时候很突然,只是问我想不想有个爹爹。” 他看了一眼殷长穆:“学堂的夫子说娘亲是被休弃的,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想要爹。” “后来娘说因为她和爹没有感情,所以才自己抚养我,我怕娘受委屈,还是告诉她我不喜欢爹爹。” “再之后被突然被接到宫里,娘很严肃的说,爹是很有身份的人,让我不要不听话,要乖。” “你把娘关起来的时候,我是很讨厌你的。” 殷长穆对上儿子的眼睛,虽然这句话说的严重,但他并没有在儿子的眼神中看出多少厌恶。 姜云吞也眨了眨眼,又低下头去接着说。“在这里住下以后,我很怕娘会再被关,所以她说了很多规矩我都有好好遵守。” 殷长穆打断他:“你是皇子,不用守宫里的规矩。” 姜云吞没说话,软软的声音消失后,整个殿内都安静下来了。 殷长穆突然反应过来,这些话儿子或许跟姜羽都没有说过。他很懂事,甚至懂得许多不该在这个年纪懂得的道理。 殷长穆抚了抚他的脑袋,缓缓的问:“还有吗?” “后来娘亲每天都要和你出门,我问她你是皇帝还有什么是做不成的,为什么一定要她跟着去?因为我觉得她受了委屈。” “但娘说没有人无所不能,我们都会有缺点。两个人相处总要磨合,也总要有人妥协,现在是她以后就会是你。” “我一直都信了。” 殷长穆哽了哽,心里有些情绪慢慢笼罩,又软又涩。他放轻了声音:“所以你才生气了是吗?” 云团子点了点头,“娘亲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是进了宫才变成这样的。” 说完又道:“该你回答了。” 殷长穆看着他,那双眼睛中的灵动似乎有姜羽的影子,可他还是说道:“如果你娘想离开的话,会的。但是你要留下。” 姜羽今天似乎特别累,她迷迷糊糊的趴着,随花临、饰月的摆弄给她换药,睡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是想着吩咐花临写一份团子的喜好给尧公公送过去。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她目光盯住一处发呆了一会儿,才缓神起身。 花临见她起来,便过来侍候:“娘娘昨晚想吩咐什么?” 姜羽想了想才道:“宫里要办团子的生辰宴,你把他的喜好誊一份,一会儿我捎去太极殿。” 花临应了一句:“是,但这个时辰才刚下朝,太极殿怕是没人,晚些时候奴婢送去。” 姜羽摇头:“不急,先用膳。” 她刚坐上饭桌,姜云吞就到了。 姜羽看着儿子,迟缓的神经终于连接上了。 她如果真的要离开,团子要怎么办?就算有那道圣旨,殷长穆也不会放手团子的。 姜羽放下勺子,有些艰难的开口,“姜末儿,如果娘不住在皇宫了,你想跟娘一起走吗?” 团子像是挣扎过才说道:“那娘回我们的院子住吗?” 姜羽点头。 姜云吞抿了抿嘴:“我可以常常出宫去看娘。” 姜羽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甚至在想,儿子这么懂事,她为什么要这么自私。 姜云吞绕过桌子去抱她,“娘亲别哭,娘亲南下的时候,我还是要跟着去的。” 姜羽根本收不住,她确实很自私,她只顾自己,她放弃了儿子。 且风都急了,她跟着娘娘四年,从来没见娘娘哭过。 云团子把自己塞进娘亲怀里,一遍一遍哄她,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姜羽抱着儿子不撒手,一点一点的嘱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宫里的老师都很厉害,要认真的跟着他们学本事。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絮絮叨叨也没有条理,但云团子听的很认真。 最后,姜羽红着眼睛问:“姜末儿,你会恨娘亲吗,丢下你一个人?” 姜云吞摇了摇头:“我知道娘亲是想陪着我的,但宫里的生活让娘亲很不快乐。娘亲如果不爱我,当初也不会生下我的。” 姜羽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之后,姜羽来到太极殿的时候,午时都过了。她带着花临写好的团子喜好,和那道圣旨。 “陛下答应过同意改换条件,我要离开皇宫。” 姜羽的声音很坚定,一点也看不出她其实哭过许久。 殷长穆看着那朱红的皇印,问道:“你想好了?” 姜羽:“是。” 殷长穆紧紧盯着她,就像昨日姜羽在长乐宫看他的眼神。 其实若不是从儿子那里知道她们的经历如何,他并没有想过原来两人在他面前如此谨小慎微。 原来姜羽每次与他看上去势均力敌的对峙,只是在争取他们入宫之前最基本的东西。 说到底,是皇宫束缚了她们。 殷长穆:“准。但团子在宫中的第一个生辰,还是需要娘的,在那之后你再离宫。” 姜羽想了想,到时她可以直接南下,也能多陪陪团子,便答应了。 第85章 拍卖 之后的几天,姜羽都在养伤。云团子知道娘亲要留下陪他过生辰后,也高兴了许久。 而前朝,云家以殷长穆为后盾,迅速渗透进了大殷整个朝堂,连她的四品职位,也被云家人接了过去。 姜羽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只是两天后郑氏又入了宫,用的理由还十分蹩脚。 说是来讨一张团子生辰宴的帖子。 姜羽有些好笑,这种东西云朝风只要提一句,送去十张八张都不是问题,根本不需要特意入宫讨到她面前。 这是云家在向她示好。 其实拿到玉令的时候,姜羽就已经在这件事上给云家翻篇儿了,现在郑氏的态度,只是增加了这枚定心丸的作用。 姜羽语气温和道:“请帖我宫里倒是没有,等晚些时候,我差人给云姨送过去。” 郑氏听到这个称呼就笑了,她连连点头:“好,好。” 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玉瓶,递到姜羽手里。“这是我们老家的古方,我让三儿看过了,对祛疤除痕极有好处,你留着用。” 姜羽伸手接过,又被拉着闲话一会儿,郑氏才离开。 九月二十五,团子生辰宴之前,姜羽出宫了一趟。 南下路途遥远,一去就要月余时间,京城的后续她得安排妥当。 揽月阁的盲盒房间拍卖早该进行,但因为她受伤就耽搁到了现在,还有一些繁杂琐事也需要同言犀商定好。 林谭逼宫的消息殷长穆一点也没让人拦,不到半日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再加上恭亲王与其合谋的事情,这段时间人们茶余饭后的议论从未停过。 所以姜羽一到揽月阁就被围了起来,一声声的关心询问都是关于她的伤势。 姜羽解释了两遍才把她们安抚住,随后带着玫姨上了二楼。 “最近的客人量如何?” 玫姨:“情况很好,甚至还有人来我这儿打听小姐的情况。” 姜羽点头:“那早先定下的拍卖可以安排了。从今天开始放出消息,揽月阁这段时间所有的开放过的房间公开拍卖,价高者得。” “顺便将账簿送来,我看看这段时间的盈利决定起拍价。” 玫姨立刻应下去办了。 姜羽留在房间看账簿,半个时辰后,敲门声响起。 她应声,进来的人竟是言犀。 姜羽笑:“我恰好也要去找你。” 言犀行礼:“在下听说小姐出宫,就来看看。” 姜羽知道这人跟那群姑娘们一样,也是在担心她。“进来坐,我刚好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 言犀依言坐下:“小姐有什么吩咐?” “团子生辰过后我会南下,但这次或许会去的久一些,所以这段时间的事务安排都要比往年细致。过两天揽月阁拍卖,到时你将规划好的细则给我” 言犀应下,行礼而退。 九月二十九,拍卖正式开始。 还未酉时,就有一批批的人流涌入大堂,玫姨忙着招呼全场,姜羽坐在二楼,身边是送来规划的言犀。 酉时末,余晖藏尽,揽月阁灯明烛亮,人声起伏。空幽的笛声突然响起,青枝身着纱幔,花容半遮,款款上台。 “欢迎诸位客人到场参加揽月阁的拍卖活动,本场所有拍品都是这一个月来限制使用的主题房间,诸位可以在起拍价的基础上任意加价,上不封顶。现在,拍卖开始。” “第一个房间,雨蝶采花。起拍价,三千。” 青枝话音刚落,就有此起彼伏的声音加价。断断续续加到五千以后,突然拔高:“一万。” 姜羽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细则,起身盯着楼下大堂。 一万并不是小数目,那人喊过便再也没人加价,只是吵吵嚷嚷的议论着。 姜羽叫了玫姨:“把最后那个喊价的人带上楼,顺便告诉青枝,刚才的买家无力支付费用,第一件拍品重拍。” 云染风上楼走到半路,听见自己刚拍下的房间没了,转身又想往下跑。 姜羽直接给了他一脚,把人往房间里提。 云染风嘿嘿笑了两声:“我参加拍卖会,很单纯的参加拍卖会。” “你拍来做什么,跟你的虫子一起住?那可真是糟蹋我的房间。” 云染风反驳:“怎么不行呢,我的小宝贝都可乖了。” “你的小宝贝会让我关门。” 姜羽又嫌弃的看他一眼:“想给钱就直接给,没必要砸我的场子。” 谁拍卖的时候直接翻倍价拍啊。 云染风把脸一转,半分被戳破的心虚都不演,“我不是,我没有。” 说完就往房间里进,原本散漫的表情在见到言犀时猛然一收,然后转身就往回退。 他看向姜羽:“你们揽月阁开新业务了?”不怪云染风惊讶,言犀那张脸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想歪。 姜羽白他一眼:“你自己的红颜知己都不认识了?” 云染风反驳,“我哪有红颜……”话未说完,突然有张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眉眼与刚刚那个男人竟有七分相似。 云染风的表情由僵硬化为惊恐,他猛的冲进屋,径直朝言犀而去。 言犀也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云公子。” 云染风几乎已经生无可恋,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所以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屈指可数。 除了三年前在姜羽面前主动暴露。 但他还是颤抖着声音问:“你是阿言?” 揽月阁的所有姑娘都不以真名示人,这个名字是他当时追问了大半个月才得到的小字。 言犀还未答,姜羽一锤定音,“几年不见,你们倒是生疏了。 云染风承受不住打击,踉跄两步,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言犀没什么反应,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人是跟他一样假扮的女装。后来云家上门,他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姜羽看向云染风,挑着语调问他:“久别重逢,心绪激动?” 云染风立马将悲愤转移:“姜羽!我替你拍卖,你报复我,你的良心呢?” 姜羽眨了眨眼,偏偏一副良善的语气:“在劝你女装的时候就没了。” 言犀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云染风原本瞪大的双眼渐渐眯了回去,甚至连眼泪都挤了出来。 他反应过来了,姜羽的意思是,她最初让他穿女装不是为了帮他躲避追杀,只是单纯的想骗他。 云染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直接哭了。 第86章 南下 他哭的实在太难看,姜羽塞了一块花糕把他的嘴堵上:“说,今日来干什么的?” 云染风费了大力气才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呜呜噎噎的控诉,“二哥说你将离京,归期不定。我就想着送点你能用上的东西,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中伤我,你还侮辱我的小宝贝。姜羽,你好狠心啊!” 言犀早已收敛好表情,此时与姜羽坐在一起,倒是恰好欣赏了这一出做作的表演。 云染风毫不介意,当初他磨人家小字的时候,形象甚至比此时都不如。 姜羽猜的到,这人也就这点心思了。“你二哥要守朝堂,你又没什么顾忌,到时跟着一起。” 云染风咧嘴,神色满是兴奋却偏要装出一副扭捏的样子:“可是大哥不让我跟着。” 姜羽实在嫌弃他这种嘴脸,于是顺着他的话改口:“那你就听他的。” 云染风的表情僵在脸上,立马否认:“我记错了,我大哥没说过这话。” 大堂内人声鼎沸,姜羽不再理他,将桌上的细则重新拿起。云染风默默甩了甩袍子,也跟着安静坐下。 言犀低下头,将袖袋里的备下的礼物拿出:“这是小主子的生辰礼,小姐代为转交。” 云染风这时也不尴尬了,在怀中掏了掏,将一份请柬扔在桌上,“生辰礼哪有转交的道理,这宴会本来就是为了面团子办的,以前你们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呗。” 言犀看了看那份请柬,又抬头看向姜羽。 姜羽点点头:“你凭请柬入宫后我让花临去接你,无论宫宴办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单独给团子过,那时就像我们以往一样。” 言犀拱手,将请柬收下。 十月初二,这生辰宴虽然奢华,但既繁琐规矩又重,一场宴会下来竟没有任何乐趣。 姜羽就静静的跟着坐,心里想的却是明日的离宫事宜。 这皇宫她入住还不足两月,但对君权帝位的体会比以往五年都要深。 最可怕的是,她慢慢改变了曾经的思维和理念,放弃了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所有原则,开始习惯这个社会。 虽然这种改变会对她以后在这个时代的生活有所帮助,但姜羽却并不想被这种统治的思想同化,即便她的向往根本无法在这里实现,她也不想就这么慢慢抹去了之前二十多年生活的痕迹。 只希望这次离宫,一切能回到正轨。 戌时过半,宴会渐渐散尽,姜羽带着儿子回了长乐宫。 云团子蹦蹦跳跳的,被姜羽牵着也不老实:“你再闹就扣蛋糕了。” 姜云吞立刻绷直了身子,乖巧的回到姜羽旁边,还弱弱的哼唧:“我的生辰娘亲还欺负我。” 姜羽笑:“那我们就当成惯例,以后你每过生辰就欺负一次,慢慢你就会习惯了。” 云团子眼睛都瞪大了,急忙抱住姜羽的腿:“不行!”娘亲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身后传来轻笑,二人的打闹顿住,姜羽回头,是殷长穆一直跟在两人身后。 姜羽把云团子扒下来放好,行礼:“见过陛下。” 殷长穆摆手,“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 姜羽笑了笑,只是收回动作继续牵住团子,三人一起回了长乐宫。 整个长乐宫灯火璀璨,看着竟比刚刚的宴会还热闹三分。 言犀和云染风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那里,花临见他们到了,立刻去小厨房把姜羽提前做好的蛋糕端了出来。 云团子依旧兴奋,拉着姜羽倒腾着短腿小跑过去。 烛火的荧光闪烁,云染风在旁边比他自己过生辰还着急:“快许愿。” 殷长穆是最后来到桌边的,他看着儿子双手合十,闭目虔诚的样子,微微出神。 这个场景好熟悉,似乎在某个他记忆深处的时光里,他曾经历过一模一样的景象。 众人都围着团子,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殷长穆又打量起那个蛋糕,回忆模糊,但依旧是那层朦胧的熟悉感牵扯着他的神经。 姜云吞许完愿,姜羽给众人分食蛋糕,殷长穆接过,问道:“这种糕点看着倒是很新奇。” 姜羽应:“大殷此前并没有这种糕点,是我慢慢摸索出来的做法,担不得陛下夸赞。” 殷长穆垂眸又看了看,舀起一匙送入口中。 口感很黏,甜而不腻,这下殷长穆更加确定了,他应该是在很久远之前就吃过这个东西的。 可姜羽说这是她创造的做法,为何他会曾经吃过?殷长穆心中疑窦丛生。 但眼前众人其乐融融,殷长穆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又吃了一匙,眸色深重。 十月初三,艳阳高照。一排庄严肃穆的马车,停立在宫门前。 姜羽一踏出宫门就开始疑惑,她南下要带的行李大多在言犀的茶庄,出宫只要一辆小马车代步就好。 她眉头微皱,脑海中一些不好的念头冒出。 姜云吞也在问:“娘亲,这是爹安排送我们的马车吗?” 姜羽朝他摇头:“不是,我们以前是如何南下的,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但最华贵的那辆马车被掀开门帘,露出殷长穆的脸:“上车。” 姜羽心中的不安扩大,她没有动,有些警惕的问道:“陛下要随我们南下?” 殷长穆摇头:“赤潭的金矿出了些问题,朕要去看看。” 第87章 系统来历 姜羽不知道这说法是不是借口,但她的动作间表现出来的明显是不相信这种巧合。 殷长穆自然也看懂了,于是解释道:“赤潭的消息传来已近半月,之前是因为朝中无人,朕分身乏术,无暇顾及。现在秋考结束,云家在京,朝堂安定,这些事情自然也该解决。” “至于同行之事,原本这辆马车就是安排给你们南下使用的。朕若是独行,自然是驾马更加快捷。” 姜羽听懂了,等到不顺路的时候,殷长穆就会自己骑马走了。 这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她拉着儿子上了马车。 云团子脸上是压不住的兴色,他挂念这辆马车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是一辆三马同驾的马车,车内十分宽敞。两侧的座位都铺了华丽的软垫,中间一张小桌,车身最后还配了一方软榻,可供人休息。 姜羽有些满意,这种配置真的不吃亏了。 “先去茶庄,我们还有行李在那儿。” 卫阶是有独骑的,但他偏要揽驾车的活儿,现在听到吩咐,扬声一应:“是,娘娘。” 皇宫渐渐在马车背后隐去,姜羽掀起窗帘看过一眼,将所有心绪收起,再回头时,眸中神色已是平静无波。 等到了茶庄姜羽才知道,这次要同行半路的人不是只有殷长穆。 云父云母本来就是因为她才来京,现在姜羽离开,他们自然不会多待。云渡风出来许久,也要回师门了。 再加上另外来送行的云家三兄弟,一行人都跟着云染风熙熙攘攘的凑来了茶庄。 往日里颇为清冷的茶庄瞬间就变得热闹了许多。 姜羽认真的听着云母的嘱咐,言犀则同皇宫的车驾安排行李。 突然,云朝风把姜羽喊到一边,递给她一件荷包。 姜羽犹疑着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平安符。” “平安符?怎么想起求来这个?” 云朝风语气有些严肃:“之前袁见水替你卜过生辰八字,卦面并不如意,三个月内怕有灾祸。这里面有我让他特意做好的辟邪符和平安符,你要时刻带在身上。” 姜羽怔了怔,三个月的灾祸?是说的系统吗?系统带来的影响竟然能被占卜出来? 那让她做任务的目的是什么,改变历史的发展? 难道系统是这个世界中未来新文明科技的产物,因为某些原因被创造出来改变历史? 那怎么就选中了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另一个世界的人成为宿主了呢? 无数疑问萦绕在姜羽心间无法宣之于口,云朝风见她出神,还以为她在担心,安慰道:“这件事殷长穆也知情,他会尽力护你周全的。” 姜羽又一怔,所以这也是殷长穆随她们同行的原因之一?若真是这样,那她在宫门前的想法就有些小人之心了。 姜羽赶紧应:“我知道了,我会一直带着的。” 几人没在茶庄停留多久,告别后就互相启程了。 姜羽拿出荷包内的平安符,一共三对,每对有大有小,她知道这是给团子也备下了一份。 殷长穆一直在旁边看奏章,姜羽给团子戴好后才问他:“袁见水替我卜过卦?” 殷长穆点了点头,不见任何惊讶,想来是知道今日云朝风会向她坦白。 姜羽犹豫着问出口,“那你今早为何没有提一句?” 殷长穆声音淡淡:“这种还未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姜羽默了默,才继续道:“我今日对你有过猜疑,是我小人之心,在此也当对你道一声谢。” 殷长穆这才将视线转过来,“此事起因朝事,你是无辜被累,这些后果本就该由朕负责。” 姜羽低垂下眸子,眼神中不知是闪过了什么。 但她抬头时已经盈了笑意:“君恩当谢,陛下能为我们这么想,这一声谢还是要受的。” 第88章 边境集兵 马车舒适,赶路的速度也很快,姜羽看着手中的平安符,重新陷入思考。 可能是之前的现代生活思维让她忽略了怪力乱神这种东西。 再加之系统能控制她身体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有较强的心理威慑,所以在系统出现后她竟没起过反抗的心思。 但现在看来,风水玄术如果能够预判到系统的行为,那是不是也可以在某些方面阻止它呢? 可此事困难在于,她对系统知之甚少,对玄学更是一窍不通,这种情况过于灵异还难以暴露,可谓进退维谷。 姜羽思虑片刻没有头绪,最终决定先挑离得近的下手。 她在心中唤道:“系统,任务时间还有多久?” 那道机械的声音回复极快:“任务截止时间:八十天。” “任务有完成度要求吗?比如我具体要调查到什么地步,是只查出冤案,还是要替冤者平反?” “系统评判自有标准,会提示宿主完成。” “那如果完不成任务,惩罚具体是什么?” “惩罚种类较多,系统会随机选择。” 姜羽闭上眼,叹出一口气。果然系统的逻辑思维只围绕任务,根本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做最后的挣扎:“所有的惩罚结果都会危及生命吗?” 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是。” 姜云吞听到娘亲叹气,担心的询问:“娘,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殷长穆也转头看过来,姜羽安抚团子:“娘很好,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要问问你爹。” 殷长穆把手中的朱笔放下,示意她问。云团子见此,也坐直了身子听娘亲说。 姜羽顿了顿,开口询问:“陛下可否将袁见水占卜的卦象详细的告诉我?” 殷长穆看着她,缓缓才道:“朕以为你并不在意此事。” 姜羽眼神复杂一瞬,转而问道:“陛下怎么会这么想?” “当日你伤势危重的情况出现的奇怪,缓解的也十分奇怪,而第二日云渡风询问原因时,你的反应也并极其平静。” “可听闻袁见水卦象的云朝风却十分担忧,所以朕猜测或许是你对他们隐瞒了什么。” 听他说完,姜羽突然笑了:“陛下的观察细致入微,之前确实如此,但这件事现在另出枝节,所以还请陛下详细告知。” 殷长穆眉头微皱,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回她:“他曾言你命格中岁星暗笼,是性命垂危之象,但半刻后五星渐隐,整个星象就被遮盖了。” “这卦象是什么时候卜出的?” “就在你受伤那晚。” 姜羽点了点头,这说法确实能和那晚的情形相对应,应该是系统的出现影响了她的命格。 马车里突然变得安静了,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 殷长穆不知她的想法,他重新拿起一本奏章,说的很随意,但语气却十分沉稳坚定,他说:“卦象难测,人定胜天。” 姜羽笑了,她自然是懂。 穿越一事已开先例,不到最后难知鹿死谁手,就算最终她仍旧斗不过系统,也比坐以待毙要强。 云团子在一旁听的似懂非懂,“所以二叔才给娘求来的平安符吗?” 姜羽回他:“是,所以你要时刻带着,别辜负了你二叔。” 姜云吞点头:“我知道了。” 十月初的天气,虽入深秋,但山间田野尚余些许绿色,也算风景正好。 车马一行人走了五日,期间云染风拉着团子捕虫捉鸟,玩乐起来甚至有些吵闹。 姜羽也向云染风打听过,江湖上是否声名高的风水大师,但他却摇头:“行走江湖干这活儿的基本都是招摇撞骗的,真正有能力的人大多会因为追求安稳可靠,选择成为一些世家大族的供奉,不赚那些虚名。” 姜羽懂了,原来端铁饭碗的风气这个时候就已经十分盛行了。她接着问:“他们都不接私活儿吗?” “那肯定会偷偷的接啊。” 姜羽满意了,“你帮我联系一位,我给你报酬。” 云染风双眼放光,立刻应道:“没问题!” 这日他们刚吃过午膳,正打算启程上路。 卫阶突然上前,眉宇间难掩急色,而他的肩膀上,落着一只鹰。 “陛下,卫凉急报。赤潭金矿的消息泄露,南梁似乎心有不甘,已经在边境集结军队。” 殷长穆神色一凛,两个月前两国才达成休战协定,南梁这番动作是打算毁约了? “什么时候的事?” 卫阶将密报送上,“飞鹰传书,应当时日不久。” 殷长穆一目十行的看完,“给卫凉回信,封锁边塞备战。派人送消息去仙人塞,让冯仓集结军队,随时准备支援。” “再去拨出二十人,骑快马随朕先行赶往赤潭。” 卫阶:“是!” 姜羽就在一旁,自然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殷长穆转身过来看她:“边境有乱,可能暂时无法南下了,你还有其他去处吗?” 姜羽眉头微皱,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先随意找个城镇暂住。” “也可。朕要先去赤潭,你们若有变故,及时给朕送消息。” 姜羽应下,心中也有无限感慨。 战争与和平她都经历过,但南梁求和一事仿佛就在昨日,现在战火又起,平白葬送了两国使臣的多少心血。 车队因为人员调度变得嘈杂,云染风拉着团子,疑惑的走过来:“这是怎么了?” 姜羽看着忙碌的人群,有些出神的应:“南梁在边境集结军队,可能又要开战了。” 云染风惊讶:“又要开战,那我们还怎么走?” 姜羽抱起团子,向马车走去:“先找个地方暂住。” 姜云吞窝在她怀里,环顾一周,“娘亲,爹爹呢?” “他去边城了。” 云染风在一旁道:“那我们也去呗。” 姜羽转头看他。 云染风神色平静,有理有据:“战乱常伴有难民,若没有军队镇压也是一大祸事。殷长穆是皇帝,他待的地方肯定是最安全的。” 姜羽看了看儿子,心中思考。 云染风的话不无道理,贞治初年间战火纷飞,流民伤人的事件无数,而他们一行人又是个极大的目标,确实很危险。 于是姜羽改口:“那就去赤潭。” 先行的二十人还在整顿行李,姜羽找到殷长穆:“若是开战,四周城镇怕是会有流民涌入,安全隐患较大。我们能随陛下前往赤潭吗?” 殷长穆点头:“自然可以,你们在赤潭也方便朕看顾一些。” “那陛下先行,我们随后就到。” 赤潭城内,各大商户店门紧闭,街道空空,往来穿行的都是正在备战的士兵。 一处昏暗的民宅中,祝洲远捏着一封信,良久未有动作。 当初为了保留尊严他自请戍边,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救了自己一命。 半个多月前,在他们即将到达边境的时候,祝甫阁与恭亲王因谋反获罪并连坐三族的消息被昭告天下,祝洲远知道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拿他,所以抢先一步杀了随行众人,改头换面逃去了南梁。 他原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却没想到是从一条死路跳进了另一处死门。 六年前让他大败而归的南梁镇国将军之子孟柘一眼就认出了他,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将他押进了大牢。 孟柘曾被殷长穆俘虏,原本就与大殷不共戴天,现在看到他这个手下败将,立刻将所有怒火泄愤到他的身上。 孟柘膀大腰圆,一身肌肉孔武有力,只用最简单的刑具也能给人重创,祝洲远就这么被严刑拷打了三天。 最后,他不得不答应成为南梁的细作,进入赤潭,收集信息。 祝洲远大概知道,南梁和大殷在风俗和语言习惯上差别很大,很多细作都要提前学习训练不知多少年才能勉强胜任。 虽然他在大殷已是罪身,但比起南梁人,先天的条件已经胜了。 成为细作的最先付出的代价,就是孟柘派人给他治伤的时候总会有牵强的痛楚席卷全身,他的伤口在慢慢好转,毒性也慢慢深入骨髓。 这些祝洲远也知道。 赤潭城内的通缉画像遍布,所以他如今的处境是前有狼、后有虎,他只能在其中慢慢斡旋,寻求生路。 第89章 好看的交代 快马加急两日后,殷长穆一行人到达赤潭。 卫凉亲自出城迎接:“卑职见过陛下。” 殷长穆一身戎装,发髻高束,连日赶路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态。“入城,现在情况如何?” “情况尚可。南梁军队自七日前开始集结,主将是刚被放回去的孟柘。孟柘此人陛下也有了解,孔武有余,智谋不足,只是生性好战,这番急躁的起兵怕是在记恨曾被陛下俘虏之事。” “如今南梁形势依旧兵短将缺,所以他们只是扎营盘踞,不敢随意进攻。应当是得知金矿消息后发觉被算计,南梁皇帝才会允许孟柘整军待战。” “南梁不足为惧,只是金矿的消息是从军中泄露,卑职还未查到可疑之人。” 殷长穆脚步一停,语气疑问:“从军中泄露?” 卫凉神色很是难看:“是。金矿设有专人开采,除了巡逻的将士,难以被外界人接触。而且开采时间已有月余,此时出现问题,只能是原本封锁的消息被外泄了。” 在军中能知道这种消息的人,职位定是不低,甚至会知道其他行兵机密。虽然可供怀疑的范围很小,但卫凉依旧没什么头绪。 殷长穆刚到赤潭,对这里的人员任职基本都不了解,所以在听完卫凉这段话后并没有做出表态,只是又问:“赤潭守兵有多少?” “守兵三万,其中七成可直接奔赴战场。其余人员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开采金矿,未曾训练过,怕是……” “无妨。两国协议休战十年,此时起兵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这般大张旗鼓的整兵,应该只是想借机多谈些条件,朕等他们坐不住的时候。当下主要是调查内贼,以防更多军中消息外泄。” 卫凉躬身行礼,扬声应:“是。” “另外,文妃与皇子正在赶往赤潭,你派些人去接应他们。” 卫凉有些惊讶,封妃、册任皇子的消息很早就传遍了大殷,但他从未想过陛下会带他们一同随军。赤潭虽不算困苦,但比起繁华的京城,自然是要艰难许多的。 殷长穆见他没有反应:“愣什么?” 卫凉一瞬回神,立刻应道:“是。” 南梁主帐内。 孟柘甲胄在身,虽然面有英气,但一身肌肉生生把这份英气变成了威猛。此时他正在擦拭着手中的长刀。 帐内另一侧的舆图前,三位玉面束发的文臣似是在争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孟柘被他们扰的烦心,把刀往地上重重一插:“都闭嘴,吵的本将头疼。” 蓝衣文臣先一步倒了杯茶,递到孟柘面前:“少将军稍安勿躁,喝杯茶消消火气。” 孟柘伸手接过:“你们文臣就是瞻前顾后,贪生怕死。依本将所言,赤潭必须要打,大殷贪图金矿,诓骗我军撤兵,如此不仁不义的行径,就要付出代价。” 青衣文臣却一副隐忍的语气:“少将军,赤潭易守难攻,我们的将士才休养两月,还未恢复战力。请听属下一言,现在确实不是攻打大殷的好时机啊。” 孟柘又看向最后穿月白色长衫的人:“苏子商,你也不让本将打吗?” 苏子商原本就是三人中最安静的,现在孟柘将问题抛到他面前,他才缓缓应道:“回将军,子商确有此意。” 孟柘将手中的茶杯一扔,收刀回鞘,“一个两个的真是麻烦,那什么时候能打?” 青衣文臣答:“将军,攻打实为最下策,且不说两军实力差距,就对大殷的小人行径,我们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孟柘嗤之以鼻:“又是这些玩弄心机的手段。何寅,你上次说让本将放过祝洲远,本将准了。这次又不许本将出兵,陛下只是派你们来监军,不是来妨碍本将的。” 何寅心知再劝无用,于是转头看向苏子商。 苏子商绕过两步,将手中的小旗帜插到舆图靠近赤潭的一处山地上:“兵行行险,将军若要打,需得先占领此处方可有胜算。” 孟柘赶紧上前查看,但等他看清位置,脸色又是一怒:“此山在赤潭后方,据我们还有近百里,若等到占领此处,大殷的援兵都到了。 苏子商不慌不忙的朝他解释:“赤潭四周地势平坦,考虑到两军实力,唯有此处可借高地用火炮进攻,才可减少我军损失,将军若决定攻打,我们需即刻拔营启程。” 何寅几乎立刻就要上前阻止,苏子商却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孟柘神色不愠,“本将开战从来不屑这些投机浑水的手段,既然如此,那就再等一个公平的机会。” 说完提刀转身,离开了主帐,蓝衣文臣见此,立马跟了上去。 何寅拍手称赞,“苏学士此计甚高,何某佩服。” 苏子商摇头:“你我都知此战是陛下连失两城,心气郁结开始的。孟柘心境简单,不晓人情世故,他不知陛下需要的只是对臣民一个好看的交代罢了。” 何寅脸色疲惫下来:“是啊,不然丞相也不会推举苏学士前来监军了。” “一会儿在下修书一封,何监军派人送去大殷。” 何寅叹了口气,最终才道:“是。” 第90章 过路劫财 殷长穆离开后的姜羽一行人明显没了之前悠闲赶路的样子,但因为车驾太大,他们只能走官道, 因此耽搁了些许时间。 这日天色渐晚,众人已经停车架火,准备安营休息,突然远处林间几处火光闪烁,接着便有声音愈高的呼喊传来。 姜羽停下手中准备晚膳的的动作,侧耳细听。但方言含糊,只能模糊的听清喊得是重复的三个字。 她叫来一名侍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云染风溜溜达达的过来:“像是在找东西呢,可能是哪个农户家的牛羊跑丢了。” 姜羽却摇头:“家养的牛羊基本都认主识路,不会轻易丢失。他们不顾天色这么晚还出来寻找,怕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云染风没接话,但接过了姜羽手中的活儿继续准备晚膳。 不一会儿,侍卫回来:“娘娘,那些人是附近的村民,在寻村里走丢的一位痴儿。” “痴儿?” 侍卫答:“是,听他们所言,那痴儿年过十六,但智力仅孩童水平,山中入夜危险重重,他们怕出意外,连夜来寻。” 姜羽皱眉,又抬头看了看天,转而吩咐道:“这天色确实有些晚了,你去让随行空闲的人一起去帮忙找找。” 那侍卫答应下去传令了。 云染风拉她坐下,将刚煮好的粥递到她手里:“此处临村,野兽不会太多,而且痴儿在夜晚也会寻光,说不定天黑后他自己就找过来了。” 姜羽端着手中的饭碗:“希望如此。”然后她转身又朝马车上喊:“姜末儿,下车吃饭。” 只是云团子根本不在马车里,反而从不远处慢慢跑来。 他脸上有点儿花,袖袍中沉甸甸的,不知是包着什么东西。眼神中满是兴色:“娘亲,这里有山楂可以吃。” 姜羽看着他的样子,面色一冷:“你去爬树了?” 云云吞连忙摇头,“这是我捡的。那边树下掉了许多,都是新鲜的” 他把袖袍露出来,十几个红艳艳的山楂出现,其中两个还因为团子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姜羽拿起一个:“在哪里捡的?” 云团子小手一指,姜羽帮他把袖袍腾出来,“你带娘过去看看。” 云染风眼疾手快地点了两个火把,递到姜羽手里。 姜羽接过,拉着团子,三人朝那个方向走去。 是一颗野山楂树,树下确实零零散散落了一些山楂,姜羽将火把举近观察,发现了几个被吃完的山楂核。 云染风也看到了,“这是那个痴儿干的。” 姜羽点头,“让他们来这边寻。”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姜羽和团子正在火堆旁用晚膳。 突然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她派去寻人的侍卫带了一大群人过来。 领头的男子全身布衣,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脸色虽然是风吹日晒的土黄色,但眉宇神态中总有一股读书文人的气质。 他上前朝姜羽拱手:“多谢贵人帮我们寻这小傻子,他跑丢两个时辰,他娘都急疯了。” 姜羽摆了摆手:“这种小事无需言谢,只是他既然心智不全,以后还是多加看护。” 那男人应,“我肯定督促他娘。”说完又四处打量了一遍他们的营帐,问道:“贵人是远行路过此处吗?” 姜羽:“是。” 男人又拱手:“那这般风餐露宿也是辛苦,如果贵人不嫌弃,我们村子有几间空房可以请贵人暂住。” 姜羽扬了扬眉,男人还在说:“村里土房虽然简陋,但也能勉强遮风挡雨,就当是对贵人帮助我们的报答。” 云染风朝姜羽使了个眼色,答应下来。“阁下诚心邀请,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打扰。” 男子连忙摇头:“不打扰不打扰,各位贵人请。” 一行人随他们前往村中,期间,姜羽见到了那位走失的痴儿。 她眯了眯眼,这位痴儿唇红齿白,根本不像是常年劳作的农家孩子。还有那个男人,话中逻辑严谨,对答如流还不失礼节,种种行为也不像是个长年与黄土作伴的农户。 村子不大,临山而建,村前还有一道河床,不过这个季节因为缺水已经几近干涸。 男人把她们带到村头两间土房子里,“贵人的随行之人太多,村中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房间了,贵人就自行决定房间如何使用。” 姜羽应下:“多谢,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男人一笑:“免贵姓郑,单名一个契字,贵人休息,在下告辞。” 男人走后云染风来到屋里,他围着四周的墙走了一圈,又在几处敲敲打打,最后说道:“没什么问题。” 姜羽来到木桌前,探了探。 茶壶中的水还留有些许温度,碗底也有未干的水渍。 云染风掀开壶盖闻了闻:“咱们这是遇到劫过路财的了?” 姜羽点了点头,“只是经验还未到家,破绽太多。” 云染风:“你一路有没有看出来,那痴儿是真傻还是假傻?” “不像是假的。那痴儿的神情动作都十分幼稚简单,甚至有些呆板,是正常人难以模仿的。” “那痴儿与这里格格不入,怕是曾经遇害的人,我们能救也可以救一把。” 姜羽赞同。 云染风拍了拍手:“行了,我去安排一下侍卫今晚的值夜,好让他们动手。” 三更天过,月亮隐入云层,小院不远处传来悉悉嗦嗦的声响,四下皆静,唯有风声吹起枯叶。 云染风坐在被阴影笼罩的房梁上,看着月光下影影绰绰移动的人影。 一道矫健的身形翻墙而入,随后从内侧打开了院门,其余人进门后慢慢朝房间接近。 姜羽坐在桌边,床上的团子睡得正香。一把匕首从门缝插入,缓慢移动门闩。 声音很小,却没想到惊醒了团子,他黏黏糊糊的喊道:“娘亲。”手已经开始往周围扒拉。 姜羽无法,只好走过去安抚他。 脚步声自然惊动了外面撬门的人,云染风见此,直接从房梁上跳下,拦在要退走的一群人面前:“诸位去哪儿?” 一时间两方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郑契最先反应过来,动作疾速,手腕一翻匕首直逼云染风面门,步步杀招。 云染风偏身躲过,他一动,藏在院中的侍卫也动了。 兵刃相接的声音划破夜空,原本还在迷糊的团子,被吓得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 他懵懵的眼神问道:“娘亲,怎么了?” 姜羽把人抱起来,“没事,解决一些麻烦。” 姜云吞还是懵,但他不动了,老老实实窝在娘亲怀里。 房间外两方交战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半炷香后嘈杂的声音就已经停了。 又半盏茶过,云染风推门而入,将桌上的烛火点燃。“出来看看。” 月光亮了起来,院内被捆成一圈的人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而他们今晚见到的那个男人,正对姜羽怒目而视。 第90章 过路劫财 殷长穆离开后的姜羽一行人明显没了之前悠闲赶路的样子,但因为车驾太大,他们只能走官道, 因此耽搁了些许时间。 这日天色渐晚,众人已经停车架火,准备安营休息,突然远处林间几处火光闪烁,接着便有声音愈高的呼喊传来。 姜羽停下手中准备晚膳的的动作,侧耳细听。但方言含糊,只能模糊的听清喊得是重复的三个字。 她叫来一名侍卫:“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云染风溜溜达达的过来:“像是在找东西呢,可能是哪个农户家的牛羊跑丢了。” 姜羽却摇头:“家养的牛羊基本都认主识路,不会轻易丢失。他们不顾天色这么晚还出来寻找,怕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云染风没接话,但接过了姜羽手中的活儿继续准备晚膳。 不一会儿,侍卫回来:“娘娘,那些人是附近的村民,在寻村里走丢的一位痴儿。” “痴儿?” 侍卫答:“是,听他们所言,那痴儿年过十六,但智力仅孩童水平,山中入夜危险重重,他们怕出意外,连夜来寻。” 姜羽皱眉,又抬头看了看天,转而吩咐道:“这天色确实有些晚了,你去让随行空闲的人一起去帮忙找找。” 那侍卫答应下去传令了。 云染风拉她坐下,将刚煮好的粥递到她手里:“此处临村,野兽不会太多,而且痴儿在夜晚也会寻光,说不定天黑后他自己就找过来了。” 姜羽端着手中的饭碗:“希望如此。”然后她转身又朝马车上喊:“姜末儿,下车吃饭。” 只是云团子根本不在马车里,反而从不远处慢慢跑来。 他脸上有点儿花,袖袍中沉甸甸的,不知是包着什么东西。眼神中满是兴色:“娘亲,这里有山楂可以吃。” 姜羽看着他的样子,面色一冷:“你去爬树了?” 云云吞连忙摇头,“这是我捡的。那边树下掉了许多,都是新鲜的” 他把袖袍露出来,十几个红艳艳的山楂出现,其中两个还因为团子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姜羽拿起一个:“在哪里捡的?” 云团子小手一指,姜羽帮他把袖袍腾出来,“你带娘过去看看。” 云染风眼疾手快地点了两个火把,递到姜羽手里。 姜羽接过,拉着团子,三人朝那个方向走去。 是一颗野山楂树,树下确实零零散散落了一些山楂,姜羽将火把举近观察,发现了几个被吃完的山楂核。 云染风也看到了,“这是那个痴儿干的。” 姜羽点头,“让他们来这边寻。”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姜羽和团子正在火堆旁用晚膳。 突然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她派去寻人的侍卫带了一大群人过来。 领头的男子全身布衣,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脸色虽然是风吹日晒的土黄色,但眉宇神态中总有一股读书文人的气质。 他上前朝姜羽拱手:“多谢贵人帮我们寻这小傻子,他跑丢两个时辰,他娘都急疯了。” 姜羽摆了摆手:“这种小事无需言谢,只是他既然心智不全,以后还是多加看护。” 那男人应,“我肯定督促他娘。”说完又四处打量了一遍他们的营帐,问道:“贵人是远行路过此处吗?” 姜羽:“是。” 男人又拱手:“那这般风餐露宿也是辛苦,如果贵人不嫌弃,我们村子有几间空房可以请贵人暂住。” 姜羽扬了扬眉,男人还在说:“村里土房虽然简陋,但也能勉强遮风挡雨,就当是对贵人帮助我们的报答。” 云染风朝姜羽使了个眼色,答应下来。“阁下诚心邀请,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打扰。” 男子连忙摇头:“不打扰不打扰,各位贵人请。” 一行人随他们前往村中,期间,姜羽见到了那位走失的痴儿。 她眯了眯眼,这位痴儿唇红齿白,根本不像是常年劳作的农家孩子。还有那个男人,话中逻辑严谨,对答如流还不失礼节,种种行为也不像是个长年与黄土作伴的农户。 村子不大,临山而建,村前还有一道河床,不过这个季节因为缺水已经几近干涸。 男人把她们带到村头两间土房子里,“贵人的随行之人太多,村中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房间了,贵人就自行决定房间如何使用。” 姜羽应下:“多谢,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男人一笑:“免贵姓郑,单名一个契字,贵人休息,在下告辞。” 男人走后云染风来到屋里,他围着四周的墙走了一圈,又在几处敲敲打打,最后说道:“没什么问题。” 姜羽来到木桌前,探了探。 茶壶中的水还留有些许温度,碗底也有未干的水渍。 云染风掀开壶盖闻了闻:“咱们这是遇到劫过路财的了?” 姜羽点了点头,“只是经验还未到家,破绽太多。” 云染风:“你一路有没有看出来,那痴儿是真傻还是假傻?” “不像是假的。那痴儿的神情动作都十分幼稚简单,甚至有些呆板,是正常人难以模仿的。” “那痴儿与这里格格不入,怕是曾经遇害的人,我们能救也可以救一把。” 姜羽赞同。 云染风拍了拍手:“行了,我去安排一下侍卫今晚的值夜,好让他们动手。” 三更天过,月亮隐入云层,小院不远处传来悉悉嗦嗦的声响,四下皆静,唯有风声吹起枯叶。 云染风坐在被阴影笼罩的房梁上,看着月光下影影绰绰移动的人影。 一道矫健的身形翻墙而入,随后从内侧打开了院门,其余人进门后慢慢朝房间接近。 姜羽坐在桌边,床上的团子睡得正香。一把匕首从门缝插入,缓慢移动门闩。 声音很小,却没想到惊醒了团子,他黏黏糊糊的喊道:“娘亲。”手已经开始往周围扒拉。 姜羽无法,只好走过去安抚他。 脚步声自然惊动了外面撬门的人,云染风见此,直接从房梁上跳下,拦在要退走的一群人面前:“诸位去哪儿?” 一时间两方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郑契最先反应过来,动作疾速,手腕一翻匕首直逼云染风面门,步步杀招。 云染风偏身躲过,他一动,藏在院中的侍卫也动了。 兵刃相接的声音划破夜空,原本还在迷糊的团子,被吓得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 他懵懵的眼神问道:“娘亲,怎么了?” 姜羽把人抱起来,“没事,解决一些麻烦。” 姜云吞还是懵,但他不动了,老老实实窝在娘亲怀里。 房间外两方交战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半炷香后嘈杂的声音就已经停了。 又半盏茶过,云染风推门而入,将桌上的烛火点燃。“出来看看。” 月光亮了起来,院内被捆成一圈的人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而他们今晚见到的那个男人,正对姜羽怒目而视。 第91章 痴儿身份 郑契神色愠怒:“你们没有中药!” 云染风直接走过去蹲在那人面前,“明明是你们下药的手段太过简陋,都不知道给自己留下后路,下次记得破门之前再吹个迷烟啊。” “还有这伪装农户也要像一点,就你们这些面黄肌瘦的样子,干得了什么脏累活计啊。” 郑契咬牙切齿:“你们确实棋高一招,但事后还要嘲讽,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云染风还想说些什么,姜羽上前把人拉开,直接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荒山野岭中谋财害命?” “此处虽远离人烟,但看房屋结构和入村时的几亩田地,说明确实曾有农户居住,但你们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那些原本的农民呢?” 郑契低下头去,不发一言。姜羽看着他,片刻后吩咐道:“将整个村子搜一遍。” 烛火从一间间房屋里亮起,一炷香后,搜查的侍卫带回来几位妇人和那个痴儿。 姜羽神色疑惑,“这是村里所有的人吗?” 侍卫应:“是。”但面色纠结,欲言又止。 姜羽问:“怎么了?” 侍卫:“村中有一专门的房间存放食物,瓜果蔬菜、牛羊肉类应有尽有,还十分新鲜。” 姜羽眉头紧皱,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若想谋财,他们衣食无忧;若是害命,与他们又无缘无仇。 云染风上前两步,围着他们转了一遭。几个人瑟缩的挤在一起,那痴儿被一位妇人紧紧的牵着。 云染风突然翻手拿出一枚山楂,递到他面前:“想吃吗?” 痴儿眼神一亮,立刻伸手。 牵着他的妇人拉他了一把:“不能多吃。” 侍卫很有眼色的上前,想隔开妇人和那位痴儿,却没想到妇人激烈反抗。 有一人动手就有其他人跟着动手,场面突然混乱起来。 云染风面无表情的将其中一位劈晕,剩下的被威慑住,才被侍卫围了起来,大声吵嚷的,也被堵了嘴。 从头到尾痴儿都很安静,甚至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山楂。 云染风看着他:“你会说话吗?” 另一只手又递了一个山楂上去。 姜云吞看了看娘亲,也揣了几个山楂上去:“我这里还有。” 痴儿笑着点头:“川儿会说话。” 云染风接着问:“你是哪里人?” “京、京城人。” 云染风与姜羽对视一眼:“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母亲让川儿来的。” 最初牵着痴儿那位夫人狠狠挣扎,姜羽又问:“你多大了?” “川儿两岁。” 云染风朝她摇摇头:“这个心智,怕是只有四五岁。” 云团子又补了一句:“还没有五岁。” 问他问不出来什么,那几个男子妇人又不开口,姜羽直接道:“我们也处理不了,押去赤潭交给殷长穆。” 云染风点头。 赤潭城内。 卫凉进来禀报,说南梁送书信来了。 殷长穆接过,拆开查看。 信中语气颇为温和,只是说明了出兵的事宜,又提出条件两国应共分金矿,南梁只占三成即可。 殷长穆看完,转手又给了卫凉。 “陛下以为如何?” “军中泄密之人还未查出,这些往来条件需得拖延时间。你修书回去,就说此事细谈,朕会在两日后的澜沧关等他们。” “可两军谈判,主将前往。孟柘是个冲动不知事的,陛下就这样去见他们是否有些危险。” 殷长穆摇头:“依照孟柘的性子,若他行兵,根本不会有这封信送过来。写此信之人有心化解南梁与大殷之间的矛盾,就不会让孟柘有机会冲动行事的。” 卫凉想了想,下去回信了。 这时卫阶禀告:“陛下,娘娘和小皇子到了。” 殷长穆将刚拿起的朱笔放下,边起身边问:“怎么晚了半日?” 卫阶回:“似乎确实是出了些意外,随娘娘一同而来的还有几名不属于我们随行的妇人农户。” 殷长穆皱了皱眉:“去看看。” 姜羽的马车刚刚进城,同行两日,那个川儿已经跟云团子玩得很是熟悉,甚至跟着团子一起喊姜羽娘。 姜羽纠正过他,告诉他娘就是母亲的意思,他才渐渐收了口。但常常听团子喊过后还是会偶尔冒出一句,姜羽也没再管他。 赤潭不算多么繁华,所以他们如此华丽的马车入城几乎引起围观,是卫阶带人来清了道,她们才顺利进入太守府。 云染风一到府衙就吵嚷着累了,姜羽也知道那晚捉贼后他没怎么好好睡过,就让他先去休息。 她自己也得沐浴更衣一番,去去身上的味道。 等姜羽收拾完出了内间,殷长穆正坐在桌前等她,神色甚至有些严肃。 姜羽拢了拢未干的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你这表情,怎么了?” “你带来的那群人是从哪里遇到的?” 姜羽不解他话中的语气,但被影响着也带了一丝严肃:“离赤潭不远的一处山林中。” “他们举止怪异,生活的小村内只有几户人家,田地荒废却衣食充足,甚至对我们意欲下药行恶。” “事后我也询问过他们原因,但除了一位痴儿其他人只字不提。我便将他们带到赤潭了。” 殷长穆神色有些复杂,他说:“你提到的那位痴儿,是两年前被朕流放的前皇四子。” 姜羽惊得表情都变了:“他是你弟弟?” 殷长穆点头。 她又问:“你把他流放到赤潭了?” 殷长穆摇头:“朕当时流放他的地方,是距离西疆仅一城之隔的西风城。” 姜羽抿了抿嘴:“那真是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啊。” 她想了想,简单的给出自己的提议:“审问审问那几人,再找个郎中给他看看,痴傻是真是假,又是如何造成的,还能不能恢复什么的。” 这事儿已经事关朝事,她就没啥发言权了。 殷长穆神色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姜羽说完,他微微点了点头。 第92章 刺客 祝洲远在城内躲躲藏藏,城中虽有张贴的通缉画像,但赤潭天高皇帝远,并没有专设检查此事的差役。 他六年前也曾在此驻扎过,对城中的士兵巡逻和军力防御都有些了解。 一更天过,祝洲远借助巡逻死角,慢慢摸进了府衙。明日毒发,他必须携带有用的消息同南梁换取解药。 其实来到赤潭后,虽然自知希望不大,但他还是寻遍了城中所有的郎中,只是每位郎中给他的诊断都不一样。 得知这些情况后的祝洲远情绪失控,暴躁易怒。他十几岁入军营时,曾对未来满是憧憬,现在却只剩下疮痍。 父亲兄长的背弃,殷怀究的利用,南梁的胁迫,在身体被种下毒药之后,内心也被仇恨染色。 所以在得知赤潭金矿的消息之后,他添油加醋的传达给了南梁。 他希望两国开战,他希望有人在战火中能比他更加悲惨。 明日他被种下毒药后第二次毒发的日子,所以他才铤而走险,独闯守卫严密的太守府。 今日的太守府内似乎有些热闹,往来巡逻的兵士不多,对他的行动倒是有益,但院内的华灯两步一盏,又是妨碍。 正殿内,设了一场小型的欢迎宴。 姜羽却坐的并不自在,因为就在刚刚众目睽睽之下,殷长川又跟着团子喊了她一声娘。 众人对于这位前皇子的身份心知肚明,从殷长穆那儿看,跟他一个辈分的弟弟,叫自己的媳妇娘亲,跟自己的儿子称兄道弟。 简直一出伦理大戏。 姜羽也觉得狗血,但又不能跟一个傻子计较。于是她夹了菜给殷长穆,安慰:“多吃点。” 殷长穆看她一眼,把那根绿色扒拉开,重新夹了一块肉。 姜羽挑了挑眉,又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她是无心的。 祝洲远艰难的避过巡逻,爬上正殿屋顶。 因为内院临近正门的房间是公务房,他刚想寻个机会下去,突然传来的声响让他警惕。 他轻轻掀开砖瓦一看,眉头紧皱。殷长穆已经到了赤潭!? 距离泄露消息不过七天,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没时间留给祝洲远多想,他刚要撤身离去,熟悉的面容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前皇四子殷长川!? 他怎么会在赤潭?还跟殷长穆坐在一起? 祝洲远掩下心中的震惊,将瓦片合上。他缩了缩身子,慢慢思考当下这个情况。 殷长川在殷长穆登基那日就被下旨流放了,他不记得当时流放的地方,但应该不是赤潭。 可是现在这俩人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处,坐在两国即将开战的城池中,打算做什么? 其实殷长川在赤潭的消息程度,已经足够他明天换取解药。 但毒发七日一次,下一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进来,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最好多留下一种保障。 这般思考完,祝洲远还是转身朝后面的公务房移动。 宴会上,尴尬的气氛还未消失,只有团子和殷长川在心无旁骛地干饭。 卫凉起身,恭敬行礼:“卑职还未正式拜见过娘娘。卑职卫凉,曾是陛下的贴身侍卫,见过文妃娘娘。” 姜羽赶紧同举:“卫将军有礼。” 在卫凉眼中,陛下随军出征都肯带着娘娘,两人的感情一定不一般。 他跟随陛下六年,以后一定要同效忠陛下一样,效忠娘娘。 而知道两人现在具体什么情况的卫阶,在卫凉坐下后,狠狠递了一个眼色过去。 娘娘来的急,很多事情还没向这个人解释,他知道卫凉性子有些直,很容易误会两人的关系冲撞娘娘或者误解陛下。 卫凉被瞪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觉得自己啥也没做,又瞪了回去。 姜羽也察觉到殷长穆的这个属下过于热情,怕是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她并未多言,草草而过。 殷长穆也是端得四平八稳,不动声色。 忽然殿外乱起,嘈杂的呼喊不绝于耳:刺客,刺客! 卫凉心中一凛,立刻起身:“陛下,卑职去看看。” 殷长穆点头。 姜羽倒没有多大反应,这里是重兵把守的太守府,殷长穆也在,想必是出不了乱子。 她唯一的动作就是朝团子招了招手,把儿子护在身旁,殷长川自然也跟着来到了她身边。 祝洲远已经从侧窗缓慢接近的房间,可廊檐下突然闪出一个灯笼,将他的身影暴露无遗。 他立刻扫起袖风,将烛火熄灭,但还是被巡逻的兵士发现,于是骚动突起,渐渐向他围拢。 祝洲远反应也很快,他立刻转身隐入黑暗中,脑海中思索太守府的地图,寻找逃生路线。 外院西南方有一处小竹林,墙的另一侧是一座被废弃的三层高阁,再之后就是四通八达的街道,最是利于逃生。 他确定方向,直奔而去。 渐渐的,他感觉身后一直有个人在追着他。 卫凉的声音猛然响起:“站住,别跑!” 祝洲远神色紧绷,卫凉是殷长穆手下的一员大将,与南梁相战结束后一直被派遣镇守在仙人塞,怎么会到了赤潭?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又全都在了。 祝洲远内心复杂,却脚步不停,只能逃跑。 突然破空声响起,他本能的侧身一避,利箭贯穿他的手臂,差点将他直接钉在墙上。 钻心的瞬间疼痛传来,面前的竹林也已经看到影子。 祝洲远估算了一下距离,最后一咬牙,将箭头用力折断,回身的间隙看准时机,直接掷出。 这一掷祝洲远用了最大气力,弓箭速度只是稍稍逊于刚才被射出的时候。 卫凉还拿着弓,用其一挡,断箭与弓身擦出火花,剧烈的震动中,弓弦断裂。 卫凉虎口一麻,他立刻将弓扔下,血色渗出,再抬头看之前的人,早已经没了影子。 他垂手,明月渐圆,手上的血滴在青石地板上,声音被竹叶的响声掩盖。 随后赶来的士兵已经翻墙去追,卫凉叫住一个人:“刺客身高五尺三寸,三十岁上下,体态强健,右手手臂受伤,明日全城搜捕。” 小兵立刻行礼应:“是!” 第93章 暗桩 南梁军帐内。 孟柘正翻弄着几本兵员册,一小将进帐禀告:“少将军,大殷回信了。” 孟柘皱眉:“回信?本将何时给大殷写过信?”说着,他接过信拆开。 信中只提及金矿问题需要两国在澜沧关面谈,孟柘将信往桌子上狠狠一拍:“大殷居然敢提金矿,当初若不是他们欺瞒我们,陛下怎么会直接将赤潭拱手相送。” 苏子商这时从帐外进来,语气悠悠的反驳他:“陛下不曾拱手相送,大殷索要赤潭的条件是送回将军。” 这话虽然是事实,但就这么说出来实在有些让人下面子。 来送信的小将脸色就猛然一变,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孟柘,又悄悄低下去。苏监军这话说的这般讽刺,就不怕少将军生气么。 但小将以为的争吵却并没有爆发,孟柘甚至没有任何恼羞成怒的迹象,他还说道:“本将怎么可能比得上一座城池,陛下太草率了。” 小将:“……” 现在像少将军这般实在的人,着实不多了。 