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 第1章 白粥一样的生活 王海和老婆孩子住在明都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这里偏僻,安静,适合养老。 王海在一家酒店当保安,老婆李娟是家附近金禾小学的教师,女儿小慧也在金禾一幼上幼儿园。 王海没有房贷,没有车贷,座驾是一辆2009年产的黑色老别克。虽然他收入普通,但好在一家人支出也普通。就这样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小镇,生活平淡到一眼能望到头。 李娟当初是王海的铁哥们胡横介绍的。她话少,内向,当小学班主任。王海觉得她很适合做老婆。李娟长相普通,黑框眼镜,光溜溜的大额头。她不爱买衣服,不化妆,也不戴首饰,一件羊毛衫能从2014年穿到2024年。就连每天的发型都一样——一个梳到脑后的孤零零的马尾辫。她网购的东西除了家居用品,就是买给老公孩子的衣服和书。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老婆,很多男人会觉得腻。觉得腻了呢,就会在家外面寻找刺激。 男人们都想有个不爱买衣服,不化妆,不戴首饰的老婆,但是同时有个爱买衣服,爱化妆,首饰戴得丁零当啷的情人。 王海不一样。他觉得这种平淡安稳的幸福很可贵。他的幸福来源于睡醒能听到老婆煎鸡蛋的声音,来源于按时上班签到,来源于陪孩子。 王海个子挺高,脸庞轮廓分明,高鼻梁。他视力很好,目光总是澄澈有神。虽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帅气,但从头到脚看下来男人味很足。虽然只做一个普通的保安,没有豪车豪宅、千万身家,但生活中还是会有女人示好。 面对她们的示好——不论是酒店前台小美女发来的857邀请,还是酒店隔壁养生会所的女老板发来的419邀请,王海一律礼貌的婉拒。理由只有一个:回家,给孩子辅导作业。 不仅如此,王海更是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他从不抽烟,偶尔喝一点酒。 拥有这样的老公,李娟觉得很幸福。她不在乎男人是不是有钱,是不是有权势。 李娟认为,再有钱的家庭,把日子拆解开来,也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所以,有钱没钱,都一样。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李娟不渴望男人有钱,但害怕男人变坏。 她只想对方踏实可靠,两个人相伴一生,共同繁育后代。 过这样白粥一样的日子也是李娟最大的幸福。 如果非要说有一点点美中不足,那可能是——王海是二婚。 但是这没有任何影响。李娟不会因为这个而对王海产生偏见。 更何况,王海和前妻何倩没孩子,断的干净,从不联系,从不提及,就像这个前妻从未存在过一样。 王海是个好父亲,对孩子很上心,教育孩子也很有一套。 李娟不知道,王海一个研究生学历的人,怎么会甘心安稳的做个小保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这么好运,普普通通小镇姑娘,顺风顺水嫁了个高大帅气的顾家好男人。 她更不知道,王海曾经杀过人。 第2章 王海的过去(一) 王海以前不叫王海,叫秦嵩。 秦嵩也不是明都人。秦嵩老家在a城。 明都在南方,a城在北方。 他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 秦嵩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家里还有个弟弟,叫秦宝。弟弟从小乖巧懂事,嘴巴又甜,对父母百依百顺,而秦嵩的性格则更顽皮,更霸道。 父母没拿捏好天平,更喜欢弟弟一点,秦嵩知道。因此,他更躺平的做一个不爱恭维人,遇事不爱低头的人。 秦嵩从初中开始,最好的朋友就是胡横。 胡横的性格和名字并不像,他既不胡闹,也不蛮横。他长得人高马大,性格憨厚老实,而且因为从小母亲身体就不好,他比其他同龄人更加孝顺,懂事。因为他小时候有段时间结巴,所以即便过了那段尴尬期,也不爱开口说话。 初中的时候,秦嵩和胡横的家只隔着一条街,每次上学都能遇到。久而久之,两个人就成了朋友,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去网玩传奇,一起讨论班里哪个女生发育得最好。 秦嵩的学校位于a城一个类似于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学校管理并不严格,经常有学生和社会上的小混混玩到一起。 终于,秦嵩不服输的性子扎到了班里爱惹事的男生的眼。 一次,秦嵩在放学路上被一帮小混混堵了。 他们把秦嵩堵在一条小路上,围起来。秦嵩从小还没怎么打过架,手指头尖儿冰凉,小腿在宽大的校服裤子里止不住的抖起来。 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人群外突然有个人叫了一声: “秦嵩!” 小混混们一齐回过头,只见胡横憨憨地拎着书包跑过来。 秦嵩顿时两眼一黑,心想这家伙今天要跟自己一起挨揍了。 为首的小混混冷笑着看向颠颠儿跑过来的胡横,歪着嘴说道,“真有意思,这尼玛又从哪儿冒出一傻……” 话音未落,胡横手里沉重的书包突然甩起来,嘭的一声砸在了为首小混混的脸上,小混混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秦嵩!跑啊!!” 秦嵩懵了一秒,一头撞开旁边发愣的几个小混混,没命的往家狂奔。 秦嵩的妈妈下班回家,正好迎面撞上手里拿着一把刀风风火火往外冲的秦嵩。 “兔崽子,你拿着把刀干什么?” “妈妈妈,你别管了!我跟他们拼命!” “胡说八道!跟谁拼命?” 秦嵩的眼圈刷的红了,带着哭腔嚎起来:“胡横!胡横要被打了!我救他!被打死怎么办啊!” …… 秦嵩赶到医院的时候,胡横正慢慢从医院走出来。他的头缝了4针,头上裹了一个白色的网。 他看着秦嵩,憨憨的笑了一下。 “没事儿,他们刚把我打倒,就有大人来制止了,把那帮孙子都吓跑了。” 秦嵩看着他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犹豫了一下,他又小声说“其实我后来去找你了,我还拿了刀,我妈……” 胡横又笑起来,宽厚的大手拍了拍秦嵩的肩膀。 “哎呀,我知道,没事,没事了么这不。” 秦嵩看着胡横的大头被裹在一层网里,突然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用手背擦眼泪。 胡横也呵呵的笑起来,又龇牙咧嘴的说不能笑,扯得头疼。 秦嵩觉得,自己和胡横从此以后就是过命的交情。 第3章 王海的过去(二) 研究生毕业之后,秦嵩回到了a城。他不想找工作,说打工不能致富,要创业。每天在家躺着,一躺就是两年。 父母拗不过他,后来又觉得可以先成家后立业,紧锣密鼓地给秦嵩介绍相亲。 秦嵩其实不是不想工作,他是没心思。他心情太差了。 别看他性格霸道强硬,其实内心是个情种。 他喜欢一个女孩四年了。虽然一天恋爱都没跟她谈过,但他在心里始终视她为初恋。每次跟胡横提起,也是说“我初恋”如何如何。 这个女孩长得又白又嫩,双眼细长,笑起来弯弯的。个子不高,特别清瘦。她的头发从来不留长,刚好到肩膀。秦嵩爱惨了她的气质,她好像一朵小小的丁香花,远远看上去那么清纯又脱俗,凑近了也是香香的。她的名字也那么清新脱俗:丁婉。 这四年,秦嵩总共对丁婉表白了17次,每次被拒绝的理由都不一样。 一开始是“学长,我刚上大一,想把心思放在适应新环境上。学校里这么多社团活动,我没心思谈恋爱”。 后来是“快期末考试了,我舍友每天都跟我明里暗里的竞争,我不能输给她,我没时间谈恋爱”。 再后来,包括但不限于: “最近忙着练习街舞呢”。 “同学喊我一起去东门餐厅兼职当小时工,每天太累了”。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谈恋爱,谈恋爱对我来说是一件复杂的事”。 “你人很好,但是我……” …… 甚至有一次,她的借口是“我妈不让我找抽烟的男朋友。” 秦嵩懵了。抽烟是他刚学会的,他还以为自己这样很帅。 秦嵩本来不抽烟,但他的舍友王胖子抽。王胖子家里有钱,很大方,抽的都是中华。每次他抽烟都问秦嵩抽不抽,秦嵩每次都摇头,但王胖子每次都无视他的拒绝,坚持往他桌子上放一根。 秦嵩不会抽,又不想丢掉这么好的烟,就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烟放进一个益达木糖醇的罐子里。 时间久了,秦嵩的烟攒了满满一罐子。 攒到罐子里塞不下的那一天,秦嵩终于试着点燃了一根。 在王胖子的专业指导下,秦嵩抽完了人生中第一根烟,晕得在床上躺了半个下午。 再后来,秦嵩坚持练习,终于能熟练地吞云吐雾了,还在学校东门超市有模有样的买了个烟灰缸。 王胖子笑得呼哧呼哧的,说这玩意儿,有半瓶子没喝完的水就能行,你还整这么老土一玩意儿。 秦嵩的最后一次表白,是他拍毕业照的当天。 丁婉说她有男朋友了,并且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准备毕业就订婚。 秦嵩的心就像一扇木头门,被一脚一脚的踹,终于哐的一声裂成两半。 这四年,秦嵩为她买奶茶,送饭,送暖水袋,跑腿充水卡,充饭卡,比赛拉票,从她大一到她大四,这种事情不计其数。秦嵩家境普通,一个月生活费就几百,实在是攒不起钱为她买贵的东西,吃大餐,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追求她。 秦嵩心想,老子太苦了。 可是每次,她拒绝表白之后,又再给秦嵩一点暖暖的希望。比如主动约他吃饭,看电影,去图书馆学习。 秦嵩觉得只要坚持做她最好的男性朋友,最好的学长,总会有被她选中做男朋友的一天。 他愿意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表白,因为苦完了她总会给一点甜。 现在好了,什么苦甜的,啥都没了。她的人生彻底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秦嵩觉得,只要不是她,是谁都无所谓。 可是实际相亲起来,他又挑挑拣拣。 不喜欢胖的,不喜欢皮肤黑的,不喜欢太强势的,不喜欢太聪明的,不喜欢太虚荣的…… 挑来挑去,最后他认识了一个在医院工作的女孩,长得有点像爱情公寓里的林宛瑜,但远远赶不上林宛瑜漂亮。别的都挺好,就是太瘦了。夏天穿t恤,t恤被她显得宽大到像浴袍。冬天穿紧身毛衣,从侧面看像个纸片人。 这都无所谓。 这个女孩叫何倩。她和后来自己的第二任妻子李娟一样,不爱买衣服,不化妆,不戴首饰。普普通通,扎进人堆里要很久才找得到。 不过,有的女人克夫,有的女人旺夫,何倩是后者。 秦嵩和何倩结婚之后,一开始做点建材类的小生意,攒了点钱,买了辆别克,父母又掏出积蓄为他们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秦嵩聪明也勤奋,骨子里有种不服输的劲儿,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地,开起了自己的建筑公司,自己当老板。后来他又把业务拓展到更多领域,渐渐地,别克换成了奔驰,小房子换成了大别墅,他把父母都接过来一起住。 自从秦嵩开了公司,就让何倩把医院的工作辞了,反正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没必要每天去受累受委屈。 北方男人特有的大男子主义情节让他恨不得把老婆在家藏的好好的,自己挣钱养家就可以了。老婆就在家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陪自己爸妈说说话,嫌累也可以请些保姆保洁,反正自己不差这个钱。 后来,胡横也回到了a城。胡横的母亲一直身体不好,胡横想多在她身边陪陪她。 秦嵩一听说胡横回来,立马邀请他来自己的公司,跟自己一起奋斗。胡横也毫不犹豫的来到了兄弟身边。 父母老婆兄弟都在身边,生意蒸蒸日上,秦嵩感觉生活已经十分圆满,但是好像又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秦嵩把脚搭在办公桌上,点燃一根烟,边抽边想。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初恋”。 几年过去了,想到这个女人,心里其实已经没什么波澜。估计她现在娃都生了,或许眼角也开始长细纹,或许身材发福了,或许也未必有当年的魅力。 不是缺她。 那是缺什么呢? 秦嵩想起自己像狗一样追她的那几年,有种虽败犹荣的感觉。 一想到那几年,秦嵩就忍不住嘴角上扬。那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哪怕是爱而不得,想起来也是十分刺激。 对,就是缺这种感觉。 秦嵩好久没有感受到来自女人的刺激了。 他从来不喜欢平淡的生活,普通得令人发腻。秦嵩是个体力和精力都很好的人,这样的人永远喜欢新鲜的东西。 或许那四年自己一直在追逐,不是因为对方有多好,而是自己真实的享受那种刺激感。 烟抽完了,秦嵩的思绪却越来越兴奋,紧接着又点燃一根。 第4章 王海的过去(三) 一个晴朗的周六,秦嵩和胡横一起坐高铁出差去b市谈一个项目。 很多年后秦嵩回想起来,如果不踏上这趟列车,自己的人生也不会天翻地覆。 可惜人不能预知未来。这一年,秦嵩28岁。 他带着满满的精力和冲劲儿,跟胡横一起上车了。 秦嵩选的是商务座。他喜欢相对安静的环境。一上车他就睡过去了,这是从小的毛病,坐车坐船都会昏昏沉沉的睡着。 不知道睡了几站,高铁已经从北方开到了南方。秦嵩莫名其妙的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呆愣的三秒钟,才发现自己是被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吵醒的。 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孩慢悠悠从他后方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斜前方,同时带过来一阵香水味。不知道她是脖子戴了什么项链,还是手上戴了一串手链,走过去的时候秦嵩还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叮当声。 秦嵩揉着朦胧的睡眼,满脑子都是刚才过去的那双腿。 南方姑娘真白啊,他在心里嘀咕着。又白又嫩的。 醒都醒了,没什么事做。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个姑娘的半边肩膀,半边头发。 南方姑娘坐下之后掏出一个化妆包,从里面拿出一些秦嵩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 何倩从来不用这些东西,秦嵩基本没见过女人化妆。他还挺想知道这个过程的,于是好奇地偷窥起来。 南方姑娘先是在脸上涂涂抹抹,又用一块海绵拍拍打打,再拿出一些刷子写写画画,最后端着一块小镜子来回看自己的脸。 随着转动,镜子里映出了秦嵩好奇的眼神。 南方姑娘猛地回头看向了秦嵩。 秦嵩的心缩了一下,赶紧把眼睛闭上装睡。 闭眼两秒后,他又心虚的睁开了眼睛,正好迎上南方姑娘的目光。 秦嵩尴尬地跟她对视了两秒,感觉自己像个小偷,突然不知所措,浑身不得劲。 结果南方姑娘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定定地看着秦嵩笑。 秦嵩伸出手挠了挠头,也笑起来。 南方姑娘把目光收了回去,继续端详自己的脸。 秦嵩的心里感觉像被一只小手轻轻挠了一下。她眼睛真大,头发也柔顺,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好看死了。但她脸上的腮红好像涂多了,像猴屁股。 秦嵩侧过头看了一眼胡横,胡横睡得像猪一样,仰着头,嘴巴张得很大。他完全没看到刚才有趣的那一幕。 秦嵩又偷偷看了南方姑娘的方向两眼,心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两站后,南方姑娘开始收拾小桌上的瓶瓶罐罐——她应该快到站了。 秦嵩有点坐不住了,稍微动了动腿,又看了一眼胡横,他还在睡,脑袋换了个方向仰着,嘴巴还在大张着。 秦嵩翻了个白眼。 南方姑娘要下车了,她拎着自己的包站了起来,秦嵩看到她雪白大腿上因为久坐压上了两个红印儿。 经过自己的时候,秦嵩猛地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南方姑娘一弯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然后扭着腰往出口走了。 秦嵩看向自己的手心,那是一张折叠好的餐巾纸。他手一抖,餐巾纸掉在了脚下。他赶紧一把捞起来,手忙脚乱地展开,里面是一串用眼线笔写上去的手机号,后面用口红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秦嵩激动得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伸出手猛地打了一下胡横。胡横发出一声猪叫一样的呼噜声,用力睁开眼,大声问: “到站了?” 第5章 王海的过去(四) 接下来的一个周,秦嵩都觉得自己整个人热血沸腾,春心萌动,仿佛回到了18岁。 拿到餐巾纸的当天,秦嵩一到住宿的酒店,进了房间连包都没放下,就对着那串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原来,南方姑娘名叫黄媛瑞,今年才21岁。7岁的年龄差让秦嵩内心涌上一股当大叔的快感。她老家那个城市秦嵩知道,盛产一些落后的习俗和文化,而且那里的人普遍个子不高。但是黄媛瑞并不矮小,她足足有一米六五。秦嵩感觉自己挖到宝了,一天到晚恨不得不吃不睡,抱着手机跟黄媛瑞从早聊到晚。 黄媛瑞很闲,不上学也不上班,大专毕业就在家呆着了。后来又嫌在家烦,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搬出去住了。偶尔自己做饭,偶尔外卖,偶尔她妈妈做了饭给她打包过去吃。 她喜欢分享自己生活的一点一滴给秦嵩。秦嵩忙起来顾不上回消息,她也不在乎,自己发自己的。她做的饭很精致,秦嵩爱看。她总是只吃一点点食物,而且全是辣的。但不知为何她皮肤还是很白嫩,而且很瘦。 她说自己每个月都要做美甲,还要去美容院做美容。 这些女孩子的琐碎事儿对秦嵩来说新鲜无比,这是一个和何倩完全不同的女人。 秦嵩想起,自己当初相亲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爱打扮爱花钱的女人,可如今怎么又如此喜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又想起自己“初恋”那双林忆莲一样细长的双眼,彻底觉得索然无味。在黄媛瑞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对比之下,那样细长的眼睛、清纯的长相让他觉得无比寡淡。如果说初恋是一朵丁香,那黄媛瑞就是一朵明艳的玫瑰。她不仅美,还热烈,主动。秦嵩觉得她像是一股奔腾的河流,而自己更像一滩静静的湖水。 “把银行卡给我。”开始聊天的第四天,秦嵩发给黄媛瑞一条这样的信息。 黄媛瑞直接拨通了秦嵩的电话,笑嘻嘻的说:“我只有一张银行卡,给你了,我用什么?” 秦嵩笑着说:“卡号。” 黄媛瑞嘻嘻地笑了一阵,挂断了电话,发来了一串号码。 秦嵩给她转过去2万块钱,让她多做点好看的指甲和美容。 黄媛瑞发来一个笑嘻嘻的表情,说,“大哥,指甲一个月才做一次,不能多做,你是个傻子?不过,反悔来不及,钱我可不退哦。” 秦嵩看着屏幕,笑个不停。 胡横从外面走进办公室,问秦嵩在乐呵什么。 秦嵩笑着说:“你个猪,懂什么!”,然后又炫耀地拿起手机,点开黄媛瑞的朋友圈,给胡横看她的照片。 胡横皱着眉头说:“这谁啊,你跟她聊天呢?” 秦嵩咔哒摁灭屏幕,“嘘”了一声,点了点头。 胡横往办公室外面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你干什么呢,你有我嫂子了,怎么能跟别的女……” 秦嵩拍了拍胡横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哎呀,聊个天而已,已婚人士的世界你不明白,等你结了婚你就知道了。” 胡横看了他一会,说:“你自己悠着点,别做出格的事啊,不是,我是很认真的,你真的要注意。” 秦嵩推着胡横的后背把他从办公室挪了出去,一边挪一边嘀咕“行行行别唠叨了,你现在跟我妈一样”。 胡横转过身还想说什么,秦嵩咣当一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第6章 王海的过去(五) 在手机聊天一周后,秦嵩终于按耐不住了,说什么都要周末去跟黄媛瑞见一面。 黄媛瑞甜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大哥,你周末都不忙的嘛~” 秦嵩说:“我时间很自由。你快想想,想去哪里玩,我陪你去。” “可是我很懒唉……我哪里都不想去……要不你来我家这边呗,我对这边熟悉,我带你吃火锅呀。” 秦嵩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秦嵩想过了,这次去无论如何都要跟她把关系确定下来。是要定期见面的关系,不是养手机宠物的关系。 平静的湖面里突然跳进来一只小鱼,可能不是最好看的一只,但是最让他心情愉悦的一只。虽然只接触了一周,但秦嵩的心已经沉浸在这种高浓度的兴奋里无法平静了。 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对谁这样强烈的有感觉过了,南北方这么远的距离,秦嵩真怕她跑了。 如果她想去外地,那两个人就住酒店。如果她想在当地,那自己就能直接住进她的小房子当男主人了。这样岂不是更好? 秦嵩有一种直觉,如果自己想留宿,跟她一起,黄媛瑞大概不会拒绝。 秦嵩真的很需要这样一个不会拒绝他的女人。 之前那穷得像狗,又真的给人当狗的四年,给秦嵩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心理阴影。他也想被人主动接近,他需要一份明确的喜欢,一份直接的爱意,和一个永远不要拒绝他的女人。 跟她要了地址,秦嵩立马订好了周六的机票。 在家吃饭的时候,秦嵩因为内心的兴奋,吃得又快又大口,呛了两次。何倩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接了一杯温水,让他慢点吃。 秦嵩拍了拍何倩的手背,柔声问:“老婆,我周末要出差。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去外地可以买到很多咱们这里没有的。衣服?包?或者家里缺什么?你快想想。” 何倩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奇怪的问:“你经常出差,也没见你要买东西啊,这次去哪?什么大城市吗?” 秦嵩喝了口水,低着头说:“没,就是以前忙么,没空琢磨这么细,这几天没那么忙了,所以问问你。” 何倩说:“哦,我没什么要买的。” 秦嵩点了点头。 吃完饭打开手机,黄媛瑞的消息又弹了出来。是一张备忘录的截图。 她给自己和秦嵩的游玩计划写了一个备忘录! 有文字,有eoji,秦嵩乐呵呵趴在床上,认真的看起来: 接站计划:给大哥接机,捧着花花迎接大哥莅临小城~ 吃饭计划:带大哥去我们当地最好吃的火锅~大哥你最好能吃辣哦 唱歌计划:好久没唱歌了,劳烦大哥受累陪我高歌几曲,酌小酒几杯 温泉计划:考虑到大哥舟车劳顿,小女特设温泉计划一枚给大哥放松身心 逛街计划:带大哥逛街,品尝当地特色小吃 …… 后面还有逛景点计划,拍照计划,甚至有吃甜品计划和抓娃娃计划。 秦嵩的眼睛盯着温泉计划,目光渐渐直了。他开始体验到这个年轻女孩阳光活泼后面隐藏的那一部分风情。 什么吃饭唱歌逛街,这些秦嵩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在脑海里想象这个“温泉计划”了。 他搜索了一下当地的温泉,价格不是问题,但他一定要私汤。如果跟黄媛瑞去一个全是老头的澡堂子里下饺子,倒不如杀了他。 第7章 王海的过去(六) 黄媛瑞捧着一束俗气的红玫瑰在机场等秦嵩出来。她穿的也像一朵玫瑰——一条大红色的连衣短裙,红色的高跟鞋,脖子上戴了一条小红心项链,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 这么显眼的搭配让秦嵩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秦嵩快步走过来,想拉她的手,她转了转身子,躲过秦嵩伸出的手,把花顺势塞进了秦嵩手里。 秦嵩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大哥,大哥,墨镜!你差点给我墨镜刮下来!” 黄媛瑞一边嗔怪,一边自然地挽着秦嵩的胳膊往外走。 一路上,很多人都朝秦嵩看过来。秦嵩手里捧着一束玫瑰,手里拉着一个穿得像玫瑰一样的人,看起来又显眼又好笑。 秦嵩享受着路人的目光,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他跟何倩走在一起,从来没人会看他们。 他觉得黄媛瑞是个能量很强的人。 黄媛瑞叫了一辆车,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走到门前,替秦嵩拉开车门。 “上车,尊敬的秦总!不知道我市的小出租您是否坐的习惯,先委屈您一下啦。” 秦嵩听话地坐在后座上,黄媛瑞却没坐进来,而是拉开副驾的门,坐在了副驾上。 秦嵩有点急了:“瑞瑞,你不跟我一起坐后面吗?” 黄媛瑞回头嫣然一笑:“我得给司机师傅指路,我们才能更快的到达吃饭的地方呀。” 秦嵩就不说话了,抱着花坐好。指路,司机用得着指路?分明就是欲擒故纵。 黄媛瑞带秦嵩去了一家火锅店。 秦嵩不爱吃辣,这不重要。他本来也对陪她吃火锅没兴趣。他的兴趣都在后面的项目上。 黄媛瑞点了一个鸳鸯锅,每份菜都把大部分下进了不辣的一边,又倒了两碗凉开水。偶尔劝秦嵩吃一点辣,她就把辣的菜放在凉开水里涮两遍,再夹到秦嵩的盘子里。 秦嵩太享受这个过程了,他非常喜欢被女人照顾的感觉。 何倩对他的照顾更像是一种义务。挣钱是他的工作,照顾家是何倩的工作。他肯定何倩,但并不感激。 黄媛瑞没有义务照顾他,但她在照顾他。这是喜欢。 吃完火锅,黄媛瑞拉着他去逛街。 这个小城并不大,也算不上繁华,多数都是步行街和小商场。黄媛瑞从小到大不知道逛过多少次了。然而她却像第一次逛一样,兴致勃勃,拉着秦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虽然有7岁的年龄差,秦嵩和她笑点却十分一致。秦嵩总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自己讲出来的话也总让她笑得直不起腰。 人和人的聊天,笑点一致很重要。能笑到一起去,才能处得久。 黄媛瑞买了两杯饮料,递给秦嵩一杯。 秦嵩端着杯子看来看去,“这是什么?奶茶么?我平时不喝这东西。” “这是蜂蜜鲜奶,我总喝。你尝尝,挺甜的,我觉得……挺有谈恋爱的感觉的。”黄媛瑞一边插自己的吸管一边淡淡的说。 秦嵩吸了一口,果然很甜腻。 接下来,他陪黄媛瑞抓了娃娃,看了一部喜剧,又把小吃街从头到尾吃了一遍。 黄媛瑞吃什么东西都几口就不吃了,剩下的丢给秦嵩。秦嵩跟在她后面,心甘情愿地帮她吃剩饭。 “瑞瑞,我逛累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泡温泉啊?”秦嵩终于按耐不住了。 黄媛瑞看看他的左眼,又看看他的右眼,狡黠地笑了。 “大哥,你抬头往前看,我们已经到啦。” 秦嵩眯着眼睛往前一看,果然,一块温泉的大牌子就在斜前方,上面写着清晰的几个大字——浅怡温泉。 黄媛瑞选了一个有床的私汤房,秦嵩偷偷观察了一下她的脸,她甚至都没有脸红,也没有害羞,大大方方的带着他往前走。 秦嵩突然想起了在网上看过的一个段子:如果你和你的女朋友第一次出去住,发现她穿的是成套的内衣,说明被睡的那个人,是你。 到了房间,服务员已经放好了温水和玫瑰花瓣。黄媛瑞拉着秦嵩坐下,“秦总先进去放松,我去给你拿点水果和小蛋糕~”。没等秦嵩反应过来,黄媛瑞就灵活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进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块精致的慕斯蛋糕和四小碟水果。 秦嵩拿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问道:“这泡温泉仪式感很强啊,水果我吃了,可以泡了么?” 黄媛瑞把头发撩起来随手挽了个发髻,“你先进去嘛,我是女孩子,要美美的。我特意买了泡温泉用的泳衣呢,你也得帮我鉴赏鉴赏。”说罢就进里面的小房间去换衣服了。 秦嵩眼睛亮了一下,脱了衣服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池子。这里的水真热,很快他就觉得白天逛街的疲惫一扫而光了。 黄媛瑞在屋里忙活了一会,走了出来。她换了一件白色的温泉泳衣。 秦嵩发现,由于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手机上聊天,自己也只是见过她一次,还没看真切她就走了,因此她给自己大部分的印象都是来自朋友圈的照片。现在看来,她只是照片上看起来瘦,真人直接看竟然有些丰满。 这真是意外之喜。 秦嵩上下打量了一番,真心夸赞道:“真俊。你不仅穿红色惊艳,穿白色也俊。” 黄媛瑞突然咯咯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北方男人好土啊,哈哈哈,真俊,哈哈哈哈……你真土,什么叫俊……” 秦嵩皱了皱眉头:“你这衣服怎么仔细一看质量不太好……” 黄媛瑞立马停住了笑声:“怎么会?哪里不好?”一边说一边走向秦嵩。 秦嵩指着衣服的一块布料:“这里咯,不信凑近了我再看看。” 黄媛瑞认真地端详着那块布料,凑得更近了一点。 秦嵩笑了一下,伸出手,一把将黄媛瑞拽进了温泉。 …… 秦嵩和黄媛瑞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第二天秦嵩一睁眼,黄媛瑞正趴在床边,静静地盯着他看。 秦嵩吓了一跳,伸出一只手去摸她的胳膊:“瑞瑞,什么时候醒的?” 黄媛瑞摸了摸他的手:“我早醒了,看你睡得香,舍不得叫你,等你很久了。” 秦嵩“喔”了一声,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11点了。 “没关系啦,你困就再躺会,我先搜搜看我们中午吃什么好吃的~”黄媛瑞转了个圈,坐在床边开始翻手机。 秦嵩舒了口气,问道:“介意我在房间抽烟么?” 黄媛瑞漫不经心地说:“抽呗。” 秦嵩坐起来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根烟。 黄媛瑞站起身来找了一圈,给他在床头柜放了一个烟灰缸。 “你真贴心。” “客气。” 秦嵩不说话了,继续抽烟。 他在想一件事情。 他现在跟黄媛瑞已经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了,他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的婚姻状况说出来。如果说了,黄媛瑞很可能就跟他断了。他们才刚开始,秦嵩不想断。如果不说,这事很难瞒得住,黄媛瑞总有一天会发现,到时候,断都是轻的。搞不好她会跑到他的家乡大闹一场,给他的车喷上“渣男”两个大字,搞得自己家天翻地覆,左邻右舍看笑话,父母后半辈子都抬不起头……如果瞒住了,黄媛瑞万一对他认真了,要跟他结婚,那到时候也还是瞒不住…… 想着想着,手里的烟都快烧完了。 黄媛瑞把手机放下,走到床边,把烟从他手里抽出来,放到烟灰缸里摁灭了。 “我知道你在愁什么,也知道你是已婚的。你别担心啦,我不介意的。” 秦嵩一时语塞,呆呆地看着黄媛瑞。 “你看我干嘛,你想的不就是这件事吗?你放心好了啊,我不会打扰你在a城的生活的,那些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你这个人,你能来这里找我,陪我玩,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会跟你要求更多,更不会逼你离婚。你在我这里,可以完全放松的做自己。” 秦嵩愣了一会,开口:“你怎么知道我……” 黄媛瑞摆了摆手,“哎呀我就是知道。这很明显啊,不解释。你笨。” 秦嵩低下头,抱住黄媛瑞。 “瑞瑞,抱歉啊,我……” “好了,没什么好抱歉的,我也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跟黄媛瑞在一起,周末变得很短暂。很快,甜蜜的两天就一晃而过了。秦嵩的出差周期一般就是两天,再拖下去他也担心家里会起疑心,于是不得不回去了。 回去的飞机上,秦嵩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心里缺的那一块,终于被填上了。 而且被填得那样热烈,温和,又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能一辈子这样,简直是完美的一生。 第8章 王海的过去(七) 秦嵩第二次去找黄媛瑞,终于如愿住进了她的小房子。 黄媛瑞租的房子不大,简单的两室一厅。她说本来跟闺蜜合租的,后来闺蜜谈恋爱搬走,她就自己住了。 小房子很干净,地上铺了灰白色的瓷砖,她又在客厅铺了一大块毛绒地毯,上面摆了一个奶油色的小圆桌。她有洁癖,每天都把地面弄得一尘不染,所以经常光着脚在家走来走去。 虽然黄媛瑞整天在家闲躺着,没有收入来源,她用的东西却都是好牌子。秦嵩注意到她的吹风机和吸尘器都是戴森的,洗漱台上摆的一大堆护肤品和化妆品上大部分都印着chanel的logo,衣橱里挂着七八个款式不同的包包,基本都是i,dior,还有几个秦嵩不熟悉的牌子。 秦嵩说买一只小狗陪她一起住,黄媛瑞拒绝了。她不喜欢小动物,说那些东西掉毛,而且有寄生虫。但她喜欢养花。她的客厅里放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她说每周都会重新买一批,还会自己修剪和插花。 黄媛瑞关掉客厅的灯,打开投影仪,放《泰坦尼克号》和秦嵩一起看。 她光着脚在毛绒地毯上踩着,伸手招呼秦嵩:“你也把鞋子脱掉,上来踩一踩,这个毛毯特别舒服。” 秦嵩把拖鞋踢开,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果然厚厚软软的。 他和黄媛瑞在地毯上坐下来,抱在一起,一边看电影一边轻轻聊天。 黄媛瑞从冰箱拿出两杯鸡尾酒,一杯粉色的,一杯蓝色的,摆在小圆桌上。 “你喜欢粉色,还是蓝色?” 秦嵩歪着头想了想,“粉色的。” “好的。”黄媛瑞拿起粉色的那杯鸡尾酒,自己喝了起来。 秦嵩愣了一下,伸手去拿蓝色的那杯。 他的手还没碰到酒杯,就被黄媛瑞一把拽了过去。 黄媛瑞钳住秦嵩的下巴,嘴对嘴把粉色的鸡尾酒灌进了他口中。 秦嵩“呜呜”地哼了两声,就停止挣扎了,手捧着黄媛瑞的脸,认真配合她。 这口粉色的酒喝完,黄媛瑞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扭头继续看电影了。 秦嵩莫名其妙的控制欲冒了出来:“谁教你的?” 黄媛瑞认真看着他:“没人教过我。这个不用教啊,大叔。你青春期的时候不看带颜色的古代言情小说吗?男主喂女主喝茶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 秦嵩:“……” 当天晚上,秦嵩睡在了黄媛瑞的床上。她的床非常松软,浅蓝色的床单,乳白色的被子,上面零星点缀着小熊的图案。床头放着一排毛绒玩具,有巧克力造型的,华夫饼造型的,冰激凌造型的,甚至还有两只海星和一个螃蟹。 秦嵩觉得黄媛瑞的内心就是一只小兔子。她有时候看起来张牙舞爪,内心却是一个可爱温柔的小女人。 秦嵩最喜欢柔软的女人。他认为,女人的外表可以张扬,可以强势,但内心一定要柔软,还要听话。 她可以强势,但是自己的真强势一定要能压倒她的小强势。 她可以锋利,但那点小小的锋利只能是点缀,底色必须还是温柔。 黄媛瑞符合秦嵩的一切条件。 第9章 黄媛瑞的过去(一) 时间一晃,黄媛瑞已经和秦嵩在一起了两年。 这两年里,秦嵩对黄媛瑞越来越好。 闲的时候,秦嵩一周坐飞机来找她一次,忙的时候,两周来一次。 偶尔秦嵩会带她出去旅游。两个人去爬过山,潜过水,还一起滑雪,骑马。 黄媛瑞每年的情人节,七夕节,生日,甚至儿童节和妇女节,都会准时收到秦嵩订的鲜花和礼物。 她的首饰盒已经装满了,又买了个更大的,又装满了。 橱子里的包也越来越多,她在网上买了个亚克力的包包收纳柜,把十几个包都摆了进去。 秦嵩很少主动给黄媛瑞打钱,但是黄媛瑞每次找他要钱,他都立马转。 每个月的房租、办美容卡、打玻尿酸……这些都是常规理由,秦嵩一般转个千,一两万。 黄媛瑞也用过一些很离谱的理由,比如妈妈要做手术,一次要十万八万,秦嵩也转。 这些对秦嵩来说都是小事,他不计较。 后来黄媛瑞又去报名了驾校,科目一挂了一次,科目二挂了两次,科目三挂了一次,总算连滚带爬地扯了个驾驶证。 她想要一辆白色的保时捷。 秦嵩想了想,也给她买了。 车可以,房就先算了。秦嵩有点担心给她大钱就再也掌控不住她了。 黄媛瑞70的时间都是乖巧温顺的,但30的时间也会作闹。 秦嵩在她作的时候也会很烦,但每次都坚持着把她哄好,从没让她生过隔夜的气。 哄好之后,黄媛瑞每次都依偎在他怀里,虚弱地认错:“老公,你辛苦了。小女孩都会有些脾气的,谢谢你包容我。” 在黄媛瑞眼里,秦嵩不仅有钱,还很舍得花时间陪她。 爱是什么,爱是有钱人的时间,是普通人的钱。 黄媛瑞现在什么都有了。 其实,黄媛瑞第一次见到秦嵩的时候,有三个男朋友。 不是曾经有过三个男朋友,是:同,时,有,三个男朋友。 我们在这里姑且称之为:老大,老二和老三。 老大和秦嵩一样,也是北方人。他三十来岁,有老婆和儿子。 他脾气很好,温和有耐心,长得有点像演员田雨。可惜他那方面不太行。 他和黄媛瑞一开始也曾热烈的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后来渐渐地就长期分居南北两地了,一年见两三次。 黄媛瑞也不知道他还坚持跟自己在一起到底是图什么,因为他们就连见面的那两三次,都不是每次都会发生关系。 黄媛瑞之所以能安心在家躺着,不学习不工作,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老大在背后做经济来源。 她坚持每天都给老大发消息,分享自己真真假假的日常点滴,散发阳光和正能量,并每个月领取一次“工资”。 她根本不会做饭,也不会插花。 黄媛瑞觉得,花时间做饭是对生命的严重浪费,插花更是一种很傻的行为。她不仅不喜欢动物,也不喜欢花。 她有个闺蜜群,里面除了她还有两个女孩,一个叫年糕,一个叫西西。 她想给老大发做饭的照片展现自己贤惠的一面, 就让年糕分享点做饭照片到群里。想给老大发自己在插花陶冶情操,就让西西把最近在插花课上的作品发过来。 再说说老二。 老二是黄媛瑞的大专同学,家里开了个小的食品工厂,主要做果酱饼干。其实他长得也算高大,但谈不上帅气,而且很憨。 黄媛瑞不可能跟他结婚。如果朋友问起老公家里是做什么的,她要是说“做果酱饼干的”,会很离谱,也很好笑。她很好强,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对话发生。 不过,老二是黄媛瑞的忠实信徒。就像秦嵩曾经像狗似的追丁婉一样,老二也在大专的几年里像狗一样追黄媛瑞。 上学的时候,黄媛瑞喜欢跟各种男生聊天聚会,喜欢在女生堆里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喜欢八卦、吵架,老二都知道。 他觉得这很厉害。 他崇拜黄媛瑞,认为这是一个有主见和智慧的女孩。 黄媛瑞则认为他是个蠢人。 她不允许他约自己,只允许自己约他。 馋了就喊他请吃饭,新片上映就让他带自己去电影院。 反正老大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面,黄媛瑞不可能自己孤单地过日子,所以有老二陪着也不错。 但是每当老二想去黄媛瑞家里坐坐,她都会礼貌地婉拒。 “这样不好。我妈说了,女孩子结婚前都要清清白白的。我要爱惜羽毛。” 听了这种话,老二更喜欢黄媛瑞了。 老大和老二,虽然一个远,一个蠢,但好在稳定,包容。 两个人的性格都稳如老狗,只要黄媛瑞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情,这两段关系就始终像柏油马路一样宽阔平稳。 老三就不一样了。老三真的让黄媛瑞很闹心。 第10章 黄媛瑞的过去(二) 黄媛瑞是在一次酒局上认识老三的。从加上微信,到老三约她晚上散步,再到正式在一起,前后也就10天。 老三有家室,这点没法撒谎。酒局上的人都知道。 但是剩下的事,他件件都撒谎。 他说自己跟老婆感情不好,每天闹得鸡飞狗跳,经常互殴。 说自己父母也不喜欢这个儿媳妇,整天劝他离婚。 还说了一些老婆的隐私,比如曾经为他打胎两次,而且在外头有人。 黄媛瑞从这些话里提炼出了关键信息:他随时可能离婚。 老三性格活泼粘人,不过他经常情绪不稳定,像个小男孩,黄媛瑞跟他吵架是家常便饭,一周能被气哭4次。 但他还是给了黄媛瑞很强的恋爱体验感。再加上他经济条件也非常不错,是个富二代,自己也做着生意,动不动就给黄媛瑞零花钱。黄媛瑞心里总止不住地燃起跟他结婚的希望。 他老婆哪怕千不好万不好,也能每天开着宾利出门。哪怕前一秒互殴,后一秒也能赌气买一张机票去国外,住着名贵的酒店,狂买几只奢侈品包包散心。 这就是黄媛瑞渴望的生活。 黄媛瑞的父亲是维修工,母亲在百货商场卖文具。父母只给了她一张漂亮的脸,别的给不了太多。 更何况她和老三的感情,虽然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但好的时候能甜得像玫瑰拌蜜,如果他们两个结婚,她敢肯定,根本不可能发展到互殴那一步。 西西喜欢在网上找占卜的算命。黄媛瑞让西西推了个占卜师微信,特意算了算自己跟老三的未来。 占卜师说,老三的老婆磁场混乱,日子只会越过越糟糕。还说,老三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离婚,黄媛瑞会跟他结婚。 说的都是黄媛瑞想听的,她觉得这500块钱花的值。 年糕过生日,西西加班。黄媛瑞陪年糕一起去吃牛排。 她们的位置在餐厅角落,并不显眼。 第一道菜刚上来,黄媛瑞就看到老三带着自己老婆推门进来了。 这样的巧合让她忍俊不禁。 她赶紧拍了拍年糕的胳膊,示意她往门口看,同时亢奋地拿起手机,准备偷拍几张发到闺蜜群里给西西看。 拍着拍着,她嘴角的笑意就没了。 老三正在帮他老婆切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叉子喂到她嘴里。他老婆嘴角沾上了酱汁,老三贴心地帮她用纸巾擦掉。 他老婆没化妆,也没好好梳头,就像随意去楼下麻辣烫店吃饭一样,而黄媛瑞每次来这家餐厅都要精心打扮一小时,开心自拍20张。 他们很恩爱。 他们明明很恩爱,老三撒谎。 黄媛瑞这才明白,每对恋人都有甜蜜的时候和争吵的时候,就像老三情绪不稳定时,也会骂她“滚”、“神经病”、“颠婆”一样。老三只是把自己和老婆争吵的这部分内容,放大给她看了。 黄媛瑞一下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鸡贼。 桌上的牛排和鹅肝都冷掉了,她现在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去。 年糕在旁边很尴尬地埋头吃饭,一句话都不敢说。她知道黄媛瑞有多要强,多爱面子。 那天晚上,黄媛瑞一个人回到家里,开了一瓶老三送她的红酒,一个人喝了小半瓶。 喝晕了又从挎包里掏出一盒细烟,连着抽了两支。 床头还摆着她和老三用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老三呲着一排大白牙,笑的很阳光。 她没想好该怎么办……大吵一架还是悄然离去,继续相处还是忍痛分手,这些她都没想好。 就在她的感情一团乱麻的时候,她在高铁上遇到了秦嵩。 她比秦嵩注意到她更先注意到秦嵩。 她站在高铁站台准备上车的时候,就透过车窗看到了秦嵩。 她每次坐高铁都买商务座,就是想大浪淘沙。 她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透过车窗射了进去,开始对秦嵩进行全身扫描。 秦嵩那天穿了朴素的商务简装,黄媛瑞看不出牌子,但看到了他腰间的爱马仕腰带。 她又往秦嵩手腕上看,但因为角度原因,完全看不到他戴什么表。 最后她开始打量秦嵩的侧脸。他看起来挺高,也壮,很刚毅的轮廓和鼻子。 扫描结束,时间没超过5秒钟。 黄媛瑞清了清嗓子,把头发顺了顺,又整理了一下短裙的裙摆,扭着腰上车了。 第11章 清醒的恋爱脑 在一起两年后,黄媛瑞发现自己对秦嵩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她只是抱着狩猎的心态抓住了秦嵩这只优质的猎物。 就像她之前的猎物一样,她的想法很简单: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让鱼塘里的每一条鱼发挥自己应有的价值。 微博上说这叫渣女,海王。后来又有一个更贴切的词:海后。 黄媛瑞抱着手机读着这些词条歪着嘴笑起来。 她觉得这都是蠢笨如猪的人发明的词。 黄媛瑞读过的书并不多,上学的时候成绩也很差。文学作品说不出来几部,但骂人的词倒是信手拈来。 “只有蠢笨如猪的人,才会做感情里的loser。常胜将军是造不出这种词儿的。” 她对秦嵩也不例外,妥妥的利用。 她没工作,所以谁能给她钱,谁就是她的老板。 这几个男朋友,个个都是老板。自己把恋爱戏码演好,保持皮肤的白嫩和身材的姣好,老板满意,自己就有钱拿。 就这么简单。 和秦嵩在一起的第二个月,她跟老三正式提出了分手。 老三让她有种被戏弄的屈辱感。她现在有秦嵩了,跟秦嵩在一起很开心,没必要留着老三这个毒瘤每天提醒自己曾经妄想嫁给一个骗子。 秦嵩来找她的时候,她就专心陪伴秦嵩,然后跟老大和老二说自己去父母那里住两天。秦嵩走了,她就跟老大老二说,自己从父母那回来了。 秦嵩给黄媛瑞留下了很多回忆。 随着越聊越深入,她对秦嵩的了解不再只是那一条爱马仕腰带,也不再是秦嵩在a城的别墅和豪车。 她渐渐地知道,秦嵩曾经也是人堆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男孩,是两兄弟里没被父母偏爱的那一个。小时候也曾拿着刀要去救朋友,曾被母亲理直气壮地翻了日记,大半夜哭着从家里跑出去好几公里,曾在大学认真的喜欢和追求一个女孩好几年。 秦嵩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强硬和大男子主义。 对外他总是很冷硬,但和黄媛瑞在一起,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像个孩子一样钻进她怀里。 同时,她发现秦嵩是一个很坦诚的男人。 他从不会对自己说何倩哪里不好。提到何倩,他会坦然地告诉她,“何倩对我和我爸妈是真的好,她是个好妻子,只是我对她没感情。这不是她的问题。” 他没有像老三那样选择用贬低老婆来取悦黄媛瑞,这让黄媛瑞觉得很踏实。 “踏实?这让你觉得踏实?他都不愿意在你面前说自己老婆不是,这叫懒得取悦你。你不说他不走心,说他踏实?”西西伸出五个指头在黄媛瑞眼前晃,“您没事儿?恋爱脑啦?” 黄媛瑞瞪圆了眼睛,认真地说:“那我也是个清醒的恋爱脑!你知不知道,人的秉性是一贯的。一个男人,如果跟外面的女人贬低自己的妻子,那他一样会跟下一个人贬低这个女人。秦嵩面对我都能坚持不说何倩的坏话,这才是有担当的真爷们!” 西西冷不丁接了一句:“这么有担当,怎么还出轨?” 黄媛瑞一下就被噎住了。 她翻了个白眼,点了根烟,“你不懂。他跟何倩那是婚姻,跟我是真喜欢。” 西西和年糕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咖啡都喷在了桌子上。 年糕笑了两声就刹住车了,西西继续笑,笑得直不起腰。 黄媛瑞很奇怪地看着她们两个:“笑什么呢,颠了?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年糕看了西西一眼,西西终于止住笑声,平复了一下才开口: “好好品品刚才你说的那话,我是说,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黄媛瑞一下就愣住了。 从回家的路上,一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黄媛瑞一直在不停地复盘自己和秦嵩的点点滴滴。