苏子商摆手让小兵退下,“将军自然比得上,因为将军是换了两座城。” 孟柘重新坐回桌前,愤愤的说:“有了金矿招兵买马,何愁不能把本将抢回来,陛下真是糊涂。” 苏子商:“……” 他是怎么把这件事说的那么轻松的。 苏子商没接这句话,只是说:“大殷送回来的信呢?” 孟柘递给他:“他们约我们澜沧关谈判。” 苏子商将信看过一遍,疑问:“一个赤潭太守,怎么敢私自约见南梁大将?” 孟柘也反应过来了:“你的的意思是?” “我们集兵已经七日,大殷皇帝怕不是也到赤潭了。” “他到了又如何,本将岂会怕他?” 苏子商对这句话不做评价,只说:“既然大殷要约面谈,那便谈,”他又转过头来,“只是还请将军此次前去,戒怒戒躁,不要冲动。” 孟柘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本将知道了。” 十月十三,祝洲远在一处赌场后的小巷子里醒来。 手臂上的伤是他昨晚闯入一家药铺偷药给自己包扎的,之后他拼死逃窜,最后力竭晕倒在这里。 高悬的烈日照不进这方昏暗的角落,他撑着身子站起来,今日还要去南梁暗桩换取解药。 殷长穆比他预料的来得早,殷长川和卫凉的出现也出乎他的意料。两国现在还没有开战的迹象,若是让南梁知道赤潭城现在的实力情况,这场战争怕是就打不起来了。 费力绕到赌场后门处,祝洲远艰难的从腰封内拿出一个暗哨,用力吹了两声。 突然赌场内响起高声的犬吠,起伏间似乎有什么规律。 不一会儿,后门被打开,前来的小斯见他这副模样,什么都没说直接给他带上了头套。 这个步骤祝洲远很熟悉,毕竟他上次已经经历过一次。一段晃荡的马车赶路后,他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内被放开。 包扎的伤口裂开,血色氤氲了整个手臂,并顺着他的手指滴落。 一位富绅打扮的男人就在祝洲远面前,见他这么狼狈啧啧摇了摇头:“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祝洲远不答他,只说是说交换的消息。“大殷陛下殷长穆、其宫妃文妃和其子殷景朔已经来到了赤潭。昨夜我夜探太守府,遇到了他们,不幸被发现。” 富绅抚了抚下巴,原来昨日城中那么大的阵仗是殷长穆到了。但他还是看向祝洲远:“就这些?” 祝洲远想了想:“前皇四子殷长川也在赤潭。” 富绅惊讶:“你确定?” 祝洲远点头,“两年前他被流放后就再没了消息,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赤潭,又和金矿有没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富绅听着他的话,垂下头思考。 祝洲远掩下眸中的算计,他要迷惑南梁,使其低估大殷的实力,促使两军开战。 空气安静了片刻,富绅重新打量了祝洲远,忽而吩咐:“来人,带他下去给他包扎,别死在我这地方。” 祝洲远说到:“昨夜我被发现打草惊蛇,今日的城内一定会全力搜捕,阁下是要收留我?” 富绅冷笑,“全城搜捕又如何,在这个赤潭,本公子还不至于连个人都保不了。” 祝洲远眼神微转,不动声色的跟着来领他的小斯离开。 距离赤潭不远的连州城内。 因为前任知州殷祁随着其父恭亲王获罪,朝中新派的知州是秋考探花,谢蕴禾。 谢蕴禾上任不过两日,南梁集兵的消息就铺天盖地的传来。 连州城只有最简单的守城军队,而赤潭因为金矿的关系,有卫凉亲自带来的兵。 且连州比赤潭的占地要小,又兵力不足。如果南梁来犯,他们很难抵挡。 谢蕴禾思虑良久,最后决定先向朝中递送消息,同时联合赤潭,共同抵御外敌。 经历过一日的路程,谢蕴禾来到赤潭。 只是城门未进,他就被拦下了。一排排士兵严查入城、出城之人,整个赤潭风声鹤唳。 这番动作让谢蕴禾心中惊疑,这般大的阵仗,究竟所为何事。最终谢蕴禾亮出官符,被兵士安排护送往太守府。 长街小巷,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他们紧锣密鼓,正挨家挨户的搜查着什么。 而这边的太守府内。 云染风端起一杯茶:“那个痴儿是被流放的殷长川?” 姜羽点头,“且殷长穆说他的流放之地在西风城。” “那地儿可远了,我记得他说过是他母亲让他来的。殷长川的母妃,是大殷太上皇的婉妃。” 这下换成姜羽惊讶了:“是祝家那个婉妃?” 云染风点了点头:“论血亲,他是你的外侄。” 姜羽简直想翻白眼了,昨天殷长川还叫她娘,看来这个辈分还真没错。 云染风这时又补一句:“也是殷长穆的弟弟。” 第94章 绸缪 姜羽懒得理清这些关系:“他是谁都可,送到殷长穆手里就不该由我们操心了。” 云染风一身轻松的起身:“对,那午膳过后我们去城中逛逛?” 姜羽摇头:“昨夜太守府进了刺客,今日城中应该戒严,改日。” 云染风挑眉:“刺客?”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知道那人被打伤后逃跑了,现在城中正在搜捕他。” 两人正在说话,姜云吞拉着殷长川过来,递给她一件玉佩。 姜羽疑惑的接过:“怎么了?” 云团子:“这是川儿要送给娘的。” 殷长川有些兴奋的说道:“川儿有母亲了,你能当川儿的娘吗?” 姜羽被雷的一震,就听见旁边云染风毫不掩饰的笑声。 她狠狠瞪过去一眼,姜云吞也出声反驳:“母亲和娘只能有一个,而且她是我娘。” 殷长川闻言眨了眨眼,不知是在理解还是在纠结。 姜羽没给他机会:“我不会做你娘的。” 她正打算把玉佩还回去,但被上面的图案吸引了目光。 玉佩细腻光泽,色如琥珀,其上雕刻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姜羽眉头一皱,这好像是只有皇帝才能佩戴的,若是她收下张扬的戴了,不出太守府就能被押去定罪了。 殷长川终于反应过来:“但川儿想要一个娘。” 姜羽看着他,比团子高出半个身子,但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再加上不全的心智,半点没有少年人阳光肆意的样子。 说完刚刚的话后就默默低下头,看上去整个人都蔫了,颇有委屈的意味。 姜羽丝毫不为所动,她看了看儿子,想着他还不知道殷长川的身份。 于是转头对还在笑的云染风说:“你带川儿先离开一会儿。” 姜云吞不明所以:“娘?” 殷长川也是不愿的,紧紧扒住了团子的衣角。 姜羽看了看他的手,又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云染风不会惯着他,直接抓住他的腰带,把人提了起来。 殷长川本就长得瘦弱,腰间受力的姿势更是让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云染风带了出去。 姜羽将玉佩放到桌上,语气有些沉的开口:“姜末儿,这个人是你爹曾经的弟弟。” 团子睁大眼睛,表情惊讶。 姜羽接着说:“当年你爹登基的时候,把他送去了边远的地方,离这里也很远,但我们却在附近的山里碰到了他。” “所以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带他来的那些人,我们还不清楚。而他身上的这块玉佩,是只有你爹的身份才能戴的。” 云团子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心智现在不正常的停留在孩童时期,我们不知他以后会不会恢复,怎么恢复。” 姜羽摸了摸团子的小脸:“所以在没有具体确定你爹的态度之前,你要保持与他的关系。” 团子看了看玉佩,又看看娘,虽然依旧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的应下:“知道了,娘。” 姜羽满意的点头,她叫来花临,指了指桌上:“将这玉佩送去给皇上。” 话音刚落,殷长穆就从正门进入:“送给朕什么?” 姜羽伸手把东西递过去,“殷长川身上发现的。” 殷长穆接过看清之后,眸色一闪,十分平静的开口:“这是储君才能佩戴的。” 这话一出气氛有些尴尬,姜羽眨了眨眼,不敢多说什么。 殷长穆已经心如止水,他的父皇向来不公,当初他们兄弟三人明争暗斗,不可开交。父皇却早把象征储君意味的玉佩给了他最小的弟弟。 姜羽想了想,把儿子推到他怀里。殷长穆看了看她,伸手也接了。 “派郎中给他检查过了吗?” 殷长穆察觉到她话中有异:“还没有,怎么了?” 姜羽神情未变:“这玉佩是殷长川主动送来的。” 她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这种能威胁他性命的东西,主动暴露和被动搜查出,造成的结果显而易见。” “而且他的动作中都有些刻意,看上去是心智不全的孩子,但处处透着小机灵。” “但如果他是装出来的,那这些巧合才说得过去。” “还有殷长川说过,他是被他的母亲送到这里的。虽然不知真假,但那个被占领的小村,那些伪装的农户妇人。”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痴傻的孩子,还会有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护他周全、帮他筹谋吗?” 殷长穆也在思考,押入太守府地牢的那群人,卫阶已经审讯过,没有问出任何消息。 这本就是最大的疑点。 诚如姜羽所说,谁会劳心费力的替一个傻子谋划未来? 从遥远的西风城来到赤潭,一群忠心耿耿的下属只为保护一个心智不健全的痴儿,这话说出来都显得破绽百出。 如果是婉妃所做,那就又是行宫的手笔。 殷长穆唇角溢出冷笑,原本以为一个殷怀究,已经是行宫的最大的勾结了,但现在流放事宜它都可以横加干涉。 行宫的势力,怕是已经不容小觑了。 姜羽看着他突然狠厉的神情,默默把儿子抱了回来。 殷长穆:“既然他想当个痴儿,朕会成全他。” 姜羽闻言,立刻抱紧了儿子,“陛下还是注意一下幼童教育,团子还在这儿呢。” 殷长穆看着不知何时回到姜羽怀里的团子,重新朝他招了招手,“团子喜欢新交的那个玩伴吗?” 姜云吞转头看了看姜羽,老实回答:“娘说要看爹的态度。” 这话听着很是熟悉,姜羽曾在宫中说过许多次这样的话。 “你确实将这些事情分的很清楚。” 姜羽却笑着说:“分的清楚不好吗?古言伴君如伴虎,我心知陛下是个廉洁圣明的好皇帝。”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人都有理智失控的时候,我若守好这些底线,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陛下的尊重。” 殷长穆看着她,眼中有些流转的光华,明明灭灭。 姜羽看见了,但她并不想深究。她只想护着团子,守好本心,肆意快活。 如果现在无法尽情肆意,那就尽力让自己快活。 殷长穆看着她,似乎通过这番话,看到了一个张扬明媚的灵魂。 第95章 卜算 他突然道:“这也是你想离宫的原因。” 姜羽的笑意一顿,沉默忽然蔓延。 其实他们二人都知道,册封储君只是导火索,在此事上,两人从未达成一致过。 姜羽将目光放到辽远的天际,缓缓开口:“我同陛下相处月余,陛下或许能察觉到,我自由散漫惯了,不喜繁冗的规矩束缚。” “虽然陛下在宫中已经给了我极大的便利,但若是待的久了,依然会觉得十分压抑,还是这辽阔的世界比较适合我。” 殷长穆看着她:“你确实有许多特立独行的想法,是朕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 姜羽神色不动,她不同她知道,但这事得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她想了想,才道:“这或许要归功于祝甫阁。从小是他不闻不问,我便没有机会接触礼仪世故,也就不是那些教条下成长起来的心思,所以我的想法大多随心所欲、不符礼教,陛下少见也正常。” 殷长穆却笑了,“朕此话并无贬义。你心思活泛,想法独特,虽无人教养,但品性正直,进退得体,比起那些尺步绳矩教出来的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羽赶紧把这话推回去:“陛下过誉,我只是想过得自在快活罢了。” 殷长穆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她:“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姜羽转了转眼神,思考后才道:“若两国开战,商贸暂停,就先在此地待上一段时间。” 殷长穆却摇头:“明日朕会同南梁谈判,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此战难起。” “那不正好,就继续南下。” 殷长穆看着她,神色无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守府一处高院内,原赤潭太守周盛武正在来回踱步,等待消息。 进来的小兵高声禀报:“太守,搜城一日,并未发现昨日夜闯太守府的人。” 周盛武将桌上的茶杯狠狠一摔:“都是废物,那贼人身受重伤,你们还找不到他,整个赤潭就那么大,他能躲到哪儿去?” 小兵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周盛武看着来气,直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自从两个多月前卫凉来到赤潭,他这个太守就成了只穿这件衣服的空架子。 因为金矿消息需要保密,城中所有事务,全部被卫凉接替,他这个没了实权的一城太守,处境就变得十分尴尬。 昨夜的宴会上,他本就没跟陛下搭上几句话,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那刺客手臂受伤的特征如此明显,还是没能把人找到。 这样不更显得他无能吗? 他越想越气,又摔了几个茶杯。 突然又有小兵进来禀报:“太守。连州知州谢蕴禾求见。” 周盛武疑惑,连州知州?怎么来他们赤潭了?“带进来。” 谢蕴禾进门率先行礼:“连州城新任知州谢蕴禾,见过太守大人。” “知州免礼,不知知州前来所为何事?” 谢蕴禾开门见山:“臣探查到南梁边境有些异常,担心南梁发难,连州势力微弱,怕是难以抵挡,因此特来寻太守商议对策。” 周盛武想了想,这也算是一个让他在陛下前露脸的机会,于是说道。 “此事本官也不是能做主之人。这样,你随本官去见一个人,所有对策办法由他决定。” 谢蕴禾惊讶:“在赤潭为何会有太守无法做主之事?” 周盛武但笑不语,只是说:“随本官来。” 姜羽院外,云染风正守着殷长川。 殷长川被他带出来以后,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偶尔有些胆小的抬头看他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 云染风问道:“你为什么想让她当你娘?” 他还是低着头,“团子有娘,我也想要。” “那团子有什么你都想要?” 殷长川没有回答,但他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云染风一笑,也没再说什么。 周盛武带着谢蕴禾过来的时候,正巧见到两人。 云染风昨夜并未参加宴会,周盛武也不知道他和姜羽的关系,只是见他俩直挺挺的杵在这里,立刻撵人:“你们在这干什么?还不快走,免得冲撞了贵人。” 云染风双手抱臂,看他一眼,往旁边退了两步。 反倒是谢蕴禾惊讶出声:“五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这一句话惊的三个人都看向他。云染风率先问道:“你认识我?” 谢蕴禾赶紧拱手行礼:“在下不才,曾在云家随家主学习时,远远见过五公子一次。” 云染风也惊讶:“你是我爹的徒弟?” 谢蕴禾摆手:“在下愚笨,不敢以云家门徒自居。” “你叫什么?” “在下谢蕴禾。” 云染风猛然一拍手,“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懂风水?” 谢蕴禾眨了眨眼,老实答道:“在下确实略懂一二。” 云染风笑:“行了,你跟我来一趟。”说完,就带着他进了内院。 被留在门外的周盛武愣了一瞬,猛然反应过来,见陛下的大好机会又这么没了。 他转头看了殷长川一眼,表情十分狰狞。 虽然知晓他的身份,但因为拿不准陛下的态度,也不敢对他轻举妄动。只能愤而转身,甩袖离去。 被带到院内的谢蕴禾见到殷长穆三人,惊的赶紧下跪行礼:“臣连州城新任知州谢蕴禾,参见陛下,文妃娘娘和小皇子。” 殷长穆还抱着团子:“免礼。连州知州?来赤潭做什么?” “回陛下,臣发现南梁异动,担心他们会对大殷发难。连州势单力薄,臣特来与太守商议对策。” “臣还派人给朝中送了消息,但既然陛下在赤潭,想必也已经知情。” 殷长穆:“朕确已知情,谢卿不必忧心,若两国开战,朕会派兵支援连州。” “陛下深谋远虑,如此臣便告退了。” 云染风赶紧把人拦住,“别走,你还有些事要做。” 谢蕴禾疑惑:“不知五公子有何吩咐?” 云染风走到姜羽身边,“替她看看命。” 第96章 谈判 这话惊的谢蕴禾差点又跪了,他哆哆嗦嗦道:“五公子开玩笑了,臣只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本事,怎么敢给娘娘看命。” 姜羽听完这话,也看向谢蕴禾,又看了看云染风。 她虽然确实让云染风帮她找一位风水高手,但这人怎么看怎么像随意从街边拉来的。 云染风:“让你看你就看,结果好坏都与你没关系。” 谢蕴禾还是怵,他又把目光投向殷长穆:“陛下,臣对此术只是略懂皮毛,实在担不起为娘娘测算命格啊。” 殷长穆转头看姜羽,询问她的意见。 姜羽想的很简单,试试并没有什么损失。 “谢大人不用有压力,就如云染风所说,你只管看,结果好坏都与你无关,本宫不会追究。” 谢蕴禾颤颤巍巍的抬头,对上姜羽的目光。他思虑片刻,最终应下:“既是如此,那臣冒犯了。” 姜羽点头:“谢大人需要什么,本宫让人去准备。” 谢蕴禾擦了擦头上的汗,一一列举道:“龟甲,兽骨,朱砂,狼毫笔,一块犀牛角,还需要娘娘用朱砂所写的生辰八字。” “此外若想观星象,需得月朗星明下,择一处高阁楼台,以为便利。” 姜羽道:“星象一事可遇不可求,只简单批命即可。” 殷长穆却道:“今日天光清明,想必夜晚星辰并不难测,太守府中你挑一处高台,以做使用。” 谢蕴禾赶紧应:“是,臣即刻去准备。” 殷长穆又喊来卫阶:“你去协助他寻高台。” 两人离去,云染风终于开始解释。 “谢蕴禾是我爹的徒弟。当初在云家的时候,他懂风水异术的消息就被人传闻称赞过,既然我们还没什么目标,不妨让他试试。” 殷长穆问姜羽:“你为何突然对玄术命格感兴趣?” 姜羽也不瞒他:“我上次同陛下说出了些意外,是突然察觉到,袁见水卜算出的我的命格,可能在影响我的未来。” 殷长穆眉头紧皱,姜羽这话说的实在奇怪,袁见水的卦象确实显示未来之事,但为何要说是影响。 影响一词可大可小,而且卦象内容模糊,连袁见水都不知个中缘由,姜羽是怎么知道这件事能影响她的未来的?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说:“若需要朕帮忙,尽管开口。” 姜羽笑了:“多谢陛下。” 十月十四,澜沧关。 孟柘与苏子商率先到达,关口内只有巡逻的守兵。 孟柘将手中长刀往桌上一拍:“谈判都能迟到,看来是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苏子商:“时间尚早,而且你答应过我,不会冲动易怒。” 孟柘又勉强把刀抱回怀里,愤愤的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殷长穆到的时候苏子商正给孟柘续上第二杯茶,见到他起身浅浅行了个礼:“南梁监军苏子商,见过大殷陛下。” 孟柘则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殷长穆受了这一礼才道:“苏监军请坐。” 孟柘依旧板着一张脸,跟着过来坐下。 谈判开始。 苏子商:“南梁的要求已经在之前的信中写的十分详细清楚,陛下意下如何?” 殷长穆看着他,问了另一个问题:“这场谈判,是苏监军代表孟将军同朕谈吗?” 苏子商转头看了看孟柘,安抚的压下他的手,说道:“是,在下可以全权代表孟将军和南梁” 殷长穆点头,“既然如此,那开始。” 苏子商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殷长穆直接摇头:“南梁没有诚意,朕自然不会答应。” “金矿一事本就是大殷欺瞒在前,南梁想占三成得利,这般要求并不过分。” 殷长穆直接笑了:“朕定下十年内不主动开战的约定,已经是对南梁的让步。这一点你的哥哥比你看的清楚。” 苏子商心神一闪,想到临别前哥哥的嘱托。 南梁缺兵,但他们陛下仍然强制出征。浩浩荡荡举国皆知,兵力却仅仅只有几万人。 哥哥跟他说过:此战不能开打,无论是战胜还是溃败,都可能动摇到南梁的根基。 他也知道,如今的南梁,无论适不适龄的男子都已经征召入军,若他们战死在沙场上,南梁将会有数十年都处在没有青壮年男子的局面上。 苏子商内心挣扎,孟柘却急了:“你们大殷不仁不义在先,如今南梁已经让步谈判,你们还要得寸进尺吗?” 殷长穆还没说话,苏子商赶紧把人拦住,紧盯着他:“戒怒戒躁。” 孟柘哼了一声,最终还是不说话了。 苏子商接着道:“十年停战确实有益于南梁休养生息,但大殷也可以通过这十年迅速发展,这层便利并不是只给南梁的。” 殷长穆笑:“以南梁现在的情况,朕也可以选择攻下你们之后再休养生息。” 苏子商脸色开始变得不好看,但他不得不承认,殷长穆说的是事实。 殷长穆接着道:“释放所有俘虏已经是看在你们南梁兵力不足的份上,得寸进尺的究竟是谁?”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孟柘见苏子商脸色为难的样子,又想到殷长穆刚刚的话。 南梁兵力不足?他此次带来八万大军,为何还是说兵力不足,那大殷究竟有多少兵? 他被殷长穆俘虏是两军刚刚交战的时候,因此对大殷具体的实力其实并不清楚。 他一直以为南梁战败,是主将指挥不当,是大殷耍了手段。但他从未想过,南梁已经没兵了。 兵不足百战皆哀,那陛下又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出征? 苏子商突然道:“南梁确实兵弱,但举全国之力未尝没有一战的资本。大殷陛下就算胸有成竹能拿下我们,那损失也是不可估计。” “而我们一方亡国、一方重伤后,渔翁得利的将会是西疆和越古,陛下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吗?” 殷长穆挑眉看着他,这人眼神犀利,眉宇间突然凌冽起来,衬的整个人拔高了一层气场。 殷长穆想了想说道:“朕自然会给南梁留下后路,但金矿一事不会让步,至于其他方面,你们的要求可以提出来。” 第97章 命相 赤潭最大的烟花楼内。 祝洲远正不辨神色的坐着,面前是丰盛的酒菜。 而那位富商,在离他不远处,左缠右拥,眼神却在盯着台上的表演。 他看向富绅脸上状似放纵享受的神情,嘲讽一笑,干脆的举起一杯仰头而尽。 祝洲远刚刚得知,富绅姓井名拙言,是曾经赤潭两国共治时,南梁人和大殷人结为姻亲生下的孩子。 其父早亡,南梁撤兵后,母亲也随军回到了南梁,将他和这一众家业留在了赤潭。 但井拙言是个十分恋母之人,他每月需得有至少十日要和母亲宿在一起,否则便容易大发雷霆、六亲不认。 而南梁有个人答应过他,待两国交战,南梁重新夺回赤潭,母亲就可以回到他身边。 但更加骇人听闻的是,对于自己的行为井拙言从不隐瞒,不论与他熟不熟悉,基本人尽皆知。 但如果有难听的流言外传,传播之人每每都会不知缘由,凄惨而死。 久而久之,此事就变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事。 祝洲远神思难测,这个人能在城中随心所欲的杀人,且昨日他就在酒楼中,根本不曾躲藏,但未见任何士兵进楼搜捕,可见井拙言在赤潭的势力不可小觑。 伤口处传来刺痛,祝洲远停下饮酒的动作。 他的手臂已经被贯穿,本就处理不当又不及时,现在仍然不忌讳饮食,这种疼法倒是应该。 但让祝洲远恼的是,此番已经在太守府打草惊蛇,虽然还未有证据,但他们必定能猜到这是南梁所为。 这件事若能激化两方矛盾最好不过,如若不能,只会让大殷更加谨慎。 因为之前金矿的消息泄露,他们一定会自查自省。 现在又有南梁人夜探太守府,身负重伤却能逃脱追捕,只会更加让他们确定有内贼一事。 谁会敢在所有的秘密可能暴露在内贼眼皮底下的时候,继续选择开战呢。 这无异于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腹背受敌。 而且对于殷长川也在太守府的原因,他始终没有头绪,之后巡逻守卫更加严格,他再想进去打探消息就更加困难。 况且他现在单方面受制于南梁,还须得有些自己的筹码,无论两国战事如何,都能当做他保命的条件。 整个廊台歌舞升平,祝洲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被小厮领进来的一个人。 姜羽坐在石桌前,看着谢蕴禾替她批的命格。 昨晚月朗星稀,星辰正相,所以这一卦,卜的十分容易。 云染风也站在姜羽身后,率先问道:“情况如何?” 谢蕴禾跪地行礼:“臣能力不足,但娘娘的岁星已有大半被暗云遮盖,光芒闪烁,确实是大凶之兆。” 云染风眉头紧皱,姜羽问:“有破解之法吗?” 谢蕴禾依旧垂着脑袋,:“破解岁星暗遮之法,可取亲近鲜血,混于朱砂,写下黄符,镇于娘娘命相的四方八卦中。而且镇符期间最好斋戒,直至恶兆彻底消失。” 姜羽从袖袋中拿出平安符:“你说的可是这个?” 谢蕴禾抬头,接过去仔细查看,眉头渐渐蹙起:“娘娘戴了多久了?” “已有十二日。” 谢蕴禾道:“时日尚短,娘娘可继续佩戴。至于臣说的朱笔画符,是除恶辟邪的另一种方法。” 云染风问:“亲近之血是必须要有血亲之人吗?” 姜羽的血亲,就只剩下团子了。 谢蕴禾摇头:“血亲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没有,其他亲缘关系也可。但放血之事要持续到娘娘所有的凶兆结束,最好多寻两三人。” 姜羽皱眉,她其实不太能接受因为这种原因就让人替她放血。 而且她很明确的知道这事还有七十天呢,难道让人给她放七十天血吗。 云染风没看到姜羽的表情,只对谢蕴禾道:“知道了,你先回去。” 院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云染风也坐了下来。 他给她倒了一杯茶:“不忍心?” 姜羽接过,点头:“确实,让人家无缘无故的放血,还放那么久,怎么都说不过去。” “殷长穆说过,若有需要,可以求他。” 姜羽疑惑,转头看向他。 云染风解释道:“与你有血缘关系之人,只剩下在行宫中的你的大姐,和现在身边的这个外侄子了。” “在行宫之中已经是戴罪之身,只要殷长穆答应,可以许她一些条件,让她替你放血,比如答应他们母子相聚。” 姜羽却摇了摇头:“殷长川身上的疑点还没有调查清楚,我怀疑他并非真正的痴儿。” “而婉妃背后有势力,可以把她儿子大老远的从西风城送来赤潭。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无疑是在给我们自己创造麻烦。” 云染风知道,殷长穆写给他二哥严查行宫的信,已经通过云家特殊的消息传递方式送回了京城。 南梁现在虎视眈眈,如果大殷再起内乱,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了想,又道:“那也简单,既然殷长川身上有疑点,秉承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让他放血不是刚刚好?” 姜羽叹了口气:“我说过并不想让人替我放血,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而且就他的身体状况来看,放两个月的血无异于让他去死。” 最终,姜羽还是说道:“此事就此打住。” 说完,她起身回了屋内。 云染风低头看向石桌上的命格,紧紧盯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它收拢进袖内,才离开。 第98章 新条件 澜沧关,忽而风起,凋零叶落,双方对峙的气氛却并不减弱。 苏子商也没想过殷长穆竟丝毫不答应让步。 南梁出兵之意本就在此,现在两国无法谈拢,只能僵持。 殷长穆在不紧不慢的喝茶,孟柘似乎是受了什么打击,现在沉默的一言不发。 苏子商内心天人交战,一方是父亲和哥哥耳提面命的嘱托,一方是他们陛下宣布出征时愤怒又僵硬的神色。 其实他的私心也是偏向不开战的,但朝中的态度实在坚决,如果就这样空手而归,陛下为了护住自己的面子,遭殃的一定会是孟柘。 空气一直在沉默,殷长穆慢慢喝完了一杯茶,“苏监军想好什么要求了吗?” 苏子商终于下定决心:“南梁可以答应放弃金矿开采一事,但由大殷决定关于后续冶炼的数量,需要两国共同进行。” “再者,曾经言定的大殷十年之内不会主动攻打南梁,延长为二十年。” “大殷需得提供给南梁万件甲胄兵器,刀枪箭羽,种类周全。” “最后,此约定行使期间,大殷不得泄露南梁兵力的消息,不得怂恿挑起或提供其他两国攻打南梁的便利。” “必要时,南梁和大殷可成为盟友,共同抵御外敌。” 殷长穆微微挑眉,苏子商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不管你开采出来多少金矿,但至少要留下一些让我们回去好交差。 在我们兵力不足的时候,不能让其他人来打我们,给我们武器,必要的时候还得给我们当二十年保镖。 殷长穆笑了,“其他条件可以,但两国不可能成为盟友,朕只能保证,不会挑起其他国家与南梁的战争,也不会横加干涉插手。” 苏子商皱了皱眉,还想说些什么。 殷长穆直接开口,堵住他的嘴:“朕在南梁做了八年质子,苏监军想知道那八年朕是怎么过的吗?” 苏子商抿了抿唇,脸色并不好看。 殷长穆那段时间在南梁的生活,确实水深火热。这件事也确实是两国之间不可跨越的嫌隙,看来南梁与大殷至少在殷长穆在位期间,不太可能冰释前嫌了。 孟柘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抬头看了看苏子商,可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 因为在那八年之中,他也对殷长穆做过落井下石之事。 而殷长穆将这一桩桩、一件件,记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夹杂私怨,始终以大殷一国之君的身份,同他们谈判。 但从私人情感而言,苏子商提出的让他保护自己的仇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其实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南梁已经毫无主动权,可他们的陛下还是不识国情,刚愎自用。 以为强征八万人大军压境,就能震慑住大殷,可结果是人家从最开始就知道了你所有的底细。 苏子商已经在尽可能的为南梁争取优势,但事已至此,终究难有回路。 最终,他还是说道:“就如陛下所言,拟定合作。” 殷长穆重新倒了一杯茶,放在苏子商面前,算是应下了这句话。 太守府。 殷长川将一把小匕首,藏进自己的长靴内。 因为他刚刚在文妃的院内,听到了一些骇人听闻的言语。 文妃身附凶灾,要亲近之人放血除恶,而他们两人提到的亲近之人,竟是他的母亲和他自己。 那个男人称母亲是文妃的大姐,而他是文妃的外侄。 文妃竟然是祝家人?! 京城太傅府因为谋反获罪,三族已经被问斩。 他虽然对外祖家并不熟悉,但也知道母亲只有一个妹妹,嫁给了同样获罪的恭亲王。 现在除了在行宫的母亲和被流放的他自己,祝家确实已经没人了。 虽然关于这件事那两人并未讨论出结果,但为了避免最终他们选择下手,他得有所准备,且要提前离开这里了。 最近几天,他一直在府中查探,寻找地牢。 那些在村中抓获的农户、妇人,都是母亲安排给他的亲信,自流放起已经跟随他两年。 若是没有他们,他可能已经死在路上了。 储君玉佩也确实是他主动交出去的。 最开始被抓到的时候,他不知文妃身份,更没把她和殷长穆联系起来。 所以他的计划是一直假扮痴儿,伺机找到机会救人。 但没想到隔天而过,他们入了赤潭城,被接进了太守府,见到了殷长穆。 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慌的。 因为他见识过殷长穆夺位时的雷霆手段,更见识过殷长穆软禁父皇,斩首兄长,将他流放时的心狠手辣。 母亲一直不甘心就这样被囚困在行宫之中,甚至还有想法让他再次夺取那个位置。 储君玉佩,是母亲从父皇那里得来给他,意为对他的激励。 他已经从西风城来到了这里,如果被殷长穆察觉他们的计划,他和母亲,都将会身首异处。 但玉佩的意味太过明显,放在他手里一旦被发现就又是谋反之罪,所以他便主动送了出去。 但没想到就是这个举动,似乎引起了文妃的怀疑。 他以痴儿的身份跟那个孩子相处三日,文妃并有过特殊的对待,但那天却突然将他支走。 他原本没想那么多,当时那个男人突然问他,是不是团子有的东西他也想要? 他没过多思考就点了点头。 因为他曾经就是皇子,那个孩子有的东西,他原本就是应该拥有的。 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一句试探。试探他知不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份。 他是痴儿,他不应该知道的。 但也幸好那个回答也有可以转寰的余地,一个痴儿羡慕玩伴的玩具,也想要拥有,勉强解释也算是合理的。 但从那之后,那个孩子也慢慢跟他疏远了关系。 殷长川脚步有些沉重的往后院走去,并没有什么目标的查看一些假山、楼阁。他们被抓进府里已经两日,耽搁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危险。 而另一边,谢蕴禾所说物品,云染风已经备齐。他来到姜羽的院子,还是想继续劝劝她。 却突然发现了在四处游荡的殷长川。 云染风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东西往身后一背手,慢慢跟着他。 殷长川寻的正仔细,突然察觉到背后似乎有人。 他停下脚步,收敛好表情,转身回头。 云染风就这么站着看他,十分自然的问道:“做什么呢?” 殷长川低下头,声音晚了一会才出现:“找团子。和,和他玩。” “团子不在这边,我带你去找他。” 殷长川立刻兴奋的点头:“好!” 第99章 三人同盟 井拙言摆摆手,遣散了身边的侍女。 周盛武就在这时被小斯引着,坐到了井拙言身边的主位上。 井拙言笑意盈盈的开口:“太守公务繁忙,难得能来我这穹映楼坐坐。” 周盛武没有说话,只是提起袍角坐下。 祝洲远却是满心一惊。 他在大殷还是戴罪之身,赤潭太守与他也算是旧相识,现在在这种局面上两人相对而坐,感觉倒是十分微妙。 虽然身份尴尬,祝洲远却坐的很稳。 从井拙言的反应来看,他对周盛武的到来并不意外,那就只能说明,今天这场会面,是早就安排下的。 那他便没什么要遮掩躲藏的了。 可周盛武似乎没注意到对面的人,随行的小斯替他倒了一杯酒之后,他没有犹豫的仰头而尽。 井拙言拍了拍手唤来侍从:“此酒口感太过绵软,想必不适合太守,来人,撤下去。” 周盛武终于将眼神投了过来:“不必了。”然后,他也看见了坐在对面的祝洲远。 周盛武眉峰一蹙,有些不确定的开口:“祝洲远?”再看到他被包扎好的左手,眉头皱的更深了:“前日潜进太守府的人是你?” 祝洲远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回答。 井拙言就接过话题,“此事容后再说,我这里有则消息,需得告诉二位。” 周盛武也大概想到了什么,随着他的话将心思转移:“什么消息?” 井拙言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眼神紧盯着其中荡起的涟漪,缓缓开口说道:“南梁和大殷今日正在澜沧关谈判。这场仗,怕是打不了了。” “我知道两位都希望战火再起,所以特意请二位前来商议对策。” 周盛武闪了闪眼神,说道:“谈判而已,还不知结果如何,此时言论为时尚早。” 祝洲远却摇头:“我们的陛下是位极有手腕之人,若他想对南梁出兵,根本不会应下这场谈判。” 井拙言坐直了身子:“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周盛武却道:“可就算如此,仅凭我们三人,如何挑起两国战争?” 井拙言却笑:“两国现在剑拔弩张,不用我们多做什么,声东击西,张冠李戴即可。” “在下其实早有计划,只是需要两位的帮助。” 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祝洲远现在身后无牵无挂,他自然是不怕赌这一把的:“井公子知道在下身中剧毒,若有解药,在下自然愿意相助。” 井拙言很满意祝洲远的回答,他又转头看向周盛武,“太守可还有顾忌?” 周盛武在思考:“本官确实希望战事再起,可本官也是赤潭太守,若是计划失败,本官将失去的东西,要比你们多。” 井拙言闻言笑了笑:“太守现在失去的还不算多吗?两国共治时您的地位,和现如今您在赤潭的地位,可否一样?” “您难道不想回到那时候吗?” 周盛武不说话了,这一句无疑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南梁还没有撤兵之前,卫凉就已经来到了赤潭,只是那个时候他正沉浸在赤潭发现金矿的喜悦当中,并未过多考虑什么。 可是后来,他的权力被架空,卫凉为隐瞒金矿的消息,亲自督醒赤潭的政务军务。 不到半月时间,他这个太守就只剩下了头衔。 现在难得陛下来了,他却连同陛下搭上话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若这场战争没有了,他现在的境况将会永无尽头。 最终周盛武点头:“事已至此,本官应了。” 井拙言神色略略兴奋,他举起酒杯:“那便祝我们三人合作愉快。” 祝洲远同样举杯,三人同盟暂成。 井拙言继续道:“今日两国谈判,城中无人镇守,天使地利人和皆在,正是时机。” 被云染风抓住的殷长川,握紧衣袖。 他心中百转千回,却最终只能跟上云染风的脚步,不敢表现出半分异常。 两人来到姜羽的院子,见到被带来的殷长川,姜羽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之前的拒绝已经非常明显,殷长川年仅十七,在二十一世纪的法律中,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之前仅仅因为储君之位会给团子带来危险她都无法接受,现在放在她自己身上,难道就要强迫一个孩子给她放血? 做人不能如此双标。 云染风带他进来问道:“团子呢?” 花临在一旁回答:“小皇子在前堂。” 云染风拍了拍身边的人,对花临道:“那你带他们去玩。” 等人走后,云染风坐在姜羽对面,将材料也顺手搁在桌上了。 “殷长川确实有些问题。刚刚我看他在后院中寻找什么东西,找的还十分仔细。” 但一个痴傻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明确的目标去做一件事呢? 姜羽看了看那些材料,又将眼神移开:“可能是在找府里的暗牢。” 云染风问:“那些农户招供了吗?” 姜羽摇了摇头,殷长穆派人审问过,并没有什么收获。 “那接下来打算如何?再审?” “这我便不清楚了,可能会押送回京城。”说完,她将材料一推:“这些扔了,我说过不会做的。” 云染风却看着她:“如果能确定殷长川在装傻,他拿储君玉佩确实有谋反之心,那时你还会顾忌吗?” 姜羽并没有丝毫犹豫,“自然是会的。他有谋反之心,该有律例治罪,我又凭什么横加私刑。” 云染风带着不甚同意的眼神始终看着她。 姜羽神色不变:“我确实已经决定了,与其对此事纠缠不休,不如再寻一个能力比谢蕴禾强的风水师,或许他会有更好的办法。” 云染风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并未让步。 姜羽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如果我的性命是建立在他人的鲜血之上,那么就算我活了下来,也不会过得安心的。” 第100章 团子受伤 祝洲远回到赌坊,由周盛武亲自带兵,查获了南梁插入大殷的暗桩,也找到了偷偷潜入太守府之人,并关入地牢。 此事以雷霆之势迅速传遍了赤潭的大街小巷,原本赤潭人民在两国共治时,就常有摩擦。 现在南梁已经撤兵了,居然还在城内留下了暗桩。这对赤潭人民来说,已经算是挑衅。 这波怒火还未过去,赤潭军营粮草被蓄意纵火,但好在扑灭及时,并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 这两件事出现的太过巧合,很难不让众人联系在一起。 于是,南梁故意挑衅大殷,设置暗桩,焚烧粮草的消息流传的越来越广。 这下不光是百姓义愤填膺,军中士兵更加怒火难平,纷纷上报卫凉,请求与南梁开战。 而被押入太守府的祝洲远,此刻正倒悬在上次他被发现之处的房梁上,等待时机。 卫凉心中也怒火未平,但他知道陛下既然答应此次与南梁谈判,已经是不准备交战了。 所以他只能先安抚士兵和百姓的情绪,同时给殷长穆送去消息,让陛下尽快回城。 祝洲远小心翼翼的进入房间,首先去寻皇帝的私印。 但半天后无果,才猛然反应过来,今日南梁与大殷谈判,两国签订合约自然是需要印章的。 他懊恼地想了想,只好再去寻卫凉的军印。 只要在出兵文书上按下印章,两国刀兵相向。那今日不管他们谈成了什么,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祝洲远将整个屋子搜寻过,依旧无果。他便从怀中掏出地图,查看一番后才终于确定了下个目标。 太守府内白日的守卫果真松散许多,祝洲远一路轻巧的躲避,不费多少心力就找到了另一侧的书房。 他推开窗户,闪身进入。 还未曾有动作,就察觉到屋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他立刻藏进屏风后,听到房门被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来人呼吸沉重,气喘声不停。祝洲远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眼睛猛然瞪大。 来人竟然是殷长川。 姜羽此时正抱着团子,刚才殷长川为了逃跑,就在团子眼前,杀了一名侍卫扔向他。 鲜血飞溅了姜云吞半个身子,且风就在旁边,但也只来得及将那向他倒下的侍卫,一脚踢飞。 原本殷长川假装痴儿,同团子正常的在玩闹。 但且风是专门习武之人,她很容易就从殷长川的走路姿势,看出他的长靴里藏了暗器。 且风蹙紧眉峰,但还是先暗中通知花临让她去禀告娘娘,再不动声色的示意姜云团子慢慢离开。 但殷长川是个敏感的,他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紧紧拉住了团子。 云团子记得娘亲的嘱咐,想抽回自己的手。 但这个行为对殷长川来说,就是反抗。 他猛地将团子的手握紧,蹲下身子与团子身高齐平。这个姿势也能方便他拿出长靴中的匕首。 姜云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挣脱。 且风也看出了殷长川的意图,她飞身上前,去捞已经被控制的云团子。 变故发生的突然,殷长川已经拔出匕首,动作极快的左右划过。 团子是被且风抢回去了,但他们的手臂上,一人被划了一刀。 虽然刀口不深,但团子还是惊的哭了出来。 这哭声引来巡逻的守卫,见到手持匕首的殷长川,迅速将其包围。 只是殷长川身手敏捷,能在侍卫的包围下且战且逃。 且风犹豫片刻,还是将团子先放下,她去迎战。 最后殷长川找到机会,手刃一名侍卫直接朝团子扔去,且风立刻回身去救。 那侍卫是被踢开了,但这半身的血,还是没躲过。 姜羽将儿子揽在怀里,团子已经慢慢停止了哭泣。 云染风随姜羽一同赶来,现下正脸色黑沉,一言不发地盯着姜羽肩上团子哭花的一张小脸。 太守府又进了刺客,卫凉那边军中的事务还没处理完全,突然接到消息小皇子被人刺杀。 他瞬间爬了满身冷汗,也顾不得什么军务了,立马就往太守府赶。 脑海中还有复杂的思绪。今日的奇怪之事太多,又恰逢陛下和南梁谈判,如果说这其中没有关系,卫凉是绝对不信的。 回到太守府的时候,饰月已经为团子包扎好了。 幸好只是一层皮肉伤,流血不多。只是团子还小,有些被吓到了。 姜羽的神色平静的可怕,卫凉见了,立刻拉着府中的侍卫上前禀报。 “娘娘,太守府已经被团团围住,殷长川此刻应该还在府里。” 她抱着团子,轻轻拍着他的背,默默安抚。 空气沉默好一会儿后,姜羽才开口道:“我带回来的那车农户呢?” 卫凉应:“还在暗牢。” “拖出来,在府中找个最大最显眼的地方,摆满刑具,轮流用刑。每过半个时辰斩杀一人,尸体肢解,挂在最高的阁楼顶。期间整个太守府只许进、不许出。” 卫凉倒吸一口冷气,娘娘竟有这等手段?! “那,那还全府搜查吗?” 姜羽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人没杀完之前不用搜,若人都杀完了他还没出来,便架火烤尸,用烟熏。” 卫凉咽了咽口水,这般行事,即使是陛下,都要甘拜下风了。 “是,卑职这就去安排。” 姜云吞双眼通红,鼻子还一抽一抽的,整个身子藏进姜羽的怀里,他没有哭出声音,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 姜羽一直抱着他,眼中的戾气怎么都压不住,手下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害怕就抱紧娘亲,娘一直都在。” 且风的伤要比团子重一些,因为她面对殷长川袭来的匕首,旋身替团子挡下了大部分攻击。 此刻她刚刚包扎好伤口,向姜羽请罪:“娘娘,是奴婢没保护好小皇子。” 姜羽腾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且风虽然顺着她的力道起身,但面色依然愧疚难当。 姜羽开解道:“若是要怪,归根结底应当怪我当初不该自作主张留下他,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真的不必太过自责。” 且风应了一声,看着还没把脸露出来的云团子,退下了。 第101章 行刑 殷长穆赶回来的时候,赤潭祸乱已起,城中百姓群情激昂。他沉着脸色,让卫阶去打探消息。 得知具体情况后,沉着吩咐:“城中有人煽动百姓情绪,暂时按下两国达成合作的消息,以免加重民愤。彻查军中粮草失火原因,张贴皇榜,将金矿一事公诸于众,以安抚民心。” 卫阶立刻领命去办。 太守府通往前堂最宽阔的一处露台之上,十几个人被押着跪在一起。 原本在府中巡逻的士兵都被调到此处,对他们一一施刑。 姜羽在离这里稍远的厢房中,一边轻轻哄着已经睡过去的团子,一边不时地向这边投来两缕视线。 卫凉亲自监刑,被堵住嘴的受刑者们头发散乱,面容狼狈,无法尽力挣扎,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只能在绝望中等待被无尽的痛苦淹没。 殷长穆入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但他目光凌冽,面容冷峻,对这些没有多看一眼。而是经由侍卫引路,直接来到了姜羽所在的厢房。 房间内的气氛也并不好,姜羽知道他担心儿子,于是主动侧过身,将团子的伤口暴露出来。 小孩子的胳膊本来就不长,但纱布却裹满了整个上臂,只剩下一只小手露在外面,看上去十分可怜。 殷长穆动作轻柔的抚了抚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压低声音问道:“伤势如何?” 姜羽答:“皮外伤,但当时场面太难看,被吓到了。” “殷长川干的?” 其实他所知的消息,仅有入府后侍卫提到的几句话,而怒火从起后根本无法再去关注其他。 姜羽点头,慢慢将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最后,她的语气里带着嘲弄与冷硬:“马上就要半个时辰了。” 其实这小半个时辰中,殷长川确实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变化。 在一处房间内见到的两人,此刻仍然在对峙。 两个落罪之身,皆活在不见天日的阴影下,相似的经历不能使他们感同身受,只会徒增互相的警惕与怀疑。 二人都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境况,可除了在此刻相遇的意外,其余皆成沉默。 最终是祝洲远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他微微拱手行礼:“四殿下。” 殷长川不知道这句话是真心多一点,还是嘲讽多一点,他回应回去:“祝将军。” “殿下何故在此?” “意外被困。将军呢?” 祝洲远带了些许笑意:“来寻个东西,”接着又说道:“我或许能带殿下离开。” 殷长川摇了摇头,将最坏的结果说出:“我伤了殷长穆的儿子,现在这府里怕不是能轻易逃得出去的。” 闻言,祝洲远也皱起了眉,但他还是说:“殷长穆今日不在府中,趁他未归之前,我们先走。” 殷长川的神色中并未有多少期望,只是最后却没有拒绝这番提议。 可当二人走出房门,四周诡异的安静着。平日里巡逻的侍卫没有了,就连洒扫的婢女也不见一人。 祝洲远握紧手中的地图,神色间开始有了不安。 穿堂风吹起衣摆,往深处再走原本定下的接应处空无一人。 祝洲远终于重新展开地图,整张脸上已经全是严肃。 殷长川也看的出来,他们可能是出不去了。 他想了想说道:“若不是我今日冲动行事,引起戒严,或许将军的计划并不会失败。” 祝洲远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看似是巧合,其实是必然。 他们三人的选择的时机,是殷长穆不在,殷长川能抓住的侥幸,也是殷长穆不在。 只是现在,他们并未赌赢。 而本来应当提供接应的周盛武,此时正和卫凉一起在监督用刑,他四下看了看,咬着悄悄话道:“卫将军,真的要按娘娘说的做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惊疑和难以置信,这般残忍的行刑方式,真的要执行吗? 卫凉看他一眼,“自然要做,你没看见陛下都没说什么嘛。” 周盛武的神色慢慢变得沉寂,祝洲远还在府里,他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替他遮掩。 如果殷长川真的狠心绝情,藏到最后。那一但开始烟熏,一个两个的都跑不了。 这时有侍卫上前禀报:“将军,半个时辰已到。” 卫凉看着一片狼藉的露台,沉声下令:“斩!” 查过一遍地图之后,祝洲远和殷长川并没有找到更好的出口,就连那晚祝洲远借力逃跑的废弃高阁,今日再去看,也没了踪影。 二人无法,又慢慢往回退。 缓慢行至前殿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围了一圈的侍卫。 而正在被吊起的那颗头颅,是殷长川熟悉的一个下属。 殷长川双目睁大,四周搜寻,终于在露台上,看见了他一直在找的护了他一路的人。 他别开视线,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 祝洲远也看见了,他说不出什么,最终也是撤回身子,不再去看那凄惨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即便他们离得并不近,也能听到压抑着痛苦的声音,一点一点把他们完全包裹。 殷长川挥起拳头向高墙上狠狠打过去,在同样感受到疼痛的时候终于放弃了抵抗,转身想走出去。 祝洲远赶紧拦住了他。“别冲动。” 就在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露台上的卫凉振臂下令:“斩!” 又一具尸体被解开,同样被挂在了那颗头颅旁边。 殷长川眼中怒火燃起,若不是被祝洲远拉着,他一定冲出去了。 祝洲远拦他的手十分用力,语气又低又急:“殷长穆的性子你应该清楚,他杀人最懂诛心,你明知这是陷阱还要往里跳吗?” 殷长川当然清楚,虽然他没参与争储,但他知道殷长穆用在他大哥、三哥和父皇身上的手段。 弑兄囚父,残忍恶毒。 他慢慢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四周的凉意逐渐遍布全身,如蛆附骨,形影不离。 厢房内。姜羽把已经睡熟的团子放下,她看了看天色,又看向殷长穆:“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第102章 牵扯无辜皆为残忍 穹映楼内,井拙言脸色青紫,抬手直接掀翻了面前的一桌酒菜。 城中殷长穆公布金矿的消息后,百姓们都被转移了注意力。 即便他加派了谣言煽动的人,激愤的民情仍旧变成了烧烬的火苗,慢慢熄灭。 而另一边周盛武与祝洲远私偷军印,借名出兵的计划到现在仍然没有结果。 他赔进去一家赌坊,两处产业,到最后如泥牛入海,连个响都没能听到。 这时,又有小厮前来禀报:“东家,太守府传来消息。” “小皇子在府中遇刺,整个太守府已经被全全把守,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了。” 井拙言长袖一甩,直接掐住了那名小厮的脖子,他眼尾都染了红:“你说什么?” 小厮眼珠外凸,脸色青白,却不敢有反抗的动作,只能断断续续的求饶:“东,东家,放…放过小人。” 井拙言终于嫌弃的松手。 脱力后的小厮趴在地上,又被踹了一脚:“滚!” 整个房间狼藉一片,流的满地的菜汁染脏他的衣角,被他直接撕掉。 掉落在那一片脏乱之上,慢慢浸透纱衣的纹理,泅出深色。 井拙言直接转身,离开房间。 太守府厢房。 姜羽一直没有说话,殷长穆就站在她的身后,身影刚好能将她罩住。 高楼上已经挂了六颗头颅,但依旧没有人出现。 周盛武一直在旁边,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绷直了身子。 姜羽看了看只剩下的妇人,说道:“直接熏。” 卫凉还站在露台上,闻言终究还是犹豫了一下。 殷长穆在后面投去一个眼神,卫阶先有动作,卫凉之后也跟着去了。 殷长川一直被祝洲远死死压着,突然的变动让两人以为有什么转机,就见数名侍卫搬来了许多木柴。 逐渐架起的高架之上,被堆满了木材,又放上了尸体。 火光燃起,殷长川目眦俱裂,终于狠力挣脱了祝洲远的桎梏。 他直接将最前面的侍卫踢翻,熄灭明火。最后越过遥远的距离同殷长穆对上视线。 姜羽直接走出房门:“看他做什么,命令是我下的。” 殷长川表情惊诧,似是不可置信又看向殷长穆。 但殷长穆始终跟在姜羽身后,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周盛武终于找到机会,趁着两方人正在对峙,他悄悄溜到后院,寻找祝洲远。 殷长川终于相信了,但他从未想到平日里这般和善的人,竟然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逼他出现。 姜羽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直接说道:“牵扯无辜皆为残忍,不论手段。” 殷长川因为这句话沉静下来,那些起伏的心绪也被慢慢磨平。 空气沉默过后,是一道有些哑的声音:“放过他们。” 姜羽还在盯着他,“为什么要对团子动手?他甚至拿你当做玩伴。” 殷长川始终没有回答。 姜羽闭了闭眼,也熄了再问的心思,转身又回到房间。 殷长穆朝卫凉招手:“押下去,这些人好好安葬。” 云染风始终在他们身后,眼中明明灭灭的光芒闪烁,深远又意味难辨。 周盛武最终找到了仍然还在躲藏的祝洲远,但军队未撤,他便只好继续用潜入府中的罪名将他重新关回暗牢。 同时给井拙言送去消息,偷军印的计划失败了,让他赶紧抹去痕迹,以免惹祸上身。 晚间,云染风找到了殷长穆。 殷长穆知道这人并不待见他,能让他就这样找到自己面前的,十之八九是因为姜羽。 于是将手上的奏章收起,等待他的下文。 云染风先将谢蕴禾批的命格放到他面前,“这是昨日占卜过的卦象。” 殷长穆拿起,同袁见水画的那幅星图相差不多。 云染风向他解释画符需要亲近之血的缘由,也表明姜羽拒绝了这个方法。 最后才说道:“我知道此事她还未同意,在她答应之前我也不会妄动,但我希望你能将人留下来。” 殷长穆看了看他,又看向那幅命格,说道:“朕答应你。” 云染风笑了笑,第一次朝他微微行礼:“多谢。” 此时,姜羽正在陪着团子入睡。 一个刚过五岁的孩子,在那么血腥的场面下,不被吓出心理阴影就算好的了。 殷长穆缓缓推门而入,正好对上一大一小两双眼睛。 姜羽对团子说:“让你爹抱你一会儿?” 这种时候,可能父亲的安全感要比母亲强一些。 团子点了点头,殷长穆就主动伸出手,将他接了过去。 一边哄他,一边同姜羽说:“今日城中有人蓄意挑起内乱,你觉得与殷长川有关系吗?” 姜羽疑问:“什么内乱?” 她今天被团子的事一扰心神,对于其他发生了何事并不知情。 殷长穆道:“今日城中查出南梁私设的用于信息传递的暗桩,军中粮草也被人纵火,百姓受到煽动,认为南梁有意发动战争,便想让大殷率先出击,掌握主动权。” 姜羽听完,摇了摇头:“应当没什么关系。” “殷长川自入府以后,并没有外出过,难以与人合谋,订下这般缜密的计划。” “有此能力声东击西,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在赤潭应当有些势力,殷长川从未入过赤潭城,没有这个条件。” “陛下若想查,可以多找点城中那些龙头势力,或许会有收获。” 两人说话间,团子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殷长穆刚想去床上放下他,就见他突然蹙起了眉,似是要醒的样子。 他立刻又把人抱回怀里,轻轻摇晃继续哄着。 姜羽看着他愈发熟练的动作,心中有些妥帖。 其实自从决定离开皇宫之后,她一直不敢多想团子以后的生活,即便是知道殷长穆不会亏待团子,也总会担心他因为过于忙碌就疏忽了对团子的陪伴。 这其实是对一个孩子来说最为重要的。 现在能看到他这般耐心的样子,想来可以细致注意到团子的想法,也不会忽略团子的心情。 这样即便她在宫外居住,对团子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第103章 我信自己 终于将团子哄睡之后,两人在外殿坐下。 姜羽倒了杯茶,缓过心神,问道:“城中百姓被人煽动想要开战,那陛下今日的谈判结果如何?” 殷长穆也倒了一杯:“两国已经定下合作书,但因为今日的情况,朕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公布。” 