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很不一样。跟什么老大老二老三都不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他已经不再是利用了,而是依赖。 秦嵩来不了小城的时候,她总是很焦虑、烦躁。 她以前不会这样。一个不来还有另一个。 三四个男朋友总有一个在的,是谁都一样。 秦嵩不一样,她格外在意他。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心疼秦嵩。 俗话说得好,男人三分醉,演得你流泪。 男人喝醉了给她打电话,她总是很烦。大着舌头话都说不明白,还要坚持在电话那头逼逼赖赖,能被听懂的话不超过三句——这样的电话鬼才想接。 秦嵩偏偏特别喜欢喝醉了打电话,每次喝醉了都要打给黄媛瑞。 他本就是个自我的人,喝了酒就变得更自我。 他才不管凌晨黄媛瑞是不是已经睡了,不管喝到几点,都要给她来个电话。 两年了,黄媛瑞一个电话都没漏接。她不仅不反感他的来电,还心疼他大半夜喝醉难受。 一开始,黄媛瑞为了展现自己的“温柔贤惠”,还半开玩笑地嘱咐他,“钱都花了,唱歌的时候挑个最漂亮的搂着啊。” 时间长了,她渐渐的开始反感这个玩笑,把这句嘱咐改成了“你敢多碰那些公主一下,我立马打飞机过去打爆你的头。” 年糕的男朋友也爱喝酒,年糕给他买了很多解酒糖。 黄媛瑞跟年糕要了链接,准备给秦嵩买。 打开链接,她计算了一下价格,平均下来十几块钱一颗。 “这破东西能解酒吗……这包装做得跟闹着玩似的……”,她一边吐槽,一边重新搜索,最后给秦嵩买了几百块钱的解酒茶。 从网购软件上退出之后,她想了一会,又重新点开了软件。 她给秦嵩挑了一个烟灰缸,给自己也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那是一个冰山造型的烟灰缸,很有特点,也很好看。 和秦嵩在一起的第25个月零3天,黄媛瑞睡醒后打开手机,水晶指甲敲在屏幕上,咔哒咔哒编辑了两段话。 她打开微信,把这两段话分别粘贴到两个对话框,向老大和老二提出了分手。 第12章 张琼(一) 秦嵩的公司走了一个营销人员,他要再招聘一个。 正好胡横的小学同学说老家有个姐姐,以前在售楼处当销售,后来回家生二胎了,目前一直待业,说她人聪明,又踏实能干,问胡横能不能让她试试。 胡横面试了一下这个女人,感觉还不错,跟秦嵩说了一声就让她留下了。 她叫张琼,比秦嵩大六岁。 她来公司的第四天,秦嵩从黄媛瑞那里回到a城,见到了她第一面。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腰部的设计把她的腰显得非常细。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这个女人下半身很丰盈,大腿圆润。 秦嵩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屁股好大。 胡横的小学同学说的没错,她确实很能干,而且伶牙俐齿。来公司没多久就到处跑业务,不跑业务的时候就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而且做事灵活又利索,方方面面考虑都很周到。 不过,张琼人如其名,她真的很穷。 胡横告诉秦嵩,张琼十年前本来日子过得还不错。 张琼农村出身,但是长得水灵白净。 她姑姑在城里开超市,张琼中专毕业去给超市帮忙,和对面服装店的店主小伙谈起了恋爱。 张琼的家里人不同意他们交往,硬逼着张琼分手了。 最后她通过相亲,找了个城里的老公,她老公还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 她家里人无一不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 婚后,张琼在售楼处卖房子,两人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挺滋润。 可惜好景不长,张琼的老公在火车站排队买票的时候,正巧遇见前面排队的女人在被小偷摸包。 这个正义的男人想都没想就出手制止。 他以为小偷是一个人来的,结果他一出手,小偷突然从一个变成两个。 张琼的老公还没来的及看清形势,腹部和腰部就被连着捅了两刀。 买水回来的张琼在火车站的大厅里哭喊着给他捂住伤口,一股一股的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 小偷跑了,被偷的女人也不见踪影,别说医药费,连句“谢谢”都没留下。 张琼的老公差点丢了命,在医院又抢救又输血,把家里不多的积蓄花了一大半。 张琼的家里人并没有感叹他见义勇为,都说他多管闲事。 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日子才渐渐又回到正轨。 几年后,张琼怀了二胎,辞掉了售楼处的工作回家安心养胎。 怀孕8个月的时候,家里又出事儿了。 张琼老公给铁哥们做担保,铁哥们跑得不见踪影,所有的债务都落在了张琼老公头上。 追债的人每天去张琼老公单位闹,于是他房子没了,工作也没了。 张琼挺着8个月的大肚子,哭着去求家境较好的几个姨妈帮帮她家。 ……直到现在,张琼的小女儿已经6岁了。 她和老公已经领了离婚证,但离婚没离家,两个人还凑活着住在一起。为了多年的夫妻情分,也为了孩子,张琼还在帮他还债。 知道这些事之后,每次在公司遇到张琼,秦嵩总是下意识的多看她两眼。 这时候张琼已经36岁了,虽然眼角已经有了几条细纹,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风韵犹存,有种成熟的美。 她没有因为暗无天日地常年还债就灰头土脸。相反,她的头发依然富有光泽,又黑又直,长到腰间,皮肤也很白。 她甚至坚持每个月都做指甲。 当然,她得指甲没有黄媛瑞那样奢华——上面又是水钻又是链条——她只涂一点淡粉色的指甲油。 秦嵩认为,一个女人的状态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头发和皮肤。一个状态好能量足的女人,总是头发柔顺,皮肤白嫩。 被生活一次又一次打倒,最后还能笑着站在这里,这才是真正的热爱生活。 女孩和女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女孩可能因为不懂这个世界的黑暗而热爱世界,而女人往往是在看清这个世界的黑暗之后,依然选择热爱世界。 秦嵩打心眼里欣赏和佩服她。 她来公司满两个月的时候,秦嵩把她叫到办公室,给她发了3万块钱现金奖励。 她在秦嵩办公室很不好意思地笑着,双手来回搓动。 秦嵩说,你初来乍到,但做的很不错,我都看在眼里,这是你应得的。 秦嵩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3万块钱他没有一点歪心思在里面。 上周他看到了张琼背的挎包,他记得自己给黄黄媛瑞买过一个一样的。 只不过,黄媛瑞的那个包,logo是四瓣花,张琼这个却有五瓣。 秦嵩看了感觉很不舒服。 没有哪个女人不想背真的包。 秦嵩想到,同样是漂亮女人,同样热爱生活,黄媛瑞一个无业游民都背着正品,张琼每天加班到半夜,却还要背着一个假到男人都一眼看出来的赝品。 秦嵩觉得,她和黄媛瑞本质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漂亮的女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可她们看起来,一个是娘娘命,一个是丫鬟命,这归根结底是她们选择的男人不同。 这么有风韵的外表,努力的生活态度,却遇上这么无能的丈夫。 他心里涌动着一股劲儿,莫名其妙想帮助她。 第13章 张琼(二) 张琼来到秦嵩公司的第四个月,秦嵩买下了a市的一个酒店。 酒店名叫天丰酒店,不算很豪华,开在大学城附近。 秦嵩把酒店相关的业务都交给胡横管了。 这两年,胡横渐渐地对秦嵩的越轨行为停止了说教,因为他发现说了也没用。 秦嵩也带黄媛瑞一起和胡横吃过几次饭。 秦嵩把酒店的302房间单独装修了一下,不对外开放。风格是黄媛瑞喜欢的欧式轻奢。 黄媛瑞偶尔会坐飞机来a城找他,一来就住在这里。 后来,黄媛瑞渐渐地把302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 她不再每次都带着行李飞来飞去,把自己一部分衣物和洗漱用品都留在了302。 她的出租屋不属于她,她每隔三个月都要交房租给房东。这时刻提醒着她,这是房东的。 但她不用交房租给302,302是秦嵩的,秦嵩是她的,所以302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小家”。 黄媛瑞很幸福,她并不知道,一年后秦嵩要在这个温馨的小家里置她于死地。 这天,秦嵩带张琼去外地出差。 晚上,两个人一起陪客户喝酒。张琼酒量非常大,甚至比秦嵩还大。 把客户送回去后,两人回到住宿的酒店,顺理成章地睡在了一起。 成年男女之间,有时候不需要太多言语,很多事都是心领神会的。 秦嵩对张琼彻底上了瘾。 脱了衣服,张琼什么都会,秦嵩次次都死过去又活过来。 穿上衣服,秦嵩可怜她,佩服她,甚至非常尊重她。 秦嵩管张琼叫“姐姐”。张琼成了他心里女神一样的存在。 这是黄媛瑞这种丫头片子根本提供不了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黄媛瑞那些所谓的温柔和照顾,怎么看怎么像演的。黄媛瑞就像猫,大部分时间都自己舔爪子玩儿,饿了才喵喵叫着在地上打滚儿,对主人撒娇。 而张琼像一只成熟的母狐狸,她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和稳重的气质。她的温柔像一块巨大的温暖的一样,自然地包裹住秦嵩。 黄媛瑞只会天天花钱,而张琼能帮自己挣更多钱。 张琼是人妻,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当过母亲的女人,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温暖气质,会疼人。 秦嵩自幼就是正宗的白幼瘦审美,永远爱年轻的小女生。别说女人比他大6岁。就是大一岁,他也觉得对方太老了。 他不仅上学的时候喜欢小巧白净的女孩,后来娶的妻子也瘦得离谱。 他一直觉得胖女人很油腻,很恶心。 黄媛瑞算是清瘦里稍微有点丰盈,而张琼则有些微胖,她不仅手臂有点肉肉的,小腹也有些丰满。 秦嵩高中那些年,男生管微胖的女生叫坦克。 现在看来,秦嵩认为这简直是放屁。 秦嵩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张琼,让张琼扔掉了那个从百货商城买来的“五瓣花”挎包,给张琼一口气买了三只“四瓣花”。 他甚至牢牢记住了张琼两个孩子的名字,年龄,和学校。 他给张琼的一儿一女买了一堆价格不菲的玩具、零食和书包,后来又给两个孩子买了平板电脑和电话手表。 秦嵩一直对小孩没什么感觉,现在这算是爱屋及乌。 秦嵩和何倩没孩子。何倩生不出来。而弟弟秦宝家已经有两个女儿了。 “孩子”在秦嵩家一直是个尴尬的话题。 照顾张琼,照顾张琼的孩子,让秦嵩觉得很自豪。 他非常嫉妒和蔑视张琼的老公,认为他不仅无能,而且下贱。 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给张琼和孩子买东西,从来都是直接顺丰寄到张琼家里。他在用这种方式刺激和挑衅那个无能的男人:你养不起的老婆孩子,老子养得起。 就算这个男人挥舞着拳头找上门又怎样呢?你老婆帮你还债,我养着你老婆,四舍五入,老子在帮你家还债。你应该谢谢老子,谢谢你老婆。如果没有老子在背后给你老婆撑腰,你早该喝西北风。 秦嵩想笑。 他觉得自己像个英雄,是张琼暗无天日生活里的一缕阳光,不遗余力地拯救着她。 第14章 焦虑(一) 秦嵩跟张琼在一起之后,每天沉浸在温柔乡里,不知不觉已经三周没去找黄媛瑞了。 黄媛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她从来没担心过秦嵩会喜欢上别人,因为秦嵩两年里给她的爱太确定了,她只觉得秦嵩忙。 但就算是忙,仅仅因为见不到面,她就觉得很难熬。 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三四个人围着她转了,她现在只有秦嵩,也只想要秦嵩。 情绪价值这种东西,要喜欢的人给才够甜。 黄媛瑞是焦虑体质,无法长时间闲坐着。 她是那种玩也要玩出点名堂的人。 小时候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沙子,别人都在沙地上乱跑乱跳,或者拿着小铲子胡乱在沙堆上写写画画,黄媛瑞则会在心里默默计划今天要在沙堆上做个蛋糕。 用沙子堆起来一圈,压实,弄圆,再砌一圈更小的,插上几根树枝,一个点了蜡烛的生日蛋糕就做好了。 最后所有小朋友都走了,只有黄媛瑞还蹲在地上做蛋糕。这个蛋糕做不完她就不回家吃饭。 她妈妈跟朋友们夸她有毅力,以后一定也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上学之后,黄媛瑞经常和女同学有矛盾。她嫉妒比自己好看的,瞧不起家里贫困的。并且非常记仇,一旦有谁惹到她,不管她有没有反击,都会在心里记恨很久。 十几年前惹过她的人,十几年后她想起来还会恨得牙根痒痒。 她经常在心里诅咒那些曾经的敌人早点去死。 后来她渐渐明白,自己不是有毅力,是偏执。 偏执是天生的,焦虑是遗传的。 她妈妈也容易焦虑,在家见不得任何一个人闲着。 黄媛瑞和爸爸在家基本没有能闲坐着的时候,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超过五分钟,妈妈就要如临大敌地在周围转圈,催促他们看本书或者去捣个蒜。 催来催去,一家人的生活也没有在焦虑和忙碌中蒸蒸日上。 妈妈依然在百货商场卖文具,爸爸依然是修理工,黄媛瑞依然学习很差。 老虎的孩子,每天睡觉,也是老虎。牛的孩子,每天犁地,也还是牛。 她不明白这种焦虑有什么意义,但不知不觉已经被耳濡目染,最后也成了一个闲不住的人。 过度的偏执和焦虑是一种病,她该去看心理医生。 但她不会去看的,她起码每天过得还是很开心,她觉得动不动就要去看心理医生的人真挺有病的。 她受不了只谈一个男朋友,只交往一个闺蜜。她需要很多男朋友,很多闺蜜,把自己的感情世界都塞满。 秦嵩的缺席让她尘封已久的焦虑再次发作了。 这天,她把给秦嵩买的同款烟灰缸洗干净摆在桌子上,点了根烟抽。 烟能让人舒缓焦虑,她现在需要这个。 抽完烟在房间转了一圈,她开始化妆。 眼线怎么都画不好,眼线笔一直调皮地跳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指头正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这该死的焦虑已经从心理转移到躯体上了! 黄媛瑞突然暴躁起来,左手用力掐了一把抖动的右手,啪地一声把眼线笔摔在地上。 …… “老公,你在干什么?” 秦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瑞瑞,工作呢。怎么了?” 黄媛瑞拿着手机,一屁股坐在床上,两滴眼泪从眼睛里滚了出来:“我好想你啊,你怎么还不来?” 秦嵩:“别哭别哭,瑞瑞。我算算我们多久没见了……哦,两三周了。我最近真是忙忘了。我想想……这周末去找你,好吗?” 黄媛瑞带着哭腔说:“老公,我心情好差,我总是感觉很孤独。” 秦嵩:“怎么了呢这是?发生什么了?” 黄媛瑞抿着嘴看了看地面,彻底大哭起来:“老公,什么都没发生,是我,我感觉自己不太好。见不到你我好焦虑啊,我以前不会这样的,我这是怎么了?” 秦嵩:“瑞瑞,你别急,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忙了没及时去看你。见面我好好安慰你,好吗?” 黄媛瑞流着泪猛地点头。她对秦嵩已经彻底不装了。 现在她对秦嵩说的每个字,表露的每一分情绪,都是她真实的自我。 能让她在焦虑的时候用温柔的话语渐渐镇定下来,她感觉秦嵩真的很亲切。 “瑞瑞,还在哭鼻子吗?说句话让我听听,看你有没有哭成小猪。” 黄媛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鼻子冒出一个鼻涕泡。 她突然说:“老公,我想跟你在一起。” “傻孩子,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黄媛瑞小声说:“我好想嫁给你。” 秦嵩愣住了。 “好好好,嫁给我。不哭了哈。” 黄媛瑞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他在开玩笑。 但她没开玩笑。 她不知不觉已经真的想嫁给秦嵩了。 她认真想过了,秦嵩和何倩一没感情,二没孩子,离婚对他来说不是不可能。 而且何倩生不出孩子,但自己很健康,一定能给秦嵩生孩子。 嫁给他,自己也不用每次都在302金屋藏娇了,可以坦荡地跟他住在一起,每天都能见到他。 第15章 焦虑(二) 秦嵩和黄媛瑞约定见面的周末很快就要到来了,秦嵩躺在床上订机票。 这时候,张琼给秦嵩发来一条微信。 “秦嵩,周末可以出来见一面吗?” 秦嵩退出订票界面,拨通了张琼的电话。 “姐姐,你怎么了?” 张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他刚才打了我一巴掌。” 秦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敢打你?凭什么敢打你?他在哪?哦,他还能在哪……在家是?等着,我这就过去弄这个孙子。” “别过去,你再把他打了,这事就没法收场了。我们见面说……你周末方便吗?” 秦嵩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方便,你放心,我来安排。” 挂了张琼的电话,秦嵩又给黄媛瑞打过去。 “瑞瑞,周末临时要开会过个重要项目,下周再去找你可以吗?” 黄媛瑞尖叫起来:“秦嵩你想干什么!我都做好你这周末来的准备了,已经期待好几天了为什么又不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黄媛瑞的声音尖锐刺耳,秦嵩皱着眉头把电话拿得稍远了一点。 “瑞瑞,冷静一下可以吗?我也想见你,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黄媛瑞对着电话大声喊叫:“狗屁!好,冷静!我冷静!” 说罢,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秦嵩叹了口气,给张琼拨了过去:“姐姐,你在哪呢?” “我在超市,买点小米。” “周末我会安排好我们的见面。今晚也一起吃个晚饭,好吗?你跟我说说事情经过,我不想让你带着气和委屈过夜。” …… 在餐厅的包间,张琼肿着双眼对秦嵩讲述了下午的经历:借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公跟她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控制不住的滑向了那个敏感的话题。 “你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不在家,一天到晚就我一人呆在家里!我收个快递一件化妆品,收个快递一个包,收个快递一个平板电脑!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这符合你的消费习惯吗!你整天在外面干什么!” 张琼:“你还知道自己一天到晚呆在家?催债的都多久没缠着我们了?行为已经不受限制了你为什么不能找个工作?你知不知道上班已经快把我累死了!” 张琼老公:“说快递呢,你扯什么工作?你心虚?老子说快递呢!” 张琼:“为什么不能扯工作?我一天到晚都在工作,这个家现在什么都是我在挣,我连说都不能说了吗!” 张琼老公:“你装什么在这?当我不知道你那点破工资?够干什么,够让你一个月买这一堆好几万的破烂吗?扪心自问你难道不是在外头卖吗我请问呢?也真是难为你人老珠黄了还能有人肯买哈!敢作敢当呗,这儿也没外人,跟我起立牌坊了?” 张琼:“你真是个恶心的窝囊废。” 啪,迎面而来一巴掌,张琼的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 …… 秦嵩紧紧地握住了张琼的手:“姐姐,都是我的错,我之前真的不该弄的这么张扬。” 张琼淡淡地说:“不怪你。一团乱麻地住在一起,有摩擦是迟早的事。这种事我也预想过,只是没想到真挨打的时候,还是很屈辱。” 秦嵩:“姐姐,咱搬出去住,好吗?咱俩住一起。” 张琼苦笑了一下:“我还有两个孩子,没法长期不在家。从当妈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被拴住了。” 秦嵩:“那我给你找地方,暂住两天,你离开那个环境恢复一下心情。” 张琼:“好。我去你开的酒店住两天,这样也方便见到你。房费我付给你。” 秦嵩:“胡说什么房费?别侮辱我。房间我给你挑个最舒服的,你放心住。” 吃完饭,秦嵩给胡横打了个电话,让他把302收拾出来,给张琼住。 秦嵩本想给张琼安排更豪华的住处,但张琼点名要去他开的酒店。 302确实是天丰酒店最舒服的一间——不仅房间最大,装修得也好看。还布置了按摩椅、蓝牙音箱、冰箱、微波炉和智能马桶,床品是真丝的,就连花洒都专门换成了双重过滤的美肤香氛款。 这本来都是为黄媛瑞弄的。但她现在又不在a城,那张琼暂住两天也不是不可以。 胡横安排保洁人员把黄媛瑞放在302的日常用品和几件衣服装进了一个大行李箱,塞进302的大衣柜里,又重新打扫了一番,302看起来焕然一新。 张琼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周六上午就搬进了302。 到了302,张琼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繁忙的工作和压抑的家庭让她疲惫不堪。 她用香喷喷的花洒洗了个澡,又简单敷了个面膜,钻进了全新的真丝床品里,想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昏昏沉沉睡到了下午四五点,张琼做了四五个不同的梦。 一会儿,两个孩子在路上手拉手奔跑,一转弯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一边大哭一边四处问路人。 一会儿,她打开家门走进客厅,看到老公吊在房顶上,双脚悬在半空中,来回晃悠——已经死透了。 一会儿,她在排队买票,突然前面的人起了争执,一个把另一个捅了两刀,人群大乱。 …… 突然,张琼被一声“滴滴”的刷卡音吵醒了。 她懵懵地坐起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是有人在用卡刷302的门。 张琼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把门反锁了,所以外面的人刷不开,估计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刷确认。 秦嵩不是已经专门把302给她住了吗?怎么还会有客人来302入住呢? 张琼眯着眼睛从床头摸过手机,打算给秦嵩打电话确认。 门外的“滴滴”刷卡声停止了。 两秒过后,门外的人突然开始咚咚砸门。 张琼吓坏了,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她对敲门声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砸门声越来越大,门外的人像拼尽全力要把这扇门砸开一样,咚咚的声音密集得像鼓点。 张琼终于受不了了,她从床上光着脚跳下来,往门口走了两步,怯怯的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开门!” 张琼咽了下口水,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黄媛瑞立在门口,死死地盯住张琼:“你,是,谁?”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她脸色惨白,妆容显得十分怪异。 第16章 焦虑(三) 张琼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大脑一片空白,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让她莫名恐惧。 黄媛瑞用脚把门挡住,双手抱在胸前,一字一顿地说: “我问你话呢。你,是,谁?” 张琼的脑子飞速旋转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的房客,换上一个抱歉的微笑。 “对不起啊,美女,您消消气!我是这儿的客房经理,这周刚来上班。胡总他安排我今下午过来检查这里的马桶。我平常啊,习惯锁门了,就把门给反锁了,给您带来不便实在是太抱歉了!我一会去给您准备一个水果甜品拼盘送上来,您看可以吗?求您千万别跟我计较!” 黄媛瑞冷笑了一声:“新来的是,去跟你们胡总打听打听,知道我是谁吗?用得着你给我送水果?” 张琼稍微松了口气,语气更自然了些:“对不起对不起,美女,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影响您了,这都是我的错,我一会就去找胡总领罪!” 黄媛瑞翻了个白眼:“你忙完了吗?准备什么时候不在这挡着我?” 张琼双手合十,鞠了个躬:“美女,是这样的,您这里的智能马桶出问题了,那些脏东西啊,漏了一地,卫生间又臭又埋汰!我刚才正忙着收拾呢,您看要不……您先进来坐?我收拾好了保证立马消失!” 黄媛瑞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不早说是马桶?你恶不恶心?你们怎么搞的?之前用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整坏了?有人用我马桶了?” 张琼明白了,302是眼前这个女孩专属的房间。 她弯腰赔着笑:“美女,这个马桶啊,纯属是质量问题,突然就漏了!您放心,绝对没人用您的马桶!” 她侧身站了站,给黄媛瑞让出一条路:“美女,您别站着了,进来先坐,我收拾好了就走!” 黄媛瑞又往后退了一步:“你有病?收拾马桶叫我进去坐?你不嫌恶心我嫌。我下去大堂等着,你赶紧弄!今晚必须弄好,窗户全给我打开通风!我一会进来的时候如果有一点异味,你就别想在这干了!” 张琼连忙答应:“哎,好的好的美女,那劳烦您受累下去先等着,我这就收拾!” 黄媛瑞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张琼关上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快速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进一个袋子,把床品铺好展平,又擦干了浴室的水,反复检查了两遍,确认没问题后,赶紧拨通了秦嵩的电话。 “姐姐,我还在公司,再几分钟……” “别说了,你听我说,秦嵩!刚才有个女孩来302了!她好像是之前一直住这个房间的,哐哐的砸门,质问我是谁。她是谁啊,你了解吗?” 秦嵩懵了:“我靠!她来了?!之前没说要来啊!” 张琼:“我没让她进来,我说我是客房经理,来给她修马桶,她嫌埋汰没进来,现在应该在一楼大堂坐着等!” 秦嵩:“好的好的,姐姐,冷静,冷静!” 张琼:“我很冷静啊!” 秦嵩:“好好好,我知道,不是,我现在不太冷静……” 张琼:“好了我明白了,你的风流债我不多过问,你现在想想怎么面对,她现在还在一楼大堂!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房间里的东西已全部归位,我现在撤退,你赶紧联系胡横,让他接待一下,带她回房间!” 秦嵩:“行,关于她的事咱俩回头说。你现在去坐电梯,下负一层,从地下车库出去,你先打车去找个五星酒店入住,明天……” 张琼:“哎呀,小祖宗,你就别管我了,先想想怎么应付那个大小姐!她来a城你都不知道,你肯定之前惹到她了,跟你憋着气呢!我刚才说的谎也很难瞒住,万一她一会看出什么端倪,你真是有的受了!” 秦嵩:“姐姐,我知道了,你先撤退,我来处理后面的事!” 挂了电话,张琼迅速从房间溜了出去,从地下车库跑到地面上,打车走了。 秦嵩火急火燎地拨通了胡横的电话。 “老胡你在哪呢?黄媛瑞来了!!” 胡横:“我在家呢啊,她来了你急什么,她不是每个月都……我靠!张姐今天住在302呢?” 秦嵩:“就是说啊!不过张琼已经跑了,黄媛瑞现在在大堂坐着。我给你通个气,你听好了!刚才黄媛瑞去砸302的门了,张琼谎称自己是客房经理在维修马桶,黄嫌埋汰,去一楼等着了……” 胡横:“我明白,我这就去酒店!” …… 胡横赶到酒店大堂的时候,黄媛瑞正在不耐烦地玩手机。 “媛瑞,你来了?嗨哟,来也不跟我说声,还是客房经理给我报的信儿呢!” 黄媛瑞生硬的笑了一下:“是,再不来,就连你这的门都进不去了。” 胡横呵呵地笑起来:“瞎说,哈哈。刚才那个大姐啊,新来的!也怪我没提前跟她交代好。你说修马桶就修马桶,锁什么门呢?我刚已经让她写检讨去了,她已经把马桶修好了,你现在可以上去啦!” 黄媛瑞慢慢站起来,冷冷地盯着胡横的眼睛。 胡横的脸再笑就要抽筋了,用尽全力维持着一个礼貌的笑容。 黄媛瑞转身上楼了,胡横一屁股在大堂沙发上坐了下来,掏出手机。 “老秦,黄媛瑞已经上楼了。我任务完成了,后面你自己看着办。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搞婚外……” 秦嵩打断胡横:“这时候别说这个了,你先别回家,我不知道张琼把房间收拾到什么程度了,你跟上去看看!” 胡横:“好,好。” 胡横赶到3楼的时候,正碰上黄媛瑞从房间走出来。 胡横发现这个女孩瘦了很多,走起路来衣服都空荡荡的。 她一言不发,一步步走向胡横,脸色死气沉沉的。 胡横手心全是汗,心都揪起来了。 “胡经理。”黄媛瑞走到他面前,脸还朝着前方,眼睛斜翻上去盯着他的脸,缓缓开口,“我房间里的私人物品呢?” 第17章 焦虑(四) 胡横的心凉了半截。 “媛瑞,别急,我进去看看怎么个事!” 胡横一路小跑着进了302,四处看了看,哗啦一声拉开了衣柜。 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在里面静静立着。 门外,黄媛瑞跟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胡横一把将行李箱扯了出来,大笑了两声。 “嗨!媛瑞!你说这客房经理,说她懂事儿,她进你房间居然把门反锁了,冒昧的家伙!说她不懂事儿,她怕你的私人物品沾上马桶的臭味,居然提前把你的东西整理好放起来了!你让我说她什么好呢!” 黄媛瑞从门口走进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个黑色的行李箱。 胡横干笑了两声:“你说她这算不算将功补过了?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了她刚才的冒昧,好不?你是不知道这修厕所有多臭啊,你说你这东西染上味道可怎么好……” 黄媛瑞不耐烦地打断:“那她怎么不给我拿出来?” 胡横一拍大腿:“兵不教,将之过!我没嘱咐到位!我现在就给你物归原主,不是,物归原位!你坐下等着啊!” 说罢,胡横一下把行李箱放倒,迅速把东西都拿出来归位。 “行了行了,你手里拿的这个不是放桌子上的,是放浴室的……你别忙活了,我自己弄。” 黄媛瑞推开胡横,自己蹲下来收拾。 胡横站起来擦了把头上的汗,“哎,哎,好的媛瑞。你看还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你回去哥,我自己弄。” “好,好,那啥,老秦咋还没来,我帮你他打个电……” 黄媛瑞突然猛地把头抬起来,又死死盯住胡横。 胡横立马把嘴闭上了。 “我说过了,我自己来。你回去。”黄媛瑞面无表情地说。 “好,好,媛瑞,晚安,晚安。” 胡横倒退着出了房间,坐电梯到了一楼。 “秦嵩你这个孙子!你这个孙子!你还不赶紧来?我快让这个姓黄的折磨死了!不是,我以前见她的时候,挺活泼可爱一姑娘啊,现在怎么这么阴气沉沉的?” 秦嵩一边开车一边回应:“怎么样啊?她发现什么破绽没有?” 胡横:“哎呀都圆过去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擦屁股,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女的了!这是女的吗?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你找这么一人……” 秦嵩:“我还一个红绿灯就到了。你能不能行啊,一个丫头片子给你整虚了?” 胡横:“不说了,我回家了,你好自为之!” 秦嵩把车停好,上了楼。 进了302,黄媛瑞正面无表情地边看电视边吃零食。 秦嵩紧挨着她坐下,紧紧抱住她。 “瑞瑞我来了。对不起……你来怎么不告诉我啊,坐飞机辛不辛苦?” 黄媛瑞缓缓转过脑袋看着秦嵩。 “谁告诉你我是坐飞机来的?” 秦嵩愣了一下,“那你坐高铁来的?那得四五个小时啊!” 黄媛瑞诡异地笑了:“老公,我是漂过来的。我的身体被拆成了一块一块的,头算一块,胳膊算两块,躯干算一块,腿算两块……我被扔到河里,顺着河流,漂啊,漂啊,漂到了你的城市。头爬出来,胳膊爬出来……每一块爬出来,我上岸了,又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秦嵩的手一点点凉下来,他看着黄媛瑞妆容古怪的脸,说不出话。 黄媛瑞收起笑容,白了他一眼。 “你是个蠢狗吗?这就把你吓死了?” 秦嵩松了口气:“我的瑞瑞啊,你就别吓我了,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黄媛瑞把零食放下,认真地看着秦嵩。 “我今天来,是因为我真的很生气。你改变行程不来看我,这是其一。第二,我昨天挂了电话,你居然没有再打过来。第三,最重要的是,昨天一直到睡前你都没有再来哄我……你居然让我生了隔夜气!我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在忙什么?不爱我了可以直说!” 秦嵩拉着黄媛瑞的手,诚恳地说:“瑞瑞,我这几天是真的忙得焦头烂额。这几天吃住都在单位,家都没怎么回,何倩的电话我也没怎么接,这样你心里平衡点了吗?我怎么会不爱你呢?除了你我真的没有谁可以爱了!” 黄媛瑞眼里渗出泪水,她撅起嘴巴:“真的?你连何倩电话都没回?” “骗你我是小狗!我忙得哪有空管她啊,但是宝贝你真的不一样,我忙和不忙都必须跟你报备的,我昨天不是特意打电话给你报备了吗,对不对?” 黄媛瑞呜呜的哭起来:“可是你昨天没哄我,你明知道我生气了都不哄我,你知道我昨晚怎么过的吗!我睡着了又气醒!你知道隔夜气对我伤害有多大吗!” 秦嵩:“是的是的,瑞瑞,我知道,你肯定气急眼了,不顾舟车劳顿也要来找我。我现在就在这呢,任你打任你骂,你只要出气,怎么都行,好不好?” 黄媛瑞哭着扑进秦嵩怀里,又锤又打。 把黄媛瑞哄进浴室洗漱了,秦嵩才松了口气,赶紧掏出手机把和张琼的聊天记录删了,又把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瑞瑞!我们找个电影看好不好!”秦嵩靠在床上呼唤。 “你找!”黄媛瑞的声音从水淋淋的浴室传出来。 “瑞瑞想看什么类型!” “想看国外的!” “奴才遵命!看喜剧还是冒险!” “嗯……喜剧!” “好嘞!” “瑞瑞!我们点个外卖!想吃什么!” “吃水果捞!” “好嘞!” “瑞瑞!我要点饮料!你喝奶茶还是咖啡!” 浴室里没了声音。 “瑞瑞?奶茶还是咖啡?”秦嵩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声音。 “瑞瑞?你干嘛呢?”秦嵩大声问。 浴室的门开了,黄媛瑞一言不发地拎着浴室的垃圾桶光脚走了出来。 她的脚湿淋淋的,带出来一地的水。 秦嵩莫名其妙突然想到她刚才吓唬自己时说的那些“顺着河漂,后来上岸了”的话,打了个冷战。 “瑞瑞?你拎着垃圾桶干啥?床边有垃圾桶啊!” 黄媛瑞拿着垃圾桶站在床边,盯着秦嵩。 突然,她从垃圾桶里掏出一坨东西,狠狠地扔在了秦嵩脸上,同时尖厉地叫起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 第18章 焦虑(五) 秦嵩脸上一凉,感觉脸上糊了一坨又湿又冷的东西,嘴里好像也沾上了一种又苦又甜的黏液。 他伸手将那坨东西一把扯下,定睛一看,是一张用过的面膜。 黄媛瑞气得发抖:“你把我的房间给谁住了?今天那个客房经理?” 秦嵩用手抹掉脸上湿滑的液体,把面膜扔进垃圾桶,迷茫地看向黄媛瑞:“哪个客房经理?” 黄媛瑞冷笑了一声:“手机给我。” 秦嵩:“你要干什么?” 黄媛瑞一把将秦嵩的手机夺了过去,拨通了胡横的电话。 秦嵩的手心开始出汗了。 “晚上好,胡总,我是黄媛瑞。” 胡横:“媛瑞?房间里还有哪没收拾好吗?” 黄媛瑞:“胡总,我一个月没来了,刚在垃圾桶看到一个刚用过的面膜。您该不会要跟我说,这面膜是您今下午敷的?” 胡横的cpu要烧了,他实在是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客房经理要在修马桶的时候敷面膜。 犹豫了五秒,胡横说:“媛瑞,老秦在你旁边吗?” 黄媛瑞:“在。” 胡横叹了口气:“既然都在,我就招了……老秦,媛瑞,对不起。那个客房经理,一开始面试我没相中她,只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你俩也知道,我三十多了,一直单身……一来二去的,我俩有点看对眼了……就……你们懂……所以后来我才招她进来的……” 黄媛瑞打断他:“你搞老妇女不关我事,但她为什么在我房间敷面膜?” 胡横:“小黄……我在她面前,很要面子……我跟她说我是这个酒店的老大……我都没提过老秦才是老大……我一直在装……她今天身体不舒服还坚持来上班,我说给她找个房间休息……我就……就……” 秦嵩大喊大叫起来:“尼玛的!所以你就给她放到我们瑞瑞房间来?你要死吗姓胡的!你脑子被驴踢了?你不知道302是我给瑞瑞专门装修的吗?这房间连洗澡的水老子都弄的玫瑰味!老子花这么多心思是为了瑞瑞,不是为了给你那个老女人住!” 黄媛瑞一言不发,仔细观察秦嵩的表情。 胡横也大喊起来:“老秦!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明天就辞退她,我保证她再也不会踏进天丰酒店一步!小黄,哥真的对不住你!” 秦嵩还没骂够:“你少在这狐假虎威打肿脸充胖子了!还有你那个婆娘!狗屁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还有精力在瑞瑞的浴室里敷面膜?敷完也不把垃圾扔掉?挑衅老子?笑死!这次惹到瑞瑞啊,算是戳到老子命门了!你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让她在a城混不下去?” 黄媛瑞叉着腰听他俩吵了半天,摆了摆手:“行了,大半夜的,明天你俩见面再对着骂。胡横,今天这个事情我真膈应死了,你为了泡个老颠婆,让她睡我的房间?你不知道姑奶奶洁癖吗,你那个老颠婆居然还在那面不改色的骗我说她在修马桶……” 秦嵩一边不停地摸黄媛瑞的后背,一边帮她把电话挂掉了:“顺顺气,瑞瑞,不气不气。我都不知道这事儿,这孙子要把我气死了!我明天找人把这整个房间全消毒!” 黄媛瑞气鼓鼓地躺下来:“一想到她睡了我的房间我真的要膈应死了。这床我都不想睡了,我宁愿睡在地上。” 秦嵩把她抱到自己身上:“好好好,你今晚睡我身上,行不?咱不沾染这个床单。你压着我睡。” 黄媛瑞笑了出来:“你也不许沾染这个床单,沾了你就脏了。你也睡我身上。” 秦嵩翻身把她压住:“哦呦,还是你想的周全。那你睡我身上,我睡你身上,咱俩抱着打一晚上滚儿,就跟那个永动机一样,怎么样?” 黄媛瑞咯咯笑起来,又爬到秦嵩身上。 …… 黄媛瑞睡着之后,秦嵩赶紧给胡横发了条微信。 “好兄弟,一辈子,正儿八经的。” 胡横回了一句:滚蛋! 秦嵩关掉手机,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觉得黄媛瑞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尖酸刻薄,戾气极重,一言不合就大喊大叫,情绪极其不稳定,再也不是当初那只奶凶奶凶的小猫了。 出于惯性,他还能勉强坚持哄她,但这份惯性总有消失的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在张琼的对比下,黄媛瑞的优点真的已经不剩几个了。 一个月坐两次飞机去见她,为她花钱花精力花时间,她都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呢? 撒娇,哭,闹,尖叫,还有今晚这出闹剧,甚至老实人胡横都被逼得戏精上身。 秦嵩呆呆地睁着眼,开始在心里盘算,还有没有跟黄媛瑞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原本应该已经熟睡的黄媛瑞在黑暗里睁着眼,死死盯着秦嵩。 第19章 乱麻(一) 第二天早上,秦嵩醒来时黄媛瑞正坐在沙发上化妆。 “瑞瑞,一大早化妆干什么?” “回去。”黄媛瑞专心地涂上口红,看都没看秦嵩一眼。 “回去?你昨儿下午不是刚来吗?” “嫌脏。你消完毒我再来。” 秦嵩:“哦这确实……是个问题……那你几点的飞机啊,到时候我送你?” 黄媛瑞静静地看了秦嵩三秒钟,把口红啪地扔进化妆包:“你收拾一下咱们就出发去机场。” …… 秦嵩目送黄媛瑞过了安检,转身走出了机场,在路上点了根烟。 “喂,姐姐,她走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给你讲讲这一堆事儿。” …… 晚上,西西和年糕被黄媛瑞叫到了酒。 黄媛瑞化了很浓的妆,坐在椅子上抽烟。 旁边不时有男人经过,她回头率很高。 年糕:“你昨天下午不是刚飞a城吗,怎么一天就回来了?” 西西:“哎呀肯定跟秦嵩吵架了呗……黄儿你现在化妆真浓啊,你这睫毛整的像唐老鸭的女朋友一样。” 年糕:“米妮?” 西西:“姐姐,那是米老鼠的女朋友……” 年糕和西西同时笑起来。 黄媛瑞:“不对。” 西西:“哪里不对?米妮确实是耗子的女朋友啊,唐老鸭那个叫黛西。” 黄媛瑞:“秦嵩不对。” 西西:“我嗅到了瓜的味道……” 年糕也把身体往前倾了倾,两个人眼巴巴等着黄媛瑞开口。 黄媛瑞:“昨天我去302的时候,有个女人在里面把门反锁了。她自称客房经理,在修马桶……” 西西打断她:“停停停,别告诉我你信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家酒店的马桶需要客房经理修呢。不是,秦嵩破产了?请不起专门的修理工?” 年糕:“也不一定……可能就只是堵了,只需疏通一下即可。客房经理顺手通马桶,也正常……” 西西:“单纯的孩子啊,这种鬼话就是用来哄骗你这样的小姑娘的。黄儿继续,然后呢?” 黄媛瑞:“我当时信了,主要是她说马桶坏了,屎尿遍地,我就赶紧撤离302了。” 西西:“她穿的什么?工作服吗。” 黄媛瑞仔细想了想:“记不清了,但好像没穿鞋。” 西西:“姐姐!她这么敬业呢?屎尿都遍地了还要把鞋脱了光脚踩屎呢?我只听说过踩屎感拖鞋,还真没听说有人脱鞋为了踩屎!” 年糕:“她光着脚修马桶,完事还能洗脚……这要是穿着鞋修,鞋袜可洗不出来啊。所以也算合理?” 西西:“……血压上来了。黄儿,继续。” 黄媛瑞:“她确实在撒谎,中间过程我就省略了哈,总之后来,胡横说这女的是他相好。他为了撑面子,让这个女的住我房间了。哦对,她还在我房间敷了个面膜,扔垃圾桶里被我发现了。” 西西:“胡横是谁?” 年糕:“她男朋友那个头很大的朋友。” 西西:“哦,记起来了,那个憨皮。” 黄媛瑞:“后来,秦嵩把胡横骂了一顿,我们就睡了。但睡下之后秦嵩又在微信上给胡横发消息。我看不清他发的什么,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西西低头咬着吸管,思索着什么。 年糕:“你别多想啦,他肯定在责问胡横呀。” 西西抬起头来:“黄儿,你觉得哪里不对呢?” 黄媛瑞把手插进头发里按摩头皮:“说不上来。我最近心情也不太好,心总是焦虑得怦怦跳,也没什么食欲,还易怒。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心态问题。” 西西:“请停止对自己的pua,我提醒你两点。第一,你男朋友那个大头朋友是个老实人,你要好好思考一下,他真的会为了泡妞,去占用兄弟用来藏娇的金屋吗?第二,她当时为什么骗你她在修马桶?因为心虚。她为什么心虚?” 黄媛瑞在西西的指点下突然发现了这个隐藏的逻辑漏洞。 胡横如果真的为了泡妞撑面子,又岂会让这个“妞”知道这是别人的“藏娇金屋”呢? 那既然这个“妞”不知道自己鸠占鹊巢,又怎么会如此心虚? 这里面还隐藏了一个更深的问题:假如她知道自己鸠占鹊巢呢? 黄媛瑞看向年糕:“年糕,我问你。如果胡横是你男朋友,让你住在302,突然有别的女人敲开302的门,还质问你是谁,你会怎么做?” 年糕:“我会马上打电话给胡横,直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黄媛瑞:“我们换个前提,假如胡横让你住进去的时候就告诉你,这房间是他老大的女人的专属,只是提供给你暂住,你又会怎么做?” 年糕:“我会给她解释清楚,大不了就道歉呗。光明正大地承担责任。” 黄媛瑞:“再换个前提。假如你是胡横的情人,敲门的是胡横的老婆呢?” 年糕皱起眉头:“那我都要吓死了啊,我肯定都不敢跟她共处一室,赶紧想办法溜之大吉。” 西西在旁边拍了下手:“看,这不就是答案么?我告诉你,你当时真该进去看看。说不定啊,你在门口被她当猴儿耍的时候,你家秦嵩就躺在那张床上呢。” 黄媛瑞脸色突然变了,“啪”地把手里的杯子砸在了地上,酒的人都往这桌看过来。 第20章 乱麻(二) 西西向四周望过来的人拱手作揖:“淡定,淡定,各位继续,我们喝嗨了!”然后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下来,坐在了黄媛瑞旁边。 “黄儿啊,淡定。他第一次轨都出了,还差第二次吗?我真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还以为你早就接受这种结果了呢。” 黄媛瑞拿着包站了起来:“你俩继续玩,我先回家了,我没心思玩了。” 年糕连忙站起来:“别急着走啊,别回家一个人闷着……” 黄媛瑞已经快速地走了,年糕没追上,低着头回到了座位上。 西西:“人家要走,你拉个什么劲呢,让她走呗。” 年糕:“你脑子转的真快啊,刚才那些你是怎么想到的?” 西西笑了:“乱说的。胡扯八道还不容易吗,我信手拈来。” 年糕:“啊?为什么要乱说?她这几天本来心情就不好啊。” 西西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年小璇,咱们三个从小学玩到现在,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爹仗着有几个臭钱,在外面胡搞八搞三妻四妾……不然你以为我妈那个肝癌是怎么得上的?就是被他气出来的。” 年糕呆呆地望着西西。 西西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我这些事儿你俩都知道,我恨死了那些勾引别人老公的女的。她明知道我最恨这样的人,这几年还一天到晚上赶着给人当小三,她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当然,她怎么谈恋爱跟我没关系,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不是任性的小孩,不至于跟她绝交。那我心里不舒服,用语言阴阳她一下总可以。我只是说点带刺儿的话,她勾引别人老公可是实实在在的行动啊!” 年糕小声说:“好……我没想到你这么恨她。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 西西擦了把眼泪:“不是你的问题,你是最善良最好心的一个女孩子,她做什么你都包容。我心小,我对她的这些看法跟你没关系。” …… 黄媛瑞一个人回到家,进了屋先上了体重秤。 又瘦了一斤。 从开始焦虑的第一天到现在,她几乎每天都拉肚子,饭吃五口就饱。 晚上睡不着,她就抱着手机刷到凌晨,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才会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油腻的东西她再也不愿碰了,只点些果茶和水果捞外卖。 有一次,水果捞吃到一半,她又莫名开始心跳加速,跑到卫生间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漱完口,她对着镜子梳头,梳下来一堆头发。 