姜羽点头,“确实如此,这种情况若是公布,对百姓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现在确定了殷长川不是痴儿,那他从西风城而来的原因,陛下可以好好查查了。” 殷长穆自然也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殷长穆突然道:“关于卦象的问题,云染风同朕说了。” 姜羽顿了顿动作,依旧是那番说辞:“此事不必多说,我不会答应的。” 殷长穆并没有停下,他继续道:“云染风并不是让朕来劝你的,他来跟朕说,你不同意之前他不会妄动,只是希望能留下殷长川。” 姜羽抿了抿唇:“谋反一事罪责难逃,陛下不必顾及我。” “殷长川牵扯行宫,还未深究。朕会派人将他押解回京,再作后审。” 姜羽不说话,殷长穆是一国之君,该要怎么处理何须向她交代,但他现在承下云染风这个情,或许也是替她考虑过。 她重新倒了一杯茶:“陛下的心意,姜羽在此谢过。” “不过两国既然已经握手言和,我便会继续南下。而谋反一事可大可小,陛下想必要尽快赶回京城,既然不是同路,此事就到此为止。” 殷长穆并没有接那杯茶,他看着姜羽,突然问道:“你向云家隐瞒了什么?” 此话一出,姜羽的动作顿住,她垂下眼神,望着茶杯里的涟漪,神思不明。 殷长穆还在说:“云家对你看重,就连云染风都求到了朕的面前,但你却一直不甚在意。” “之前虽然跟朕询问袁见水的卦象,可一问而过之后对此次谢蕴禾的方法仍然不为所动。” “你的尝试都十分浅显,好似身受性命威胁,却安然平静的根本不像受到威胁的是你自己。”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姜羽不说话,她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其实对抗系统,在姜羽的潜意识里,就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一是因为她的逻辑思维,想不到如何去对付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二是她心中清楚,她能毫无征兆的被穿越,自然也能毫无征兆的被抹杀。 而风水玄术是她偶然遇到,与系统稍微可以联系的东西。但她也知道,这个联系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不存在。 只是她将这些事实放在一起后,强行归纳了相似之处,再思维发散,说它们有联系。 可就算现在四国的风水师齐聚于此,测算祸吉凶灾,也可能抵不过系统的一句时间截止。 其实有希望她已经在尝试了,只是做任何事都要有底线,也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算最后这些尝试全部失败,最起码不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姜羽将那杯茶喝了:“也不算隐瞒什么,因为我并不相信这些风水玄术真的可以测算因果,预知吉凶。” “与其被这些东西困住,不如潇洒自在一些,陛下也说过人定胜天。” “我信的,一直是我自己。” 殷长穆眸色闪烁,他知道姜羽确实是这样的人,但这番话听来却有说不出的奇怪。 伤势加重是事实,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袁见水也只能模糊的测算出灾祸。 可姜羽一无医术,二非玄者,但她说我信自己人定胜天。 如何去胜? 只是她还是不想说罢了。 殷长穆心思百转后,最终没有再问什么,默默认下了这段话。 他换了话题:“你此次南下,打算去多久?” 姜羽想了想:“往年都是月余可回,这次就算多耽搁些时日,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殷长穆算了算时间,刚好在袁见水提到的三个月内。 谋反论斩,到时她应当不会再拒绝一具尸体的血。 “两国刚刚达成合作,赤潭又有金矿在内,真正可以大开城门得晚些时候了。” 姜羽不在意这个:“无妨,我也并不着急。” 南梁军营。 监军范杞看着上报的密信气血翻涌。 他们经营半年的暗桩被连根拔起,祝洲远入狱,井拙言也惹了一身嫌疑,南梁在大殷的心血几乎全部付之东流。 何寅在一旁看着他,“将军已经回营,两国合作签订,你为何偏偏还要执着于挑起战事。” “百姓流离失所,将士水深火热,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范杞猛然转头,通红的眼眶里包裹着血丝。 “你难道甘心吗?曾经在南梁人人可以欺辱的质子,现在却将我们打的节节败退,甚至让地求和。这种事情传扬出去,你不觉得屈辱吗?” 何寅语重心长:“眼睁睁的看着我南梁士兵去送死,才是屈辱。” “何为送死?保家卫国本就是兵士使命。” “保家卫国并不是无由征伐,你现在的怨气只是因为当年殷长穆在百官面前胜过你。” 范杞气急败坏:“你不要跟我提当年,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只是运气好罢了。” 何寅击碎他最后的尊严:“可你连一局都没有胜过他。” 最后,并不理会他疯狂的样子:“事实如此,你不承认也没有用。合作书签订,不日我们便要班师回朝,你若再如此固执下去,不要怪我不念曾经的同窗之情。”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独留范杞在帐内,扫落了一桌的笔墨纸砚,和压抑着近乎疯狂的叫喊。 第104章 二伯 十月十五,赤潭城。 今日城内的气氛与昨日大相径庭。 百姓们都知道了他们城中居然有金矿,虽然朝廷已经在开采,但十几二十年后,总会有好处落在他们头上。 太守府正殿内,卫阶正在禀报。 “昨日太守周盛武查封南梁暗桩,抓获了前日闯入府内的刺客,是祝洲远。” 殷长穆眉心一蹙:“祝洲远?祝家不是已经问斩了吗?” 卫阶答道:“之前祝洲远自请戍边,在上任路上得知祝家获罪以后,提前杀了随行之人,失去了踪迹。” “只是不知他如何与南梁有所勾结,又为何潜入太守府。” 殷长穆没有说话,卫阶继续道:“查获的暗桩是一处赌坊,其东家是城中一位富商,名叫井拙言。” “卑职深入查探后,发现他竟与昨日军中纵火事件有所关联。” 卫阶脸色突然不善:“但关于此人,并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放火是他的授意。” “而且唯二的两名目证者,已于昨夜惨死于各自家中,死状皆为暴毙,死因不知。但同井拙言,没有任何关系。” 殷长穆神色也跟着不好看了:“昨日煽动百姓之人,也是他?” 卫阶摇头:“此事还并未查到。” “但井拙言在城中声名极好。往日两国共治时,经常帮助被南梁士兵欺压的百姓,救济穷苦人士。” “最讽刺的是,两位死者的家人接受了井拙言的救济,还对其感恩戴德。” 殷长穆沉着脸色,“先审祝洲远,那名富商暗中去拿,如果他借助百姓拒不认捕,不必顾忌,直接羁押。” 卫阶领命去办。 殷长穆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起身,前往暗牢。 暗牢内, 被关在一起的两人相顾无言。 云染风溜溜达达到的时候,被两人一起别过视线。 他直接笑了,都沦落到这里了,怎么还有这一身的臭毛病。 但他并不计较,还十分关心的问:“昨夜睡得可好?” 殷长川直接说道:“想要我的血?” 云染风挑眉,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我还知道,非我不可。” 云染风点了点头:“这话确实,还有吗?” “有这个就足够了。” 云染风摇了摇头,“还是太过天真了,”他指了指祝洲远:“他也算啊。” 殷长川猛然转头看向祝洲远,才突然想起,两人除了是皇子与臣子的关系,这人还是他的二伯。 祝洲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看懂了殷长川的那个眼神。 于是,他朝他笑了笑。 祝洲远自始至终都记得,这个只到他肩膀的少年,是他的侄子。 所以昨日明知殷长穆的手段,也要冒险带他出府,在看他怒火上头之时,尽力安抚他不要冲动。 虽然明明也自身难保。 皇家多薄情,即便从他的反应来看,已经不记得两人的关系了。 殷长川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些哑的喊道:“二伯。” 云染风直接鼓起了掌:“许久不听戏了,倒是十分感人。” 他的这句嘲讽将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破坏殆尽,殷长川似乎被激怒:“你不是想要血吗?若今天我们两人都死在这里,你还能高兴的鼓掌吗?” 云染风笑的更灿烂了:“死便死呗,行宫不是还有你娘么?” 殷长川似乎被人当头一棒,怒火上头的思维慢慢平静,他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云染风却还在补充:“而且比起你,你娘的血缘更加亲近。” “少了你们,多的那些都会出在你娘身上。” 但是这几句激将法,并没有再让殷长川失去理智。 云染风撇了撇嘴,实在是不经逗。 祝洲远被他们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 安静下来的牢房中,忽然闪出一件暗器,被借力打出去,直接划破了殷长川的手臂。 殷长川立刻用手按住伤口,依旧沉默的不发一言。 云染风满意的点头,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是团子受伤的位置。 只是祝洲远反抗得激烈:“你别动他,朝我来,他还是个孩子。” 云染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慢悠悠的对殷长川重复:“你还是个孩子。” 说完,他抖了抖衣角沾到的土:“行了,这下就十分公平了。” 刚转身欲走,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殷长穆。 他挑了挑眉,又停住了。 殷长穆走上前,先看了一眼殷长川的手臂。 云染风注意到他的视线,一副比刚才更加吊儿郎当的样子,盘起手臂靠在了身边的石墙上。 殷长穆并未多说什么,又转向祝洲远:“你和井拙言,是什么关系?” 祝洲远神色一紧,三人原本的计划中,他根本就不该被关在这里。 但昨日没能逃出去,现下又被逼问,他斟酌字句:“我们二人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我之前逃入南梁,被他们以毒相逼,成为细作。那赌坊是我们传递消息的地点,而井拙言是赌坊的东家。” 这话不知真假,殷长穆并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云染风直起了身子,上前两步:“把手伸出来。” 祝洲远知道他想干什么,便也十分配合。 把过脉后,云染风拍了拍手:“确实中毒了。但你的脉象总感觉十分奇怪,你还吃过什么?” 祝洲远想了一会儿才道:“前日吃过压制毒性的解药。” 云染风没再说话,他不精医术,只是跟三哥学了点儿皮毛。 殷长穆并没有相信这些话,他问云染风:“你的小虫子带了吗?” 云染风瞪大眼睛看他:“你又打我小宝贝儿的主意!” 殷长穆直接说道:“祝洲远朕也会留下。” 云染风立刻换了表情:“好嘞,没问题,您想问什么?” 说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笼从他手中出现,还是那只黑色的虫子,慢慢爬到了殷长川脚边。 殷长川吓得一惊:“你要做什么?” 云染风看着他,语气十分自然:“逼供啊。” 祝洲远猛然惊道:“你不是要逼问我吗?!” 云染风摇了摇头:“你不行,我的小宝贝儿只喜欢有伤口的人,不然你给自己一刀?” 祝洲远脸色很是难看,但他没有犹豫太久,撕开了手臂上的束袖,露出被包扎整齐的伤口:“我有。” 云染风勉勉强强:“那也行。” 他刚说完,那只黑色的虫子竟然真的开始往祝洲远爬去。 第105章 主动交代 穹映楼,原本应该开门迎客的时间,但楼内门窗紧闭。 井拙言看着下属送来的密报,大殷已经与南梁达成了合作,这场战事至此再无可能。 他将信纸攥紧,脸上是沉静的怒气。 与母亲分开两个多月,费尽心力,牵强周旋。只是因为两人的回忆在这里,他便想一直守着。 但现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仅仅是昨日那两人横死的真相,赤潭就已经是他的末路了。 突然,小斯来禀:“东家,似乎有一队士兵是朝我们这边来了。” 井拙言闭了闭双眼,将袖袍一甩:“收拾一些钱财衣物,随我出城。” 卫阶带人来到的时候,这座楼就已经仿若失去生机一般,安静的矗立在这条热闹的街市上。 他心下一凛:“快!围起来。”可最终还是人去楼空。 卫阶探了探桌上的茶水,还有余温,于是立马吩咐:“将整栋楼搜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士兵四散开来,卫阶便捡起地上掉落的两张信纸。 信中所言是两国合作的消息,陛下回城后并未公开。所以消息的来源,只能是南梁。 他还想再查,突然有人高呼:“快来,这里有暗道。” 卫阶将信纸一收,立刻赶了过去。 那暗道在一楼深处转角的楼梯旁,被一只巨大的花瓶遮挡。展露出来之后,暗道内烛光闪烁,看不到尽头。 卫阶:“来两个人,跟我进去看看。” 周盛武此时正坐立难安。 其实昨日将祝洲远重新带回暗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胆战心惊。 昨日娘娘的一番行为让他惊异,而且陛下竟然也是纵着的。 殷长川是什么人,是陛下下令流放的意欲谋反之人,就算他当初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井拙言的计划。 那也是简单的借兵出兵,他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从不敢涉及反叛谋逆。 而且昨日祝洲远为阻拦殷长川,致使六人惨死,惹怒了娘娘。 现在陛下正在暗牢审问,他连探听消息的人都不敢派过去。 卫阶也已经领命去捉拿井拙言,两人全部伏案以后,他还能跑的了吗? 如此想着,周盛武心一横,直接向暗牢而去。 而此时的暗牢中。 祝洲远僵着身子跪在地上,他思绪涣散,口中是模糊不清的呢喃。 殷长川被绑住就在那里看着他,无数次挣扎反抗无用过后,也失去了生气。 云染风见这叔侄两人倔强的样子,心中发笑:“你俩今日才认亲完成,哪儿来的这么深厚的感情呢?” 他又回头看了看殷长穆,那人神色冷淡的立在那里,根本不像是刚才让他拿虫子的人。 祝洲远突然哑了一声,直接扑到了地上,他断断续续的吐出音节:“…说…” 云染风把手一挥,小虫子不知从哪里爬到了他的手上。 祝洲远还趴在那里,起伏的胸膛并没有平复好呼吸。 这时,牢外周盛武急匆匆的赶来,直接在殷长穆面前重重一跪:“陛下,臣有罪!” 这一下又热闹了,殷长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紧锁眉头:“你有何罪?” 周盛武俯身磕头,吐露:“是臣一时鬼迷心窍,将祝洲远送入太守府偷取军印的。” 这话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颗石子,惊起阵阵涟漪。 而云染风是其中最不正常的那一道,他鼻子一哼,差点跳脚:“你说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的小宝贝儿刚干完活,你就来抢它的功劳?” 周盛武不明所以,殷长穆沉了脸色,“你们偷取军印要做什么?” 周盛武战战兢兢,终于开口:“私…私自发兵。” 殷长穆表情冷峻,他压着声音问道:“那查获暗桩也是偷取军印的一环,井拙言也是你们的合谋?” 周盛武不说话了,默认。 殷长穆语气冷冽:“将此事从头至尾,交代清楚。” 云染风听了两句,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他收好自己的小宝贝儿,慢慢悠悠直接出了暗牢。 周盛武磕磕绊绊,终于把原委说了一遍。 最后,他磨了磨牙,才又吐露:“金矿的消息,也是臣偷偷放出去的。” “起初城中备战训练的士兵对金矿一事并不知情,只有巡逻的守卫被严令守口如瓶。” “因为开采金矿,臣在赤潭的权力全部移交给了卫凉将军,臣心有不甘,就故意把消息外泄,犯下错事。” 祝洲远也在一旁听着,原来他从军营里得来的消息,是这么开始出现的。 殷长川这时笑了一声,语气尽是嘲讽:“原来哪里都有这些吃里扒外得东西。” 这话似乎还有言外之意,殷长穆看他一眼,并没有同他计较什么。 只是又问祝洲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祝洲远缓了过来,他眼神看向殷长川,最终摇了摇头。 穹映楼内,暗道极长,几人走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出口。 其中一位士兵说道:“将军,这怕是要出城了。” 卫阶想了想,又抬头看过一眼,通道中跳跃的火光明灭。 他们只有三个人,出口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如果接着走下去出城以后,怕是会有危险。 于是他道:“先回去。” 第106章 平安符 今日醒来后的团子状态不错,姜羽看了看他的伤口:“还疼吗?” 云团子带着笑:“不疼了。” “对不起娘亲,让你担心了。” 姜羽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说什么呢,是娘亲没保护好你。” 姜云吞拿自己的脸蹭了蹭姜羽的手:“我以后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他说着话,脖子上露出了一截平安符。 姜羽想替他放回衣服里,可刚一拿在手里,就感觉到不对劲。 这个平安符的手感,与第一次云朝风给她时候的手感并不一样。 姜羽疑惑,把符拿了出来,问团子:“这个平安符你动过它吗?” 云团子不解的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着姜羽摇头。 姜羽又拿出了自己的,两相对比之下,发现团子的这个符,颜色暗淡,重量也要轻上不少。 她将其捏在手里,神色开始凝重。 当初云朝风求来平安符,就是因为知道未来或许会有灾祸发生,让他们将其带在身上,一为祈福,二为挡灾。 但是昨日团子刚刚受过伤,今日符就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这之间,怕是会有联系。 姜云吞见娘亲表情奇怪,疑惑的问道:“娘,怎么了?” 姜羽却并不敢多想。 系统的存在她本就无法解释,做出的惩罚她更难以反抗。 现在这种惩罚如果能影响到团子,那她就坚决不会这么坐以待毙了。 姜羽勉强扯出笑意,“没事,娘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出神了。” 云团子没有发现她的神色太牵强,也笑着应了。 姜羽陪团子闹了一会儿,才腾出手。 她立刻喊来花临:“你去府中问问,昨日替我批命的谢蕴禾现在在何处,找到将人带过来。” 花临应下便去了。 姜羽却难以阻止发散的思维,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打发团子去玩,半刻钟后,谢蕴禾来到院内。 叩拜行礼:“微臣见过娘娘。” 姜羽立刻将他扶起来,拿出一大一小两个平安符:“谢大人赶快看看,这两个平安符有何不同?” 谢蕴禾赶紧接过,仔细查看。 他昨日就见过,这是娘娘随身佩戴的平安符,因此不敢马虎大意。 等上上下下都看过一遍以后,谢蕴禾举起那枚小的:“娘娘,臣可以将其拆开一观吗?” 姜羽犹豫了一瞬,还是答应:“可以,谢大人尽管拆。雪妆,拿把剪刀来。” 谢蕴禾接过剪刀,小心翼翼的把它依照两侧的纹理剪开。 打开以后突然有一股怪异的味道弥漫开来,仿佛要直入肺腑。 姜羽眉头一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谢蕴禾赶紧合上,同时心有余悸。 他严肃的跟姜羽解释:“做这个平安符的人能力很强,似乎是封了些术法进去。而它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替主人挡了灾祸。” 姜羽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殷长川那简单一刀根本用不上什么术法,能让这个东西发挥作用的,肯定也是难以解释的邪物。 如果不是朝中有激进的大臣对团子皇子的身份抱有意见,请人做法。那剩下的可能就也是因为系统了。 姜羽怒火从起,她心中高喊道:“系统!” 无人应答。 她只能又喊:“我来问任务。” 终于有那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请问宿主对任务有什么疑问?” “完不成任务的惩罚是只针对我的吗?” “视宿主的完成情况而定。” 听到它的答案,姜羽的神色已经染上了冰霜,她一字一句的问:“那都会牵连什么人?” “同案件有直接关系的人。” 这句话让姜羽缓和了心神,她的任务是调查十五年前的旧案,那时她自己也才仅仅八岁,不可能会跟团子扯上什么关系。 勉强有些平静之后,姜羽疑问:“那完成到什么程度是只惩罚我?” “视具体情况而定。” 姜羽早就习惯了它这种废话的说法,但为了保险,她还是又问了一句:“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惩罚我儿子吗?” 系统微微有些电流的声音在姜羽已经慢慢放下的心上沉重一击,它说:“会。” 姜羽脸色巨变:“你说什么?” 系统重复:“会。” 姜羽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剩下了怒火:“为什么?不是说牵连惩罚只是与案件有直接关系的人吗?” 系统不说话了。 “你的人工智能是不是从来没有发展过,每次问出来的都是废话,不能帮宿主解决问题,你发布什么任务?” “而且完不成任务凭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既然是命案就已经是不幸,现在我完不成任务别人还会被惩罚,他们是欠了你还是欠了我?” “还是你想拿这些人道德绑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跟那些制造命案的人并没有任何不同,可耻又可恶。” 系统依旧不说话。 姜羽疾声厉色,但怒火过后是无尽的恐慌。 如果只是她自己,姜羽能十分潇洒的坚守底线,不畏强权。可是现在牵扯无辜,甚至牵连到了团子身上,她还能完全守着本心,坚定自我吗? 谢蕴禾看着娘娘不断变换的脸色,最后定格在沉重之下。 他额头渗出汗水,主动开口问道:“娘娘,这平安符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姜羽听见这话,终于回过神。 她看了看已经失去效力的平安符,眸中的情绪深邃难平。却只能摇了摇头:“无事。” 又问道:“谢大人,你昨日所说的取血画符,能避灾祸是吗?” 谢蕴禾拱手:“回娘娘,臣确实如此说过。” “那效果如何?能完全驱避灾祸吗?” 谢蕴禾笑:“娘娘,没有人能完全测定世上的吉凶,更不要提完全驱灾避祸了。” “此法主要还是和信奉有关,信则心诚,顺心则舒身,以保未来康健。” 姜羽却不想听这个,她急切道:“那谢大人还有其他熟识之人精通此法吗?本宫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他。” “这…”谢蕴禾犹豫,“微臣不经营此术多年,已经同以往的朋友多数断了联系。” 见姜羽神色不是随口而说,他才又道:“南梁的前任相国,是此术大师,若娘娘确有疑惑,可以去问问他。” 姜羽呢喃:“南梁相国?” “本宫知道了,在此谢过谢大人。” 谢蕴禾赶紧摆手:“臣实不敢担得起娘娘的道谢,若娘娘无事,那微臣告退了。” 姜羽点了点头:“慢走。”目送他离去。 如今她要南下,刚好去寻一寻这位相国。 四周安静下来后,姜羽又开始思考。 按系统所说,惩罚会牵连到与案情有直接关系的人。 那是怎么牵连到团子身上的? 十五年前的命案,若是要论,只能是与大殷朝廷有关,与殷长穆有关,所以才与团子有关吗? 可绕了这一大圈的牵扯,怎么能算是直接联系呢? 但系统的话她不得不慎重考虑,只怕万一。 第107章 再次占卜 卫阶回来禀报的时候,殷长穆还在暗牢,周盛武交代过后,就静静的跪在那里,等候发落。 而殷长川在旁边听这一遭,倒像是在听一场笑话。 殷长穆本就是弑父杀兄,不择手段才坐到那个位置上。 现在同样是因为贪恋权力,一方太守勾结外贼,背弃了他这个皇帝,两相对比,多么讽刺。 他知道与姜羽有关系的亲近之人殷长穆都不会杀,于是言词有些激烈的开口:“崇武尚权,人心难免,一个赤潭太守如此,千千万万人也会如此。二哥,我便祝你能安稳的坐在这个皇位上,看着有多少人要重走你的路。” 这话说的实在是大逆不道,周盛武浑身一颤,冷汗都下来了。就算这位殿下心中不忿,何必拿他举例。 他确实起了贪念,但从未想过犯上谋反。如今此言一出,直接就扣给了他如此大的一顶帽子,他敢担起来么? 周盛武立刻叩首:“陛下明鉴,臣绝无谋反之意。就算臣这个太守空有虚名,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开个城门逃命的权力还是有的,怎么会主动来向陛下坦白。” 殷长穆也将视线转向殷长川。 来到赤潭已经好几日,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这位弟弟,比起两年前流放的时候,现在倒是多了些许棱角,可性子却着实无能。 困境不知反思,只会言语讥嘲,懦弱又不敢承担责任,偏要以为世上难事皆系他所想,妄自尊大。 殷长穆冷冷的反驳他:“大殷就是因为始皇帝崇武尚权而建,自强者志向自会远大,也更能将其实现。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在失败后不思进取,攀扯借口。” “依你所言,朕便好好等着那些人来。” 这话一下子揭了在场三人的遮羞布,殷长川更是整个身子都僵了,心中犹如百鼓齐擂,振聋发聩,又羞愤难当。 这时卫阶来到牢中,他没有注意到这个奇怪的气氛:“陛下,井拙言的产业中私有设暗道,卑职去的时候,他已经通过暗道逃走了。” 殷长穆最后也没再看那三人一眼,只对狱守道:“将他们三人分别关押。” 他带着卫阶往外走,“暗道在哪儿?” “在城中一处酒楼内。且暗道极长,卑职带人进入半个时辰仍未曾找到出口,很有可能已经通到了城外。卑职怕出口设伏,因此就先退了回来。” 殷长穆点头:“你多带一队人再去一趟,务必找到出口并封死。另外再派人通知卫凉,张贴皇榜。” “公告两国合作的消息,同时公布城中出现的南梁暗桩,其经营者已经逃回南梁,百姓们不必再义愤填膺。” “赤潭太守联合外贼,意图挑起两国战争,免去其职位,刺字充奴。” 卫阶:“是。” 殷长穆来到姜羽院中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出神的坐在树下。 他走过去也跟着坐下来,突然看见桌上还有拆开的平安符,这是云朝风那天送给他们母子二人的,他认得。 于是殷长穆问道:“怎么拆了?” 心情烦躁之下,姜羽并没有发现殷长穆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声音一出才看见是他,她的声音很疲惫:“今日发现这符有些异样,谢蕴禾看过,说是已经替主人挡了灾祸。” “挡灾?” 姜羽看着殷长穆,语气竟有些悲凉,“这是儿子的平安符,我们竟然从未知道他也有过危险。” 殷长穆心下一紧,急忙问:“团子怎么了?” 姜羽先安抚他:“团子没事,这不是有这个平安符。但这一次能侥幸躲过,以后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殷长穆问:“谢蕴禾如何说的?” “他说是符里的术法,替儿子挡了灾。能用上术法的,不太可能因为昨日殷长川的那一小刀,肯定是其他灾祸。” 说着又猛然想起来什么:“我刚刚心绪激动,竟然忘了让谢蕴禾替团子也卜算一卦。” 殷长穆接过话,“无妨,晚些时候朕亲自去吩咐。团子现在可还好?” 姜羽应:“兴致尚可,想来没有被昨日的事影响太重。” “只是如果不查清楚团子被害的缘由,我们会一直被动。” 殷长穆自然也知道:“朕修书回京,先让袁见水好好查查。” 姜羽点了点头,又道:“谢蕴禾跟我说,南梁前任相国是风水术数的大师,我打算此番南下去向他问问。” 殷长穆眸色一闪,重复:“南梁,前任相国?” 姜羽见他起了变化的神色:“陛下知道此人?” 殷长穆眉头微紧,片刻后才点头:“朕当年刚入南梁成为质子的时候,相国帮了朕许多。” 姜羽心中一动:“那陛下听过他对这些的研究吗?” 殷长穆摇了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南梁前任相国名为伽琢,在朕回大殷之前就已经逍遥避世,到如今已将近十年。” “南梁皇帝也曾派人想请回他,但全部都被拒绝了。你如果就这么去寻,是很难见到他的。” 姜羽也皱紧了眉,但还是说:“不管怎样,总归要去试试。而且云染风跟着,云家或许会有办法。” 殷长穆没有说话,他将目光又放到桌上那个拆开的平安符上,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姜羽起身看了看天色,“若要观星时辰已经不早了,我要去寻一趟谢蕴禾,陛下随我一同去吗?” 殷长穆也跟着起身道:“走。” 第108章 跟随南下 谢蕴禾住在太守府的一处客院内。 今日公布南梁与大殷达成合作,战事不再起。谢蕴禾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了。 殷长穆和姜羽到的时候,他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微臣见过陛下,娘娘。” “娘娘和陛下特意来寻臣,是有什么吩咐吗?” 姜羽直接问道:“谢大人今日可否替小皇子也占卜一次?” “这…”谢蕴禾犹疑的看向殷长穆,见他神色不变,就知道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于是他应道:“自然是可以,还请娘娘将小皇子的生辰八字写下。” 说着,他向旁边的书桌示意。 姜羽走过去,边问道:“这次占卜所需用品,谢大人有需要补充的吗?” 谢蕴禾:“回娘娘,占卜中只有朱砂是消耗物品,只需补充朱砂即可。” 殷长穆接道:“一会儿朕会派人送来。” “谢陛下。” 姜羽写好八字:“谢大人今晚何时占卜,本宫可以在旁观看吗?” 谢蕴禾又抬头看了看殷长穆,说道,“亥时末便要准备,子时三刻正式占卜。” 姜羽应下,“好,那届时本宫再来。” 回去的路上殷长穆一直若有所思,姜羽问他:“陛下是在担心南梁相国的事情吗?” 殷长穆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回忆。” 姜羽不说话了,被送出去作为质子的回忆,定不是什么美好的事,她还是不要多说,免得惹人不快。 殷长穆知道她停下的分寸,但自顾自说道:“初到南梁的时候,那里极大多数都是看不惯我的人。” “他们欺凌当时大殷弱小,也将我当做发泄对象,言词侮辱,克扣饭食,会将我独自关起来不见天日,甚至会蒙起我的眼睛打骂。” “我自知被送去的命运就是如此,所以也不曾有过怨言。但后来有人在我的饭菜中下药,伽琢先生是第一个发现,并将我护下的人。” “从那之后,他便时常关照我,替我撑腰,安排下被克扣的饭食,在寒冬中送来衣物、炭火。” “如果不是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或许是没有办法从那里活下来的。” 殷长穆说的很平静,但姜羽却能听出来那时他曾经绝望的心情。 为国家成为质子或许不会有怨言,但绝望中的光芒是最耀眼,也是最令人向往的。 姜羽思虑片刻,也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甚至我的经历中并没有像伽琢那样会为我遮风挡雨的人。” “但你独在异乡的孤独和绝望是我体会不了的,我想那可能是更令人难以承受的感觉。” 天光暗下来,月亮慢慢爬上墙头,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走在通幽的小径上。 姜羽抻了抻腰,结束这个沉重的话题:“回去,该用晚膳了。” 说完她急走了两步,殷长穆默默抬腿跟上,月光拉长了两道影子,从一前一后,到缓缓并肩。 二更天刚过,后院的一处刺槐树下,殷长穆长身直立。片刻过后,姜羽也从一处阴影处而来。 月华如水,不用提灯也能看清四下景色,两人就这样又并肩朝客院走去。 谢蕴禾已经在做占卜前的准备,旁边是特意备下的茶点。两人没去打扰他,只一起落座。 姜羽从来不知占卜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两人已经喝完三杯茶水,远处谢蕴禾还在伏案。 他们以为占卜还未完成,但谢蕴禾此时嘴角紧绷,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已经尝试了两次,但娘娘给的生辰八字和今晚星相,什么都卜不出来。 这种现象他从未遇到过,命格虽是复杂难寻,但追本溯源总能窥见点点天机。 但现在,小皇子的命格下空无一物,不见过去,不知未来。 谢蕴禾抬手擦了擦汗,远看坐在一处的陛下和娘娘,神色严肃。 他又试过一次,仍然不见结果。最后,终究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朝两人走去。 姜羽见到谢蕴禾的动作,立即起身去迎,声音急切:“命格如何?” 谢蕴禾说不出话来。 姜羽神色一变,浓浓的不安逐渐爬满心墙,她又问:“到底如何,照实说即可。” 这时,殷长穆也跟了过来。 谢蕴禾依旧嗫喏,“臣,并未卜出小皇子的命格。” 姜羽惊疑:“什么叫并未卜出?” “是臣能力不足,臣看到的小皇子的命格之下空无一物。” 殷长穆也皱起眉,姜羽又被那股恐慌包裹,她声音发紧:“什么叫空无一物,是他没有命格吗?” 谢蕴禾赶紧摇头:“并非如此。小皇子身体康健,年岁且小,未来定是一片坦途。只是窥不得天机,命数不可知罢了。” 姜羽还是放不下心。 在她这里,解释不清来源、去向的只有系统。而姜羽已经向系统求证过了,它确实会对团子产生影响。 可姜羽作为宿主,都没有到窥探不了命格的地步,系统对团子的控制,究竟是因为什么? 殷长穆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伸手扶住实在出神的姜羽,又问谢蕴禾:“为何命数不可知?” 谢蕴禾直接跪了下来:“古书中曾有模糊的记载,命理昭天,命格使人。现在无法在天理下窥见命格,或许因为小皇子的命格握在他自己手中。” 这话解释的实在太过牵强,姜羽宁愿相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系统,握住团子命格的也是它。 殷长穆理智尚存,他又问道:“窥不得命格,对团子可有影响?” 谢蕴禾神色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如实说道:“影响是有一些。对于其他人来说,命格测算出灾祸后,可尽力避免。” “但对于小皇子而言,任何事情都是意外情况,也都可能有危险。” 姜羽心中的希冀一寸一寸灰败,她只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谢大人提到过的南梁那位相国,可否能解决此事?” 谢蕴禾摇了摇头,“这个,微臣实在不知。” 殷长穆却在一旁开口:“曾经南梁倾皇权之力,历时良久,也没能将伽琢先生重新请回到皇室中。你就算此去找到了他,也不一定能得到他的帮助。” 姜羽依旧道:“陛下所言或许有理,但尺寸之地,不行不至。现下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不走到最后一步,我不会回头的。” 殷长穆叹了口气:“朕并不是此意。” “团子的安全,朕自然在意。伽琢先生的性子,朕也十分了解,朕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有大概的心理准备。”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随你们一同南下。” 第109章 同去南梁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随你们一同南下。” 姜羽猛然转头看他,神色皆是震惊。 殷长穆要去南梁?他竟然可以因为团子做到如此? 姜羽确实难以置信。“陛下真的决定了吗?” 他是大殷皇帝,此一去的风险不可估计。 两国冲突刚平,但谁也不能保证,殷长穆这样一个香饽饽入了南梁,他们会依旧无动于衷。 毕竟,如果能杀掉殷长穆,那拿下大殷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了。 姜羽的神情太过复杂,隐藏在惊讶、复杂背后竟还有些感动。 他能为团子做到这种地步,说明团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可以和整个朝廷做个对比了。 可就在半个月前,他还无视朝廷内外的忧患,将团子封为了储君,甚至言明永不废储。 殷长穆见她的眼神重重叠叠,好像笼罩了几层迷雾,知道她也是在担心,于是说道:“不必太过忧虑,朕能在南梁生活八年,并不是只靠伽琢先生的关照。” “而且朕也算与伽琢先生有旧,比起你独自去寻,朕一起去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团子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姜羽缓和了表情,她该知道的,殷长穆性格谨慎,心思又细。若非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做出承诺的。 难怪他昨日一整个晚上,神思都有些游移,想必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考虑了。 不过有自信可以去与真正行动上做出来,还是有些差别的,因为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有风险。 殷长穆肯多费心力,甚至不惜可能付出的代价,已经十分难得了。 姜羽的脸上终于带了笑意:“那我先替团子谢谢陛下。” 又听到她的道谢,殷长穆的脸色却暗了下来,他将扶着她的手放开:“朕已经说过,团子也是朕的儿子,朕做这些都是应当的。” 姜羽这才注意到,她刚才情绪太过激动,是殷长穆一直在护着她。 她默了默,大概理解了他这话的心情。 他们两人同作为团子的父母,确实不需要在这种情况下,一人给另一人道谢。 是她将两人的关系看的太过生疏,最起码在跟团子有关的事情上,两人的责任是相同的。 于是姜羽立刻改口:“道歉是我性子使然,并不是对你,也不是轻看了你对团子的感情。” 殷长穆甩了甩袖子,没有说话。 她撇过头去看,发现他的脸色缓和不少。 姜羽默默抿了抿唇,她竟然不知道,这人还有傲娇的性格。 只有谢蕴禾,全身僵硬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耳朵一闭,什么也听不清。 最后临走之前,姜羽先行了两步,殷长穆落在后面,对谢蕴禾问道:“你之前所说的取血画符之法,对命数不知的人有效吗?” 谢蕴禾立刻答道:“回陛下,命格未知,无能为力啊。” “没有其他办法了?” 谢蕴禾双手都在颤抖,“这……” 殷长穆见他如此反应,声音一沉,气势外放:“知道什么,尽管说。” 谢蕴禾战战兢兢,立刻拱手:“陛下,此方法有违人德,还会生出一系列的虐缘因果,还请陛下三思啊。” 殷长穆并不在意这些。若谈因果,这世界上欠他的人都有许多,但他也从未见过有什么报应。 “你只管说就是,若怕担上因果,朕答应此事不会让你去做。” 谢蕴禾依旧在挣扎。他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但看清那双眼神后,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堵住。 殷长穆的眼神很清明,他似乎就是在问一件棘手事件的解决办法,没有对任何人主动的恶意。 最终,谢蕴禾还是说道:“陛下可知厌胜之术?” 殷长穆眉头一锁,听他继续道:“福祸相依,皆有定数。不管命格如何,有些灾祸是无论如何都难以避免的,所以一些术师就想出了将灾祸转移的方法。” “厌胜多为诅咒,但有少部分是能达成这种目的。虽然小皇子命数未知,但若有灾祸,也可以利用此法避免。” 殷长穆想了想,又看向姜羽远去的背影:“你将这办法具体如何操作详细写下来,朕明日会派人来取。” 谢蕴禾有些不太自然的应道:“是。” 姜羽多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身后没人了。她想了想,并没有停下,只是渐渐放慢了脚步。 月光从她身后铺过来,拉长的影子慢慢赶上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殷长穆忽然道:“你的那枚平安符呢?” 这话有些突兀,姜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她不甚在意的说:“先给团子用了。” “那你怎么办?” “我会让云染风传书回去,过几日再送来。” 殷长穆像是提醒:“牢中还有殷长川和祝洲远。” 姜羽摇头,“不用。我在这太守府里也没有什么危险,等到新的平安符送到以后,再继续南下。” 说完,她忽然转了话题:“陛下虽然决定要去南梁,可为保安全和以防万一,定要做周密的准备。” “陛下又说过两国刚刚达成合作,边城也没有那么快会开放,如此多等一等,正好。” 她的语气很平静,仅仅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她便已经想到了许多,也猜到了他会在南梁留下周全的后路。 殷长穆看着她同样平静的面容,又想起她说过两人相似的经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想法才会在有些地方出奇的一致。 殷长穆忽然道:“朕最早想请你为官的时候,并不知你玲珑心思,对这些游刃有余。” “现在想想,或许朕该庆幸你从了商。” 姜羽被他这话惊讶了一下,不过也并没有反驳。毕竟如果以二十一世纪的思维,在这个时代下夺权确实有些容易。 她说道:“陛下可能不信,我其实是十分厌倦行兵打仗的。所以为官从军都走不通,那便只能从商了。” 殷长穆笑了:“所以也是被迫就赚来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吗?” 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不少,姜羽也顺着他的话道:“钱财虽然是身外之物,但若是比起身无长物,还是选择钱财。” 第110章 厌胜 卫阶带人重新回到穹映楼的时候,发现留守的人竟然全部昏了过去。 其中一位情况较轻的士兵在卫阶到来的时候,正挣扎着向穹映楼门外爬去。 卫阶心里猛然一惊,立刻去查看他的情况。 那人见到来人,终于卸了力,用尽全力但仍然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提醒,他说:“暗道中的烛火里燃了毒,快走!” 卫阶眉头一紧,那人却已经昏迷在了他的怀中。 他立刻高呼:“快,撤出楼外,疏散周围民众,防止被毒素感染。”说着,将身上的人背起,也往楼外退去。 这番动作阵仗有些大了,被疏散的百姓不明所以,在得知具体缘由后立刻跟着外撤。 昏迷的士兵已经全部被送往医馆,但此毒霸道,小医馆中的大夫全都无能为力。 正在卫阶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云染风是精通毒术的呀。 于是又快马加鞭,把人从太守府接过来。 云染风晚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卫阶直接驾马驮到了这里,面对一整个屋子的伤患。 验毒,查毒,配制药物,云染风加上打下手的几个小大夫,忙活到第二日天光破晓,才堪堪控制住了这些人身上的毒素的蔓延。 卫阶也跟着熬了一个晚上:“云公子,情况如何了?” 云染风累的腰疼腿疼,又打了个哈欠:“毒是暂时控制住了,我手中也没有解药,若要研制,大概需要三天时间。” “但现在我得去睡觉了,你找辆马车把我送回去。” 卫阶心中一急,“睡觉?难道不应该立刻配制解药吗?” 云染风不理他,直接往外走:“我说了配置解药需要三天,你的意思是让我加上昨晚四天不睡觉?你确定你不是在谋杀我吗?” 卫阶噎了噎,只好跟着他出门,替他准备马车。 现在这些人的伤势得到控制,那他也刚好回去一趟,向陛下禀报。 姜羽昨晚睡得太晚,因此今早谢蕴禾来送东西的时候,她尚未洗漱。 简单梳洗过后才出门,谢蕴禾正站在院中的石桌旁。 姜羽走过去:“谢大人坐,寻本宫何事?” 谢蕴禾犹豫了片刻,从袖袋里拿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纸,双手递到姜羽面前。 姜羽疑惑的接过,“这是什么?” “这是昨日陛下向臣讨要的,厌胜之术。” 姜羽眉头一皱,“厌胜?传言的巫术?” 谢蕴禾应道:“是。” 姜羽心下有些不好的感觉,她将信纸打开,简单的看过了内容,似乎是种施术的步骤。 她问道:“这道术法是做什么用的?” 谢蕴禾照实回答:“是利用偶人转接灾祸,逢凶化吉的。” 姜羽凝重的神色渐渐化开一道缝隙,她大概知道殷长穆要这东西是做什么的了? 谢蕴禾继续说道:“臣观陛下并没有主动用此术的想法,但事有万一,如若以后小皇子出现意外情况,陛下想启用此术,娘娘一定要多劝陛下,谨慎而行啊。” 姜羽心中思虑良多,并没有说话。 谢蕴禾又道:“今早陛下派人来寻臣拿这厌胜之法。臣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自作主张,将此事告知娘娘,之后若有什么意外,还请娘娘多劝诫陛下。” 他说完,起身跪地,重重行了一礼。 姜羽赶紧把人扶起来,“大人不必太过担心,本宫会的。” 谢蕴禾:“多谢娘娘,那臣先告退了。” 但他刚退两步,就停了下来。姜羽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谢蕴禾又道:“是五公子,他也让臣写了取血画符之法。” 姜羽简直快没脾气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比她还积极。 她身体里还有个系统呢,也没有如此呀。 “好,本宫知道了。” “臣告退。” 卫阶和云染风回到太守府,一人直奔卧房,一人前去书房。 因为要安排南下事宜,殷长穆昨晚回来后并没有睡下,一直在桌案前忙碌。 卫阶进门禀报:“陛下,井拙言在暗道中下毒,留守穹映楼的侍卫全部中了毒,好在并无人伤亡。” “只是解药研制需要三日,卑职也未来得及去探暗道出口。” 殷长穆揉了揉眉心,将思绪从一众冗杂的事务中抽离出来,缓了一会儿才道:“无妨,受伤士兵若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好安置。” “既然井拙言敢在暗道中下毒,就说明他给自己留下了后手,为防止其再次利用暗道作祟。等解药配置出来后,再入一次暗道,多注意有无其他机关和隐藏暗路,一定要找到出口,封死以绝后患。” 卫阶领命,刚要退下,就听殷长穆又说道:“几日后,朕会与文妃同去南梁。” “这几日,你就将手头的事务交给卫凉处理,腾出时间去联络我们在南梁的暗线势力,整理出一份花名册交给朕。” 卫阶猛然一惊:“陛下要去南梁?” 殷长穆点头。 卫阶立刻跪地行礼:“陛下三思,我们在南梁的暗线有好几年未启用过,早已不知具体光景。” “以您如今的身份,若是这些人中生出异心,走漏消息,您将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陛下三思啊。” 殷长穆皱了皱眉:“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像朝中那些迂腐的文臣了?朕既然已经决定,自是心中有数,你只管去办。” 卫阶张了张嘴,但殷长穆瞪了他一眼,他心神一紧,乖乖的领命去了。 殷长穆放下手中的朱笔,缓了缓僵硬的脖子,打算歇息片刻。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今早从谢蕴禾处拿到的厌胜之法。 殷长穆眼神晦暗不明,他将那份信纸拿起打开,从头至尾看过一遍。 谢蕴禾确实将实施方法写的很是详细,他慢慢看着,又想到在南梁伽琢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这次去南梁,或许真的可能会用上。 第111章 又是虫毒 谢蕴禾离开后,姜羽开始用早膳。 那份厌胜术法就放在不远处,时刻提醒着她,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在她思维能力之外的事情,都是真的。 其实最开始姜羽对系统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即便这是能威胁到她生命的存在。 因为她是这个时空的外来者,是不应该出现的事实。 就相当于一段运行良好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小的,但不会影响整个程序运行的漏洞。 就这样留着它可以,找出来之后清除,也可以。 但现在的情况是,她的出现,系统的出现,要开始改变这个时空的发展了。 系统提出的任务,如果她完成了,使原本含冤的人昭雪,是一种改变。如果她没完成,系统对案件直接关系人的惩罚,也是一种改变。 所以她穿越的原因,就是来影响这个时空的吗? 那系统为什么就只发布任务呢,这些原因也不是说不出口的理由,解释清楚,双方合作,一举两得。 但现在系统什么都不说,以至于她极度不信任这个所谓的任务。 而且让宿主完成任务的方法居然是威逼胁迫,所以它这到底是想让人去做,还是根本也不在乎任务是否真的能完成? 脑海中的疑虑太多,姜羽只吃了两口饭就神思远游,不知所踪了。 这时团子小跑着过来,笑意盈盈的跟她打招呼:“娘亲。” 姜羽回过神,招呼他:“赶紧来吃早饭。” 姜云吞应了一声,爬到她身旁的椅子上。 “今天伤口怎么样?” “没事了,花临刚刚帮我换药的时候说已经开始愈合了。” 姜羽点了点头,给他盛了一小碗粥:“快吃。” 团子一笑:“谢谢娘亲。” 姜羽看着团子言语欢笑的样子,又想到谢蕴禾昨晚说的话,神思慢慢沉重下来。 她不想管系统的目的是什么,更不想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发布什么能改变历史的任务,她要的只是团子能好好的。 其实直到现在,姜羽也不想答应系统去完成任务来确保所有人的安全,即便这是所有的方法里,最简单方便,也是好处最大的一种。 因为她面对系统是未知,面对谢蕴禾说的那些命格、画符也是未知。 两方的风险其实不能比较。 虽然这两种情况下都有了沉没成本的问题,但系统的目的性太强,使用手段太过激烈,而且对她有直接控制的能力。 如果她真的去做了,甚至不能排除这个存在于她身体中的系统,会在不断发布的任务中,让她成为了一个傀儡。 就像现代许多手机软件的使用权限,一旦你打开了,这个权限使用的,就不再是当初最开始的那个目的了。 所以即便在殷长穆和谢蕴禾的说法中,寻找南梁相国十分艰难且希望渺茫。 但总归无人左右她的想法,她所有的行为处事都是随自己的本心而行。即便最后失败了,她也可以从容地承受结果。 就算最后的最后,所有的办法尝试过都是穷途末路,为了团子她决定妥协,那系统可以当做是退路,但不能作为唯一的一条路。 “娘亲,你怎么了?” 姜云吞的声音响起,姜羽反应过来,应他:“就是在想一些东西,你吃好了吗?” 云团子眨眨眼:“我还没吃呢,就见娘亲一直发呆了。” “娘不发呆了,咱俩一起吃。” 云团子笑的干净又纯粹,姜羽看着他,缓缓坚定了刚才的思绪。 云染风直接一觉睡到了中午,起床后又吃了午膳,才慢慢往那个小医馆赶去。 中毒者情况稳定,云染风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准备药材,配制解药。 中途他四下打量了一番,没见到卫阶。 这人不是挺心急解药的吗,怎么这时候又看不到人了? 云染风叫来一名一直在医馆的大夫询问,才得知卫阶自从上午随他一起离开后,便没有再回来过。 他挑了挑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没说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 只是他刚备好药材,正打算开始制作的时候,外间的人忽然急切的喊道:“云公子,您赶紧来看,伤者突然醒了。” 云染风眉心一蹙,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 原本躺成一排的人,此时全都在张牙舞爪,似乎是控制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但每个人都没有成功。 云染风立刻抓住一个人的手腕去探他的脉,那人脸上似乎有奇异的纹路若隐若现。 他又抬手按住,纹路慢慢显现,最后汇聚成一种形状。 云染风心头一跳,这似乎不是之前他所判断的毒了。 一旁的几位大夫都忙着在压制病人,手忙脚乱间喊话道:“云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云染风已经从那人的手上放了血,闻言回道:“熏七绝、苦艾、兰荨草让他们安静下来,我去重新检查他们所中之毒。” 众人应了,立刻就去抓药行动起来。 云染风还没走两步,贴身而带的小竹笼开始躁动,他安抚的拍了拍,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检查的结果出来后,这些人所中之毒,确实越古的虫毒。 只是发作前期毒性不强,会被误诊为普通的中毒。 云染风紧锁眉头,赤潭距越古千里有余,这里怎么会出现越古的虫毒?难道又是之前姜羽来问他的,出现在军营中的那种情况? 此事可大可小,云染风没有耽搁,重新查看过所有人并无其他异样后,立刻回了太守府。 第112章 毒药胁迫 姜羽正在桌案前写信。现在已经可以证明,平安符是有作用的,如果能多备几份,也不失为一种保障。 最后姜羽将信装入信封,起身去寻云染风。 她刚出门走了两步,就见云染风脚步匆匆,似乎是向殷长穆处理公务的书房而去。 她疑惑了一下,还是把人叫住:“怎么了,走的这么急?” 云染风见到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拉上她,继续往里走。 姜羽脚步不停的跟着他:“到底怎么了?” 云染风解释:“昨晚卫阶让我去看几位中毒的士兵,我起初查探的只是简单中毒,并无其他异样。” “但今日中午打算去配置解药的时候,中毒之人突然毫无意识的暴躁起来,我重新检查过后,发现他们中的竟然是越古的虫毒。” 姜羽眉头一紧,也是那般反应:“又是虫毒?” 云染风应:“又是军营士兵,又是虫毒,所以我特意赶回来跟殷长穆说一声。” 姜羽不用他拉着了,两人一同往书房走去。 书房中的殷长穆还在处理公务。见两人一起而来,便将手中的笔放下,疑问:“怎么了?” 姜羽看着云染风,于是殷长穆也看他。 云染风被盯的奇奇怪怪,但他还是认真道:“昨晚卫阶让我查看的那些中毒之人,他们所中的是越古的虫毒。” 殷长穆眉心一蹙,也重复道:“虫毒?” 云染风点头:“此毒因为中毒前期毒性不明显,所以我误诊为就是普通毒素,因为手边没有解药,才没给他们立刻救治。” “如果当时给他们误服了解药,两相冲突之下,就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情况了。” 姜羽随即也说道:“这种毒发方式,肯定是下毒者有意为之。” 殷长穆面色不善,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染风已经把话传到,他抚了抚衣服袖子上的褶皱:“我只是来告知一声,也该回去重新给他们解毒了。” 姜羽跟着被拉过来一趟,又跟着被拉走。她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医馆。” 云染风点头。 卫阶被重新叫回府的时候,才刚开始手上的暗线联络。 殷长穆神色有些沉的对他说道:“刚刚云染风同朕说,井拙言所下之毒是越古的虫毒。” 卫阶同样震惊,但他反应过来,急忙问道:“那些将士呢,他们如何了?” “他们尚可,云染风已经重新回去给他们解毒了。” 卫阶松了一口气,那些人是因为他的失误才中毒的,如果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他真的会难以接受。 殷长穆却说道:“井拙言逃走之后,他的产业府邸尚未查封。而那三人的合谋也事发突然,所以这些地方或许会留有线索,你先去搜查一番。” 卫阶领命而去,殷长穆想了想,也跟着起身了。 城中那方医馆内。 云染风离开后,留下的人仍在继续熏药材,所以中毒之人此刻又安静的躺回了床上。 姜羽进门后也帮忙一起,云染风就去了里间准备解药。 没一会儿,殷长穆也到了。 房间内药味浓重,中毒之人身上的纹路已经肉眼可见,状若恐怖。 姜羽看着这些人,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两国没有交战,他们便不用冲锋陷阵,将性命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是现在,虽然是和平之下,但他们却了无生气的躺在这里,比起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更是可悲。” 殷长穆眼神深远,他道:“过两日我们先去仙人塞一趟。那里是三国交界之地,情势虽然复杂,但也是最好的收集消息之所。” 姜羽疑惑的看着他:“陛下是想?” “一是为了我们南下做准备。二要尽可能多了解一些有关南梁虫毒的消息,我们已经在这里,吃过两次亏了。” 姜羽点头,说的也是。 上次如若不是她恰巧提出收购私产的方法充盈国库,进而发现袁家米铺的命案,又同军营中的中毒事件联系起来。 才发现原来早就有人觊觎大殷的二十万军队了。 如果他们成功将那些毒米送入军营,导致军队瘫痪。大殷就相当于城门自开,任人宰割了。 姜羽问道:“陛下怀疑这次也是越古的手笔吗?” 殷长穆摇了摇头,“此事的下毒之人,是赤潭本地的一位富商,他曾联合祝洲远和周盛武,妄图挑起过南梁与大殷的战争。” “就算他是越古人,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此地距离越古千里之远,这利如何都落不到他们头上。” “所以应当是他逃跑时想切断后路,保证安全。” 姜羽疑惑的看他:“逃跑?赤潭封城良久,他要如何逃跑?” 殷长穆面无表情:“城中酒楼穹映楼是他的产业,其内部已经挖通了密道,直通城外。” 姜羽抚了抚下颚,“挖通密道并不是短时间内所为,难道他原先就有挑起战争的想法吗?” “赤潭原为两国共治,南梁撤兵离开已近三月,这段时间足够他挖暗道了。” 姜羽依旧想不通:“两国共治和一国统治对一名商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为何非要执着于南梁?”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空气安静下来。 姜羽手中还拿着苦艾,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也可能是同我们一样。” 半个时辰后,卫阶急匆匆的从门外赶来。 他进门高呼:“云公子,我在下毒之人的府中找到一些药物,你看看对配置解药是否有帮助。” 云染风终于说话:“赶紧送进来。” 卫阶闻言立刻回头吩咐:“抬进去。” 就有四名侍卫,抬着两个大箱子,浩浩荡荡又挤挤攘攘的进了屋。 不一会儿,云染风就传来怪叫:“这是一些?这叫一些?” 卫阶不明所以,“那人府中奇珍异草,药丸药粉,十分众多,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 云染风认命的去看那两个大箱子。 箱子中并没有卫阶说的奇珍异草,只有药丸药粉,云染风率先拿起一个小瓶打开,低头嗅了嗅。 这药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他又仔细辨别了一下,之后扔到了卫阶手里:“这是那位祝洲远身中之毒的慢性解药,记得每隔七天给他吃一次。” 卫阶不知所措的拿在手里,又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殷长穆。 殷长穆点了点头,他才把药收到怀里。 云染风翻找一番,最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同样需要多次服用的虫毒慢性解药。 “这人是专门用这种东西来胁迫他人为自己卖命的。” 第113章 改变 姜羽与殷长穆站在门口,看着云染风和几名大夫将解药给伤者服下。 四名侍卫又去抬那两个大箱子,被云染风拦了一句:“先留在这,这种解药并不能完全解毒,还是需要再配制。” 姜羽也将视线放在那些毒药、解药上,语气十分复杂:“这种控制折磨人心的手段,当真是毫无人性。” 殷长穆开了口:“可这些东西的主人,在赤潭却有着十分乐善好施的名声。” 姜羽似是难以置信,转过头去看他,殷长穆又对她点了点头。 “果然人心难测。那些被救济的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吃下去的一菜一粮,就是这样得来的。” 殷长穆却说道:“尚不及温饱的人,自然也就顾不得善恶了。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少吃一口。” 姜羽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似乎事实确实如此,在华夏的历史中,有多少起义是因为酷吏暴政,人民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障,才造成暴动。 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哪儿还会有人在乎那么多的伦理道德。 姜羽叹了一口气,说道:“是非善恶难以分的绝对清楚,确实不该纠结这些立场不同的事情。” 云染风终于查看完了所有的伤者,他只来得及补上最后一句话:“哪儿来那么多是非善恶,就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们如此认真地评价他?” 姜羽朝他问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了,再过一段时间会醒。” “这些解药不是只是暂时的吗?” 云染风轻轻嗤了一声:“解药数量足够他们用上大半年,可见这人是打算控制多少人。” 卫阶听他们说完,又弱弱补上一句:“井拙言府中还有许多不明药物。” 姜羽不说话了,这确实已经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了。 殷长穆吩咐:“全部查封,请人验毒。” 卫阶退走了,云染风也往外撵人:“行了,这边没事了,我要配制解药了。” 姜羽跟殷长穆一起出来,“赤潭如今的情况,怕是陛下暂时还走不开,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仙人塞?” 殷长穆却摇头:“城中需要朕亲为的事务并不多,等这两日将大多数事情收尾,便可出发。” 姜羽抚了抚袖袋中的信,点了点头。 十月十八,姜羽尚在用早膳,府中小厮前来传话,说陛下让娘娘收拾行装,他们可以即刻启程了。 姜羽惊讶了一瞬,这才仅仅过了一日,殷长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不过等她见到了人,也大概知道原因了。 殷长穆眼下的青黑已经有些明显,就连团子都看不下去了:“爹,你没有好好休息吗?” 殷长穆摸了摸他的头:“因为爹有些事情要忙。” 姜羽直接问:“你几日未睡了?” 殷长穆揉了揉额角,终于尽显疲惫之色:“三日,睡了三个时辰。” 姜羽又问:“今日早膳吃了吗?” 殷长穆又摇了摇头。 姜羽不再看他,起身出了马车吩咐:“花临,去尽快做点吃食过来,尽快。” 花临知道娘娘是用了早膳的,但她不敢多问,急忙先去了。 姜羽退回马车,指了指后面:“那个短榻你睡可能小了点,勉强将就一下。” 殷长穆回身看了看,短榻一般都是团子在睡,姜羽偶尔会去歇一歇,他还从未睡过。 姜羽还在说:“我让花临去备饭了,在马车启程之前应该可以做好。你可以现在先眯一会儿,也可以吃完之后再睡。” 殷长穆应:“等用过膳。” 姜羽点头,也行。 云团子看了看娘,又看了看爹,有些担心的抚了抚殷长穆的眼尾。 殷长穆笑了,把他的手握在手里:“爹没事。” 姜羽也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收尾?” 姜羽知道,去仙人塞事关南下。就是因为跟团子有关,这人才这么不顾惜自己身体的连夜处理事务。 殷长穆看着姜羽,这似乎是第一次,她用这么不善却担心的语气同他讲话。 以往她总是太过冷静平淡,就算一时被情绪上头,也会在几句话之后便调整回来,再难有波澜。 第一次在太极殿为了离开皇宫是,第二次跟他坦白在后宫中需要借他的名头是,第三次得知团子被立为储君后也是。 这些自持的行为是对他的不信任,自然也就没有其他的关心。 但现在不管是因为什么,备饭或者让他去短榻歇息,她算是有些别扭的把这种关心表达出来了。 殷长穆看着她,依旧笑着道:“两国合作之事,殷长川与行宫之事,井拙言府内藏毒之事,遗留的事务确实不少。” “但总归也是要南下的,这些都宜早不宜迟。” 姜羽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你因为团子决定南下,所要承担的压力和风险只多不少,晚动身几天并没有关系,不必这样逼迫自己。” 殷长穆还未说话,团子先震惊了:“爹要跟我们一起南下?” 姜羽摸了摸他的脸,“是。” “可是爹是大殷的皇帝,也跟我们去不会有危险吗?” 姜羽看着他:“会啊,所以我们要低调一点,不能让别人发现。” “你喜欢的这辆马车,到了南梁我们就不能再坐了。” 姜云吞点头:“我可以不坐马车,娘以前还带我做过稻草车呢,也很舒服。” 殷长穆疑惑,对姜羽问道:“为什么会坐稻草车。” 姜羽无奈的笑了笑:“哪儿是稻草车呀,就是半辆柴垛半辆枯草。” “你问他自己,还不是因为他得罪了人,我们想要出城,就乔装打扮过后,混进了一家进城卖货的农户中。” “城中哪里来的那么多稻草,是我花了些银子,从一些酒楼后厨买下的,人家要做饭用的柴火。” “最后我们两人藏在里面,才勉强出了城。” 殷长穆眉头皱了皱,她以为姜羽坐拥千万产业,应当过的富足快乐,却没想到他们也有艰难逃难的时候。 姜云吞有些弱弱的反驳:“是他先跟我动手的。” 姜羽:“娘知道,是那个男孩先推了你,但有些人并不会听你解释。” “娘也没有怪你,这种事情吃一堑长一智,有过一次经历就能避免以后再犯,还不错。” 殷长穆终于皱着眉开口:“不需要吃一堑长一智。团子是大殷皇子,只需要他不主动行凶动手,不需要再委曲求全。” 团子和姜羽都看着他,殷长穆继续道:“这件事本就不是团子的错,他不用受了委屈还被要求承担后果。” 姜羽沉默下来,神色不明。 她该说什么,不是团子的错,是这个世界、这个社会错了? 可是已经潜移默化形成的偏见和社会习惯,不是只一人反抗就能改变的。 现在殷长穆说的这些,是基于团子身份的变化,但这个身份也并不是绝对的。 在没有这个身份之下,她们以往的生活中,遇到所有的权贵不公,都是委曲求全来的。 姜羽摇头,反驳道:“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是理直气便壮的。” “若此去南梁再发生这种情况呢,他的身份无法暴露,他就还是那个只能坐着拉柴车逃走的人。” 殷长穆没有说话了,姜羽接着道:“其实那件事,就是发生在南梁。你不能把他教的在大殷就可以为所欲为,因为总有大殷皇子这个身份护不住他的时候。” 最后姜羽问道:“陛下在成为质子的时候,受过诬陷和冤枉吗?” 第114章 仙人塞 殷长穆看着姜羽,他自然是受过的,但他也知道,退让只会让欺辱变本加厉,就算因为一时的能力和身份不能让自己昭雪。 要记住的也不应该是吃一堑长一智,应当是此人与我有怨,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他道:“就如你所说,诬陷和冤枉并不是你不招惹就不会找上你的,虽然当时因为种种原因隐忍而过。” “但人心本恶,施恶之人的得寸进尺不会有尽头,你只教他不要主动招惹,但最应该教会他的是量己度能,学会反抗。” 姜羽有些沉默,殷长穆的话让她反思,她竟然是不会反抗的人吗? 似乎也有些道理,她的本性,终究还带着刻在骨子里的服从。 其实她并不是不会反抗,她是知道就算要反抗,也是服从之后的反抗,是后果已经造成,想尽办法对前路的弥补。 所以她的下意识里有的是:这是一条我要走的路,是我就算知道以后或许会退回来,但现在也要走下去的路。 所以她的反抗,已经被掩盖在服从之后了。 再加之这个社会生活五年,官民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是她警醒自己五年的教训,已经慢慢融入了她的行为。 殷长穆现在是在告诉她,你不要先考虑隐忍,你要先考虑反抗。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不是想走下去的路的时候,就一步也不要迈开。 姜羽抬头看了看他,嘴角忽然荡起笑意:“你说的也没错,团子在这个时候最需要学会的,应该是反抗。” “但外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主观思想上无论是隐忍还是反抗,结果都是一样的。” “如果放在当下的情况,我们要去南梁,最应该做的是藏好身份,别主动招惹上麻烦,隐忍是形势迫使下的低头,同要学会反抗并不冲突。” 殷长穆听得出来姜羽话中缓和的意思。 他大概也能知道,她在祝家吃不饱、穿不暖,还日日遭人欺压,在她没有能力的时候,就慢慢变得只学会了隐忍。 殷长穆看她的眼神有些过于深邃,姜羽却没再说什么。 云团子听他们辩论了半天,花临的饭都送来了,最终殷长穆跟他说:“在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之前,你娘说的可以先委屈一次没有错,但要始终记得,隐忍不是尽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团子点了点头,认真回答:“知道了,娘没有错。” 姜羽直接笑了:“这臭小子,看样子是听懂了。” 殷长穆也跟着笑了。 赤潭到仙人塞的路程不长,他们在第二日申时末,刚好入了城。殷长穆休息了一晚,已经不见昨日的疲态。 仙人塞比赤潭要大许多,这里是三国交界处的城池,又没有战火威胁,城中街头小巷都是往来的人流和营业的商铺,熙熙攘攘,繁华热闹。 几人入城的时辰正好,便打算去用晚膳。 街上开设的酒楼鳞次栉比,姜羽寻了半刻,找到了醉仙楼。 殷长穆看着她道:“你的产业果真遍布四国各地,只是现在还要想着赚自己的钱吗?” 姜羽摇头:“也不是,只是怕这里的菜色我们吃不习惯,醉仙楼的厨子里会做京菜的很多,我们点起来方便一些。” 姜云吞倒是很兴奋:“我好久没有吃醉仙楼的菜啦。” 姜羽拉着团子的手进门,不忘调侃他:“花临的手艺和醉仙楼的基本差不多,你不是每天都在吃?” 这个殷长穆有发言权,昨日花临送来的早膳,就是醉仙楼经常供应的菜色。 酒楼中的饭菜为了尽快上桌,基本已经形成了一套比较严格的做菜步骤和时间,想必是姜羽吩咐的尽快,她便选了酒楼菜。 云团子撇撇嘴:“花临是花临,这一家醉仙楼我没有吃过,娘亲也说菜系不同,那就是不一样的。”说完牵着两人的手走了进去。 此时用膳的人还不是很多,几人去了二楼的厢房。 姜云吞点菜的时候十分兴奋,姜羽考虑到的问题完全不存在,因为团子点下来的都是当地的特色菜。 几人安静地吃过了晚饭,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对面厢房内出来的人,让姜羽十分惊讶。 她转头去看殷长穆,嘴里还是疑问:“刚才那人,是不是越晟?” 殷长穆眉头也皱了起来,回道:“是他。” “一个月前他从京城逃走,怎么会来仙人塞?” 殷长穆道:“仙人塞距离乘风岭不远,如果他是从盘羊城而来,那也说得过去。” 第115章 当年往事 姜羽看他:“你说的三国交界?” 殷长穆解释:“三国以横断山为阻隔。横断山以北为大殷的仙人塞、风城、白地三城,西南是南梁乘风岭,东南为越古的十尾城。” “乘风岭由几个小城池组成,大都依山而建。盘羊城是其中之一,也是距离越古最近的一座城。” 姜羽想了想:“盘羊城的事情我写过信给苏迟白,以他的性子应当已经调查过。如果越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盘羊城,那他为什么没有回自己的国家?” 殷长穆语气凝重:“十尾城的守将就是越晟的哥哥越卓,最近一段时间,越卓常引动兵民与其他两国发生摩擦,其中蹊跷。” “而且越晟一直对大殷有所觊觎,现在出现在仙人塞,怕也是存了什么算计。” 姜羽眨眨眼,“他虽然是越古皇子,但此时是在大殷,我们不能想办法偷偷的拿他吗?” 殷长穆笑了,“如果是偷偷便不能动用守城士兵,而越晟作为皇子,身边定有忠心的死士,一般人是拿不下的。” 云染风一直在旁边,此刻也补充道:“我虽然与越晟相交不多,但他行事谨慎,又擅长用毒,就算没有死士,也不是轻易能抓的。” 姜羽撇嘴:“行,我天真了。” 殷长穆又对姜羽说道:“但这里是醉仙楼。那厢房中有谁进出,又或者越晟是否常来此地与人见面,我们都可一一监察。” “这与拿下他相比,何尝不也是一种收获?” 姜羽点了点头:“也行,那我让掌柜、小厮多注意一些。” 云染风笑了:“原本以为你这醉仙楼只能为我们多提供几种菜色,现下倒是多了全机处的功用。” 姜羽瞪他一眼:“全机处是什么能力,我这小酒楼又是什么能力,你不要捧杀啊。” “那起码在这里收集信息又不被越晟发现,全机处就十分捉襟见肘了。” 姜羽不想理他,就看向殷长穆,问道:“越晟之前在京城蜗居一年多的时间,其心性和谋划都不是常人能及,那他为什么没有重新对抗他的大哥,反而是来觊觎大殷和南梁?” 殷长穆同她解释道:“越古的宗级制度与大殷不同,成年男子争夺家产权位,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也只有一次光明正大竞争的机会。” “现在越古储位的大皇子母族,基本上已经架空了越古皇帝的权力,所以单方面宣布了争褚结束。” “如若另外两人再妄动,就算真的重新将储位夺回来了,那些难听的流言也会让他们失去民心。” 云染风这时也搭了一句:“越古的民风向来如此。” 姜羽点点头,她虽然从越古待过一段时间,经营合作的也都是大户人家,但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们所有儿子争夺家产的情况。 倒是不知道这种风俗原来那么彪悍。 殷长穆又开了口:“仙人塞自朕从南梁夺回之后还未设太守,我们先去驻扎的军营。” 姜羽应:“行,我去交代一下。” 乘风岭,盘羊城。 言犀关停的那间粮铺,已经被重新收购,开成了一座茶楼。 苏迟白坐在靠窗的雅座上,其对面是一位面容俊丽,气质卓然的男子。 “殿下,盘羊城内所有与越古虫毒有关的人,已经全部下监,所有毒米也清除殆尽,但他们仍未招供越古对南梁动手的意图。” 庄侯倒了一杯茶,“越古人阴险狡诈,他们敢用毒对南梁下手,必定打的不是小心思。” “但现在我们所有的军队已经派去了赤潭,暂时分不出精力来对越古动作,就先由其嚣张片刻。” 苏迟白动作一顿,神情并不怎么好看:“南梁兵短将缺,正面对上大殷终究不是什么良策,殿下为何同意发兵?” 庄侯有些无奈:“大殷与南梁已经战了两年,苏学士以为你为何能去求和?” “难道不是因为南梁溃败,再难行兵吗?” 庄侯摇头:“难以行兵也重新又召集了八万人,这两个月的缓和期对我们的军队来说就如同隔靴搔痒,劳而无功。” 苏迟白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就听庄侯继续道:“是她不甘心罢了,当初若不是苏丞相力荐,你也不会在杨旭之后就去大殷求和。” “她大概会再送几个人过去的。现在就算没有赤潭金矿的借口,之后也会有别的借口。” 这话说的如此轻松,倒让苏迟白觉得更加荒唐。 一国皇帝只会感情用事,置黎民百姓不顾,当真是可悲。 苏迟白看着面前清俊的男人,替他倒了一杯茶,语气颇为郑重:“这些年来,辛苦殿下了。” 庄侯摇了摇头,“我也并没有多做什么,朝中的肱骨之臣才是支撑南梁不倒的中流砥柱。” 苏迟白换了话题:“此次出兵由家弟随行监军,两国是绝对不会重燃战火的。” 庄侯点头,“南梁现在确实应该休养生息,但也不代表我们对越古就无所作为。十尾城的越卓已经多次对我们的边境佯装寻事,若有下次,不必再留情面。” 苏迟白皱眉,“可他要的不就是我们承受不住,然后反击吗?” 庄侯摇头:“越古皇室夺嫡虽然结束,但另外两位皇子依旧是个隐患。现任皇帝年老,但只要不传位与大皇子,就没人会对越卓施以援手。” 苏迟白又问道:“那殿下觉得盘羊城这次出现的虫毒,也是越卓的手笔吗?” “此话难说,越卓对大殷的态度也是如此,但仙人塞三城中就并未发生中毒事件,可能这两件事并不是一人所为。” 苏迟白眼神闪了闪:“与大殷的战争,确实已经动了南梁的元气。若有人看出这点对南梁施加重手,我们确实可能无力回天。” 庄侯摇头:“除了大殷,还没人能完全吃得下南梁,就算殷长穆违背约定同南梁开战,但鏖战过后也说不定会鱼死网破。” “所以,他能主动提出修养十年的计划,在我的意料之外。” 苏迟白却道:“殿下千万不要将这话传出去,动摇民心都是小,只是万不能让陛下听见。” 庄侯笑:“这些我自然知道。” “殷长穆在南梁的时候就已经显露才能,当年他的父亲为此截杀他一路,却仍旧没挡住他回国四年,便坐稳了大殷皇位。” 苏迟白没有说话,殿下这句话中欣赏也有,落寞也有,但更多的应该是对当年往事的感慨。 第116章 立威 仙人塞军营。 马车被守营的士兵驱赶,卫阶拿出令牌,一行人才顺利进入。 姜羽似乎闻到了马车外兵器战甲沉重又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气味和战士们训练打闹的生活气。 她掀起车帘,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慢慢在记忆深处被唤醒。 她有一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也是这么喧哗吵闹又清醒安静的存在。 只是那里没有这么厚重古朴,也更加坚硬严肃。 团子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军营,他只是探头看了两眼,突然喊道:“冯伯伯!” 冯仓此时正在围着一个火炉,同士兵们一起吃饭。清脆的童声响起的时候,众人动作一致地回头。 待看清马车后,冯仓立刻起身,疾走两步上前,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小皇子。” 他身后的人跟着行礼,整个军营的人再跟着他们一起行礼。 卫阶将车停下,殷长穆从马车内走出,然后他回身,去接之后的姜羽。 姜羽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挑了挑眉,殷长穆是在给她造势?是看刚才众人把他们两个都拜了,唯独没有拜她? 不管因为什么,姜羽还是绷住脸色,缓缓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冯仓只听见了下马车窸窸窣窣的的声音,却始终未得到陛下让他们平身的话。 他微微抬了抬头,就看见陛下正在将一位女子接下马车。 他想到小皇子,立刻垂头又行一礼:“臣,见过文妃娘娘。” 众人也跟着他补:“臣等,见过文妃娘娘。” 最后团子都下马车了,殷长穆还没有说话的迹象,姜羽抬头看了看他,就见他眼神示意。 姜羽四下扫过跪了满地的人,再次看了一眼殷长穆,他还是那副表情。 最后她道:“平身。” 冯仓朗声:“谢娘娘。” 众人跟着朗声:“谢娘娘。” 姜羽有些想笑,殷长穆征战两年,他或许知道,军营是对女子最不友好的地方,比起青楼更甚。 这些在二十一世纪还存在歧视,更何况是现在。 所以他一来就替她立好了威信,这样在军营的这段时间,众人对她的恭敬至少不会敷衍又流于表面,心口不一,阳奉阴违更要斟酌考虑一下。 姜羽笑着,伸手去牵团子,团子也十分自然的用另一只手去拉殷长穆。 三人在万众瞩目之下,被冯仓引进了主帐。 主帐内,姜羽和团子坐在一旁。 冯仓对殷长穆问道:“陛下为何突然来了仙人塞?赤潭现在情况如何了?” 之前陛下派人送来消息,说南梁在赤潭集兵,让他们同样做好准备,随时支援赤潭。 但后来这道命令不了了之,他虽然也一直在关注赤潭的情况,但到底消息并不灵通。 殷长穆道:“两国达成合作,不会再起战事了。” 冯仓脸色一喜,“陛下圣明。” 殷长穆又问道:“最近城中有何异样吗?” 冯仓摇头:“城中一切如常,边境虽然常有寻衅滋事之人,但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不足挂齿。” “是越古的人来寻衅滋事?” 冯仓点头:“之前盘羊城查出越古虫毒,那段时间两方的气氛剑拔弩张。” “臣原本想着鹬蚌相争,或许可以渔翁得利。但后来南梁派人前来查案,越古便安静了一段时间,但之后不知为什么,就突然开始骚扰两国边境。” 殷长穆继续问:“知道是谁来查的吗?” 冯仓点头:“最先是南梁苏丞相之子,苏迟白。后来,南梁那位殿下也到了。” 殷长穆看了一眼姜羽,苏迟白是因她的信而来,那庄侯又为什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亲自来一趟边城。 越晟的毒米有极难察觉的发作期,如果他对南梁也有图谋,就不该选择在靠近越古的盘羊城下毒,而现在出现在仙人塞也是同样的道理。 除非这两处地方,都有他必须要选择的理由。 殷长穆摆了摆手,让冯仓退下了。 姜羽这才疑惑的开口:“南梁的殿下是谁?” 殷长穆回她:“与南梁女皇一同监国的皇夫。” 姜羽眨了眨眼,殿下的称呼似乎要比皇帝矮了一个辈分,她忍不住问:“那他们的孩子要如何称呼?” 殷长穆闻言,颇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想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姜羽赶紧正了正脸色,才说道:“之前在醉仙楼,我让掌柜注意越晟的行动,也顺便问了他一句。” “他说越晟在此吃饭面见的人很多,他们没有特意留意过,只能大致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而且每次都十分谨慎,会要求同一位侍者走菜上桌,且从不会二次叫菜。” 殷长穆若有所思,姜羽仍在继续道:“但这就十分奇怪了,既然是密谋,都如此小心翼翼了,为何不找一处僻静独立的宅邸,如何行事都十分方便。” “但他们偏偏选在人流极大的酒楼中,又要注意尽力防止泄密,这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殷长穆说道:“自京城的情况来看,越晟的野心不会让他只屈居于一个仙人塞。而他如此反常的行为,也可能是有些无法独立达成的计划,正在寻人合作。” “这些做法可能是选择合作对象的要求,或者合作的内容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达成。” “或许因为盘羊城有苏迟白和庄侯在,他无法去继续行动,所以才将目标转移到了大殷。” 姜羽点头:“若是如此,他也不知道我们来了仙人塞,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第117章 借兵 十月二十,仙人塞一处医馆内,青烟袅袅,药香不绝。 越晟正在给人把脉:“内伤已经调理好了,以后切记不要自己盲目用药。” 那病人立刻道谢,又多放了一块银锞子在越晟手边:“成大夫妙手回春,在下感激不尽,日后定备薄礼登门致谢。” 越晟将银子推回去:“治病救人乃行医者本分,不必如此。” 两人又推让拉扯了一番,最终那病人将银子收回离开。 待人远去后,有一全身黑衣的下属出现在越晟身后,他跪地禀报:“主子,大殷那边传来消息,他们想借兵。” 越晟眉心一蹙:“借兵?” “是,听他们所言,是要去赤潭劫狱。” 越晟眉头皱得更紧了:“南梁不是已经大军压境赤潭了吗,劫什么狱?” 那下属道:“新传来的消息,两国并没有打起来,南梁已经在准备整军撤兵了。” 越晟狠狠一拍桌子:“废物,给他们创造了那么好的机会都打不起来,他们还有脸要借兵?” “属下询问理由的时候,他们只说是他们派去同咱们里应外合的人,被误抓入了赤潭牢狱,想让我们帮忙一起救出。” 越晟神色阴狠,冷冷拒绝:“帮什么忙,约定好的事情都做不到,还想让我们无故给他们帮忙,告诉他们想都不要想!” 那下属依旧道:“来人态度坚决,怕是要主子亲自去和他们谈。” 越晟冷笑了一声,“好啊,还没找他们算账呢,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就在后院。” “闭馆,随本公子去后院。” 军营内,冯仓依旧在教团子耍枪。 姜羽看殷长穆一直在处理事务,又想起他们来仙人塞的目的,便打算和云染风去城内转转。 城中坊市繁华,两人走在街上,姜羽问道:“云家在南梁有势力吗?” 云染风惊讶,姜羽一向对云家没有兴趣,怎么今日会主动问起来云家的情况? 他搓搓手掌,立刻回应:“有,那肯定是有!我二哥不是已经把云家的家主令给你了,凭借那令牌可以调动云家任何地方的势力。” 姜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云染风没有忍住,将脑袋凑到她面前问,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你怎么突然关心云家了,是打算接任家主了?” 姜羽把他推开,十分嫌弃的道:“离我远点儿。” 云染风不依不饶,“那你还不赶紧坦白。” 姜羽叹了一口气:“我之前请谢蕴禾替团子卜了一卦,但卦象上却看不出团子的命格。谢蕴禾说南梁前任相国精通此术,但其已经避世不出,难以求见。” “殷长穆在南梁的时候曾与那位相国有旧,为了团子,他便决定跟随我们一起南下。” “他是大殷皇帝,就这样去南梁的风险可想而知。虽然他说他在南梁还有些许势力可用,也会做好万全准备。” “但我总是不想将这些压力全都给到他一人身上,毕竟如果是为了团子,我们两人应当都有责任。” “所以如果云家在南梁仍旧是四国需要思虑忌惮的存在,那它至少是另一重保障,也不算我和团子完全出不上力又帮不了忙。” 云染风听完,那嬉皮笑脸的神情也没有了,他严肃道:“云家曾经确实是四国颇为忌惮的大世家,但云家入大殷的消息相必是瞒不了各国的。” “既然云家无法再保持中立的态度,那其他各国对云家就不是忌惮了,就是恨不得除之后快了。” “但云家底蕴百年,实力雄厚,所以才没有国家主动动手,但若是在别的国家领土中护着大殷皇帝,只怕更会给他们刺激,到时侯反而适得其反。” 姜羽眉头紧皱,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这层关系,那这样岂不是又陷入了死局。 但云染风又说道:“如果殷长穆的身份不暴露,那云家还是能护上一护的。”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殷长穆在南梁生活八年,南梁京都怕是没人会不认识他。 姜羽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云染风只得又安慰道:“殷长穆是十分有能力的人,又行事谨慎,他说有把握,那必定没有多大问题,你不要太过担心。” 姜羽摇了摇头:“虽说他是团子的父亲,但明知如此有风险的事……” 她话没说完,但云染风知道她的未尽之意,他说:“我会提前传信给南梁云家人,尽量做好遮掩之意,减少危险发生。” 姜羽不说话,也只能如此了。 士兵们正在训练,殷长穆看着玩的热闹的团子,旁边是卫阶在汇报。 “陛下,南梁六城的暗线传递都已经恢复,我们能监控的消息范围大概可以围绕南梁整个京都了。” “只是它们规模不大,又不能给陛下提供实质性的保护,陛下就这样南下还是太危险了。” 殷长穆只是道:“继续恢复即可,退下。” 卫阶心有不忍,但还是行礼退下了。 冯仓正领着姜云吞回营帐歇息,见卫阶垂头丧气的出来,疑惑地问道:“卫将军怎么了?” 卫阶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说道:“没事。” 冯仓满头疑问,又不敢去问陛下,只得在心中压下来。 倒是云团子,放开了冯仓的手:“冯伯伯,我自己回去。” 冯仓行礼:“是。” 姜云吞转身进了营帐,殷长穆已经重新坐回了桌案旁。 “爹。”云团子喊了一声。 殷长穆抬头看他,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姜云吞慢慢走过去:“爹,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南下呀?” 他也知道,以爹现在的身份,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的:“是因为我和娘亲吗?” 自从两人上次交心之后,团子对他的态度开朗了许多,现在对于这种问题,也是十分直接的问了出来。 殷长穆朝他笑了笑,儿子跟姜羽太像了,从不会拐弯抹角,从不会多管多问,也只会在意跟自己有关的事情。 他便也很坦然的说道:“是有关于你,但你如果相信爹,那便不要担心危险,爹会处理好一切。” 云团子紧紧抿着唇,沉默的站在那里。 殷长穆朝他招了招手,姜云吞走过去。 “你还小,你不需要考虑太多。剩下的爹和娘都会处理好,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情。” 云团子抓着他的手,最终点了点头。 第118章 劫狱 越晟到达后院,看到的来人一身披风,帷帽遮住大半张脸,唯一露出来的下巴上,还有一层金色的面具。 见到越晟的时候微躬了躬身子,嗓音沙哑:“三皇子殿下。” 越晟走进了里屋坐下,“阁下还敢来此?” 那人也跟着进屋,向越晟解释道:“此次是大殷皇帝提前到了赤潭,阻碍了两方合作,我主也并不想如此。” 越晟一愣:“殷长穆在赤潭?” 那人回道:“殷长穆隐瞒了赤潭发现金矿的消息,他此次前往应当是因为金矿,却恰好撞破了我们的计划。” 越晟脸色一沉,又是巧合,京城如此,赤潭也是如此,当真是他运气这般不好,还是殷长穆知道了什么? 他没有过多思考,只是缓和面色之后继续问:“那阁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立刻道:“殿下与我主合作,是想两国皆改名换姓,共易天下。但现在我方皇子殿下被困赤潭,我主尚在京城,鞭长莫及。所以让我请殿下借兵,助我们营救皇子,以固两方合作。” “当然也不会让殿下白白帮忙,事成之后,按我们最初约定的,会再划给殿下两座城池,以当谢礼。” 越晟不说话,那人也安静的等着。 空气沉默一会儿之后,越晟突然开口:“咱们两次合作皆未成功,你的主子考虑过原因吗?” 那人想了想:“原因如何都成过往,现在自省为时已晚,莫非三殿下不想继续合作了?” 这话说的有些尖锐,越晟突然笑了,“自然不是,只是自省何时都不算晚,如果我们盲目合作,岂不是事倍功半?” “那三殿下究竟何意?” 越晟依然在笑:“之前两方的合作,是你们为本公子提供便宜场所,本公子助你们拿到兵权。只是被殷长穆发现制毒之事,这算本公子的疏忽。” “第二次是为挑起南梁和大殷的战争,本公子派出下属于你们助力,你们却作为不慎,连皇子都入了牢狱中,这样两方都算一功一过。” “但现在又来让本公子借兵,许的确是两句空话,你们不觉得这样下去本公子会越来越吃亏吗?” 那人藏在面具下的脸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他更哑的声音:“那三殿下想要如何?” 越晟语气变得幽深起来,他压着嗓子,缓缓说道:“事已至此,你们借兵只是想要劫狱吗?” 那人身子一动,尚在品味他这话中意思,良久才开口:“我主只是想要救出皇子殿下,但若三殿下有更好的计划,在下愿闻其详。” 越晟笑了:“你们劫狱也是要入赤潭太守府的,那何不声东击西,率先下手。若是不成,你们能将人救出来。若是成了,就是给殷长穆的一记重创。” 男人眸色深深浅浅,似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之处。 殷长穆已经在调查主子了,若不是四皇子殿下被关入赤潭不得不救,主子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越晟所言确有道理,但他没有说出来的是,如若不成,就算四皇子殿下能救出来,也会惹来殷长穆的疯狂反扑,以至于危及主子。 可看越晟这般说法,如果不答应,这个兵他也是不会借的。 越晟一点儿不着急,他慢慢倒了一杯茶,就等着那人考虑。 男人最后说道:“刺杀一事危险太过,就算是声东击西,若是失败,那救人的我主便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三殿下一定不会在兵力上留下破绽,如此所有的罪名都会落在我主头上。” “但殷长穆并不是吃素的,如果他调查过后发现我主并无兵力可用,南梁又刚刚退兵,三殿下就算没有留下线索,不也一样是惹祸上身吗?” 越晟神色晦暗不明,原本是想多提一嘴,让这人入套。 他怎么会让越古的兵力进入大殷,如此不是给自己留下把柄吗? 殷长穆虽然不与南梁开战,但大殷的实力现在应当是四国最强,送去把柄无异于招惹祸事。 现在的越古虽然父皇还未退位,但基本上已经是他的大哥当政掌权,在没有架空越古的兵权之前,还不能引发战争。 越晟还端着那杯茶:“既然阁下都知道,那为何还会来找本公子借兵?” 那人道:“大殷与南梁的合作中少不了金矿问题,而赤潭军队也会主要看守金矿。我们只是需要三殿下多提供些人用于釜底抽薪,并不会直接入太守府,所以殿下不必担心暴露身份。” 越晟停下了动作,只是紧紧盯着他。“你们若要动金矿,那本公子少不了要分一杯羹了。” 男人突然带了笑意,只是语气算不上好:“三殿下确定?金矿是大殷藏了几个月的东西,不会这么轻易就到殿下手里。况且我们只是想救人,也不会动金矿的。” 越晟:“所以你们来借兵的好处就是许本公子两句空话?” 那人笑意吟吟:“殿下说笑了,如若殿下不借,我们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救人还有许多机会,比如他们押解回京的时候奇袭最容易成功。” “只是我主以为同三殿下的交情可以借这一趟。既然殿下只求自保,那我们双方说好的合作,在三殿下这里怕是也不作数了,如此在下告辞。” 越晟的脸色忽然就沉了,这人是在威胁他,他虽然已经在试验药品,但为保安全还是不能将赌注全压在那上面。 所以与大殷、南梁的合作都不能中断。 那人已经缓缓退走,最终越晟沉着脸色道:“等等。” 第119章 你是井拙言吗 南梁军帐,苏子商收到了苏迟白的来信。信中除了一些简单的问候,就是关心两国战事问题。 苏子商提笔回信,他与哥哥一同奔赴边疆,哥哥去了盘羊城,他随军来此,之后互相忙碌起来,就没再通过消息。 现在大殷已经将可以冶炼的部分金矿和兵器甲胄都送了过来,他们也要准备拔营回京了。 而另一处营帐内,井拙言一身兵士打扮,与范杞面对而坐。 “家母近来可好?”井拙言神色不善地问。 范杞面容一冷:“你遮前掩后来一趟,就是为了问这个?” 井拙言冷笑:“为何不能问?我原本就无意成为细作,是你们看上了井家的产业,又用母亲胁迫我。” “现如今你们自己要撤兵了,之前说好的条件,难道不作数吗?” 范杞神色一直僵着:“退兵是我没有料想到的,但赤潭金矿绝对不能就这么落在大殷手里。” “等两国边境重新开放,你再潜回赤潭,继续运作暗桩。” 井拙言笑得更加轻蔑了:“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现在大殷说不定已经对我通缉,我费力逃出,怎么可能再重新回去。” 范杞眉头紧皱:“无论如何,暗桩都不能被拔除。你若无法继续运作,我会再找个接替你的人,但在那之前,你也要完成暗桩所有的事务交接。” 井拙言并不搭理他这番话,范杞一拍桌子,语气愤怒:“井拙言,我当初让你挑起两国战争,没让你把暗桩也搭进去。” 井拙言只是道:“先把我母亲送回来,否则此事免谈。” 范杞满腔怒火,“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你没有资格同我讨价还价。” 井拙言左手中指敲了敲桌面,勾唇一笑:“我自然是有的,南梁整个军营几万人,我可以拉上他们一同陪葬。” 范杞整个人都惊了:“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取决于范大人的态度,范大人知道我对毒术有些研究。” 范杞脸色阴沉的可怕,他自然知道,控制祝洲远的毒药,就是这人提供的。 井拙言还在接着说:“不过这样的时机还是范大人亲自创造的。若不是你接我入军营,我怎么可能寻到这么好的机会。” 范杞紧绷着一张脸,问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你是井拙言吗?” 原先的井拙言虽然也算是机灵一些,但绝对不敢嚣张到如此地步,说的出拿整个军营陪葬的话来。 而且这次丢掉暗桩的事情也很奇怪。 暗桩在赤潭已经经营了半年,为什么殷长穆来到几天后就暴露了? 如果被发现,那也应该是被早就来此的卫凉或者原本的赤潭太守发现。 殷长穆对赤潭知之甚少,在这里待了前后不过十天,就这么一举端掉了他们的暗桩,这种事怎么想都十分怪异。 他话音刚落,井拙言神色一敛,将表情全部收回:“我现在自然是井拙言,所以范大人最好把我的母亲送回来。” 范杞维持着神色,他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这个人确实不是井拙言。 但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着实太奇怪了。而且既然他不是井拙言,那为何还要执着那个所谓的母亲。 井拙言见他出神,冷冷一声将他拉回现实:“范大人最好是在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范杞定下心思,开口道:“你母亲思念故乡,不愿回来。而且既然不能再回到赤潭,那你还能带她到哪里去?” 井拙言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这就不劳范大人费心了,大人只需要知道,你若是不答应,我的毒就会下到整个军营。” 范杞藏在袖袍下的手捏紧,这人当真半点不惧,最终他还是应道:“那待军队拔营,回到京都之后,我会将人给你送回来的。” 井拙言终于满意了:“那我就静候范大人佳音。” 姜羽和云染风还在街上,两人兜兜转转,并没有什么目标。 姜羽突然说道:“仙人塞这般靠近越古,也有许多用毒之人吗?” 云染风左右看了两眼:“虽然两地只有一山之隔,但这边的气候与越古还是有所差异的,似乎也不适合某些毒虫的生存。” “我曾在越古见过,他们以毒制药,以毒行医,甚至以毒物为食。街头巷尾也有许多专门售卖毒虫毒药材的铺子,但显然仙人塞并没有。” 姜羽点头,“看来如果我们想要了解毒术,最好是去越古。” 云染风摇了摇头:“越古基本的毒术与其他地方并无多大区别,只有虫毒才是四国之中独一无二的。” “但我们现在缺乏的,就是关于虫毒的了解啊。” 云染风没有说话,反而拿出了自己的小虫子。 “以我对越古毒虫的所知,它们与其他地方生长起来的相比,效用强大,且有极强的可创造能力,就像之前越晟要研制的毒米。” “但这些东西繁琐而复杂,又没有那么规范的体系,所以即便是越古当地人,也不敢说完全了解。我们如果想在短时间内掌握,那就更加困难了。” 姜羽脸色有些难看,但她还是说:“无论如何,既然我们已经到了仙人塞,那还是要有所行动的。” “你说越古有专门售卖毒虫的铺子,我们也在街上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云染风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可基本看过一遍后,吃喝玩乐的地方很多,但药材铺子都少的可怜,甚至一条街上没有一家医馆。 云染风也疑惑了:“这里的人都不生病吗?还是他们人人都会自医?” 姜羽站在一家医馆前:“也可能是这里的医疗条件十分不发达。” “学医需要出师是十分困难的,如果仙人塞一开始就没有好的医师坐馆问诊,那久而久之的恶性循环,也会让这里的医者越来越少。” “我们先进去看看。”说完,她已经迈步往里走了。 云染风没来得及回应,只得跟上。 第120章 女帝 南梁京都,青檀城。 南梁女帝梁青挽,正雍容华贵的躺在水榭亭下的软榻上。 有一小宫女从外面匆匆而来,小心翼翼的跪地行礼,双手高举过头顶,有一封密信正在她的手上:“陛下,前线军报。” 梁青挽慢慢睁开了眼,有侍女十分快速的上前帮她整理发饰和衣物,并轻轻扶她起身。 另一人则拿起宫女手上的密信,缓缓拆开,再递到梁青挽手边。 梁青挽接过,慢慢去看。 下一秒,她的手指狠狠捏紧信纸,又觉得不解气,干脆将其揉成一团,甩手一掷。 四周侍奉的人吓得赶紧跪到了地上,战战兢兢:“陛下息怒。” 梁青挽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怒声:“一群废物,朕已经派兵给他们了,竟然草草而归。还答应了什么金矿,朕要那破金矿有什么用?” 周围众人不敢多发一言,就听她又道:“去把苏敬鹤与孟扇生给朕叫进宫。” 有宫女赶紧去了,梁青挽站起身:“给朕更衣。” 苏敬鹤跟孟扇生进宫时恰巧遇到,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无奈。 孟扇生率先道:“苏丞相,陛下这是又怎么了?” 苏敬鹤摇头:“自从南梁兵败连失三城以后,陛下总是阴晴不定,现下殿下又不在宫中,你我二人还是小心为妙。” 孟扇生也是知道如此,他叹了一口气:“唉,走。” 后宫御花园内,梁青挽还是那个姿势,只不过换了一身衣裳。 苏敬鹤和孟扇生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梁青挽没有说话,但有侍女将那封皱皱巴巴的密信送上前。 苏敬鹤率先接过,待看清楚内容以后,眼里亮光一闪。 孟扇生也凑过去看,不料被苏敬鹤狠狠推了一把:“你看看你那不争气的儿子,陛下对他寄于如此厚望,他却只草草带回来了一点金矿,这对陛下是多大的辜负啊。” 孟扇生被推的莫名其妙,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又不知道反驳什么,毕竟信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苏敬鹤接着说:“大殷欺辱我南梁,抢夺三座城池,又隐瞒金矿消息,算计我军撤兵。” “如此脏心烂肺、卑鄙无耻的行径,你家儿子居然还要同他们讲和,简直是不可理喻。” 孟扇生听明白了,这是两国没打起来,陛下心里正不痛快呢。 他立刻接上演:“你胡说!我的儿子我清楚,他哪儿能有这么多的心机,肯定是你儿子给他吹了枕边风,才让他放弃出兵的。” 苏敬鹤张牙舞爪:“姓孟的,不会用词语你就别用,什么叫枕边风,我儿子吹什么枕边风了?不对,我儿子就不会吹枕边风。” 孟扇生不甘示弱:“那我儿子天生头脑简单,只遵陛下号令。陛下派他领军出兵,他怎么可能畏畏缩缩,铩羽而归。” 梁青挽把这俩人叫过来,一句话还没说,他俩先自己吵起来了。 她听着实在烦人:“都闭嘴。” 两人立刻安静了,但眼神如刀,你来我往。丝毫不像朝堂上那般稳重,甚至不像是已经活了半百的人。 梁青挽重新拿过那封信:“朕还没说要定罪呢,两位爱卿就忙着推卸责任了吗?” 苏敬鹤立刻行礼道:“回陛下,老臣万万不敢。” 孟扇生接着道:“臣也不敢。” 梁青挽声音清淡,但总透着一股恶狠狠的意味:“朕将整个南梁的兵力都派给他们,不是让他们怎么去就怎么回来的。” “大殷原本就是我南梁的手下败将,不得已才送来质子,现在仅仅过去几年,你们就连个质子都打不过了吗?” 那自然是打不过的,不然怎么会连丢了三座城。 但这种话不能在陛下面前说,苏敬鹤想了想:“可能是犬子考虑到大殷为了金矿加强守军,双方鏖战过后两败俱伤,会给他人以渔翁之利,所以才暂时没有发兵。” 梁青挽直接笑了:“一个殷长穆而已,曾经他在朕面前是如何低声下气的,现在倒是让你们忌惮了?” 苏敬鹤和孟扇生又对视一眼,人家那根本不叫低声下气,人家那是懒得搭理。 但两人依旧很稳健的道:“就他一个小小竖子,怎么会让南梁忌惮。陛下也看信了,是他以金矿和兵器甲胄作为交换,我们才答应暂时不攻打他们的。” 梁青挽脸色还是不好看,苏敬鹤又道:“陛下,殷长穆刚刚坐稳大殷皇帝的位置,他怎么可能还有精力来同我们南梁开战,但就算他拿出这些东西,也只能保一时太平。” “我们的军队早晚还会北上,到时他便束手无策了。” 梁青挽眼神明明灭灭,最后全部化为望不到尽头的幽深,她看了一眼下面站着的两人,终于摆了摆手:“行了,赶紧滚。” 苏敬鹤和孟扇生一起行礼:“臣告退。” 梁青挽并没有重新躺回软榻上,她保持着那个姿势,状似无意的呢喃:“殷长穆……” 事实证明,姜羽想得没错。 仙人塞确实极其缺乏医疗资源,整个城池十一条街,只有四家医馆,其中一家还是最近刚刚开起来的。 两人走了一整个上午,将三家医馆全部看了一遍。 无一例外它们的铺面都很小,坐诊的大多只有一位郎中和一位药童。 有一位看诊的能力甚至不如跟云渡风学了一些皮毛又自己掌握毒术的云染风。 这着实太奇怪了。 云染风在她身后的道:“还有一家,吃过午膳再去看。” 姜羽摇头:“先看完再去吃。”于是两人又向那家医馆而去。 只是到了以后,那医馆挂了闭馆的牌子,姜羽抬头看过一眼:“去对面酒楼找个靠窗的位置,最好能看到这家医馆。” 云染风不敢反驳她,只好跟着去。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点菜上桌。 只是一顿午膳过去了,那家医馆丝毫没有要开门的迹象,云染风:“既然等不到人,那我们就先回去。” 姜羽刚想应,但她瞳孔收缩,猛然道:“越晟!” 第121章 姜主 大殷,京城,右相府。 云朝风看着云染风送回来的密信,眉头紧锁。 云凌风就在一旁:“怎么了?” 云朝风把信递给他:“之前钦天监替姜羽卜过一卦,言明三个月内她会有灾祸发生,我特意去求了平安符。” “现在有信送回来,她说她还需要几个,怕是出什么意外了。” 云凌风也微微皱了皱眉,但他却道:“姜主所说的时间还未到,应当不会有太大的意外。” 云朝风叹了一口气:“可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姜主对我们的交代也并不是事无巨细,我总觉得不安。” 云凌风安慰他:“有些事情的发生需要契机,况且我们的所知都是姜主的指示,所以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云朝风不说话,他在回想姜主有没有说过这段时间具体要做什么。 但他那个时候太小了,能有的记忆只是姜主替他们重新建立了云家,并且约定未来几十年云家的去处。 就连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都是父亲的转述。 云凌风打断他:“别多想了,行宫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云朝风收回思绪:“还没查到具体情况。殷长穆不在朝中,有些能力我们无法完全动用。” “他不是留下了一道圣旨?” 云朝风依旧摇头:“最近我们发展云家人的动作太大了些,之前殷长穆还在的时候能压住场子,现在他走了,朝中已有许多人不满。” “这几天的朝事每日都有人懈怠,若再对他们施加压力,我怕他们直接称病罢朝。” 云凌风皱眉:“以左相为首的那帮人?” 云朝风点了点头。“他们都是大殷的老臣,在朝中的影响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云凌风忽然问他:“上次卫纵已经换过行宫守卫,但依旧没能拦住他们向外传递消息,你觉得朝中有他们的党羽吗?” 说到这里,云朝风神色很是凝重:“应当是有的,而且官职在四品以上,足够上朝。” 云凌风又说道:“不必太过担心,姜主对我们的吩咐是护好大殷江山。” “之前贞治帝在位的时候,我们只能暗中帮忙。现在已经光明正大的进入大殷朝廷了,总不会不进反退,否极生乱。” 云朝风凝重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缓和多少,他还是道:“家贼难防,大殷的软肋基本已经暴露在他们的眼皮之下,时间拖延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 “能上朝的官员一共只有四十多位,我去卫览那里调取他们的资料,我们一一筛查。” 云凌风没有说话,应当是默认了。只是他又提醒:“姜羽说的平安符,你再求几个,给她送去。” 云凌风点了点头:“信中说他们暂时不会南下,趁现在送过去也方便。” 乘风岭,盘羊城。 苏迟白收到了弟弟的回信,信中说明他们重新和大殷谈了条件,南梁放弃金矿,大殷二十年内不会主动对南梁动兵,消息已经传回了都城。 苏迟白将信拿给了庄侯,“殿下,两国确实并未开战。” 庄侯眸色幽深,他把信中两国重新签订的条款仔细的看了一遍,开口:“这种条件,根本说服不了她。” 苏迟白脸色微凝,“这次殷长穆给出的条件确实苛刻了一些。” “但大殷之前停战是因为粮饷不足,现在他们发现了金矿,实力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我们强行征兵,致使许多农户、商家失去劳动力,赋税又不减免,如此下去,就算大殷不来攻打,我们自己都维持不了多久。” 庄侯眉头还是皱着的:“不管如何,我还是先回京,回去劝说她一番,最起码不要再次发兵了。” 苏迟白点了点头,“那便辛苦殿下了。” 庄侯:“我离开之后如果越古仍然在我们边境寻衅滋事,联合大殷将其打压一番也未尝不可。” 苏迟白却道:“十尾城易守难攻,且越人擅长用毒,我们只能逐个击破,很难直接攻城。” “那还是难以将其根治啊。” 苏迟白:“无妨,越古只敢行骚扰之举,他们的疆土还不足半个南梁,若不是凭借地势和四国出名的虫毒,他们怎么敢如此嚣张。” 庄侯想了想,最后还是道:“但这样三番两次的举动实在太过烦人,挨打一次就能长记性了。” “是,臣会见机行事。” 姜羽拉着云染风,悄悄掩在了窗户后面。 云染风道:“这家医馆是越晟开的?” 姜羽应:“看这个样子,应该是。” 云染风神色莫名奇妙:“他为什么要来仙人塞开一家医馆?是看这里医者药材少的可怜,所以来赚钱的?” 姜羽看他一眼,表情就是:你觉得可能吗? 云染风扁了扁嘴:“他一个能把毒术玩儿出花来的人,突然开医馆行医问药,总不能是良心发现,积德行善。” 姜羽实在不想搭理他,“你怎么不想想他可能是需要一个在仙人塞能自由行动的身份啊。” “仙人塞十分明确的缺医少药。物以稀为贵,他若是在这里有了名声,起码可以积累一些显贵的人脉。” 云染风反驳她:“越晟要仙人塞的人脉干什么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大殷、南梁、越古都很远。” 姜羽说的简洁明了:“你也说他能把毒术玩儿出花来,自然是继续他的老本行,研制新毒药啊。” 云染风眼睛瞪大:“你是说他来仙人塞又是来试药的?” “很有可能,只是具体情况如何还要调查后才能知道。” 云染风又往下看了看,越晟已经消失在小巷的转角,那医馆依然挂着闭馆的牌子。 “既然要调查,我们就先回。我们两人越晟都见过,还是需要找张生面孔,再去他这个医馆打探一番。” 姜羽也收回视线,她点了点头:“先回军营。” 第122章 十尾城 那些人要借兵,越晟只能先回十尾城。 绕行的山路并不好走,他刚进入越古边境,就有一小队人身穿甲胄,手提武器,显然是要去扰一扰其他两国。 越晟把他们拦住,那些人朝他行礼:“见过三皇子。” 越晟点头,说道:“先别去了,你们将身上的兵甲脱了,换成百姓衣物,一会儿跟本殿下走一趟。” 那些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于是越晟又把他们带回了十尾城。 越卓此刻正在军中饮酒,他来十尾城已经两年有余,这里虽然气候温和适宜,良田百顷,百姓也都安居乐业。 但他总是觉得少了很多东西。 越晟到的时候,越卓已经有些朦胧的醉意了。 “二哥!你怎么又在喝酒?” 越卓睁开微眯的双眼,待看清人后又重新闭了回去。 越晟上前把他扶住,“喝酒伤身,何况像你这样没有节制,以后不要再喝了。” 越卓轻轻揉了揉眉心,坐直身子:“在这里待着心烦意乱,不喝酒又能做什么?” “二哥,你不要如此消极,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重回京都。” 越卓有些自嘲的笑:“重新回去又能怎样,依照大哥的性子,回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越晟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刚巧他从医馆出来随身带了银针,便捻了两针,下到他的百会、风池两穴。 缓了片刻之后,越卓慢慢清醒,越晟这才将他放开。 “晟儿,你怎么回来了?” 越晟将银针收起:“我来看看你。” 越卓只觉得浑身疲惫,他勉强撑起精神:“你让我不断骚扰大殷、南梁边境,可如今已经过去月余,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我们还要继续吗?” 越晟坚定道:“继续。” “这一场夺位虽然结束,但不代表我们就没有下一场了。只有逼迫父皇尽快将皇位传给那个人,我们才能有充分的理由重新开始。” 越卓疑问:“可即便是如此,增加边境压力同传位有什么关系?” 越晟的神色晦暗不明:“你现在虽然镇守在十尾城,但并没有军权。一旦边境开战,大军难以调配,你也知道那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亲征边境,那就只能送来兵符。” 越卓脸色还是有一些苍白:“那如果他真的来了呢?” “他来又如何,能真的领兵打仗吗?到时候行军指挥也只有二哥你了。” 越卓没再说话,越晟就继续道:“但父皇若是迟迟不退位,我们两人就一直是夺嫡失败的弃子,只能在这种地方苟且一生了。” 越卓感慨了一句:“这里也挺好的。” 越晟却冷笑,他要的是那个位置,而不是在这种穷困潦倒的小城,度过漫漫余生。 越晟又道:“哥,借我几名兵。” 越卓疑问:“借兵做什么?” “我答应了一人,帮他从赤潭牢里劫个人出来。” 越卓却皱起眉头:“可我们去劫狱,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边境的小打小闹大殷可能放任不管,但如果越古军队进入大殷城池,这便是明晃晃要开战的挑衅了。” 越晟摇头:“我们做了周密的计划,不会被发现的。” 越卓依旧道:“二哥不是不信你,但此事风险太大,我们承受不了这件事暴露的任何后果。” 越晟安抚他,“我们两方合作,兵士会伪装成江湖人氏去劫金矿,表面上只能看出是一群山贼枉顾王法,胆大包天,不会怀疑到越古头上的。” 越卓的脸色并没有任何放松,他看着自家弟弟颇为平静的神情,最终还是妥协了:“你自己去挑。” 越晟笑了:“谢谢二哥。” 姜羽回到军营得时候,殷长穆依旧在处理事务。 她面露疑问:“赤潭的事情不是已经忙完了吗,你怎么还有这么多公文要看。” 殷长穆神色不变:“朝中虽然有你二哥看着,但朕也不能完全不管,一些比较重要的奏章,还是要朕亲自处理的。” 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奏折,之前姜羽在赤潭也见过殷长穆处理,但从没有这么多的时候。 她忽然道:“你原本是没有准备忙碌这些的。按照原先的行程,现在你应当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殷长穆抬头看她:“就算是在路上,这些也要回去忙,并无区别。” 姜羽并不相信,怎么可能没有区别。 他如果继续南下,离开朝廷的时间变长,来回送奏章消息也变的麻烦,成堆积压只会让他更加劳累。 姜羽看着他:“你忙多久了?” 殷长穆看了看天色:“快两个时辰了。” 姜羽赶紧打断他:“那你先歇一会儿,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殷长穆闻言终于停下了笔,“怎么了?” “起来跟我走两步。” 殷长穆又想笑,这人是觉得他不会顾惜自己的身体,还是觉得他仅坐两个时辰就体弱。 虽是如此想的,但他还是站起了身子,朝姜羽走去。 今日午膳吃的晚,现在走这一圈也能当是消化。 殷长穆问道:“你要同朕说什么?” 姜羽直入主题:“我今天跟云染风上街想查关于虫毒的信息,偶然发现越晟在仙人塞开了一家医馆。” “医馆?” 姜羽点头:“是,我们逛了整个仙人塞,全城只有四家医馆,越晟那个就是最近新开的。” 