她买了四根验孕棒,无一例外,都显示她没有怀孕。 她倒是希望这是怀孕导致的。她真的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一个男人而变得这么失常,她以前最看不起这种女的。 西西说的那些话像冰锥一样扎进她心里,反复进出,最后化成一摊冰水。 秦嵩真的在外面有人了吗? 或许这只是西西的推测。这个女孩古灵精怪,聪明的很,那她有些剑走偏锋的想法也很正常? 可是年糕性格中庸,她给出的答案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但年糕的想法也只能代表她自己,不能代表所有人。 她那个面膜真恶心。 秦嵩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再找一个呢? 可是自己刚才那一串逻辑连环问,难道还不够严密吗? 是不是不该这么早和老大老二老三分手,自己是不是闲出来的…… 或许不是秦嵩出了问题,是自己的生活突然变得单调出的问题。 秦嵩为什么没留自己多住两天,那么干脆的就送自己去了机场? 不对,那个“客房经理”是个老女人。她看起来都快40了。 可是她确实不丑,虽然老,但是挺好看的。 秦嵩在做什么? 不对,秦嵩喜欢年轻貌美的,那不是他的菜。 那难道她真的是胡横的女朋友? 秦嵩给房间消毒了吗? 可她心虚什么? …… 黄媛瑞在一连串乱麻一样的的想法中,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她突然一阵心慌,又坐了起来。 已经凌晨两点了。 黄媛瑞坐在床上,抱着双膝,眼泪哗哗的淌了出来。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些似有若无的猜忌了,每一天都好难熬。 她打开所有的灯,开始收拾行李。 她要搬到a市定居,一直住在302。她的脑袋要爆炸了,那些矛盾的问题和想法实在想不明白了。她不管那个客房经理昨天到底是谁的女朋友,但是今天,明天,秦嵩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的男朋友。 她要彻底占有秦嵩,她要让秦嵩和何倩离婚。 她要做秦嵩唯一的女人。 第21章 乱麻(三) 第二天,黄媛瑞收拾了很久。她开着白色的保时捷跑了两趟邮局,把大部分行李寄往a城后,自己背着两个挎包,走进了机场。 她坐上飞机不久,西西就出现在了酒街上。 西西平时自己做点小生意,这次她约了几个朋友来酒谈事情。 酒还是她们三个最爱去的那家,西西跟这里的老板很熟。 一进酒,老板看到西西就赶紧跑了过来。 “西姐啊,你可算来了,你那个朋友……” 西西拍了拍同行人的肩膀:“你们先去找位置坐,我跟老板聊会。” 她看向老板:“哪个朋友?” 老板痛苦地闭上眼回忆:“哎呀,还有哪个,就是那个挺高挺瘦,长头发,挺好看的那个,叫黄什么来着……” 西西:“黄媛瑞?她怎么了?” 老板:“我去,她怎么了?她昨晚在我这好一番闹腾啊!人家都不看驻唱歌手,光看她了!” 西西:“她昨天跟谁一起来的?” 老板:“就她自己!我跟你讲,她昨天就在这一桌坐着,”老板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一开始还挺正常的,在那抽烟。没一会她又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走进来坐下。我以为她等人呢,结果她一边不停的在三个座位上轮流坐下,一边开始自言自语……” 西西:“不可能。你肯定看错人了。” 老板:“你们来那么多回了我能看错吗?她昨天真的在我这自言自语了好久啊!” 西西:“自言自语?她都说些什么?” 老板一拍脑袋:“嗨呀,差点忘了。我有昨天偷偷拍的视频,你等着。”说罢,掏出手机举到西西面前。 视频里,黄媛瑞先是坐在一个座位上,脸上一副古灵精怪的表情,口中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她说的好像是: “……睫毛……唐老鸭……耗子的女朋友……” 然后她站起身来,换了个位置又坐下,摆出一个淑女的姿势,继续说: “……客房经理顺手通马桶,也正常……所以也算合理……” 说完她又换了个座位,满面愁容: “……我看不清他发的什么,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胡横是你男朋友,让你住在302……” 说着说着,她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激怒了,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周围本来就有人在偷偷看她,此时听到声音,更多的人朝她看过来。 视频里的黄媛瑞站起来对四周拱手作揖:“淡定,淡定,各位继续,我们喝嗨了!”,然后又重新坐下来,笑嘻嘻地说:“黄儿啊,淡定。他第一次轨都出了,还差第二次吗……” 西西看着视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视频里,黄媛瑞还在动。 她突然拎起挎包,很生气地走出了酒,紧接着又沮丧地低着头慢慢走回了座位。 她又开口了:“在外面胡搞八搞三妻四妾……不然你以为我妈那个肝癌是怎么得上的……她明知道我最恨这样的人,这几年还一天到晚上赶着给人当小三……” 西西把手机还给老板:“她最近报名了演员培训班,这是班里的作业。锻炼表演能力,克服社交恐惧症用的。这视频就删了,麻烦你了。摔碎的杯子你记在我账上。” 老板:“还有这种培训班?我的老天,这也太坑人了,这出去不得让人当成精神病?” 西西:“老板,话可不能乱说。你见过哪个精神病像我姐妹这样美丽精致的?她可是化了妆过来的!完事儿还要回培训班反馈作业完成情况呢……你见过哪个精神病还化妆啊?” 看着老板删了视频,她尝试着拨打黄媛瑞的电话。 黄媛瑞的手机已经调成了飞行模式,此时她正在飞机上闭目养神。 她不知道,精神病的思维已经偷偷窜进了她的大脑。 第22章 乱麻(三) 黄媛瑞在飞机上闭着眼睛梳理自己的心事。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冷静理性的人,可以把心里的想法分门别类管理的很好。就像这次的出行一样,她的目的很明确:甭管什么胡横,什么客房经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就一个目标:拿下秦嵩,让他离婚,然后两个人在一起。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反正他可以再挣。要是何倩不肯离婚,那就劝他净身出户。 她讨厌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总是把自己的内心弄的乱糟糟的。 她明明有一颗渴望理性的心,那这么感性的特质究竟来源于哪里呢?哦,遗传的。 母亲总是很焦虑,所以自己也容易焦虑,这合情合理。 已经多久没见到母亲了呢?好像搬出来租房子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 不对,见过。自己之前还给秦嵩讲过——母亲偶尔会给自己做饭打包送过来。 不对。这件事只是自己当初对秦嵩说的,不是实际发生的。 不是实际发生的吗?那她到底有没有给自己做饭送过来? 黄媛瑞把眼睛睁开,艰难地回忆着。 黄媛瑞是个情感淡漠的人,对亲人都没什么太热烈的感情。在外地上学的几年,家里不给她来电,她可以一直不联系家里。 黄媛瑞又闭上眼,想再睡一会。 落地之后,她打开手机,关闭飞行模式,立马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不是秦嵩,是西西。 “你手机一直打不通,你在哪?” “哦,我来a市了。我把所有行李都带来了,以后就在a市住了。” “在a市住?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跟秦嵩结婚。” “黄媛瑞,你说什么呢?他有老婆了!” “他可以离婚。” “你把302那个酒店的地址给我,我过去找你。” “……你要来劝我吗?我人和行李全都来了,不改变主意了。” “不是劝你,我不放心你自己在那,好歹也要去看你一下啊!” “哦,一会微信发你地址。我要去取行李了,挂了。” 黄媛瑞放下电话骂了一句:“死八婆,装什么姐妹情深。你心里那么讨厌我,当我不知道啊。” 秦嵩接到黄媛瑞电话的时候,正躺在张琼怀里发呆。 “姐姐,她又来了……” 张琼睁大眼睛:“我记错了还是……不是昨天刚走吗?” 秦嵩:“她说她要来a城定居……” 张琼:“啊这……那以后,她就要在这里一直跟你同居了啊?这丫头这是认准你了。” 秦嵩:“也太离谱了……这事哪能这么办啊。我回头劝劝她,不能让她在这住。乱套了不然。” 张琼:“她今年多大了?” 秦嵩想了想:“跟我的时候21,现在快24了。” 张琼:“在我们老家,24的姑娘都生孩子了。这丫头这是不打算结婚了啊。” 秦嵩:“头疼……” 张琼把秦嵩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快走,你得去接她,女孩子一个人在机场,还要拉行李,不方便。” 秦嵩:“不想去,就想一直跟你呆着,不行吗?” 张琼:“好啦,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撒娇。快去,我也要忙了,还得回家监督我闺女做作业呢,我不在,她贪玩的很。” 秦嵩不情愿地开车出发去机场了。 把黄媛瑞接回来在302安顿好,他借口有事,又躲到了公司。 黄媛瑞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没有秦嵩的地方总是空空荡荡,有秦嵩的地方总是温暖充实。 她喜欢a城,喜欢302。 睡了几个小时,食欲也有些回来了。她让酒店后厨给自己做了一份好吃的蛋包饭,美美的吃了起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一开门,是西西。她追过来了。 西西一进门就一把抱住了黄媛瑞。 “你个傻狗,你怎么真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你定什么居啊,就要这样投奔那个男的,离开我们?” 黄媛瑞感觉莫名其妙,僵硬地拍了拍西西,“你哭什么?” 西西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自己跑到酒去了?你坐在那一个人胡言乱语,又摔杯子又耍脾气,酒老板都告诉我了!” 黄媛瑞眼睛慢慢瞪大了:“我昨天明明是跟你和年糕一起去的,你在乱放什么屁?” 西西呜呜地哭起来:“你真的出问题了,年糕晚上哪里有时间去酒,她天天加班你不知道吗?我最近忙着谈生意,今中午才去那个酒的,老板给我看了你的视频。” 黄媛瑞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我带你回去,好吗,我们去医院看看,我觉得你可能出幻觉了,你是不是抑郁了啊,到底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西西的样子不像是演的。 黄媛瑞更加迷惑了:“我最近是有点焦虑,但我没觉得自己抑郁啊,昨晚难道我……做梦?我靠……我昨天到底去没去酒,你说的我都有点害怕了。” 西西:“你别怕,咱们去医院看看,你不想回家我们就在a城看看。你一直都很要强,但是我知道,前几年阿姨没了对你打击其实很大……” 黄媛瑞的心里有根弦猛地动了一下,警觉地问:“哪个阿姨没了?” 西西奇怪地看着她:“你妈妈啊。” 第23章 我们不一样(一) 天空突然炸响了一个雷。 黄媛瑞哆嗦了一下。 不知何时,天已经阴了,雨已经哗哗的下起来。 黄媛瑞沉默了三秒,笑着开口:“哦,你说我妈啊,我脑子抽了一下,寻思你说哪个阿姨呢。” 西西:“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把这事都给忘了……” 黄媛瑞:“别搞笑了,这要是能忘,我真是鬼上身了。” 西西:“那你昨天在酒是怎么回事啊?” 黄媛瑞:“最近心理压力太大了,我需要做点疯狂的事情给自己解解压。昨晚可能是喝多了,有点断片,就在那撒酒疯。” 西西松了口气:“哎……没事就行。” 黄媛瑞:“也难为你大老远来追我,今晚别走了,我带你吃点好吃的。” 黄媛瑞带西西去了一家海鲜餐厅,点了满满一桌子,两个人边吃边聊。 西西:“我看你还是跟我回去。男人啊,玩玩就行,你还真想跟他长长久久?” 黄媛瑞:“我有我的规划,不是被动做选择的。我是在众多选项中挑中了他。” 西西:“你为啥挑个已婚男啊,那么多未婚的大好青年,你怎么视而不见呢。” 黄媛瑞:“你是我的朋友,看待我有滤镜,总认为我配得上最好的。可现在的人都现实得很。把我放到相亲市场上,一没学历,二没工作,三没殷实的家境……哦,我甚至连双亲都没有。” 西西:“别这样说。” 黄媛瑞:“事实就是如此。我爸跑了,我就当他没了。我妈那是真没了。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呢?一副好看的皮囊,外加一堆傍身的奢侈品,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就是一层纸。戳一下,啵,就破了。” 西西:“美丽本身就是一张很好的牌啊!哪个有钱人不想找个美女改善家族基因呢?” 黄媛瑞:“现在医美整形如此普遍,会化妆的人遍地都是。美女太多了,美只是入场券。有钱人不是傻子,他们想要的是进阶版——有知识的美女,工作体面的美女,高情商的美女,家境好的美女。这条赛道已经人山人海了。我这样的人,只能吃她们剩下的,给她们老公当情人。” 西西:“有这么复杂吗……也不一定非要找有钱人啊,就找个普通的,像年糕那样,谈个平淡的恋爱,两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对你好就行,这样不好吗?” 黄媛瑞叹了口气:“由奢入俭难。这几年过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你让我再去陪一个男孩从零开始奋斗,陪他还房贷,甚至租房子,可能还要挎着菜篮子去市场买菜做饭……我受不了。” 西西:“但是啊,根据我的了解,男人出轨一年内如果都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他以后八成就也不会离婚了。” 黄媛瑞:“你从哪得来的这种谬论?” 西西:“……微博。” 黄媛瑞:“……” 西西:“微博上好多这种故事!还有还有,有个真事儿,大概20年前,有个男的,也是北方人,好像是个当官的,跟一个年轻貌美的招待所服务员好上了。他们也是好了很多年啊,可能十几年,这感情够深了?这男的给她买车买房,还给她全家安排工作。后来那个服务员就开始逼婚,这男的受不了了,给她车座里塞了炸药,把她炸上了天!” 黄媛瑞:“我借给秦嵩10个胆子,他也做不出这种事儿。” 西西:“还有,你不要给自己下定义,认定了自己就是某一种人。我们的人生有各种可能,你才20几岁,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任何一种生活!你可以找一份工作,每天早睡早起,多运动运动,再考几个证傍身,我们去过那种积极阳光健康的新生活……” 黄媛瑞笑了:“然后呢?就会有人看上我的积极阳光健康要跟我结婚么?这些都是软件。结婚还是要看硬件。这些问题我早就想过无数次了。最终的结论都是——我只适合走横刀夺爱的捷径。我跟秦嵩磨合两年了,用的很顺手,就他了。” 西西:“我是劝不动你了,那接下来怎么办啊?” 黄媛瑞:“怎么办……凉拌。你回去过你的正常生活,我在这好好筹备一下怎么给他劝离。祝我成功。” 西西:“那你要常联系我,一有不对劲咱们立马回老家。” 黄媛瑞:“ok。” 晚上,黄媛瑞给秦嵩发消息让他别来了,自己跟西西一起睡。 西西睡下之后,黄媛瑞走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抽烟。 关于母亲,她全想起来了。 第24章 我们不一样(二) 或许母亲离世这件事真的对她有些影响,她竟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本能地记忆里屏蔽了这件事。 又或许,这件事让她的精神本就处于亚健康的状态,而最近的情绪波动和焦虑彻底激发了本就不稳定的神经。 高中的时候,黄媛瑞的父母就离婚了,父亲离开小城,再也没联系过她们母女。 为什么离婚,她也不知道。或许是父亲受不了母亲了,又或许是外面有人了。 家里就剩下她和母亲,她真的很窒息。 她恨父亲为什么溜之大吉,把母亲这个烦人精完全丢给自己。 母亲偏执,强势,暴脾气,心胸狭隘。 她的婚恋观是:生生世世一双人,婚前务必要清白。 黄媛瑞很多次跟她在公共场合大吵,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很多次,她把房间门反锁,打开窗户坐在21楼的窗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 很多次,她用小刀在胳膊上试着自残。 过年前,她和母亲去超市买年货,超市的音响里,刘德华在亲切地唱歌: “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 黄媛瑞心情好极了,推着购物车走到糖果区,一边和几个售货员聊天,一边在她们的推荐下往袋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糖果。 聊着聊着,母亲推着购物车走了过来。 母亲拧起眉头,大声斥责她: “你乱跑什么?我刚让你帮我拿黑芝麻糊,你死哪去了?我找你好久!我跟你说了很多遍,家里已经买糖了已经买糖了!去年的糖还有很多根本吃不完!你挑那么多破东烂西干什么!” 她声音很大,几个售货员原本还在笑盈盈地和黄媛瑞聊天,此时都尴尬地停了下来,偷偷打量这对母女。 黄媛瑞“哦”了一声,把糖放下,转身和母亲一起走了。 她淡定地对母亲说说笑笑。 她知道,那几个售货员还在背后看着她,议论她,可怜她。 她努力装得很稀松平常,想让她们以为母亲这不是发脾气,只是习惯了大声说话,这是她们母女正常的交流方式。 走到售货员看不到的地方,她滚烫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那时候学校不让用手机,黄媛瑞就用本子和笔写日记。 她在日记本里这样描述自己的初吻:“他扣着我的后脑勺,舌头轻轻伸进我的口中,我们的舌头缠绕在一起,我感觉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写下这段话后,她羞得面红耳赤,赶紧合上本子。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家,母亲把日记本摔在她脚下,得意地冷笑:“你写的日记和小纸条,我全看了。” 黄媛瑞把日记撕得粉碎,回到房间哐地摔上门,把房间里所有玻璃和陶瓷制品全狠狠地砸得支离破碎。 她在里面砸东西,母亲在外面踹门,说,畜生,狗东西,不知羞耻的玩意。 第二天的考试,她在试卷上写满了“fuck”,被叫到老师办公室罚站了一上午。 高中毕业后,她离开小城,去外面念书。 突然有一天就收到了小姨的消息:母亲自杀了。 母亲喝了农药,躺在床上去世的。 黄媛瑞没问原因,把后事全交给小姨,一个月后才回家看了看母亲的遗像。 说难过吗,也难过,但也真是轻松啊。 黄媛瑞对着母亲的遗像说:“你知不知道,自杀的人入不了轮回,不会有来世啊?” 说完她转身走了。 走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我上网查过了,自杀是会遗传的。你真是个很差劲的榜样。” 第25章 贤妻(一) 黄媛瑞趁着食欲和好心情回来,快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她先是狠狠地在酒店睡了几天懒觉,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放松和清醒,驱赶走了所有的疲惫和负能量。 紧接着,她又每天让后厨做不同的好吃的送到房间里,认认真真地吃下一日三餐。 她把带来的东西认真布置进了302的每一处,让302看起来更像一个温馨的家。 她剪掉了头发的分叉,早晚各敷一张面膜,喝下一堆胶原蛋白和花花绿绿的保健品。每天泡完澡,她都用保鲜膜裹着身体乳和果酸的混合物像木乃伊一样从脖子敷到脚后跟。 她的精神状态和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她在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 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很多,她把这些事划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用新的状态扮演好一个美娇妻的角色,洗刷前段时间给秦嵩留下的坏印象。这一阶段的核心要点是证明自己比何倩强,秦嵩入股不亏。 第二阶段——引导秦嵩离婚。 不过,至于用什么方法引导,她还没想好。 可以用的方法很多,可能要面对的状况更多。 她决定随机应变。 这天,她说要请秦嵩吃饭,把秦嵩约到了302。 秦嵩一进门,就发现黄媛瑞早就关上了灯,点好了蜡烛,为他准备了一桌烛光晚餐。 秦嵩惊讶地问:“你说请我吃饭,不是出去吃,而是吃你做的饭?” 黄媛瑞轻轻从后面抱住他:“是的呀。空有一手好厨艺,我还没好好为你做顿饭过。” 秦嵩握住她的手:“瑞瑞,太厉害了,我之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做饭。” 黄媛瑞:“嗯呢,坐下尝尝。怕凉了,我都热过一遍了。” 秦嵩坐下来激动地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黄媛瑞给他慢慢倒了一杯红酒。 “好吃吗?” “嗯嗯……你别说,真的好吃,一点不比咱在外面吃的差!”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想吃我再给你做。”黄媛瑞微微笑起来。 秦嵩:“你也坐下,跟我一块吃。” 黄媛瑞:“好。” 吃了一会,秦嵩喝了口红酒,问道: “瑞瑞,你前几天说,打算在这定居,认真的?” 黄媛瑞:“前几天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但那时我心情不好,冲动。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不过,爱你是真的,想跟你呆在一起更是真的。我在家那边很孤单,你是我的依靠。” 秦嵩:“哦,没关系,我当然也想跟你呆在一起。那住呗,想住多久我都ok的。” 黄媛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红酒,盯着秦嵩的眼睛:“真的吗?” “当然。” “那你要记得来陪我,老公。” “必须的,有空我就来。” 黄媛瑞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我送你的那个烟灰缸呢?” 秦嵩:“我放办公室了,咋了?” 黄媛瑞:“你把它拿到我这来嘛,好不好。我有个一样的,情侣款。我们让这两个小冰山靠在一起,就像我们两个要长长久久在一起一样。” 秦嵩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嘞。” 第二天,秦嵩去公司上班了,黄媛瑞把藏好的外卖包装袋都从柜子里拿出来,塞进了垃圾桶。 当然了,那些烛光晚餐怎么会是她自己做的呢。 接下来的两个月,黄媛瑞都坚持扮演好一个家庭主妇的角色。 她下载了各种关键词里带有“家庭主妇”四个字的电视剧、电影,国内的、国外的。睡前看,睡醒看,边用美容仪推脸边看,边用脱毛仪脱毛边看,边泡澡边看,边上厕所边看…… 她认真地学习着影视作品里每个家庭主妇贤惠的姿态,温婉的表情,柔美的动作和对丈夫关心的态度。 她新申请了一个抖音账号,关注了十几个做饭博主,点赞了二十几道不同的家常菜,每天对着学。 她开始真的给秦嵩做饭,给秦嵩按摩酸痛的肩颈。 她脱下精致的小裙子,在淘宝买了几套朴素的休闲服和t恤,学了几个看似随意凌乱但显得脸很小的发型。 当着秦嵩的面,她开始拿着吸尘器吸地板,用湿毛巾擦镜子。 秦嵩说:“瑞瑞,这些事情交给保洁就行了,你让她们每天来给你打扫一次,何必自己动手?” 黄媛瑞撩了一下额前散落的头发——这个动作她也练习过好几次了——又擦了擦鼻尖的汗:“老公,这是我们两个的家,我想自己亲手打扫。” 秦嵩爱吃麻辣香锅,黄媛瑞从超市买了几斤食材回来给他炒。 她有模有样的戴上围裙,提前开了排风扇,然后热油,放葱花蒜末。 教程里说要放火锅底料。黄媛瑞从冰箱取出火锅底料,发现就剩最后一块了。 她没多想,直接放进了锅里。 成块的牛油底料,最后一块往往凝聚了整块底料里大部分的渣子和辣椒。随着这块底料进入热油,一大股又辣又呛的油烟瞬间扑面而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两个人呛得同时剧烈的咳嗽起来,秦嵩赶紧起身打开窗户通风。 黄媛瑞站得离锅更近,眼泪熏得哗哗流,她眯着眼抬手把排风扇开到最大,将秦嵩一把推进洗手间关上门。 秦嵩赶紧推门出来:“瑞瑞,太呛了,你去洗手间,那里不呛人,我来炒。” 黄媛瑞又把他推进洗手间,边咳嗽边说:“锅里加水就不呛了,我这就加水,你在厕所待会。我一个人呛得咳嗽就够了,还非得拉你陪着吗……” 那天,她炒出来的菜格外好吃。 黄媛瑞非常满意。 第26章 贤妻(二) “看,我做的饭。这次真是我做的,咋样?” 黄媛瑞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做的菜,对视频另一端的西西和年糕说。 “我的妈呀!真的假的呀?哈哈哈哈,我的天哪!”西西笑起来,“哎哟,这不是你在群里问年糕要做饭照片的时候了哈?” 黄媛瑞得意地笑了:“我现在会做的可多了,说不定不比年糕差。” 年糕:“我看看……你做的这个大杂烩真的很不错!你现在确实像个小厨娘。” 黄媛瑞:“低调低调,过奖了。我做的这个大杂……不是,什么大杂烩?这是番茄肥牛!” 西西狂笑起来。 黄媛瑞:“言归正传。你们觉得我这个美娇妻人设,学的还像样吗?” 西西:“姐姐,娇妻现在是个贬义词儿,网上都管这叫脚气。大家现在都对这个词儿避之唯恐不及,你还用这破词儿给自己贴标签。” 黄媛瑞:“呵呵,最好是避之唯恐不及,赶紧从这条路上滚蛋,我好一路飞驰。就怕嘴上一个个骂着脚气,心里却还盘算着怎么跟我抢有钱人。” 年糕:“你这些话啊,跟我俩说说就得了,可千万不要随便出去说。” 黄媛瑞:“能怎样?天啦!警察把我逮捕了!原因是什么?原因是我媚男!我娇妻!” 西西:“好好好,你都对。怎么样啊美娇妻,a城的生活还满意吗?” 黄媛瑞:“就那样,这才两个月。等我再坚持一个月,就试探试探他。” 西西:“那你抓紧。试探完了他要是没离婚的意思,你赶紧给我回来。” 黄媛瑞:“嗯啊。” 黄媛瑞又坚持着伺候了秦嵩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坚持着没有作闹,没有耍过一次大小姐脾气。 甚至,她学会了如何泡各种养生茶给秦嵩喝。 更甚至,她成功地给秦嵩包了一次饺子。 这天是5月20日,她又给秦嵩张罗了一桌子菜,还做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她打算在今天试着问问秦嵩关于离婚的事情。 秦嵩来了,吃的很起劲,一边吃一边夸她。 黄媛瑞:“老公,我还算合格不?” 秦嵩:“瑞瑞,岂止是合格,你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黄媛瑞:“那我这桌子菜和何倩做的比呢,谁的好吃?” 秦嵩:“你的好吃。她做的翻来覆去就那几个什么麻婆豆腐、土豆烧肉……妈呀,这么多年我早吃腻了。你做的这些才是又新奇又好吃。” 黄媛瑞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俩谁把你照顾得更好?” 秦嵩:“当然是你咯,你还会泡那个什么桂圆茶呢。真好喝,下午你再泡壶我尝尝。” 黄媛瑞:“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不跟她过日子了,跟我一起过啊?” 说完这句话,她暗暗吸了口气,紧张地等着秦嵩的答复。 秦嵩:“认真问的?” 黄媛瑞:“嗯。” 秦嵩放下筷子,思考了几秒,说:“我跟她很多年了……” 黄媛瑞:“我知道。你可以补偿她。” 秦嵩:“不只是经济。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就算没有爱情,也还有另外的感情。” 黄媛瑞:“没了爱情,那不就只剩下了亲情吗。” 秦嵩:“瑞瑞,我们两个刚开始的时候,你说过……” 黄媛瑞:“我记得。我说过,对你的婚姻,我不介意也不打扰。可就像你说的,相处时间久了,还会有另外的感情——我们也有亲情,我渐渐的已经离不开你了。” 秦嵩:“可是我没有理由无缘无故的跟她提离婚啊。” 黄媛瑞:“你父母那么想抱孙子,这不就是很好的理由吗?老公,你这么优秀的基因,没有女人为你传承,你不觉得可惜吗?” 秦嵩:“可是用生不出孩子作为理由跟她提离婚,这样会不会太混蛋?” 黄媛瑞:“你就这么为她考虑吗?那我呢?我从21岁跟你到24岁,哦,现在都快25了!过了今年,我的胸和脸都会慢慢下垂。你把我最棒的几年都占用了,现在还不肯给我个结果,这样你就不觉得自己混蛋?!” 秦嵩:“瑞瑞,我们心平气和地说,你不要激动。” 黄媛瑞:“我不明白,既然你也觉得我做菜比她好,照顾人比她好,那我又比她年轻、比她美,我还有一个更年轻更健康的子宫,那为什么不能让我做你老婆?” 秦嵩:“瑞瑞,你要给我点时间去考虑。在今天你提这件事之前,我从来没考虑过!因为你当初说过,不掺和我的婚姻,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去权衡!我同时跟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已经习惯了,为什么一定要我舍弃一个呢?我们已经用这种状态相处快三年了,你一直很满意,怎么如今就突然就要逼我做选择?” 黄媛瑞彻底激动起来:“你只考虑你自己!你心里、眼里只有你自己!你被两个女人同时伺候得舒舒服服,这样的舒适区别说三年,就是三百年你也不会腻!可是我已经不年轻了!我能这样偷偷摸摸给你当一辈子地下情人吗?等我年老色衰了,你一脚踢了我,我怎么办?你难道能给我发退休金吗!我也需要一个保障!” 秦嵩:“那我允许你跟我在一起的同时谈个未婚的男孩,如果你觉得他比我好,你跟他结婚我也会祝福你。这样不就不会耽误你了吗?” 黄媛瑞:“你说的很轻巧,但是我了解你,一旦我接触别人,你的占有欲就会爆发,你一定会跟我分手。” 秦嵩:“我不会。” 黄媛瑞:“我们聊不下去了,你吃完就走,我要休息了。” 秦嵩叹了口气,把碗筷收拾到洗碗池里刷干净,提上公文包走了。 黄媛瑞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坐着发了一个小时呆,她决定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她戴上耳机,给西西打电话。 西西:“喂,美丽娇妻,咋啦?” 黄媛瑞:“我中午问他离婚的事情了,吵起来了。” 西西:“吵起来了?那他就是不想离啊!那还等什么?赶紧收拾行李回来,跟他断!彻底断!不要脸的死渣男!” 黄媛瑞:“有问题。” 西西:“姐姐,有什么问题?人都不想离,这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黄媛瑞:“我比她年轻貌美,我还能给他生孩子,他为什么不想跟她离了跟我好?这符合常理吗?” 西西:“他咋说的呢?” 黄媛瑞:“他说跟她有感情。” 西西:“那这就是人家的理由啊!” 黄媛瑞冷笑了一下:“男人怎么会有感情,他们的眼里只有性和利益。这不是真正的理由,只是一个用来敷衍我的借口。” 说话间,她已经慢慢踱步到了秦嵩的公司附近。 她盯着秦嵩公司的大门,缓缓开口,对着手机另一端的西西说: “一,定,有,问,题。” 她的目光穿过公司大门的空隙,正好可以看到秦嵩停在空地上的车。 秦嵩刚才不知去哪里了,此时才回到公司,刚停下车。 他和张琼同时从车上下来,他四处看看,趁着没人,轻轻拍了一下张琼的屁股。 张琼嗔怪地打了他一下,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楼。 第27章 少女心(一) 张琼的老公最近终于找了一份新工作,出差去了外地。 两个孩子也放暑假去了乡下姥姥家,张琼家难得地空了出来。 秦嵩躺在张琼腿上,张琼轻轻给他按摩眉心。 “现在距离她上次跟你提离婚结婚的事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俩咋样啦?” “哎……我只跟她说,我会郑重考虑一下离婚的事儿。她也没说什么,我俩现在就当那天的对话没发生一样,继续凑活着过呢。” “那你的真实想法呢?” 秦嵩坐起来,靠着床头。 “真实想法……你说我能想离婚吗,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没必要啊。” 张琼点点头:“确实。我想法简单,只会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你现在的生活和和美美,离婚真的不划算。那丫头啊,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 秦嵩:“可不就说嘛。你跟你家那个都闹成那样了,最后不也是扯了离婚证却还住一起吗。这日子过起来,柴米油盐穿插在一起,再加上双方家庭也掺和,最后哪有那么好分割呢。” 张琼:“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跟她耗下去?” 秦嵩:“先耗着。我希望把她耗烦了,早点回老家住着。天天在a城呆着,早晚有一天又得因为这事儿跟我吵架,老子真的很讨厌吵架!” 张琼认真地看着秦嵩:“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啊。你虽然做事果断有魄力,是个办大事的人,但在感情上似乎有些优柔寡断。” 秦嵩:“有吗……我还以为这是重感情。” 张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或许这就是你的弱点。不过这也不算缺点,起码我就很欣赏你的真性情。” 秦嵩:“确实,我心软,不想跟她闹得很难看。我要真是个狠心人啊,早就跟她分手了。” 张琼:“但是人不能既要这样,又要那样。感情也是一样,总要有取舍,不能总是逃避。如果一个人能把所有好事都占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的。” 秦嵩:“姐姐,改天再讨论这个问题,头痛。” 张琼:“你这就是一种逃避。” 秦嵩:“呜呜,姐姐,别训我了!我饿了,想吃你烤的蛋挞。” 张琼笑着站起来:“好好好,我去给你做。” 秦嵩揉着眼睛躺下来,旁边响起微信收到新消息的声音。 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发现不是。 他又看了眼张琼的手机,看到有个叫“梁和”的人发来一条微信: “在做什么呢?” 秦嵩心里很不爽,大喊起来:“姐姐!有人给你发微信!这谁啊这是!” 张琼快步走进来,打开起手机看了一眼,在屏幕上摁了几下,随口说道: “哦,我朋友。” 秦嵩:“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 张琼:“女的。我们以前住在一个小区,经常一起散步。” 秦嵩想了想,这也不是个很男性化的名字,又把疑心放下了,耍赖般搂住了张琼的腰:“姐姐,你可不许在外面找别的男人。你只能是我的。” 张琼:“我伺候你一个小祖宗都忙不过来呢,再说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谁要我?” 秦嵩:“我要啊,我就好这口。” 张琼捂着脸笑起来。 哄走了秦嵩,张琼坐在床上,打开了手机。 刚才秦嵩在这儿的时候,她摁屏幕是给“梁和”的微信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此刻,她认真地回复起了“梁和”的消息: “我在家,刚烤了蛋挞。” “梁和”秒回:“几个小时收不到你的消息,我心里就有些痒了。你怎么会如此吸引我?” 如此肉麻的情话并没有引起张琼的反感。 她把手机扣在胸口,感到很甜蜜。 她回复道:“我也好想你。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梁和”:最近孩子们放暑假了,老婆孩子每天围着我转,有些忙不开。 张琼:“好,那可以多在手机上陪我聊聊吗?” “梁和”:“没有问题。你的一点一滴我都爱听,你可以在这里尽情分享生活,我会一直在。” 张琼在脑海里回忆着梁和高大的身躯和温和的脸庞,幸福地笑起来。 第28章 少女心(二) 其实,张琼只与梁和有过一面之缘。但就是那一面,让她深深地记住了他。 那天,张琼去银行存钱。 上台阶的时候,因为裤腿太长,高跟鞋的底部突然扯住了裤腿,她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啊”地叫了一声就向前摔去。 然而一秒之后,她并没有狠狠摔倒在地上,而是撞进了一个男人怀里。 其实那个台阶总共就三级,而且并不高,但张琼胆子很小,向前摔去的一瞬间都是紧闭双眼的。 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个结实的肩膀稳稳接住了。 对方很高,张琼睁开眼惊讶地向上望去,对方也在低头看她。 这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身板挺拔,肩膀宽阔,五官俊朗又温柔,张琼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那一瞬间,张琼觉得非常漫长。就像年少时期,怀着少女心事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的那些浪漫桥段一样——少女摔在少年的怀里,两个人深情地对视。 只是时过境迁,她不再是少女,而对方也不是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 张琼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挣扎着离开男人的肩膀,原地站好。 银行门口还有路人走来走去,她的脸已经红得不行。 “谢……谢谢你啊,我刚才不小心绊倒了。” 男人温和地开口:“嗯,上台阶要小心脚下。” 说完他就向前走了,走到路边,打开了一台白色路虎的车门。 上车之后,他又下来了。他发现车窗被贴了一张罚单。 他把罚单撕下来,看了两眼,装进兜里,又重新上了车。 张琼呆呆地立在银行门口,看着这个男人,直到他的白色路虎消失在视野里。 一直到晚上睡觉,她都在呆滞地回忆这个男人。 从撞到他怀里到他离开,这个过程只不过半分钟。 张琼翻来覆去在脑海里把这个片段回忆了无数遍。 结实的肩膀,怀里的烟草味,那句温和的嘱咐,他撕下罚单的样子…… 张琼闭上眼,回忆起了自己的初恋。 那时的她也是个感情丰富的少女,活泼,叛逆。 姑姑在城里开店,她去给姑姑看店,认识了对面服装店的店主。 店主和她一般大,20出头的,是个南方小伙。 他长得非常帅气,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像朱一龙。 活泼美丽的少女和年轻英俊的少年自然地相爱,这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但因为种种原因,家里不同意他们的恋情。 张琼实在没办法,做出了一件出格的事:私奔。 她跟着男友回到他的老家村庄,躲在他家里。 更不幸的是,她怀孕了。但她胆子小,不认为这是一个生下孩子的好时机,于是选择了打胎。 张琼的姑姑是个强势的女人,她开着一辆吉普,带着张琼的母亲,一路闯到男方老家的村头。 再往前开,情况就会对两个女人不利了,姑姑开始给男方家里打电话。 男方的父亲接起电话,没说两句,两个人就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起来。十几年前的农村,骂人的话要比现在难听得多。 张琼难过地哭起来,她对男友说,我姑姑在我们那边不简单,我们当地很多混社会的大哥喜欢她,我姑姑真的不能再被激怒了。 最后,她回到老家,接受了相亲安排,跟现在的老公走到了一起。 她不喜欢他。她没有爱情。 思绪拉回现实,她又开始回忆白天遇到的那个男人。 她好后悔没有想办法要他的联系方式,或者给他的车牌号拍个照,想办法查查他的电话。 a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茫茫人海,自己怎么才能再遇到他呢。 老公和孩子都不在家,她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睡觉。 张琼裹紧被子,一遍遍回忆着白天扑进他怀里的感觉,回忆着他的胸膛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手慢慢伸进了被子,拽下了睡裤。 不知过了多久,张琼终于筋疲力尽地彻底瘫倒,困意猛地袭来,她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了。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来,她把自己从困意里拔出来,挣扎着看了一眼手机,眼睛突然就瞪圆了。 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申请理由:我们白天在银行门口见过,这样加你会不会太冒昧? 张琼从床上刷地坐了起来,手指颤抖着点了“通过”。 第29章 少女心(三) 张琼迅速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盯紧屏幕等待对方说话,屏幕却一直没再弹出新消息。 或许,他发送完好友申请就放下手机睡了。 张琼却睡不着了。 她十分好奇对方是怎么找到她的联系方式的。 这个男人的网名叫“北方的风”,张琼点开他的头像仔细看,头像只是一张简单的风景照。 哦,中年男人标配。 张琼又点开他的朋友圈,朋友圈背景也是一张风景照。 朋友圈三天可见,三天内没有一条内容。 她犹豫着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你好”,又删掉了。 她还是想表现得矜持一些,等对方先开口。 “矜持”这个词让她有些想笑,自己很多年没矜持过了,跟秦嵩的第一次也是心照不宣地迅速滚到了床单上。矜持对中年女人来说有什么用,能当钱花还是当饭吃。 第二天,张琼醒来一睁眼就拿起手机。 未读消息里只有一条来自秦嵩的:“睡醒了吗?” 张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一边。 她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煎了个鸡蛋,又煮了一碗面。 面煮好后,她没顾上吃,又跑去看手机。 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她一把捞起手机。 北方的风:早。 张琼想了想,也回复:早 北方的风:冒昧打扰,不知你是否对昨天的事还有印象? 张琼:我记得你 北方的风:我对你也印象深刻。 张琼:但是,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的呢? 北方的风:那天被你撞得胸口痛,医院一查,软组织挫伤。我肯定要想尽办法联系你赔偿我。 张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现在还好吗? 北方的风:假的,开玩笑,呵呵。 张琼:……你吓我一跳 北方的风:事实是,我觉得你很美。想当面要你的手机号,无奈犹豫一秒,错过了最佳时机,只好在车里拍了一张你的照片。 张琼:靠照片也能找到联系方式吗? 北方的风:照片不行,我可以。a城不大,我人脉不少。问不超过6个人,就能了解到你的姓名。 张琼:还能这样…… 北方的风:确实不礼貌。如果你介意,也可以删了我,没关系。 张琼: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惊讶你找人的速度。那,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北方的风:是的。朋友的朋友跟你们单位有接触,所以才能够了解到你的姓名。请放心,我只问了名字和手机号,其他个人信息并没有过问,那是你的隐私。 张琼:这样…… 北方的风:自我介绍下,梁和,今年40岁。 张琼煮的面已经坨在了碗里。她坐在床上,与梁和聊了整整一个上午。 到了午饭时间,她眼睛都有些酸痛了,才放下手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一上午的时间,两颗陌生的心迅速熟络起来。 张琼想起昨晚在被窝里偷偷做的事情,感觉自己有些猥琐。 这个男人还把自己当刚认识的女人,但在自己心里,却已经在昨夜跟他有过一场颠鸾倒凤的肌肤之亲了。 梁和打出来的字虽然看起来有点正式和古板,但言语间还是透露着温柔和成熟,张琼很喜欢。 谁说到了姐姐的年龄,就只能喜欢弟弟呢?女人永远不会拒绝男人身上成熟和温柔的特质。 秦嵩一天到晚姐姐姐姐地叫着,张琼早就烦了。 本身就带两个孩子,老公又不争气,秦嵩就像她的第四个孩子。 秦嵩太自我,他永远在讨论跟自己有关的事情,发表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偶尔闲下来才会过问一下张琼的心情。 除了带给张琼一些物质帮助和应有的照顾,在情绪价值方面,他的贡献值基本为0。 “情绪价值”这个词是张琼最近刚在微博上看到的。经过一番自我审视,她认为自己是一个蛮好的情绪价值提供者。 情绪价值就像手里握着的一杯水,谁口渴了就给他喝两口。但如果只出不进,这杯水也会慢慢见底。 张琼感觉自己的杯子已经快见底了。 梁和很少谈论自己,他的话题大部分以“你”开头,很少说“我”如何如何,一直以张琼为话题的中心。 这样的交流方式让张琼觉得备受重视。 短短一个上午,她就已经给他讲述完了自己糟糕的婚姻,繁忙的工作和乏味的生活。 梁和不需给予她多余的关心。以她为中心,愿意听她讲话,理解她讲的内容,这本就是一种情绪价值。 通过聊天,她能感觉得到,梁和也是有家庭的。 张琼倒掉冷成一团的面条,洗了个西红柿当饭吃。 梁和:下午去做什么? 张琼很希望他约自己见面,赶紧回复:没安排呢 梁和:喜欢看电影吗? 张琼激动起来。虽说电影院是年轻情侣们约会的地方,但只要是跟喜欢的人去,总是令人兴奋的。 张琼:喜欢! 梁和:我陪你看电影,但不是在电影院。你选个喜欢的电影,告诉我,我们同步看。想交流的时候,你就给我发微信,我会暂停下来,陪你聊。 张琼没有像小姑娘那样任性地问“都不想花电影票钱?太抠门了”,或者“为什么不能见面看”。她知道,座驾是路虎的人不会缺一张电影票钱,而不见面就是意味着在家不方便。 她欣然接受了这个新颖的提议,选了一部印度电影——《未知死亡》。 《未知死亡》听上去像个恐怖片,其实讲述的是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张琼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看过这部电影。她是个怀旧的人,把这部电影反复看了很多遍。次次看,次次哭得喘不上气。 喜欢了多年的电影,就像心里珍藏了很久的宝贝。 我们不会把它轻易拿出来给人看。我们怕众口难调,怕褒贬不一,怕他人的不喜欢和不珍惜伤害了这个宝贝。因此,我们只选择给真正喜欢和在意的人分享。 你我是这样,张琼也是。 电影刚开头,秦嵩就打来了电话——张琼已经一上午没回复他消息了。 张琼接通电话:“喂,我在开车,回趟娘家。” 秦嵩:“回娘家就回娘家,怎么一上午不理我?” 张琼:“上午忙着收拾行李,没顾上。不说了,路上有摄像头拍。” 秦嵩:“好姐姐,到了给我发消息。” 张琼:“好。” 放下手机,电影继续。 电影的前半部分色彩鲜艳,气氛温暖,张琼看得很开心。 张琼:女主真可爱,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 梁和:看到她会想起你,你也很可爱。 到了中段,女主踏上了出差的列车。 张琼:介意剧透吗? 梁和:当然不。你快讲给我听。 张琼:上了这辆列车,他们的人生就要发生转折了…… 梁和:真可惜,原本是多么幸福的两个人。 张琼:是啊,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之前的那些片段!我们继续看 很快,电影就进行到了最悲痛的情节——女主遇害,而男主带着求婚的花束来迟了。