殷长穆眉头微皱,这医馆显然开的并不单纯。提起医,便能想到药,也能想到毒。 越晟在京城的毒米案已经是野心极大,现在他将主意打到了仙人塞,又是为了什么? 姜羽依然在道:“之前掌柜说越晟在醉仙楼会见的都是不同的人,会不会可能是他的病患。而这些病患是为了给他试药的,才遮遮掩掩,不想让人知道。” 殷长穆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不知他建医馆的缘由,就不知道他需要这么多病患来做什么。” 姜羽道:“那便找个时间派人去试试他,如果有异常,就可以直接羁押了。” “而且从醉仙楼可以拿到这些病患的身份,到时人证物证俱在,再拿他就很说的过去了。” 第123章 二人切磋 殷长穆笑着,他难得会见姜羽露出这种有些得意的小表情,所以便没有告诉她,羁押一国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关系到一国名声与两国关系。 他在南梁的时候受到的苛待并不少,但仍旧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将他羁押。 越晟是越古皇子,在皇室的荣辱观中,他们身份尊贵,其他人并没有资格对他们的行为做出评判和处置。 他们自己人的‘内务’只能由自己解决。一旦公开将他羁押,也就说明大殷向越古公开宣战。 “越晟的心思不会简单,我们可以放长线、钓大鱼。” 姜羽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他仍然会与人合谋?” 殷长穆点头,“越晟之前与殷怀究的谋划,我们从未找到过直接性证据。现在殷怀究已死,他仍然还在大殷活动,那可能一开始合谋的,就不是他们二人。” 姜羽不说话了,以殷怀究死前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但大殷还会有谁勾结外贼,意图夺位呢? 姜羽疑虑,她试探开口:“行宫?” 殷长穆的神色晦暗难辨:“十之八九。”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行宫的意图昭然若揭,只是他们两方能搭上伙也真是难得。 “我们现在不是也在调查行宫吗,如果能拿到证据,倒是一举两得。” 殷长穆的表情在阳光下也是挡不住的冷漠,他说:“当年朕一念之间留下行宫,竟然是给自己招惹了最大的麻烦。” 姜羽却摇头道:“留下行宫才证明你不会变成你父亲那种人。” “若你连最后的情感都不顾及,一旦有一日权势遮心,你或许也会成为曾经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殷长穆看着姜羽,眼神深远,面色也带了些复杂和深意。 他自己都没有深究过当初那一念之间究竟是因为什么,现在姜羽却十分明确的将它说了出来。 告诉他,他这样做其实是对的。就算现在是这种后果,这样做也是对的。 两人一直在军营中闲逛,练武的校场喧哗热闹,里里外外围了一圈的人。 姜羽好奇的看过去:“他们是在做什么?” 殷长穆带兵两年,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道:“应当是士兵们在切磋比试。” 姜羽立刻兴奋了:“那我们也去看看。” 殷长穆随着她,两人登上了专门观战的高台。 校场内两名士兵未着盔甲,手拿木剑,正斗得难解难分。 一来一往的进攻防守之间,招式迅猛凌厉,即便是战友也不曾留后手,皆在全力为战。 姜羽竟看出了她曾经训练的味道,也是这样全心全意,不遗余力。 殷长穆见她看得很是投入,忽然想起在宫中的时候,卫纵从她这里学了一套练兵的体系。 他问道:“你之前学过武吗?” 姜羽回过神来,想了想才点头:“当花魁的那段时间,学了一些自保的手段。” “卫纵拿了你的训练体系去练兵,效果十分不错。” 姜羽不接这话:“那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只是适合我自己的训练方法,卫将军应当是改良过之后才拿去练兵的。” 殷长穆忽然问她:“要不要同朕试试你的那套训练?” 姜羽差异的看着他:“我们两个?” 殷长穆点头:“那套训练方法朕见过,招式奇特却简单有力,朕想看看最初是什么样子的,若是可以有合适的改良,以后常用在军中也不错。” 姜羽想了想,她应当是比不过殷长穆的武力值的,但能探探他的虚实也不错。如果以后时运不济,针锋相对,她也好有个底。 于是她道:“好,我去换衣服。” 两人再次回到校场的时候士兵们还未散,姜羽看着这阵仗:“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殷长穆摇头,“军中禁止私斗,若想比试,必须要在校场众人围观之下,以免落下私人恩怨,影响军中士气团结。” 姜羽点了点头,好,现代也有这种规定。 他们上去的时候整个人群都炸了锅,大家议论纷纷:“陛下和娘娘要比试?” “看这个样子是啊!” “娘娘会武?” “那肯定得会啊,不然怎么敢上去!” “陛下的武力大家有目共睹,就是不知道娘娘如何?” “你担心个屁,陛下肯定会怜香惜玉的。” 声音虽然嘈杂,但姜羽还是模糊的听清了这一句。 虽然她现在弱的像个菜鸡,但怜香惜玉四个字,终究是听起来有些侮辱。 姜羽内心思衬,殷长穆肯定是没见过现代近身格斗的,看来得出其不意占个先机,撑一下场子。 两人对峙,姜羽率先动作,速度极快的冲拳出击,殷长穆闪身去躲。 姜羽看出了他确实有手下留情的趋势,眸色一凛,打的更狠了。 勾拳、肘击、劈腿、回踢,招招凌厉,不留半点余地。 殷长穆神色有些亮的应对她的一招一式。 这种打法他从未见过,但这些招式简单却直击要害,灵活多变,攻防兼备,若是能拿来为士兵训练,应当能极快的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姜羽见他应对的十分有余力,有些奇怪的胜负欲被激起。 她速度极快的将身体贴过去,两只手锁住殷长穆的肩膀和手臂,侧腰插腿,旋身一勾。 失去重心的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姜羽还拉着他的手臂,又立刻将腿压了过来。 殷长穆收手反抗,腰腹用力直接把姜羽掀翻了半个身子。 姜羽顺势起身,又抓住了他的腿,膝盖和腋下用力,一个标准的直腿固将人锁死。 姜羽锁的没有问题,但两人力气差距实在悬殊,殷长穆伸手抓住她的腿一扯,借着她的力道翻身,一个手肘也把她压了回去。 最终的结果以姜羽落败结束,殷长穆率先起身,然后把她扶了起来。 姜羽这一番打斗下来其实浑身都在疼,但校场外的士兵却在齐声高喊:“娘娘威武!娘娘威武!” 殷长穆也道:“你的打法朴实无华,直击要害,非常适合士兵们近战。” 第124章 庄侯 姜羽还在喘气,“作为日常训练还好,但两军交战动用兵器就有点鸡肋了。” 殷长穆却摇头,“兵器只是需要借助的外力,这种训练才是能提升自身能力和身体条件的最好方法。” 然后他又问:“你会用刀剑吗?” 姜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是要把她的那点武力都压榨干净吗? 她直接拒绝:“我不会,不可能,别找我。” 经历同一场打斗的两人反应完全不同,姜羽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殷长穆却能笑容满面:“无妨,你下次可以直接将那些招式交给朕,我们就不用再打过了。” 姜羽已经麻了,“你领兵回来也好几个月了,你的武力都不退步的吗?” 殷长穆道:“朕在宫中不上朝的时候都会练剑。” 姜羽眨了眨眼,这事儿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但跟人家一比,她已经荒废了四年的训练,被打成这样也无可厚非。 “不行,从明天起我也得重新开始训练了。” 殷长穆笑了:“可以。朕和你一起。” 姜羽使劲摇头,“不不不,你是来偷师的,不能让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情发生。” 这时团子从远处跑来:“娘,爹,你们怎么了?” 姜羽赶紧脱身:“姜末儿,你爹要教你练枪呢,快来。” 姜云吞一来就知道情况并非如此,他先把娘亲护在身后,上上下下的打量过后才道:“我上午已经练过了,娘你没事儿?” 殷长穆拉着他:“你娘只是长时间没有大量运动过,有些不适应罢了。” 三人离开校场,围观的人群依旧在议论,但传到姜羽耳中的大多都是称赞了。 她算是勉强满意,至少没有丢人。 晚些时候,姜羽身上没有意外的青紫了一大片,她认命的打算去寻军医拿一些药酒。 殷长穆就在这时掀开营帐门帘而入,手中拿的正是活血化瘀的药酒。 姜羽十分干脆的重新瘫回去,口中直接道:“多谢陛下了。” 殷长穆看着她随性的样子,也是难得一见。他无奈的笑了笑,先替她上药。 “你的这些招式是从哪里学的?” 姜羽眼皮都不想睁:“自己琢磨的。” “楼里的女子若想反抗,必须是简单有力且实用的招数,而且最好是一击即中后就能让人失去行动力,以便于自己脱身逃跑。” “我就大概学习了一下人体经络,研究了这套招式。你说的那些刀啊剑啊,我是真的不会了。” 殷长穆手上一直在帮她揉捏开瘀血。姜羽的皮肤很嫩,又白,连成一片的紫红色在她的手臂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用了些力气,姜羽疼得微微蹙眉。 殷长穆:“你的招式实用性确实非常高,如果教给将士们或许会成为他们关键时刻保命的手段。” “若再教学你只需要同朕演示两遍,不必再像今日这般辛苦了。” 姜羽一直闭着眼,并不说话。 殷长穆接着道:“或者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同朕提条件。” 姜羽其实在他说到那句:成为将士们保命手段的时候,就决定要教给他们了。 但现在他既然已经许了条件,那必须不能吃亏啊:“那让团子每个月出宫陪我住几天。” 殷长穆神色不变:“几天?” 姜羽想了想:“五天。” 殷长穆应道:“可以。” 姜羽笑了:“那明天就可以教。” 殷长穆勾了勾唇角,脸上荡开的笑意竟有些宠任的味道。 南梁一辆车架内。 庄侯看着来信,烛光跳跃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 信是一封重新要求合作的求取书。 自从苏迟白来到盘羊城,查获毒米,雷厉风行,他们之间的合作便渐渐断了联系。 但现在他要回京都,大殷与南梁也刚刚达成合作,这段时间内四国平定,是他们好好施为一番的大好时机。 落款是张扬的两个字:越晟。 庄侯看过以后,提笔回信。 之前苏迟白不知为何突然要查盘羊城,他怕事情败露,也跟着一同来了。 事实证明,幸好他也来了。 就算那间米铺已经关门,毒米也慢慢开始肆虐,有一部分甚至远销大殷和南梁的多个城池。 因为这种毒素的诱发需要百叶草,所以即便有人经常会吃,也不会出现多大问题。 但他们可以通过这种方法,缓慢控制各国百姓,军队,朝廷,皇室。 达到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推翻一个国家的目的。 可因为在大殷令堰城的试验失败,引来了南梁朝廷的关注,他们捣毁制作源点,导致这个计划最终流产。 现在越晟再次找来,信中还言明了他会继续试验毒药,希望两方合作,互利共赢。 庄侯神色难辨,他是南梁的监国皇夫,即便手握权力,也依旧是民间藏在茶余饭后的那个说不出口的上门女婿。 自从皇帝亲子内斗而亡,他便被上一任南梁皇选中,圣旨颁发,诏告天下。 众人皆知他会是公主未来的驸马,会是女帝未来的皇夫。 从那个时候开始,身边总有或多或少的留言围绕着他。 说他身为男子,却要嫁进皇家,说他明明身世显赫,却再也担不起他人的尊贵了。 在同龄人执意抱负的日子中,他被强留皇宫,困在抬头见灯的方寸之地,学习辅佐女皇的治国之道。 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离开父母,他不愿意;被困深宫,他不愿意;被人表面尊敬暗地诋毁,他不愿意,被公主毫无底线的羞辱,他更是不愿意。 人们只能看见他在朝堂上运筹帷幄,风光无限,却从来不知道他会因为一件小事在一众宫女和太监的注视之下,被践踏尊严的侮辱。 南梁已经对他不公,他为何不能将其完全握在掌中。到时真正的君临天下,他要将所有辱他之人,挫骨扬灰! 第125章 出兵攻打 大殷与越古交界,山峦深处。 越晟看不清神色的站在那里,在他身后是一众平民打扮的越古士兵。 帷帽面具男子向他拱了拱手:“在下替我主谢过三殿下相助。” 越晟也回道:“既然是两方合作,谢就不必了。” “只是希望你们以后谨慎行事,殷长穆必定已经觉察到了异常,若是还想之后顺利合作,现在还是要暂避其锋芒的。” 男子应:“三殿下的提醒,在下会转达给我主。” 越晟摆了摆手,身后的人慢慢走了过去。男子看过他们一眼,又对越晟拱手:“那在下告辞。” 一群人远去之后,有下属走到越晟身边:“主子,南梁那位回信了。”说着,他把一封信递了上去。 越晟接过,信中只写了一个地址,在盘羊城不远处。 他顺手把信递回去,眼神中荡漾开一种兴奋的快意:“走,该去见见老朋友了。” 终于达成离婚养娃状态成就的姜羽兴致不错,她想了想,还是把体能训练的方法和格斗技巧分别写了下来。 殷长穆说的没错,这些实战型的能力,在关键时刻确实可以救人性命。 军营中的士兵在昨日见过姜羽的近身打斗技巧之后,也觉得新奇又十分实用,于是便有几人商量了一下,找到了冯仓。 “将军,昨日娘娘在校场与陛下的比试您看了吗?” 冯仓摇了摇头:“本将当时不在军营,怎么了?” 参将费临道:“昨日的比试,娘娘只差一招就胜了陛下。” 冯仓略略惊讶,陛下的能力他们都是知道的,能与陛下在一招之差下分出胜负,娘娘也如此厉害吗? 费临接着说道:“因为娘娘的招式简单有力,却能极快的制人要害。若我们能以此训练,必定也会事半功倍。” 冯仓皱眉:“所以你们想……” “末将想请将军去求娘娘不吝赐教。” 身后跟着的几人也一起行礼:“末将想请将军去求娘娘不吝赐教。” 冯仓却皱眉,以娘娘的身份,怎么可能对他们这些大老粗们言传身教。 但如此多的人前来请愿,此事也不能敷衍而过,于是他道:“本将先去问问陛下,至于娘娘能不能教给你们,静待陛下决定。” 费临赶紧应:“那将军快去。” 冯仓是真的疑惑了,娘娘使的到底是什么招式,能让他们兴奋至此。 军营主帐,冯仓进门行礼:“参见陛下。” 殷长穆抬头:“何事?” 冯仓有些不好意思道:“陛下,臣有一不情之情。” 殷长穆:“说。” “军中将士们想让娘娘授予他们昨日同陛下切磋时的招式技巧。” “但臣觉得,娘娘毕竟是女子,与将士们一同训练着实不太合适,所以特来向陛下请示。” 殷长穆道:“此事不必忧心,她已经将这些方法整理成册,朕会亲自给你们示范传授。” 冯仓整个表情都亮了:“那臣替将士们谢过陛下、娘娘。” 冯仓离开后,姜羽从一侧的屏风后走出:“我倒是没想到他们会主动来求。” 殷长穆看着她送来的两份册子,笑着道:“若是他们知道你昨日还藏拙了,怕是会更加激动。” 姜羽摇头,她哪里是藏拙,有些招式本就不适合在两方体型差距较大的情况下使用。 不过士兵们的身形都差不多,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她说道:“我们本就在仙人塞待不长久,这些东西我只能尽力去教。至于效果,就靠他们的勤加训练了。” 殷长穆摇了摇头:“无妨,练兵的事情自有专人负责,你只需把这些清晰明了的教给朕即可,朕会着人去安排分配。” 姜羽点头:“那走。” 乘风岭的一处小镇内。 庄侯正看着眼前蒸腾的热气,动作迅速的洗茶、煮茶。 越晟推门而入,在他的对面坐下。 庄侯将刚煮好的茶倒出,两人分别拿过一人一杯,越晟才道:“殿下想见我,是同意继续之前的合作了?” 庄侯先喝了一口茶:“之前的谋划暴露,本殿也有责任。现在你若有更好的计划,本殿自然不会拒绝。” 越晟笑,“过去之事多说无益,殿下既然如此信任,那我也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玉瓶,瓶身晶莹剔透,触手升温,是上好的玉料做成的。 庄侯问道:“这是什么?” 越晟将它送到庄侯面前:“这是在下最近在研制的,能使人逐渐丧失心智的毒。” 庄侯眉心一紧,将玉瓶拿在手里。“使人丧失心智?” 越晟带着笑:“我早便知道殿下在南梁皇宫的处境,若这种药能用在那位女皇身上,殿下以后就是南梁的唯一一人了。” 庄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如果梁青挽真的丧失了心智,那朝堂中便没有人再能左右他。从前所受的那些欺辱,他也能全部加诸回去。 他还没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越晟又说道:“这毒尚未完全完成,而且这只是第一步。” 庄侯看向他,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越晟:“丧失心智只是第一步,之后我会配制出与越古的虫毒共同使用的另一味药,慢慢将中毒之人控制。” “到那个时候,殿下便可以在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之下,真正完全的统治南梁。” 庄侯神思微动,这似乎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如若真的成功了,南梁基本就名存实亡了。 他突然问道:“你为何要研制这种毒?不仅仅是为了本殿。” 越晟也没有隐瞒:“这种好东西自然要给我的大皇兄留下一份,才对得起他对我和二哥的驱逐。” 庄侯依旧没有放开那个玉瓶,他又问道:“那你这次的条件是什么?” 越晟勾了勾笑,声音却寒意弥漫:“我要你们出兵攻打越古。” 第126章 行宫 其实如果不是这次对打,姜羽从来没有觉得过殷长穆原来这么高。 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 这就使得她的一部分动作能够被很轻易的阻隔。 但格斗技巧没有对象又没办法完全施展开,最后为了方便完成体型差合适的教学,姜羽只好拉了卫阶一起。 两人身高身形相差不多,又都会武,这下姜羽教起来就顺畅了许多。 殷长穆的领悟能力很高,且能举一反三,于是教到最后,两人完全可以用相同的招式对抗,姜羽也开始输的更惨。 又一次被狠狠压制住之后,姜羽干脆卸了力就躺在了那里。 殷长穆手下的力道突然消失,他重心不稳,收了一下身子,但也没止住下坠。 姜羽也察觉到了,她屈膝一转,直接把殷长穆踢到了旁边,然后回身,两人就这么并排躺在了一起。 殷长穆被她的动作弄的反应不及,回过神来只觉得又气又好笑。姜羽也知道这次是她自己的失误,于是率先道歉。 “我忘了你的重心在我这边就撤力了,你还好?” 殷长穆见她只有声音没有动作,也明白这句话里并没有多少出自关心,就道:“你再慢一点儿就不好了。” 姜羽语气淡淡:“这叫时机刚好,而且就算我没有把你推开,被砸的也是我,你伤不到哪里的。” 就这一米的高度,还没他的腿长呢。 殷长穆却坐起了身子,“我当时的手肘还未收回,若就这么砸下去,你的头怎么也要晕上半盏茶。” 姜羽依旧躺在那里,她反驳不了这句话,便讨好的笑了笑:“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殷长穆看她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说道:“累了?” 姜羽点头,“好长时间没这么训练过了,有一点。” “那你不能就这么躺着,起来舒活舒活筋骨,否则晚上容易腰腿酸痛。” 姜羽自然知道这事儿,她也没什么犹豫,借着殷长穆的力道起身。 卫阶还站在不远处,眼神四处乱瞟。 以他刚才的视角,就是看见娘娘直接给了他们陛下一脚,然后十分不在意的躺在了那里。 陛下似乎是有些恼,但娘娘说了两句话,陛下又伸手把娘娘扶起来了。 这一点儿也不像之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 但卫阶什么也不敢说。 姜羽已经撤开身子,同殷长穆并肩而行,说着应当注意的问题:“体能训练没什么好教的,按照我写下的方法直接让将士们练即可。” 殷长穆点了点头:“我已经将其送去给冯仓了。” “格斗训练两两一起,容易出效果。最好练过之后要有比试对抗,测试成绩。” 殷长穆依旧应:“好。” 十月二十二,军中已经开始了姜羽的训练。殷长穆与姜羽两人也在校场,只是这次身边没有卫阶。 练习是对昨日的重复,积累就是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习以为常。 姜羽已经在殷长穆手底下坚持不了一盏茶了,在技巧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力量成了绝对的优势。 姜羽也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她每次的进攻和防守都尽量灵巧,用的也都是四两拨千斤的打法。 突然卫阶从远处而来,脸色十分凝重。姜羽率先看到他,便提醒殷长穆收了手。 卫阶来到近前,双手举起一封信送到殷长穆面前:“陛下,赤潭有密信送到。” 殷长穆眉头皱了起来,他拿过信拆开一看,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姜羽也凑过去,信中只有寥寥几句,交代了昨晚有人突然闯入金矿守军驻地,烧夺抢掠,惊动了整个军营。 卫凉以为他们是奔着金矿来的,立刻领军前去捉拿。 但这些人的行动十分有计划,发现金矿被严防死守后又将目标转向了粮草。但他们对粮草的目的也十分浅显,被稍微拦了一拦,又放弃了。 卫凉察觉到这可能是在声东击西,于是他又立刻带兵返回太守府。 只是在路上就碰到了前来送消息的人,说太守府的暗牢被人劫了。 卫凉心下一紧,急忙问道:“都有谁被劫走了?” 那人道:“前四皇子殿下和原祝家将军。” 他眉头紧皱,沉着声音吩咐:“立刻派人,随我去追。” 姜羽看完了信中的内容,砸了咂舌。来救殷长川和祝洲远的人,不用想就能猜到是行宫。 但她还是疑问出口:“行宫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前去劫狱呢?” 殷长穆没回她这句话,对卫阶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卫阶:“卫凉已经带人去追了,但是此时还没有结果。” “闯入军营的那群人抓到了吗?” 卫阶压力道:“那些人十分滑头,应当是没有抓到。” 殷长穆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他最终摆了摆手,让卫阶退下。 姜羽将那封信重新递给殷长穆:“行宫不该有这么多可用的人手,也不该知道我们已经抓了人,陛下有什么头绪吗?” 殷长穆神色还冷着:“行宫与朝中人士和其他国家都有勾结,想借来人手不会太过艰难。” 姜羽还是摇头:“那也不太应该,我们抓住殷长川的消息只在赤潭范围内有人得知,并没有走漏,行宫又是如何知道的?” 殷长穆没有说话,姜羽继续道:“我们离开赤潭不过两天,那边已经计划完善、声东击西的劫了狱,他们的势力究竟是如何渗透的?” “难道是那个小村子里,还有我没发现的人?” 殷长穆直接道:“不管是什么势力,他们始终被困行宫,朕可以一声令下,将他们连根拔起,不留任何可以死灰复燃的痕迹。” 姜羽没有说话,可就算是拔除了行宫,在外还有越晟,在内还有尚未被调查出来的关系人士。 对大殷有觊觎的人,总会想到办法再次联合,没了行宫,也会有其他势力,所以斩草还需除根。 最后她对殷长穆说道:“你也曾说过放长线、钓大鱼。” “行宫在当今的情势之下,只能算是长线,如果这根线断了,我们可能就再也钓不到鱼了。” 殷长穆的眸色深不见底,里面是难得一见的冷硬和狠厉。 第127章 背后主使 姜羽说的没错,确实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现在的行宫,就像一个标靶,与之有过关系的牵扯众多,如果强行拿下这一连接处,四散的细小人员就很难再抓到了。 而且他现在不在京城,处理起来也稍加麻烦。不如等待他们暴露,以备之后一网打尽。 殷长穆心下渐渐平静,他将那封信握在手中,回应姜羽之前的问题:“行宫如此明目张胆的动作,朝中必定有人遮掩。你说的人手一事,可能是外借了兵,也可能是他们在私下养兵。” “殷长川前来赤潭的原因我们仍未查清,或许是由此被他们发现计划出现了意外,进而查到殷长川被捕。” 姜羽也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行宫这番动作,基本上就是将自己暴露在明面上同我们直接对峙了。” “他们是太过自信,还是实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殷长穆十分直接道:“他们还没有那个实力。” “私下养兵的花费巨大,且需要各种条件,朕之前派人查过行宫消息,并无此迹象。但他们若想窃国,殷长川是最名正言顺的人选,也值得他们为此一搏。” 姜羽欲言又止,古代重血统,这么想也确实说得过去,可…… 殷长穆看着她十分怪异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姜羽犹豫了半刻,声音弱弱的开口“但你的父皇好像还活着,血统还没轮到殷长川。” 殷长穆脸色一沉,表情逐渐变为无奈,被推下皇位又重新上位,如果真的这么干了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姜羽眨了眨眼,她的思维是,既然都已经是皇帝了,还管什么悠悠众口。 然后她又说:“如果按照你的猜测,那行宫的幕后主使就不是你的父皇。” “因为他可以自己登基,不用管你的四弟和天下流言。” 殷长穆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的父皇,也确实不善于这些攻于心计的东西。 在行宫蛰伏两年的人,有勇有谋,有耐心,又善于审时度势。 他那个父皇若有此能力,又怎么会被南梁打的需要靠质子来换取暂时的和平。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卫览调查过京郊那处疑点颇多的私宅,最后查到是祝家二女恭亲王妃为了殷长川才多次更改户籍变卖。 而行宫之中的婉妃,也是祝家的女儿,更是殷长川的生母。 难道是因为当年殷长川尚未弱冠,婉妃才保留实力,未曾参与争储吗? 那这次不顾危险暴露,要将殷长川救走,也符合一位母亲的心境。 看来行宫之事,还有非常复杂的内情,需得全部调查清楚。 姜羽见他面色实在是沉的可怕,没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行宫尚在京城,你现在也鞭长莫及,不如将这些消息都传回去,让我二哥好好再查一番。” 殷长穆终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两人回到营帐,且风正在等候。 姜羽看见了她:“且风?” 且风听到声音,上前一步行礼:“娘娘,醉仙楼的掌柜送来消息,今晚越晟会在醉仙楼会见客人。” 姜羽跟殷长穆对视了一眼,他们昨日派过人去越晟的医馆,但它并没有开张,于是这件事的调查也一直没有进展。 现在他们正在愁行宫与越晟的关系,这人立刻就有行动了。 姜羽道:“你去吩咐掌柜,让他把越晟会面地方的两侧厢房都空出来,记得别惊动到人。” 且风应声退下了。 姜羽挑了挑眉,有些兴道:“要开始钓鱼了。” 殷长穆没有说话,神色也是平静无波,只是眸子中藏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漫延,无声。 越晟此时正在那家医馆的后院。 一名下属在他旁边:“主子,南梁那位答应了吗?” “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男子立刻拱手恭敬道:“恭喜主子,再得一大助力。” 越晟却道:“他在南梁的境况不比我要好多少,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但谁是谁的助力还不一定呢,本公子的条件,他竟然还说要考虑。” 下属疑问:“为何考虑?” “动兵一事他做不了主。而且南梁刚与大殷达成合作,转头又来攻打越古,也确实没有出兵之由。” 男人又不理解了:“主子为何要让他来攻打我们?” 越晟却道:“当然是为了架空我那个好父皇的兵权。” “你觉得如果开战,我那个父皇和废物大皇兄谁能领兵出征,还不是最后都得落到二哥头上。” “只要拿到兵权,他们没了绝对的倚仗,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的稳吗?” 下属点头恭敬行礼,“主子圣明。” 越晟笑了,他道:“沏茶。” 下属立刻动作,沏好后送到越晟面前,但没忍住又问道:“此前咱们借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可您如果想让人攻打,那为何不在赤潭直接暴露咱们的身份。” 越晟直接把那杯茶水泼到他头上:“笨蛋,我要的是假意攻打,在赤潭暴露身份大殷如果真打过来,你去领兵御敌吗?” “再说就我们的兵力,打的过大殷吗?到时候越古都没了,本公子要那个兵权做什么!” 那男子身子一僵,立刻跪了下来:“主子息怒,主子息怒,是属下愚笨。” 越晟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品了一口,才说道:“以后不要问这么蠢的问题,本公子吩咐什么,你尽管去做。” “是,属下遵命。” 那男人退下了,越晟看着桌上的药瓶,心思百转。 庄侯好歹是南梁的监国皇夫,能力尚且只有如此。可大殷行宫却始终不是正统,能给他的助益现在也是越来越小。 而且殷长穆已经慢慢发现了蛛丝马迹,更加是风险重重。 他虽然是不会将赌注全部压在一处的人,但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那边再继续暴露,对他的计划也会有影响。 如果不幸影响到他使大皇兄察觉,那他这么多年的经营,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 他的毒药研究还没成功,更是没有保障,看来他得要留下点后路,以防万一。 第128章 控制 醉仙楼,二楼厢房内。 姜羽跟殷长穆原本从军营出来,恰好被云染风撞见,他不依不饶的要跟着,姜羽撇不下他,那就干脆一起,也把团子带来了。 一行人已经吃饱喝足,云染风四下看了看:“越晟会在哪个房间?” 姜羽朝他右侧指:“那边。” 云染风凑过去,似乎是静心听了一会儿,然后道:“这也没什么声音啊。” 姜羽还在耐心解释:“越晟还未到,他到了以后掌柜会来禀报。” 云染风又走回来,“我也是没有见过大夫和病患时不时还要约着吃个饭的。” “那大夫和病患如果经常无缘无故的私下单独见面,还藏的非常神秘,不是更说不过去?” 云染风摇头晃脑,语气幽幽:“那如果是什么特殊疾病,也不是说不过去。” 姜羽实在忍不了他了:“他要是真的治这种病,我第一个把你送过去。” 云染风赶紧改口:“也是,没有哪个男子会接受这种造谣。” 云团子眨着眼睛,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姜羽细细思考过又道:“虽然不靠谱了点,但你说的也确实是个借口。” “我猜想过是越晟选择病患,还是病患找到了他。如果他有较强的目的性,那前者的可能会大一点。” “但这个原因在醉仙楼又说不过去,他们完全可以找更加安全僻静之所。” 殷长穆道:“还不知道他的目的和行事方法,现在的猜测并没有什么意义。” 姜羽听他所言,没再继续说话。 一刻钟后,掌柜终于来报,说隔壁房间的客人到了。 然后他迅速进屋,将房间东南角的一个大花瓶微微挪动位置,就有一个细小的洞口露出,以固定的角度,可以看清隔壁房间的全貌。 云染风惊讶:“这这这…你不会每栋楼里都装了这个。” 姜羽看着他:“不是每栋,只是大多数。” “各种商户开门迎客,发生意外并不罕见,为了不被牵连自身,都会留下这种容易收集消息的地方。” “不必过多在意,这种方法一般不会动用,用也只是为了自证清白。” 云染风撇了撇嘴,不说话了。他也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就只有姜羽和殷长穆在洞口旁观察。 跟越晟坐在一起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一身布衣,面容粗犷,此时正跟越晟对坐饮酒。 男人豪迈的声音传来:“成大夫,在下还得多谢您妙手回春,这顽疾已经困扰了在下好几年,没想到仅仅十几日的功夫就被您治好了。” 越晟笑着回敬他:“这是行医者的本分,刘公子不必言谢。” 然后是一些你来我往的问候,姜羽没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突然殷长穆说道:“越晟下了毒。” 姜羽疑惑去看,“下毒?两人只是正常的吃饭饮酒啊?” “是那酒壶,越晟每次倒酒的时候,都会偷偷转动壶盖,里面装的应该是阴阳胆,分盛毒酒和好酒。” 姜羽眉头皱得更紧了:“醉仙楼的酒壶都是统一定制的,绝对不会存在阴阳壶胆的情况。” 殷长穆沉声:“所以这才是他来酒楼的原因。” 姜羽明白了,若是两人私下会见,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越晟不可能摘的干净。 但若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动手的动机,就算两人同桌而食,只要楼里的东西查不出错处,就不会赖到他身上。 倒真是好算计。 云染风突然说道:“同一壶酒只吃死了一个人,这不是最大的错漏吗?” 姜羽跟他解释:“阴阳胆的酒壶,如果没有亲眼见过,是很难察觉的。” “而且越晟下的不一定是要人性命的毒,如果只是让人死,这般设计也太费周章了。” “况且他们这一顿饭都要吃完了,那男人还没任何反应呢。” 几个人说话之间,那边的气氛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越晟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次在越晟说完之后,那个男人就会缓慢地去做。 明明还是之前那个人,神情未变,语气也并不僵硬,除了动作之间比正常人稍微多了一些阻滞感,一切都是按照越晟的话去发展。 云染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做到的?” 姜羽和殷长穆的神色也不好看,这种方法已经完全可以随意寻找对象,取而代之了。 厢房内的越晟也十分满意。 这是他这么多次控制人心神以来,最为成功的一次。 虽然只能听从一些极其简单且已经做过的命令,动作之间也稍微有些不自然,可当个傀儡是够了。 于是他继续试探吩咐道:“倒酒。” 男人又把刚才在酒桌前的第一句话说了一遍,手中也重复了一遍倒酒的动作。 这样等他清醒之后,只会记得这是自己主动做的事,并不会发现中途有过被人控制。 姜羽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原本以为他制造出毒米已经是丧心病狂,但对比今日的所作所为,我还真的是高赞他了。” 殷长穆倒是十分沉着冷静,他说:“要想办法拿到那壶中的酒。” 姜羽皱眉,“以越晟谨慎的性格,怕是有些难办,至少今晚我们没有周全的计划,应该不太可能。” 云染风插嘴:“他能为此事开一间医馆,说明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既然他人不走,我们就总有机会。” 姜羽打断他:“他不走我们要走,肯定不能一直陪他在这里耗着。” “她们用饭结束之后我会让酒楼小厮去看看,酒壶不抱太大希望,但那个男人用过的酒杯,应该是可以拿到。” 殷长穆点了点头,今日他们能做的确实有限,此事还需回去从长计议。 又半刻钟后,那个男人似乎慢慢恢复了意识,两人的交谈不再刻意重复,越晟也再没转动过那个酒壶的壶盖。 第129章 殷晴曲 大殷,秣台城,行宫。 祝婉倾正僵着脸色立在那里,她面前的是一位妇人。 妇人雍容华贵,发髻高束,已经略显苍老的面容上威严遍布,眼中怒火未平,直接摔了手中的茶盏。 祝婉倾身子一抖,立刻跪了下来:“皇姐息怒,川儿还小,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牢里啊。” 妇人声音还是十分尖锐:“所以你就去劫狱?” 殷晴曲呼吸起伏,只觉得气血上涌。行宫局势原本就如履薄冰,只能夹紧尾巴,明哲保身,再徐徐图之。 之前殷长穆查到越晟,她都遮掩证据将其引向了殷怀究,但现在祝婉倾一个劫狱,直接让她所有的努力白费。 祝婉倾这般做法,就是相当于一个尚且牙牙学语的幼儿,去挑衅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如果殷长穆直接对行宫动手,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殷晴曲闭上双眼,努力使自己情绪平静,但脑海中的思绪却忍不住的蔓延。 不过双十年华远嫁和亲,西疆气候苦寒,黄沙漫天,游民行为野蛮,粗犷无理,且对她动辄呵斥欺辱。 她从人人敬羡的大殷长公主,一夕之间沦为了西疆可有可无的工具棋子,她在那里的每一日都过得生不如死。 后来她的和亲对象意外而死,她挣扎三年,终于重新回到了大殷,但这清福还没有享受多久,殷长穆逼宫,她又来到了这缺衣少食的行宫。 她那个二弟殷怀璋这些年奢靡放纵,早就没了最初夺位登基时的血性,被殷长穆送来行宫以后,竟然还日日流连花丛,与那些宫女们厮混。 她自然是不甘心在这行宫了此一生,便尽力向外拓展关系。 其实她最熟悉的应该是西疆,但此时西疆正陷在王位的争夺之中,她抛出去的橄榄枝石沉大海。 但没过多久,越晟竟主动找了过来,两人达成合作。越晟帮她控制京城兵力,殷怀究和林谭也筹谋了大半年准备反叛。 而举兵事成之后她会假意大军压境,逼迫越古皇帝派兵出征,让越晟截获军权。 可是,原本的计划已经快进行到尾声了,大殷突然发现了他们用以运粮的米铺,军中人的中毒,甚至为了解毒直接找到了越晟。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她甚至不知道是何原因导致了计划流产,只能手忙脚乱的处理后续。 为求自保,她便将与越晟的所有联系全都推给了殷怀究。 但后来林谭私自起兵,殷怀究放手一搏,还是给行宫引来了嫌疑。 行宫守卫更换的那段时间,她心中郁结,沉闷两天,最终仍旧是不想放弃。 于是又想尽办法,联系到了朝堂上的人。这次她更加谨小慎微,生怕再出一点纰漏。 后来,越晟想要挑起大殷与南梁的战争,他自言会将赤潭的局势搅乱,若是成功边城需要新的领兵之人,祝婉倾提出让殷长川前去,她身边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于是便答应了。 可等待过后,是两国重新达成合作的消息,再派人去查探,才知道殷长川已经被关入了赤潭暗牢。 这一下,又是给自己将了一军。 本应在西北流放的人到了南方边境,而这人的到来伴随着南梁主动的挑衅和妄图开战。 这已经是对行宫如何都破不了的死局了,祝婉倾偏偏又在这一棋局之下,走了最废、最暴露的一步。 原本他们可以成为蛰伏在暗处,准备一击即中的猎人,但现在却暴露了自己明显的缺点等待他人审判。 行宫之于整个大殷,无异于蜉蝣撼树。 他们已经被钉在了刑台上,只等屠刀落下。 祝婉倾还在辩驳:“皇姐知道,我只有川儿一个儿子,他也是陛下最名正言顺的儿子,他不能死。” 殷晴曲语气中似乎带着刺骨的寒风:“他不死我们就要死。” “殷长穆会查不到救走你儿子的是行宫的人?若他因此直接对行宫发难,你当如何!” 祝婉倾说不出话来,她哭的抽抽嗒嗒,不知是心存侥幸还是太过自信,口中竟然低低说道:“陛下还在行宫呢,殷长穆难道敢弑父吗?” 殷晴曲直接被她的话激的喘不过气来,身边的宫女连忙帮她顺气。 “他都敢弑兄为什么不敢弑父,而且我们现在都被关在这行宫之中,他就算真的杀了我们,外界有谁会知道。” “等到年之后,随意发个丧,再下葬,谁会管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祝婉倾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猛然抬起头来,颤抖的声音说道:“皇姐,他还未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殷晴曲直接笑了:“你觉得能登上皇位的都是什么良善之人,你的好陛下他良善吗?” 祝婉倾不说话,陛下是出了名的荒淫暴戾,退位几年前更甚。 如果殷长穆真的不顾及孝道,那他随意沾上陛下的一点儿性子,就可能成为下一个杀伐无道的暴君。 祝婉倾脸色越来越白,口中是毫无逻辑的呢喃:“不会的,殷长穆的性子我早前在宫中也见过几次,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欺辱他,他都只会退让忍耐,从来不会反抗。” 殷晴曲没见过殷长穆幼时的样子,更不知道他的性子。她回到大殷之后见到的,就已经是质子回国的殷长穆了。 “可笑,不会反抗怎敢逼宫,难道是你主动提出来这行宫的?” 祝婉倾慌了:“皇姐,你还有办法对不对,你有办法救下我的儿子又保下行宫对不对?” 殷晴曲笑了:“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耐,你给我的吗?”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你就烧香拜佛,祈祷殷长穆还未能完全调查出所有事件的真相,所以他还有所顾忌。” “否则,我们都等着死在这里!” 殷晴曲说完,袖袍一甩,直接转身回了内殿。独留祝婉倾一人在那里魂不守舍。 突然,她神神叨叨的站起身,猛然就向外面跑去,嘴里嘀咕着听不清的话语,消失在了廊堂中。 第130章 凝重 一行人回到军营之后,神情都十分凝重。 越晟这种控制人神智的方法,太过泯灭人性又匪夷所思。 姜羽问云染风:“你听说过越古有这种毒吗?” 云染风直接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 且风在他们身后跟着,手里拿的是从醉仙楼带回来的那名男子所用的酒杯。 可杯中两种酒都装过,已经十分难以分辨毒酒的成分了。 殷长穆说道:“无论结果如何,先送去给军医检查。” 且风听到此言,转身把杯子递给了卫阶。 姜羽想了想,疑问:“掌柜说越晟每次见的都是不同的人,你们觉得他现在是仍然在尝试,还是已经选择好目标了。” 云染风道:“看他的样子,这种方法应当是不够完善,我们今晚也并未见他控制人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姜羽看着殷长穆:“如果这种毒我们无法破解,那就要真的先拿下越晟了。” 殷长穆不说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姜羽颇为无奈的笑了笑:“原本还想着放长线、钓大鱼,现在看来这线若是再放下去,我们可能先控制不住鱼竿了。” 她突然又道:“找人给越晟画个像,让军中的将士们见了他就躲着点。” 一旦军营被越晟渗透,仙人塞危矣。 殷长穆仍旧没有说话,但默认了这个办法。 众人散去,可营帐内的气氛却依旧没有缓和。 姜羽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她开始从头思考这件事情。 越晟对大殷军队下毒,是因为他与朝中人有合谋。殷长穆手中的兵瘫痪以后,利于殷怀究和林谭谋反。 那越晟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好处? 而他现在又研究这种毒,如果也是他的同谋让他做的,两方交换的条件又是什么? 人无利不起早,难道还指望越晟仅仅是为了助人为乐吗? 但如果这不是他同谋的要求,而是越晟为达自己的目的才开始研制,那他目的的对象又是谁? 姜羽紧皱眉头,开口问道:“如果是越晟主动研究的这种方法,他最想对付的是谁?” 殷长穆跟着她坐到一旁,语气有些严肃:“越古夺嫡之争结束,按照那里的风俗,越晟已经没有机会登上皇位了。” 所以为了达成登基的目的,他可能会选择这种方法,让皇帝成为傀儡。 “所以如果是他想控制的,应当是越古坐上皇位的那个人。” “但这个毒的可操作空间太大了,他可以以此为筹码,跟不同的国家合作,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 殷长穆的眉心虽然皱着,但还是摇了摇头:“也不会如此顺利,这种毒有利也有弊,难有哪个国家的皇室,能毫无芥蒂的同越晟分享使用这种毒物。” 姜羽点头,因为掌握核心技术的越晟,很有可能中途反水,但她还是说道:“有胆子敢夺位杀人的人,会不敢冒这个风险吗?” 殷长穆再次沉默,这就是无法预判的人心问题了。 姜羽又说道:“明日继续派人去越晟的那个医馆打探消息,最好能成为他的试验病患。” “最起码我们要知道,一般中毒之后可以控制的时间长短,控制过程中究竟有没有自我意识的反抗,或许会找到突破口。” “而这些只有亲身体验过之后,才能勉强得来经验。” 殷长穆将视线放远,他在想,与其被动调查,不如主动出击。 越晟如此狼子野心,越古皇帝不可能置之不理,何况越柯还未登基,更不会忍受自己的弟弟时时刻刻存在着一颗要将他取而代之的心。 这件事只要传到越古,越晟要担下的的压力,不会比他现在对大殷的威胁小。 至于与人的合谋,到时他自顾不暇,就更加没心力去牵扯其他国家了。 姜羽没得到殷长穆的回应,便去看他,那人神色难辨,眸中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羽喊了他一声:“陛下。” 殷长穆终于回过神,说道:“我们其实不必这么被动。” “越晟研制的这种新毒素,定是会被各国掌权者忌惮,他们的势力,可不是越晟随意找人合谋能比拟的。” “而一旦这种事情大范围暴露,越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同其他国家谈判牟利。” 姜羽也应:“那便更要寻找证据了,不然口说无凭,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们又是外人,那些掌权者总会有一来二去调查取证的耽搁。” 殷长穆点头,“明日兵分两路,一路去越晟的医馆收集证据,一路去见今晚的那个男人,查探他有无异常。” 这件事情算是暂时有了应对之策,姜羽站起身,“希望能尽快解决。” 如若因为此事被绊在仙人塞,那团子命格的事情怎么办。 而且她甚至已经在思考,如果最后殷长穆脱不开身,她便带着团子先行南下。 殷长穆知道她的顾虑,如果实在无法,便让她们先启程,等他解决完此事再去寻她们。 十月二十三,殷长穆派了营中一位颇有经验的军医前去越晟的医馆查探消息。 姜羽在看着团子耍枪,卫阶又送来消息:“陛下,赤潭密报。” 殷长穆伸手接过,信中提及卫凉已经重新将殷长川和祝洲远抓了回来,但仍旧没有查到扰乱军营、给他们制造机会的人是谁。 如果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能将兵借给行宫的,十之八九也是越晟。 那些所谓的声东击西,可能也有一部分是不想暴露身份,从而两处都定下了计划。 只是最终都失败了。 行宫的事情殷长穆已经重新修书,让云染风传信回去了。赤潭的劫狱事件并没有造成太大意外,现下最要紧的就是越晟制毒控制人心智这一件事了。 殷长穆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向不远处的姜羽、云团子二人,神情深邃,意味不明。 第131章 身世 黎信来到了陛下吩咐的那家医馆。 他抬头去看,医馆铺面很小,门头牌匾回春堂三个字用的是最简单的木刻,一眼望去只能给人很简朴的感觉。 可这里的人,是陛下口中妄图用毒控人心智的恶人。 仙人塞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常年会有战乱发生。如今陛下领兵平定刚刚几个月,百姓尚且能过上好一些的生活,竟然就有南梁人来妄图打破这种平静了。 黎信心下一肃,眼神坚毅,决意尽自己所能阻止这场灾难。 他抬腿进门,整个店内只有一位药童,见到他首先问道:“公子来瞧病吗?” 黎信点头,那人又道:“公子稍等,我去给您叫大夫。” 药童离开,黎信打量医馆环境,确实是刚刚开业不久,药柜和桌椅都很新,柜台上是药童刚刚在称量的药材。 黎信上前看了看,只是很普通的固本培元的药物。 越晟从后院而来,询问病情。黎信佯装道:“大夫,我最近头疾严重,以至于夜不能寐,您快帮我看看。” 控人心智想必会选择精神不济之人,便于下手,黎信看着眼前面容正色的越晟,心中警惕。 二人入坐,正在把脉,忽然从门外又进来两人。 越晟脸色一闪,被黎信捕捉,他也借势回头。 来者两人一人青衣长袍,一人布衣束袖,应当是一家公子和家仆两人。只是他在仙人塞也生活了四五年,城中有些名声的世家公子中他从未见过这人。 越晟主动说道,“两位稍等,在下尚且还有一位病患。” 他说完,药童就上前引两人去一旁坐下。 之后越晟问诊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半盏茶就给黎信开完药方又抓好了药,一副急忙送客的架势。 黎信想借势搭话都没有任何机会,最后他离开之前回头,看见越晟同那两人入了后院。 布衣男人一到后院就跪地行礼:“主子恕罪,属下垂头铩羽,未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越晟看他一眼:“回去领罚。” 井拙言将手中的折扇一收,“事出意外是我都没有料到的,罚他就不必了。” 越晟才道:“听见没有,还不快滚。” 那下属继续叩头:“谢主子,谢井公子。” 两人在石桌前坐下,越晟先开口问道:“你不是说寻到了母亲就不回来了?” 井拙言脸色不好,语气也有些重:“说来话长,南梁从赤潭撤兵的时候带走了母亲,他们借此威胁我经营暗桩。” “后来因为金矿,南梁又心有不甘,想要发兵抢夺,我觉得同你的谋划有些关系,就答应了他们。” “我联合赤潭太守与祝洲远,原本已经计划的万无一失,但中途被殷长川破坏,导致功亏一篑,也暴露了我自己。” 越晟眉头也跟着皱紧了,“那你之后要当如何?” 井拙言没有回答,反而是想起了母亲。 他最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是一个孤儿,在越古席天幕地的山林间挣扎求生。 后来偶遇在山中行走的赤脚医生救了他,将他带回去抚养,他才结束了之前野人一般的生活,也开始慢慢学习医术。 而年龄长大以后,赤脚医生病死,他便独自开始了寻亲之路。 他医术不精,对毒术却颇有建树,为求生存,便去接一些世家大族的悬赏,得以度日。 同越晟认识是他以毒杀人,被仇家追杀。越晟是皇室子弟,帮他躲过了一劫,两人关系亲密之后,越晟也从他这里,拿到了许多虫毒。 后来他在赤潭无意之中遇到了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井拙言,多番了解过后,才知道他们两人竟是双生子。 贞治初年,边境动荡,赤潭也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座城池,母亲生产过后在战争中不幸将他遗失,他们兄弟两人的命运自此天差地别。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羡慕这个血缘上的亲弟弟,羡慕他能有母亲疼爱,父亲关护,每日悠闲快乐,从来不需要考虑如何生存下去。 但他并不想去认亲,一是因为他不确定母亲对这个丢失了二十年的儿子是何态度,如果接受不及,那便是对他更沉重的打击。 二是就算认了亲,母亲对他有和弟弟相同的疼爱,又或者会因为他的经历得到一时片刻更多的关心,但这份疼爱始终已经是分了两份,就不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感情了。 他不想再当一个旁观者,更不想有人与他共享母亲,于是他便设计取代了自己的弟弟,成功拥有了母亲所有的疼爱。 那几个月同母亲的相处,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轻松欢快的时光。 但好景不长,南梁撤兵,毫无理由的要求所有南梁人全部离开赤潭,不论是否成家,有妻有子。 好不容易的相见要再次分离,他完全不能接受又一次失去母亲,但母亲却良善的劝他不许冲动。 他不会辜负母亲,便隐忍了这么久,但那个南梁人却认为他是好拿捏的,居然还敢拿母亲威胁他。 答应挑起两国战争,一是为了守住赤潭的回忆,二也有越晟的些许原因,而非简单的因为南梁的威胁。 那人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一句两句说的颐气指使,似乎是拿捏了他的软肋,便开始肆无忌惮。 只是让他觉得好笑。 一直没等到他的回答,越晟又问了一遍:“那你之后要当如何?” 井拙言一笑:“先把母亲接回来,再考虑要不要回赤潭。” 越晟看着他,“殷长穆还在赤潭,回去太过危险,不如就留在越古。” 井拙言没应这句话,反而说道:“此事等母亲定夺。我来一趟是许久未曾见你,你计划的意外我也算参与了全程,就同你多解释一句。” 越晟摇头:“殷长穆这么快就到达赤潭是我未曾料想到的,与你并无关系。” 井拙言却道:“殷长穆十分难缠吗?” 越晟眼神幽深:“一个回国四年就坐上皇位的质子,心计谋算都十分老练。” “之前在大殷令堰城,我筹备一年的虫毒投毒之事,被他一举识破,也是功亏一篑。” 井拙言神色闪了闪,“那我倒是不该下毒。” 越晟问道:“怎么了?” 井拙言语气微微正了一些:“离开赤潭后为了堵绝追兵,我曾向他们下了虫毒。” “但想必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牵连到你这里。” 越晟摇头:“无事,我与他们早已经是针锋相对,不差你的那一层恩怨。因为在令堰城,他们为查虫毒直接找到了我。” 井拙言惊讶:“那你竟然还能逃脱?” 越晟道:“当时他们并未查出幕后主使,只是知道我是越古人,想让我替他们查验虫毒。” “不过也正因如此,我得知计划暴露,提前离开,才没有被他们抓住。” 井拙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但越晟却看着他:“你既然来了一趟,就帮我看一味药。” 井拙言兴致一起,“你又在研究新毒了?” 越晟点头,引他进屋。 第132章 三国混乱 调查过后,被越晟控制过的那个男人,就是在仙人塞十分普通的生意人氏,身世经历也没有什么奇特的痕迹,不知为何会被选中试验。 营中军医果然在酒杯中查不出什么药物毒素了,殷长穆的脸色很是不好,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前去医馆的那名军医了。 黎信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主帐禀报,殷长穆和姜羽正等在那里。“参见陛下,娘娘。” 姜羽直接道:“此去一趟,可有收获?” 黎信却摇了摇头,言语间皆是遗憾:“臣去的不凑巧,那位大夫似是有故人前来,两句话就将臣打发出来了。” 殷长穆和姜羽对视一眼,越晟的故人?难道是与他合谋之人? “那人你记得样貌吗?” 黎信应:“回娘娘,记得。” 殷长穆立刻吩咐,“去寻个画师,由你口述将那人的样貌画下来。” 黎信应下先去了,姜羽在一旁道:“若是同谋之人,陛下要不要考虑现在就直接将他们扣下。” 殷长穆点头。“朕已经让冯仓派人十二个时辰监视那家医馆,每位去治疗的病人都登记在册,以防越晟对他们用毒造成后果。” 姜羽没有说话,只觉得此事如果继续下去,他们会越来越被动,需得尽快找到突破口。 画师将画像呈上来以后,殷长穆皱了皱眉,这人他并未见过,应当不是行宫之人。 他把画像递给姜羽,姜羽也满是疑惑,最终还是卫阶认出的人,“陛下,娘娘,这人是井拙言。” 殷长穆眉头皱的更深了,井拙言是在赤潭企图挑起两国战争的人,原来那件事也有越晟的手笔。 姜羽想了想:“那个给侍卫们下毒的人?” 卫阶回道:“是,娘娘。” 事情又变得复杂了。 殷长穆原以为南梁发兵只是因为不满金矿的事情,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越晟的推波助澜,如此看来,越晟不仅联合了行宫,与南梁一些势力想必也有关系。 但这是十分有风险的事情。越古本就弱小,一旦行差踏错,就有可能招致两国的报复,越晟到底想要什么,竟敢堵上一国百姓,就仅仅在他的权术上? 殷长穆对卫阶问道:“井拙言是越古人?” 卫阶摇了摇头:“不是,井拙言的母亲是南梁人,父亲是大殷人氏,他从小在赤潭长大,似乎从未去过越古。” 那就十分奇怪了,他们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而且可以看出井拙言也经常用毒,只有越古人才会这么习惯性的依赖于毒。 姜羽说道:“之前陛下说两国开战,越古很难从中得到好处。但现在越晟插手,或许其中还有什么隐秘是我们从未得知的,甚至可以关系到三国利益。” 殷长穆表情深重,姜羽说的没错,现在的局势已经牵扯了三国,甚至背后还有他们尚且不知的复杂关系。 这盘棋,下的有些太大了。 突然姜羽又想到了什么,她急促的说道:“井拙言也擅长用毒,他们两人凑到一起,对于越晟正在研制的那个药,不是一份助力么?” 殷长穆立刻吩咐:“卫阶,带人去那间医馆,等井拙言离开以后,把人抓回来。” 卫阶领命去了。 姜羽还在继续说:“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查出中毒机制。” “虽然毒药还未研制完成,但我们并不能确定越晟就一定没有将其外泄过。不解决这件事,我们真的就只能千日防贼了。” 她看向殷长穆,语气严肃而郑重:“即便越晟的身份如此,我觉得陛下也不该顾及了。” 第133章 捉拿 殷长穆思虑良久,最终传唤来冯仓。 他沉声吩咐:“拿朕手谕,派精兵去城中回春堂医馆捉拿两名他国细作。卫阶已经提前前去,这二人擅长用毒,小心应对。” “另外整顿军队备战,经此之后,越古或许会主动向大殷发难。” 冯仓心中一凛,陛下什么意思,越古会攻打过来?要抓的这两人究竟是何身份,能引得如此后果? 但他没有多问,承应掷地有声:“是!” 回春堂中。 井拙言看着越晟给他的毒方,眼中竟有兴奋之色。 他虽然对毒并不痴迷,但曾经以此为生,也被迫研究了许多制毒、用毒之法。 之前越晟用在大殷的毒米就是二人共同研制,现下这份毒方,比那毒米更胜一筹。 两人的心思全部沉浸在毒方中,下属却突然来报:“主子,外面有大批人马在向这边集结。” 越晟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男人却摇头:“属下们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此处尚在大殷,还请主子小心这些人。” 