更遗憾的是,女主至死都没能知道男主的真实身份。 张琼又一次为这个片段红了眼眶。 梁和:你哭了吗? 张琼:你猜对了,我哭了。太难过了 梁和:你认为,爱情的本质是喜剧还是悲剧? 张琼:爱情永远是悲剧,人生也是。 这么丧的文字,张琼以为梁和会用正能量劝诫自己。 没想到,梁和说: 那我希望能成为你悲剧里的一个小角色。就像清晨停在你屋檐上唱歌的小鸟,或者你逛街时在路边对你摇尾巴的小狗,又或者是你走夜路时的一盏灯,口渴时的一杯水。我的力量有限,但如果能带给你一点点温暖和愉悦,那也将是我存在的价值。 张琼又流下了眼泪,这次不是因为悲伤。 第30章 家(一)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琼彻底陷入了梁和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她事无巨细都要在微信上跟梁和分享,因为梁和永远会好好回应她。 从起床,到做早餐,到去超市买东西,再到挑选网购的衣服,她全都分享给梁和。 梁和太有耐心了,他会帮张琼对比不同酸奶的质量和口感,帮她挑选最适合她气质的衣服,甚至帮她搭配好一周的早餐食谱。 梁和比张琼手机上的大数据更懂张琼。 张琼开始理解黄媛瑞为什么死死缠着秦嵩不放了。 年龄差,差的不只是年龄,更是一场心智上的降维打击。 两个人中更不成熟的那个人,就像一头懵懂的小兽。误打误撞进一个甜蜜的森林,宁愿一辈子迷路也不想出来。 这一个月里,她渐渐了解到,梁和很早就结婚了,妻子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小的还在上小学,大的已经上高中了,正在备战高考。 儿子备考,父亲也跟着紧张。 梁和对张琼说,儿子成绩很一般,自己最近忙着给他到处找辅导老师,还联系了做教育的朋友,看能否给儿子铺条后路……一天到晚打不完的电话,一个月竟打出了200多块钱话费。 看到梁和为家庭和孩子努力的态度,张琼很是欣赏。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那个不作为的老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最近,老公和孩子都回到了家里,孩子们快期末考试了,家里氛围也是很紧张。 张琼每天下了班就马不停蹄地开始给女儿做饭、辅导功课。 女儿语文成绩很好,数学却是个弱项。张琼为此很头疼。 她现在很忙。忙着顾孩子,忙着工作,忙着和秦嵩偷偷交往,忙着体会梁和的温柔。 她还不知道,即将有那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妈妈!来陪我画画!” 女儿在房间里喊起来。 “来了宝贝!” 张琼放下切菜的刀,在围裙上抹了抹手。 “今天画什么呀……你作业都写完啦?” 女儿指了指桌上的水彩笔:“我们这周没作业啦,马老师每天带我们复习期末重点,我今天复习的很好……今天我想画一个城堡!你给我搜搜图片嘛。” 张琼拿起手机,开始搜索适合小孩子照着画的城堡图片。 女儿吸溜了一下鼻子,拿着水彩笔先在纸上画出了几个云朵。 张琼看着手机,突然停住了。 女儿:“妈妈,快搜呀,我的蓝天白云已经画好啦,就差一个大大的城堡。” 张琼皱了一下鼻子:“哦,好。我马上……” 搜着搜着,她又停下了,开始向四周看。 女儿把头回过来:“妈妈你搜到啦吗?搜个简单的就行。” 张琼耸动着鼻子到处闻:“宝贝,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女儿又吸溜了一下鼻子:“妈妈,我不是感冒了吗!鼻子堵了一天了,我闻不到呀。” “哦对,你别忘了一会吃完饭再吃次药。”张琼停顿了一下,“我总闻到一股臭味……” 女儿:“是不是糊锅啦?” 张琼:“不是,我闻到一股腥臭味……什么东西烂了?” 女儿奇怪地看着她。 张琼:“你在房间玩什么东西了吗?” 女儿:“我只玩了会抽屉里的捏捏乐,捏捏乐都是香的。” 张琼弯下腰,趴着到处闻,到处看,但并没有找到房间里有坏掉的水果或食物。 最后,她把目光锁定在了女儿的书包上。 “你在书包里放什么东西了?” 女儿眨巴眨巴眼睛:“书和笔袋啊,哦,还有早上你给我带的鸡蛋,我没吃。” 张琼开始觉得奇怪了。煮熟的鸡蛋,就算不吃,放一天也不至于发臭啊。 难道早上自己眼花了,给女儿包里放了个生鸡蛋?生鸡蛋被挤碎了发出臭味? 不对,生鸡蛋也散发不出这种味道。 张琼一下拉开了女儿的书包,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没放什么东西?”张琼捂住鼻子,“你书包里都臭了!” 女儿委屈起来:“我真的只放了书和鸡蛋!没放别的!” 张琼:“还嘴硬!我这就看看你放了什么!” 说罢,她将手伸进了书包里。 她摸到了一坨毛茸茸的东西,但那东西的触感很奇怪,仿佛被一团湿冷的黏液裹着。 她抓住那坨东西,用力掏出来举到女儿眼前:“还说没放东西!” 女儿看清了那坨东西,突然捂着眼睛大声尖叫起来。 张琼缓缓把目光移动到手上,她看到一条细长的东西顺着手腕悬下来。 那是什么? 张琼皱着眉头,把手心里的东西转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尖叫一声甩了出去。 地板上,静静躺着一只硕大的,腐烂的,死老鼠。 张琼瞬间反应过来:那条顺着手腕悬下来的东西,是它的尾巴。 张琼干呕起来,捡起一条抹布盖住它,跑到洗手台一遍遍地洗手。 女儿也尖叫着跑到客厅,缩在沙发上哇哇大哭着拨通了爸爸的手机。 张琼一边颤抖着让女儿不要害怕,一边把手疯狂地洗了十几遍。 那不仅是老鼠,那是尸体。 张琼感觉自己的手怎么洗都是腥臭的。 她再也不敢进女儿的房间去闻那股味道,也不敢收拾地板上的尸体。 张琼的老公很快就赶回了家里,他迅速收拾了地板上的东西,擦了几遍地,又撒上了消毒液。 张琼和女儿惊魂未定的坐在沙发上。 张琼:“宝贝,你在学校跟小朋友闹矛盾了吗?还是有小朋友在搞恶作剧?” 张琼老公:“这么小的孩子,搞这种恶作剧真是恶毒!我明天就去她学校找老师反应!” 女儿:“爸爸,我没有,我没有跟人吵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罢,她又大哭起来。 张琼哆嗦着说:“太恶劣了,真的太恶劣了。” 张琼老公:“你俩缓缓,我去把她房间收拾出来。” 他走到女儿房间,把她书包里的东西全抖落出来,把书包塞进了垃圾桶。 笔袋和书都沾上了那种恶心的黏液。 女儿哭着说:“爸爸,我都不要了,全不要了!” 张琼连忙搂住女儿:“不哭,不哭孩子,笔袋妈妈给买新的,书本咱们明天也买新的!扔了,都扔了!” 张琼老公:“我现在把这些垃圾都扔出去。别哭了,爸爸把这些东西清出咱家,咱家就又干净了!” 说罢,他快速开门出去扔垃圾了。 张琼抱了女儿一会,突然想起还有一样东西,老公没有清理出去。 那股臭味。 她走到女儿房间,打算把窗帘和窗户都拉开,给房间通通风。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温和的晚风灌了进来。 不对。 张琼又闻到了那股臭味。 她的心颤抖起来。 哪里来的味道? 她敏感地又在房间到处嗅起来。 女儿怯怯地跟过来,突然在房间门口停住了。 她颤抖着说:“妈妈,你的背后……” 张琼感觉心跳仿佛停了一拍:“背后?” 张琼转过身去。她离窗户太近了,面朝窗外,什么都没看到。 女儿撕心裂肺地喊起来:“妈妈,看上面!” 张琼艰难地呼吸着抬起头。 窗外,整齐地悬下来十几条线。 线下面,密密麻麻倒挂着十几只死老鼠。 它们闭着眼睛,齐刷刷地一律面朝张琼。 张琼慢慢向后退了两步,腿一软,嘭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第31章 家(二) 秦嵩在家里的按摩椅上躺着按摩,何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秦嵩:“老婆,你觉得会叫梁和这个名字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何倩:“荷花的荷?” 秦嵩:“和谐的和。” 何倩:“男人。和这个字平平无奇,我没见过女生会用。女生的名字不是一般都带女字旁、草字头、王字旁或者人字旁吗?” 秦嵩:“好像真是。还有三点水、雨字头,比如萍啊,雪啊什么的。” 何倩:“我记得我妹妹出生的那几年,小姑娘好多都叫雨晨,雅琪,安琪,还有雨欣,雅欣,文馨什么的。我妈当时也想从这些名字里给她挑一个,后来怕撞名,就没这么干。” 说完,何倩继续嗑瓜子看电视了。 下午,秦嵩去了公司,又把胡横揪了过来。 “老胡,你觉得梁和这个名字,是男人还是女人的?” 胡横:“凉河?我只知道西凉河。武林外传里有西凉河醋鱼,你小时候看过没?祝无双做的!那家伙,当时给我馋的啊……” 秦嵩:“……我怎么记得那是佟湘玉做的呢。” 晚上,秦嵩买了炸鸡和小蛋糕去302看黄媛瑞。 “瑞瑞,你觉得梁和这个名字,像男人的还是女人的?和谐的和。” 说完这句话,秦嵩在心里默数:3,2,1…… 黄媛瑞:“等等,你先说清楚梁和是谁?在哪认识的?老实交代!” 秦嵩的内心:我他妈真是一猜一个准。 秦嵩:“哎呀,想多了你。就是我们公司招的实习生,男的!我说这个名字像女的,老胡非说像男的。就为这种事儿我俩扯了十分钟!” 黄媛瑞:“大哥,您俩加起来都快70岁了,幼不幼稚?” 秦嵩:“那你说说看嘛!” 黄媛瑞:“我有个高中同学叫王慧和,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叫王丽和。她俩都特别聪明,学习可好了。我记得那时候她说,她爸爸给她们在名字里放个和字儿,寓意和谐,和睦,和和气气,家和万事兴……她真的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 秦嵩舒了口气:“咱俩心有灵犀,我也觉得这一定是个女的。” 黄媛瑞还没说完:“不对不对……也有男的叫这个名啊,有个古代人,姓赵,叫什么来着?赵合德!” 秦嵩:“……那是合适的合,不是和谐的和。而且,赵合德是个女的……” 秦嵩又在心里纠结上了这件事。 他跟张琼好了这么久,可从未听过她有什么一起散步的女性朋友。 突然就有个名字不男不女的人给她发消息,他本能地就怀疑她又有了新男人。 他又给张琼发了条消息:“姐姐,干嘛呢?” 张琼这次回复的挺快:“家里遇到事儿了,前两天有人在琪琪书包里塞了个死老鼠,还把很多死老鼠挂在琪琪窗外,我都要吓死了。” 秦嵩:“哪个缺德玩意这么对待祖国的花朵?没打听打听她小爹是谁吗?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 张琼:“先别来,琪琪吓坏了,我老公这几天一直在家陪着她。淘淘刚上完跆拳道回来,现在也在家呢,我这边不方便。” 秦嵩:“那明天见!” 张琼:“好。” 张琼没撒谎,一家四口确实都在。 那天事后,她老公清理了窗外的脏东西,又把所有窗户都检查了一遍,彻底通风消毒,家里总算恢复了正常。 儿子在客厅给女儿表演在跆拳道班新学的动作,一边练一边喊:“琪琪,哥哥现在会的可多了,哥哥保护你,看谁还敢吓唬你!” 张琼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 她低头又给梁和发了条消息:“在吗?” 梁和:“在的,怎么了?” 张琼:“想跟你倾诉些事情。” 梁和:“你说。” 张琼:“这两天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有人把死老鼠放到我女儿书包和窗外,我们一家人都吓坏了。” 梁和:“你该早点告诉我,我可以安慰你。你现在好些了吗?” 张琼:“现在已经没事了,但还是害怕。” 梁和:“什么人对小朋友这么坏?” 张琼:“我老公去她学校找老师问了,说我女儿在学校很乖巧,没有和任何小朋友有过矛盾。她们班里也没有很调皮的坏孩子。” 梁和:“这样去问老师是问不出来的,你该报警。不论是恶作剧还是恶意行为,只要给你家造成困扰,都违反治安处罚法。” 张琼:“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梁和:“要学会保护自己。我前些年在国外的时候,别说这么恶劣的事件了,就算普通的扰民行为,比如制造噪音,都是可以直接打911的。” 张琼:“我一会跟我老公商量一下就去报警!” 梁和:“嗯,这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 张琼:“再陪我聊会。” 梁和:“没问题。先解决情绪,再解决问题。我们聊到你的心情好起来为止。” 张琼:“好怕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 梁和:“我给你买条狗。我有朋友是开獒园的,里面有不少品相非常好的藏獒。” 张琼:“藏獒?我没见过……我见过最大的狗是我老家的大狼狗。” 梁和:“藏獒是一种大型护卫犬,非常护主。在青海和西藏,藏獒是牧民不可或缺的伙伴。” 张琼:“那它和大狼狗比,谁厉害?” 梁和:“读读这句话,你像个可爱的小孩子。” 张琼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梁和:“我父亲喜欢养中华田园犬,我和家里的大狼狗一起长大。每次带它出去,都觉得自己威风无比。后来我参观了朋友的獒园,近距离接触了藏獒,再回家看我的大狼狗,都快不认识它了——仿佛它一夜间缩小了好几圈。” 张琼:“这么厉害吗?它得多大啊!” 梁和:“像头小狮子。有条藏獒傍身,成年男子都要怕你几分。” 张琼:“太大了不好养,有没有小一点的选择……” 梁和:“有,比特犬。” 接着,他又开始给张琼讲述比特犬的特点和习性。 聊着聊着,张琼心里剩余的恐惧就烟消云散了。 她闭上眼睛幻想着,仿佛自己身边真的已经有两条威风凛凛的猛兽傍身。它们身躯庞大,四肢有力,嗅觉敏锐。它们警觉地审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不遗余力的保护着自己。 张琼知道,身边没有猛兽。藏獒在獒园,不是在自己家。 真正让她勇敢起来的,是梁和。 第32章 家(三) 黄媛瑞把手机放在床上,一边和闺蜜视频,一边给脚趾头涂指甲油。 西西:“你能不能把手机举起来啊?这角度显得你脸好大!” 黄媛瑞:“哎呀我涂脚指甲呢,涂完再举。你先用脚丫子视角看我。” 西西:“最近咋样?” 黄媛瑞:“就那样呗,慢慢磨,慢慢泡。哦对,我昨天做了半岛超声炮,你能看出我脸有变化吗?” 西西:“这玩意不是三十多了才做的吗?你抗衰太早不怕把自己抗回婴儿?” 黄媛瑞:“你懂个屁。我还打了水光,秦嵩用他的狗嘴说我每次打了水光脸都看起来很油。” 西西:“他懂个屁。” 黄媛瑞冷笑了一下:“癫公一个。快他妈70岁的人了,还在那跟胡大头讨论把和谐的和放到名字里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蠢狗。还说让我多读两本书,就因为我说赵合德是个男的?” 西西:“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你不会真的说赵合德是个男的?你真的多读两本!” 黄媛瑞终于涂好了指甲油,把脚伸到空气中晃动着:“我才不听你们的呢。我继续开开心心玩儿我的,反正吃住不花钱。” 学校放暑假了,张琼的一双儿女要跟爸爸回老家玩,那里有很多桃树。 他们一家人已经从死老鼠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张琼的老公并没有同意张琼报警的提议,他说这个小区太老了,一个监控都没有,报警也是白瞎。 他也没同意养狗。大型犬吃的比人还多,他说养不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他草草地做了个总结:可能就是恶作剧,反正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张琼对他非常失望。 每年这个时候,张琼公婆家种的桃子都会迎来最香甜的成熟期。 悠闲的暑假,风景优美的田园,这会是孩子的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张琼给孩子们收拾了很多行李,又给公婆准备了一些礼品。 张琼拍了拍车门:“油还够吗?” 张琼老公:“不多了,一会上高速之前找个加油站再加点。” 张琼:“不行以后换电车,我们单位很多人都油换电了。” 淘淘拎着一包玩具从屋里跑出来:“爸爸!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啊?” 张琼:“你要不还是先去家附近那个加油站加趟油,别在路上加了,万一要排队呢。” 淘淘:“带上我带上我!我在家坐不住了,我太高兴了!” 张琼老公点点头,带上儿子先去加油了。 张琼转身去了地下室,她要给老人再带两桶花生油。 拿了油回到家门口,她发现儿子跑出来的时候忘记关门了。 “小崽子,又忘关。”张琼嘟囔着进了门。 “妈妈,我收拾好东西啦,你看,我想带这两个捏捏乐回去给我奶奶玩儿!” 琪琪开心地从房间跑出来,给张琼看手里蛋糕造型的捏捏乐。 张琼笑着说:“好好好,你带,让你奶奶猜猜这是不是真的蛋糕。” 琪琪把捏捏乐小心地装回口袋:“我们出发!” 张琼:“你爸和你哥去给车加油了,走,我们下去等他们。” 把两桶油装进后备箱,张琼拍了拍副驾的门,示意儿子打开窗户。 “咋啦,唠叨老妈?” 张琼:“小崽子,你跑出来又没关门!大夏天得进多少蚊子!” 淘淘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略略略!下次注意!不过,反正今晚咬不到我喽!” 张琼:“你嘚瑟,乡下蚊子更多,还有大黑蚊子,给你咬满腿包!” 张琼老公:“好了,我们到家给你打电话!出发了!” 送走了他们,张琼一个人回到家里。 她给秦嵩发了条消息:“晚上能来吗?” 秦嵩:“姐姐,今晚不行,何倩发烧了,晚上我还得给她带药回去。” 张琼:“好。” 张琼又给梁和发消息:“今天在哪呢?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梁和发来一张海边的照片。 “儿子考完试要来三亚玩,今天是在这的第三天。大后天回a城,到时候找机会跟你吃饭。” 张琼:“好。” 她点开照片看了看,海水很清澈,沙滩上人特别多,有互相拍照的情侣,有拿着铲子挖沙子的小孩。他们都看起来都很开心。 她好羡慕他们,她也想去海边踩踩沙子。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腰后放了个靠枕,打开电脑整理了一下午工作资料。 看看时间,已经到饭点了,天色也暗下来。 她实在懒得做饭,于是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 外卖员坐电梯上来的时候,张琼就听到动静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紧张。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有的人怕鸟,有的人怕昆虫,有的人怕密集的东西。 前面说过了,张琼非常害怕敲门声。她极少点外卖,也是这个原因。 张琼本来在客厅,听到电梯的动静,她走到了卧室。在卧室的话,听到的敲门声会小一些。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张琼还是哆嗦了一下——这个外卖员的敲门声出奇的大。 她大声应了一句:“您好!放门口!” “咚咚咚!”外面的人仿佛没听见。他还在敲,同时拨通了张琼的电话。 张琼把电话接起来,对方没有发出声音就挂断了。 张琼走出房间,打开房门。 外卖员戴着头盔和黑色的口罩,一言不发地把外卖递到她手里。 张琼拿着外卖关上门,觉得这个外卖员好奇怪。敲门声巨大,打通电话又挂断,也没有像别的外卖员那样礼貌地说:“您好,您的外卖。” 她给梁和发消息讲述了这件事,梁和一句话就解开了她的迷惑。 梁和:“是聋哑外卖员。听障人士敲门会格外大声。打电话是为了提醒你开门,挂电话是因为他们无法与你交流啊。我家常点外卖,碰到这种情况很多次了。你不用怕。残障人士能够就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张琼这才放松下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 晚上,张琼感到很无聊,想给梁和发消息,又怕打扰了难得的父子假期时光,最后刷了会短视频就早早睡下了。 她做梦了,梦到自己一个人在家,又点了外卖。 听到电梯的动静,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跑到卧室等着敲门声响起。 来的似乎又是那个戴着黑色口罩和头盔的聋哑外卖员。 他用力地哐哐敲着门,声音比刚才还大。张琼在卧室里心又惊得一哆嗦。 她快速走到门口。她要受不了了,这敲门声越来越大了。 “咚咚咚咚咚!” 她迅速拉开门,果然,还是刚才那个外卖员!他礼貌地把餐袋递到她手里:“您好,您的外卖。” 张琼连忙说:“谢谢啊。” 她把外卖放到客厅的桌子上,拆开包装吃起来。 吃着吃着,她就睁大了眼睛。 不对,这个外卖员不是聋哑人吗?他怎么开口说话了!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来,那个外卖员又回来了! 张琼慌了——他明明已经送完餐了,自己没有差评,没有投诉,他为什么又回来? 她轻轻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条缝,牢牢握住门把手,试探着问:“您好,怎么了?” 楼道里的灯好像坏了,外面一片黑暗。 那个外卖员在黑暗中慢慢凑到那条门缝上,压低声音,几乎脸贴脸地对张琼说: “您忘记关门了。您的家里,好像进了很多蚊子。” 张琼哐当一声把门拉上了。 她吓坏了,哆嗦着给老公打电话。 张琼老公:“我们在海滩上玩,这里很凉快。” 张琼:“什么海滩?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张琼老公笑嘻嘻地说:“淘淘和琪琪发烧了,我带他们在海水里降降温。” 张琼挂断了电话。 乱套了,乱套了!淘淘和琪琪怎么会发烧?发烧的不该是他们! 到底是谁发烧了?张琼艰难地思考——发烧的是何倩啊!白天秦嵩说过,他要回家照顾她! 这是梦! 张琼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慢慢缓和自己的情绪。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两点了。 “咚咚咚咚咚!”巨大的敲门声突然再次在黑夜里响了起来。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在梦里了。 第33章 家(四)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张琼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她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梦不是无缘无故的。 梦里的敲门声,是现实中传过来的! 那个用头盔和口罩把脸全遮住的聋哑外卖员,他真的回来了! 张琼仿佛已经看到——他僵硬地立在一片黑暗的楼道里,左手提着一袋外卖,右手机械地一下又一下敲着门。 楼道空无一人,街道也空无一人。他一个人孤零零立在门口。 只要她去开门,对方就会弯下腰,慢慢把脸挤进门缝,阴恻恻地说:“您好,您的外卖。” 张琼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很痛,这次真的不是做梦了。 凌晨两点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张琼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公的电话。 没人接。 他开了一下午车,回到乡下跟亲戚们交杯换盏,现在一定睡的比死猪还沉。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响。但声音似乎没那么大了,像是怕惊扰了隔壁的邻居。 张琼感受到了一丝阴险的意味:他要敲出声音,又不想敲出让邻居听到的声音。 他只敲出张琼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他和张琼醒着。他要把张琼窒息在这种孤独和恐怖里。 张琼想拨秦嵩的电话,可是想到何倩可能睡在他旁边,又改成了给他发消息。 “睡了吗?帮帮我!” 秦嵩没有回应,他一向12点就睡。 张琼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又给梁和发消息:“睡了吗?” 梁和的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他还没睡! 张琼激动起来。 梁和:“还没睡呢,陪儿子来夜市了,在这吃东西。这小子现在像个脱缰的野马,整天撒欢到处玩。” 张琼克制住给他打电话的的冲动,继续打字:“那个外卖员又来敲门了!” 梁和:“什么时候?” 张琼:“现在!他现在还在敲门!” 梁和:“你点了宵夜?” 张琼:“我早就睡下了!” 梁和:“那他疯了吗,大半夜的怎么又折回来?” 张琼:“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我没有给他差评啊!” 梁和:“你确定是在敲你家的门吗,会不会是敲隔壁的门?” 张琼:“我确定!声音太清晰了!” “咚咚咚!”敲门声又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 门外的人十分有耐心,他的目的似乎不是要让主人打开门,而是为了敲门而敲门。 梁和:“无论如何都不要给他开门。” 张琼:“我哪里敢!我现在都不敢出卧室!” 梁和:“房门锁好了吗?” 张琼:“锁好了!” 梁和:“你别怕,现在把卧室门窗也锁上。” 张琼从床上跳下来,踮着脚把灯打开,又把卧室的门窗全关上,咔嚓落了锁。 “咚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听起来一下子就远了。 张琼:“锁上了!” 梁和:“卧室有防身用的东西吗?” 张琼无助的四处看了看:“没有。” 梁和:“无妨,现在拨打电话报警。” 张琼:“好!” 她退出微信界面,打开电话键盘,把110三个数字敲进去。 她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读了一下自己家的地址。 有点紧张,自己还从未报过警。 然而,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秒,敲门声停了。 张琼的想象中,在黑暗的楼道里站着的那个人仿佛突然嗅到了对自己不利的气味。他轻轻放下了敲门的手,面带微笑,静静在门口等待着。 张琼迟迟没有摁下通话键,竖起耳朵认真听着门外的声音。 张琼:“好像不敲了,没声音了。” 梁和:“他走了?” 张琼的神经稍微舒缓了一些:“再等等。” 过了整整两分钟,门外都是安安静静的。 张琼松了口气:“他走了。” 梁和:“走了就好。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建议报警——万一他折回来呢?” 张琼:“应该是已经走了。等我再听到敲门声,就立马报警。” 梁和:“好。” 张琼:“你说他为什么要半夜来敲我的门?” 梁和:“他白天给你送过外卖,可能知道你一个女人自己在家,所以起了歹心。其实原因真的不好分析。前些年,我爷爷奶奶家有一次也被半夜敲门。我奶奶吓得不敢开门,第二天一早把门打开,你猜看到了什么?门上有个血手印。” 张琼:“别说了,我害怕。” 梁和:“那说点开心的,给你看看海南的小吃。”他发来一张甜品的照片。 “这是海南的特色,叫清补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来尝尝。” 张琼:“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 梁和:“再有一两个月,我儿子就要去大学报道了……考不考得上还另说。那时候我就有很多时间了,哪怕跟你天天见面也可以。” 紧张的神经一旦彻底放松下来,困意就来得很突然。 张琼:“我好像有点睡意了。” 梁和:“睡,我不睡。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张琼:“我明天要去外卖软件上投诉。” 梁和:“好,明天我们再处理这件事,勇往直前,告到他倒闭!” 张琼勉强笑了一下,她站起来把卧室门打开,去门口检查了一下门锁,又重新躺回被子里,把手机放在了手边。 她有些恼羞成怒。她想好了,把大门锁好,卧室门就这样开着,只要再听到敲门声,哪怕很轻微,哪怕就一下,她就立马弹起来,抓起手机报警,狠狠地把这个恶人抓到警察局里,再往他身上吐口唾沫。 困意越来越浓,张琼在旋涡一样的困意里慢慢往下陷落。 仅存的意识还在胡乱思考。 今晚的敲门声听起来,和白天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大门是金属的……敲起来响声闷闷的…… 刚才的敲门声……声音有些干脆…… 为什么不一样…… 哦……因为门的材质不一样……大门是金属门…… 那他不是敲的大门吗…… 好像不是…… 他敲的好像是玻璃门…… 哪里的门是玻璃门…… 不行,真的太困了…… 张琼好像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布料在地板上摩擦。可她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卫生间的门是玻璃门。 她没能来得及想到这一层。 张琼睡下十分钟后,她的手机亮了起来,她收到了一条微信。 可是她已经熟睡,微信提示音已经无法把她吵醒。 她收到什么消息啦? 她睡了,看不到,但我是讲故事的人,我看得到。 你想看吗? 来,我带你看。 梁和:你睡着了吗? 张琼回应不了了,她眉头微微皱着,睡的很熟。 梁和:你睡着了吗? 张琼还是没有回应。 梁和:你确定,是家门外有人在敲门吗? 撤回。 梁和:为什么不换个思路想想呢? 撤回。 梁和:敲门的人,会不会就在你的家里? 撤回。 梁和:他敲的,会不会是卫生间的门呢? 撤回。 梁和:你胆子太小了。哪怕走出卧室,四处看看,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惊喜呢? 撤回。 梁和:你那么想见我,怎么不去卫生间里看看我? 撤回。 梁和:我站在里面敲了好久,手都痛了。 撤回。 梁和:你真傻,怎么又把卧室门打开了?我不是叫你锁好吗? 撤回。 梁和:你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你了。我们今晚睡在一起。 撤回。 梁和:你在床上睡,我说过了,会陪你,我在你床下。 撤回。 梁和:你家的地该擦了,我刚才爬过来,裤子上沾了好多灰。 撤回。 第34章 你认错人了(一) 第二天一早,张琼还在睡着,秦嵩就打电话把她吵醒了。 “姐姐,给我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张琼睡得有些懵,反应了一秒才回忆起昨夜自己曾给他发微信求助。 她跑去把门打开,秦嵩一步从门口迈了进来。 “怎么回事啊?昨晚发生什么了?我今早醒了才看到!” 张琼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拉着秦嵩在沙发上坐下,给他讲了昨晚的事情。 当然,她把跟梁和的聊天从讲述中抹掉了。 秦嵩:“那后来呢?那个人再也没回来?” 张琼:“嗯……后来我就睡着了,大概没再回来。” 秦嵩:“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 张琼:“我要在外卖软件上投诉,不过还没来得及,打算今天睡醒了再投诉的。” 秦嵩:“你把昨天那个外卖订单打开给我看看。” 张琼左右看看,想起手机还在床头,走进卧室去拿手机了。 她一打开手机就看到梁和在她睡着后又发来两条“你睡着了吗”,以及后来又撤回了很多条消息。 他撤回什么了? 张琼来不及想,把他的消息又设置成免打扰,拿着手机走进了客厅。 张琼:“我看看……昨天下午的订单……嗯,就是这个,张记排骨米饭。” 秦嵩:“你现在再点一份。” 张琼:“为什么!” 秦嵩:“老子亲自会会他。” 张琼:“万一今天来的不是他呢?” 秦嵩:“同一片区,同家外卖,送餐员一般比较固定。我老婆喜欢点一家广式甜品的双皮奶,每次都是同一个外卖员来我家,我们都快认识了。” 张琼:“但如果真是那个外卖员,他昨晚两点还在我家门口,今天怎么都得睡到日上三竿,大上午的他也不会再工作?” 秦嵩:“打工人还能自己选择睡觉时间?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时间自由吗。甭管来的是不是他,先试试。你赶紧点上。” 张琼点点头,又重新点了一份外卖,但因为点的时间太早,店铺显示10:00才会开始配送。 张琼小声问:“现在有点早,还有两个小时他才来呢……那我要不要现在先投诉啊?” 秦嵩:“姐姐,你是不是吓傻了?你现在投诉,他一会还能来吗?这是打草惊蛇!” 张琼:“可是我们直接面对他有什么用呢?还是走正规渠道投诉最靠谱啊!” 秦嵩:“姐姐,你家这个小区是典型的老破小,一没门禁二没监控——我要是个强奸犯绝对第一个选你们小区下手。还有那个楼道,好家伙,别说监控,灯都是坏的。” 张琼给秦嵩倒了杯温水,他喝了一口,继续说:“咱投诉得拿出证据,现在有什么证据?首先,你能证明昨晚他敲的是你的门吗?万一他敲的是隔壁的门呢?你昨晚有没有去门口录音或录个视频?” 张琼:“没有……当时吓得在卧室不敢出去。” 秦嵩:“那一会你就只能问问隔壁有没有听到敲门声。和你隔壁在这个事儿上交流一下,应该能确定下来他到底敲的谁的门,而且多个证人,更能定性他这是扰民行为。” 张琼:“好,我一会问问隔壁。” 秦嵩停顿了一秒:“但最后一点,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一点——你确定昨晚敲门的,一定是那个外卖员吗?” 张琼:“……什么意思?” 秦嵩:“外卖员敲门是你自己的主观想法。因为他昨天下午来过你家敲门,你出于惯性,认为半夜来的还是他。我说了你别怕啊……万一,来的不是他呢?” 张琼哆嗦了一下:“那还能是谁?” 秦嵩盯着她的眼睛:“你家得罪过谁?” 张琼想了想:“没得罪过谁……就前些年我老公被催债的围追堵截。但我们家现在每个月都按时还钱,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采取暴力手段了。而且他们做事都是明着来,不是这样偷偷吓人的。” 秦嵩:“先问隔壁……你隔壁这个点醒了吗?” 张琼:“肯定醒了,他们年龄大了起床早。你坐着别动,我去问问。” 很巧,张琼一打开门,正好遇上隔壁的大爷提着豆浆油条回来。 张琼:“叔!我正要找您!” 隔壁大爷看了看她:“怎么了?” 张琼:“叔,您昨晚听没听到有人一直在敲门啊?” 隔壁大爷迟疑了一下,皱着眉头问:“敲的……哪个门?” 张琼:“大门!”她指了指自己和隔壁的门,“就是咱这个大门!” 隔壁大爷:“大门……没听到。” 说罢,他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门,走了进去。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慢慢转身回过头来。 张琼还站在楼道里眼巴巴望着他。 “小张,敲门声,我昨晚确实听到了。可是,不是敲大门啊,那声音是从你家卫生间发出来的啊。” 张琼的心缩了一下:“叔……您听错了?” 隔壁大爷指指自己的耳朵:“不会错,我的耳朵好使。而且,主要是……咱两家的卫生间就一墙之隔啊,这换谁听都错不了……我昨天半夜起来去洗手间,一直听到你家卫生间咚咚咚的敲门……” 张琼呆呆地看着他。 隔壁大爷压低了声音:“虽说莫管他人瓦上霜,但其实我本来还想问问你的,昨晚你两口子没干仗,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才在卫生间一直敲门啊?” 张琼喃喃地说:“没有,您听错了……谢谢您。” 说罢,她转身进了家门。 秦嵩:“隔壁怎么说?” 张琼:“他说他听到敲门声了,不过是我家卫生间的门。” 秦嵩翻了个白眼:“得,问了也白瞎,这人都老糊涂了。” 第35章 你认错人了(二) 秦嵩抱着张琼又补了两小时觉,时间终于慢慢来到了十点多。 张琼看了看外卖软件:“外卖员还有500米就到了!” 秦嵩利落地一骨碌爬起来。 张琼紧跟着也从床上下来,她的心紧张得怦怦跳。 秦嵩从茶几上拿了把水果刀放进口袋里。 张琼:“你干什么!放下!” 当年她老公就是因为在火车站一时冲动才差点丢了命,她很怕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秦嵩身上。 秦嵩:“我没打算伤害他,但总要提防他想伤害我们。” 张琼又看了看手机:“128米。” 秦嵩把门打开,环抱着双手像个圆锥一样立在门口。 这一刻他莫名其妙想到了黄媛瑞,她也爱这样站着。 张琼跑到窗口往楼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外卖员把电动车停下。 他戴着头盔和黑色口罩,身形和昨天那个人一模一样——就是他! 张琼手心渗出汗来,走到门口,躲在秦嵩身后。 电梯显示板上的数字一点一点提高,张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电梯门开了,外卖员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一边走了出来。 他一抬头,在门口立着的秦嵩把他吓了一跳。 他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又看了秦嵩两眼,把外卖递到秦嵩手里。 秦嵩没伸手接,依然静静盯着他看。 外卖员仿佛感受到了秦嵩身上的敌意,慢慢把外卖放到了秦嵩脚下,转身要离开。 “站在那。”秦嵩开口了。 外卖员愣了一下,回头看着秦嵩。 秦嵩:“昨天半夜两点,你在哪?” 外卖员奇怪地看着他:“什么?” 他居然开口说话了! 张琼脱口而出:“你不是聋哑人?!” 外卖员又奇怪地看向张琼:“啊?” 秦嵩:“我问你话呢,昨天半夜两点你在哪?来没来我家门口敲门!” 外卖员:“我……半夜两点……不是……我来你家做什么……” 秦嵩:“你问我?” 外卖员:“莫名其妙……” 说罢,他就要转身上电梯。秦嵩迅速迈开步子,伸手一把将他从电梯口拽了回来,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紧接着被秦嵩用力摁在了墙上。 张琼怕自己叫出来,赶紧捂上了嘴。 秦嵩:“老子再问你一次!昨晚是不是来我家敲门了!” 外卖员的脸被怼在墙上,胳膊被秦嵩反剪住动弹不得,他大喊起来:“你干什么!我没来!” 秦嵩:“你怎么证明!” 外卖员:“你半夜点外卖了吗?没点外卖我来干什么!你自己看看订单时间不行吗!” 秦嵩:“别他妈扯外卖!昨天我老婆自己在家!你下午来敲门送外卖,还敲的巨他妈的响!我老婆吓一跳!结果半夜又有人来大声敲门!老子不怀疑你怀疑谁!” 外卖员:“你!你不管好你老婆!你管我!我孩子昨天生病了,我九点就停止接单去医院了!” 秦嵩:“然后呢?你敢说半夜你没再来过?” 外卖员:“松开……我要报警!啊!” 秦嵩:“要报警也是老子先报警!你拿不出东西证明昨晚没来过,咱俩就一直在这僵持,反正我不累!” 外卖员:“松开我!我有证据!” 秦嵩:“什么证据?” 外卖员:“照片!” 秦嵩看向张琼:“拿他手机。” 张琼从秦嵩背后哆嗦着挪出来,把手伸进外卖员口袋拿起了他的手机。 外卖员:“你们抢我东西!” 秦嵩:“密码。” 外卖员:“6个1!” 秦嵩:“照片在哪?” 外卖员:“他妈的,照片除了在相册还能在哪!” 张琼点开相册,最下方是几张小孩的照片。 外卖员:“底下那几张!你自己点开看拍照时间!昨天我媳妇夜班,我自己在医院陪孩子,那些照片都是她不放心,大半夜让我拍给她看的!” 张琼看了看那些照片,有一张半夜1:50拍的,三张是2:14拍的,2张是3:02拍的。 张琼看了看秦嵩:“他那时候好像真的在医院……” 外卖员又大喊起来:“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证明这些!你们太野蛮了!你们现在还知道了我的手机密码!” 秦嵩有点想笑:“你那个手机密码,说不说的好像没区别。” 外卖员:“能松开了吗!我下一单要超时了!” 秦嵩放开了他,他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按摩胳膊。 张琼:“但是,你为什么要装聋哑人?” 外卖员一把扯下口罩,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们两口子是不是有病?我什么时候装聋哑人了?” 张琼:“你昨天不说话,敲门还声音很大……” 外卖员:“我社恐!” 第36章 你认错人了(三) 张琼转身回房间,从冰箱拿了一瓶可乐出来。 秦嵩从兜里掏出钱包,数了600块钱往外卖员手里塞。 外卖员:“干什么?我不要!你们欺人太甚了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我要维权!” 秦嵩:“兄弟,误会一场,你消消气,收个红包六六大顺……” 外卖员推开秦嵩的手:“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们太吓人了,上来就把我怼在墙上!还好我身强力壮宁死不屈!不然还不得给你们拖进屋里吗!我看现在男人在外面也得保护好自己!” 秦嵩忍着笑低头又数了400,连着刚才的600一起塞进了外卖员口袋里:“不好意思,就当这是我们耽误你跑下一单的超时费好?我们这也是太着急了没办法,昨晚被吓得不轻啊!” 张琼连忙也把可乐塞进外卖员手里:“对不住,大哥,别跟我们计较,带瓶水路上喝……” 外卖员没再把钱掏出来,一边进电梯一边嘀嘀咕咕:“麻烦你们在平台上把我拉黑,这样以后外卖就不用送你们这户了!” 秦嵩赔着笑:“哎好来兄弟,我拉黑你……不是,你拉黑我们,行?消消气,开心点儿,路上慢点啊!” 电梯门刚合上,隔壁的门就打开了。 隔壁大爷手里拎着个浇花用的水壶,推开门目光炯炯地走了出来。 尽管大爷已经把“正好下楼浇花”的样子努力装得很自然,张琼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他这是听到楼道动静大,专门出来吃瓜的。 果然,大爷开口就是:“哟,小张,挺热闹哈……” 秦嵩还在旁边站着,张琼有点尴尬。 她指指秦嵩:“没事儿,叔,我弟弟来找我说点事。” 隔壁大爷瞅了瞅秦嵩,又瞅了瞅张琼:“你男人一直没再回来?” 张琼不自然地回应:“嗯,我老公和孩子回老家了。” 隔壁大爷:“他大半夜带着孩子走的?” 张琼听得一头雾水:“大半夜?” 隔壁大爷:“昨儿半夜,敲门声响起来那阵子,我不太放心,把我老伴儿叫起来了。她劝我一把年纪别管小年轻家里的闲事,让我上床休息了。我躺下没睡着,也就二十分钟,就听见你家有人开门出来了……这次是大门啊。” 秦嵩看了张琼一眼,张琼一直没说话。 隔壁大爷摁了电梯,拎着水壶自言自语:“夫妻别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啊。这日子呢,还是要和和气气的过……” 关上门,秦嵩张口就问:“昨晚你是自己住的吗?” 张琼看着他:“当然啊。” 秦嵩:“你半夜出去了?” 张琼:“当然没有!” 秦嵩:“那他刚才说……” 张琼:“你不是也说了吗,他都老糊涂了。谁大半夜出去啊,我又不梦游!” 说着,她坐下来打开外卖:“饿了,先吃点饭,这事儿真蹊跷,我们吃饱了再讨论。” 秦嵩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张口问:“梁和是谁?” 张琼放东西的手停了一下:“我上次说过了,以前同住一个小区的朋友。” 秦嵩:“真的吗?” 张琼把头抬起来:“什么意思?” 秦嵩深呼吸了一口:“没什么意思。一份外卖不够两个人吃的,中午出去吃。我先下楼抽根烟,车里等你。”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张琼自己坐在客厅里,脑子嗡嗡的。 不是外卖员,那会是谁呢,自己到底得罪过谁? 还有隔壁大爷说的卫生间、半夜出门……难道真的是老糊涂了? 秦嵩刚才说的那话又是什么意思,一份外卖两个人吃……是在怀疑自己有人了还是自己想太多?如果不是自己想多了,那这话也未免太难听了。 她回卧室脱了睡衣,换了身出门穿的衣服,又上了个厕所。 打开手机,梁和一直没有再发来消息,他可真能睡啊。 出门前,张琼敏感地看了一眼卫生间的门。 她突然很想去敲一下。 但她不敢这么做,她怕敲出来的声音跟她昨晚听到的一样,那样她会疯掉。 她迟疑了一下,拿起钥匙下楼了。 秦嵩带张琼去了一家火锅城,他说吃火锅很热闹,可以驱除生活里的寒气。 张琼托着腮看着豆腐和肉片在红油里翻滚,突然觉得辣味很冲鼻子,于是把头扬起来离火锅远了一些。 她的视线离开火锅,透过火锅店的玻璃窗射到了窗外的路上。 她的目光突然就直了。 她看到谁了? 秦嵩:“姐姐,喝点什么?” 张琼把头转过来:“哦,我喝……我确实渴了,想喝奶茶,我看路对面有一家。我现在去买,你想喝什么口味微信发给我好吗?我去排队!”说完她就迅速站起来往外走。 秦嵩透过火锅氤氲的蒸气,不动声色地看着张琼的背影。 张琼来到路对面,并没有进奶茶店排队。 走到秦嵩看不到的地方,她继续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大,最后干脆一路小跑。 她看到梁和了。在火锅店的时候,她就在街上看到了他。 梁和能穿过茫茫人海找到她的联系方式,这是缘分。她能穿过茫茫人海在路上偶遇梁和,这更是缘分。 这时候她和梁和的距离已经不到五十米了。张琼加快速度,终于追上了梁和,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烟草气息。 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 梁和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张琼抚着胸口喘气:“你走的可真快,我刚就看到你了,追得太累了。” 梁和:“我……” 张琼嗔怪地说:“你不是在三亚吗,今天刚回来的?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梁和挠了挠头:“美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张琼笑了出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是我啊,你不认识了?忘了我长什么样了?” 梁和迷茫地看着她,终于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一次在银行门口……” 张琼:“对啊!干嘛装跟我不熟?都聊了这么多天了……难不成你也社恐啊?” 梁和:“美女,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张琼觉得很奇怪,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张琼试探着问道:“你不是梁和吗?” 梁和:“你认错了,美女。我不姓梁,我姓李,我叫李世豪。” 张琼愣住了。 第37章 换个地方(一) 吃完火锅,秦嵩开车送张琼回家。 张琼:“我不想睡在家里了。” 秦嵩:“怕昨晚的事又发生吗?” 张琼点点头。 秦嵩:“那住天丰去?” 张琼:“黄媛瑞不就在天丰吗。” 秦嵩:“放心,撞不见。她一天到晚的不出门,整天闷在302,而且她出门就坐电梯走地下车库开我的车,都不去一楼,就连吃饭都让后厨给送到房间。” 张琼:“那你给我安排到别的楼层。” 秦嵩:“行啊,给你安排个楼层高的,清净。你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我晚上来接你。” 秦嵩把张琼送到楼下就走了,张琼自己上楼。 打开门进入家里的一瞬间,她突然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家里都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不管我们搬几次家,换到什么地方住,这股味道变化都不大。 只是你在家里住习惯了,基本闻不出家里的味道。只有久居外地回到家里,才能重新感受到那种温馨的气息。 陌生人进入你的家,就会带来陌生的气味。 他可以捡起自己掉落在你家的头发,擦掉在你家留下的脚印,但除不掉留下的味道。 张琼闻不出家里的味道,但能闻得出陌生的味道。 她没有多想,草草把原因总结为——秦嵩上午来过。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她去探究。 张琼:“在吗?” 梁和:“在的。