井拙言道:“我去看看。” 只是他还未走出后院,铺子内就传来了药童的惊叫,隐在暗处的下属和死士全部现身,声音急促的朝这边提醒:“主子,是大殷士兵,我们快走!” 越晟神色冷硬,转身想收桌上的东西,就被退回来的井拙言一把拉住,“来人众多,等不及收拾了,你先走。” 死士们也到了他的身边,护着他向后门退,井拙言撒出一把粉末在桌上的纸张上,随即转身跟了上去。 卫阶身后率领百余人,原本想迅速包围医馆,但里面人的反应也很快,药童惊叫过后,立刻有人前来拦截他们。 来者五六人,皆为平民打扮,一见到他们就主动攻击。卫阶心系屋中的越晟和井拙言,两三下将人挑开,直奔堂屋。 进门就看到了向外撤的井拙言,他抬腿去追,又被两人拦住。 卫阶的身手要比这两人好上许多,边战边进直接朝他们撤退的方向而去,片刻之后,身后就有兵士解决了之前那几人赶到。 越晟他们已经退到了后门处,但围上来的大殷士兵越来越多,井拙言又甩出一把毒粉,卫阶赶紧拉人后退:“小心,有毒!” 越晟被一群死士护着,迅速逃出门,外面还有早就堵在那里的士兵,两方人马战在一处。 井拙言的毒粉发作的十分之快,几乎沾上皮肤就开始刺痛瘙痒,最前面的几人全部中招,卫阶堪堪幸免。 但他来不及停下,后面补上的士兵与院外的形成合围之势,渐渐收拢。 越晟武力不足,但情势他看的十分清楚,再这样打下去,他们一定会被生擒。 他没有随身带毒的习惯,只能拉过井拙言,极速说道:“想办法破开缺口,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井拙言点头,将藏在袖中的毒针射出,内侧就有十几人倒下。越晟趁机高呼:“冲出去!” 死士令行而动,集中只朝那一处攻击,竟真被他们撕开一道缺口,顺利逃出。 井拙言最后留下毒粉断后,漫天飞扬而起的粉末落下后,越晟一行人也没有了踪迹。 卫阶心里一恼,厉声:“快去城门处堵截。” 兵士们铿锵应道:“是!” 中毒的几人被迅速送去救治,卫阶先回到医馆中,已经有士兵在搜索了。 被吓坏的药童战战兢兢的缩在那里,见到卫阶终于开始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卫阶吩咐:“带走。” 书桌上的几份纸张引起了他的注意,卫阶走过去,想拿起一观。 但刚碰到纸张,灼烧感立刻传来,他猛的甩手,但痛感清晰,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卫阶脸色沉重,不顾手上的疼痛,立刻将长袍撕下一角,把几张纸包了起来。 他出门高呼:“暂停搜索,小心有毒。”又喊来两人吩咐:“将此处守好,房间内物品不要乱动,我回营派军医前来协助你们。” 那两人应下了,卫阶才放心才返回军营。 越晟几人逃出仙人塞后,马不停蹄地朝十尾城而去,终于在进入越古边境后,才松下一口气。 护佑他的死士死伤过半,现在仅有不到十人同他一起。 越晟脸色铁青,冷冽的气息在他周围蔓延。 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前来捉拿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殷长穆的命令。 可殷长穆不应该在赤潭吗?何时来了仙人塞,又何时查到了他的医馆。 这一次的殷长穆的动作,完全令他措手不及,他在仙人塞还有那么多人的试验未做,研制的半成品药物也都在那家医馆,这样一来直接功亏一篑。 越晟越想越生气,猛然一拳打到了身旁的大树上。 井拙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四个字:“以待后发。” 越晟心绪还在起伏,他自然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可这么久的心血付之一炬,而且被殷长穆盯上他竟然没有半分察觉,这都让他十分恼火。 同殷长穆对上两次,两次都是他不同程度上的落荒而逃,即便当年同大哥夺位,他也没有这般狼狈过,简直就是他的奇耻大辱。 井拙言便主动道:“你也说殷长穆质子回国,四年坐上皇位,他心计如此,并不是你的错。” 越晟摇头,神色还是很沉重:“之前在令堰城,也是我们即将成功的时候被他拦腰截断,现在又是如此,我总觉得这些巧合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见他依旧困住自己,难以自拔,井拙言说道,“多想无用,此事既然已成定局,暂时就先放下它。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越晟终于慢慢平静下心情,他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说道:“去十尾城,我二哥在那儿。” 第134章 还原毒方 军中营帐,卫阶带着一个布包赶回。 他的手已经变得青紫,却还是先向殷长穆禀报:“陛下,卑职无能,让越晟和井拙言跑了。” “医馆中留有许多他们在逃跑时撒下的毒粉,请陛下派遣军医前去协助兵士们搜查。另外医馆中有一小药童,卑职也将他押了回来。” 殷长穆便吩咐下去。 卫阶又拿出被他包起来的几张纸,接着道:“这是他们离开前特意想毁掉的东西,应当极为重要,只是上面沾染了毒粉,陛下若想查看须得先行解毒。” 殷长穆这才注意到他的手,皱眉问道:“你中毒了?” 卫阶答:“是这纸上的毒素。” 殷长穆沉声:“传军医来。” 这时随团子一起进来的云染风拦道:“不用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卫阶:“服下。” 卫阶看他一眼,没有什么犹豫,仰头吞了下去。 云染风又替他把了把脉,按下几个穴位才说道:“这是井拙言留在赤潭那些毒药中的一种。你也真是胆大,不做任何处理就直接敢往回跑。” 卫阶感觉到手上的刺痛消退些许,虽然轻微,但前后对比还是十分明显。 云染风又道:“这仍然是慢性解药,真正的解药随后我再帮你配制。” 卫阶点头应了:“多谢云公子。还有这几张纸上也有毒。” 云染风看了看,“纸上的字迹大部分已经被破坏了,就算解了毒的效果也不大。” 卫阶脸色不好,姜羽却说道:“既然是卫阶不顾危险送回来的,总要试一试。” 云染风神情未变,只是将布团连同纸张一起拿在手里,解毒去了。 片刻过后,又有人前来禀报:“陛下,城门处未能拦截下那几人,还有许多士兵中了毒,请陛下派遣军医去救治。” 这时冯仓在一旁说道,“陛下,那些人逃脱,不知越古是否还会攻打过来,臣先带兵去守城门,正好将那些中毒士兵替换下来。” 殷长穆应了。 卫阶退下后,姜羽率先说道:“我们占有先机优势,却没能将人拿住。现在两方实力、目的全部暴露,越晟接下来要如何做我们就很难掌握了。” 殷长穆却是笑了:“他回到越古就永远在父兄的制衡之下,只要向越古皇室揭露这番行为,他便很难再有机会继续图谋。” 姜羽点头:“那就看看这次能在医馆找到什么证据,是否足以证明越晟的狼子野心。”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云染风又回来了,这次他步伐略快,语气也急促道:“这是那控人心智的毒方。” 殷长穆和姜羽齐齐转头看向他,眉宇间也都是惊讶。 云染风接着道:“字迹虽有毁坏,但其中药材和毒物的相互作用,姜羽猜的没错,需要他们两人合力研究的,就是我们那晚所见可以控人心智毒的毒方。” 姜羽听及此,也有些急促的问他:“那毁坏部分还有办法还原吗?” 云染风道:“有些可以根据字迹还原,有些可以根据药性还原,但能还原到什么地步,还要具体操作而来。” 殷长穆于是道:“无论结果如何,尽力还原毒方。” 姜羽起身跟他一起:“我也去。” 乘风岭,盘羊城。 苏迟白尚在处理虫毒后续,突然有人禀报:“苏大人,边境又有异动。” 苏迟白头也不抬:“是越古又来寻衅滋事了?” 殿下三天前离开时说,无需再对越古忍让,他原本想着只要他们不再主动挑衅,他便也不去开这个头。 这才仅仅三天,越古便坐不住了吗? 前来禀报的人却摇头:“是大殷和越古的边境突然生乱,两军严阵以待,已经大有开战的架势了。” 苏迟白一惊,又问了一遍:“消息准确吗?” 那人语气十分肯定:“回大人,消息无误,两军此时还在对峙。” 苏迟白却皱了眉,是大殷不堪越古烦扰,才想着主动开战的吗? 他起身,吩咐道:“派人继续打探消息。另外,再挑几个人随本官前去看看。” 那人应下退走了。 苏迟白先走到舆图前,仔细查看过了两城地势。 十尾城两面环山,易守难攻,虽然军队人马不如仙人塞,但若真的走到最后,还是有能够一战的底气的。 他们鹬蚌相争,南梁或许可以做这个渔翁? 苏迟白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最终还是一个一个压下,大殷南梁刚达成合作,暂时无法相对,若是单独对越古,也不是很说的过去,还是先去看看到底是何情况。 苏迟白来到两国交界处,果然见到了双方整军的气势,这时又有下属前来禀报。 “苏大人,是有一波越古人在仙人塞被大殷军队追杀,双方相斗后越古逃出,之后两军便开始对峙了。” 苏迟白眼神闪了闪,两国合法通商,来往的他国人氏很多,怎么会因为这种原因闹到开战? 除非是越古皇室中有人私自入了大殷,并且被发现了。那也不至于追杀呀,这人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吗? 下属又说道:“这似乎是大殷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苏迟白眉头皱了起来,殷长穆?他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开战了,只是殷长穆不应该在赤潭吗?为何会来了仙人塞。 是早就察觉到越古有人在仙人塞营恶劣勾当? 他思索不出头绪来,只是看两方对峙的架势十分紧绷,并不是简单的只做做样子。 苏迟白最终还是决定不多加掺和,只静观其变。 第135章 开战 十尾城军营。 越卓知道他们是被大殷士兵追杀逃出来的,表情瞬间紧绷,“你们如何了?” 井拙言先回道:“我们没事。” 他又看向越晟:“既然事情暴露,你便不要再去冒险了。” 越晟脸色不善,但没有应下这句话。多日心血,一朝溃败,他怎么能甘心。 越卓眉宇紧锁,语气自喃:“现下这般情况,大殷若是借机发难,十尾城的守军怕是也要苦战一番了。” 越晟摇头:“他们不会。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要打他们早便打了。” 井拙言看出了他的意思,语气有些重:“你想开战?” 越卓惊讶:“我们军队不如仙人塞,退居守城尚可,主动开战难有胜算。” 越晟并不理会这些,他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骘,声音也带上了狠厉:“殷长穆能直接派人来抓我们,一定是知道了我在制毒,这些证据留在他手中,永远会成为威胁我们的暗刺。” “如果他将此事揭露,我们的所作所为在朝中定会被群臣讨伐,这般心思直接暴露在大哥面前,他身后的母族不会放过我们的。” “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成了死局,不如我们就先发制人,等两国战事一起,朝中疲于应对,也就没人多在意开战的原因了。” 越卓还是愁容满面,井拙言听完这话倒是点了点头,他还道:“直攻难有胜算,我们可以用毒。” 两人眼神一对,越晟的脸色终于缓和:“我带一队人马佯装攻城,将他们引诱出来,你趁机下毒。” 井拙言点头:“先准备药材,我需要大量配制毒药。” 越卓见他们迅速商议完成,心中虽然想阻止,但越晟开口直接堵住了他的话:“二哥,此事我们已无退路,必须放手一搏。” 他双拳紧握,终究是点了点头:“好。” 仙人塞,营帐中灯火通明。 云染风正小心翼翼,一个字一个字的恢复笔迹,姜羽看他艰难的样子,便拿纸将能看清的誊抄了下来。 全部复原完之后,仍旧有无法辨认的字迹,姜羽说道:“这些药材名称先让军医看看。” 云染风在一旁提醒:“找城中大夫。军医擅长外伤,又对越古毒物不熟悉,土生土长的本地大夫会知道的多一些。” 姜羽点头,立刻去吩咐士兵。 殷长穆坐在主帐桌案前,思虑良多。 现在算是彻底断开了越晟在大殷的关系,没了这番外力,仅凭行宫几乎翻不出什么浪来。 至于要不要同越古皇帝揭露此事,越晟在大殷经营两余年,处心积虑,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他也不是良善之人,当真做不到以德报怨。 于是殷长穆提笔写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又一一罗列证据,最后落款盖章私印。 他还没吩咐让人将其送走,姜羽带着已经尽力复原过的毒方,走了进来。 姜羽把东西递给他:“我已经让城中的大夫都瞧过了,还是有几味药仍然不得而知。” “毒方不完整便没有办法配置解药。虽然越晟已经逃走,可研制不出解药来,始终是个隐患。” 殷长穆抬手接过,几十味药材列在一起,其中有几处空白,看得出写字之人仔细斟酌过,还有改动的痕迹。 他道:“有士兵回禀,军医在回春堂找到了些许毒药,配合这份毒方应该能将其成分全部辨别出来,到时便可配制解药了。” 姜羽脸色一亮:“那还挺好。”说完她立在那里,又走到一旁坐下,默默端起了一杯茶。 殷长穆见她似乎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姜羽犹豫片刻,才缓缓说道:“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明日我便想启程南下了。陛下若是暂时脱不开身,可以之后再赶上我们。” “云染风对越古虫毒也算了解,他会留下帮忙一起配制解药。” 殷长穆想了想,今日是十月二十三,距离他们离京已有二十天,也确实耽搁的有些久了。 他点了点头,又去看时辰,已经亥时了,便道:“今日天色已晚,既然你们明日启程便早些歇息,朕会直接去青檀城寻你们。” 姜羽见他答应,起身行礼退下了。 十月二十四,姜羽一大早便收拾好了行李,又把团子叫起来。 姜云吞迷迷糊糊:“娘,怎么了?” 姜羽把他扶正:“起来洗漱用膳,我们要继续南下了。” 云团子显然还没睡醒,只是努力睁开眼睛。 姜羽看着他,把手撤了回来。团子摇摇晃晃的站定,终于抬起头来询问:“那今日怎么这么早?” “你爹还有事情要处理,暂时走不开,我们先单独上路。” 姜云吞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迈着小短腿上前洗漱。 用过早膳之后两人便要上路,殷长穆前来送她们,姜羽道:“我还需沿途收账,到达青檀城最快也得八九日,陛下顾及时间便好。” 殷长穆应下,“这边最多耽搁三日的时间,朕可能提前便会赶上你们。” 姜羽点了点头,坐上了车。 马车最终还是没用殷长穆那辆招摇的座驾,而是换成了最简单朴素的一种,云团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爹爹,我们走了。” 殷长穆朝他说道:“照顾好自己和你娘亲。” 姜云吞颇为自信的拍了拍胸脯,声音很软,但语气被他说得十分正经:“我会的。” 目送她们出城,殷长穆又回到了军营,查看过云染风及黎信几人正在配制的解药,他重新回到主帐,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卫阶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殷长穆将这封信交给他,声音沉沉:“派我们的暗探,送去越古皇宫。” 卫阶大概知道陛下想做什么,立刻应声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日头高挂,有士兵急促来报:“陛下,越古攻城了!冯仓总兵正在迎战。” 殷长穆神色一凛,起身提剑,直奔城门。 第136章 开战2 经过一整晚的配制,井拙言已经将毒药全部做成暗器和陷阱,几乎就是专门为伏击定制的。 越晟一直有派人监视仙人塞,突然士兵来报:“三皇子,我们费力截获了从大殷传出的消息。” 他说着,手中举起一封信。 越晟接过,撕开一看,果真是殷长穆写给越古朝廷想要揭发他们的密信。 他冷笑一声,眼神中皆是对其的怒火和不甘,手中用力直接将这信纸捏成一团。 军营中往来士兵很多,越晟直接高声,言辞凿凿的说道:“将士们,今日本殿下截获仙人塞密信,上言大殷企图对我们行兵。” 这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士兵们都开始互相议论,嘈嘈切切的十分混乱。 有人讨论此事真假,有人义愤填膺,有人虽然沉默,但眉宇间的神色皆是无所畏惧。 越晟继续道:“大殷虚伪假义,我们也不必客气,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 士兵们也反应过来了,振臂高呼:“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强!” 越晟很是满意这番效果,他对面前的小兵说道:“你去点五千精兵、两千弓箭手,运送炮车、登云梯、撞车、望楼,随本殿先行攻打仙人塞,逼迫他们出城,再设伏困死他们。” 那小兵刚被他说的热血迭起,立刻应声去了。 越卓就在营帐内看着,他神色有些僵,不知道自己的默认是对是错,但事关三弟性命,他似乎也没有选择。 井拙言看着越晟,递来一份毒。他知他武力不足,便道:“防身。” 越晟接过,两人对视一眼,他便转身走了。 苏迟白接到两国开战的消息时,眉宇未动。殷长穆既然已经对越古皇子动手,这场战一定是免不了的。 虽然已经决定不过多插手,但也得防止两方对战,南梁被误伤波及。 于是他依旧吩咐:“整兵,备战,一旦出现对我们的不利行为,随时准备反抗。”说完苏迟白也起身,准备亲自去边境看看。 姜羽已经离开仙人塞一个时辰,此时刚刚进入南梁境内。 原本平静的四周突然肃穆起来,驾马的车夫也缓缓停下,他说道:“夫人,此处有些奇怪。” 姜羽掀开车帘去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大树林,有些坎坷的小道上只有他们一行人,在满是落叶中赶路。 车夫警惕四周,突然大批士兵将他们围拢,马惊嘶鸣,又被狠狠压住。 姜羽神色冷静的从马车上下来,缓缓说道:“小女子一介商贾,从大殷而来,此去南梁只为收货查账,并无任何冒犯之心。” 她说完,士兵们后撤了两步,苏迟白温朗的声音传来:“羽姑娘。” 姜羽看见是他,紧绷的神情才慢慢松懈下来,她问道:“苏公子怎么在此处?” 苏迟白看了看她,又看向她身后的马车,似乎是确定了什么,才说道:“大殷和越古已经开战,我怕南梁也被波及,就在此处驻守了。” 姜羽惊讶:“大殷和越古开战了。” 苏迟白点了点头。 姜羽神色不好,她回头去看,似乎能想象出城中如何厮杀。 应当是越晟狗急跳墙,才对大殷动手,只是不知道这一战需得多久。她回过神来,才问道:“那此路苏公子能让我们过去吗?” 苏迟白没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其他反应,便应声:“自然可以。” “不过羽姑娘要在乘风岭停留多久?在下还想答谢羽姑娘告知盘羊城虫毒一事。” 姜羽赶紧摆手:“答谢就不必了,我们需得尽快赶路,不能过多逗留,苏公子想必也知道因为赤潭的事情,我们已经耽搁许久了。” 苏迟白想了想,既然羽姑娘已经到南梁了,那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便道:“既是如此,那以后有机会苏某再好好谢过。” 殷长穆来到城门之上,冯仓一字一句的指挥在将士们肃穆的行动中尤为有力。 国小兵弱一直是越古的特点,但现下其攻势却十分迅猛,远处十几辆炮车一字排开,对城楼投石不断,同时有几百越古士兵举云梯直攀城墙,配合望楼上的弓箭手射杀大殷滚石抵抗的将士,场面混乱不堪。 越晟骑马立在不远处,脸上的神情也很严肃。他何尝不知上兵伐谋,其下攻城,但现在殷长穆把他逼上绝路,他声音狠厉:“用毒!” 冯仓见到殷长穆,率先行礼:“陛下。” “情况如何了?” 冯仓答道:“越古大军在十里外边境,现在只有几千精兵,在尝试攻城。” 殷长穆疑问:“几千精锐?” 冯仓点头,“臣以为这是他们的诱敌之法,所以便未曾理会,只是守城。” 殷长穆却皱眉,这般行为确实像是在诱敌。 越古军队不如大殷,强攻基本没有胜算,就算是越晟一时意气,也不该只派几千人前来挑衅。 可他时间紧迫,若就随了越晟这般零敲碎打,实在太过折腾。 于是殷长穆道:“之后越古撤军,你便佯装上当,随其撤退的步伐进入他们的腹地。若是遇到陷阱,假装中招,等他们放松戒备,再伺机反击。” 冯仓刚想应,越古炮车大量投来空心石,落地碎裂成粉末。殷长穆眸色一紧,又是毒! 他立刻重新吩咐:“冯仓,出城追击,避免他们继续用毒。” 冯仓神色也严肃起来,沉着应道:“是。” 片刻后城门大开,越古士兵见状,立刻不敌撤退,冯仓便追着他们而去。 第137章 战胜 越古的目的十分明显,凭他们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攻下仙人塞,唯一的办法就是迫使大殷出兵,再逐个歼灭。 只是现在他们以毒作为倚仗,确实有些棘手。 云染风还在配置解药,就被殷长穆召到了前线城楼之上,中毒士兵不是很多,而且这毒应该是井拙言制作的,解药在缴获的那几个大箱子中都有,云染风甚至不用额外配置。 冯仓出城追击之后,越古撤退的很有方向,只往深山而去。 远山苍翠欲滴,重峦叠嶂,甚至能看到林间惊起的飞鸟,这些迹象都昭示着越古已经设伏,冯仓勒停战马,声音极重:“小心伏击。” 仙人塞的兵都是殷长穆带领收复失城的,作战经验丰富,现下这般情况也看得很清楚,立刻警惕起来,慢慢入山。 殷长穆则继续点兵,他没有援助冯仓,而是直奔越古军营而去。 越晟用毒,大殷在这方面没有能力同他们硬碰,但若论单纯的行兵开战,越古全部兵力也就同仙人塞的守军尚且一战。 越晟正在伏击处,其实他知道,这种办法太过明显,只要不是头脑特别简单之人一眼就能看破,但他的目的只是两国开战,搅乱局面,让殷长穆没有机会揭露他的行为。 突然,有小兵来报:“将军,仙人塞派出大批人马往我们军营去了。” 越晟站直身子,嘴角竟然勾了笑。 如此这般,率先开战的就是大殷了,就算之后朝中追究起来,也不是他的责任。 他立刻吩咐:“回军守城。” 小兵又问:“那这些人呢?” 越晟语气已经十分寡淡:“管他们做什么。” 殷长穆率骑兵精兵,不过一个时辰就赶到了越古军营外。 越卓心中紧张,驻扎军营没有城墙护防,守城军又被越晟抽调大半,现下当真是前后无路啊。 井拙言却冷静道:“二哥,送紧急军报。” 越卓叹了口气,终究是依言,向朝廷递了加急军报。 战斗一触即发,殷长穆没有犹豫,直接强攻,越卓只好派兵抵抗。 骑兵轻装简行,没有重型武器,越古的守营打的便没有太过吃力,两方就这样僵持不下。 但一个时辰后,冯仓支援赶到,带来了炮车、撞车。“陛下,越古后撤只是障眼法,林中并无埋伏。不过臣截获了他们回城时运送的这些大型攻城器械。” 殷长穆眼神一凛,没有伏击,就说明越晟的目的并不在此,但依旧用毒逼迫他们不得不出城迎战,到底想做什么? 加入器械后,远处越古士兵抵抗的越来越吃力。 他眸色渐深,越晟在大殷的种种作为,一旦被定罪怕是四国都容不下这般泯灭人性的毒物,但如果战火乱起,他便能暂时藏下这些,以待后生。 殷长穆笑了,既然越晟压上两国百姓为他自己的私欲担责,那就如他所愿。“冯仓,回仙人塞调遣大军,朕也该好好备下回礼。” 冯仓承应去了,仙人塞的士兵们刚与南梁战过不久,锐气未散,正是越战越勇的时候。而十尾城的兵力调遣还有越古朝廷掣肘,在两方差距十分悬殊的情况下,无论是用毒还是用计,都是只时间的拖延罢了。 冯仓离开后,殷长穆命令停止进攻,暂时休整。 越晟直接回了十尾城,开始安排善后之事。 既然这场战事已经开始,他就该好好利用,除了要将责任推到大殷头上,也得趁机把军权弄到手里。 天色渐浓,他终于安排的差不多,却有小兵急匆匆的前来禀报:“三殿下,大殷近三万大军打过来了,军营抵抗不住,已经准备撤回城中了。” 越晟神色一寒:“陷阱布置好了吗?” 小兵面容纠结:“布置好了,可那也是我们撤军的必经之路啊。” 越晟倒不担心这个,井拙言也在军营,出不了什么问题,所以他直接吩咐:“立刻整兵,准备守城!” 冯仓带着大军回来以后,他们趁着夜色奇袭,仅半个时辰越古的兵力便难以抵抗,慌张后撤。 殷长穆率兵直追,在距陷阱圈不足百米的地方,井拙言带着几千士兵埋伏在此。 大殷前锋将士确实中了陷阱,虽有一阵兵荒马乱,但当井拙言看着他们抬出的那几个大箱子之后,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这是他留在赤潭的,里面有许多他常用毒素的解药,包括这些陷阱中的毒。 井拙言冷着神色,语气坚硬:“截不住他们了,先回城。” 殷长穆看着不远处乱动的林木,又看向身边服下解药已无大碍的将士,眸中情绪骤然荡开,他沉声吩咐:“伤者在此处休息,其余人继续随我攻城。” 井拙言留下的解药暴露,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以防他再次制毒。 十尾城城楼灯火通明,井拙言回来时僵着的脸色也让越晟的心跟着沉了下来,他问道:“怎么了?” “陷阱并没有削弱大殷多少实力,怕是只能硬战了。” 越晟皱紧眉头:“为何?” 井拙言低声,“此事怪我,我离开赤潭匆忙,府中留下了大批解药,已经被他们查获了。” 越晟脸色骤然变换,他原本的打算下,先用毒、再守十尾城,不会有多大问题。现在毒素不奏效了,仅仅这方高墙,定然是拦不住殷长穆的。 他思虑还未完,不远处行军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在越来越大的响声中,大殷数万士兵渐渐铺开,几乎半包围了整个十尾。 越晟铁青着脸色,指挥士兵加固防御,全力守城。 大殷的攻势迅猛异常,越晟应对艰难吃力,才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晨时对仙人塞的攻击不过尔尔。 天光在夜色中破空而出的时候,越卓急切的来道:“晟儿,城门要开了!” 越晟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爆出,在遍是尸体的城楼之下,一字一句:“弃城。” 天光大亮,城楼上越古的旗帜被冯仓一剑砍下,矗立起大殷的赤红战旗。 第138章 行宫生乱 大殷皇宫,云朝风在含英殿处理事务。 朝中其实并无大事,只是官员们抱团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虽然殷长穆的本意确实是想削弱文官的力量,但如此下去,只怕他还未回来,大殷朝堂就成了云家和这些人两方内耗的地方了。 这种情况于整个大殷百害而无一利。 卫览这些天一直在暗中调查,只是由于抱团的原因,各大官员之间多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联系,致使他们想要的线索模糊,难有头绪。 云朝风神色略略严肃,云家横插入早已经平衡的朝堂势力,被他们排挤也说的过去。 但这些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懈怠朝事,罔顾百姓,也确实不配做这天下黎民的父母官。 他还未定下心,就有侍卫匆匆来报:“丞相,行宫突然生乱,卫纵将军已经前去查看了。” 云朝风微微皱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朝中官员藏的深,一时半刻还查不出什么,但只要行宫动了,总会有两处勾结,露出马脚的时候。 于是他道:“同卫将军言明,多注意行宫是否能突破守卫与朝堂联系,如何联系,一定要拿到证据。” 侍卫应声,去传消息了。 行宫之中,殷晴曲眼神悠悠的端着茶,她旁边的婢女正在收拾行李衣物。 “公主,这样真的能离开吗?” 殷晴曲嘴角虽然勾着弧度,但面色冰冷,语气更是凛冽生硬:“殷长穆现在不在京城,行宫才能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一旦他回京,彻查发落下我们难逃一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在他回来之前离开。” 婢女却有些在意的说道:“那我们就这般走了,这里的其他人要怎么办?” 殷晴曲突然回头盯紧她,婢女被看的头皮发麻,整个身子都开始抖。 死一般的沉静之下,婢女终于忍不住开口:“公主,怎么了?” 殷晴曲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神色猛然覆上冰霜,婢女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跪了下来。 她战战兢兢,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急忙开口解释:“公主,我……” 殷晴曲却直接打断她:“说,殷怀璋那个废物是何时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你的!” 婢女全身都冷了,她已经如此小心,可最后还是没有瞒住。 之前长公主未曾从西疆回来的时候,她就是一宫掌事的大宫女了,却突然被指派来服侍公主。 长公主出嫁近二十年,再回来哪还有什么地位,她的职责未变,在宫中的地位却大不如前。 后来二皇子逼宫夺位,遣散了宫中大批宫女,放她们出宫成婚生子。她却因为跟着长公主又被送来了行宫。 行宫缺衣少食,只有在陛下身边的婢女才有好一些的衣食待遇,她自然不忍过的艰难困苦,便也走上了这种路。 殷晴曲的神色越来越冷,声音又急:“说!” 婢女眼泪朦胧,被吓得话都说不稳,“是…是半年前奴婢在和颐湖边偶遇了陛下。” 殷晴曲气急,抬手甩了过去。 殷怀璋只沉迷于享乐,倒不会影响她的计划,但她的贴身婢女在她身边五年,生了异心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殷晴曲声音压的沉而冷:“本公主只不过是利用那个废物打开行宫守卫,你倒是心疼的紧啊。” 那婢女急忙叩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殷晴曲又甩一掌:“你敢说一时,是不是本公主不发现,你的这一时就是一世了。” 婢女磕的脑袋都磕红了,口中是颠来倒去的求饶之语,殷晴曲听的心烦,猛嗤一声:“闭嘴。” 婢女立刻收了声,继续战战兢兢的跪着,殷晴曲怒火难平,只迫使自己慢慢冷静。 离开行宫迫在眉睫,殷怀璋心思不大,又是吸引侍卫的最佳人选,之前原本是想着随意栽赃给他一个借口,但总避免不了有风险。 现在这个贱婢主动送到她手上,祝婉倾的儿子又刚刚被抓,也是心神不定的时候,唯一之法就是去找殷怀璋求救。 若是这三人闹起来,便没有任何错漏在她身上了。 殷晴曲敛了敛神色,捏着那婢女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本公主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若能做好,本公主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婢女立刻跪行两步,急切道:“奴婢一定不辜负公主。” 殷晴曲这才放开她,有些嫌弃的甩了甩手才说道:“你不是会勾搭那个废物吗,本公主要你在婉妃之处,当着她的面好好勾搭。” 婢女脸色惊讶,瞳孔微缩,里面能清楚的看出殷晴曲阴沉的笑意。 第139章 解药制成 离开乘风岭需要绕开横断山脉,姜羽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垂眸沉思。 其实在得知两国开战以后她并没有太多担心,殷长穆曾经言明越古实力不敌大殷,这场迟早要打的战斗,不若就爆发在大殷有准备的时候。 姜羽更为在意的是,现在系统给出的时间已经快要过去半数,寻找那位相国又不是易事,她虽赌一线希望,但仍然想握住更大的筹码。 这个时代阶级分明,士农工商,每个阶级之间都隔着难以轻易跨越的鸿沟。她在南梁经商,对官场之事难以施力。 而能提供帮助的苏迟白也被这场战事绊在了乘风岭,她们母子还得罪过纠察院副都御史,这种开局姜羽都有些头疼。 云团子眼神干净,他脸上带着笑,对上姜羽的视线才问道:“娘亲,怎么了?” 姜羽摸了摸他的头,眼神虽没有焦点,心下却十分清明。 以前没有心思、不涉权贵,在青檀城中也未设过什么可靠的消息来源之所,如果想尽快展开寻找,怕是要先借助云家的力量了。 “娘在想,最近两国动荡,这账就暂时不查了,等回程再说。” 团子担心的问了一句:“爹会有事吗?” 姜羽笑了,“你爹还不至于出事。” 越古,一座不知名小山的山脚处。 越晟甲胄附身,面色青寒。 十尾城是越古的一道天堑,殷长穆仅用一夜时间便打了下来,两国战争是起了,代价却是一座城池,这对主动开战的他们何其羞辱! 越卓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的眼神一直看向越晟,长久才收回视线独自去整兵。 兵败山倒,士气颓丧,此时的军队正需要安抚。 井拙言立在一旁,他是情绪最为平静的,“十尾失守,送回去的军报怕是也还没到皇宫,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越晟眼神扫过四周狼狈的士兵们,冷冽的神情下藏着阴骘:“十尾失守事关重大,越柯母族定会拿此事打压我和二哥,我要先回朝稳住父皇,撇清关系。” 井拙言顿了半刻才开口:“那些解药是我大意……” 越晟摇头:“殷长穆在两年中从南梁收复三城,是我太小看他了。” “那你此去回朝,万事小心。” 十尾城中,百姓们诚惶诚恐,闭门不出。 夺城之后,殷长穆就下令军队在城外驻扎,不得骚扰百姓。 卫阶看得出他的意思:“陛下,这城我们不要了?” 殷长穆对越古本就没有开战的打算,团子的命格,朝中异心之人,都比这座小城重要的多。 但越晟主动挑衅,甚至想让大殷给他的夺位之争铺路,自是不能让他如愿。而且只有将这城还回去,越古才能毫无顾忌的陷入内斗, “你去向越古皇帝传信,十尾可以物归原主,但需要越古太子前来谈判。” 越古虽有夺位只有一次的说法,但越晟的野心暴露,越柯自然容不下他,情势危急之下,哪里还会顾忌这些东西。 卫阶领命去办,殷长穆又叫来冯仓。 “冯总兵,朕有要事需得离开。不日若是越古太子前来谈判,将这城还了,再把越晟制毒的证据送与他们。” 冯仓惊了一下,劳心费力打下来的城池,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陛下既已吩咐,想必是做好了安排。他又问道:“那太子若是未曾前来……” 殷长穆并不在意,只淡淡说道:“此毒有违人伦,理应昭告天下。” 冯仓懂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越晟原本就有狠毒之心。到那个时候他到底单纯是想越古夺权,还是狠辣到想颠覆他国王权就由不得他了。 仙人塞,云染风和几位军医还在配置解药。 毒物复杂,几人又对越古制毒之术并不熟悉,所以进展十分缓慢。 突然,几名士兵带着数位布衣百姓进帐,云染风疑问:“这是要做什么?” 殷长穆紧随他们之后进来:“这些人是十尾城中有些名望的大夫,来协助你们。” 黎信面容欣喜,“陛下圣明,思虑周全。” 众人忙碌,殷长穆对云染风道:“十尾之事已经安排妥当,等配置出解药,便可南下。” 云染风看他一眼,这人是来给他压力的? 姜羽说让云染风留下帮忙的时候他就有些犹豫,姜羽以前只是个单纯的商人,去收账除了一些盗匪的威胁并无其他危险,多雇些护卫就能解决。 但现在的团子是大殷太子,她是大殷宫妃,身份一旦暴露与殷长穆亲自南下有什么区别?可她心急团子又放心不下解药,最终还是独自上路了。 回到主帐,殷长穆拿起桌上的资料,这是卫阶刚刚送来的在南梁的暗桩分布,已经全部恢复。 虽然根基未稳,但用来打探消息应当足够。 午夜时分,云染风神色疲累的来到主帐,将一个小瓷瓶放在殷长穆面前,还打了个哈欠:“备车,立刻启程。” 第140章 现任相国 十月二十九,姜羽一行赶路到达青檀城,直奔云家府邸。 因为南梁是云夫人郑氏的故土,云家人曾久居于此,后来云朝风寻到姜羽,他们才搬离了此地。 云尚是府中的老管家,见家主令如见家主,姜羽被隆重接待入了府。 团子被姜羽抱着,已经困顿的睁不开眼。姜羽只好先安排下他,再重新唤来云尚:“管家,府中现在是否能与南梁朝廷攀扯些关系?” 云尚眼神略有惊讶,照实回答:“府中自老爷、夫人和各位公子离开之后就慢慢沉寂,现在已经不在朝中有关系走动了。” 姜羽神色晦暗,虽有期待落空,但还是沉声吩咐道:“重启之前的所有关系网络,调查前任相国,伽琢。” 云尚听及此,表情忽有变化,“家主,此事似乎容易一些,朝中现任相国是云家外族子弟。” 姜羽眼神都亮了:“当真?” 云尚应声:“是。” “那你送信给他,我要见他一面。” 管家躬身退了。 姜羽的情绪经历起伏,现下喜悦溢于言表。 原本以为此事行至艰难,没想到一开始就有了这么大的突破,她也能暂时放松心情,好好休息休息了。 十月三十,殷长穆同云染风到达青檀。 二人虽然比姜羽晚行两日,但没有马车束缚,快马赶路节省了不少时间。 云府门户大敞,俨然一副家有主人的模样。 云染风带着殷长穆进入,得知姜羽已经去醉仙楼会面当朝相国,云如晦。 醉仙楼,厢房内。 云如晦虽然见到了家主令,但仍然十分戒备,姜羽劝说无果,两人正僵持不下。 “云相国要如何才能相信,这枚家主令如假包换。” 云如晦沉默许久,才道:“姜姑娘,我信此玉令为真,只是比起云家使命,我需得先完成师父的嘱托,怕是帮不了姜姑娘了。” 姜羽并不死心,她还想继续想说些什么,云染风就带着团子到了。 她惊讶,“你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云染风颇有些幽怨的说道:“半个时辰之前刚到,还未来得及饮一口水。” 姜羽赶紧让人坐下,替他斟茶。 云如晦眼神在云染风身上定格半晌,微微施礼,“五公子。” 云染风灌下三杯水,才终于应了他一声:“堂哥。” 云如晦今年三十又五,年幼时也因云家败落,是与他们兄弟五人相依为命过来的。 后来云家迁入南梁,云如晦被伽琢选中,亲自培养继任他的衣钵。 在伽琢离开以后,成为了南梁现任相国,至今已有八年。 姜羽继续之前想说的话:“人命关天,相国若不想打破原则,那请问尊师的嘱托是什么,何时才能完成?” 云如晦眼眸分明:“师父的嘱托,是让我等一个人。至于何时才能完成,我也并不知情。” 姜羽神色凝重,既是因为云如晦表现出的拒绝,也是发现这种预测之事都敢言定,十之八九真的是位得道高深的高人。 她看了看身侧的儿子,还苦中作乐的想,或许伽琢此人可以救下团子。 云染风却不这么认为:“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堂哥,我们只是想见一见这前任相国,又不会耽误你等人。” 云如晦摇头:“师父离开之前,并未向我透露他的行踪。” “你怎么这么迂腐!” 姜羽拦了一下激动的云染风,“请问云相国要等的人是谁?” 云如晦道:“师父留下四句小诗,那人应当能与我对上。” 对诗?姜羽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伽琢也是穿越的现代人?她急切问道:“什么诗?” “三千缘尽甲,恐防语未深。” 姜羽的情绪戛然而止,这不像华夏诗句,如果伽琢真的是现代人,留下的诗也应当是出名的。 空气沉默之后,云如晦离开。姜羽对云染风问道:“殷长穆还在应对同越古的战事?” 云染风摇头,“他在隔壁厢房,你也知道他不适合露面。” 殷长穆推门进入:“可有进展?” 姜羽叹了一口气。 他安慰:“无妨,南梁的暗桩已经恢复,我会派人去找。” 姜云吞也终于开口:“娘。” 姜羽摸了摸他的头,应了殷长穆的话。 ipaoshuba.net 庄侯回到皇宫的时候,朝务已经耽搁了许多时日。 梁青挽还是那般肆意纨绔,见他回来,声声质问:“赤潭金矿撤兵一事,是你的授意?” 庄侯摇头:“我一直同苏学士在乘风岭,从未去过军中。”说完他便径自离开。 梁青挽站在原地,目光始终盯着那人远去的方向。 她开始警惕这个王夫,是在登基两年之后。 当年父皇痛失亲子,为她挑选王夫之时,最重要的教导就是不可僭越和自相残杀。 她自小被娇养长大,本以为只要沿着父皇铺好的后路走,就可以此生顺遂。 可皇兄去世,被选中的驸马与她并不亲近,对她疼爱有加的父皇第一次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那段时间,所有的一切在她顺遂的人生中全都改变了。 从皇宫住到相国府,学习武艺、心计、枯燥乏味的治国之道,幸好教授之人是相国大人,才不至于让她无聊死。 登基后庄侯十分勤勉,她又实在不喜奏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便渐渐松懈。 直到三年后心血来潮检查政务才发现,朝中有一批官员虽然表面效忠南梁,私下却已经被庄侯收买了。 梁青挽非常惊讶。 庄侯在处理朝事上一向干脆果决,与平日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判若两人,她便一直以为这种体贴是独属于她的温柔。 却没想到只是麻痹猎物的计策。 从那之后,她表面仍然继续假装纨绔的样子,暗地里却开始接触朝中官员。 其实对抗这么久,两人也已经慢慢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只是谁都没有揭穿,朝中表面也维持着一片祥和。 就在梁青挽担忧庄侯要将她取而代之的时候,这人突然去了乘风岭,原因是当朝翰林学士上报乘风岭出现不明毒物。 梁青挽明白了,他去这一程是因为心虚。 这人为了对付她,已经开始与虎谋皮,勾结他国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便趁他离开,暗中在朝中扩大势力。 她之前也没觉得纨绔一点有什么不好,但现在却有许多官员因为这个原因将她拒之门外。 这时她才明白,父皇纵容她是因为疼爱,而这个人纵容她只是因为,只有这样的她才毫无威胁。 好在她悔过的并不算晚,还未酿成惨祸。 庄侯不是正统,南梁始终是梁家的天下。她宁愿金戈铁马败于大殷,也不愿被人就这么窃取。 那道背影逐渐消失,梁青挽收回视线,向另一侧离开。 姜羽几人回到云府,云染风吩咐管家去联系云家之前的势力,务必查探到前任相国的消息。 殷长穆和云染风因快马赶路,尚且需要休息。 团子精力旺盛,独自在一旁玩耍。 姜羽静下心,默默唤道:“系统,任务时间还有多久?” 这次系统回应的很快,声音也不像之前那般机械了:“任务截止时间:五十天。” 果然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宿主若有疑问可以向系统提问,系统已经开放部分解答权限。” 姜羽一愣,解答权限? 以前的系统可是一问三不知,现在居然主动说可以部分解答了? 她没有犹豫,直接问道:“被任务波及到的受害者,怎样才能改变接受惩罚的命运?” “抱歉,此事无权限。” 姜羽皱了皱眉,继续问:“系统的惩罚是可以被外部干涉的吗?” “抱歉,此事无权限。” 姜羽脸色一黑,这跟之前的一问三不知有区别吗? 她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危,被这个系统当成借口耍了一次又一次,至今仍然事事上当。 姜羽彻底收起心思,不再理会它。 却没想到系统又一次提醒:“系统任务的发布、验收、惩罚机制不在可以回答的问题之内,请宿主重新提问。” 姜羽被磨的没了脾气,又没办法对它如何。 调查未有进展,那就勉强拿这系统当一个突破口。 “那关于任务内容,可以公布调查标准了吗?” “宿主需要完全调查出褚无栖被冤的原因,过程以及造成结果。对是否为其平反并无要求。” 姜羽微微皱眉,对平反无要求?那为什么要费时费力查出来? “设置惩罚只是为了激励我好好调查?” “系统数据中惩罚与任务捆绑,原因无权限。” “那系统中有没有不完成任务也不执行惩罚的先例?” 系统回答:“有。” 姜羽终于松了一口气,说明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 最后一个问题,她道:“我的穿越是系统造成的吗?” “不是。” 第142章 助他登基 秣台城,行宫。 祝婉倾正在殷怀璋面前哭诉:“陛下,你要救救川儿,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死啊!” 殷怀璋被她扰的烦心,愤怒的一甩袖,“好了,别哭了!”祝婉倾止住声音,他才接着说:“孤乏的很,你退下。” 祝婉倾自是不答应的,她声泪俱下:“陛下,殷长穆篡位夺权,不忠不孝,川儿就是您唯一的儿子了,您不能不管他呀!” 殷怀璋突然十分认真的看着她:“你与皇姐勾结,想重新夺权,有几分是为了孤?” 祝婉倾脸色惊变,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她也有篡位之嫌? 与长公主的联合陛下一向是知情但并不多言,祝婉倾便一直觉得,离开这方寸行宫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但现在川儿被抓,他们怕是根本来不及逃走就会暴露,陛下不担心结果,为什么反而更加在意这番计划中可有可无的几成原因。 祝婉倾心思百转后,没有犹豫便答:“自然是全部都为了陛下。但川儿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臣妾实在是不忍心啊!” 殷怀璋还在死死盯着她。 空气在殿中都变得沉默,已经入冬的天气,祝婉倾额头却渗出了密密的细汗。 终于,她又喊了一句:“陛下?” 殷怀璋突然癫狂,他仰天大笑,声音嘶哑:“你们都是如此,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那还来求孤做什么,滚!都给孤滚!” 说着已经抓起了身后木架上的瓷瓶,直接摔在了她的脚下。 祝婉倾大惊失色,颤着身子连滚带爬的离开。 殷怀璋发泄一顿之后,颓然的坐在殿中,思绪陷入久远的回忆。 普德五年,那时的他还只是个闲散王爷,叶荇是他府中不受宠的妾室,即便她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可有一天,原本唯唯诺诺的人突然性情大变,那么薄凉又自信的站在那里,告诉他可以帮他拿到那个至高的位置。 殷怀璋自然不信,甚至觉得这人疯了,就把她打了一顿关进冷院。 可半年之后,他全然不知叶荇是如何做到的,她拿着几位朝中大臣的罪证,又站在了他面前。 那些大臣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皇帝体弱,大部分国事都掌握在这几人手中。 殷怀璋的心思变了。 有机会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谁又甘心屈居于人下呢。 叶荇唯一的条件便是,待他登基之后,她的儿子要立为太子。 他答应了。 王府中传出专宠的流言,他也并不理会,因为殷怀璋知情,叶荇清冷却运筹帷幄的样子,担得起这份宠爱。 她不离开冷院,他便每日都去,却从未有一日留宿。 她一次次拒绝,殷怀璋就一次次替她找借口,想自己不该冷落她良久,不该放她一人生下孩子,不该在那日不信她又打了她。 可叶荇就像一棵孤松,他们筹划两年他便等了两年,期间他从未再临幸过府中任何一人,却也没得到半分回眸。 终于天地变色,他坐在龙椅上宣旨封后,她在满朝文武面前请命将其换为立储圣旨。 殷怀璋气极,终于下令将其软禁在两仪殿,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可她每次都有办法离开去见儿子。 他对她狠不下心,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两个月。 殷怀璋还记得那日太监急报,说娘娘昏倒了,他罢了上了一半的早朝,急急忙忙赶回两仪殿,满心都是只要她没事,他愿意再不逼迫,放她自由。 可这番热忱,却最终对上了一双怯懦的眸子。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前掐着她的下巴问这些年的细微小事,她支支吾吾,什么也不知道。 却说了一句话,让他至今心凉如水。这明明不是她,但殷怀璋还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她说:“萍水难逢不归处,愿得陛下觅良人。” 话中诀别,她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却狠心的从未给过他一丝机会。 殷怀璋不断安慰自己,那人来此一趟就是为了助他登基,心中一定有他。 可每次见到儿子却又有个声音提醒他,她来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这个儿子。 他怒火从起,下令将那女人处死。已经写好的立储圣旨被他亲手丢进火中,看着跳动的火焰一点一点将其吞噬。 之后的百般不喜,处处刁难,南梁需要质子,他毫不犹豫的把人送去。 他对叶荇是恨的,他作践皇位,报复儿子,大殷甚至差点败在他的手中。 直到质子回国拿着剑,一步一步踏着叶荇帮过他的路,也成了他曾经的样子。 突然有两滴眼泪砸在蟒袍上,殷怀璋抬起头却在笑:“那个位置原本也不是孤能坐上的,现在只不过是还给了你。” “只是若能重来,孤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杀了你。” 第143章 殷晴曲出逃 殷怀璋还坐在一片狼藉的地上,手中拿着一幅装裱好的画像。 画卷泛黄,画纸坚硬,但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样子,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是那人唯一一张小像。 在她离开后,他逼问那个占据她身体唯唯诺诺的贱人,在口述中画出了这一幅像。 画中人表情是冷的,一如她同他相处的那两年。 他不屑于那副躯壳的样貌,于是将两人的所有的记忆全部换成了这张脸,夜夜入梦。 可梦到最终,全都是她薄凉决绝的样子。她眼中有儿子,有谋略筹划,有闲时养的花鸟鱼虫,却独独没有他。 一遍一遍的梦醒后,他才猛然发觉,就算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也始终有求而难得的东西,困之一生。 婢女跪在殷晴曲面前,战战兢兢的回话:“公主,陛下对婉妃娘娘发了好大一通火,奴婢实在是没有机会。” 殷晴曲一脚将人踹倒:“废物!” 她想了想,又吩咐:“让厨房做点参汤,随本公主去看看他。” 屋内凌乱,殷怀璋颓然的仰躺在地,眼中寸寸灰寂。 殷晴曲神色不辨的进屋,在杂乱中坐定。“你看看你, 哪还有曾经一国之主的样子。” 殷怀璋微微侧头看着她,口中呢喃的问:“皇姐,孤当初送皇姐去西疆和亲,你怨过孤吗?” “怨有何用呢,你我此时生为蝼蚁,命运皆捏在他人手中, 同我在西疆的处境并无分别。” “那就是怨过的。” 殷晴曲最是烦他这种样子,碌碌无能,只知道割肉以保平安。送去南梁的质子是,命她去西疆的和亲也是。 他是平安了,甚至在宫中继续奢靡享乐。 可西疆寒苦,她受尽刁难携着满身病痛回国,在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又被深囚于这行宫之中,了尽余生。 她颠沛半生,罪魁祸首全是自己的胞弟。 殷晴曲眼神一狠,终于下了某种决定。 回身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我让人给你炖了参汤,起来喝了。” 她拿起汤碗的时候,手指微动,肉眼难辨的细小粉末簌簌落入碗中,在汤匙的搅弄中,再无踪迹。 殷怀璋眼中仍无聚焦,若他从未坐上这个皇位,依旧是那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也挺好的。 殷晴曲没那么多耐心,她直接舀起一勺,递到那人嘴边,近乎粗鲁的让他喝下去。 殷怀璋一点也不反抗,半碗参汤下肚,他口鼻溢血,才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亲姐姐。 旁边的婢女在殷晴曲的示意之下,立刻向外边跑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陛下突发顽疾了。” 殷晴曲将碗放下,语气竟毫无波澜:“此毒不会要你性命。但既然你无志可行,想要在此蹉跎一生,那便送一送皇姐,就当是那场和亲的忏悔。” 殷怀璋似乎有些怒火,但他浑身无力,情绪一激动,涌上来的血水呛的他不断咳嗽。 殿外在那婢女喊出去之后就乱了,行宫并无太医,只能去民间请大夫。 熙熙攘攘乱跑乱窜的人越来越多,殷晴曲找到早就收买好的马夫,趁乱绝尘而去。 西疆一直在马上打天下,殷晴曲在那里待了十几年,马技出神入化。 守兵见一人一骑闯了出来,立刻拦截。只是这马太有灵性,再加之殷晴曲的控制,被它踢伤的人很多,能近它身的却没有。 守军役长脸色难看,行宫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宫妃,连个内侍都没有。 他们从未想到会有人大胆到单骑独闯,便没有配备善于进攻的长枪, 也没有弓箭,手中只有平常佩剑,倒是真的难奈她何。 眼见此马就要冲出围困,役长发狠掷出短剑,锋利的刀刃在殷晴曲腿上划过。 刺痛袭来,殷晴曲却没空理会,只全神贯注的驾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追!别让人跑了!” 卫纵赶到行宫的时候,殷怀璋的毒已经被大夫处理过,此时尚在昏迷。 役长跪下请罪:“请统领降罪,长公主强闯出行宫,不知所踪了。” “城门封锁了吗?” “已经封锁,但我们如何在城中搜查呢?” 卫纵直接道:“先搜客栈、医馆,一个伤者没人里应外合是跑不了的。” “若是有人帮她藏身于百姓家中,那便严查出城之人,同时派出小队进行搜捕。但要注意分寸,不可在城中引起恐慌。” 役长领命而去。 卫纵又来到那大夫面前:“此人如何了?” 他们兄弟四人自陛下六岁起就开始跟着他,见惯了这位好父亲的手段,自然也没什么尊敬的。 大夫道:“中毒不深,之后若多加调理,定是安稳无虞的。” 卫纵点点头,突然他看见了床头旁的画像,只露出半张脸的模样让他熟悉。“这是什么?” “这是之前这位老爷紧紧握在手中的一幅画,草民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拿出来,就暂时搁置在床头了。” 卫纵疑惑地展开画面,见到的人却令他瞳孔猛然瞪大。 这幅人像画的十分精巧,卫纵一眼就能认出。 虽然面容稍有不同,但加上神态,实打实的就是文妃娘娘。 画纸粗粝泛黄,画柄却非常光滑,应当是有人时时把看。 这画已经有些年头,说不定比文妃娘娘的年纪还大,怎么会被画在此处,还在这位太上皇手中。 卫纵心觉此事重大,须得交给陛下定夺了。 第144章 得到线索 最后一个问题,她问道:“我的穿越是系统造成的吗?” “不是。” 姜羽眉头一皱,随即又放松下来。 现在纠结这些无用,她来到这个世界,占用的是别人的身体,总归不能带着团子一起回到现代。 就算要深究穿越的事,也该在解决儿子的生命危险之后。 她正在想着,突然听见一声娘亲。 姜羽回过神,团子就在她的腿边:“怎么了?” 姜云吞抬起头看她,眼神中似乎带了点疑惑,然后才开口:“娘亲在发呆吗?” 姜羽把他抱起来:“娘在想事情,你的平安符有好好戴吗?” 云团子点点头,把脖子上的深红色三角符露出来:“娘亲,这个要戴多久啊?” 姜羽没有告诉他时间,只是道:“这是你二伯送来的,等回到京城让他来摘好不好?” 团子应了一声,“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姜羽回他:“娘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等娘亲完成,然后我们和你爹一起回去。” 姜云吞想起爹爹之前在军营里跟他说过的话,最终是没有再问什么,安静了下来。 十一月的南梁也寒意不减,云家和殷长穆的暗桩都在调查。 姜羽虽然心中急切,却终究帮不上什么忙,她静不下心等着,便重新约见云如晦。 依旧是醉仙楼的那处厢房,但赴约的人姜羽从未见过。 来人一身官袍,略有些慌忙的闯入,声音兴奋又急切:“先生,您回来了?” 姜羽被惊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施礼:“民女惶恐,担不得大人一句先生。” 这一句明明是周全礼数,可听见声音的人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笑意。 他缓慢而坚定的看着那张脸,终于将所有的情绪收回身体里,再一次开口:“在下方才一时情急认错了人,这位娘子莫要怪罪。” 姜羽笑了,这一身官服,她正愁朝中没有人脉,打听不到消息呢。 “大人说哪里话,错认而已。只是我看大人心绪未平,要不坐下喝杯茶。” 那人没有拒绝。 品茶静心,烤碾烹酌,姜羽一边煮茶,一边暗自打量。 这人官袍绯色,应是四品以上官员,但年纪尚轻,可见能力不凡。 茶香凛冽又清幽,男人细细品过,一声称赞:“好茶。” 姜羽承应,闲话一般询问:“小女子可否请教大人名讳?” “在下何寅。那敢问娘子?” “民女姓姜。” 何寅又一次郑重道歉:“姜娘子,刚才多有冒犯。” 姜羽摇头:“我非南梁人,定然不会是大人想见之人。只是民女也实在好奇,您将我错认成哪位佳人了?” 何寅沉默下来,他又看过姜羽的脸,良久才说道:“是我的老师。” 姜羽惊讶:“大人竟有女子为师?” 这句语气太过惊异,她又解释:“我是女子,自然不会看不起女子。民女只是好奇,大人是朝之重臣,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您心悦为师。” 何寅的神色有些向往,他声音极低,难掩孺慕:“老师的德行见地丝毫不输男子,甚至更胜一筹。她为南梁操劳四年,在先皇痛失亲子,一蹶不振之后,稳固朝纲,承堪重任。” “她并不携恩,可新政中却遭人排挤,为全大义自愿隐居,再不问朝堂事,至今已有十年了。” 姜羽激动,这个介绍,怎么这么像那位相国。 她压抑着心情,尽量语气平静的问:“不瞒大人说,令师的事迹我有耳闻,不知是不是南梁那位前任相国大人。” 何寅突然警惕,老师归隐十年,朝中都少有人提及,这位娘子既不是南梁人,她能从何处听闻? “姜娘子如何听说过家师?” 姜羽停下了煮茶的动作,并没有隐瞒原因。“因为民女今来南梁,就是特意来寻相国大人的。” “民女的儿子,不知被什么邪物侵袭,常有灾祸,命格难算。民女在四处求问解法中,偶然听闻南梁的前任相国大人极擅风水术数,名号远扬,于是慕名而来。” “不曾想辗转几日,都未曾打听到相国大人的可靠消息,何大人误闯时,民女其实正在苦恼。” 何寅神色难辨,姜羽也不知道他能将这番说辞信多少,于是她接力一问:“既然大人是相国大人的学生,您对风水之术可有通晓,可否替幼子看一看?” 何寅是拒绝:“在下并不通风水之术。” 姜羽顺势而问:“那大人可否告知相国大人的去向,民女感激不尽。” 何寅这次没有回答,神情似有纠结。 姜羽真的急了,就差赌咒发誓:“民女字字真言,并无其他居心。” “老师的去向,朝中无一人可知。” 像一盆凉水浇下来,姜羽的期冀起起落落,在这一刻跌至谷底。 何寅说道,“我能理解你为人母的心情,若我知老师去向,今日又怎么会错认呢。” 姜羽不死心:“没有其他任何线索了吗?” 何寅眼神深远,语气里藏满了遗憾:“这十年间,我已经寻遍了老师能去的地方,但从无收获。或许,她已经离开南梁了。” “那可否请大人将这些地方写下来,民女想一一去寻。” 何寅看着面前这人执拗的样子,同几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可只有在那种心境下才能理解,有些坚持,是可以不论结果从一而终的。 他轻轻笑了,不知是期许还是释然:“我未成之事,希望姜娘子能得偿所愿。” 第145章 是男是女 姜羽回到云府,眉眼中是不遮掩的兴意。 十年前的消息太过难寻,他们势力不足,调查其实一直都是大海捞针。今日能遇到何寅,得到最直接有关于伽琢的线索,无异于是巨大突破。 殷长穆赶路几日,此时正在处理一些被堆积的事务。 姜羽轻轻推门,遮掩在烛光里的身影已经暗的快要看不清。殷长穆来这一趟,确实抛下了许多事情。 她看了看手里的纸张,还是进门:“南梁朝廷中有名为何寅的官员吗?” 殷长穆先接住了纸,才疑问出声:“何寅?” 姜羽点点头:“今日我偶然遇见他,才得知他曾经是伽琢的学生。他说伽琢是女皇即位后,被朝中新政之人排挤,才选择隐居的。” “这是伽琢归隐之前经常会去的地方,你有什么印象吗?” 殷长穆迟疑的看了看:“何寅确实是南梁官员,曾五年七迁,是南梁朝中的后起之秀,但从未听说过他是伽琢先生的学生。” 姜羽应:“那他说的线索应当是可信的,我们先从这些地方入手。” 殷长穆看着那些地点,突然目光一顿:“竭山别院?” “这里怎么了?” “竭山别院是南梁皇室修养之所,伽琢虽然是朝廷重臣,但频繁的出入这种地方,也不合情理。” 同皇室牵扯可大可小,他们这一次低调而来,最不想暴露的,不就是殷长穆的身份吗。 姜羽思虑后,缓缓道:“你无法接触皇族之人,这里我和云染风去查。” 殷长穆却始终沉默,姜羽看他一眼,“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吗?” “我离开南梁时日已久,对其现在的势力关系并不熟知。要查伽琢,避不开朝中人,为保稳妥,还是等暗桩将朝廷架构查清,再作后发。” 姜羽有些急切:“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殷长穆看向她,袁见水的占卜,确实给出了三月之期,但谢蕴禾并未言明期限。姜羽担心儿子他能理解,但她神色中焦急的分明另有原因。 比起在赤潭的时候,似乎确实是牵扯到团子,她才紧张起来的。 殷长穆收回视线,低头执笔,将纸上他所熟悉的地方标注出来,“这些地点如此之多,一一排查也需要时间,把竭山别院放在最后。” 姜羽还是不放心,正想再说什么,殷长穆却停了笔:“你为何对此地如此在意?” 姜羽一怔,对啊,她在急什么,单纯的地点中并无其他线索,她为什么就认准了竭山别院? 这种执着毫无道理因由,而再回头去看,就连何寅的出现也充满了巧合。 有些莫名的沉重弥漫,姜羽意识无知的呢喃:“今日是何寅误闯醉仙楼,说他错认了我像他的老师,伽琢与我很像吗?” 殷长穆蹙眉,“我所知的伽琢先生与你并不相同。” 姜羽又开口,这次问的很急切:“你所知的伽琢是男是女?” 这话让殷长穆的眉头蹙的更深了,“自然是男子。” 姜羽闭了眼,语气已经沉寂到落寞:“何寅所说,他的老师,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他当时语意坚定,话中的崇敬之情当不得假,可殷长穆更没有理由说谎。 破除了一层麻痹的外衣,怀疑的思绪不知散到哪里。姜羽回溯起因,甚至想到了谢蕴禾。 从赤潭开始的顺利,难道就是一个局? 那团子怎么办? 僵硬的身子猛然被寒意笼罩,殷长穆见她神色实在不对,握住她的手腕,冷静的反驳:“南梁不可能出现两位相国,而我们身份未露,何寅也没有骗我们的动机。” 姜羽感受到拉扯,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她慢慢低头,盯着殷长穆的手,耳边是他平和的声音。 她也慢慢冷静下来,殷长穆说的没错,如果是谎言,这个漏洞也太大了。如果不是,那其中的杂乱关系就更有一番说法了。 殷长穆出声道:“我会派人去查,竭山别院暂时急不得。” 姜羽泄了气,她现在思绪乱得很,在南梁又确实无法急于求成,最终点了点头。 十一月,苏迟白回到青檀,密信已经先一步抵达,梁青挽的表情并不好。 别院树影幽深,苏迟白跪地行礼:“参见陛下。” 梁青挽手中还捏着那份信纸,问道:“边境如何了?” “殷长穆攻下十尾城后与越古和谈,达成协议也不再起兵,边境如今局势已经安定,陛下可一心处理朝事了。” 梁青挽眸中深远,又道:“毒米一事又如何?” 苏迟白脸色很沉,“这其中确实有殿下的手笔。只是殿下一路跟随,臣不敢冒进,所以并未查到实证。” “而且在殿下的话语中,一心想要挑起战争,怕是有什么坐收渔利的谋划。” “你在密信中言,乘风岭的毒米来源于越古虫毒?” 苏迟白应:“是。” 梁青挽突然伸手,接住了飘落的树叶。 已经是入冬的天气了,青檀虽然不至于四季如春,但也温和适宜,可仍旧有树木落叶以求度过寒冬。 现在的南梁又何尝不是呢,为了见到生机盎然的春天,也必须清除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梁青挽继续说道:“边境虽然平定,但虫毒不可不防,大殷突然进攻越古,十有八九也是为此。” 苏迟白恭敬应是:“不敢欺瞒陛下,最初乘风岭有人制毒的消息,臣就是从大殷所得。” 梁青挽看着他:“行了,你回朝,别让庄侯起疑。” 第146章 刺杀太子 殷长穆继续派人调查,姜羽却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猜测,若此事真的是局,那究竟是什么人有能力布下这么大的一盘棋? 后来继续约见云如晦,姜羽才想起来,伽琢一直让他等一个人。 如果真的有预言能力,那做成这样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可伽琢设计这些弯弯绕绕的阻碍,是不想被找到? 就何寅所言,伽琢当年扶南梁于大厦将倾,在盛势之时落幕归隐,胸有沟壑又不贪虚名,确实是有大智慧之人。 但此事关乎团子,就算这些阻碍真的是伽琢亲自设下的,她也要一步一步踏平。 伽琢看重南梁,若真到万不得已,她愿意向殷长穆坦白,借助云家和大殷的力量,去动一动那皇权,逼他主动现身。 南梁皇宫,露华殿。 庄侯摩挲着那只玉瓶,听着暗侍禀报:“殿下离开之后,那位便更加频繁的接触朝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几位大人念及旧情,皆未明言拒绝。” “而班师回朝的军队,更是已有半数解甲归田,若要重新集结,怕是师出无名。” 庄侯一言不发。 乘风岭此去仓促,梁青挽一定会起疑心,但只要她事无证据,就动摇不了他在朝中五年经营。 他又问道:“越晟未有消息传来?” “大殷攻下十尾城,三皇子尚在自顾。”暗侍停顿一瞬,犹豫道:“殿下,不如我们…” 庄侯笑了,他自然知道侍卫的意思,把手中的玉瓶递过去:“让娉影慢慢下在陛下寝宫的熏香中。” 暗侍恭敬一应,接过瓶子退下了。 树影婆娑,投映在屏风上的身形一闪,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 冬月礼,众卿朝参。 以往都是庄侯坐殿,女帝听政,今日却设了双龙椅,主侧两座,尊卑尽显。 百官虽然议论,但两人上殿的时候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当出头之鸟。 庄侯只是看了一眼梁青挽,就主动往侧位走去。 梁青挽却抢先一步,坐了下来。她道:“我只是常在后面坐的乏了,出来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现在朝中有大半人拥护庄侯,她也没有完全取得那些老臣的信任,若是冒进,太容易适得其反。 只能暂时维持这种平衡,再徐徐图谋。 一御史启禀:“陛下,殿下。我大梁沃土千里,只要有足够的人力耕种劳作,最多五年便可恢复战力。” 苏子商反驳:“我们已经同大殷签订了二十年合约,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大殷不能打不是还有越古吗?苏学士刚从乘风岭而回,是越古先对我们用毒,难道我们还不能反击了?” 庄侯打断:“此事现在争论为时尚早,再议。” 那御史在得到眼神示意后,垂眸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将到年末,繁杂之事众多,梁青挽表面看上去心不在焉,实则细细记下了百官禀报的每一项要事。 下朝之后,庄侯独身悄悄来到一处偏僻之所,那名争论的御史正等在此处。 范杞见到来人,见礼:“臣,参见殿下。” 庄侯坐下才应他,“寻本殿作甚?” 范杞拱手:“臣,要向殿下举荐一人。” 他说完,身后的侧殿里缓缓走出一位青衣男子,玉冠束发,手执折扇。 扇面一幅双龙戏珠图,尤为显眼。 来人不卑不亢的行礼:“在下井拙言,见过南梁庄侯殿下。” 庄侯看着他,“你非我族人?” 井拙言带着笑意道:“在下可以是南梁人,也可以是大殷人和,越古人。” 范杞解释道:“此人生母是前忠勇侯府旁支一脉的庶长女,同殿下稍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父亲是大殷人氏,已经亡故两年。” 他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此人擅长用毒,且其母臣还扣押着,殿下可以放心。” 前忠勇侯赵涉,因参与皇子谋乱,被先帝问斩。而庄侯的母家舅舅,与侯府世子关系匪浅。 但庄侯听在耳里,这人刚刚的那句话,分明是在提醒最后的三个字。 越晟自顾不暇,竟然还有心情派人来南梁看着他。 庄侯摆了摆手,先对范杞道:“你不宜在宫中久待,先行离开,此人本殿收下了。” 范杞行礼离去,井拙言开门见山:“殿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庄侯也一针见血,“你的第三层身份。” “在下自小在越古长大,二十七年一直以越古人自居。” “仅是如此?” 井拙言笑了:“殿下已经料到,何必如此小心。那药想必殿下还未得全,三皇子现在困于朝中,特派我来协助殿下。” 庄侯神色不辨,“本殿并不贪心,当初的条件是南梁攻打越古,才会给出另一部分毒药。现在越古已失一城,你此次而来的交易又是什么?” 井拙言坦言:“不瞒殿下,殷长穆已经知道此毒的存在,研制出解药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我们之间的联系不攻自破,三皇子自然是不想失去殿下这个旧友。” “而且此毒隐秘,殿下大业未成,也不想让其天下皆知。” 庄侯冷笑一声,“你们留下这种失误,还想让本殿帮你们?” 井拙言丝毫不慌:“但殿下现在也并未有什么损失不是吗?”他接着说道:“我会替殿下制作出后续的虫毒,但三皇子身份不便之事,殿下也要帮我们完成。” 庄侯看着他:“什么事?” 井拙言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刺杀越古太子。” 第147章 请君入瓮 云府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南梁朝中的党羽派系都已经有了调查结果,可伽琢不仅生死未知,是男是女依旧成疑。 云染风把茶杯重重一放:“管他是男是女呢,现在也没那么多危险了,赶紧找人啊,找到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姜羽点头,他们要的结果也确实不是什么男女。 她将那些地点重新拿出来,云染风挑了两个顺眼的先去查,可姜羽的视线依旧落在竭山别院上。 她有种没来由的直觉,这里会有线索。 殷长穆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现下南梁皇室成员凋敝,这修养之所已经有名无实,但毕竟牵连甚多,还不宜打草惊蛇。” 姜羽应了,身陷他国,确实不能一蹴而就。 下朝出宫,苏敬鹤与房青山并肩而行,随意闲话。 房青山是曾经的天子帝师,是现在内阁几乎可以与庄侯有同样参政地位的人,以其为首的朝中官员更有大批位高权重者,连苏敬鹤这个丞相都要避其锋芒。 “房大人觉得今日陛下之举,可有深意?” 房青山很是不以为意:“陛下调皮惯了,许是觉得坐在这大殿之上新鲜。” 苏敬鹤微微一笑,顺势接下去:“或许确实如此,是我想多了。” 待身边之人离开,他的目光才开始凝重起来。 先皇在位时,房青山与伽琢就是朝中政见不同的两派。 房青山在皇子薨逝,伽琢提出培养王夫之时坚决反对,主张过继亲王之子登基,以保皇室血脉纯正。 但先皇刚刚痛失亲子,便格外怜惜女儿,觉得崇高的地位定能保她后世无忧。 于是选择伽琢之法,才有了现在的女帝在位,王夫摄政的境况。 可伽琢归隐之后,相国地位迅速没落,朝中再无人掣肘房青山,致使他的权力独大,到了现在甚至能以臣子身份与王夫对立。 房青山虽然对南梁是殚精竭虑,但他不认女帝身份,便永远是朝中的一枚暗刺。 庄侯狼子野心,陛下却始终没有什么可靠的扶持,现在的风平浪静只是各方势力平衡之下的镜花水月而已,稍稍一有外力打破,便不可能是这种安稳了。 洗华殿内,娉影给梁青挽奉茶,又小心调整了熏香,提醒道:“天色不早了,陛下歇息。” 梁青挽看了她一眼,才放下手中的书,入寝。 竭山别院的探查结果却出乎殷长穆的预料。 他确认般询问:“你确定竭山别院内藏有身份尊贵之人?” 卫阶回的也很郑重:“卑职亲自去探的,不会有错。” “竭山别院的守卫看似薄弱,但轮换机制和巡查路线都对几座宫殿格外看重。卑职也查过了,这段时间皇室子弟皆在朝中,并未有人留在别院。” 姜羽表情凝重,她看了看殷长穆:“难道这些年伽琢一直隐居在此处,重兵看守,才杳无音讯的?” 殷长穆的神色倒是轻松,语气幽幽:“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是夜,几个人潜入了别院,卫阶带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有嫌疑的大殿外。 姜羽的神情很是难看,虽然说殷长穆已经安排妥当,可这一路顺利的几乎连巡逻的士兵都看不到。 她扯了扯殷长穆的衣袖:“这种把守根本不像卫阶说的那么严密,会不会有诈?” 殷长穆同样有疑虑,但已经到了这里,再退回去也有风险,不如就进去看看。 殿内漆黑,没有守夜的奴才婢女,倒是桌上的杯盏是新的,也能看出最近确实有人用过。 卫阶四下查探,最后禀报:“主子,没人。” 突然一簇微弱的火光亮起,后门被打开,一男声温润:“有人,有人,我在此等候良久了。” 几人一震,瞬间警惕。 卫阶挡在最前面,殷长穆把姜羽护在身后。 火折子明明暗暗,看不清来人容貌,可那人也未高声呼喊,引来士兵。 这份对峙的气势似乎只有他们在剑拔弩张。 姜羽微微皱眉,总有种熟悉感萦绕在心头。她纠结两息,还是开口:“小女子姜羽,我同这位公子,是不是曾经见过?” 此话一出,殷长穆率先抓紧了她的手。 姜羽慢慢握回去,有些暗示意味。 那人似乎是笑了,还在走近,语气里也有些轻快:“没想到姜姑娘能认出我,是在下的荣幸。” 终于两方相距只有几步之遥,在橘黄色还有些不稳的火光里,姜羽看清了。 那人,竟然是苏迟白。 “南梁翰林学士苏迟白,见过大殷陛下,文妃娘娘。” 第147章 请君入瓮 云府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南梁朝中的党羽派系都已经有了调查结果,可伽琢不仅生死未知,是男是女依旧成疑。 云染风把茶杯重重一放:“管他是男是女呢,现在也没那么多危险了,赶紧找人啊,找到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姜羽点头,他们要的结果也确实不是什么男女。 她将那些地点重新拿出来,云染风挑了两个顺眼的先去查,可姜羽的视线依旧落在竭山别院上。 她有种没来由的直觉,这里会有线索。 殷长穆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现下南梁皇室成员凋敝,这修养之所已经有名无实,但毕竟牵连甚多,还不宜打草惊蛇。” 姜羽应了,身陷他国,确实不能一蹴而就。 下朝出宫,苏敬鹤与房青山并肩而行,随意闲话。 房青山是曾经的天子帝师,是现在内阁几乎可以与庄侯有同样参政地位的人,以其为首的朝中官员更有大批位高权重者,连苏敬鹤这个丞相都要避其锋芒。 “房大人觉得今日陛下之举,可有深意?” 房青山很是不以为意:“陛下调皮惯了,许是觉得坐在这大殿之上新鲜。” 苏敬鹤微微一笑,顺势接下去:“或许确实如此,是我想多了。” 待身边之人离开,他的目光才开始凝重起来。 先皇在位时,房青山与伽琢就是朝中政见不同的两派。 房青山在皇子薨逝,伽琢提出培养王夫之时坚决反对,主张过继亲王之子登基,以保皇室血脉纯正。 但先皇刚刚痛失亲子,便格外怜惜女儿,觉得崇高的地位定能保她后世无忧。 于是选择伽琢之法,才有了现在的女帝在位,王夫摄政的境况。 可伽琢归隐之后,相国地位迅速没落,朝中再无人掣肘房青山,致使他的权力独大,到了现在甚至能以臣子身份与王夫对立。 房青山虽然对南梁是殚精竭虑,但他不认女帝身份,便永远是朝中的一枚暗刺。 庄侯狼子野心,陛下却始终没有什么可靠的扶持,现在的风平浪静只是各方势力平衡之下的镜花水月而已,稍稍一有外力打破,便不可能是这种安稳了。 洗华殿内,娉影给梁青挽奉茶,又小心调整了熏香,提醒道:“天色不早了,陛下歇息。” 梁青挽看了她一眼,才放下手中的书,入寝。 竭山别院的探查结果却出乎殷长穆的预料。 他确认般询问:“你确定竭山别院内藏有身份尊贵之人?” 卫阶回的也很郑重:“卑职亲自去探的,不会有错。” “竭山别院的守卫看似薄弱,但轮换机制和巡查路线都对几座宫殿格外看重。卑职也查过了,这段时间皇室子弟皆在朝中,并未有人留在别院。” 姜羽表情凝重,她看了看殷长穆:“难道这些年伽琢一直隐居在此处,重兵看守,才杳无音讯的?” 殷长穆的神色倒是轻松,语气幽幽:“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是夜,几个人潜入了别院,卫阶带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有嫌疑的大殿外。 姜羽的神情很是难看,虽然说殷长穆已经安排妥当,可这一路顺利的几乎连巡逻的士兵都看不到。 她扯了扯殷长穆的衣袖:“这种把守根本不像卫阶说的那么严密,会不会有诈?” 殷长穆同样有疑虑,但已经到了这里,再退回去也有风险,不如就进去看看。 殿内漆黑,没有守夜的奴才婢女,倒是桌上的杯盏是新的,也能看出最近确实有人用过。 卫阶四下查探,最后禀报:“主子,没人。” 突然一簇微弱的火光亮起,后门被打开,一男声温润:“有人,有人,我在此等候良久了。” 几人一震,瞬间警惕。 卫阶挡在最前面,殷长穆把姜羽护在身后。 火折子明明暗暗,看不清来人容貌,可那人也未高声呼喊,引来士兵。 这份对峙的气势似乎只有他们在剑拔弩张。 姜羽微微皱眉,总有种熟悉感萦绕在心头。她纠结两息,还是开口:“小女子姜羽,我同这位公子,是不是曾经见过?” 此话一出,殷长穆率先抓紧了她的手。 姜羽慢慢握回去,有些暗示意味。 那人似乎是笑了,还在走近,语气里也有些轻快:“没想到姜姑娘能认出我,是在下的荣幸。” 终于两方相距只有几步之遥,在橘黄色还有些不稳的火光里,姜羽看清了。 那人,竟然是苏迟白。 “南梁翰林学士苏迟白,见过大殷陛下,文妃娘娘。” 第148章 贵人?熟人! 这变故发生的无由且急切,但苏迟白行为之间的恭敬不减,倒让姜羽凝重起来。 殷长穆十分冷静:“苏学士如何料定我们会来此?” 苏迟白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解释。只是道:“有位贵人想见二位,还请随我来。” 姜羽眉头皱了,整个南梁能被苏迟白称作贵人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他若是代表皇家的态度,那就有些奇怪了。 一个月以前,南梁在两国言定的休战期间出兵征伐,因一座金矿与大殷大肆对峙,这般行为,面对殷长穆肯定是除之后快的态度。 但今天,苏迟白单枪匹马、态度良好的站在这里,言明引见。 若按照之前的做法,直接让侍卫入殿就可以了,何必大费周章。 而且姜羽能看得出来,因为苏迟白对她和殷长穆熟悉,才会是他等在这里。 可无论如何,在对方目的不明的情况下,殷长穆的身份都不能拿来冒险。 姜羽率先道:“苏大人的贵人未必能贵我们。但大人诚心邀请,也没有不见的礼数,不如我随大人先去。” 这办法很笨,姜羽也知道。 可前后无路,要么三个人都折在这里,要么挣扎一下,然后三个人折在这里。 难道要祈求这两个人没了拖累,就能在早有部署,守卫严密的皇家别院中逃脱吗? 拿历史当拍戏呢? 苏迟白却接话,“姜姑娘说笑了,我能在此,必然是知道二位所求。我既说贵人,但从未说过不能贵二位。” 姜羽眯起眼,殷长穆皱了眉,卫阶是最激动的:“主子!” 他怕陛下信了,又怕陛下不信。 那所谓的贵人居心不善,但能当他们离开的筹码。 殷长穆看了看姜羽,点头。 姜羽猛然放松下来,她也燃起一道火光,点亮桌上的烛台,就着倒了两杯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递给殷长穆。 然后才说道:“虽然知道应当客随主便,但此地我们也熟悉了,不知苏大人可否请贵人移步?” 苏迟白笑了,并未拒绝:“二位稍等。” 他退出去,房间内又剩下了他们三人。 卫阶迫不及待的压低声音:“卑职挟持那人换主子脱身。” 殷长穆呵退他:“不准妄动!” 姜羽神情难辩:“此事太过诡异,我们的消息如何会走漏成这样?” 殷长穆摇头:“不会,就算查探别院会走漏风声,但今晚夜探无人可知。除非消息就是这些人放的,他们也日日都守在这里。” 那更不可能了。 如果早就知道殷长穆入梁,苦等又谋划,只是为了见他们一面,这牵强的连个理由都算不上。 姜羽忽然有了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是伽琢? 能预知,能布兵,能被苏迟白称作贵人且对他们并无太大恶意。 她看了看殷长穆,两人眼中有着同样的猜测。 如果真是如此,双方都有想法,那见一面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 卫阶仍然欲言又止,姜羽看着他实在难受,好心同他搭话:“你在南梁待了多久?” 卫阶声音有些闷:“八年。” 姜羽惊讶,殷长穆解释到:“他们兄弟四人是我母亲留下的护卫,一直随侍在我身边。” 姜羽点点头,但她不解:“那怎么还是这么冲动的性子?” “凡事多想想,你的冲动付出代价的是你主子。” 殷长穆没有说话。 卫阶确实头脑简单了些,遇事从不深思,但好在令行禁止,护卫的职责从未出过错,他也就没责令过这种事情。 现在姜羽提点,他如果能有悟性,自然是再好不过。 人还没到,姜羽环顾四周,叹了口气:“如果最后真的打起来,咱们能坚持这一盏茶吗?” 殷长穆帮她续了一杯,实话实说:“难。” 果然那些影视剧都是骗人的。 或许是为了让她放心,殷长穆又补了一句:“打不起来。” 姜羽明白,要打早就打了。身在敌阵,要他们仨的命真的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杂乱又急促,能听出来不下十人。 姜羽拍了拍袍角的灰尘,慢慢站起来。 她还挺好奇这位人人称颂的神秘相国,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鱼贯而入的婢女先在姜羽头上打了问号,这老国师这么会享受的吗? 随后一明艳女子,罗裙绮丽、珠翠加身、雍容华贵,在苏迟白的搀扶下缓缓而来。 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穆,好久不见。” 姜羽:??? 她猛地转头,看向殷长穆:??????? 第148章 贵人?熟人! 这变故发生的无由且急切,但苏迟白行为之间的恭敬不减,倒让姜羽凝重起来。 殷长穆十分冷静:“苏学士如何料定我们会来此?” 苏迟白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解释。只是道:“有位贵人想见二位,还请随我来。” 姜羽眉头皱了,整个南梁能被苏迟白称作贵人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他若是代表皇家的态度,那就有些奇怪了。 一个月以前,南梁在两国言定的休战期间出兵征伐,因一座金矿与大殷大肆对峙,这般行为,面对殷长穆肯定是除之后快的态度。 但今天,苏迟白单枪匹马、态度良好的站在这里,言明引见。 若按照之前的做法,直接让侍卫入殿就可以了,何必大费周章。 而且姜羽能看得出来,因为苏迟白对她和殷长穆熟悉,才会是他等在这里。 可无论如何,在对方目的不明的情况下,殷长穆的身份都不能拿来冒险。 姜羽率先道:“苏大人的贵人未必能贵我们。但大人诚心邀请,也没有不见的礼数,不如我随大人先去。” 这办法很笨,姜羽也知道。 可前后无路,要么三个人都折在这里,要么挣扎一下,然后三个人折在这里。 难道要祈求这两个人没了拖累,就能在早有部署,守卫严密的皇家别院中逃脱吗? 拿历史当拍戏呢? 苏迟白却接话,“姜姑娘说笑了,我能在此,必然是知道二位所求。我既说贵人,但从未说过不能贵二位。” 姜羽眯起眼,殷长穆皱了眉,卫阶是最激动的:“主子!” 他怕陛下信了,又怕陛下不信。 那所谓的贵人居心不善,但能当他们离开的筹码。 殷长穆看了看姜羽,点头。 姜羽猛然放松下来,她也燃起一道火光,点亮桌上的烛台,就着倒了两杯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递给殷长穆。 然后才说道:“虽然知道应当客随主便,但此地我们也熟悉了,不知苏大人可否请贵人移步?” 苏迟白笑了,并未拒绝:“二位稍等。” 他退出去,房间内又剩下了他们三人。 卫阶迫不及待的压低声音:“卑职挟持那人换主子脱身。” 殷长穆呵退他:“不准妄动!” 姜羽神情难辩:“此事太过诡异,我们的消息如何会走漏成这样?” 殷长穆摇头:“不会,就算查探别院会走漏风声,但今晚夜探无人可知。除非消息就是这些人放的,他们也日日都守在这里。” 那更不可能了。 如果早就知道殷长穆入梁,苦等又谋划,只是为了见他们一面,这牵强的连个理由都算不上。 姜羽忽然有了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是伽琢? 能预知,能布兵,能被苏迟白称作贵人且对他们并无太大恶意。 她看了看殷长穆,两人眼中有着同样的猜测。 如果真是如此,双方都有想法,那见一面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 卫阶仍然欲言又止,姜羽看着他实在难受,好心同他搭话:“你在南梁待了多久?” 卫阶声音有些闷:“八年。” 姜羽惊讶,殷长穆解释到:“他们兄弟四人是我母亲留下的护卫,一直随侍在我身边。” 姜羽点点头,但她不解:“那怎么还是这么冲动的性子?” “凡事多想想,你的冲动付出代价的是你主子。” 殷长穆没有说话。 卫阶确实头脑简单了些,遇事从不深思,但好在令行禁止,护卫的职责从未出过错,他也就没责令过这种事情。 现在姜羽提点,他如果能有悟性,自然是再好不过。 人还没到,姜羽环顾四周,叹了口气:“如果最后真的打起来,咱们能坚持这一盏茶吗?” 殷长穆帮她续了一杯,实话实说:“难。” 果然那些影视剧都是骗人的。 或许是为了让她放心,殷长穆又补了一句:“打不起来。” 姜羽明白,要打早就打了。身在敌阵,要他们仨的命真的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杂乱又急促,能听出来不下十人。 姜羽拍了拍袍角的灰尘,慢慢站起来。 她还挺好奇这位人人称颂的神秘相国,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鱼贯而入的婢女先在姜羽头上打了问号,这老国师这么会享受的吗? 随后一明艳女子,罗裙绮丽、珠翠加身、雍容华贵,在苏迟白的搀扶下缓缓而来。 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穆,好久不见。” 姜羽:??? 她猛地转头,看向殷长穆:??????? 第149章 早有约定 这女子,很漂亮! 这称呼,好暧昧! 这关系,不一般啊!! 姜羽又看向卫阶,他的表情在惊异之余还有许多耐人寻味。 姜羽大概懂了,看来殷长穆在南梁这八年,日子过得也许艰难,但艳福不浅啊。 这女子的身份她都不用多猜,在南梁尊贵如此的人,只有女帝梁青挽。 高贵公主,掌权驸马,他国质子,姜羽在心里走完了一圈因身份芥蒂而挚爱分离的狗血剧情,但面上端的丝毫不显。 殷长穆也惊讶了一下,但他的回应却十分平淡:“不知陛下要见我们,所谓何事?” 姜羽听的出来这情绪并不热切,她的视线又在两人之间打转,最后落到梁青挽身上。 难道是单相思? 梁青挽没答,只是径直走过来,率先坐定:“先坐,我们还有的聊。” 这层旧识是姜羽占不到的关系,她去看殷长穆的态度,那人没有犹豫就坐下了。 姜羽耸了耸肩,跟着他的动作。 殷长穆率先道:“我们能到这儿来,是你的安排?” 梁青挽摇头:“我并非谋事之人,只是占了成事的便宜。” 这话云山雾罩的。 伽琢一事到现在姜羽已经被钓够了耐心,她顾不上两人的关系,直接追问:“女皇陛下既然知道我们的目的,是有什么条件要谈?” 梁青挽这才看向她,打量的目光明显,语气甚至带了轻蔑:“就算有条件,文妃娘娘能代表大殷,跟我谈判吗?” 姜羽闭嘴了,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如果不是因为殷长穆她拿球当脑袋踢。 算了,就当是为了团子。 她起身:“那你们好好谈!”说完,便要去另一边回避。 殷长穆伸手拉她重新坐下,语气轻飘飘道:“女皇陛下这句‘代表’,是指身居高位还是手握重权?” 这话一出,梁青挽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论地位,大殷没有皇后,妃位是一宫之主,于帝王就是一人之下。 论权力,她自己手中都没握稳南梁的实权,却来要求别人,这句话怎么听都是嘲讽。 姜羽也讶异了一下,这么不留情面?咱还在人家地盘上呢。 梁青挽没有生气,彷佛料到一般:“你还是这么迂腐又无趣。” 殷长穆也没反驳:“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姜羽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能这么随意散漫的玩笑,交情不浅才能做到。 梁青挽正色起来:“庄侯和越古勾结,企图颠覆梁氏政权。我被排挤在外,若想重新入主朝堂,也需要强大助力。” 她平静又笃定:“我自然想到了你。” 殷长穆眸色微动,他同姜羽对视一眼,又追问:“庄侯与越古有私,此事可有实证?” 梁青挽摇头:“没有,但乘风岭的虫毒,是他的手笔。此事还要多谢你。” 苏迟白忍不住插嘴:“陛下,臣收到的消息是由文妃娘娘所传。” 梁青挽的表情僵在脸上,下一秒就恼羞成怒:“朕让你说话了吗!这种事情朕能不知道吗?” 苏迟白吓的又缩回去。 姜羽猛地笑了,这女皇陛下这么活泼呢。 梁青挽语气极其不自在:“你笑什么,答谢肯定会有,你就说这次的合作谈不谈。” 姜羽赶紧应:“谈!”说完又有些犹豫:“但陛下能放下两国之间的芥蒂,与我们一同战线?” 梁青挽情绪忽然低落,片刻后竟自嘲道:“南梁与大殷之间从没有芥蒂,一切都是我的无知造成的。” 姜羽满脑袋问号,她去看殷长穆,那人的神色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陷入回忆的梁青挽语气自责:“这算是我们曾经的约定。” “我生来娇惯,在父皇选婿之前从没吃过任何苦头,自然不想费尽心力去应付战争。再说那三座城池原也不是南梁的国土,殷长穆回国之前就同我说过,大殷会重新将它们拿回去的。” “当时我还未登基,他更不曾夺位,我们便玩笑般定下了将城池和平归还,两国再不起战争的约定。” “但登基之后我没有亲政,给了庄侯可趁之机,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土地,争斗在所难免。” 姜羽也实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隐情,但她又不理解了:“既然是这样,那这次攻打赤潭……” 梁青挽笑的依然很难看:“乘风岭事件败露,庄侯急着去清理后续。边境路远,若有些处理不及的证据,我怕他会狗急跳墙,直接联合越古发兵,到时我远在千里,鞭长不及,便寻了个借口,将大军派去了边境。” 她看向殷长穆:“你猜到了是吗?” 殷长穆点头:“他们主动求和的时候,我便猜到了是你发的兵。” 姜羽看向他:“所以你才又续了十年合作?” 殷长穆默认了。 姜羽深吸一口气,难怪这人能上位成功,他那些哥哥弟弟,败的一点儿都不冤。 梁青挽:“还有那些甲胄兵器,也是我组建亲兵需要的,你倒是大方的全给了。” “我知道庄侯心思不纯,他若一直掌权,两国必然再起争端。” 梁青挽再次抛出橄榄枝:“那就合作,我可以保证事成之后,你们想要的也一定能实现。” 姜羽虽然心动,这可是离伽琢最近的一次。 但此事出力的是殷长穆,承受风险的也是殷长穆,她肯定不能越庖代俎,替人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殷长穆并没有思考太久,回答便是答应。 梁青挽面色一轻,亲自斟满了三杯茶,颇为郑重的举起:“一言为定。” 姜羽突然眉头一皱,殷长穆已经端起茶杯喝了下去。 她猛然扯住他的衣袖,却看见了那人平静无波的眸子。 瞬间,姜羽就泄了力气,这人是故意的,他什么都知道。 第149章 早有约定 这女子,很漂亮! 这称呼,好暧昧! 这关系,不一般啊!! 姜羽又看向卫阶,他的表情在惊异之余还有许多耐人寻味。 姜羽大概懂了,看来殷长穆在南梁这八年,日子过得也许艰难,但艳福不浅啊。 这女子的身份她都不用多猜,在南梁尊贵如此的人,只有女帝梁青挽。 高贵公主,掌权驸马,他国质子,姜羽在心里走完了一圈因身份芥蒂而挚爱分离的狗血剧情,但面上端的丝毫不显。 殷长穆也惊讶了一下,但他的回应却十分平淡:“不知陛下要见我们,所谓何事?” 姜羽听的出来这情绪并不热切,她的视线又在两人之间打转,最后落到梁青挽身上。 难道是单相思? 梁青挽没答,只是径直走过来,率先坐定:“先坐,我们还有的聊。” 这层旧识是姜羽占不到的关系,她去看殷长穆的态度,那人没有犹豫就坐下了。 姜羽耸了耸肩,跟着他的动作。 殷长穆率先道:“我们能到这儿来,是你的安排?” 梁青挽摇头:“我并非谋事之人,只是占了成事的便宜。” 这话云山雾罩的。 伽琢一事到现在姜羽已经被钓够了耐心,她顾不上两人的关系,直接追问:“女皇陛下既然知道我们的目的,是有什么条件要谈?” 梁青挽这才看向她,打量的目光明显,语气甚至带了轻蔑:“就算有条件,文妃娘娘能代表大殷,跟我谈判吗?” 姜羽闭嘴了,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如果不是因为殷长穆她拿球当脑袋踢。 算了,就当是为了团子。 她起身:“那你们好好谈!”说完,便要去另一边回避。 殷长穆伸手拉她重新坐下,语气轻飘飘道:“女皇陛下这句‘代表’,是指身居高位还是手握重权?” 这话一出,梁青挽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论地位,大殷没有皇后,妃位是一宫之主,于帝王就是一人之下。 论权力,她自己手中都没握稳南梁的实权,却来要求别人,这句话怎么听都是嘲讽。 姜羽也讶异了一下,这么不留情面?咱还在人家地盘上呢。 梁青挽没有生气,彷佛料到一般:“你还是这么迂腐又无趣。” 殷长穆也没反驳:“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姜羽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能这么随意散漫的玩笑,交情不浅才能做到。 梁青挽正色起来:“庄侯和越古勾结,企图颠覆梁氏政权。我被排挤在外,若想重新入主朝堂,也需要强大助力。” 她平静又笃定:“我自然想到了你。” 殷长穆眸色微动,他同姜羽对视一眼,又追问:“庄侯与越古有私,此事可有实证?” 梁青挽摇头:“没有,但乘风岭的虫毒,是他的手笔。此事还要多谢你。” 苏迟白忍不住插嘴:“陛下,臣收到的消息是由文妃娘娘所传。” 梁青挽的表情僵在脸上,下一秒就恼羞成怒:“朕让你说话了吗!这种事情朕能不知道吗?” 苏迟白吓的又缩回去。 姜羽猛地笑了,这女皇陛下这么活泼呢。 梁青挽语气极其不自在:“你笑什么,答谢肯定会有,你就说这次的合作谈不谈。” 姜羽赶紧应:“谈!”说完又有些犹豫:“但陛下能放下两国之间的芥蒂,与我们一同战线?” 梁青挽情绪忽然低落,片刻后竟自嘲道:“南梁与大殷之间从没有芥蒂,一切都是我的无知造成的。” 姜羽满脑袋问号,她去看殷长穆,那人的神色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陷入回忆的梁青挽语气自责:“这算是我们曾经的约定。” “我生来娇惯,在父皇选婿之前从没吃过任何苦头,自然不想费尽心力去应付战争。再说那三座城池原也不是南梁的国土,殷长穆回国之前就同我说过,大殷会重新将它们拿回去的。” “当时我还未登基,他更不曾夺位,我们便玩笑般定下了将城池和平归还,两国再不起战争的约定。” “但登基之后我没有亲政,给了庄侯可趁之机,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土地,争斗在所难免。” 姜羽也实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隐情,但她又不理解了:“既然是这样,那这次攻打赤潭……” 梁青挽笑的依然很难看:“乘风岭事件败露,庄侯急着去清理后续。边境路远,若有些处理不及的证据,我怕他会狗急跳墙,直接联合越古发兵,到时我远在千里,鞭长不及,便寻了个借口,将大军派去了边境。” 她看向殷长穆:“你猜到了是吗?” 殷长穆点头:“他们主动求和的时候,我便猜到了是你发的兵。” 姜羽看向他:“所以你才又续了十年合作?” 殷长穆默认了。 姜羽深吸一口气,难怪这人能上位成功,他那些哥哥弟弟,败的一点儿都不冤。 梁青挽:“还有那些甲胄兵器,也是我组建亲兵需要的,你倒是大方的全给了。” “我知道庄侯心思不纯,他若一直掌权,两国必然再起争端。” 梁青挽再次抛出橄榄枝:“那就合作,我可以保证事成之后,你们想要的也一定能实现。” 姜羽虽然心动,这可是离伽琢最近的一次。 但此事出力的是殷长穆,承受风险的也是殷长穆,她肯定不能越庖代俎,替人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殷长穆并没有思考太久,回答便是答应。 梁青挽面色一轻,亲自斟满了三杯茶,颇为郑重的举起:“一言为定。” 姜羽突然眉头一皱,殷长穆已经端起茶杯喝了下去。 她猛然扯住他的衣袖,却看见了那人平静无波的眸子。 瞬间,姜羽就泄了力气,这人是故意的,他什么都知道。 第150章 十年前的预言 姜羽的神色从震惊到平静,最后缓缓低下头。她盯着那杯茶片刻,仰头饮尽。 刚刚,她看见梁青挽动作极小的往杯子里下了药粉,而殷长穆已经将茶杯举到了嘴边。 所以她惊讶、急切、失态,但最后落到殷长穆的表情上,他居然是知情的,可他毫不犹豫的喝下去了。 姜羽猜不透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能确定的是,他们是彼此信任的。 在一番大起大落的情绪过后,姜羽首先回味过来的是安定,在殷长穆的信任下托底的事情,应当是十分可靠的。 那找到伽琢就是时间问题,团子的命格也就有希望了。 有些激荡的兴奋难以克制,但殷长穆和梁青挽都十分淡定。 姜羽自觉的起身,这两人老友重逢,说不定会有些话想聊。 她友好一笑:“时辰已晚,就不多做打扰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梁青挽没接话,但姜羽总觉得她的表情意味深长,她又想了想,试探一问:“卫阶,送我回去?” 这次殷长穆也没有反驳。 姜羽懂了,她毫不犹豫的转身,提着卫阶出门。 卫阶有些抗拒,毕竟殷长穆并没有发话。 姜羽见他还是这副榆木脑袋,恨铁不成钢:“你主子用不着你了,这回去的路我也不认识,你先送我出去。” 好在这货还不算太笨,最后看懂了姜羽使给他的眼色,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往外走。 姜羽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非礼勿视!” —— 殿内,梁青挽摆手让苏迟白也退下去后,缓缓开口:“有件事,还是需要告诉你。” 殷长穆抿了一口茶,“你说的谋事之人?” 梁青挽点头,神色很是郑重:“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殷长穆动作顿住,眼神中也有明显的吃惊。 可梁青挽接下来的话,几乎超过了殷长穆的认知。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来南梁的原因,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遵照伽琢先生的指示。” “你们与云如晦的见面,是先生留下的第一步。”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殷长穆甚至接受不及,但梁青挽还在继续说:“他拒绝你们的请求,并且告知你们,先生熟悉预知之术,风水造诣非常。” “之后,何寅主动误入姜羽的酒楼厢房,留下竭山别院的线索。最后,我派苏迟白在此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你们。” “而此时的我正困于和庄侯的暗斗中,一定会紧紧抓住你这个助力,筹码便是先生。” 她顿了顿,才接下去:“这些都是十年前,先生隐退时留下来的吩咐。” 殷长穆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他了解伽琢先生,确实有高世之智。 但如此准确的预知到十年之后,且设局让他们进入,真的是俗世之人能做到的吗? 可梁青挽没有理由骗他,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对他们调查的这么清楚。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 梁青挽说完之后就一直很安静,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殷长穆看着她:“所以事成之后的条件,你也没想过兑现?” 梁青挽动作一滞,表情有瞬间的犹疑,她停顿片刻才说道:“先生对此事,确实未留下只言片语,也或许留下过,只是我不知。” “但我相信,凭他对你的疼爱,不会在分明有机会的情况下坐视不理,或许完成这些事的时候,会有其他收获。” 殷长穆明白,梁青挽并不想与他交恶,才如此坦白。 但他还是觉得蹊跷,团子命格之事隐秘,除了他自己和姜羽,就只有谢蕴禾知情。 谢蕴禾曾经是云家的门生,也是他提及伽琢会有解决之法…… 殷长穆思绪纷乱如麻,预知一事太过悚然,可如果推翻所有鬼神之力,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局。 团子的命格没有问题,是伽琢一步一步设计好,在有限的选择中,将他们引来了南梁,想借助大殷的力量,匡扶梁氏。 梁青挽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略重的放下茶杯发出声响:“这种事情确实匪夷所思,合作之事暂缓,你去查。” 调查到相信为止。 殷长穆看向她,比起预言,他确实更相信这是个局。 但十年筹谋,目的坚定,心念非常。 伽琢有设局的能力,定然也有万无一失的准备,甚至可能会有为了拉他们入局不死不休的办法。 无论入不入局,他们已经是被动了。 殷长穆垂眸敛起所有情绪,他微微一应:“好” —— 回到云家的姜羽激动的情绪并没有减弱半分,子时已过,团子早就睡了,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去了他的房间。 一见到人,姜羽就笑了,这团子怎么发面了。 脸圆鼓鼓的,两颊通红,缠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圈,睡得正熟。 月朗星明,柔和的光辉竟让姜羽觉得莫名的平静。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长时间,姜羽回过神,想着就在这将就一晚。可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殷长穆竟然推门而入。 姜羽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殷长穆一顿,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姜羽怕两人若是不愉快,会对合作有影响。 她追问的便急切了些:“你们不该老友相见,彻夜长谈吗,怎么就回来了?” 这话太理所当然了一些,殷长穆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回答:“谈完了。” 这态度就有些冷淡了。 姜羽心中着急,又实在不好打听细节,便旁敲侧击的问:“你心情不好?” 殷长穆并未回答,但他揉了揉额角。 姜羽心里更没底了,她直接摊牌:“对我们的合作有影响吗?” 殷长穆没跟上她的转折,疑问一句:“什么?” “你们的关系,会对合作有影响吗?” 殷长穆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我们是什么关系?” 姜羽想了想,才答:“你们交情有旧的关系。” 殷长穆缓缓放下额角边的手,他听的明白,这并不是她真正的意思。 他问:“你以为梁青挽是我什么人?” 姜羽抿唇,半晌才吐露:“她给你下了药,而你没有拒绝。” “所以你觉得我们有私情?” 第150章 十年前的预言 姜羽的神色从震惊到平静,最后缓缓低下头。她盯着那杯茶片刻,仰头饮尽。 刚刚,她看见梁青挽动作极小的往杯子里下了药粉,而殷长穆已经将茶杯举到了嘴边。 所以她惊讶、急切、失态,但最后落到殷长穆的表情上,他居然是知情的,可他毫不犹豫的喝下去了。 姜羽猜不透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能确定的是,他们是彼此信任的。 在一番大起大落的情绪过后,姜羽首先回味过来的是安定,在殷长穆的信任下托底的事情,应当是十分可靠的。 那找到伽琢就是时间问题,团子的命格也就有希望了。 有些激荡的兴奋难以克制,但殷长穆和梁青挽都十分淡定。 姜羽自觉的起身,这两人老友重逢,说不定会有些话想聊。 她友好一笑:“时辰已晚,就不多做打扰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梁青挽没接话,但姜羽总觉得她的表情意味深长,她又想了想,试探一问:“卫阶,送我回去?” 这次殷长穆也没有反驳。 姜羽懂了,她毫不犹豫的转身,提着卫阶出门。 卫阶有些抗拒,毕竟殷长穆并没有发话。 姜羽见他还是这副榆木脑袋,恨铁不成钢:“你主子用不着你了,这回去的路我也不认识,你先送我出去。” 好在这货还不算太笨,最后看懂了姜羽使给他的眼色,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往外走。 姜羽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非礼勿视!” —— 殿内,梁青挽摆手让苏迟白也退下去后,缓缓开口:“有件事,还是需要告诉你。” 殷长穆抿了一口茶,“你说的谋事之人?” 梁青挽点头,神色很是郑重:“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殷长穆动作顿住,眼神中也有明显的吃惊。 可梁青挽接下来的话,几乎超过了殷长穆的认知。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来南梁的原因,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遵照伽琢先生的指示。” “你们与云如晦的见面,是先生留下的第一步。”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殷长穆甚至接受不及,但梁青挽还在继续说:“他拒绝你们的请求,并且告知你们,先生熟悉预知之术,风水造诣非常。” “之后,何寅主动误入姜羽的酒楼厢房,留下竭山别院的线索。最后,我派苏迟白在此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你们。” “而此时的我正困于和庄侯的暗斗中,一定会紧紧抓住你这个助力,筹码便是先生。” 她顿了顿,才接下去:“这些都是十年前,先生隐退时留下来的吩咐。” 殷长穆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他了解伽琢先生,确实有高世之智。 但如此准确的预知到十年之后,且设局让他们进入,真的是俗世之人能做到的吗? 可梁青挽没有理由骗他,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对他们调查的这么清楚。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 梁青挽说完之后就一直很安静,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殷长穆看着她:“所以事成之后的条件,你也没想过兑现?” 梁青挽动作一滞,表情有瞬间的犹疑,她停顿片刻才说道:“先生对此事,确实未留下只言片语,也或许留下过,只是我不知。” “但我相信,凭他对你的疼爱,不会在分明有机会的情况下坐视不理,或许完成这些事的时候,会有其他收获。” 殷长穆明白,梁青挽并不想与他交恶,才如此坦白。 但他还是觉得蹊跷,团子命格之事隐秘,除了他自己和姜羽,就只有谢蕴禾知情。 谢蕴禾曾经是云家的门生,也是他提及伽琢会有解决之法…… 殷长穆思绪纷乱如麻,预知一事太过悚然,可如果推翻所有鬼神之力,这件事,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局。 团子的命格没有问题,是伽琢一步一步设计好,在有限的选择中,将他们引来了南梁,想借助大殷的力量,匡扶梁氏。 梁青挽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略重的放下茶杯发出声响:“这种事情确实匪夷所思,合作之事暂缓,你去查。” 调查到相信为止。 殷长穆看向她,比起预言,他确实更相信这是个局。 但十年筹谋,目的坚定,心念非常。 伽琢有设局的能力,定然也有万无一失的准备,甚至可能会有为了拉他们入局不死不休的办法。 无论入不入局,他们已经是被动了。 殷长穆垂眸敛起所有情绪,他微微一应:“好” —— 回到云家的姜羽激动的情绪并没有减弱半分,子时已过,团子早就睡了,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去了他的房间。 一见到人,姜羽就笑了,这团子怎么发面了。 脸圆鼓鼓的,两颊通红,缠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圈,睡得正熟。 月朗星明,柔和的光辉竟让姜羽觉得莫名的平静。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长时间,姜羽回过神,想着就在这将就一晚。可悉悉索索的动静传来,殷长穆竟然推门而入。 姜羽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殷长穆一顿,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姜羽怕两人若是不愉快,会对合作有影响。 她追问的便急切了些:“你们不该老友相见,彻夜长谈吗,怎么就回来了?” 这话太理所当然了一些,殷长穆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回答:“谈完了。” 这态度就有些冷淡了。 姜羽心中着急,又实在不好打听细节,便旁敲侧击的问:“你心情不好?” 殷长穆并未回答,但他揉了揉额角。 姜羽心里更没底了,她直接摊牌:“对我们的合作有影响吗?” 殷长穆没跟上她的转折,疑问一句:“什么?” “你们的关系,会对合作有影响吗?” 殷长穆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我们是什么关系?” 姜羽想了想,才答:“你们交情有旧的关系。” 殷长穆缓缓放下额角边的手,他听的明白,这并不是她真正的意思。 他问:“你以为梁青挽是我什么人?” 姜羽抿唇,半晌才吐露:“她给你下了药,而你没有拒绝。” “所以你觉得我们有私情?” 第151章 私情 “所以你觉得我们有私情?” “呃……” 姜羽尬住,这话怎么接都不对。但看殷长穆的态度,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她语气弱下来:“是我胡乱猜测。” 殷长穆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她当时走的那么快,为什么一定要带走卫阶,原来是想着给他留便利。 殷长穆觉得荒谬,到底是什么地方给了她如此错觉。 姜羽有些尴尬,其实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她并不在意,更没想戳破,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事成能救团子上。 既然不会影响到合作,她就放心了。 给团子掖了掖被角,姜羽起身:“天色不早了,休息。” 殷长穆跟着她到了门外,将人拦在院中的石桌旁,他心中总觉得别扭,她太坦然了些。 姜羽疑惑的看着他,以为是刚刚的猜测让他觉得冒犯了:“抱歉,误会了你和梁青挽的关系,还擅自做主…” 违和感更严重了,为什么要对他道歉? 殷长穆沉默了一下,向她解释:“梁青挽曾经在相国府学习,与我确实相识,除此之外,我们并无任何关系。” 姜羽也大概明白了,梁青挽那多此一举的动作只是为了支开她。 她讪讪道:“我无意知晓你们的过去,只是事关团子难免多想。” 殷长穆总算知道那股怪异感是来自哪里了。 以前与姜羽的相处,她总是恭敬居多,在大殷人人如此,他自然没觉得不妥。 但来到南梁,他的身份减弱,两人之间的客气几乎成了隔阂。 现在姜羽居然觉得,梁青挽与他都要比她自己亲近。 就凭她是团子的娘亲,也不是其他人能相比的身份,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殷长穆始终看着她,“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影响到儿子。” 姜羽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应激了。 殷长穆对团子一直都挺看重的,就算排除了前来南梁的风险,他能主动做到这些事情,就当不得假。 她扯出一个笑:“只希望事情进展顺利。” 殷长穆却突然沉默了。 姜羽见他面色有变,随即追问道:“怎么了?” 殷长穆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又接着道:“此事太有蹊跷,如果是设局想引我们入内,那最开始给团子批命的谢蕴禾,也一定是一步棋。” 姜羽却立马反驳:“不是!” 她很清楚,系统不会玩笑,那些深刻的痛楚和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的态度急切又激烈,殷长穆都皱起了眉。 姜羽为什么如此笃定? 谢蕴禾曾经是云家人,他有足够的条件。 云家?殷长穆突然想起,姜羽和儿子的平安符就是云朝风送来的。 追根溯源,所有的事情都和云家有关。 那伽琢与云家又是什么关系? 殷长穆看向姜羽,她的担心溢于言表,似乎未曾对他说的话多做思考。 姜羽确实在担心,但她甚至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性。 殷长穆的怀疑不无道理,可系统本就是无法解释的存在,它导致的惩罚又怎么去寻缘由呢。 但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巧合的让姜羽甚至有了极其荒谬的想法。 她在想,是有人或者其他力量知道系统的存在,利用它的惩罚设计了这一系列圈套。 如果真的是这样,不仅关乎团子的命格,她的穿越都是有意为之。 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难看,殷长穆直接将她按在旁边的石凳上,“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姜羽总算回过了神,她看向殷长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解释系统的事情? 说她一个月后很可能会死?说因为她不配合一个虚无缥缈的系统牵连了团子? 最后,姜羽垂下眼神,声音静的毫无波澜:“你的顾虑或许有道理,但就算是假的,我们也要去赌!” 殷长穆始终盯着她,姜羽确实隐瞒了什么,但这句话也没有错。 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这盘大棋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停下。 —— 十一月五,苏迟白登门云府。 云团子昨晚睡的很好,正蹦蹦跳跳的跟苏迟白玩闹。 姜羽姗姗来迟,昨夜她的思绪实在是太乱了,甚至逼问了系统,可仍旧没得到任何答案。 