怎么了” 张琼:“你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梁和不说话了。 张琼有点急了:“你不是在三亚吗?不是说过几天才回来?难道你根本没去?那干嘛骗我呢!” 梁和还是没说话。 张琼气急败坏地继续输出:“这些天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特别和善,特别靠谱的人,可是刚才你为什么那么冷漠?我不会认错人的,那就是你!”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梁和还是李世豪?” “难道你刚才没有认出我吗!” 发泄完,张琼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失态。看着自己发出去的一堆文字,她实在感到有点不体面。 过了两分钟,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他为什么还不说话? 张琼突然很想哭。 等了足足五分钟,梁和终于回复了。 “我给你道歉。刚才没回消息是家里突然不方便。我给儿子找了个能帮他安排调剂的熟人,约了今天见面,所以今早就飞回来了!中午我确实是装的。你当时可能没注意看四周,我老婆就在不远处,她完全能看到我们!所以我只能装作不认识你!” 张琼看完这段话,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眼泪涌了上来:“下次不能装不认识我。” 梁和:“当然。” 张琼:“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梁和:“就叫梁和啊!李世豪是我随便编的,我只是想让你快点离开我老婆的视野,被她盯上你可危险了。” 张琼:“好……那你昨晚撤回了什么消息?我看你撤回了很多。” 梁和:“昨晚是给你发了些消息,又怕你看了害怕,而且不想打扰你睡觉,我就撤回了。” 张琼:“那你现在说呗,大白天的我不怕了。” 梁和又不说话了。 张琼觉得他家里又不方便了,于是起身去收拾了一下洗漱用品,打算晚上带到酒店用。 收拾完,她拿起手机,看到了梁和发来的消息。 “我昨晚说,可能有人进入了你的家里。” 张琼盯着这句话,感觉身上发麻。 她回复:“什么意思?” 梁和:“你害怕吗?” 张琼突然觉得,梁和现在说话很奇怪。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一直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可现在就好像一个搞恶作剧的小孩,故意趴在耳边讲给你一个恐怖故事,然后期待地看着你,问:“你害怕吗?” 张琼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她说:“害怕。” 梁和:“别怕,这只是一个不靠谱的推测,我脑洞大。那今晚你还自己在家住吗?” 张琼:“我今晚去酒店住。” 梁和:“你自己?” 张琼:“嗯。朋友开的酒店,很安全。” 梁和:“其实住酒店有很多禁忌,你知道吗?” 张琼:“这个还有讲究?” 梁和:“嗯。走廊头尾最好不要住,再就是进房间前最好要敲三下门。” 张琼:“进空房间为什么要敲门?” 梁和:“为了不要打扰里面本来在住的……东西呀。” 张琼突然觉得,今晚住哪里都不安全了。 张琼:“别吓唬我,我不迷信。” 梁和:“我们做生意的人,就会比较讲究这些,希望你别介意。但是你可以住一些吉利的房号,比如616啊,618啊,或者888。” 张琼:“我朋友的酒店好像没有八层,一共就六层。那我选个616。最近这么不顺,希望变得顺利起来。” 梁和:“一定会的。” 张琼:“你们这些生意人,是因为讲究这些才变得有钱,还是有钱了才变得讲究?” 梁和:“相辅相成。” 张琼:“那再多告诉我些讲究呗,我也想变有钱。” 梁和:“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酒店的衣柜最好不要用。” 张琼:“这又是为什么?” 梁和:“这个的原理说出来我怕吓到你,还是不说了。你带的衣服应该也不多,可以挂在浴室或者凳子上呀,不是必须要用衣柜。” 张琼:“好,我本来就觉得酒店的衣柜都有股潮湿的味,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要用衣柜了。” 梁和:“嗯,就这些了。祝你晚上住的开心,不要再害怕啦。” 张琼:“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啊?我们聊了这么久了都没见过面。” 梁和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快了。” 第38章 换个地方(二) 这是张琼第二次来天丰酒店,她实在不想发生第一次来时的那种不愉快了。 因此,她今天戴了一顶渔夫帽,一个黑色眼镜框,外加一个把半张脸都包住的口罩。 她跟秦嵩提前说了声要入住616,在前台拿了房卡就直接上楼了。 这次可以说非常顺利,从上电梯一直到616门口都没碰到黄媛瑞那个怨妇。 张琼掏出房卡,刚要把门刷开,突然想起了梁和那个特别的“嘱咐”。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走廊没人后,轻轻敲了三下门,把门刷开了。 她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很荒谬也很恐怖。 进了房间,她又习惯性的想把包和衣服挂进衣柜,手碰到衣柜把手的一瞬间又想到了梁和的那番“讲究”。 她叹了口气,把衣服包包放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这么听梁和的话,她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对他真的有不一样的感情,也可能是他真的抓住了自己害怕的那个点。 张琼打算一直住在616,直到老公孩子都从老家回来。 等一家四口热热闹闹地住在家里,别说半夜有人来敲门了,就是有人在门口打群架她都不带害怕的。 一个人实在没什么事做,张琼洗了个澡,窝在床上打开电视看。 连着换了几部热门的电视剧和电影,张琼都觉得很没劲。 她打开手机,给秦嵩发消息。 “我已经在616了,今晚要不要来?” 秦嵩:“一会过去,等我。” 张琼放下手机,舒舒服服躺下等秦嵩。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秦嵩这么快就来了? 张琼本来都快睡过去了,她又睁开眼,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这个人走过去了。不是秦嵩。 张琼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那串脚步声又折了回来。 张琼隐约感觉,门外那个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什么人。明明已经走过去了,现在却又绕了回来,最后脚步声消失了——那个人好像停在了她的门口。 张琼紧张地抓住被子。 “滴滴——”门外响起刷卡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哦,是对面。 张琼放松下来。 最近真的有太多次让她一惊一乍的事情了,她的神经变得脆弱又敏感。 这时候,前台小妹给张琼的房间打了个电话。 秦嵩给张琼点了一份桃胶牛奶的外卖,但是外卖机器人坏掉了,前台让张琼下去取一下。 张琼下楼取回外卖,正好感觉有些饿了,几口就吃光了。 她不想睡觉了,拿出手机刷抖音。 可能是因为在微信里跟梁和多次聊到“三亚”,抖音大数据给她推送了不少三亚的视频和图文。 张琼很爱看,这种地方的照片往往会让人心情变得很好。 她刷过几条视频,突然觉得看到了什么眼熟的东西。 她又往上翻了几条,找到了那条让她觉得的图文。 这是一张海滩照片,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点开图片仔细看——这不是梁和给她分享的那张照片吗!她居然刷到了梁和的抖音! 张琼有点小兴奋,赶紧点进头像看主页。 博主不是梁和,是个女的。 这是他老婆? 张琼仔细看了看博主的简介:抖音id:草莓酱,年龄:20岁,女,ip属地:海南。 他儿子都上大学了,这不可能是他老婆? 张琼眯起眼睛,开始挨个儿翻“草莓酱”的抖音。 第一条:在三亚找网红化妆师化妆后拍的写真。这个女孩看起来确实是20岁的样子,很年轻。 第二条:海南的糟粕醋火锅和椰子鸡。 第三条:海滩和夜市的照片。 第四条:在学生宿舍和舍友合拍的搞怪视频。 第五条:家里养的两只猫咪。 …… 张琼重新翻回第三条,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视频里海滩的照片,和梁和发给她的一模一样。而夜市的照片里面有一张是甜品。她在和梁和的聊天里见过,梁和告诉过她,那是清补凉。 张琼翻开微信和梁和的聊天记录,仔细对比这几张图片。 她又有了个惊人的发现: “草莓酱”的照片右下角,是带微博水印的。而梁和发给她的照片,截掉了右下角的水印。 梁和,一个儒雅、随和、稳重的40岁中年男人,居然盗用了一个20岁女孩的旅游照片? 张琼觉得这太离谱了,她更可能相信的情况是——这是梁和的情人。 她又接着往下翻“草莓酱”的抖音,发现这个女孩在一条拍玫瑰花的视频下艾特了自己的男朋友。 张琼点进她男朋友的主页,在他的抖音也看到了三亚的那些照片——看来她是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去的三亚。 梁和真的盗用了她的图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图文的背景音乐还在播放,张琼突然听到音乐里“咚”的一声。 这个声音出现在音乐里很突兀,张琼重新点进图文,又听了一遍。 这次没有了那声“咚”。 秦嵩快来了,张琼不想再去琢磨关于梁和的事情了,她怕自己又忍不住要给他发消息。 她把手机放好,重新躺下来闭目养神。 周围的环境静下来,她好像又听到“咚”的一声。 这个声音很细微,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张琼不认为这是隔壁的声音,因为听起来没那么远。 这个声音更像是有人在衣柜里站着,因为站太久,脚麻了,两只脚交替了一下发出的声音。 第39章 换个地方(三) 张琼的目光射在衣柜紧闭的门上。 她越来越觉得,那两声细微的动静就是从那个巨大的衣柜里传出来的。 难道真的像梁和说的那样,酒店的房间里都住着让人看不到的“东西”? 张琼念过书,而且成绩还很不错。她很唯物主义,从来不信这种怪力乱神。 就算世界上真的有鬼,她也始终觉得人比鬼可怕。鬼是别人想见也见不到的亲人,而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才是真正的心怀鬼胎。 张琼打量着这个衣柜的形状和做工,尽量装出十分自然的样子,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衣柜两扇门中间的门缝看。 如果衣柜里真的立着一个人,张琼现在这样就等同于跟他隔着门板对视。张琼很怕透过那条细细的门缝儿看到一双闪烁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衣柜真的是个很适合藏人的地方。 小时候玩躲猫猫,我们总觉得躲在门后门板太单薄,躲在床下又沾一身灰。椅子后面藏不住,阳台上又太空旷……我们找来找去,最后一头钻进高大的衣柜里,蹑手蹑脚地把门关上,在里面屏住呼吸,等待小伙伴发现我们。 衣柜严丝合缝,里面黑黑的,我们在里面躲得很安全。 这样方方正正、适合把人放在里面的大容器还有很多。 比如电梯,还有棺材。 张琼突然觉得棺材和衣柜其实是同一个东西。一只巨大的木盒,放倒了是棺材,立起来就是衣柜。 那这个衣柜里的声音,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活人发出来的呢? 张琼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在这种恐怖猜想里等待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快速穿好衣服,戴好帽子口罩和墨镜,抓起手机就跑了出去。 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像个女特工一样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秦嵩。 她下来没多久,秦嵩就到酒店了。但因为她打扮得实在太像要去给彩票兑奖的人,秦嵩直接没认出来,越过她径直上了电梯,进入了6楼。 张琼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嵩那趟电梯已经上去了,她只好重新等电梯下来再上楼。 上了6楼,张琼顺着刚才的路慢慢往回走,越走越觉得哪里不对劲——616消失了! 她明明记得这就是刚才跑出来的路,可现在怎么就找不到616了呢? 她重新从走廊一端往前走,一边左右看一边走到了走廊尽头,接着又折回来,往回慢慢找。 走到一半,她终于找到了616。哦,原来是其中一个“6”松动了,倒挂在门上变成了“9”,所以自己刚才没认出来。 张琼刷卡进门之前,往616对面看了一眼,616对面是618。 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屋里听到的走廊里的动静。 那个人好像也是走过去,又走回来,最后停在门口。 可是就算“8”松动了,倒挂下来也还是“8”,这总不会误导人。 不是找618,那他到底是在找什么? 张琼开门的时候,秦嵩正在换衣服,他把衣柜的门打开了。 张琼敏感地往里看了一眼,衣柜里只挂了几个衣服撑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秦嵩:“我先把东西在你这放下,一会我得下趟楼哈。” 张琼:“干嘛去?” 秦嵩:“刚才黄媛瑞跟我说她今天打针了,我得去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张琼:“你对她蛮关心的。” 秦嵩:“她是不是病了我一点都不关心。只是如果我知道打针还不去问问,她就又会跟我闹。我想避免这种事情。” 说罢,秦嵩就出门了。 张琼把衣柜的门敞开,她要一直让这两扇门保持打开的状态。这个房间里今晚不能有任何一个可能会藏人的密闭容器,不然她的思路又要开始飞速向最恐怖的方向扎猛子。 张琼打开衣柜,耸动着鼻子,她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衣柜里,有她家里的那股陌生气味。 说不出那是洗发水护发素还是沐浴露的味道,又有点像洗衣液。说这是香水味呢,又难以辨别这是男士香水还是女士香水。不过,里面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张琼想到了梁和。 她给梁和发微信:“明天见一面,我最近快吓出神经衰弱了,感觉很不好。” 这次,梁和没有再用忙碌当借口。 他回复的很快:“ok。下午两点,思慕咖啡厅。” 张琼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如此干脆。 秦嵩打开302的门,黄媛瑞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病恹恹地卧病在床。 她光着脚丫,一边吃薯片,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一部喜剧。 “瑞瑞,你看起来这不挺好的么,今天打什么针了?”秦嵩凑过去看着她问道。 黄媛瑞“唧”在秦嵩嘴巴上嘬了一口:“熊猫针!” 秦嵩:“什么玩意儿?” 黄媛瑞美滋滋地笑了:“大笨蛋,熊猫针是祛黑眼圈的美容针!” 秦嵩舒了口气:“哎呀,早说呀。” 黄媛瑞看了他一眼:“早说和晚说有什么区别,我是耽误你干什么了吗?” 秦嵩:“当然没有,我只是一直在担心你。” 黄媛瑞:“是吗,那就好。” 秦嵩:“你整天吃得饱睡得好,哪来的黑眼圈?你又乱花钱!” 黄媛瑞笑了:“我喜欢熬夜,每天熬夜玩儿得太开心,就有黑眼圈了。” 秦嵩开了两瓶矿泉水,递给她一瓶:“多喝点水,光吃薯片太干了。” 黄媛瑞俏皮地用自己的瓶子和秦嵩的瓶子碰了个杯:“干杯!经常庆功,才能成功~” 第40章 又能怎样(一) 张琼下午一点半就到达思慕咖啡厅了。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走在路上喝咖啡,大街小巷遍地都是星巴克和瑞幸,去咖啡厅坐着边喝边聊的人并不多。 思慕咖啡厅很清静,除了张琼,只有一桌女大学生。 张琼看了看她们,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很漂亮。 张琼非常紧张,甚至有点不知道一会儿见了面该跟梁和说些什么。自己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又没想好如何开口。 总不能上来就问“你为什么盗用女大学生的旅游照片来跟我聊天”…… 其实她觉得最奇怪的一点是,她和梁和已经在微信上暧昧很久了,该聊的不该聊的都聊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跟梁和见面,她能想到的第一个地方是床上,第二个地方或许是餐厅,但无论如何都不太应该是咖啡厅。 咖啡厅只适合不熟的人见面,比如网友面基,合作伙伴谈生意,或者相亲。 两个不熟悉的人,你装你的绅士,我装我的淑女,维持一个基本的社交距离,谁也别离对方太近。 1:50了,还有十分钟梁和就要来了。 张琼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美式咖啡。 她给梁和发了个消息:“到哪了?” 梁和:“快了。” 张琼就又紧张地等起来。 门外停下一辆出租,一个戴墨镜的女孩从车里钻了出来。她推开咖啡厅的大门,环顾一周后径直朝张琼走来,干脆利落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张琼疑惑地看着她。 女孩把墨镜取下来,对张琼笑了一下。 是黄媛瑞。 张琼没说话,黄媛瑞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五秒钟。 五秒钟后,张琼先开口了:“你有事吗?” 黄媛瑞笑了:“你好啊,客房经理。” 张琼往窗外看了看,她很怕在这时候梁和突然到来。 黄媛瑞:“你在等谁?” 张琼:“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上次马桶的事情我跟你道过歉了,现在我也不在那里工作了。如果你是恰好路过的话,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黄媛瑞愣了一下,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店里另一桌的女学生齐刷刷朝这里看。 张琼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现在已经1:58了。如果自己还赶不走黄媛瑞,梁和来了就真的要闹笑话了。 黄媛瑞:“你等的人怎么还不来?” 张琼不说话。 黄媛瑞:“那我陪你一起等咯。” 张琼:“你到底要干什么?” 黄媛瑞无辜的看着她:“我干什么啦?我热情的跟你打招呼,现在还耐心的陪你一起等朋友,我做错了什么哦?” 张琼拎着包站起来要往外走,她要赶紧甩掉黄媛瑞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跟梁和换个地方见面。 黄媛瑞不急不慌地往椅背上一靠:“别急着走呀,不再等等梁和了?” 张琼停住了。 她低头看着黄媛瑞:“你认识他?” 黄媛瑞两手一摊:“当然喽,不然我无缘无故来这里干嘛。” 张琼不打算走了,又回到了座位上:“你怎么会认识他?” 黄媛瑞:“怎么?都是美女,只许他认识你,不许他认识我?” 张琼低头看了看手机,已经两点整了。梁和还是没来。 她忍不住了,打开微信准备给梁和打语音。 “不用打啦,他今天不会来了。”黄媛瑞叫来服务生,点了一杯热巧克力。 张琼抬起头来:“为什么?” 黄媛瑞漫不经心地说:“我不让咯。” 张琼:“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黄媛瑞狡黠地笑了:“他啊,他是我sugar daddy。我18岁就跟他咯,我只比他儿子大六七岁,但这小帅哥得管我叫小妈。” 张琼皱了一下眉头。 黄媛瑞:“他是不是最近一直在跟你聊天?” 张琼:“所以,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黄媛瑞举起双手:“哦不不不,我主张和谐共处。我做大,你可以做小,不过,你得管我叫姐姐。” 张琼:“你想多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黄媛瑞:“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反正呢,他今天是不会来了。但咖啡已经点了,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儿,我陪你边喝边聊呗。” 张琼:“我不觉得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黄媛瑞:“哎,你真没意思。” 张琼:“你自己慢慢玩,我要回家了。” 黄媛瑞急了:“好好好,别走别走,那我跟你说点有意思的,行吗?说完你肯定就想陪我聊了!” 张琼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黄媛瑞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坐到了张琼旁边,友好的挽住了张琼的胳膊。 张琼戒备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黄媛瑞长得很像猫,又有点像蛇。她的脸很短,山根有点宽,眼睛很大而且眼尾向上吊。她涂了非常红的唇釉,那两片娇艳欲滴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随时都会往外吐信子。 黄媛瑞凑到张琼耳边,鲜红的嘴唇轻轻贴着张琼的耳朵,轻声说: “我就是梁和。” 第41章 又能怎样(二) 说完这句话,黄媛瑞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靠在椅背上冷冰冰地注视着张琼,脸上不再挂着刚才那种笑嘻嘻的表情,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张琼并没有相信她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对事物有自己的判断。 张琼:“所以呢?” 黄媛瑞歪着头看着张琼:“sugar daddy是我瞎扯的,世界上并没有梁和这个人。我把如此有意思的一件事讲给你听,但你好像没信。” 张琼淡淡地说:“他不是女的,你不是男的,我不是瞎子。” 但是,黄媛瑞接下来的一段话让张琼彻底惊呆了。 她说:“你喜欢喝天润的酸奶,说君乐宝太甜。逛超市你从来不直奔主题,总是推着购物车慢慢走,一边看一边选东西。你的罩杯是85c,内衣喜欢穿曼妮芬,你给了4个图片让我对比,我帮你敲定了一套淡粉色的。你是梨型身材,上半身瘦,下半身胖,我一直推荐你穿紧身包臀的连衣裙,那样适合你。你喜欢看《未知死亡》,每看必哭。你老公,或者说你前夫,跟你感情不好,你们住半年都不会发生一次关系,所以你喜欢玩小玩具,它们被你放在床头的第二个抽屉里。你是巨蟹座,喜欢海,爱吃西红柿,害怕电话铃声和敲门声……哈哈,我比你手机里的大数据更懂你。” 张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看到了我和梁和的聊天记录,但你现在已经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我可以起诉你。” 黄媛瑞好像也渴了,她也喝了口热巧克力,笑着说:“谁教你动不动把起诉和侵权这些词儿挂在嘴边的?不还是我吗!” 张琼:“你跟我在这兜圈子,目的不就是让我离梁和远点吗?不用这么麻烦。我如果早知道他跟你有关系,就不会跟他聊天了。他今天不来,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你大可放心,今天之后我跟他不会再联系。” 黄媛瑞:“好洒脱的姐姐,我真的快要爱上你了。不过,你想不想知道……谁半夜去敲了你的门呀?” 张琼的身体僵住了。 黄媛瑞看到她的反应,好像很兴奋。她左右看了看,往前凑得离张琼更近了一点。 “是我呀。” 张琼有些恼羞成怒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黄媛瑞:“比起原因,我觉得还是过程更有意思。我已经偷偷跟着你很很久了,那天你儿子忘记关门就跑出去了,我就溜进去咯。一开始我躲在你儿子床下,你在家工作了一下午都没发现我,我差点睡过去!后来看你睡着了,我又偷偷跑到了卫生间里。我在卫生间里敲门,你就在外面给我发微信。把我忙得呀……一边敲门,一边陪你聊微信……笑死我了。一心二用到这种程度,这难道不是爱吗?后来你睡着了,我也没闲着,我像只猫一样,偷偷钻到了你床下……” 张琼的手有点发抖,她强装镇定地说:“你撒谎。如果真的是你,你怎么会两次建议我报警,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黄媛瑞:“那最后你报警了吗?” 张琼愣住了。 黄媛瑞冷笑了一下:“我说过了,我比大数据还懂你。你胆小如鼠,生性怕事,你老公更是个拎不清的蠢货!我只要把敲门声停下你就会立马放弃报警的想法,而你老公呢,一想到小区没监控就干脆懒得报警……你俩比玩偶还好控制。” 张琼:“不对!之前我说害怕,梁和还说要给我买藏獒保护我!” 黄媛瑞:“那最后买了吗?” 张琼又无言以对了。 黄媛瑞:“你老公能同意买吗?老婆孩子都快养不起了,还养藏獒呢?你好像还没我了解你老公啊。” 她又喝了口饮料,一脸疑惑地看着张琼:“你跟了秦嵩这些日子,怎么没有一点长进?你是真的没花到他的钱呢,还是一边花着男人的钱一边不忘初心地保持少女般的天真?我说给你买藏獒,最后买了吗?我说报警,最后帮你报了吗?我说带你去三亚,最后带你去了吗?我说我儿子备战高考,你见过我儿子吗?我接过你一次语音或者视频吗?你在银行门口撞上的那个男人亲口对你说过他叫梁和吗?你后来偶遇人家,人家都亲口说了,自己叫李世豪,你信了吗?我用手指头打打字,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得晕头转向,分币不出甚至钱袋子都没晃就让你深深爱上了一个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男人,你会不会太好骗了一点?” 张琼的腿也开始发抖,她恨恨地说:“……你太恶毒了,你年纪轻轻怎么会如此恶毒!” 黄媛瑞又笑了:“你是不是觉得,世界是一本巨大的小说,而你就是小说里那个美强惨的白莲花女主角?” 张琼:“你就是为了把秦嵩抢回去才做出这些不要脸的事情吗?” 黄媛瑞把眼睛和嘴巴长得很大,夸张地笑了一下:“这就不要脸啦?我已经很体谅你了!你该觉得幸运,还好你胆子小,我对付你只需要弄点死老鼠或者半夜敲敲门。你要是个胆大的雄鹰般的女人,我就只能选择更狠的办法了。” 张琼:“你还做过什么?” 黄媛瑞托着腮想了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满脸惊喜地说: “还真做过点别的!” 第42章 又能怎样(三) 黄媛瑞又点了一份草莓蛋糕。 张琼心态要爆炸了,她不知道在讨论这么多无耻又荒谬的事情的时候,黄媛瑞是怎么还能有心情吃蛋糕的。 吃了几口,黄媛瑞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rry啊,我太饿了。这些天忙着搞你,都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你看我眼睛,”她指了指自己眼下,“熬夜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我还花钱去打了一针。” 张琼扭头看了看另一桌的女学生。其中一个女孩也恰好看过来,张琼跟她对视了一下。 或许在那个女学生的眼里,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女孩坐在一起喝咖啡吃甜品,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像朋友一样。 只有张琼自己知道自己在经历多么恐怖又绝望的事情。 终于吃完了那块蛋糕,黄媛瑞用纸巾擦了擦嘴,端庄地坐好。 黄媛瑞:“嗯,最后我要讲的这件事儿,没有进行完就收手了。” 张琼:“你说。” 黄媛瑞神秘兮兮地开口了:“你住进616的那天,我就藏在你的衣柜里。” 张琼哆嗦了一下。 黄媛瑞:“你记得不,我问你要不要住6或8层。你说你朋友开的酒店只有6层,我就知道了啊——你要来天丰了。我想提前藏在你的衣柜里,可是我睡过头了,哈哈哈!我去的时候你已经在房间里了,所以我先藏进了618,给你点了一份外卖,你拿外卖的时候,我就偷偷钻进了你的衣柜……” 张琼:“你想对我做什么?” 黄媛瑞:“我一个女孩还能对你做什么!我只不过在脸上涂了很多白泥面膜,微笑着站在里面,等着你打开衣柜的门呢!只是我脚站麻了,不小心出了点动静。嘿嘿,你往衣柜看的时候,我就从门缝里盯着你呢。” 张琼:“后来你怎么又跑了?” 黄媛瑞压低声音:“算我玩儿累了,而且我怕把你吓死。你要是死在616,我还得担责任。” 张琼:“但你最初是怎么想到用梁和这个身份接近我的?” 黄媛瑞:“我说过,我跟着你很久了。你跟他在银行门口撞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盯着人家犯花痴,我也看到了。真的很好笑,男人这种猴急的动物想要你微信当场就会要了,还会等一个晚上?而且最离谱的是,“梁和”跟你聊了这么久都没约你出来开房,你居然都没有察觉到?” 张琼把身子往前探:“你做这些缺德事,目的是什么?你不怕有报应吗?” 黄媛瑞:“很简单,我要你离开a城。只要你照做,我就保证再也不搞你。” 张琼:“离开?我直接跟秦嵩分手不就好了吗!” 黄媛瑞:“小孩子过家家呢?你跟他呆在一个城市,我怎么保证你们不会旧情复燃?” 张琼:“我跟他的事情只占我生活的很小一部分!一家四口都在a城,我的工作也在这里,你让我怎么离开?” 黄媛瑞:“那是你的事情。” 张琼被激怒了:“我凭什么要走?现在是你在骚扰恐吓我!你怎么不从哪来的回哪去?为什么是我走!” 黄媛瑞揉了揉眉心:“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挺逗的,不知道秦嵩那个贱狗喜欢你什么。多大的人了,还跟我讲凭什么、为什么……就凭你抢了我的男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张琼冷笑了一下:“你男人……你是他老婆吗?你这叫妾见不得妾。” 黄媛瑞:“没错,我就是妾见不得妾。无耻这方面,还是我比较在行。” 张琼:“无法理解你的思维,我没那么无耻。” 黄媛瑞又笑了:“我说什么来着,在男人面前你永远温温柔柔,哭哭啼啼,动不动就怕这个怕那个。你最会顺着他们的心意说话做事,整天一副邻家人妻的样子把男人当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喂。你已经把自己演透了、演入味了,演得自己都信以为真了,真的觉得自己好无辜……我提醒你一下,在你不知道梁和就是我的时候,你实实在在地插足了两个男人的家庭,你明知道他们有老婆还知三当三,而且你也绿了你的小宝贝秦嵩。不用假装无辜,你就是很无耻,我理解你,因为我也是个bitch。” 张琼:“别说那些没用的,你这些小把戏使完了,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我不会离开a城。” 黄媛瑞:“你没法跟我谈条件,美女姐姐。你穿着鞋,我光着脚,你拿什么能威胁我呢?” 张琼:“我把你做的事都告诉秦嵩,你猜他还会不会喜欢你?” 黄媛瑞:“你女儿叫章思琪,一年级四班,儿子叫章天阳,五年级一班。你女儿的班主任姓马,马慧洁……” 张琼站起来一把揪住黄媛瑞的领子:“你想干什么!你敢动他们试试!” 那桌女学生惊讶地朝她们看过来。 黄媛瑞懒洋洋地笑了:“具体干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能搞你,就能搞他们。我很懂你,你害怕的事情有很多,但我的手段也不只有敲门和藏衣柜。” 张琼:“我可以报警。” 黄媛瑞阴森地说:“你报,但可能不会判死刑。只要我还活着,还能找到你和你的崽子,你就会遇到下一个梁和、赵和、李和、王和……你女儿的包里还会出现死鱼,死猫,死狗……” 张琼一下子泄了气:“我走,你难道就能保证再也不招惹我们吗?” 黄媛瑞真诚地看着她:“当然。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没空管你们。哦对,你跟秦嵩分手一定要干净利落,但凡有一点拖泥带水,让他还想着你、念着你,我一样不会放过你。你记住,我和秦嵩好好的,你就会好好的。但凡他不要我了,我就只有你了,姐姐。我会一辈子跟着你。” 张琼定定地看了黄媛瑞一会,说:“你真贱。” 黄媛瑞:“谢谢夸奖。我给你一周时间,一周之后,你必须已经离开秦嵩,离开a城。不要偷奸耍滑,我有的是办法盯你。” 说完,黄媛瑞拎起包走出了咖啡厅。 第43章 初战告捷了吗(一) 黄媛瑞离开后,张琼一个人在咖啡厅坐了很久。 那桌女学生离开了,又进来一些新人,再后来那些新人也走了,终于只剩下张琼自己。 外面的阳光也不那么晒人了,太阳想落山了。 张琼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 这一下午,她没有在脑子里思考很多东西。 她一直处于一种呆滞的放空状态,她不再愤怒,也不觉得悲伤,更不焦虑,她只感觉很困。 她结了账,吃力地推开咖啡厅的大门,慢吞吞地走到了街上。 她没想好该去哪。 回家?去公司?回酒店? 现在哪里都可以去了,哪里都安全。今晚没有人会用死老鼠吓唬孩子,也没有人会半夜敲门或者躲在衣柜里。今晚在哪睡都会安心地一夜到天明。 可是明天呢?后天呢?下周呢?下下周呢?如果自己没在一周内离开呢? 现在黄媛瑞在哪呢,还在跟踪自己吗? 张琼缓缓转过头看了看背后的街道,没有黄媛瑞的身影。 她把手机掏出来,找到梁和的微信,把备注改成了黄媛瑞。 张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屈辱感。本以为秦嵩的出现让自己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现在却彻底跌落到了谷底。 她把包拎在手里,慢悠悠地顺着路边往前走,前面人多她就拐弯,两边人多她就再向前走。 她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时候。她希望走得累了,自己突然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这都是一场梦,梦外没有黄媛瑞也没有秦嵩。 走着走着,她觉得眼前的街道有几分眼熟。抬头一看,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家银行门口。 没错,这就是当初自己跟那位“梁和”撞了个满怀的银行。 张琼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银行的牌子,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滋味。 路边有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他下车后就径直向银行走了过去。路过呆若木鸡的张琼时,他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之后,男人突然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这么巧,又是你?” 张琼被声音打断了思绪,扭头看向男人。 是梁和。 哦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梁和。这是李世豪。 张琼疲惫地眨了一下眼睛,静静望着他。 李世豪见张琼对自己爱答不理,尴尬地笑了笑:“又碰到你了,而且又是在这,真是很巧哈……” 说完,他就迈开步子准备进银行的大门。 张琼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你等等。” 李世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角,又看了看张琼:“还有事吗?” 张琼看着他的眼睛,吸了一下鼻子,两滴滚圆的眼泪突然从眼眶落出来砸在地上。 李世豪看到女人哭,整个人都有点慌了:“不是你……哭啥?” 张琼一把将包丢在地上,彻底哇哇大哭起来。 路边的行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李世豪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你别哭了!这是干嘛!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 张琼还在大哭,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路边已经有人准备拿起手机拍了,李世豪迅速把张琼的包提起来,拉着她走到路边,打开车门把她塞进了副驾,紧接着自己也坐到了车上。 他拐了两个弯,把车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停了下来。 张琼像个上了发条的哭泣娃娃,还在嗷嗷哭,嗓子都哑了。 李世豪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头晕耳鸣,下车到后备箱拿了两瓶水,准备用喝水堵上她的嘴。 李世豪拧开瓶盖递给张琼:“别哭了,喝水。” 张琼立马就把嘴闭上了,抹了把眼泪,把水接过来乖乖喝起来,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瓶。 李世豪:“一次喝这么多?” 张琼哑着嗓子小声说:“我不是精神病,我是遇上事儿了。” 李世豪:“那你为啥看到我突然就开始哭?” 张琼看了他一眼,眼泪又要往外涌。 李世豪:“我不问了!” 张琼:“你到银行干啥去呀?” 李世豪:“我到银行……对我到银行干啥去来着,你都把我吵忘了……我去取钱啊!” 张琼:“银行快下班了,你快去取啊。” 李世豪懵懵地挠了挠头发:“你哭成这样了,还能想着让我去取钱呢?” 张琼:“你晚上有事吗?” 李世豪:“你要干什么?” 张琼突然一把抱住了李世豪,李世豪整个人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张琼长长的头发糊了他一脸。 “陪我去喝酒,不要拒绝我,求求你了。” 第44章 初战告捷了吗(二) 在酒里,张琼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李世豪看着面前的一堆空酒瓶子皱起眉头:“一点东西不吃,空腹直喝也太狠了。” 张琼扒住他的肩头,醉醺醺地把一杯酒怼到他嘴边:“你也喝。” 李世豪往后靠了靠:“我不喝,我等会还要开……” “车”字儿还没说出来,张琼就狠狠往他嘴里灌了一口酒。 李世豪错愕地咽了下去:“这样我开不了车了!我司机今天不在!” 张琼:“我给你找代驾。第一口都喝了,继续!” 很快,李世豪就被张琼一杯接一杯地灌醉了。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张琼:“你长得其实真的挺美。” 张琼仰起头来,呵呵地傻笑了一阵:“谢谢。” 李世豪:“今天到底是为什么?” 张琼:“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哭,还是为什么让你陪我。” 李世豪:“都他妈给我解释解释。” 张琼看东西已经有点天旋地转了。她揉了揉眼睛,说道:“哈哈哈,我他妈也想问问你为什么。” 李世豪:“什么为什么。” 张琼:“为什么把我害得这么惨。” 李世豪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说:“……你别他妈瞎说,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张琼的脸喝得有些红,她对李世豪勾了勾手指:“这里太吵了。你想知道,就过来……我在你耳边说。” 李世豪坐得更近了一点,将张琼拉到怀里。 张琼挣扎着坐起来,抱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讲了起来。 酒音乐声很大,李世豪一只耳朵听着轰隆隆的音乐声,一只耳朵听着张琼含混不清的诉说,眼神逐渐变得凝重。 突然,他感觉肩头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张琼的眼泪已经把他肩膀上的衣服浸透了。 张琼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他把张琼扶起来,认真端详着她眼泪斑驳的脸。 “醒醒,跟代驾师傅说,你家住哪个小区。” 张琼被李世豪在车上晃醒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和李世豪坐在车的后座,自己枕在他腿上。 “新达小区,进门左拐最里面那栋楼。”抛下这句话,她又醉醺醺地倒在了李世豪腿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楼下。 李世豪架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车上拖下来:“到了,哪户是你家?” 张琼闭着眼睛,朝空气一通乱指:“就这个,看到了吗?这是门,那是鞋柜,我卧室在最里面……你别,别走啊,你留下再帮我……帮我检查检查卫生间,我他妈再也受不了了……我他妈想、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李世豪:“几楼!” 张琼:“四楼右边……” 李世豪把她拽上楼,打开了家门。 张琼原本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一进家门,她的情绪却突然激动起来:“你别走行吗,你别走,别留下我自己!” 李世豪把灯都打开:“我先不走。你家里有水吗,我们喝点水。” 张琼完全听不到他说什么,一边哭一边拉着李世豪进了女儿的房间,手往窗户上指。 “你看,就是在这……她把很多很多的死老鼠挂在这个位置!” 她拉着李世豪走到卫生间,一只手擦眼泪,另一只手用力在门上敲了几下:“还有这里,她躲在厕所里吓唬我,她就是这样敲门的!又在微信上安慰我……我以为那是你,我一直以为那是你!” 紧接着她又把李世豪拽进了自己的卧室,哗啦一声拉开了床头的抽屉,低着头哽咽起来:“还有这些东西……我也都跟她说了。我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一点尊严都没了,我真的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李世豪看着她,满脸的心酸。 他带着醉意抱住张琼:“没关系。趁今天喝醉,都哭出来。” 张琼:“你不要怪我今天唐突,好吗?我在银行门口看到你就绷不住了。” 李世豪:“不怪你。我也喝醉了,明天什么都不记得。” 张琼突然捧过李世豪的脸,开始疯狂地亲他,从嘴唇亲到脸,又从脸亲到脖子。 李世豪推开张琼,用力钳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 张琼眨了眨眼睛。 李世豪一把将张琼抱起来扔到了床上,几下就扯掉了她的裙子。张琼被他压在身下,贪婪地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带烟了吗?”张琼突然问。 李世豪的动作停了一拍:“什么?” 张琼:“现在,抽烟给我看,我要闻。” 李世豪笑着摇了摇头:“有意思。” 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张琼像嗑药了一样,眼里射出两道贪婪的光,趴在李世豪身上像狗一样闻来闻去。 李世豪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将烟雾吐在了张琼脸上。 张琼被呛得咳嗽不止。稍微缓了缓,她又疯狂地扑上去,用自己的嘴堵住了李世豪的嘴…… 第45章 初战告捷了吗(三) 黄媛瑞给西西和年糕定了周末来a城的机票,神秘兮兮地说自己有大事相告。 一见面,西西就激动地把行李箱的抓杆一扔,扑到黄媛瑞身前抓住她的双肩晃了起来。 “你居然成功了?他真的为了你离婚了?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居然真的存在?我还以为只有电视剧里才有这种渣男!” 黄媛瑞推了推墨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揭不开锅……你怎么比我还急?” 年糕:“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那你说有大事相告,难道不是这件事吗?” 黄媛瑞:“姑奶奶的意思只是说初战告捷!但这也是大事一桩,不是吗?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西西:“好好好,我的姑奶,你现在可真有文化。你要不先带我俩去餐厅行吗?咱坐着说,我要饿晕了。” 黄媛瑞翻了个白眼:“走,都预定好了。” 餐厅的包间里,黄媛瑞绘声绘色地给西西和年糕讲述了自己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更名换姓把张琼吓到崩溃的过程。 年糕:“在衣柜里藏着……还有在床底……天哪,我听着都要吓坏了……” 西西:“年糕……你?还有黄媛瑞你?还有那个张琼?你们在干什么?我从头听到尾都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年糕:“你要代入进去,设身处地的感受。反正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西西:“我感受了啊!这么说,半夜如果有人敲我的门,我会拿着高尔夫球杆冲出去给他的头开瓢!闹呢?吵醒我睡觉!如果有人站在我的衣柜里闹动静,我会直接把拖把棍往两个把手里一插——喜欢在衣柜里呆?那就一直别出来了,在里面吃,在里面睡,在里面憋着拉一裤兜子好啦!” 黄媛瑞大声拍桌子:“喂喂喂!你这是站在谁的立场上呢?你不为我庆功,你给张琼支招呢!” 西西捂了一下嘴巴:“rry啊,代入错人了……来,我们举杯!庆祝你初战告捷,赶跑一个敌人!” 三个人举起手中的红酒杯,欢快地碰了一下。 西西:“祝你接下来一路顺利,早点得到你想要的!还是那句话——有不开心,随时回家!” 黄媛瑞:“没问题,借你吉言了。吃饱了吗?吃饱了我带你们去逛街。” 西西:“逛街好,都说北方男的个子高,让我去开开眼!我去洗手间补个妆!” 年糕迅速站起来:“那我也去上个厕所!” 黄媛瑞点点头:“我去结账,前台等你们。” 洗手间里,西西在镜子前仔细涂口红,年糕在她旁边慢慢洗手。 年糕:“西西……” 西西对着镜子张着嘴:“昂?” 年糕:“哎,我心情有点复杂。” 西西看了她一眼:“咋了?” 年糕:“虽说咱们是黄最好的朋友,但是呢,看到她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人,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西西:“你说什么呢?那个张琼怎么就成无辜的人了?” 年糕:“她毕竟没有伤害到黄呀。” 西西压低声音:“她抢了咱们黄的男朋友!” 年糕也压低声音:“这有什么抢不抢的吗……他们两两之间还不都是那种关系!而且黄之前不是也同时和好几个男生谈恋爱吗,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们这些关系还要分先来后到,所以刚才黄说那个张琼抢秦嵩,她要报复的时候,我都蒙了!” 西西:“这些事情你不用考虑,咱们就认准一件事就行——咱们是黄的朋友,黄喜欢谁那咱们就支持,黄讨厌谁咱们也支持,就这么简单啊!” 年糕:“可是好朋友之间就可以不讲是非对错和道德准则吗……” 西西:“我和谁是朋友,那我就跟谁同仇敌忾,这就是我的准则。你说的也没错,但你要把这些话藏在心里,跟我说说就行了,别去劝黄,她很固执!” 年糕:“知道了。” 黄媛瑞在街边买了三份冰激凌,三个人边吃边慢慢走。 她心情好极了。除掉一个碍眼的敌人,接下来的一切都显得比以往要容易得多。 她根本不担心何倩,虽然她还没想出用什么办法,但何倩看起来比张琼还容易搞定。 西西:“哎,那张琼她什么时候走啊?” 黄媛瑞:“我给了她一周时间。现在估计在家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呢,哈哈哈哈哈!” 西西:“真有你的,你可真有办法啊。” 黄媛瑞的电话响了,她笑着边接起来边说:“当然了,我是谁啊!” 接起电话,听了几秒,黄媛瑞的脸色突然变了。 西西和年糕对视了一下,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冰激凌。 黄媛瑞突然愤怒地大声骂了句脏话,啪地挂了电话。 年糕紧张地问:“你怎么了?” 黄媛瑞把墨镜拽下来,她的脸已经因为愤怒变得微微扭曲。 “是张琼。” 西西愣住了:“啥意思啊?她给你打电话干啥?” 黄媛瑞没有回答西西,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想怎样?是不怕我了?还是不在乎她的崽子了?” 西西:“这到底是怎么了……她说啥了?” 年糕:“她不会跑去把这一切告诉秦嵩了?!” 黄媛瑞一言不发,手指越来越用力,把手里的冰激凌盒子捏得稀烂。 第46章 别怕(一) 上午十点,阳光已经把整个卧室都灌满了,张琼还没醒,她的头发像凌乱的绸缎一样随意地铺在枕头上。 地上一片狼藉,随处散落着两人的外套、裙子、腰带和内衣,甚至还有两个烟头,一堆揉皱了的卫生纸和一个矿泉水瓶。 李世豪先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去上厕所。 听到厕所关门声,张琼也慢慢醒了过来。她感到头一晃就痛,睁眼非常困难,嗓子也干得发紧。 她坐起身左右看了看,看到那一地的凌乱后叹了口气,又一头栽倒下去。 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镜子,她躺着照了照自己的脸:眼皮肿肿的,鼻头也肿肿的,嘴唇有点干裂。 视线往下挪,她惊讶地发现脖子和胸前被盖上了四五个红印儿,两个手腕也被捏出几个指印。 她绝望地瘫在床上,后悔自己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夜晚的冲动,明早的噩梦。 想到自己昨天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抱着他求他跟自己喝酒、自己喝不够还把他也灌醉……醉了又撒酒疯,絮絮叨叨地跟他讲述了一堆根本和他没关系的事情,最后又强吻人家,两个人折腾了一宿……张琼的脚趾慢慢收紧,攥住了一小撮床单。 李世豪从厕所出来了。他洗了洗手,边甩着手上的水边看了张琼一眼:“醒了?” 张琼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李世豪:“还醉着?” 张琼:“没有。” 李世豪没再说话,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张琼清了清嗓子:“昨天的事,你出了这个门就都忘了。反正下周我就不在这了,你以后看不到我,正好这样咱俩都不尴尬。” 李世豪:“哦。把我睡了,翻脸倒挺快。” 张琼的脸刷的红了:“我……” 李世豪在床边坐下:“为什么下周就不在这了?” 张琼:“她让我一周内离开。” 李世豪:“我不明白。” 张琼:“哪里不明白?昨天她让我一周内必须走啊。” 李世豪:“她让你走你就走?” 张琼:“她威胁我,不走就继续吓唬我,还要对我的孩子下手。” 李世豪:“然后你就要走?” 张琼有点急了:“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她都用孩子威胁我了,我除了走还有什么办法!” 李世豪:“如果她威胁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你说我会走吗?” 张琼奇怪地看着他:“当然不会。” 李世豪:“为什么?” 张琼:“因为你不怕她!” 李世豪:“没错,因为我不怕。那为什么她的威胁对你有效?因为你害怕。” 张琼不说话了。 李世豪:“她之前能把你逼得崩溃,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而是你心里有恐惧。” 他继续说:“她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多的小女生,做见不得光的事不敢拉帮结派,只能单枪匹马。你再看看她的招数——放老鼠,半夜敲门,藏床底藏衣柜——你说这幼不幼稚?” 张琼坐起来抱着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乖乖抬眼看着李世豪。 李世豪:“她欺骗你,调戏你,愚弄你,侮辱你,最后要赶走你……你就没有一刻想反击吗?” 张琼:“我怎么反击……我也去她家半夜敲门啊?” 李世豪:“坚持做你自己,住你该住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这就是反击。” 张琼:“可是我没能力保护好我的孩子。” 李世豪:“我有。” 张琼愣住了。 李世豪:“你跟了我,出了a城我不能保证。但只要在a城,基本没人能动你。” 张琼:“我怎么跟你……我不能跟你结婚!而且我们昨晚是一时冲动,那是一场意外!” 李世豪笑了:“你果然内心还是个小姑娘。我也没说要你跟我结婚啊,我离婚已经12年了,不打算再跟任何人领证。” 张琼:“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世豪:“男人不结婚,不代表没有女人。我有两个女人,而且都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我不会跟任何一个人结婚,但在一起期间我随时提供应有的经济支持。如果她们想给我生孩子,我也会提供这个孩子未来的经济保障。总之,我会负好我该承担的责任。但如果她们改变想法,想分手去成家,我没问题,不会纠缠。” 张琼努力理解着这段话:“也就是说,你不会让我做出什么改变,但你愿意帮我?为什么?” 李世豪:“因为你长得像我女神——ie q。” 张琼:“那是谁?” 李世豪:“李美琪。” 张琼:“就因为这个?” 李世豪:“我瞎说的,你是不是傻?真正的原因是——谁让我倒霉,走了狗屎运跟你这事儿有关呢?眼见着美女有难却冷眼旁观,哪个男人都不会这么做。除非他是太监,或者gay。” 张琼低下头想了想:“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世豪:“什么都不用做。继续干你的工作,住你的房子。” 张琼:“那万一她来催我……” 李世豪:“那你就先给她一个结果——你不走。” 张琼:“那我儿子和女儿在学校……” 李世豪:“我说过,我在,没人动得了。” 第47章 别怕(二) 李世豪进浴室洗澡了,张琼在厨房煮了一锅泡面。 “你就请我吃这个?”李世豪用张琼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进厨房。 “家里只有这个,”张琼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和手腕,“你把我弄成这样,我也没法请你出去吃……” 李世豪:“哦,用力重了,你冷敷一下。” 张琼盛了一大碗面,浇了几勺面汤,又放上一颗荷包蛋,端到李世豪面前。 “吃,吃完去忙你的,我也收拾一下家里。” 李世豪饿了,抄起筷子几分钟就连汤带面都吃了进去。 张琼:“你先等等……我想现在给她打电话。” 李世豪“嗯”了一声,点了根烟看着她。 张琼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黄媛瑞的微信语音。 “我想好了,我不会走的。我还会在原来的单位工作,也还会住在原来的地方,孩子们都会在原来的学校上学。如果你还想继续捡老鼠,躲卫生间,钻衣柜,躲床底,那你就来!我一会去买洗手液,你捡了死老鼠可以洗洗手,不然我怕你得鼠疫。床底我也擦出来,给你铺个毯子,你在下面睡得也干净些。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买副手套,不然频繁的敲门会让你的指关节肿成萝卜。你也别整天闲着了,攒点钱,毕竟以后你还需要打很多祛黑眼圈的针!” 黄媛瑞愣了两秒:“张琼我x你xxxx!” 张琼已经在她骂人之前迅速挂了电话。 李世豪哈哈大笑起来,手里的烟灰抖了一地,张琼也忍不住笑了。 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地笑过了。看着窗外的蓝天,她感到心里一阵敞亮。 秦嵩忙完手头的工作,点开了张琼的朋友圈。 他想看看张琼在干什么——昨天整整一天,张琼都没怎么回他的消息。 想了想,他拨通了张琼的电话。 “姐姐,你昨天都没怎么理我,忙啥呢?” 张琼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我们回到原来的关系。” 秦嵩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关系?” 张琼:“上下级关系。” 秦嵩把身体一下坐直了:“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分手吗?为什么!” 张琼:“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我们这样不对,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秦嵩:“哪里不对?” 张琼:“婚外恋不对。” 秦嵩:“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没觉得不对,现在突然觉得不对?你他妈当我是个傻子吗!” 张琼:“不对的事情,过多久都是不对。” 秦嵩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前天还好好的,就昨天一天没见,你今天就跟我提分手!张琼,你想干什么?” 张琼:“冷静点,你现在太激动了。” 秦嵩:“你他妈让我怎么冷静?我看你是挺冷静的!跟我分手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张琼:“我生活压力非常大,大到我都没空去有情绪了。什么开心难过的,这些情绪对我来说都显得很遥远。” 秦嵩:“你有什么压力?你是在说我对你不够好吗?老子对你还不够大方吗,衣食住行什么都给你买,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到现在哪个月不在帮你还账?你一家四口的经济来源不都是老子吗?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压力?” 张琼:“这样讲话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过分?” 秦嵩用力揉了揉眼睛,喝了口水,说:“姐姐,对不起,刚才那些话都是我冲动了,你不要计较,我收回行吗,你就当是听了一顿狗叫,我给你道歉。” 张琼:“我不计较,你恢复一下情绪,好不好?” 秦嵩吸了口气:“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第48章 心痛 张琼:“哪里有这么多人每天让我挑着喜欢,我们又不是在高中或大学的校园里!” 秦嵩:“你实话实说好了,你微信里那个梁和,是不是个男的?你是不是喜欢他才要跟我分手!” 不提梁和还好,听到这两个字,张琼有点生气了。 “跟什么梁和不梁和的没有关系。我现在就是跟你进行不下去了,我想分手,这不可以吗?” 秦嵩的音量抬高了:“原因呢?你不能给我一个原因吗?谁分手还没个原因呢?吵架、冷战、隔阂……这都是原因啊!你现在已经连原因都不肯对我解释了吗!” 张琼:“你已经三十多了,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吗?” 秦嵩的眼泪流了下来。他很惊讶,因为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张琼:“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好吗?” 秦嵩哽咽着说:“你对我已经没感情了,对不对?我现在就是对你再好也没用了,对不对?你现在连敷衍我都不愿意了。” 张琼叹了口气:“秦嵩,我之前跟你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说你是个重感情的人,这是你的优点。可是你不能什么都想要,什么好处都想占。我们的感情本身就是一场节外生枝的错误。既然是个错误,那有开始的一天就会有结束的一天。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你要接受,我也要接受。” 秦嵩:“你难过吗?” 张琼想了想,答道:“我这些天的心情,不是用难过一个词就能形容的。” 秦嵩:“那你现在想要我怎么办?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说服你?” 张琼:“我已经想好了。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更不用试着说服我。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秦嵩绝望地闭上眼睛:“可是我们相处得这么愉快,你从没对我发过一次脾气,我怎么缠着你你都不烦我,你包容我的全部,现在你让我怎么离得开你……” 张琼草草说了一句结束语:“振作点,时间会冲淡一切。” 她挂断了电话。 秦嵩又打过来,她没接。 秦嵩再次打过来,张琼心一软,接了起来。 秦嵩在电话那头不争气地又哭了:“姐姐……那你以后还理我吗?” 张琼:“我们以后还是上下级,也还是普通朋友。” 秦嵩:“那你不会永远不理我,是吗?” 张琼:“对。如果你有需要,我能帮上的都会帮你。我也会按时去上班。我们只是没了那层关系,不代表世界上没了我这个人。” 秦嵩哭着说:“那就好,姐姐……” 挂了电话,张琼感到一阵难过。 这么久的感情,虽说不道德、不应该,但她也拿出了真心实意,这个时候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真的没办法再跟秦嵩继续下去了。黄媛瑞就像秦嵩的影子,只要她还跟秦嵩有关系,这个影子就会永远跟在身后。 没对秦嵩提到黄媛瑞,是张琼对这段关系最后的善良。她不想给秦嵩再找麻烦,干脆让他原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后就继续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秦嵩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黄媛瑞,那不知道他的生活又要掀起怎样的波澜。 秦嵩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从没在感情里受过如此沉重的打击。 很多年前,他的“初恋”拒绝他的时候,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至于痛彻心扉。毕竟他只是一直在追求那个女孩。 “追求”这件事本身就包含了两个结果——成功和失败。所以失败的时候,痛苦程度也只有50。 后来结婚了,何倩的感情就跟她这个人一样:一成不变。 在秦嵩的眼里,她对秦嵩说不上不喜欢,也说不上太喜欢,恰好就是刚刚够相亲结婚的感情。如果有一天她对秦嵩说自己要离开——哦不,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别说离开了,就是作一作闹一闹,在他们的婚姻里都是基本没有过的。 秦嵩认为他们更像是搭伙过日子——你挣你的钱,我照顾我的家庭,但是晚上你要回家吃饭。 秦嵩想到黄媛瑞——如果有一天她对自己说“我们分手”,自己一定会装作痛哭流涕的样子送她上飞机,然后在走出机场的一瞬间就打电话订购十发鞭炮,挂在树上噼里啪啦的放。 自己对黄媛瑞的感情就像一个干巴的橙子——表皮还算完整,切开里面已经一点汁水都没有了。她是个内核极其不稳定的人,就算装得再温柔贤淑、活泼开朗,秦嵩也对她真实的样子心知肚明。 是什么还在维持着这个表皮的完整呢?旧情加一点心软。正如张琼所说,自己是有一点优柔寡断在身上的。 哦,张琼。秦嵩又想到了张琼。 他突然觉得心口一阵抽动,他难受得弯下腰,难受得咬牙切齿。 秦嵩想到了看过的一句话: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心脏区域会产生真实的疼痛。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那个情绪词:心痛。 第49章 试探(一) 这天,黄媛瑞又点了一堆外卖,伪装成一桌子刚做好的菜,叫秦嵩来吃。 她想观察一下秦嵩,从侧面了解一下张琼到底有没有对秦嵩讲过自己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他们两个有没有分手,以及最后,也是她最关心的——这个手分的彻不彻底。 两个人约定了中午12点,结果秦嵩12点24分才到。他整整迟到了二十多分钟,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黄媛瑞克制住心里的不悦,脸上挂着笑意问道:“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你快半小时了,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迟到的,老公。” 秦嵩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又解释又哄又道歉。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哦,公司临时有点事,耽误了。” 黄媛瑞静静地看了一会他的眼睛,转身去拿碗筷了。 “尝尝,做的都是你平时爱吃的。土豆排骨,椒麻龙利鱼……哦,电磁炉还热着番茄蛋花汤呢,先喝个汤。”黄媛瑞边给秦嵩往碗里盛汤边说。 秦嵩接过碗就喝。 黄媛瑞:“等等等等!慢点喝!烫啊!我给你拿勺子!” 来不及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秦嵩已经捧着汤碗喝了一大口进去。 黄媛瑞紧张地看着他:“烫到舌头了吗老公?” 秦嵩呆呆地看了手里的碗一眼:“啊,没啥感觉,还好。” 黄媛瑞试着喝了一小口他手里的汤,舌头立马被烫麻了。 她把汤碗放在一边:“晾晾,先吃菜,尝尝我今天做的好不好吃。” 秦嵩听话地端起饭碗开始夹菜,只吃不说话,像个机器人。 黄媛瑞清了清嗓子,装作很自然地问道:“今天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啊?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秦嵩夹起一块排骨,眼都没抬地说:“没什么事,就是工作有点累。” 黄媛瑞:“只是有点累吗?我感觉你情绪不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秦嵩看了她一眼:“没有。” 黄媛瑞心里基本有数了——应该是张琼已经跟他提了分手。 黄媛瑞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放到秦嵩面前。 “老公,那你帮我看看这个。我今天挑了两款项链,但没想好哪个更适合我,你帮我选选呗?” 她观察着秦嵩的表情。 秦嵩如果表现得不耐烦,或者直接拒绝给她买,那基本可以断定他已经知道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儿了。 秦嵩接过手机,来回划着看了两眼就把手机还给了黄媛瑞。 “我挑不出来,都挺好的。你喜欢的话就两个都买。” 黄媛瑞松了口气。 她捧着腮说:“我哪里舍得呀,看看就得了。你在外面挣钱很辛苦的,我要贤惠一点给你省钱呀。” 秦嵩没说话,只稍微点了点头。 他吃的很大口,几分钟后饭碗就空了。 黄媛瑞站起身来:“我再给你添一碗。” 秦嵩:“不用了,我吃好了。我想上床躺会。” 说完他就麻利地把衣服脱掉爬到了床上,背靠着床头的靠枕玩手机。 黄媛瑞一人孤零零坐在桌前,看着一桌没吃完的菜,突然也失去了继续吃的兴致。 第50章 试探(二) 她站起身来,往蓄水池收拾碗筷,故意叮叮当当地用碗筷互相碰撞,把动静弄得很大。 秦嵩仿佛没听到这些声响一样,连头都没抬一下,心无旁骛地玩手机。 黄媛瑞心里的火气腾地就钻了上来。 尽管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而秦嵩的反应恰好也证明了他们已经分手,按理来说自己现在应该觉得开心才对。但此时此刻,看到秦嵩因为失去张琼而整个人无精打采,甚至对自己不闻不问,她心里还是异常恼火。 她希望张琼不仅要跟秦嵩分手,更要“无痛”分手。秦嵩哪怕因为张琼有一点点的伤心难过,她都觉得如鲠在喉一般难受。 黄媛瑞后悔自己太过草率,只简单交代了张琼分手,却没告诉她如何“正确分手”。 她觉得自己当时就应该嘱咐张琼,编造一个她自己红杏出墙的理由,或者干脆说自己要彻底回归家庭了,跟前夫又重燃爱火了,让秦嵩恨她、怨她、想到她就恶心。 现在好了,不知道张琼到底是用什么理由跟秦嵩分手的,秦嵩现在一副被抽取了魂魄的样子。 假如他们两个分得不干不净、拖泥带水,自己之前岂不是全白努力了? 她可以吓跑张琼,但她没法吓跑秦嵩心里装的那个张琼。 这就跟在家里发现一只蜘蛛是一个道理。蜘蛛在你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你想赶走它,一巴掌把它拍死。但当你拍了几下,蜘蛛没被拍扁反而消失了,那才是最恐怖的时候。 黄媛瑞觉得张琼现在就像这只讨厌的蜘蛛。它跑了,但它结的网已经藏在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黄媛瑞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盛,她从刀架上拿起一把水果刀,轻轻在手背上划了个口子。 把刀放回刀架上,她装作惊慌地“啊呀”叫了一声。 她故意没叫太小声,那样秦嵩听不到,也故意没叫太大声,那样秦嵩就听得太清楚了。 声音不大不小才,这样才刚刚好。她就是专门想看看秦嵩是不是还在关心她的一举一动。 然而秦嵩让她失望了,他像个双耳失聪的病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手机。 黄媛瑞看了看他的耳朵,他并没有戴耳机。 黄媛瑞手背上的小刀口不深,只渗出了一点点血,她用力挤了挤,想让血多流出来一点。 她又静静等了几秒,秦嵩还是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 黄媛瑞在内心不停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想想最初的目的,想想一开始只是为了试探,现在结果已经有了,没必要再发生矛盾…… 然而感性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性,她从秦嵩进门到现在积攒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黄媛瑞冲到床边,啪一声打掉了秦嵩的手机。 秦嵩吓了一跳,眼里带着怒气看着她:“你干什么?” 黄媛瑞把自己流着血的手背伸到他眼前:“我干什么?你他妈自己看!” 秦嵩瞥了一眼她的手背:“这是怎么弄的?” 黄媛瑞:“洗碗划伤了!你刚才没听到吗!” 秦嵩:“没听到啊。” 第51章 试探(三) 听到他这么说,黄媛瑞几乎吼了起来:“我刚才叫那么大声你没听到?这个房间总共就这么大!咱俩之间也没隔着好几道门?你怎么就能没听到!装什么装啊?承认你不关心我很难吗!” 秦嵩:“我就是没听到啊!手机在这里放着视频也有声音!” 黄媛瑞:“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一定能听到我刚才叫了一声!我叫的声音也不小,我看你就是装听不见!” 秦嵩:“我要是没事儿干可能就听见了,刚才不是在手机上有事儿呢吗?” 黄媛瑞:“你一天到晚能有多少事儿啊?怎么平时没事,我洗碗的时候你就有事?以前来我这里你还帮我洗洗碗,现在吃完饭就瘫床上了,我洗碗你也不帮我!看手机看手机,手机他妈的有什么好看的!从刚才吃了饭你就在这窝着看手机,我还没吃完饭呢!你管我了吗!” 秦嵩:“你没吃完那现在就继续吃啊,你管我在做什么呢?我玩手机影响你吃饭了吗?” 黄媛瑞指了指桌子尖叫起来:“你他妈的眼瞎了?碗筷我都收拾走了,现在我吃什么吃!敢情你来我这儿就是吃饭的吗!不是来陪我的?” 秦嵩摇了摇头:“我他妈的快让你吵死了!你大喊大叫什么啊?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像个泼妇一样!” 说罢,他从床上跳下来,在桌上抓起一盒烟就进了卫生间,咔哒一声把门锁上了。 他的手机被黄媛瑞打翻到了床上还没息屏,黄媛瑞跪到床上一把捡起来,开始翻他的手机。 她直接打开微信,翻看最近的消息。 从最近的几条消息里没有看到张琼的头像,她又在搜索框输入“琼”。 还是没有。难道他已经把她删了? 她重新在搜索框输入“分手”,查找聊天记录,终于找到了张琼的微信。 原来,秦嵩给张琼的备注根本就不是张琼的姓名,而是“姐姐”。 哪怕已经分了手,他给她的备注依然没变。 黄媛瑞心里翻腾出一股浓浓的酸意,她的手又开始抖了,同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腹泻的感觉。 她忍着腹痛,颤抖着手指开始翻看两人的对话。 秦嵩竟然把和张琼的聊天记录保存的非常好,从“客房经理”事件往后的每一天,他都没舍得删过和张琼的聊天记录。 黄媛瑞直接跳转到最近一周的聊天记录,发现都是秦嵩在单方面给张琼发消息,而张琼只简单回复了些只言片语: 秦嵩:我想你了…… 秦嵩: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就这样突然的分手了。 秦嵩:你今天都做了什么,过的好吗,可以跟我说说吗? 秦嵩:明天是周一,来上班吗? 张琼:周一会正常去上班。 秦嵩:那就好。 秦嵩:我好像抑郁了,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张琼:开心点,照顾好自己。 秦嵩:我能去你家找你吗? 秦嵩:我这几天太痛苦了。 秦嵩:在吗? 秦嵩:我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秦嵩:我好想你 秦嵩:怎么不理我了,你不是说我们还能做普通朋友吗。 ………… 第52章 试探(四) 黄媛瑞看完这些消息,手终于不抖了,但是指尖变得冰凉。 没想到自己逼张琼了一把,却聪明反被聪明误,硬生生地给秦嵩逼出来一个白月光。 张琼不仅拒绝离开a城,还坚持要去秦嵩的公司继续上班! 她以为张琼能多么决绝地对秦嵩说分手,没想到她还承诺会跟他做“普通朋友”。 更重要的是,现在张琼非但没从秦嵩的生活里消失,反倒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婚外情对象升级成了让秦嵩意难平的旧情人。 黄媛瑞最清楚,在男人心里,得到的永远不如没得到的香。而比这两者都更胜一筹的,是短暂地拥有过又永远失去的人。他们一般管这种存在叫“女神”。 原本自己和张琼在秦嵩心里的分量还能平起平坐。论先来后到,论年龄外貌,自己怎么都要压她一头——可现在张琼成了白月光和红玫瑰,自己反倒是成了米饭粒和蚊子血。 黄媛瑞低头看了看身上油腻腻的围裙,脑海里又响起秦嵩刚才说的那句“像个泼妇”,她突然觉得现在有个词真的太适合自己了: 糟糠之妻。 她一把扯掉围裙,扔进了垃圾桶。 秦嵩从卫生间出来,穿上外套拿起手机就要走。 黄媛瑞抱着胳膊在背后看着他:“所以,你现在都不打算哄我了?” 秦嵩一边换鞋一边说:“你也看出来了,我今天心情不好,没精力哄。” 黄媛瑞:“我手都破了,这你也不管?” 秦嵩:“那你找个创可贴包一下,房间没有就找前台要。” 黄媛瑞冷笑了一下:“你现在这样叫冷暴力。” 秦嵩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黄媛瑞原地站了一会,感觉闻到了什么味道。 她走上前打开卫生间的门,又皱着眉头关上,打开了卫生间的排风扇。 她吸烟,但是一向不喜欢闻二手烟,这点秦嵩早就知道。 因此,以前如果他在黄媛瑞的卫生间里抽烟,都会提前打开排风扇通风。 黄媛瑞哪怕闻到一点点他的烟味都会皱起眉头,而这时候他总会像哄小猫一样把黄媛瑞搂在怀里认错。 可是今天他抽烟甚至连排风扇都没开。 黄媛瑞掏出手机拨通了西西的电话。 “你知道吗,那个姓张的贱人不仅没走,还要继续在他公司工作!” 西西:“什么?!那你之前威胁她完全没管用啊?是不是你跟她坦白了那些事情,她就再也不害怕了?” 黄媛瑞:“管了一点用,他们分手了。但是秦嵩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死去活来的,这个手我他妈看还不如不分!” 西西:“分了就行啊,你之前努力一个多月最主要的不就是想让他们分手吗。” 黄媛瑞:“可是他比以前更在乎她了!现在是她不搭理秦嵩,秦嵩倒是像条狗一样狠狠地想追着她闻!” 西西:“那你想要什么效果?” 黄媛瑞:“当然是想要秦嵩不搭理她!” 西西:“你清醒一点,不要感情用事!” 第53章 一鼓作气,再而衰(一) 黄媛瑞:“我怎么不清醒了?这种事谁遇到能不生气!” 西西:“你有你的目标和计划啊!别忘了初心!你是想赶跑一个障碍,跟他结婚啊!现在这个障碍已经跟他分手了,他难过也就是一段时间的事,反正她现在一没有他的人,二花不了他的钱,这不就够了吗!” 黄媛瑞:“我现在已经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已经没有理性可言了!他现在难过到完全对我不闻不问!” 西西:“你要冷静点……” 黄媛瑞:“冷静不了!我现在就问问那个狐狸精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我必须问清楚这个手他们怎么分的!” 说罢,她挂了电话,又打给了张琼。 张琼没接。 她骂了一句,改成给张琼发微信。 “你怎么对秦嵩说的分手?” 张琼没有回应。 “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你跟他分得不干不净,让他还想着你念着你,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张琼没有回应。 “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你是不是又装可怜卖惨博同情了?不然他现在怎么整天一副要死的样子?” 张琼还是没有回应。 黄媛瑞陡然意识到,张琼现在好像已经不怕她了。 不知道真的是那些小把戏已经失效,还是张琼又有信心能保护好自己的一双儿女了,总之,张琼现在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不仅如此,张琼现在还在用沉默回应她的愤怒,她一拳下去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她胸口燃烧着一股夹杂着嫉妒和戾气的怒火。 西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哎,你现在有没有冷静点啊?” 黄媛瑞:“完全冷静不了!你知道吗,这个贱人现在居然开始玩高冷,不回复我消息了!我现在必须给她制造点更吓人的事!我告诉你,她只要一天不走,我的日子就会一直像今天一样委屈!” 西西:“没回消息不是很正常嘛!你怎么保证你没事的时候她也没事呢。” 黄媛瑞:“我本来就容易焦虑,别人不回消息我真的分分钟要发疯!” 说完,她挂了电话,从衣柜里拿出了帽子和口罩。 她又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来两份小学课程表。 一个多月以前,她在眼镜店买了一副黑框眼镜,又在淘宝买了一件200来块钱的白色连衣裙穿在了身上。 她从张琼家开始,一路跟着送女儿上学的张琼老公,跟到了学校正门。 那天张琼的女儿琪琪的头上扎了一个紫色的蝴蝶结,她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琪琪从学校正门进去之后,她就在围栏外站着看。 这里有三栋教学楼,她看到琪琪跑进了其中最矮的一栋。 等课间操开始,她就拿着一本从书摊上买的《教育学原理》从侧门进了学校。她径直走进了最矮的那栋教学楼,把书夹在腋窝里,站在一楼大厅玩手机。 课间操结束后,小学生们都从外面吵吵闹闹地涌进大厅。黄媛瑞放下手机,在人群里等待紫色蝴蝶结出现。 第54章 一鼓作气,再而衰(二) 琪琪很快就跟两个小朋友一起走了进来,黄媛瑞慢慢跟着她上楼,目送她进了一年级四班。同时,她在别的小朋友口中听到了张琼女儿的名字:思琪。 黄媛瑞继续优哉游哉地在教学楼的走廊逛了两圈。上课铃一响,她就推门走进了一间教师办公室。 教师办公室有小的也有大的,她特意选了一间大的。 大办公室老师多,总有几个去上课离开工位的。 她随便挑了一个桌面杂乱的空位置坐下,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瞅了一眼桌上放的教师工作牌,然后开始整理桌面上的资料。 旁边办公桌坐着的一个年轻老师看了她两眼,问道:“请问你是……?” 黄媛瑞扶了一下眼镜框,对那个年轻老师笑了一下:“老师您好,我是教导处新来的实习生,您叫我小陈就行。曹老师让我帮他批作业。” 那个年轻教师点了点头,继续写教案。 黄媛瑞在心里骂了一句“书呆子”,继续装模作样的整理桌上的东西。 把桌上铺开的教案和学生作业撇开,她看到桌子的玻璃板下面压了几张纸,上面写着学校不同办公室老师的电话、年级群的群号,以及班级群的群号。 她举起手机,对着那些纸拍了两张照。 放学后,学生都离开了教室,她又慢悠悠地走回一年级四班门口,用手机拍下了门上粘贴的课程表。 用同样的方法,她又获得了张琼儿子淘淘的课程表。 她找出很多年没用的一个qq号,改了资料和网名,把性别换成男,加入了一年级的qq群,申请理由是“一年级四班思琪家长”。 她没想到这群这么好进,她都不知道思琪姓什么,居然就这么加上了。 在群成员里,她搜索“思琪”,很快就找到了张琼。 张琼的备注是“章思琪妈妈+一串电话号码”。 时间拉回现在,今天是周二。黄媛瑞仔细看了看课程表,张琼的女儿下午上语文和体育,她儿子课多一点,还有一节班会课和一节自习。 这次她没有准备任何能给人造成惊吓的恐怖道具。 她要亲自去找到这两个孩子,认真有耐心地告诉他们——“你温柔美丽的妈妈正在做第三者,她背着你们的爸爸找了一个比自己小6岁的男人,也就是我的男朋友”。 孩子的判断力和承受力并不强,他们一定会吓一跳,还会回家告诉妈妈。 她非常期待张琼面对孩子们的质询时脸上那种难堪又惊慌的表情。 当然了,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她每隔几天都会去给孩子讲讲他们妈妈有趣的故事,再告诉他们,妈妈的床头柜里有很多他们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让他们翻翻妈妈的床头柜。 如果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就让他们发到班级群里问问别的小朋友,或者带到学校里去问问老师。 想到这些,黄媛瑞简直都快笑出来了。 戴上帽子和口罩,她突然想到今天自己不是去偷偷摸摸往小孩书包里放东西的,而是去找孩子们“谈心”的。 她又把这身行头脱下来,换上了一件碎花连衣裙,把头发挽成一个看起来很淑女的发髻,又精心画了个白开水一样清纯的妆容。 小孩子呢,都喜欢漂亮清纯的大姐姐,这样的大姐姐讲出来的话一定很可信。 第55章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 黄媛瑞开着秦嵩的车来到了新达小学附近。 她把车停在路边,通过一条小路步行到了学校的侧门。 这里是学校的西北角,有一排平房,原先用作学校的教职工宿舍,旁边有一个大铁门。 这种平房只适合20年前的生活条件居住。后来没有教职工愿意住这种逼仄的平房,这里就逐渐没人来了,铁门也落了锁,平时教职工和学生只能走学校正门。 但黄媛瑞知道,这个铁门附近有一段围栏,其中有两根钢筋之前不知被谁掰弯了,中间刚好腾出来一个能让自己钻进去的空——她上次就是从这个空里钻进去,趁着张琼的女儿琪琪在上体育课,往琪琪的书包里放了一只死老鼠。 那老鼠是她亲手药死的。 她在学校闲逛了好几天,意外地发现学校的食堂里经常闹鼠患,而学校居然抠门得连几个粘鼠板都不肯放。 于是她买来很多毒鼠药,和饭菜拌在一起放在角落里,没几天就收获了数量足达一整窝的死老鼠。 她戴着手套把这窝死老鼠转移到一片荒草地上放了几天,夏天的温度很快就让它们面目全非了。 最后,她戴上游泳用的鼻塞和一个护目镜,把这些东西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到了琪琪书包里,一份用线系在了张琼家的窗外。 她在这个过程中无数次干呕,无数次累得气喘吁吁,但是一想到张琼从秦嵩车上下来,秦嵩用手去拍她屁股的样子,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无数个夜里他们可能都在耳鬓厮磨,她就又有了满满的体力。 她原本只是想给琪琪制造一点恐惧,再让琪琪把这个信息带回家里,从而给张琼制造恐惧——她以为当天琪琪就会把整个书包丢在学校的。 没想到,那天太巧了,琪琪感冒鼻塞了,她完全没闻到书包里的异味,直接把死老鼠完整地带回了家。 老鼠一家离开了学校,又奇妙地在张琼家里团聚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词:米奇不妙屋。 她又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学校侧边的大铁门斜上方有个老掉牙的摄像头,看起来像个摆设,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通电。 黄媛瑞对着那个摄像头冷笑着比了个中指。 她把裙子往两腿中间随便塞了一下,准备迈开腿钻进钢筋之间的空隙里。 她刚把一条腿跨上去,胳膊用着力,另一条腿还悬在半空中,突然有人在背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顿时尖叫一声,一头摔了下来。 她今天是光腿穿裙子。还好是屁股着地,不然她的双膝就要挂彩了。 黄媛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拍掉屁股上的灰,敏感地看向了拍她肩膀的人。 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两个男人。 他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两个假人。 这两个男人个子都很高,足足有一米八五。他们穿着黑色的商务简装,脚踩着休闲鞋。 其中一个很瘦,另一个非常壮,黄媛瑞觉得那个壮男人很像韩国一个叫马东锡的演员。 黄媛瑞一路走过来都很警惕四周的环境,她很确定这条路上没有一个人。 那这两个男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第56章 一鼓作气,再而衰(四) 黄媛瑞戒备地看着他们,岔开双腿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瘦男面无表情,没说话。 那个像马东锡的壮汉笑着说: “女士,您穿着裙子,刚才爬栏杆险些要走光了,我想提醒您一下。” 黄媛瑞瞪了他一眼:“姑奶奶用得着你提醒我?你知道自己吓着我了吗?” “马东锡”微笑着说:“女士,抱歉。” 接着他就不再说话了。一瘦一壮两个男人继续静静在原地站着。 黄媛瑞左右看了看,附近还是没什么人,她突然觉得很紧张。 这两个男人如果突然起了色心,想把自己摁在栏杆上欺负,自己根本反抗不了。 再往坏处想,万一不是劫色,而是谋财害命,自己今天死在这条偏僻的小路上,死在这个几乎没人来的学校侧门附近……可能接下来好几天都没人来看到。 她今天没带钱包和现金,全身上下唯一值点钱的只有手机和几样首饰。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老掉牙的摄像头,它现在成了黄媛瑞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此时她非常希望那个摄像头还在运作,能被传达室的人看到她现在危险的处境。 黄媛瑞盯着“马东锡”说:“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知道了。你们可以离开了吗?” “马东锡”礼貌地说:“我们也是来这里办事的。” 黄媛瑞松了口气:“那你们能先背过身去或者走远点吗?我还要从这个口子钻进去呢,你在这站着,该不会还在继续等着看我走光?” “马东锡”微笑着说:“抱歉,女士。” 接着,这两个男人齐刷刷地倒退了两步,又一齐向后转了过去。 黄媛瑞觉得他们像军训场地上两个站岗的。她看了他们的背影两眼,提了提裙子赶紧从豁口钻了进去。 随着她彻底钻进学校,那一壮一瘦两个男人又齐刷刷地转过身来。 和他们之间有一道围栏隔着,黄媛瑞此时感觉安全多了。只是他们还待在原地不离开,她觉得很奇怪。 她张口问道:“喂,你们去哪里办事?” 她话音未落,瘦男就麻利地从她刚才钻进来的口子也钻了进来。 “马东锡”看了看围栏,后退两步,又跑了几步,一跳一撑,竟然直接从围栏上面翻了过来! 随着他跳到地面上,黄媛瑞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他看起来那么高、那么重,这么高的护栏他竟然轻松一跳就翻过来了?! 黄媛瑞看了看远处的教学楼,加快脚步往前走。 “马东锡”和瘦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 黄媛瑞有点生气了:“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马东锡”微笑着说:“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恰好同路。” 黄媛瑞冷笑了一声:“同路?你们知道我来干嘛么?” “马东锡”微笑着说:“不知道,女士。” 黄媛瑞:“我来接孩子放学!你们又是来干什么?” “马东锡”微笑着说:“我们也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女士。” 第57章 一鼓作气,再而衰(五) 黄媛瑞歪着头打量了他们一圈:“你们?接孩子?” “马东锡”:“是的,女士。” 黄媛瑞:“你的孩子?还是他的?” “马东锡”微笑着说:“我老板的孩子。” 黄媛瑞:“接孩子为什么不走学校正门,而是要在侧门翻过来?” “马东锡”歪了歪头:“女士,您好像也是从侧门进来接孩子的。” 黄媛瑞感到一阵尴尬。她转了转眼珠子,问:“你老板的孩子在哪个班?” “马东锡”微笑着说:“这是我们老板的隐私,女士。” 黄媛瑞想了想,从侧门进学校也确实只能朝着这个方向走,只是他们恰好走在了自己后面,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在跟着自己。 如果自己走在他们后面,岂不也算是自己在跟着他们吗?或许真的是自己敏感了。 只是两个男人一直走在自己后面,她心里多少都有点不舒服。 她换了个方向,往校内公厕走,想先甩开这两个人。 没想到,她一换方向,那两个男人也跟着换了方向,依然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 黄媛瑞紧张起来,回头看着他们:“你们不是接孩子吗?我现在不接了,我要去上厕所!你们还跟着我干嘛?” “马东锡”微笑着说:“您误会了,女士,我们也是去厕所。” 这下黄媛瑞有点恼羞成怒了。 “我接孩子,你们就也接孩子,我上厕所,你们就也上厕所?你们是学人精吗!” “马东锡”抱歉地微笑了一下:“只能说是巧合。” 黄媛瑞:“那你们去厕所,我不去了,我还是去接孩子。” 说罢,她再次换了方向,重新朝着教学楼走。 果然,这两个男人也跟着她换了方向,一直跟在她后面。 黄媛瑞:“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马东锡”依然微笑着说:“接孩子。” 黄媛瑞觉得他像个机器人,无法正常沟通。和他对话就像循环一样,只有不断的重复,没有任何营养。 她索性当这两个人不存在,心无旁骛地朝教学楼走去。 因为被这两个男人耽误了一会时间,她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低年级的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放学走出来了。 她不确定琪琪现在有没有已经走出教学楼,于是站在原地静静等。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一壮一瘦两个男人也停了下来,就立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琪琪出来了,她今天头上还是戴了那个紫色的蝴蝶结。 黄媛瑞盯紧了那个蝴蝶结,跟了上去。她要赶在琪琪出校门被家长接走之前就拉住她。 跟着跟着,两个身影就晃到了她眼前,把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黄媛瑞一脸狐疑地看过去,发现刚才那两个男的不知何时跑到她前面来了,她现在被挡得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紫色蝴蝶结了。 黄媛瑞骂了一句,往右边走了两步,终于重新看到了紫色蝴蝶结。 紧接着,她的视线又被堵死了。 那两个男人也往右边挪了过来! 黄媛瑞彻底被激怒了,她冲上去重重捶了一下“马东锡”的后背,“马东锡”微笑着回过头来。 第58章 一鼓作气,再而衰(六) 黄媛瑞那一拳捶得很用力,“马东锡”看起来却像是那一拳落在了别人的背上一样,看起来毫无感觉。 他礼貌地询问:“女士,怎么了?” 黄媛瑞大喊起来:“你们他妈的故意的!一直挡在我前面!” “马东锡”微笑着说:“女士,孩子们也在朝这个方向往外走,我们只是跟着走。” 黄媛瑞:“你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马东锡”不说话了,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只是他们两个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一样,黄媛瑞往什么方向挪他们就也跟着往什么方向挪,一直死死挡着黄媛瑞的视线。 黄媛瑞干脆跑了起来,总算超过了那两个男人,可是紫色蝴蝶结已经快走到校门口了,出了校门她就会被家长接走。 原本,琪琪是放学自己走回家的,因为学校和张琼家只隔着一条街。但是自从琪琪的书包里出现了死老鼠,张琼就让老公每天都去校门口接琪琪放学。 黄媛瑞放开步子往前跑起来,想赶在琪琪出校门之前拦截她。 可惜她已经被甩开太多了,刚跑出去几十米,紫色蝴蝶结就消失在了校门口。 她跟丢了。 她今天下午算是彻底白来了,就这么一小段路,竟然就这样让琪琪安全地跑了! 黄媛瑞大口喘着粗气,愤恨地回头想找那两个男人算账,可他们就像隐身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人群里。 第二天早上,黄媛瑞又把车开到了张琼家的小区,停在了一个角落里。 她锁好车窗,紧紧盯着张琼家的窗口。 张琼一直到现在都没再回复她的微信,她要再次开始跟踪张琼,看看这个女人到底在做什么。 这时候是早上七点,正是张琼出门去上班的时间点。 她蹲了大概8分钟,就看到张琼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张琼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装上衣和一条白色包臀裙。这么多天没见,她竟然看起来胖了几分,而且面色很红润。 