苏迟白见她脸色不好,十分歉意的开口:“昨夜是陛下急令,我当时也并不知原由……” 姜羽朝他笑笑:“没事,你身为臣子,自然是不好违背皇命。” 姜云吞眨着大眼睛:“娘在和苏叔叔说什么小秘密?” 姜羽揉揉他的头:“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告诉你啊。” 云团子把嘴一瘪,装的像模像样:“这些年的感情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姜羽差点气笑:“给你机灵的,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 姜云吞灵活的躲开他娘的魔爪,跑到苏迟白身边。 苏迟白见姜羽实在疲累,便将团子抱了起来:“姜末儿,你娘有些累了,我们不闹她了。” 云团子这才安静下来。 殷长穆走近,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想起姜羽曾经说过,儿子不喜欢姜末的称呼,可现在一个外人叫着,竟比他这个父亲还要自在 而且姜羽的那种熟稔和放松,也未在他面前有过。 昨晚,她因自己的误解将他毫无芥蒂的推给别人。 今日,在内外依旧忧心的情况下可以同人笑闹。 而最明显的苏迟白,昨日未有机会,今天就登门解释,殷长穆看着其乐融融的三人,竟觉得刺目。 他将视线定格在姜羽身上,她究竟将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 第151章 私情 “所以你觉得我们有私情?” “呃……” 姜羽尬住,这话怎么接都不对。但看殷长穆的态度,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她语气弱下来:“是我胡乱猜测。” 殷长穆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她当时走的那么快,为什么一定要带走卫阶,原来是想着给他留便利。 殷长穆觉得荒谬,到底是什么地方给了她如此错觉。 姜羽有些尴尬,其实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她并不在意,更没想戳破,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事成能救团子上。 既然不会影响到合作,她就放心了。 给团子掖了掖被角,姜羽起身:“天色不早了,休息。” 殷长穆跟着她到了门外,将人拦在院中的石桌旁,他心中总觉得别扭,她太坦然了些。 姜羽疑惑的看着他,以为是刚刚的猜测让他觉得冒犯了:“抱歉,误会了你和梁青挽的关系,还擅自做主…” 违和感更严重了,为什么要对他道歉? 殷长穆沉默了一下,向她解释:“梁青挽曾经在相国府学习,与我确实相识,除此之外,我们并无任何关系。” 姜羽也大概明白了,梁青挽那多此一举的动作只是为了支开她。 她讪讪道:“我无意知晓你们的过去,只是事关团子难免多想。” 殷长穆总算知道那股怪异感是来自哪里了。 以前与姜羽的相处,她总是恭敬居多,在大殷人人如此,他自然没觉得不妥。 但来到南梁,他的身份减弱,两人之间的客气几乎成了隔阂。 现在姜羽居然觉得,梁青挽与他都要比她自己亲近。 就凭她是团子的娘亲,也不是其他人能相比的身份,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殷长穆始终看着她,“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影响到儿子。” 姜羽点了点头,她确实有些应激了。 殷长穆对团子一直都挺看重的,就算排除了前来南梁的风险,他能主动做到这些事情,就当不得假。 她扯出一个笑:“只希望事情进展顺利。” 殷长穆却突然沉默了。 姜羽见他面色有变,随即追问道:“怎么了?” 殷长穆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又接着道:“此事太有蹊跷,如果是设局想引我们入内,那最开始给团子批命的谢蕴禾,也一定是一步棋。” 姜羽却立马反驳:“不是!” 她很清楚,系统不会玩笑,那些深刻的痛楚和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的态度急切又激烈,殷长穆都皱起了眉。 姜羽为什么如此笃定? 谢蕴禾曾经是云家人,他有足够的条件。 云家?殷长穆突然想起,姜羽和儿子的平安符就是云朝风送来的。 追根溯源,所有的事情都和云家有关。 那伽琢与云家又是什么关系? 殷长穆看向姜羽,她的担心溢于言表,似乎未曾对他说的话多做思考。 姜羽确实在担心,但她甚至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性。 殷长穆的怀疑不无道理,可系统本就是无法解释的存在,它导致的惩罚又怎么去寻缘由呢。 但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巧合的让姜羽甚至有了极其荒谬的想法。 她在想,是有人或者其他力量知道系统的存在,利用它的惩罚设计了这一系列圈套。 如果真的是这样,不仅关乎团子的命格,她的穿越都是有意为之。 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难看,殷长穆直接将她按在旁边的石凳上,“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姜羽总算回过了神,她看向殷长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解释系统的事情? 说她一个月后很可能会死?说因为她不配合一个虚无缥缈的系统牵连了团子? 最后,姜羽垂下眼神,声音静的毫无波澜:“你的顾虑或许有道理,但就算是假的,我们也要去赌!” 殷长穆始终盯着她,姜羽确实隐瞒了什么,但这句话也没有错。 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这盘大棋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停下。 —— 十一月五,苏迟白登门云府。 云团子昨晚睡的很好,正蹦蹦跳跳的跟苏迟白玩闹。 姜羽姗姗来迟,昨夜她的思绪实在是太乱了,甚至逼问了系统,可仍旧没得到任何答案。 苏迟白见她脸色不好,十分歉意的开口:“昨夜是陛下急令,我当时也并不知原由……” 姜羽朝他笑笑:“没事,你身为臣子,自然是不好违背皇命。” 姜云吞眨着大眼睛:“娘在和苏叔叔说什么小秘密?” 姜羽揉揉他的头:“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告诉你啊。” 云团子把嘴一瘪,装的像模像样:“这些年的感情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姜羽差点气笑:“给你机灵的,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 姜云吞灵活的躲开他娘的魔爪,跑到苏迟白身边。 苏迟白见姜羽实在疲累,便将团子抱了起来:“姜末儿,你娘有些累了,我们不闹她了。” 云团子这才安静下来。 殷长穆走近,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想起姜羽曾经说过,儿子不喜欢姜末的称呼,可现在一个外人叫着,竟比他这个父亲还要自在 而且姜羽的那种熟稔和放松,也未在他面前有过。 昨晚,她因自己的误解将他毫无芥蒂的推给别人。 今日,在内外依旧忧心的情况下可以同人笑闹。 而最明显的苏迟白,昨日未有机会,今天就登门解释,殷长穆看着其乐融融的三人,竟觉得刺目。 他将视线定格在姜羽身上,她究竟将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 第152章 想不想让你娘留在皇宫 姜羽先看见了外面的人,她疑惑,这人站那儿干什么? 姜云吞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亲爹,他没什么反应,继续窝在苏迟白怀里。 殷长穆进门,苏迟白行礼不便,只浅浅低首:“见过大殷陛下。” 殷长穆突然有一股难以排解的情绪。 他和苏迟白身份确有差别,但姜羽若是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丞相府不可能会让她随心所欲到哪里去。 还是说,那些都只是她想逃离皇宫的借口? 殷长穆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苏迟白没等到回应,抬头就见那人根本没有理会他,径自去坐下了。 姜羽也觉得莫名,殷长穆从未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她朝苏迟白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先带团子离开。 苏迟白刚想迈步,殷长穆突然出声:“儿子,过来。” 这有些突兀的话,让云团子都是一愣,他看了看姜羽,动了两下小脚被放下来。 苏迟白眉毛一挑,识趣的先离开了。 屋内空气安静,姜羽微微皱眉,今日的殷长穆着实有些奇怪。 他的猜测不无道理。 但这件事的本源不是伽琢,也不是云家。 所有一切的根本,在突然出现的系统身上。 现在解释不了的事情,是伽琢和云家的行为,似乎是知道系统的存在。 可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姜羽想过原因,预知十年不切实际,唯一能说的通的,就是伽琢也有过系统。 甚至他也是穿越的人。 他的任务可能是辅佐南梁,为了保证离开后维持梁氏的统治,在系统的授意下留下了这些安排。 至于云家…… 姜羽叹了一口气,他们一直在隐瞒的到底是什么?跟伽琢又有什么关系? 注意到她的叹气,被殷长穆抱着的云团子又挣扎来看她。 “娘,你们怎么了?” 姜羽将他提起来转了个身,“娘没事,你去问问你爹怎么了?” 殷长穆已经平静下来,但面对儿子,他自然说不出来什么。 最终他看向姜羽,那人十分自然的站在那里,但完全没有了刚刚他们三人在一起时的松弛感。 殷长穆又察觉到情绪起伏,他稳了稳心神,淡淡道:“我派人给梁青挽送了消息,她在竭山别院重新约见我们。” 姜羽点点头:“你们商量就好,我应当帮不上什么忙。” 这句话正踩在了殷长穆烦躁的点上。 姜羽与他分的太清,即便是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团子,她却从不曾将两人放在有联系的关系中。 殷长穆直接当做没听到:“到时我让人来接你。” 姜羽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反驳。 她又说起另一件事:“关于伽琢,南梁皇宫应当有遗存他的史录,我想看看。” 殷长穆刻意:“既然两国合作,这些东西你可以直接向梁青挽索要,无需多问过我。” 姜羽根本没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 按她的思维,她没出力干活,自然不好多提要求,询问一句是礼貌。 南梁皇宫,梁青挽总觉得最近精力不济,太医也瞧不出来什么原因,只提醒她注意休息,不要过多操劳。 此事一字不差的传到了庄侯耳朵里,井拙言在一旁笑道:“恭喜陛下,那药最初会使人心神不宁,现在看来已经初见成效。” 庄侯很满意,这才用药两日就有效果了。 五年的隐忍,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煎熬。而现在,他的大业指日可待。 井拙言又提醒:“希望陛下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愉悦的心情被人生生遏制住,庄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本殿自然言出必行,用不着你一遍一遍提醒。” 井拙言低头,收拢起所有的表情,语气刻板且生硬:“是,那在下告辞。” 他转身,眸中不知藏起了什么,大步离开。 午膳之前,卫阶前来禀报,已经按照吩咐,将散布出去调查伽琢的人撤回来了。 殷长穆心中还有躁意。 他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姜羽有些刻意隐瞒的事情,连云家都不知情。 他不曾多问,是觉得她有不说的自由。 但直到现在,他才突然发觉,那是姜羽从未向任何人敞开的信任和真心。 这个发现让殷长穆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火气,有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郁结于心,从根深蒂固开始风雨飘摇。 卫阶一直跪在下首,也实在猜不透自家陛下的心思。 寻找伽琢先生的事情有进展,不应该值得高兴吗,为什么陛下依旧一副凝重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甚。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您怎么了?” 殷长穆缓过心思,眼神聚拢起焦距,问道:“小皇子呢?” 卫阶应:“这个时辰,应当在和娘娘与苏公子用午膳了。” 殷长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个苏迟白还没走? 卫阶又补了一句:“云公子应当也在。陛下您是饿了吗,卑职这就让人传膳。” 殷长穆深吸一口气,只克制的说道:“等他们用完午膳,将小皇子叫来。” 卫阶应下了。 等姜云吞来到,殷长穆熟练的将他抱到自己腿上,第一句话就是:“你想不想让你娘留在皇宫?” 第152章 想不想让你娘留在皇宫 姜羽先看见了外面的人,她疑惑,这人站那儿干什么? 姜云吞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亲爹,他没什么反应,继续窝在苏迟白怀里。 殷长穆进门,苏迟白行礼不便,只浅浅低首:“见过大殷陛下。” 殷长穆突然有一股难以排解的情绪。 他和苏迟白身份确有差别,但姜羽若是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丞相府不可能会让她随心所欲到哪里去。 还是说,那些都只是她想逃离皇宫的借口? 殷长穆的脸色实在不好看,苏迟白没等到回应,抬头就见那人根本没有理会他,径自去坐下了。 姜羽也觉得莫名,殷长穆从未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她朝苏迟白递去一个眼神,让他先带团子离开。 苏迟白刚想迈步,殷长穆突然出声:“儿子,过来。” 这有些突兀的话,让云团子都是一愣,他看了看姜羽,动了两下小脚被放下来。 苏迟白眉毛一挑,识趣的先离开了。 屋内空气安静,姜羽微微皱眉,今日的殷长穆着实有些奇怪。 他的猜测不无道理。 但这件事的本源不是伽琢,也不是云家。 所有一切的根本,在突然出现的系统身上。 现在解释不了的事情,是伽琢和云家的行为,似乎是知道系统的存在。 可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姜羽想过原因,预知十年不切实际,唯一能说的通的,就是伽琢也有过系统。 甚至他也是穿越的人。 他的任务可能是辅佐南梁,为了保证离开后维持梁氏的统治,在系统的授意下留下了这些安排。 至于云家…… 姜羽叹了一口气,他们一直在隐瞒的到底是什么?跟伽琢又有什么关系? 注意到她的叹气,被殷长穆抱着的云团子又挣扎来看她。 “娘,你们怎么了?” 姜羽将他提起来转了个身,“娘没事,你去问问你爹怎么了?” 殷长穆已经平静下来,但面对儿子,他自然说不出来什么。 最终他看向姜羽,那人十分自然的站在那里,但完全没有了刚刚他们三人在一起时的松弛感。 殷长穆又察觉到情绪起伏,他稳了稳心神,淡淡道:“我派人给梁青挽送了消息,她在竭山别院重新约见我们。” 姜羽点点头:“你们商量就好,我应当帮不上什么忙。” 这句话正踩在了殷长穆烦躁的点上。 姜羽与他分的太清,即便是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团子,她却从不曾将两人放在有联系的关系中。 殷长穆直接当做没听到:“到时我让人来接你。” 姜羽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反驳。 她又说起另一件事:“关于伽琢,南梁皇宫应当有遗存他的史录,我想看看。” 殷长穆刻意:“既然两国合作,这些东西你可以直接向梁青挽索要,无需多问过我。” 姜羽根本没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 按她的思维,她没出力干活,自然不好多提要求,询问一句是礼貌。 南梁皇宫,梁青挽总觉得最近精力不济,太医也瞧不出来什么原因,只提醒她注意休息,不要过多操劳。 此事一字不差的传到了庄侯耳朵里,井拙言在一旁笑道:“恭喜陛下,那药最初会使人心神不宁,现在看来已经初见成效。” 庄侯很满意,这才用药两日就有效果了。 五年的隐忍,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煎熬。而现在,他的大业指日可待。 井拙言又提醒:“希望陛下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愉悦的心情被人生生遏制住,庄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本殿自然言出必行,用不着你一遍一遍提醒。” 井拙言低头,收拢起所有的表情,语气刻板且生硬:“是,那在下告辞。” 他转身,眸中不知藏起了什么,大步离开。 午膳之前,卫阶前来禀报,已经按照吩咐,将散布出去调查伽琢的人撤回来了。 殷长穆心中还有躁意。 他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姜羽有些刻意隐瞒的事情,连云家都不知情。 他不曾多问,是觉得她有不说的自由。 但直到现在,他才突然发觉,那是姜羽从未向任何人敞开的信任和真心。 这个发现让殷长穆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火气,有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郁结于心,从根深蒂固开始风雨飘摇。 卫阶一直跪在下首,也实在猜不透自家陛下的心思。 寻找伽琢先生的事情有进展,不应该值得高兴吗,为什么陛下依旧一副凝重的样子,甚至比之前更甚。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您怎么了?” 殷长穆缓过心思,眼神聚拢起焦距,问道:“小皇子呢?” 卫阶应:“这个时辰,应当在和娘娘与苏公子用午膳了。” 殷长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个苏迟白还没走? 卫阶又补了一句:“云公子应当也在。陛下您是饿了吗,卑职这就让人传膳。” 殷长穆深吸一口气,只克制的说道:“等他们用完午膳,将小皇子叫来。” 卫阶应下了。 等姜云吞来到,殷长穆熟练的将他抱到自己腿上,第一句话就是:“你想不想让你娘留在皇宫?” 第153章 蛊术复苏 十尾城下。 越柯亲自叫城,冯仓居高而立:“请越古太子独自登城。” 众下嘈杂声不断,越柯拒绝了所有阻拦,在一群亲侍紧张的目光中,踏上了城楼。 城墙视野广阔,越柯刚登上楼,便能看到城中百姓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半分没有国土易主的苦难和破败。 可见,大殷并未为难他们。 越柯心有计较,先朝冯仓行了一礼:“越柯代表此处百姓,谢过大殷宽厚之情。” 冯仓大咧咧的将人扶起来,“不必不必。” 就这越古太子的做派,不知胜过那自私自利的越晟多少倍。 冯仓颇为满意的开门见山:“在归还城池之前,太子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拿出了一个瓷瓶。 越柯接过,他对虫毒没有越晟那么擅长,因此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冯仓突然哈哈大笑,“太子路远而来,随行中当有太医,太子可以请他们瞧瞧。” 越柯大概明白了什么,直接站在城楼上向下喊道:“所有医官入城。” 医官二字可吓坏了城下的亲卫,后来越柯又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句,才有两三人急急忙忙的往城墙上跑。 冯仓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是陛下的吩咐,他定会完成。 越柯将手中的瓷瓶递过去:“看看这是什么,仔细些!” 几人中白头发最多的那位刚闻到味道就皱起了一张脸,他又闻又尝,最后大惊失色:“殿下,这是蛊啊!” 越柯的脸色也变了。 越古越古,南越人为何以此为国号? 因为千百年前,越人擅蛊,甚至盛极一时。 强盛时期一人一蛊便可敌百千人精兵强将,越古声名大振,各国都难以为敌。 但之后蛊术没落,因难以传承,便渐渐退化成了现在的虫毒。 冯仓眉头紧皱,他虽不知什么是蛊,但这几人的反应他还是能看出来的,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柯神色极其认真:“你能确认吗?” 那人胡子都一颤一颤的:“臣以性命担保!” 越柯又看向冯仓,郑重其事:“将军,此物是从何处而来?” 冯仓也郑重其事的回答他:“从你亲弟弟手中来。” 越柯:“越晟?” 冯仓点点头。 他欣赏了一会儿这群人的脸色,终于想起来还有陛下的任务,便清清嗓子。 “这城你们拿回去,这毒也给你们。还有这事,我们陛下说了,若你们解决不了就得昭告天下了。” 越柯立刻就应,“能解决,我定会给大殷一个合理的交代。” 蛊术复苏,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不到半月越古就能让人踏平了。 冯仓满意了,衣袖一挥,驾马出城。 越柯安排军队重新接手城防,眸中的情绪久久不散。 殷长穆问道:“想不想让你娘亲留在皇宫?” 姜云吞睁着大眼睛,很坚定的摇头:“不想。” 殷长穆猜到了,但还是不死心,“她一直陪着你不好吗?” 云团子斩钉截铁:“娘亲想离开。”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家亲爹:“爹要反悔吗?” 殷长穆沉默了一会,才应:“没有。” 团子点点头,“爹爹是一国之君,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殷长穆深吸一口气,就这么被架在高处,只得先换了话题。 这时,卫阶突然进门,说卫纵有加急政报要呈。 殷长穆心中一凛,能不远万里送来的急报,肯定不是小事。 团子也自觉的从自己爹的腿上爬下来。 见到那幅卷轴的时候殷长穆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打开之后却让他有一瞬的怔愣。 姜云吞个子矮,但也看见了,他翘着小脚,疑惑的喊了一声:“娘亲?” 殷长穆脸色有些暗,又拿起旁边的信笺。 结果越看越暗。 画上那张沉静柔和的脸,渐渐同姜羽完全重合在一起,可这幅画是从他父亲手中拿到的。 这个两人怎么会有关系? 殷长穆倒没有怀疑姜羽有什么目的,可事有蹊跷。 如信笺中言,这画时日已久,甚至可能在姜羽幼时就成画了,为何会与她现在的模样别无二致?又为何会到了他父皇手中? 他确实听闻过技艺高超的仵作画骨成人,但从未听说还能以小画大。 云团子问道:“这是爹画的娘亲?” 殷长穆摇头,也问了一句:“这画和你娘亲像不像?” 姜云吞声音又脆又坚定:“像!” 殷长穆收敛神色:“那我们拿去让她看一看。” 姜羽还困在伽琢的身份和预言的目的中,向系统求证也未果。 殷长穆带着儿子走来,苏迟白已经离开,姜羽的心神被冲过来的团子打断,“娘亲快看!” 姜羽下意识的望向殷长穆,那人的表情确实不是很好。她问道:“怎么了?” 殷长穆一直盯着姜羽的脸,画中人与眼前的人还是稍有不同的。 面前的姜羽眼神澄澈,不似画中那般沉静,神色灵动,也不似画中那般淡漠。 可再多不同也改变不了,她们就是一个人。 殷长穆将画轴打开,最开始姜羽并未注意到画中的蹊跷,她疑惑的问:“画我做什么?” 殷长穆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让人震惊的话:“这是在我父亲寝宫中发现的。” 姜羽:???? 啥玩儿楞??? 第153章 蛊术复苏 十尾城下。 越柯亲自叫城,冯仓居高而立:“请越古太子独自登城。” 众下嘈杂声不断,越柯拒绝了所有阻拦,在一群亲侍紧张的目光中,踏上了城楼。 城墙视野广阔,越柯刚登上楼,便能看到城中百姓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半分没有国土易主的苦难和破败。 可见,大殷并未为难他们。 越柯心有计较,先朝冯仓行了一礼:“越柯代表此处百姓,谢过大殷宽厚之情。” 冯仓大咧咧的将人扶起来,“不必不必。” 就这越古太子的做派,不知胜过那自私自利的越晟多少倍。 冯仓颇为满意的开门见山:“在归还城池之前,太子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拿出了一个瓷瓶。 越柯接过,他对虫毒没有越晟那么擅长,因此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冯仓突然哈哈大笑,“太子路远而来,随行中当有太医,太子可以请他们瞧瞧。” 越柯大概明白了什么,直接站在城楼上向下喊道:“所有医官入城。” 医官二字可吓坏了城下的亲卫,后来越柯又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句,才有两三人急急忙忙的往城墙上跑。 冯仓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是陛下的吩咐,他定会完成。 越柯将手中的瓷瓶递过去:“看看这是什么,仔细些!” 几人中白头发最多的那位刚闻到味道就皱起了一张脸,他又闻又尝,最后大惊失色:“殿下,这是蛊啊!” 越柯的脸色也变了。 越古越古,南越人为何以此为国号? 因为千百年前,越人擅蛊,甚至盛极一时。 强盛时期一人一蛊便可敌百千人精兵强将,越古声名大振,各国都难以为敌。 但之后蛊术没落,因难以传承,便渐渐退化成了现在的虫毒。 冯仓眉头紧皱,他虽不知什么是蛊,但这几人的反应他还是能看出来的,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柯神色极其认真:“你能确认吗?” 那人胡子都一颤一颤的:“臣以性命担保!” 越柯又看向冯仓,郑重其事:“将军,此物是从何处而来?” 冯仓也郑重其事的回答他:“从你亲弟弟手中来。” 越柯:“越晟?” 冯仓点点头。 他欣赏了一会儿这群人的脸色,终于想起来还有陛下的任务,便清清嗓子。 “这城你们拿回去,这毒也给你们。还有这事,我们陛下说了,若你们解决不了就得昭告天下了。” 越柯立刻就应,“能解决,我定会给大殷一个合理的交代。” 蛊术复苏,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不到半月越古就能让人踏平了。 冯仓满意了,衣袖一挥,驾马出城。 越柯安排军队重新接手城防,眸中的情绪久久不散。 殷长穆问道:“想不想让你娘亲留在皇宫?” 姜云吞睁着大眼睛,很坚定的摇头:“不想。” 殷长穆猜到了,但还是不死心,“她一直陪着你不好吗?” 云团子斩钉截铁:“娘亲想离开。”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家亲爹:“爹要反悔吗?” 殷长穆沉默了一会,才应:“没有。” 团子点点头,“爹爹是一国之君,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殷长穆深吸一口气,就这么被架在高处,只得先换了话题。 这时,卫阶突然进门,说卫纵有加急政报要呈。 殷长穆心中一凛,能不远万里送来的急报,肯定不是小事。 团子也自觉的从自己爹的腿上爬下来。 见到那幅卷轴的时候殷长穆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打开之后却让他有一瞬的怔愣。 姜云吞个子矮,但也看见了,他翘着小脚,疑惑的喊了一声:“娘亲?” 殷长穆脸色有些暗,又拿起旁边的信笺。 结果越看越暗。 画上那张沉静柔和的脸,渐渐同姜羽完全重合在一起,可这幅画是从他父亲手中拿到的。 这个两人怎么会有关系? 殷长穆倒没有怀疑姜羽有什么目的,可事有蹊跷。 如信笺中言,这画时日已久,甚至可能在姜羽幼时就成画了,为何会与她现在的模样别无二致?又为何会到了他父皇手中? 他确实听闻过技艺高超的仵作画骨成人,但从未听说还能以小画大。 云团子问道:“这是爹画的娘亲?” 殷长穆摇头,也问了一句:“这画和你娘亲像不像?” 姜云吞声音又脆又坚定:“像!” 殷长穆收敛神色:“那我们拿去让她看一看。” 姜羽还困在伽琢的身份和预言的目的中,向系统求证也未果。 殷长穆带着儿子走来,苏迟白已经离开,姜羽的心神被冲过来的团子打断,“娘亲快看!” 姜羽下意识的望向殷长穆,那人的表情确实不是很好。她问道:“怎么了?” 殷长穆一直盯着姜羽的脸,画中人与眼前的人还是稍有不同的。 面前的姜羽眼神澄澈,不似画中那般沉静,神色灵动,也不似画中那般淡漠。 可再多不同也改变不了,她们就是一个人。 殷长穆将画轴打开,最开始姜羽并未注意到画中的蹊跷,她疑惑的问:“画我做什么?” 殷长穆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让人震惊的话:“这是在我父亲寝宫中发现的。” 姜羽:???? 啥玩儿楞??? 第154章 画像 姜羽太过于震惊,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殷长穆因何要给她看这幅画像,只急着证明自己:“这我不知情啊,和我没关系!” 殷长穆也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这般样子比刚才更加灵动了。 他竟有些想笑,提醒:“你看看这幅画,成画已经多久了。” 姜羽这才仔细查探起来。 画纸泛黄,画轴光滑,年代确实十分久远但被人珍藏的很好。 但画中人是她自己就让姜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羽还是想挣扎一下:“排除了长相相似的情况吗?” 殷长穆看着她:“就算是长相相似,但同与我们父子二人有关联会是巧合吗?” 姜羽挣扎不动了:“请画师鉴定年份了吗?” 殷长穆摇头,但他能断定,至少十年之久。 殷长穆竟有种荒谬之感,十年前的姜羽,甚至并未及笄,却被他的父亲视若珍宝。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年份久远的画卷,超越常人能力的预知之事,团子不知真假的命格,而他的父皇,在这些事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姜羽见他的表情太过凝重,便安慰:“你父皇不是在行宫吗,我们回去问问他不就好了。” 殷长穆的神情并没有缓和。 这时卫阶引领一人前来:“公子,画师到了。” 画师白须白发,年逾花甲,微微朝他们行礼。 姜羽直接将画像递过去,“老先生瞧一瞧,这画成画多久了?” 画师仔仔细细的辨认了一会儿,答道:“回这位娘子,这幅画皮纸磨损较大,墨迹逸散,成画已近二十年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殷长穆却突然道:“这是内子幼时祖母重病,为满足老人心愿,家中特意请画师画出了她及笄之后的模样。不知老先生可否为我的儿子也画出这样一幅画像呢?” 老人却连连摆手,“老朽可没那个本事。” “不瞒公子言,老朽画了这么多年的画,今日这才第一次得见以幼时画成年的深厚技艺。老朽才疏学浅,怕是完不成公子所托。” 姜羽大概明白了什么,重新打量起画来。 那人的服饰妆容发髻都与她不同,只有一张七分相似的脸加上眉宇间的神态后才是最像她的。 这画中人到底是不是她?又或者也是穿越而来完成任务的人? 卫阶已经将画师带下去了,姜羽伸手戳了戳殷长穆,问他:“你还能看出来什么?” 殷长穆摇头,但又说道:“我父皇一生荒淫奢靡,从未听说过他专宠过哪位女子,值得这般珍藏。” 姜羽倒不觉得意外,早逝的白月光嘛,搁谁都忘不了。 而且因为真爱早逝,堕落颓废,甚至性格大变也说的过去。 就是苦了大殷的百姓,摊上了这么个情绪不稳定的皇帝。 有系统存在的前提,姜羽对什么情况都能接受良好,但殷长穆就没有这么开朗的思维了。 他想到了许多。 三年前的那场谋乱中,吴令忠与韩相有何关系,他登上这座皇位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人相助? 云家分明以姜羽为尊,却暗中有许多缘由不明的行事甚至违逆姜羽的意愿,又是为何? 从团子的命格开始的,导致他们一直被动的推手又和伽琢的预言是否有关? 还有这幅画像,画中人到底和姜羽,和他的父皇是什么关系? 所有这些涉及预知能力的事情,到底是何筹谋?又是如何做到的? 如果这是一盘大棋,云家和伽琢究竟谁是背后之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殷长穆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成样子,如果这真是一盘棋,布局者的心思已经缜密到令人可怖的地步了。 现今天下四分,这人的谋划直接牵绊住了两个大国的政局,若要挑起什么争端简直易如反掌。 殷长穆又转身看向姜羽,目光直接又深邃,她的隐瞒和这些事情有关系吗? 姜羽不解他的眼神,问道:“你在看什么?” 殷长穆一语未发,只是一直盯着她。 姜羽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直勾勾的眼神里被看出了几分心虚。 她直接转身抱起儿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殷长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团子的命格之事,源头在云家。既然与伽琢的预言相合,云家定然有脱不了的关系。” 姜羽脚步微顿,她知道殷长穆在怀疑。 这一桩桩的事牵连太过紧密,如果说背后无人主导她自己都不信,殷长穆又是谨慎的性子,他有怀疑才是正常。 姜羽将儿子放下:“出去等娘亲和爹爹。” 姜云吞看了两人一眼,听话的出门了。 殷长穆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姜羽一回头便对上了。 她轻轻避开:“坐下说。” 殷长穆依言坐下,姜羽声音平静道:“袁见水占卜,谢蕴禾批命,也许云家确实与伽琢有关,但他们所言之事都是真的。而且,团子是受我的连累。” 这话没头没尾,姜羽亲眼看着殷长穆眉头蹙起,可她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系统的存在解释不通,殷长穆已经在怀疑预言一事就是个局,现在她张嘴就是一个月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哪有什么可信度呢? 殷长穆神色不变,他以为姜羽至少会解释一些她这么做的理由。 但是没有,她不想说也就没什么好继续追问的了。 殷长穆起身,“你若有分寸,那便依照伽琢的安排。” 第154章 画像 姜羽太过于震惊,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殷长穆因何要给她看这幅画像,只急着证明自己:“这我不知情啊,和我没关系!” 殷长穆也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这般样子比刚才更加灵动了。 他竟有些想笑,提醒:“你看看这幅画,成画已经多久了。” 姜羽这才仔细查探起来。 画纸泛黄,画轴光滑,年代确实十分久远但被人珍藏的很好。 但画中人是她自己就让姜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羽还是想挣扎一下:“排除了长相相似的情况吗?” 殷长穆看着她:“就算是长相相似,但同与我们父子二人有关联会是巧合吗?” 姜羽挣扎不动了:“请画师鉴定年份了吗?” 殷长穆摇头,但他能断定,至少十年之久。 殷长穆竟有种荒谬之感,十年前的姜羽,甚至并未及笄,却被他的父亲视若珍宝。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年份久远的画卷,超越常人能力的预知之事,团子不知真假的命格,而他的父皇,在这些事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姜羽见他的表情太过凝重,便安慰:“你父皇不是在行宫吗,我们回去问问他不就好了。” 殷长穆的神情并没有缓和。 这时卫阶引领一人前来:“公子,画师到了。” 画师白须白发,年逾花甲,微微朝他们行礼。 姜羽直接将画像递过去,“老先生瞧一瞧,这画成画多久了?” 画师仔仔细细的辨认了一会儿,答道:“回这位娘子,这幅画皮纸磨损较大,墨迹逸散,成画已近二十年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殷长穆却突然道:“这是内子幼时祖母重病,为满足老人心愿,家中特意请画师画出了她及笄之后的模样。不知老先生可否为我的儿子也画出这样一幅画像呢?” 老人却连连摆手,“老朽可没那个本事。” “不瞒公子言,老朽画了这么多年的画,今日这才第一次得见以幼时画成年的深厚技艺。老朽才疏学浅,怕是完不成公子所托。” 姜羽大概明白了什么,重新打量起画来。 那人的服饰妆容发髻都与她不同,只有一张七分相似的脸加上眉宇间的神态后才是最像她的。 这画中人到底是不是她?又或者也是穿越而来完成任务的人? 卫阶已经将画师带下去了,姜羽伸手戳了戳殷长穆,问他:“你还能看出来什么?” 殷长穆摇头,但又说道:“我父皇一生荒淫奢靡,从未听说过他专宠过哪位女子,值得这般珍藏。” 姜羽倒不觉得意外,早逝的白月光嘛,搁谁都忘不了。 而且因为真爱早逝,堕落颓废,甚至性格大变也说的过去。 就是苦了大殷的百姓,摊上了这么个情绪不稳定的皇帝。 有系统存在的前提,姜羽对什么情况都能接受良好,但殷长穆就没有这么开朗的思维了。 他想到了许多。 三年前的那场谋乱中,吴令忠与韩相有何关系,他登上这座皇位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人相助? 云家分明以姜羽为尊,却暗中有许多缘由不明的行事甚至违逆姜羽的意愿,又是为何? 从团子的命格开始的,导致他们一直被动的推手又和伽琢的预言是否有关? 还有这幅画像,画中人到底和姜羽,和他的父皇是什么关系? 所有这些涉及预知能力的事情,到底是何筹谋?又是如何做到的? 如果这是一盘大棋,云家和伽琢究竟谁是背后之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殷长穆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成样子,如果这真是一盘棋,布局者的心思已经缜密到令人可怖的地步了。 现今天下四分,这人的谋划直接牵绊住了两个大国的政局,若要挑起什么争端简直易如反掌。 殷长穆又转身看向姜羽,目光直接又深邃,她的隐瞒和这些事情有关系吗? 姜羽不解他的眼神,问道:“你在看什么?” 殷长穆一语未发,只是一直盯着她。 姜羽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直勾勾的眼神里被看出了几分心虚。 她直接转身抱起儿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殷长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团子的命格之事,源头在云家。既然与伽琢的预言相合,云家定然有脱不了的关系。” 姜羽脚步微顿,她知道殷长穆在怀疑。 这一桩桩的事牵连太过紧密,如果说背后无人主导她自己都不信,殷长穆又是谨慎的性子,他有怀疑才是正常。 姜羽将儿子放下:“出去等娘亲和爹爹。” 姜云吞看了两人一眼,听话的出门了。 殷长穆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姜羽一回头便对上了。 她轻轻避开:“坐下说。” 殷长穆依言坐下,姜羽声音平静道:“袁见水占卜,谢蕴禾批命,也许云家确实与伽琢有关,但他们所言之事都是真的。而且,团子是受我的连累。” 这话没头没尾,姜羽亲眼看着殷长穆眉头蹙起,可她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系统的存在解释不通,殷长穆已经在怀疑预言一事就是个局,现在她张嘴就是一个月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哪有什么可信度呢? 殷长穆神色不变,他以为姜羽至少会解释一些她这么做的理由。 但是没有,她不想说也就没什么好继续追问的了。 殷长穆起身,“你若有分寸,那便依照伽琢的安排。” 第154章 画像 姜羽太过于震惊,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殷长穆因何要给她看这幅画像,只急着证明自己:“这我不知情啊,和我没关系!” 殷长穆也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这般样子比刚才更加灵动了。 他竟有些想笑,提醒:“你看看这幅画,成画已经多久了。” 姜羽这才仔细查探起来。 画纸泛黄,画轴光滑,年代确实十分久远但被人珍藏的很好。 但画中人是她自己就让姜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姜羽还是想挣扎一下:“排除了长相相似的情况吗?” 殷长穆看着她:“就算是长相相似,但同与我们父子二人有关联会是巧合吗?” 姜羽挣扎不动了:“请画师鉴定年份了吗?” 殷长穆摇头,但他能断定,至少十年之久。 殷长穆竟有种荒谬之感,十年前的姜羽,甚至并未及笄,却被他的父亲视若珍宝。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年份久远的画卷,超越常人能力的预知之事,团子不知真假的命格,而他的父皇,在这些事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姜羽见他的表情太过凝重,便安慰:“你父皇不是在行宫吗,我们回去问问他不就好了。” 殷长穆的神情并没有缓和。 这时卫阶引领一人前来:“公子,画师到了。” 画师白须白发,年逾花甲,微微朝他们行礼。 姜羽直接将画像递过去,“老先生瞧一瞧,这画成画多久了?” 画师仔仔细细的辨认了一会儿,答道:“回这位娘子,这幅画皮纸磨损较大,墨迹逸散,成画已近二十年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殷长穆却突然道:“这是内子幼时祖母重病,为满足老人心愿,家中特意请画师画出了她及笄之后的模样。不知老先生可否为我的儿子也画出这样一幅画像呢?” 老人却连连摆手,“老朽可没那个本事。” “不瞒公子言,老朽画了这么多年的画,今日这才第一次得见以幼时画成年的深厚技艺。老朽才疏学浅,怕是完不成公子所托。” 姜羽大概明白了什么,重新打量起画来。 那人的服饰妆容发髻都与她不同,只有一张七分相似的脸加上眉宇间的神态后才是最像她的。 这画中人到底是不是她?又或者也是穿越而来完成任务的人? 卫阶已经将画师带下去了,姜羽伸手戳了戳殷长穆,问他:“你还能看出来什么?” 殷长穆摇头,但又说道:“我父皇一生荒淫奢靡,从未听说过他专宠过哪位女子,值得这般珍藏。” 姜羽倒不觉得意外,早逝的白月光嘛,搁谁都忘不了。 而且因为真爱早逝,堕落颓废,甚至性格大变也说的过去。 就是苦了大殷的百姓,摊上了这么个情绪不稳定的皇帝。 有系统存在的前提,姜羽对什么情况都能接受良好,但殷长穆就没有这么开朗的思维了。 他想到了许多。 三年前的那场谋乱中,吴令忠与韩相有何关系,他登上这座皇位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人相助? 云家分明以姜羽为尊,却暗中有许多缘由不明的行事甚至违逆姜羽的意愿,又是为何? 从团子的命格开始的,导致他们一直被动的推手又和伽琢的预言是否有关? 还有这幅画像,画中人到底和姜羽,和他的父皇是什么关系? 所有这些涉及预知能力的事情,到底是何筹谋?又是如何做到的? 如果这是一盘大棋,云家和伽琢究竟谁是背后之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殷长穆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成样子,如果这真是一盘棋,布局者的心思已经缜密到令人可怖的地步了。 现今天下四分,这人的谋划直接牵绊住了两个大国的政局,若要挑起什么争端简直易如反掌。 殷长穆又转身看向姜羽,目光直接又深邃,她的隐瞒和这些事情有关系吗? 姜羽不解他的眼神,问道:“你在看什么?” 殷长穆一语未发,只是一直盯着她。 姜羽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直勾勾的眼神里被看出了几分心虚。 她直接转身抱起儿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殷长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团子的命格之事,源头在云家。既然与伽琢的预言相合,云家定然有脱不了的关系。” 姜羽脚步微顿,她知道殷长穆在怀疑。 这一桩桩的事牵连太过紧密,如果说背后无人主导她自己都不信,殷长穆又是谨慎的性子,他有怀疑才是正常。 姜羽将儿子放下:“出去等娘亲和爹爹。” 姜云吞看了两人一眼,听话的出门了。 殷长穆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姜羽一回头便对上了。 她轻轻避开:“坐下说。” 殷长穆依言坐下,姜羽声音平静道:“袁见水占卜,谢蕴禾批命,也许云家确实与伽琢有关,但他们所言之事都是真的。而且,团子是受我的连累。” 这话没头没尾,姜羽亲眼看着殷长穆眉头蹙起,可她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系统的存在解释不通,殷长穆已经在怀疑预言一事就是个局,现在她张嘴就是一个月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哪有什么可信度呢? 殷长穆神色不变,他以为姜羽至少会解释一些她这么做的理由。 但是没有,她不想说也就没什么好继续追问的了。 殷长穆起身,“你若有分寸,那便依照伽琢的安排。” 第155章 南梁内乱 殷晴曲在秣台城已经被困了半月有余。 在日日不停的巡逻抓捕中,她混入乞丐,躲进水沟,在无可奈何时乞食,甚至被低贱的流民欺辱。 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犹如丧家之犬,却依旧逃不出那曾经在锦丽华裳中一眼就能俯视全貌的城墙。 在愈加紧密的搜查中,她更是越来越有心无力。 就在殷晴曲走投无路时,一块精致的绢帕不知从何处飘来,刚好落到了她的脚边。 殷晴曲手疾眼快的捡起它,塞进了自己怀中。 正当她盘算着将其卖掉换些铜板的时候,突然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竟然是城中巡逻的路线图和兵士换班的时刻表。 殷晴曲几乎要喜极而泣,立刻四处查看,但往来的百姓各自忙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情况。 虽然心有疑惑,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又重新钻进了那群乞丐堆,等待晚上的时机。 旁边的一处二层茶楼,云渡风看着殷晴曲离去的背影,悠闲地饮着茶。 自从之前同姜羽在京城外分开以后,他就直奔秣台城而来。 姜主曾有过明确的吩咐,新帝登基的第三年,长公主会叛出大殷,云家要保证殷晴曲顺利离开秣台城。 可是他来的太早了,那会儿殷晴曲还在行宫中做着长公主,丝毫没有要放下荣华富贵的迹象。 他便只能等,而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其实行宫刚刚动乱的时候,云渡风还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让他等到了。 但殷晴曲逃的像泥鳅一样,巡逻的士兵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了。 最后还是跟着她那一点受伤的线索,终于寻到了人。 而当天晚上的殷晴曲终于出城以后,目标明确,直直向西而去。 越晟收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嘴角的笑意几乎要压不下去。 南梁内乱在即,他已经做好安排要坐收渔利。 到时他便要看看,太子一派还有何话说。 其实从十尾回来以后,父皇便听信群臣谏言将他禁足,如今已有七日了。 若说这其中没有越柯的手笔,越晟定然是不信的。 父皇垂老,对于国事已经渐渐力不从心,把持朝政的大臣多为太子一派。十尾失守刚好成了他们向他发难的借口。 但此次越晟甚至有盲目的自信,十尾城是丢了,可比起他将要得到的,那只是冰山一角。 而几乎是同时,也有急报送入越古皇宫,送信驿使连滚带爬,口中高呼:“太子殿下遭不明人士行刺,生命垂危!” 十一月四,竭山别院。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位置,梁青挽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 之前她和殷长穆暂时达成的共识,会等殷长穆查清顾虑之后再谈双方合作。 可这才过去了一天,她知道殷长穆在南梁一直都有运作的暗桩,但也绝不会如此迅速。 难道是有什么变数?梁青挽不免有些担心。 现今南梁朝中权势三分。 皇夫庄侯有其经营五年的追随者。内阁大臣房青山是两朝元老,在朝中话语权也极重。 而自己与他们相比,倒是根基最浅的。 对于梁青挽来说,这种三分鼎立的局势,她只能将两方同时拔除,才不至于面对其中任何一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危机。 殷长穆是最好的、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外人”,而且勉强也算知根知底,是伽琢先生替她挑选好的破局之人。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姜羽也在疑惑,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是在等她活跃气氛? 然后她真的就开口了:“女皇陛下,不知宫中是否有记录前任相国言行的史录,我想借阅一下。” 突兀的声音响起,梁青挽才看向姜羽。 那人面容清雅,眼神平静,竟有种让人安定的感觉。 梁青挽猛然间福至心灵。 这位好像在殷长穆面前有着极大的话语权,说服她不得比说服哪个狡猾的男人容易的多! 梁青挽立刻挂上了笑脸:“应当是有的,我回去便让宫人寻来。” 姜羽受宠若惊,赶忙道谢:“那先谢过陛下。” “不必。”梁青挽摇头,随后又说道:“昨日和谈时我见文妃娘娘十分焦急,今日是已经考虑好了吗?” 姜羽立马摇头又摆手:“两国大事,我一介女子是做不了什么主的,还是你们商议。” 殷长穆接过她的话,回答梁青挽:“我会帮你,但我希望此事尽快完成。” 梁青挽正有这个意思,朝局不稳,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她举起手:“击掌为盟,此事若成,两国永结邦交之好,商贾互贸。” 殷长穆没有动作,却转头看向姜羽。 姜羽被盯的莫名其妙,倒是梁青挽看出他什么意思了,主动拉起姜羽的手,声音清脆的击了个掌。 合作达成! 殷长穆这才开口:“若有什么计划,直接送去云府。” 梁青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忽而笑了:“好!” 第155章 南梁内乱 殷晴曲在秣台城已经被困了半月有余。 在日日不停的巡逻抓捕中,她混入乞丐,躲进水沟,在无可奈何时乞食,甚至被低贱的流民欺辱。 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犹如丧家之犬,却依旧逃不出那曾经在锦丽华裳中一眼就能俯视全貌的城墙。 在愈加紧密的搜查中,她更是越来越有心无力。 就在殷晴曲走投无路时,一块精致的绢帕不知从何处飘来,刚好落到了她的脚边。 殷晴曲手疾眼快的捡起它,塞进了自己怀中。 正当她盘算着将其卖掉换些铜板的时候,突然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竟然是城中巡逻的路线图和兵士换班的时刻表。 殷晴曲几乎要喜极而泣,立刻四处查看,但往来的百姓各自忙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情况。 虽然心有疑惑,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又重新钻进了那群乞丐堆,等待晚上的时机。 旁边的一处二层茶楼,云渡风看着殷晴曲离去的背影,悠闲地饮着茶。 自从之前同姜羽在京城外分开以后,他就直奔秣台城而来。 姜主曾有过明确的吩咐,新帝登基的第三年,长公主会叛出大殷,云家要保证殷晴曲顺利离开秣台城。 可是他来的太早了,那会儿殷晴曲还在行宫中做着长公主,丝毫没有要放下荣华富贵的迹象。 他便只能等,而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其实行宫刚刚动乱的时候,云渡风还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让他等到了。 但殷晴曲逃的像泥鳅一样,巡逻的士兵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了。 最后还是跟着她那一点受伤的线索,终于寻到了人。 而当天晚上的殷晴曲终于出城以后,目标明确,直直向西而去。 越晟收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嘴角的笑意几乎要压不下去。 南梁内乱在即,他已经做好安排要坐收渔利。 到时他便要看看,太子一派还有何话说。 其实从十尾回来以后,父皇便听信群臣谏言将他禁足,如今已有七日了。 若说这其中没有越柯的手笔,越晟定然是不信的。 父皇垂老,对于国事已经渐渐力不从心,把持朝政的大臣多为太子一派。十尾失守刚好成了他们向他发难的借口。 但此次越晟甚至有盲目的自信,十尾城是丢了,可比起他将要得到的,那只是冰山一角。 而几乎是同时,也有急报送入越古皇宫,送信驿使连滚带爬,口中高呼:“太子殿下遭不明人士行刺,生命垂危!” 十一月四,竭山别院。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位置,梁青挽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 之前她和殷长穆暂时达成的共识,会等殷长穆查清顾虑之后再谈双方合作。 可这才过去了一天,她知道殷长穆在南梁一直都有运作的暗桩,但也绝不会如此迅速。 难道是有什么变数?梁青挽不免有些担心。 现今南梁朝中权势三分。 皇夫庄侯有其经营五年的追随者。内阁大臣房青山是两朝元老,在朝中话语权也极重。 而自己与他们相比,倒是根基最浅的。 对于梁青挽来说,这种三分鼎立的局势,她只能将两方同时拔除,才不至于面对其中任何一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危机。 殷长穆是最好的、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外人”,而且勉强也算知根知底,是伽琢先生替她挑选好的破局之人。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姜羽也在疑惑,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是在等她活跃气氛? 然后她真的就开口了:“女皇陛下,不知宫中是否有记录前任相国言行的史录,我想借阅一下。” 突兀的声音响起,梁青挽才看向姜羽。 那人面容清雅,眼神平静,竟有种让人安定的感觉。 梁青挽猛然间福至心灵。 这位好像在殷长穆面前有着极大的话语权,说服她不得比说服哪个狡猾的男人容易的多! 梁青挽立刻挂上了笑脸:“应当是有的,我回去便让宫人寻来。” 姜羽受宠若惊,赶忙道谢:“那先谢过陛下。” “不必。”梁青挽摇头,随后又说道:“昨日和谈时我见文妃娘娘十分焦急,今日是已经考虑好了吗?” 姜羽立马摇头又摆手:“两国大事,我一介女子是做不了什么主的,还是你们商议。” 殷长穆接过她的话,回答梁青挽:“我会帮你,但我希望此事尽快完成。” 梁青挽正有这个意思,朝局不稳,拖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她举起手:“击掌为盟,此事若成,两国永结邦交之好,商贾互贸。” 殷长穆没有动作,却转头看向姜羽。 姜羽被盯的莫名其妙,倒是梁青挽看出他什么意思了,主动拉起姜羽的手,声音清脆的击了个掌。 合作达成! 殷长穆这才开口:“若有什么计划,直接送去云府。” 梁青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忽而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