黄媛瑞打开车上的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素颜状态下简直可以用面黄肌瘦来形容。 心情愉悦是女人最好的医美,她比张琼多打了无数支胶原蛋白和玻尿酸,现在看起来竟然像是白打了一样。 她狠狠地合上镜子,启动车子跟上了张琼的车。 一开始还算顺利,她一直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可自从车上了高架,她和张琼的车中间就多出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她变道,黑色迈巴赫也变道,一直挡在她前面。 黄媛瑞使劲拍了两下喇叭,摇下车窗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不会开车就别开!给老子滚!” 对方仿佛听不到。 黄媛瑞知道,很多男司机都会在路上对女司机有敌意。 她第一次开自己那辆白色的保时捷上路时,就被一辆白色的丰田恶意逼停了。 可惜她那时候开车畏手畏脚,不懂一些基本的道路规则,本能地认为自己是整条路上唯一一个不会开车的人。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路上被“别”了一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刹车踩慢了。 后来多开了一段时间车,她才明白自己第一次上路时原来是被人给“别”了。 恨意涌上心头,她打开了行车记录仪找到了那辆白色丰田的车牌号。 第59章 还手(一) 经过一系列七拐八拐的查询,最后黄媛瑞准确地在某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找到了那辆白色丰田。 她戴了一个把整张脸裹得只剩下两个眼睛的防晒面罩,又在口袋里装了一把螺丝刀,来到车库里仔细端详这辆让她恨意滔天的车。 她给这辆白色丰田的四个车轮全撒了气,又在驾驶座的车门上用螺丝刀深深地刻上了“你马上暴毙”几个字。 白色丰田的车主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给自己的车搞破坏的居然会是一个三个月前被自己在路上调戏的女司机。 那辆黑色迈巴赫还不慌不忙地挡着黄媛瑞,她打了左转向灯,稍微往左转了转方向盘,假装要左拐,准备来个虚晃一枪。 结果前面的车仿佛识破了她的小把戏一样,纹丝不动,并没有跟她一起左拐。 黄媛瑞干脆继续往左打方向盘,想顺势直接往左变道。 谁曾想黑色迈巴赫反应快她一步,比她更迅速地开到了超车道,又一次死死地挡住了她! 真是邪门了! 就这样被左挡右挡,黄媛瑞彻底把张琼跟丢了。 她伸着脖子使劲往前面看,怎么都看不到张琼那辆黄色的小polo了。 黄媛瑞气得在车里尖叫起来,一脚油门向前方的黑色迈巴赫冲了过去。 她今天开的是秦嵩前年花了70多万买的一辆沃尔沃,秦嵩平时把这辆车给她开就是因为这辆车结实耐造。 黄媛瑞已经气疯了,她又想到了那辆白色丰田。当初她没能当场报复,只能暗戳戳地搞破坏,如今再次受到这种屈辱,她要把前面这辆车的屁股撞得稀巴烂。 前方那辆迈巴赫很快就感受到黄媛瑞在提速,它也跟着把速度提了上来。 早高峰的高架上车并不少,迈巴赫像一条灵活的黑鱼一样在车流里左右游动。 黄媛瑞的沃尔沃死死咬着黑鱼的尾巴,跟它一起在车流里穿梭。 黑鱼的司机好像很聪明,又好像很有经验,它左右扭动着,很快就跟黄媛瑞的沃尔沃之间隔了两辆车。 黄媛瑞眼见着要把这条黑鱼也跟丢了,彻底失去了理智,她没来得及看清楚路况就猛打方向盘往超车道上变道。 她的速度太快了,超车道上有一辆红色的飞度原本在正常行驶,黄媛瑞的车一个猛子扎过来,狠狠地撞进了红色飞度的尾部,红色飞度直接被撞得原地扭转了九十度,在马路上横了过来。 黄媛瑞瞪大眼睛一脚把刹车踩到底,车座上放着的东西“哗啦”一声全掉了下来,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按车喇叭的声音。 紧接着“嘭”的一声,黄媛瑞被撞得往后仰了一下——后面的车躲闪不及,追尾了黄媛瑞的沃尔沃。 又是“嘭”的一声,她后面的车也被追尾了。 车流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人们小心地绕开这四辆连环追尾的车继续往前开。 红色飞度的车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女车主哆哆嗦嗦扶着车门走了下来,她只看了一眼被撞得完全变形的车屁股,就双腿一软原地坐了下来。 黄媛瑞在车里大口喘着气,手忙脚乱地找手机给秦嵩打电话。 第60章 还手(二) 秦嵩领着黄媛瑞从交警队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尽管那辆沃尔沃很结实,可是顶不住碰撞力度大,还是送到4s店去维修了。 而那辆红色的飞度已经基本被撞报废了。 飞度女车主是个怀孕才两个多月的孕妇,已经吓得去医院做检查了。她老公冲到交警队上来就要揪黄媛瑞的领子,秦嵩帮她硬生生挡了下来。 秦嵩开车带黄媛瑞回住处,黄媛瑞丧着脸坐在副驾上一言不发。 秦嵩:“我不明白,你一大早开车上高架干什么去?” 黄媛瑞:“打针。” 秦嵩突然暴躁起来:“打针打针,你一天到晚打什么针?打那么多我也没看出来你和以前看起来有什么不一样!一针成千上万的,你以为我现在在外头赚钱很容易吗!” 黄媛瑞:“你现在对我怎么这么多意见?我打了好几年了你都没说过什么,今天出车祸了你就开始指责我?现在我花你点钱你都要这么计较!” 秦嵩突然问:“你去哪个整形医院打针?” 黄媛瑞没好气地随便报了一个常去的整形医院的名字:“欧亚整形。” 秦嵩:“他家七点多就开门营业了?” 黄媛瑞愣了一下,说:“我怕排队,早点去不行啊?” 回到天丰酒店,黄媛瑞很利索地下了车就上楼了,秦嵩也没追上去,直接调头走了。 黄媛瑞走了两步就停下来,她以为秦嵩起码会下车跟上来安慰她一下,毕竟她在连环撞中受的惊吓也不轻。 她一转身,只闻到了秦嵩的车尾气。 秦嵩径直把车开到了4s店,从沃尔沃上取下了行车记录仪里的卡。 回到办公室,他终于看到了黄媛瑞每天都开车去些什么地方。 视频画面里,先是出现了天丰酒店的地下车库、商场、整形医院,又密集地出现了张琼家的小区,张琼儿女的学校…… 秦嵩的目光一点点冷下来,他走出办公室,下楼开车直奔天丰酒店。 打开门,黄媛瑞不悦地先开口:“怎么,你现在才想起来关心一下我的死活?” 秦嵩:“你为什么跟踪张琼,你又是怎么找到她的住址和孩子的学校的?” 黄媛瑞沉默了。 半晌,她才开口:“你偷看了我的行车记录仪?” 秦嵩平静地说:“那本来就是我的车,我的行车记录仪。” 黄媛瑞又沉默了。 秦嵩忍着怒火继续说:“我问你话呢,你跟踪她是什么目的?” 黄媛瑞:“你哪来的脸质问我,是你先绿的我!” 秦嵩:“那你可以来问我!你光明正大地做事不行吗?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黄媛瑞:“光明正大这个词也是你能用的吗?你跟她搞在一起不也是暗地里的事情吗!你有没有光明正大地来问问我——我是不是允许!” 秦嵩:“我为什么要问你?你是我老婆吗?” 黄媛瑞:“你这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你绿何倩就叫绿,绿我就不算绿?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秦嵩:“你先告诉我,你跟踪她是为了什么?你跟她说过话吗?” 黄媛瑞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只是跟跟她的车而已。我才懒得跟她说话!我就是单纯想看看你到底被什么样的狐狸精骗走了。” 秦嵩:“你没骗我?” 黄媛瑞:“你不相信我为什么要来问我?我说了你又不信。” 秦嵩:“你这样做真的很荒谬——而且我跟她只短暂地在一起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分开了,你再跟着她也没意义。” 黄媛瑞:“你还爱她吗?” 秦嵩停顿了一下:“我都多大年纪了,哪有什么爱不爱的。” 黄媛瑞:“你这些天一天到晚半死不活的,就是因为跟她分手吗?” 秦嵩:“有这方面的原因,也有工作方面的压力。她对我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分了也就分了,你在意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黄媛瑞:“你保证跟她再也不复合吗?” 秦嵩:“复什么合,我他妈十八岁吗!” 黄媛瑞:“你给我记住,你要是敢再跟她怎么样,我就天天跟着她!” 秦嵩:“你别他妈的威胁我,我跟她已经结束了,但我说这句话不是怕你,是老子自己的决定!” 黄媛瑞:“好,那我以后也不会再跟踪她。” 秦嵩:“这是你自己说的!还有,你现在跟我说话的方式我非常不喜欢!你现在总是频繁的逼我,威胁我,吓唬我……” 他没说完,黄媛瑞就穿上鞋扭头出了门,“嘭”一声把门重重摔上了。 秦嵩一肚子火没处撒,一下把桌上的东西全拂到了地上。 黄媛瑞买那个冰山烟灰缸也掉在了地上,“咣当”一声。 不知道这个烟灰缸是什么材质做的,也分不清这是黄媛瑞的那个还是自己的那个……它居然没有被摔碎,在地上悠悠地转了几圈就稳稳当当的停住了。 秦嵩一脸厌恶地把它捡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 他觉得再吵两次架就真的可以和黄媛瑞借坡下驴地分手了。 黄媛瑞出了门,直接下了地下车库,开走了秦嵩的另一辆车。 她把车内行车记录仪的卡抠掉,熟练地往张琼家的方向开。 她已经上头了,撞坏一辆车也没法让她冷静下来。 而且,长时间的跟踪和偷窥张琼给她带来一种莫名的刺激感。她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这样一种黑暗的乐趣,她总能从其中获得一种“敌在明我在暗”的优越感。 车子开出去几公里,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出来得匆忙,忘记戴墨镜和口罩了,于是抬头在后视镜里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一照不要紧,她突然在后视镜里看到有一辆黑色的车在自己后方几十米的地方行驶着。 她觉得这辆车有点眼熟,有点像早上自己追逐过的那条“黑鱼”。 她把车速降下来,想让这辆车超过自己从而看清它到底是不是那条“黑鱼”。 谁知,她的车速一降,“黑鱼”就敏锐地也放缓了速度。黄媛瑞还是看不清它的样子。 黄媛瑞的车速已经降得很慢了,几乎以40迈的速度缓缓往前挪,后方的车纷纷打着喇叭超过了她。 只有那辆车还在身后跟着,它的速度也降到了40迈左右,和黄媛瑞的车一前一后在公路上缓缓前行。 第61章 还手(三) 黄媛瑞随便选了个就近的路口,一个急转弯拐了过去,驶入一条小路。 那辆车也不往前开了,跟着在这个路口拐弯也驶进了这条路,继续跟在黄媛瑞后面。 它没有任何伪装,没有躲闪也没有放慢速度,仿佛在光明正大地告诉黄媛瑞:没错,我就是在跟着你。 黄媛瑞再也受不了了,她靠右在路边停下,打开车门走了出来,愤怒地看着那辆车。 那辆车也打着右转向灯停在了路边,但是没人从车上下来。 黄媛瑞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早上把自己搞得四连撞的那条“黑鱼”吗! 黄媛瑞大步走过去,转了转手上戴的一枚浮夸的大戒指,用戒指“咚咚咚”地砸响了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来,黄媛瑞对着里面的人破口大骂:“我x你xx,你xx有病!要死啊!早上就挡着我!害我撞车!现在又他妈的冒出来了!” 车窗完全降下来,黄媛瑞终于看清了车里坐着的是谁。 “马东锡”坐在驾驶位上冲黄媛瑞礼貌地挥了挥手:“您好女士,又见面了。有什么事吗?” 黄媛瑞往后退了一步,奇怪地看着他:“又是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马东锡”:“我没有跟着您,我只是恰好也走这条路。” 好了,和他的对话又陷入了那个死循环。 黄媛瑞冷笑了一下:“今早呢?今早你在高架上跑什么?怕我把你撞死吗?” “马东锡”仔细想了想,说:“哦,是有一辆车在后方车速过快,我怕发生碰撞,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往前开……原来那是您的座驾啊。” 黄媛瑞气笑了:“你装什么装啊?我为什么去撞你,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挡着我?” “马东锡”微笑着说:“抱歉女士,我只专心看前方路况了,并没有注意到您在我后面。” 黄媛瑞觉得在这些事情上再问他只会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 她换了个问法:“不要再兜圈子了。说说,你们到底为什么总是缠着我?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们了吗?” “马东锡”微笑着说:“女士,a城并不大,我们和任何人都可能遇到第二次,我认为这是巧合,您认为呢?” 黄媛瑞突然问:“上次你说帮老板接孩子。你老板是谁?” “马东锡”微笑着把嘴闭上了,黄媛瑞又把腰压得低一些,她看到上次和“马东锡”一起出现的那个瘦男人沉默地坐在副驾上。 难道这个壮汉是保镖,那个瘦子就是他的老板? 后座的门突然打开了,下来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 他从车的右后方走到黄媛瑞眼前,黄媛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狐疑地开口:“你是……?” 他不说话,黄媛瑞只能透过墨镜隐约看到他闪烁的眼睛。 黄媛瑞又试探着问:“我认识你吗?或者……你认识我?” 中年男人把墨镜摘下来,放进口袋里。 看清他的长相后,黄媛瑞愣住了。 他开口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早就认识了我。后来,我也认识了你。” 第62章 还手(四) 黄媛瑞反应了足足五秒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你。你在保护张琼?你跟她……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了?” 李世豪:“你的功劳。” 黄媛瑞瞬间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凶狠的口吻:“我管你是谁、你们什么关系,总之不要妨碍我做事!” 李世豪:“你可以继续你的探险行动,这是你的自由。” 黄媛瑞:“你们也不要跟着我,不要挡着我!” 李世豪笑了:“小姑娘,我们可没有管你,现在是你在管我们呢。” 黄媛瑞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你的意思是说以后你们这辆破车还会整天尾随我?你们这是骚扰!这是跟踪!” 李世豪拍了拍黄媛瑞的肩膀,坐回了车里。 副驾上的那个瘦男下来了,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装,显得他更瘦更高了。 黄媛瑞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一只巨大的黑色螳螂,他甩开手脚走路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慢慢走到黄媛瑞面前,黄媛瑞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瘦男开口说话了,这是黄媛瑞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的声音竟然很粗。 他弯下长长的身子,俯到黄媛瑞耳边,轻轻说:“猫玩耗子之前,一般都会先看着耗子蹦跶一会儿,然后再扯住尾巴,咬断脖子,最后啃到只剩一层皮。” 说完这句话,他温柔地摸了摸黄媛瑞的头,回到了车上。 他们的车并没有开走,依然原地不动,静静吐着尾气。 黄媛瑞心里清楚,这辆车现在即将往哪开取决于自己是不是还继续前往张琼家的方向。 谦逊有礼只是那个“马东锡”和那位“梁和”的伪装,一旦自己继续下去,这条黑鱼就会撕下这副伪善的面具,露出血盆大口。 一阵风吹过来,虽然是夏天,黄媛瑞却打了个冷战。 她回到车里,落了锁,导航定位天丰酒店,掉了个头往回开。 她保持50迈的速度往前开着,这一次总算是没有在后视镜里再看到那条黑鱼,她终于松了口气。 黄媛瑞之前认为自己是光脚的,张琼是穿鞋的,所以她肆无忌惮。 现在她才明白,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自己的“光脚”也意味着发生意外的代价非常小。 一个无父无母的异乡女子,死在这里也没有多少人会追究的。 如果自己出事了,秦嵩会为自己追究到底吗?黄媛瑞完全没有这份自信。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一个人突然消失。 她想到了曾经刷到的一篇帖子——一个公厕的坑位里有个暗门。可能你只是推开厕所门去方便一下,但从这个公厕出来的人里就再也不会有你了。 还有我们熟知的一些真实案例:妻子进了试衣间,丈夫打开试衣间却没再看到她;你的朋友去上厕所,你却只看到保洁员推着垃圾车出来…… 她不敢再去找张琼的麻烦了。 但是“不敢”不代表着“不恨”,她又深深地在心里记下了一笔屈辱的账。 她现在决定先放下张琼这边,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去找何倩。 第63章 何倩(一) 这天是周末,何倩一大早就起床了。 她去菜市场买了条现杀的鲈鱼,几斤牛肉,一堆青菜,还有秦嵩父母喜欢吃的海鲜和秦嵩爱吃的板栗和排骨。 秦嵩父母要离开秦嵩家,去小儿子秦宝家住,她打算中午在家做一桌子菜给他们送行。 至于为什么要走,秦嵩父母给出的官方理由是:秦宝夫妇工作忙,他们去帮忙带孩子。年龄大了怕孤单,听孩子吵吵闹闹比较乐呵。 何倩太清楚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把买好的菜和肉放到车里,开车回家。 秦嵩原先提议过家里请个保姆或者做饭阿姨,何倩拒绝了。于是他家只请了一个保洁,负责每天的日常打扫。 结婚以来,在外人看来,何倩好像日子过得很滋润,整天不用上班,在家当富太太。 实际上秦嵩的父母一直跟他们同住,而且他的父母非常不好相处,何倩过得并不舒心。 生不出孩子这件事是何倩和他们二老之间一个很大的矛盾。有这道隔阂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稍微有点眼神碰撞都是一种尴尬。 所以何倩受不了闲坐在家,她觉得和公婆一起坐在沙发上同看一部电视剧都是一种煎熬,更别说打破这种尴尬去聊点什么。她宁愿给自己找点其他事做。 和闺蜜出去做做美容,喝喝下午茶也是一种消遣。可惜美容也不能天天做,下午茶也不是闺蜜回回都有机会陪她出来喝。 但是买菜做饭就不一样了。菜可以天天买,饭也可以一做就是一上午。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可以和秦嵩父母隔离开的机会。 其实何倩挺喜欢小孩的,她非常希望可以生个女孩。 男孩像妈妈,女孩像爸爸。何倩长得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但是秦嵩的五官鲜明俊朗,生个长得像秦嵩的女儿是何倩非常期待的事情。 和秦嵩结婚大概两年多的时候她就怀孕了,那时候全家都很高兴。 尽管还不知道宝宝的性别,她还是满心欢喜地开始在网上买女宝宝穿的小衣服。 后来她又嫌网上那些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款式,不够有特点,于是她开始学着自己做一些小孩子可以穿戴的可爱玩意。 婆婆看着她做出来的那些带着蝴蝶结和小爱心图案的衣物,不咸不淡地说: “你这么早就能确定是个女娃了吗。” 何倩看着婆婆的眼睛说:“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婆婆“哦”了一声,就继续看电视了。 秦嵩的母亲年轻的时候连着生了两个儿子,这是她一辈子的骄傲。但何倩的父母没有儿子,何倩只有一个妹妹,在她心里男孩和女孩是可以被同样对待的。 何倩怀孕的那年,a市开了两家孕妇瑜伽馆。当时会做选择去做孕期瑜伽的人并不多,大部分孕妇还是小心谨慎地选择绕着操场散散步。 何倩做了很多孕期知识的功课,早早就买好了防止妊娠纹生长的按摩油,又兴奋地去瑜伽馆报了名。 知道何倩要去做孕期瑜伽的那天,秦嵩的母亲气得在饭桌上打翻了一只碗。 “你都怀孕了还做什么瑜伽?不怕折腾出事儿来吗?” 何倩心平气和地说:“孕期瑜伽不是您想的那样。它能帮孕妇缓解精神压力,还能调节骨盆,到时候对分娩过程有帮助……” 秦嵩母亲不耐烦地打断:“你没怀孕的时候怎么折腾我都无所谓。你现在怀孕了,你不是一个人了是两个了,是不是应该谨小慎微一点?” 秦嵩清了清嗓子打断母亲:“妈,这个孕期瑜伽在我们这边流行有一段时间了,又不是只有倩倩自己做。那里有好多孕妇呢,我们单位那个王东旭他老婆你不是见过吗,人家去年怀孕的时候也在那做过瑜伽啊,今年年初就生了,而且人家生的可顺利了,八斤多的胖娃娃!” 秦嵩母亲白了儿子一眼:“那是人家身体好,跟瑜伽有个屁的关系!王东旭他老婆长得就腚大腰圆的,一米七几的大个子,白胖白胖的,人家能生不出八斤多的儿子吗?” 秦嵩:“哎呀不是你想的这样……” 秦嵩母亲打断他:“还有,王东旭老婆人家身体壮实耐造,做那什么孕期瑜伽才没事。你看看咱们何倩……瘦的跟个纸片子似的,你再不让她老老实实在家安胎,还出去做这么七扭八绕的运动,不怕出事儿啊?” 何倩:“可是我一天到晚在家闲坐着,真的很无聊。” 秦嵩母亲:“你可以去小花园散步啊,你家住的这个别墅区环境这么好,这么安静,家对面不是还有个小花园吗,你要觉得无聊我陪你去,我陪你聊天!” 秦嵩小声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们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秦嵩母亲:“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秦嵩不说话了,埋头吃饭。 何倩把筷子放下站起来:“爸妈,我吃饱了,有点累,先去躺会。你们继续吃。” 说罢,她走出了餐厅,上楼回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秦嵩母亲用筷子狠狠地戳了秦嵩一下:“这才刚怀孕就给我甩脸子,往后八九个月岂不是越来越猖狂?你就这么管媳妇的?” 秦嵩没好气的说:“人家给你甩什么脸子了?你老古董,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瞎说,谁能高兴!” 秦嵩父亲沉默半天,终于开口了:“你妈是老古董,不知道现在这些新奇玩意。但是新奇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你媳妇这就是在拿孩子的命在冒险!” 秦嵩生气了:“什么叫拿孩子的命冒险?她是孩子妈,不比谁都在乎孩子吗?你们能不能讲点科学,上网查一查孕期瑜伽是不是有用的!别光指责我们!” 秦嵩父亲冷笑了一下:“我看你们现在就是有点钱了烧得慌。我们那时候啥都没有,不也顺顺利利把你和你弟弟生下来了吗?你们就是现在日子好了,条件太好了,吃饱了撑的才去给这种国外兴过来的东西做试验品!” 秦嵩母亲接过话来:“儿子你现在做生意的时间也不长,钱既要挣也要攒,攒比挣还重要!你看她最近买的那一堆小孩衣服了吗?还有那什么……妊娠油?我的天哪,好几百一瓶,她足足买了三瓶!还有这个孕期瑜伽,报名费不得上千了?就这个造法,秦嵩你觉得你能富得起来吗?” 秦嵩把碗重重一放:“她怀的孩子难道不是我的,不是咱家的吗?她平时不化妆不买包,衣服就那么几套,现在她怀孕想买点东西,我还能摁着不让买啊?我们自己挣钱自己花,我媳妇我自己疼!你们两个别瞎操心!别管!别问!” 秦嵩母亲:“你还在这砸碗?你跟你爹妈怎么说话呢!” 秦嵩:“跟你学的!你刚才不是也在我们面前摔了个碗吗?” 秦嵩母亲激动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我是老子你是儿子!我能摔,你能吗!” 秦嵩父亲:“宋凤美你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桌子?再喊大点声楼上何倩都能听见!每次商量点什么事都整的跟吵架一样!能不能小点声!能不能正常交流哪怕一次!” 秦嵩母亲白了他一眼,又坐了下来。 她喝了口水,把音量降低了些:“秦嵩我认真跟你说,就拿那个按摩油打比方。我活到这个年纪了,真的没听说有什么东西能去掉妊娠纹的。你是个男孩你不懂。妊娠纹这个东西,那就是看个人。有的人她就是不长,有的人长得满肚皮都是,还有的人头几个月不长,月份大了一夜之间突然就噼里啪啦长一堆!” 秦嵩:“她买按摩油也是做了功课的,真没用她也不能买啊。哪怕图个心理作用不行么,她开心就得了呗。” 秦嵩父亲:“她涂的这些东西你能保证成分安全吗,会不会有铅汞或者什么化学成分呢?这东西直接往肚子上涂,孩子全吸收了,多危险啊!” 秦嵩:“哎呀跟你们真是说不明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国外孕妇什么都能干,月子都不做满大街跑,人家不照样好好的吗!” 秦嵩母亲:“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崇洋媚外。瑜伽也是国外的东西,你们都觉得好。但是如果哪天她因为做瑜伽把身体伤了,把孩子伤了,你说到时候怎么办?” 秦嵩:“能怎么办?我自认倒霉行吗?我还给她写封休书啊?” 秦嵩母亲:“你这个样子就很不讲道理了。” 秦嵩心想“这个家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他闭上眼睛:“比起你们说的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心情好。她心情好了,我儿子才好,我才好。你们可千万不要再惹她生气,你们把她惹了还得是我去哄,我求求你们别坑我。” 秦嵩母亲冷笑了一声:“还你儿子呢,人家天天盼着生个闺女。” 秦嵩“嘘”了一声,瞪着母亲:“你可千万不要再在她面前讲这种话!现在什么年代了你还重男轻女!” 他站起来拉开凳子:“我去公司了,你们吃,在家多看电视少说话,别惹倩倩!” 秦嵩母亲把面前的盘子一推:“吃吃吃,吃什么吃?我们也不吃了!” 秦嵩父亲阴着脸不说话。 如果何倩的十月怀胎顺顺利利也就罢了,最后总能用实际结果取得这场新老观念之争的胜利。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何倩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在孕检中被发现胎儿心脏有问题。 第64章 何倩(二) 他们连续询问了很多家医院,医生都说胎儿的心脏问题是很难通过手术治愈的。 经过一番讨论和衡量,最后何倩和秦嵩决定放弃这个孩子。 何倩问秦嵩:“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它的生死,会不会太自私?” 秦嵩说:“明知有缺陷还让它出来遭罪,那样更自私。它回天上攒够了星星,还可以再带着健康的体魄回来找我们的。” 几天后,何倩住进了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她吃下护士给的两粒药,并打了引产针。 何倩并没有觉得打引产针很痛。 她脑子里一直在反复确认一个事实:这一针打下去,小孩就死了吗? 她觉得这个过程太快了,快得有些荒唐。 这个孩子小小的心在她的身体里有力的跳动了好几个月,但接下来仅仅需要几个小时,这颗心就会永远停止跳动了。 这针竟然如此厉害,她感受着宝宝的胎动一点一点变得微弱。 何倩轻轻抚着肚子,泪流满面: “孩子,你现在痛不痛呢。” “孩子,我又该怎么才能给小小的你解释明白现在我们一起进行的这件事呢。” 直到最后,微弱的胎动彻底消失了。 第二天,何倩开始宫缩,她被送到产房“生”下了这个宝宝。 她没勇气看宝宝,只问了性别,据说的确是个女孩。 家人都安慰她,说她还年轻,还会有下一个更健康的宝宝。 但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何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产房。 可能那个孩子确实回到天上攒星星去了,但它再没有回到何倩身边。 回到家里之后,秦嵩泪流满面地握着何倩的手。 他说:“倩倩,你今天的伤心和委屈,我以后都会用加倍的好去弥补你。” 秦嵩的父母不敢明着说何倩,但他们把心中的不满分散到了生活的点点滴滴中。 他们坚持认为,胎儿的心脏有问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自于那些妊娠纹按摩油油,还有所谓对产妇身体有帮助的孕期瑜伽。 秦嵩对他们解释了很多次,胎儿心脏有问题可能是很多因素导致的,连医生都不能明确的下定论,他们不能这样简单的把全部都怪罪到何倩身上。 但秦嵩的父母很固执,充耳不闻。 何倩只是性格稳定,但不代表她粗枝大叶。 她十分聪明,也具备普通女子该有的敏感。 就这样,她和公婆之间有了难以消除的隔阂。 现在公婆要去秦嵩弟弟家了,何倩感到非常轻松。 这份愉悦感完全可以抵消他们宣布要走时那套明里暗里带刺儿的说辞。 何倩回到家里,一进厨房就忙活起来:炖牛肉,煮板栗,焯排骨,蒸鱼…… 中午秦嵩回到家里的时候,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已经张罗好了。 吃完饭,何倩把碗筷收进蓄水池,洗了洗手送公婆下楼。 秦嵩给父母和弟弟家装了满满一车东西,他安排司机送他们去弟弟家,开上自己的车又回公司工作去了。 何倩一个人回到家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算先睡一觉,下午再约闺蜜出去做个美容。 “叮咚~”门铃响了起来,何倩走过去开门。 门开了,黄媛瑞穿着吊带衫和牛仔裤站在门口,冲何倩甜甜地笑着。 何倩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黄媛瑞把手掌放平,指向何倩的方向,礼貌又俏皮的说:“找姐姐你。” 何倩点点头,示意黄媛瑞进来。 黄媛瑞莞尔一笑,跟着何倩走了进去。 何倩带她走进客厅,指了指沙发,黄媛瑞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何倩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看着黄媛瑞的眼睛,静静等她开口。 第65章 何倩(三) 黄媛瑞打量着何倩说:“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 何倩不说话,低着头喝茶。 黄媛瑞继续盛气凌人地说:“我和秦嵩已经在一起两年多,快三年了。” 何倩还是不说话,低头喝茶。 黄媛瑞感觉这个女人简直淡定地离谱,她仿佛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小三都耀武扬威地打上门了,作为原配,她的反应却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黄媛瑞疑惑地看着她:“哎,我说……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何倩终于恋恋不舍地把脸从茶杯上抬了起来,黄媛瑞发现何倩皮肤非常白。 黄媛瑞感觉自己化了妆都没那么白。 那是一种怎样的白呢? 我们平时形容一样东西白,喜欢用“乳白”“象牙白”“粉白”…… 黄媛瑞觉得何倩的脸……是灰白的。 她的两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原本应该发红的嘴唇也没有颜色,这显得她整张脸庞都有些发灰。 黄媛瑞又看了看何倩的手——她的手指头甚至指甲竟然也是那种白到发灰的颜色。 黄媛瑞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自己的手,她有些忘了指甲盖本来应该是什么颜色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粉嘟嘟的颜色。可是黄媛瑞的手上做了很长的美甲,把原有的颜色遮住了。 黄媛瑞只听秦嵩说过何倩很瘦,也在秦嵩的手机上看过何倩的照片,但她没想到何倩本人在现实中看起来已经瘦到了这种营养不良、看起来很缺气血的程度。 她觉得身上很冷,抬头敏感地看了一眼秦嵩家的空调,那空调正往外呼呼地吹着冷气。 黄媛瑞纳闷地想:何倩不冷吗?还是说正是因为长时间坐在室内吹冷风,她的肤色才显得如此惨白? 何倩的手里还端着那个茶杯,她巴巴地望着黄媛瑞。 黄媛瑞清了清嗓子,继续对何倩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来摊牌的。我跟秦嵩好了也挺长时间的了,他给我花了不少钱,对我也是认真的。我本是南方人,现在是为了他专门来的北……” 说到一半,她又停住了。 她背靠窗户坐,何倩面朝窗户坐。中午的阳光射进来,打在何倩的脸上竟然没有一点光泽。 黄媛瑞觉得这真是太……奇怪了,何倩的皮肤这是得多干啊,甚至不出一丁点油吗?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皮肤干到没有一点油光。 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黄媛瑞晃了晃脑袋,努力集中精神继续说:“我为他专门来的北方……你们两个的婚姻感情并不浓厚,也没孩子,你看倒不如……” 不行了,黄媛瑞感觉自己越来越难集中注意力了,她的双眼总控制不住地想合上。 就像滴了扩瞳眼药水却要被迫看太阳一样,她的眼睛逐渐变得难以睁开,最后她只能勉强眯着眼睛,从眼皮的缝儿里看着何倩。 她回想了一下为什么突然会感觉眼睛不舒服,可能是今天戴的这副美瞳有点问题。 半年抛,她已经戴超过半年了。 何倩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朝黄媛瑞走过来。 黄媛瑞的意识十分清醒,她一点都不困,但眼睛死活就是睁不开。 她觉得自己挣扎着要睁眼的样子在何倩面前太不体面了,真恨不得一把将眼睛里的美瞳抠掉。 她索性放弃睁眼,干脆靠在沙发假装闭目养神的样子。 靠在沙发上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从进门到现在,何倩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不是哑巴,那为什么不说话? 黄媛瑞听到何倩越走越近了。她仿佛不愿意坐在自己的沙发上,要挪到黄媛瑞的沙发上。 黄媛瑞闭着眼问:“你现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何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你对我们的婚姻,了解多少?” 黄媛瑞吓了一跳。她以为何倩还在走过来的路上,听到声音才知道她已经稳稳当当坐在自己旁边了。 何倩的声音非常沙哑,甚至很粗,有些不男不女,这和黄媛瑞的预想完全不同。 黄媛瑞假装淡定地说:“了解得不多也不少。你们结婚八九年了,感情和生活一直都比较稳定,我说的稳定是指你们基本没感情,而且你们也没孩子。” 何倩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黄媛瑞感觉越来越冷了,她今天穿的很少,大腿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为什么把空调开这么低啊,你不冷吗?” 何倩:“低……还好,我常年在这个温度下待着。” 黄媛瑞想到秦嵩前些天淡定地喝下一口滚烫的热汤的样子,讽刺地想“你俩某些地方真是挺配的,一样麻木的感官。” 何倩:“你冷吗,冷我给你拿条床单盖盖。” 黄媛瑞要强的说:“不冷,就是感觉跟外面温差有点大。” 黄媛瑞的底气突然没那么足了。 自己本来打算找上门来耀武扬威地让对方离婚,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仅不哭不闹,还关心自己冷暖。 黄媛瑞感觉自己现在有点不上不下,甚至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何倩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你现在是想要我们离婚吗?” 黄媛瑞:“嗯,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你是怎么想的呢?” 何倩小声说:“其实不碍事的……你也可以跟他结婚。” 黄媛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我也可以跟他结婚?那他这不是重婚罪吗!” 何倩有些吞吞吐吐:“也不算……我不是很介意。” 黄媛瑞:“你不……你不介意我介意啊,不是,你咋想的啊,你老公同时有两个老婆你还不介意,你不吃醋的吗?” 何倩:“反正你和我又不一样。” 黄媛瑞感觉这场对话已经变得驴唇不对马嘴,就和前几天跟“马东锡”说话的感觉一样。 到底是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何倩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她感觉自己和何倩讨论的仿佛不是一件事情。 黄媛瑞:“我和你当然不一样啊,咱俩完全就是两个类型的人!但再不一样,秦嵩也不能同时和两个人住在一起!” 何倩:“我又不会打扰你们。” 黄媛瑞:“你现在是在认真说话呢,还是在赌气跟我说反话呢?” 何倩:“当然是认真的。” 黄媛瑞:“行,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今天来本来想找你的茬,都做好咱俩揪着头发打起来的准备了。可是我没想到你也太软了,一点都不吃醋,甚至接受别的女人跟你分享一个男人!我真的不知道你咋想的!” 何倩:“我也不软……” 黄媛瑞:“还不软?我是没法接受跟别人分享我老公的!离婚条件你随便提,秦嵩不答应我就负责想办法让他答应!但是你们必须得离婚,我真的很想跟他结婚!” 何倩有些难过地说:“那好,那离婚之后我回老家。” 黄媛瑞:“就这么答应了?” 何倩:“嗯。” 黄媛瑞:“你不提点条件我心里不踏实。” 何倩:“没事,我在老家也挺好的。如果你觉得不踏实,那让秦嵩逢年过节给我捎点东西也行。” 黄媛瑞:“比如?” 何倩:“衣服,钱之类的。” 黄媛瑞:“你说捎东西,我以为你让他给你捎点a市土特产给你爸妈呢……土特产可以,钱这个事情我就要专门跟你谈谈了。” 何倩:“谈什么啊?” 黄媛瑞:“你离婚的时候可以跟他要一笔钱,你一个女人自己生活总要有经济基础的对不对?但是等我跟他结婚了,他的钱就都得归我管了,那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这时候哪里还有给你钱的道理?” 何倩:“可是……” 黄媛瑞:“没有可是!你想要钱,就让他一次性给你!但是不能以后慢慢给!他离婚了还老跟你联系像什么样子!” 何倩:“好……” 黄媛瑞有点心软了,她犹豫了一下说:“你这种软弱的性格,以后一个人少不了被欺负。你多跟他要点钱,回老家花一辈子都足够。你以后就别找男人别结婚了,就你这性子不得让人欺负死啊?” 何倩:“嗯,我觉得也是……” 黄媛瑞继续说:“等你离婚了,觉得寂寞就找个小白脸玩玩,但是玩一次结一次账,千万别上头,别被男人再把你的钱给骗了,那样你就真啥都没了。到那时候你再来找秦嵩要钱,我是不会给你的!” 何倩好像被黄媛瑞的话感动了,她啜泣了一下,轻轻握住了黄媛瑞的手。 黄媛瑞还闭着眼睛,被何倩握了一下手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第66章 恶意(一) 黄媛瑞大叫一声:“什么东西?!” 何倩小声说:“是手……我刚才握了一下你的手。” 黄媛瑞使劲用手撑着眼睛,终于把眼睛睁开了。 何倩的手像石头一样又硬又冰冷,她还以为何倩是往自己手里塞了一个冰冷的玻璃杯,完全没反应过来那竟然会是一个女人的手。 黄媛瑞猛地想到何倩说过的一句话。 就在刚才,黄媛瑞抱怨自己好冷,何倩说什么来着? 她好像是说……找个东西给黄媛瑞盖一下,黄媛瑞当时还觉得她很好心。 但是她好像没有说找个毛毯,找个衣服,找个被子…… 她说的是什么…… 哦,她说找个床单。 什么人盖床单? 太平间的死人才盖床单。 黄媛瑞突然感受到了何倩隐藏的恶意。 是啊,一个小三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登门入室挑衅原配,她怎么会没有恶意呢! 黄媛瑞扭头看了看,何倩就坐在她旁边,离她非常近,几乎脸贴脸地挨着她。 何倩的整张脸都灰蒙蒙的,甚至瞳孔都是灰色的。 她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黄媛瑞。 黄媛瑞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猛然抬头看了看秦嵩家的环境,身子彻底僵住了。 这里的环境、布置……哪里是一个家,这是个停尸房!! 黄媛瑞拍了一下脑袋,自己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左右看看!就这样跟着何倩走进了这个停尸房,直接坐在了这个沙发上。 她感受到自己傻傻地走进了何倩巨大的阴谋里。 这里除了一张沙发,一张桌子,一个巨大的空调,别的什么都没有,唯独在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铁架子床。 床上没有尸体,只有一张掀开的床单。 那尸体去哪里了……黄媛瑞艰难地思考着。 对了,她想到了…… 尸体就坐在自己的旁边,握着自己的手。 黄媛瑞仿佛看到,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本来都是静止的,随着自己摁响了门铃,铁架床上的尸体就动了动,然后它诡异地笑着,轻轻掀开了床单,僵硬地坐起来下了床,又僵硬地走到门口给黄媛瑞打开了门…… 黄媛瑞想到,在自己因为眼睛不舒服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的那些时间里,何倩表面上小声地说着卑微的台词,其实如果自己睁开眼睛看一看,或许能看到她正在阴森地盯着自己,又或许她正在用她僵硬冰冷的手指捂着嘴偷偷地笑…… 黄媛瑞突然就想通了。 为什么何倩不怕冷? 因为何倩已经死了。 为什么何倩家的空调温度这么低? 因为那是停尸房的冷气。 为什么何倩说“你和我又不一样”? 因为她和黄媛瑞一个在阳间,一个在阴间。 为什么何倩不介意秦嵩和黄媛瑞结婚? 因为黄媛瑞是秦嵩在阳间的新娘,她是秦嵩在阴间的新娘。黄媛瑞和秦嵩是结婚,她和秦嵩是冥婚…… 黄媛瑞终于知道为什么何倩说要让秦嵩给她捎衣服、捎钱了。 因为她说的根本不是捎,而是烧。 第67章 恶意(二) 黄媛瑞猛地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何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费力地扭动了一下脖子,黄媛瑞听到她的关节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黄媛瑞大喊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动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何倩转了转眼珠子:“我没做什么。你不是自己走进这里的吗?” 接着,她僵硬地站起来,慢慢走向那张铁架子床。 她一边走一边说:“我老公快回来了……” 黄媛瑞:“你是说秦嵩要来了?” 何倩不再理她,慢慢爬到了铁架床上。 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对黄媛瑞“嘘”了一声,轻轻躺了下来,又把床单熟练地盖在自己身上。 黄媛瑞盯着那张床单,它没有任何起伏,何倩真的没有一点呼吸了。 她努力地动了动手指和脚趾,像鬼压床一样,它们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就这样和一具尸体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动弹不得,她绝望地尖叫起来。 “啊————!” 黄媛瑞被自己喊醒了。 还好还好,是梦! 她终于在302的床上醒了过来,现在是下午一点。 黄媛瑞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靠着床头坐起来。 脚丫冻得冰凉,她把空调遥控器摸过来一看,温度不知道何时被调成了19度,或许是自己午睡前嫌热把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才会做这种噩梦。 她关了空调,爬起来把窗户打开,让窗外热乎乎的空气涌进来。 一般人做了噩梦很快就会忘掉了,黄媛瑞不一样。 她相信每个梦都有现实中的东西与之对照。 初中的时候她和班长有矛盾。班长是个漂亮又强势的女孩,黄媛瑞和她斗得很厉害。她们喜欢和同一个女生玩,又喜欢同一个男生。 这种又抢闺蜜又抢男人的存在是黄媛瑞最痛恨的,但对方是班干部,不管暗地里斗得多你死我活不分上下,明面上班长还是能管着她。 只要黄媛瑞上课做小动作或者和同桌聊天被发现,班长让她罚站她就得罚站。 她斗不过,又气不过,这口气就都憋到梦里发泄了。 那段时间她经常做同一个梦,那个梦是这样的: 周五的下午,全校每个班都在热热闹闹地大扫除。 那个讨厌的班长拿着笔和文件夹,要去教导处跟别的班长一起开会。 凭什么人人都要搞卫生,偏偏她每周这时候都能以开会作为借口逃避劳动? 黄媛瑞放下手中的扫把,从桌洞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词典,悄悄跟了上去。 趁人不注意,她在教学楼二楼的转角举起手里的词典猛地砸在了班长的后脑勺上,把班长敲晕了。 看到班长软绵绵地倒下来,黄媛瑞迅速夹着词典跑回班里。 踏进教室门的那一刻,她呆住了:班里竟然空了。 太奇怪了,明明刚才跑出来的时候班里还全是人——有的学生拎着水桶进进出出,有的学生拿着扫把互相打闹,有的学生认认真真用抹布擦讲台……每个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熙熙攘攘像过年的集市一样热闹。 可是自己出去做了点坏事回来,不过才两分钟,班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黄媛瑞跑到走廊里看了一眼,发现不只是她们班,整个走廊都空了! 她又趴到窗户上往楼下看——楼下也一个人都没了。 这所两分钟前原本装满了学生的学校,两分钟之后就空无一人了? 黄媛瑞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这两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刚才有哪里起了火,学校拉响了火警,迅速疏散了所有学生? 不对,她刚才没离开教学楼。如果真的有火警,她一定也能听到。 这太诡异了,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所有学生在老师的指挥下有序撤离,也不会这样悄无声息。 那……班长呢,她还躺在二楼的转角吗? 黄媛瑞折了回去,走回二楼转角——原本躺在那里的班长也不见了。 黄媛瑞的脑子里装满了问号,她一边琢磨这是怎么回事一边往班里走,她打算回教室拿上书包就回家。 回到教室,她发现教室里终于有了除她之外的人——教英语的徐老师站在讲台上。 黄媛瑞:“徐老师,你知道同学们都去哪了吗?” 徐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管别人去哪了呢,自己的值日卫生做完了吗?” 黄媛瑞:“哦……还没有。” 徐老师:“去拖地。” 黄媛瑞在心里骂了一句“见鬼”,走到教室后面去拿拖把。 其实这件事很奇怪。来管值日卫生的一般都是班主任,从来不会是英语老师。 今天怎么会是英语老师来管呢?这个点她早该下班了。 黄媛瑞懒得思考这么多,在教室的卫生角随便拿了个拖把。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她也懒得开灯,将就着用拖把在地上胡乱拖。 今天的拖把真的很重,拖把杆也很宽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面的拖布浸了水才显得这么笨重,黄媛瑞拖得非常吃力。 拖着拖着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别的拖把的拖布都是一条一条的粗布条,自己手里这个拖把的拖布太细了,简直像是一丝一丝的。 黄媛瑞把拖把靠在桌子上立着,蹲下身来仔细检查拖布。 她的手触碰到拖布的一瞬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摔倒在地上,哆嗦着往后面挪。 那根本不是什么拖布啊,那是一坨乱蓬蓬的头发! 她又仔细看看了这个“拖把”的“杆”,那竟然是班长的身体。 看来自己刚才不是把她打晕了,而是直接打死了。 班长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她不知被谁倒着杵在教室的最后面,跟一堆拖把放在一起。 黄媛瑞错把她的躯干当成了拖把,把她黑色的长头发当成了拖布。 黄媛瑞坐在地上往后爬了几步,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腿上。 她缓缓抬头,看到了徐老师阴森的笑脸。 徐老师说:“刚才别人做值日的时候……你干什么去啦?” 就是这个梦,黄媛瑞做了不下三次。 她觉得很纳闷的一点是,梦里自己杀了班长,那是因为梦外自己就对班长有恨意。 可是梦里徐老师对自己有如此的恶意,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68章 要离婚吗(一) 黄媛瑞和这位徐老师没有任何矛盾,她除了成绩不太好,其他方面没有让老师操心的地方,黄媛瑞觉得徐老师没有理由对她有任何恶意。 直到毕业之后,黄媛瑞才知道,原来那个教英语的徐老师,居然是班长的亲姨妈。 自己和班长有矛盾,徐老师作为班长的姨妈一定很清楚。 徐老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不代表她对黄媛瑞什么恶意都没有。 所以,黄媛瑞认为,梦里的恶意在梦外都是有来源的,不管这个来源你知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噩梦。 如果你做了一个噩梦,现实中对你很友好的人却在梦里害了你,那你要小心了。 她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做一个被何倩吓唬的噩梦。 按照刚才的逻辑,原因一定是:何倩对自己存在恶意。 难道何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黄媛瑞认为这基本不可能。 一直以来,根据秦嵩的描述,何倩对他的态度都是始终如一的,甚至两个人没有发生过争吵。 黄媛瑞并不认为一个女人在知道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有了情人之后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那样也太反人类了。 而且自己之前一直和秦嵩异地恋,秦嵩每次都是以出差作为借口跟自己幽会,何倩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按理来说很难发现自己的存在。 黄媛瑞觉得又渴又饿,她不想再继续琢磨这些关于噩梦的问题了,太费脑筋。 她洗了点草莓,和酸奶一起放进榨汁机,打了一大杯草莓奶昔喝。 喝完这杯奶昔,她感觉舒服多了,于是坐到了化妆镜前开始化妆。 她化了一个埃及艳后一样冷艳的浓妆。 她要去找何倩。 下午三点,黄媛瑞到达了秦嵩的家门口。 抬手按响门铃之前,她犹豫了一下。 她又想起了午睡时做的那个梦。 她摇了摇脑袋,给自己鼓了鼓劲,按响了门铃。 很快,门就打开了,何倩站在门口。 黄媛瑞仔细看着她的脸——她的脸没有梦里那么白,就是正常的肤色,嘴唇也是有血色的。 黄媛瑞不说话,等何倩先开口。 何倩看了黄媛瑞两秒钟,问:“……你好?” 哦,她是能正常说话的,声音也没有梦里那么粗哑。 黄媛瑞松了口气:“我找你,我们进去说。” 何倩点点头:“进来。” 黄媛瑞进门后先打量了一下客厅。这里没有铁架床,也没有呼呼吹着冷气的大空调,就是正常的家该有的样子。 她这才安心在沙发上坐下来。 何倩倒了两杯温水,递给黄媛瑞一杯。 黄媛瑞开门见山地说:“我是秦嵩的女朋友,我现在想跟秦嵩结婚。” 何倩愣了一下,把额前的碎发弄到耳后:“你说什么?” 黄媛瑞:“我,是,秦嵩的情人。我们已经在一起两三年了,你现在要不要考虑一下跟他离婚的事情?” 何倩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是秦嵩让你来直接找我的?” 第69章 要离婚吗(二) 黄媛瑞:“不,我来找你他不知道。不过这无所谓。” 何倩:“我们结婚已经快十年了,你知道吗?” 黄媛瑞:“我知道。不过你们没孩子,我觉得不是不能离啊。” 何倩看起来有些恼了:“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为什么要离?你作为第三者,不觉得自己太猖狂了吗?” 黄媛瑞:“随便你怎么想。但是秦嵩对你已经没有爱情了,你们现在纯纯搭伙过日子。你要是想要钱,我就让他给你,这不是很好商量吗?” 何倩:“是不是搭伙过日子,那是我们的事情。你现在是在我的家里,跟我谈论我的丈夫,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黄媛瑞:“别急嘛。我什么身份不重要,我是在跟你有商有量。” 何倩:“这件事情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不可能离婚,除非秦嵩亲口跟我说。” 黄媛瑞:“那戴着这顶绿帽子生活,你也不介意咯?” 何倩:“你们的事情我会向他问清楚,他是要给我个说法的,但这和离婚是两码事。” 黄媛瑞:“哦,忘了告诉你了,你老公给你戴的绿帽子可不止一顶。” 何倩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黄媛瑞:“我说的可不是他去夜场应酬的时候点的那些公主之类的哦,我说的是,他跟他们公司的女下属也有过一腿!” 何倩愣愣地看着黄媛瑞。 黄媛瑞笑了:“不过你该谢谢我,我已经想办法让他们分手了。原本我还要把这个娘们赶出a城的,可惜没成功,但是我这也是给你减少了一顶绿帽子呀。” 何倩低头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你要给我时间让我考虑一下,我肯定得找秦嵩谈谈,问问他这是什么情况,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不会跟他离婚。” 黄媛瑞耸了耸肩膀:“你还是仔细想想,男人就像沙子一样,握不住的还不如一把扬了,你说呢?他都如此猖狂的不尊重你了,你还何必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何倩:“不要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惺惺地劝我了,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你要是不想明天上微博热搜,就早点从我家里滚出去。” 黄媛瑞:“好,非常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咱俩就也没必要产生任何矛盾了。你找个时间跟他谈谈。” 何倩:“嗯。” 黄媛瑞从坐下到现在还没超过五分钟,这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黄媛瑞坐了起来:“那你忙,我先走了。” 何倩不说话,指了指大门。 黄媛瑞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好像看到何倩偷偷笑了一下。 黄媛瑞觉得自己看错了,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笑得出来。 秦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何倩正在煲汤。 秦嵩换上睡衣,走到厨房从后面抱住了何倩:“老婆,好香啊,我都饿了。” 何倩关了炉子,给秦嵩盛了碗汤。 “先喝汤,喝完汤我跟你谈点事情。” 秦嵩歪了歪脑袋:“你跟我?谈事情?你说的好严肃,我都紧张了。什么事情?” 何倩:“喝完再说。” 秦嵩笑着说:“你不会要在汤里给我下毒?” 何倩勉强笑了一下:“对,我要把你毒晕,带着你的家产跑路。喝,大郎。” 秦嵩呵呵笑着拍了拍何倩的肩膀,把汤端到餐桌上喝掉了。 何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秦嵩洗了洗手,在何倩身边坐下来。 何倩搓了搓手,小声说:“今天下午,一个女孩来咱家找我。” 秦嵩:“什么女孩?” 何倩:“她说她是你的情人,你们已经在一起快三年了……” 何倩的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有些说不下去了。 秦嵩猛地坐直了身体,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倩眼里含着泪看向秦嵩:“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秦嵩握住何倩的手臂:“老婆,她还说了什么?” 何倩用手捂住嘴彻底哭了出来:“所以她确实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跟她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瞒着我……” 秦嵩把手插进头发里,狠狠地揉着头。 何倩:“她说她要我们离婚,她要跟你结婚。” 秦嵩恼怒地说:“疯了,她真是他妈的彻底疯了!” 何倩哭着说:“我们离婚。” 秦嵩握住何倩的肩膀把她的身子转过来:“老婆你说什么呢,我才不要离婚!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我过去欺骗你那确实是我的错,我也想过跟她分手,可是她太烦人太缠人,最近这一年都是她死命缠着我,我只想甩开她!” 何倩:“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瞒着我这么久……” 秦嵩的眼圈也红了:“对不起……老婆,我错了,我跟她分手好不好?我明天就跟她分手,我让她滚!” 何倩:“我们的孩子没了的时候,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会好好弥补我,要好好爱我,你就是这样弥补我的吗……” 秦嵩的眼泪流了出来:“老婆,男人多少都会犯错的,我现在承认我的错误了,我以后什么都不瞒着你了好不好?我再也不会在外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接触了,你不要跟我离婚好吗?” 何倩闭上眼摇了摇头:“已经太晚了。” 秦嵩:“你听我说倩倩,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给了我一个温暖安定的大后方,你帮我照顾我父母帮我维系这个家,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啊!” 何倩:“秦嵩,你只骗过我这一次吗?” 秦嵩愣了一下:“是啊。” 何倩:“那个女孩说,你还曾经跟自己的下属有过关系。” 秦嵩突然暴躁起地抄起桌上的一只玻璃杯猛地摔在了地上。 他破口大骂起来:“我x她xx的这个x玩意!她怎么不去死!” 何倩用两只手捂住脸,埋头呜呜地哭了。 秦嵩揉搓了一下额头,坐下来抱住何倩的身体。 “老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和那个下属早就分手了,你别听她挑拨我们的关系……” 何倩抹了把眼泪,小声说:“其实我很多次……把你的白衬衣被蹭上去的粉底和口红洗掉。我知道你可能在外面会接触女人,我忍了,觉得那是你应酬需要。只是我没想到你对她如此认真,你们甚至在一起了两三年……” 秦嵩抱紧了她:“是我糊涂。过去我太年轻太冲动,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何倩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了,你在外面有自己的事业和地位,而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社会地位,但做家庭主妇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些我都认了……可是我不能没有尊严。今天这个女孩盛气凌人地找上门来逼问我,我最后一点做妻子的尊严都被撕碎了。” 秦嵩难过地望着何倩。 何倩:“我真的很爱你,愿意为你付出我所有的青春和精力,可是你们不能这样践踏我的尊严。” 秦嵩张了张嘴,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何倩:“别怕,如果我走了,她能好好对你,你会有新的家,还会跟现在一样幸福的。” 秦嵩像个小孩子一样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她!我只想要你!我还是想跟你一辈子……” 何倩含着泪摇摇头:“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秦嵩。人生中所有的人最后都会是过客,就像我们的孩子也只陪伴了我们五个月一样。” 秦嵩哭得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那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跟我离婚……” 何倩摇了摇头。 秦嵩擦了把鼻涕:“过去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们就是搭伙过日子的关系,我以为自己对你没有太深的喜欢,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原来一直都很爱你。我并不是把你娶回了自己家,而是你在哪,我的家才在哪……” 何倩苦笑了一下:“可惜我们都明白的太晚了。” 秦嵩抓住何倩的手:“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你?” 何倩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离婚之后我会换个城市住,自己一个人过。我可能找份工作,也可能做点小生意。在家呆了这么多年,我还挺想去社会上再看看的。” 秦嵩:“你一个弱女子,一个人怎么生活……谁能像我一样保护你呢?” 何倩:“被谁保护就会被谁伤害。” 秦嵩闭上了嘴。 何倩:“夫妻一场,我不会为难你的。我什么都不要,你只给我一辆最便宜的车就好,就那辆我们刚结婚时买的老别克……我搬家需要用一辆车拉东西。” 秦嵩的心狠狠地酸了一下,他坚定地开口:“你不用搬家,我净身出户。” 何倩惊讶地看着他。 秦嵩:“我把所有的钱,所有的房子,车,全给你。” 何倩:“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图这些。” 秦嵩:“如果你不想开那么多车,我就都卖掉折现给你,我只留着公司和酒店。” 何倩还是摇头:“我不要。” 秦嵩:“我对你的伤害,千刀万剐都弥补不了,钱现在还算个屁!可是我无能!我他妈的是个废物!我现在只能用这个屁来补偿你!” 何倩不说话了,只是流泪。 一夜之间,秦嵩感觉天都塌了。 第70章 要离婚吗(三) 何倩去洗澡了,秦嵩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 他的鼻子因为长时间的哭泣有点堵了,时不时地张着嘴像鱼一样呼吸。 何倩从浴室走出来:“去洗漱。” 秦嵩:“没心思。” 何倩:“那好歹洗洗脸。” 秦嵩想到自己刚才哭得鼻涕眼泪满脸的样子,走到洗手台前洗了脸。 洗完脸,他像个小孩一样问何倩:“今晚我还能跟你睡在一个床上吗?” 何倩点点头:“当然。” 秦嵩就乖乖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何倩平躺在床上,秦嵩凑过去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秦嵩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能再聊聊天吗?” 何倩无奈地笑了:“你干嘛这样束手束脚的?就算是已经离了婚,我们也不是绝交了啊。” 秦嵩:“嗯啊。” 何倩:“你想聊什么?” 秦嵩:“什么都想聊。我们平时总是聊得太少,我今天才感觉后悔。” 何倩:“是,平时你每天在家的时间,减掉睡觉的那八小时,清醒的时候也就四五个小时。” 一天有24个小时,秦嵩平均每天以醒着的状态在家5小时,这5小时能跟何倩坐下来好好聊聊天的时间,也就不到半小时,甚至没有。 秦嵩再次感受到,人和人的离别总是十分突然。 如果能提前预知到未来的某个时刻就会有一场不能阻挡的离别,任何人都会对曾经浪费的时光感到惋惜。 可惜人不能预知未来,就像当初秦嵩不能预知会在高铁上写下一段婚外情的序章一样。 秦嵩:“你这些年在跟我做夫妻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么?” 何倩:“整体来说还行。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可能就不想结婚了。” 秦嵩:“为什么?” 何倩:“你觉得呢?” 秦嵩:“我一直感觉过得很安稳舒心,难道你不是吗?” 何倩:“安稳是真的,但我没有太舒心。” 秦嵩往何倩的颈窝里又拱了拱:“对不起……我之前应该多跟你沟通的。我只考虑过我自己,太忽视你的感受了。” 何倩:“没关系,都过去了。” 秦嵩:“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何倩:“聊聊你那两个情人。” 秦嵩尴尬地说:“这些关系都结束了,没结束的我明天上午也会让它结束。” 何倩:“何必呢,我们两个既然要离婚了,你也没必要分手。” 秦嵩摇摇头:“不,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已经认识到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何倩笑了:“是吗?” 秦嵩:“刚才在客厅抽烟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以前很多次你对着手机咯咯笑,我问你在笑什么,你都直接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看你刷到的视频或者段子。” 何倩:“这有什么?” 秦嵩:“这个动作在你看来很自然,但是对我来说却是很难做出的一个动作。如果你伸手问我要手机,我只会第一时间考虑别的女人会不会在这时候突然给我发消息,我会很紧张,不敢直接把手机给你。” 何倩:“好,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秦嵩:“很多人说女人是一所学校。之前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平淡得像白开水,我一直没能找到这种生活里的闪光点,但是今天我懂了。我们结婚九年了,你用九年教会了我一件事。” 何倩:“什么事?” 秦嵩:“忠诚。” 何倩不说话了。 秦嵩:“我从小到大接触到的观点都是——男人都会犯出轨的错。很多人把男人出轨看做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但我想这并不代表着男人出轨就是理所应当,这种说法只是我们犯错的挡箭牌罢了。” 何倩:“这话从别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我打个问号,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秦嵩:“你讽刺我,我接受。” 何倩:“你渣得很清醒。” 秦嵩:“如果骂我能让你原谅我,我愿意被你骂一辈子。” 何倩:“你想得美。” 秦嵩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很少有人说女人会犯出轨的错,仿佛女人不出轨不是因为自制力强,而是天生的设定就是如此,其实不是的。我见过有的渣女,吃着碗里的用着锅里的,不答应也不拒绝,不给人一个结果,用这种拖延出来的时间差榨干男人的钱包和精力,还有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女的,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同时交往了其他三个男人,她还以为我不知道。” 何倩冷笑了一下:“你们玩的可真花。” 秦嵩:“我的意思是,你对我的忠诚不是因为你本该如此,而是因为你有道德,有底线,抵得住诱惑,耐得住寂寞。从这个角度来说,是我配不上你。” 何倩:“别抬举我,我没钱没颜值,本来也没人诱惑我。” 秦嵩:“衡量人的维度难道只有长相和钱吗?不是的。我现在觉得你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女性。” 何倩:“彩虹屁没必要。” 秦嵩:“其实如果不是我当初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去工作,或许你现在也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了。” 何倩:“或许,但现在考虑这些没意义了。” 秦嵩:“你恨我吗?” 何倩:“现在不恨了。” 秦嵩:“那你还爱我吗?” 何倩把脑袋转过来冲着秦嵩:“如果我不爱你,我们走不下去。如果我爱你,你又对我做了那些事,我们肯定还是走不下去。” 秦嵩沉默了。 何倩:“你的另一个情人呢,她是什么样的人?” 秦嵩仔细想了想:“她如果没到社会上工作的话,可能跟你是差不多的类型。但是她老公前些年出了事儿,她家就靠她在外面工作了。我想她跟我在一起,更多是图经济上的帮助。” 何倩:“那你们最后是怎么分开的呢?” 秦嵩:“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一天,她就跟我提了分手。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觉得我们这样搞婚外情是不对的,说不对的事情就该有结束的一天,就这样分开了。” 何倩:“你也觉得是这个原因吗?” 秦嵩:“她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对与错的,真觉得错她就不会跟我在一起。我觉得她是找到比我更有钱或者有权的靠山了。” 何倩:“我有点好奇,男人在外面找女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呢?一味求刺激还是真的动了感情?” 秦嵩:“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 何倩:“说说看。” 秦嵩:“首先,男人出的这个‘轨’,就分很多种。” 何倩:“精神出轨和身体出轨?” 秦嵩:“没错,不过我们男人通常认为前者不算。” 何倩:“我们女人认为算。” 秦嵩:“确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对别人动心了,我肯定也觉得你这是对我的背叛。” 何倩:“那身体出轨呢?” 秦嵩:“身体出轨也分两种,一种是一时冲动,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一夜情,这种情况下男人可能都不记得那个女人具体长什么样子,只隐约记得那天晚上的体验感;另一种是先精神,再顺其自然地发展到身体。” 何倩:“你可以大概地告诉我,大概有多少男人精神或者身体出轨过吗?” 秦嵩:“我估计……80,甚至90。” 何倩:“真的假的……” 秦嵩:“女人比男人长情,你体会不到。对男人来说,交往两三年基本就没有冲动了,冲动会变成亲情。那这部分释放不出去的冲动要怎么办呢——就会对生活中出现的新鲜刺激继续释放。” 何倩:“没体会过,但可以想象。这东西在医学上也是有迹可循的:多巴胺,后叶催产素和苯乙胺的分泌能让人爱的热烈,但当这三个东西分泌得少了,爱也就消失了。” 秦嵩:“爱消失的时候,才看得到人的品格。” 何倩:“真的会有这么多男人在爱消失之后会选择对外面的人继续释放冲动吗?你说的范围会不会太夸张。” 秦嵩:“这里有一个误区。我有点小钱,你可能就习惯性的觉得男人有钱才变坏,习惯性的觉得有钱的男人才会出轨,其实不是的……富人有富人的玩法,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玩法。” 何倩:“什么意思?” 秦嵩:“有社会地位或者经济条件的男人自然会有女人主动往上贴。如果这个女人漂亮点,再机灵点,很快两个人就会郎有情妾有意了。除此之外,就算在生活中遇不到,我们也可以去高端会所,那里工作的女人也很漂亮。” 何倩:“那普通人或者穷人呢?” 秦嵩:“那往上贴的女人就少很多了,但不代表没有。鱼找鱼虾找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层。普通女人或者穷女人也只能找普通男人或穷男人啊,她们倒是想找有钱有地位的,能找得到吗?” 何倩:“那如果没有人贴他们呢,他们能安分守己吗?” 秦嵩:“你觉得有女人喜欢往农民工身上贴吗,那农民工在外面打工,都怎么解决需求的?” 何倩:“所以你们男人就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秦嵩:“我想反驳你这句话,但实在找不到理论支撑。好男人一定有,这个我可以肯定。但我宁愿你离开我之后独自过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不要再去试错了,试错是有成本的。” 何倩:“那你以后呢?” 秦嵩:“我累了。我也会一个人过。如果很多年之后我又想建立家庭了,我也会保持一辈子的忠诚。” 何倩:“为什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秦嵩:“因为不忠,我失去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第71章 三天(一) 两个人聊到了凌晨三点,困意渐渐席卷而来。 秦嵩小声问:“倩倩,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能改好。” 何倩:“不要再劝了。” 秦嵩:“那最后给我三天时间可以吗,让我在这个家里再住最后三天。” 何倩想了想:“行。” 三天。 这是秦嵩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三天。 第一天,秦嵩拟定好了一份包含房产分割的离婚协议书,和何倩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黄媛瑞的电话无数次打过来,秦嵩直接挂断,然后拉黑了她的手机号。 她又用微信语音打过来,秦嵩又挂断,把她的微信也拉黑了。 从民政局走出来,秦嵩对何倩说:“我想吃板栗排骨,我们一起去超市买食材好吗?” 何倩说:“好。” 推着购物车走在超市里,在背后看着何倩挑选东西的样子,秦嵩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秦嵩想到了几年前和何倩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那是一部很出名的喜剧,叫《夏洛特烦恼》。 夏洛做了一场大梦,在梦里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最想要的不是有钱和出名,而是陪伴了他很多年的冬梅。 梦里的他抛弃了冬梅,得到了女神,成为乐坛之神,赚到了花不完的钱。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想要的其实是冬梅时,却确诊了艾滋病,离开了人世。 夏洛很幸运,因为这只是一场梦。 他惊喜地发现一切都还来得及,冬梅还没完全对他失望,她也还爱他。 于是夏洛紧紧地抱住了冬梅。 冬梅打麻将的时候,他在后面抱着冬梅。 冬梅逛市场的时候,他在后面抱着冬梅 就连冬梅骑自行车的时候,他也在后座上紧紧地抱着冬梅。 夏洛很幸福,冬梅也很幸福。 秦嵩羡慕死了夏洛。 他也好想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地抱着何倩,不管她在吃饭,在睡觉,在逛街,在洗碗,在走路,在开车…… 可是何倩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她唯一给他的是最后三天相处的机会。 秦嵩捏了捏口袋里的离婚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默默跟在何倩身后。 何倩拿起一盒黄桃味的酸奶看了看,又放回原处,挑了三盒草莓味的放进了购物车。 秦嵩伸手把草莓味的酸奶放了回去,拿起了黄桃味。 他苦笑了一下:“你喜欢喝黄桃的,拿黄桃的。” 草莓味酸奶是秦嵩喜欢喝的,何倩已经养成了习惯。 回到家,何倩戴上围裙在厨房做饭,秦嵩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何倩:“干嘛呀。” 秦嵩:“我不打扰你,我就想抱着你,别推开我,求求你了。” 何倩就不说话了,专心做饭。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嵩又抱住何倩,把头埋进何倩的怀里。 他说:“你给我唱首儿歌哄我睡觉。” 何倩:“什么儿歌?” 秦嵩:“唱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何倩想了想,就轻轻唱起来: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 一二一 他们在跳圆圈舞呀 跳呀跳呀 一二一 小熊小熊点点头呀 点点头呀 一二一 小洋娃娃笑起来啦 笑呀笑呀 一二一 ……” 唱着唱着,何倩感觉胸口湿湿的,她低头摸了一把,摸到了满手的眼泪。 秦嵩哭累了,睡着了。 何倩借着月色看着他的脸,突然啜泣起来。 第72章 三天(二) 第二天,秦嵩何倩带着证件去房管局办理了房产过户手续。 胡横的电话打过来,秦嵩嘱咐他这两天先在公司帮自己盯一盯,自己就先不去了。 秦嵩问何倩:“今天你都想做点什么呢?” 何倩仔细想了想:“还真没什么想法。” 秦嵩:“我们去游乐场。” 何倩:“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吗?” 秦嵩:“小孩子现在没空去,他们都在学校呢,走。” 到了游乐场门口,秦嵩给何倩买了一只冰激凌。 何倩吃了一口说:“我怎么感觉这个游乐场我们来过。” 秦嵩:“嗯,咱俩刚认识不久,还在约会阶段的时候来过,当时你说想坐旋转木马。” 何倩:“后来呢?” 秦嵩:“后来你从旋转木马上一下来就吐了。” 何倩:“……” 秦嵩:“我当时都震惊了,第一次见旋转木马还能给人坐晕的。” 何倩:“对我来说可能只有摩天轮不晕……那我们那天还玩了什么?” 秦嵩笑了:“还能玩啥呀,你上来就要晕死过去了,剩下的项目一个比一个刺激——过山车,大摆锤,激流勇进……都是你在下面等我,我自己上去玩的。” 何倩:“好,那我们今天玩什么?” 秦嵩:“去坐摩天轮。” 两个人上了摩天轮,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何倩说:“我们两个好像还从来没有拍过照。” 秦嵩:“是啊……我们合个影!” 说着,他打开手机的原相机,调成自拍模式。 何倩笑了:“原相机拍出来好难看啊。” 秦嵩也笑着挠挠头:“你等着,我下载一个有美颜的照相软件,等我搜搜。” 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何倩好像突然隔着轿厢的玻璃看到了什么人,眼神渐渐凝固了。 秦嵩:“你咋了,恐高吗?” 何倩伸出手向前指了指:“你看那个轿厢里的人……” 秦嵩扭头看了一眼:“哦,看到了,好像是个女的。” 何倩眯着眼睛:“你再仔细看看,你看她是不是……” 秦嵩又扭头认真看了一眼后方轿厢里坐的人,脑袋一下就大了——那是黄媛瑞! 黄媛瑞的轿厢跟何倩秦嵩之间隔了大概三四个,天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此刻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自己的轿厢里,面无表情,安静地看着秦嵩和何倩。 何倩握住秦嵩的手臂:“她要干什么?她这样好吓人。” 秦嵩拍拍何倩的手:“别怕,她现在也在摩天轮上,什么都做不了,除非她出了轿厢的门,顺着摩天轮的支架爬过来。” 何倩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说的好搞笑,怎么会有人那么离谱。” 秦嵩:“她就是能离谱到这种程度。你信不信我现在给她打个电话说点激怒她的话,她真的能直接爬过来,哪怕会摔死。” 何倩:“那她的性格真的蛮可怕的。” 秦嵩扭头跟黄媛瑞对视着:“我现在真的巴不得她直接掉下去摔死。” 黄媛瑞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直勾勾地跟秦嵩对视,又扬起手中的手机挥了挥。 何倩:“她让你看手机?” 秦嵩低头瞅了一眼手机,果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看来,黄媛瑞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秦嵩拉黑后又新办理了一个手机号。 秦嵩点开那条短信,看清了短信的内容。 “我会一直跟着你们到死。” 何倩也凑上来看了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意思是……跟着你……还是跟着我?” 秦嵩不说话,给黄媛瑞回了一条短信:“那你就去死。” 发送完毕,他回头挑衅地看着黄媛瑞。 黄媛瑞低头看了看手机,抬头破口大骂起来,用拳头愤怒地捶着摩天轮的轿厢。 她的头发没好好打理,乱蓬蓬地堆在肩膀上,整个人显得憔悴又歇斯底里。 秦嵩和何倩静静看着她,只看到她张嘴叽哩哇啦地叫喊着什么,但隔着轿厢听不到一点声音。 何倩:“她这个样子真是好可怕。” 秦嵩冷笑了一下:“疯狂原始人。” 何倩:“我有点好奇,你怎么找了这么个情人……” 秦嵩:“没关系,随便嘲笑我。我当初也不知道她这么恶心啊,真的好像一坨狗屎,踩了一脚直接废了整双鞋。” 何倩:“我们坐完这一圈就下去!” 秦嵩:“好。” 下了摩天轮,何倩往身后看了一眼,黄媛瑞的轿厢也在缓缓往下挪动,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死死地盯着秦嵩。 何倩打了个哆嗦:“现在我们去哪?要不要回家?” 秦嵩:“票都买了,才玩了一个项目咱们凭什么回家?她都快毁了我整个人生了,我还能让她继续再毁我两张票吗。” 何倩:“那我们赶紧去下一个项目,快跑,她快下来了。” 说罢,何倩拉起秦嵩的手一路小跑。 拐了个弯,何倩停下来隔着一束灌木丛往摩天轮的方向看了一眼。 黄媛瑞刚从摩天轮上下来,她一边快速往前走一边左右看——她在找秦嵩! 何倩:“她还在找我们呢,没有往回走的意思。” 秦嵩:“她疯了,别管她,我们继续玩。这是我最后能跟你呆在一起的两天了,我只想跟你把我们最后的时间过好。” 何倩:“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多拐几个弯把她甩开!” 秦嵩:“好。” 何倩拉起秦嵩继续往前跑,秦嵩看着她的手,突然想到了初中时候喜欢的女孩。 那个时候,秦嵩还处于情窦初开的阶段。 他和班里的一个叫孙小可的女孩互相有好感,但当时脑子里还没有萌发“谈恋爱”的概念,两个人就是一起聊聊电影和班里的八卦,互相讲讲考试题,仅此而已。 那时候他们古早的“约会”也不是餐厅电影院,而是相约骑着自行车去野外转转,或者在周末一起偷偷溜进学校散步。 秦嵩问过小可,有那么多的操场和步行街不去,为什么偏偏要去学校里散步。 小可坏笑了一下,说去学校里散步比较刺激。 他们的学校暑假期间会全面关闭,禁止学生进入。 小可就带着秦嵩趁天黑的时候翻栏杆,像贼一样偷偷溜进学校里,然后大摇大摆地去学校的长廊里散步。 每个学校都有这样一条长廊,周围缠绕着翠绿的藤蔓和紫色的长簇小花——你一定知道它的样子。 小可和秦嵩在这样一条长廊里说说笑笑,他们不拉手,不拥抱,就这样保持着距离快乐地聊天。 门卫在监控里看到了他们,骑上自行车带着手电筒找了过来。 手电筒的光束射到长廊地面的时候,小可就敏捷地跳了起来,对秦嵩说:“跑!” 两个人迅速一前一后跑出长廊,拼命往教学楼后面跑,门卫在后面骑着车子用方言喊:“你们是什么人!快给我停下!” 秦嵩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往后看。 小可咯咯笑着小声说:“太刺激啦,像电影里被追杀的感觉一样!” 说罢,她仿佛嫌秦嵩跑得太慢了,一把拉住秦嵩的手,带着秦嵩大步跑起来。 快跑到教学楼后面的时候,小可突然拉着秦嵩一拐弯,钻进了自行车棚里,挨着几辆自行车蹲下来。 门卫骑着车子晃了过去,没发现藏在车棚里的两个人。 等门卫骑远了,小可就捂着嘴笑起来。 秦嵩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笑什么,有这么好玩吗?” 小可:“你不觉得像在演电影吗!多好玩,多刺激!” 说罢,小可站起身来往前走,结果因为车棚的地面坑坑洼洼,摔了个大跟头。 秦嵩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那已经是20年前的夏天了。 秦嵩想,20年后,又有一个女孩拉着我的手跑了起来,躲避后面的“追杀。” 不过,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是我的前妻。 第73章 三天(三) 连续往前一路小跑了十分钟,秦嵩何倩终于把黄媛瑞甩得无影无踪了。 秦嵩气喘吁吁地停下:“停停停,不跑了,咱们去买水喝!” 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秦嵩放下瓶子突然笑起来。 何倩:“你笑什么呀?” 秦嵩:“没有,就是觉得我们刚才那样有点搞笑。” 何倩也笑了出来:“是啊,明明我们没做错什么,还像做贼心虚一样往前跑,仿佛她是原配,我才是那个小三。” 秦嵩看了看何倩:“我发现你这个人脑子有点东西,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地狱笑话。” 何倩:“好啦,前面是过山车,你上去玩,我在下面等你。” 秦嵩:“你也一起呗!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体验感呢。” 何倩:“天哪!我可不敢,光是站在这看着别人玩我都开始手心出汗了!” 秦嵩:“你知道吊桥效应吗?两个人一起玩刺激项目,一起心跳加速,会有心动的感觉。说不定你跟我一起坐一次过山车,就又重新爱上我了呢?” 何倩:“呵呵,我看你也是挺能讲地狱笑话的。” 秦嵩:“那我去排队啦,你在这乖乖等我!” 秦嵩走进排队的栏杆,何倩趴在栏杆外面等他。 秦嵩对何倩拍拍胸口,又竖起大拇指。 何倩笑了笑,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很快,上一趟过山车跑完回到了原点,过山车上的人有说有笑地从座位上下来,往出口走。 秦嵩坐在座位上,工作人员帮他系紧了安全带,又把头顶的支架放下来牢牢箍住他的头部和肩膀。 秦嵩扭头朝何倩的方向看过去,对她笑着挥手。 何倩却没有看过来,她在低头看手机,一边看一边打字。 秦嵩喊起来:“嘿!” 何倩放下手机,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也朝他挥了挥手。 秦嵩张嘴又想喊点什么,突然闭上了嘴。 他又看到了黄媛瑞! 黄媛瑞不知怎么,又找到了他们,此刻正站在何倩身后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她盯着何倩的背影,缓缓朝何倩走过去。 走着走着,她把头抬起来,精准地看向了秦嵩的方向,和秦嵩对视。 她把手抬起来,放到脖子上摸了一下,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秦嵩大叫起来:“倩倩!背后!” 可惜太晚了,过山车弹射了出去,车上的乘客们发出一阵兴奋的尖叫,把秦嵩的声音彻底掩盖了过去。 秦嵩努力地想扭头看何倩,但是过山车已经到达最高点,疯狂地俯冲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急转弯,秦嵩的视野跟着过山车不停地翻滚起来。 两分钟后,过山车终于缓缓停在了终点。 秦嵩往何倩的方向看过去——何倩不见了! 她去哪了?黄媛瑞对她做了什么? 一解开安全带,秦嵩就疯狂地往出口跑去。 跑出去没两步他就看到了何倩——何倩安然无恙,正静静地站在出口等待秦嵩。 秦嵩喘着粗气:“你刚才……没事?” 何倩疑惑地看着他:“我?我能有什么事。你没事?” 秦嵩:“我刚才又看到黄媛瑞了!” 何倩:“她在哪?” 秦嵩:“她在你背后!” 何倩哆嗦了一下。 秦嵩:“我想喊你,可是过山车那时候已经开出去了,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何倩:“但我一直没看到她,她又走了?” 秦嵩往四周看了看:“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鬼!不玩了,回家!” 秦嵩和何倩的倒数第二天,原本是追忆美好的浪漫游乐场时光,就这样在黄媛瑞的干扰中草草结束了。 秦嵩的心态简直要爆炸了。 时间终于来到了第三天。 这是秦嵩在这个家的最后一天了。 秦嵩一大早躺在床上抱着何倩,脑子里计划着今天该怎么度过最后的时光。 何倩问他:“过了今天,你去哪里住呢?” 秦嵩:“无所谓。睡办公室,睡天丰酒店都行。” 何倩:“要不……你随便选套房子住进去。” 秦嵩:“我说过了净身出户,房子都是你的,我去住算怎么回事。” 何倩:“那你也不能过得太凑活啊。” 秦嵩:“反正我就一个人,怎么过不是过。对我们男的来说,饿不着冻不着,住哪里都一样。” 何倩点点头,叹了口气。 秦嵩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显示弟弟秦宝。 秦嵩皱了皱眉头:“他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何倩知道,秦嵩和秦宝一直关系不太好,除了逢年过节避不开的走动之外,平时没什么事情两个人是不会轻易联系的。 何倩:“先接了再说。” 秦嵩就接起电话。 秦宝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秦嵩,快回来!爸妈出事了!” 第74章 小宇(一) 秦嵩心里一凉:“出什么事了?” 秦宝:“别问了!你先来!现在就来!” 说罢,秦宝啪地挂了电话。 秦嵩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何倩。 何倩:“怎么了?” 秦嵩:“秦宝说我爸妈出事了……” 何倩:“什么事?啥意思?” 秦嵩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不知道啊,他啥也没说,光说让我过去。” 何倩:“我陪你一起吗?” 秦嵩:“不用,你在家待着,我自己去就行。” 他系好腰带,去上了个厕所就抓起手机和车钥匙下楼了。 何倩懵懵地坐在床上。 十分钟后,何倩揉了揉眼睛,起身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喝水。 她的手机响了,她走到卧室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说:“堂姐,方便吗?” 何倩:“嗯……方便,秦嵩回老家了,说是他爸妈有点事。” 电话那头:“那我可以过去吗?” 何倩:“来,待一上午还是没问题的。” 她放下手机,简单洗漱了一下,走到厨房做了点早餐。 早餐做好没多久,就有人摁响了门铃。 何倩走过去把门打开,李世豪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堂姐,早上好。” 何倩点点头:“进来小宇。” 李世豪走进来揉了揉何倩的肩膀:“姐,我都饿了。” 何倩笑了:“你真是狗鼻子,我猜你就是闻到我刚做好早餐才要来的!” 李世豪:“真的假的啊,我还能有这个福气吃上口饭啊!” 何倩:“嗯呢,煎了鸡蛋和培根,还烤了你喜欢的虾肉肠。” 李世豪舔了舔嘴唇:“快快快,我先洗手,洗完手大吃一顿!” 何倩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在他嘴巴上吻了一下。 李世豪一边洗手一边问:“你们现在咋样了?” 何倩从烤箱里取出食物:“就还是微信上跟你说的那样,离婚证领了,也去房管局办理过户了,再等十几个工作日这个业务就算彻底办完了。” 李世豪:“那他还要跟你一起住多久?我都快等不及了!” 何倩:“今天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他就搬走。” 李世豪搂住何倩的腰:“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都要想死你了。”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叫李世豪,还是“小宇”? 这是怎么回事呢? 来,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何倩的二叔和妻子离了婚,半年后就跟朋友介绍的女人重组了家庭。 女人带了一个儿子来,名叫林宇川。 这个家庭重新建立之后,林宇川就跟何倩的二叔姓,改成姓何。 何宇川比何倩小一岁,按照辈分,他要管何倩叫堂姐。 那年何倩上高二,何宇川上高一。 何倩在学校的朋友并不算多,她喜欢独来独往。但因为家里多了个同龄的堂弟,她身边就渐渐地有了伴儿。 上学路上,只要何宇川看到何倩,就会追上来扯一把她的书包,或者从左边拍一下她的肩膀,再偷偷绕到右边。 何倩甚至都懒得对他笑一下,只面无表情地说:“何宇川,你真的好无聊。” 何倩越淡定,何宇川就越喜欢逗她。 哪怕十次里只有两次能把何倩逗笑,何宇川都很有成就感。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何宇川总能端着餐盘,穿越人山人海准确地找到何倩,然后挨着她坐下来跟她一起吃。 何倩这时候就会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换个桌子吃,学校不让男生和女生坐在一起吃饭。” 何宇川:“学校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家里拉屎放屁?我跟我堂姐吃饭都不行吗!” 何倩皱着眉头:“什么拉啊放的……你好损啊,我吃饭呢,还让不让我吃了!” 何宇川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何宇川缠了何倩几周,何倩班里的女同学都渐渐好奇起来。 同桌问何倩:“哎,你最近谈恋爱了呀?” 何倩:“说什么呢,学校管得这么严,我怎么敢。” 同桌:“那每天在食堂跟你一起吃饭,放学跟你一起出校门的那个帅哥是谁啊,不是你男朋友?” 何倩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发现好几个同学都在八卦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何倩清了清嗓子:“他叫何宇川,他是我堂弟。” 同桌失望地“哦”了一声,坐回了凳子上。 后来两个人越来越熟,何倩开始习惯身边有个小跟班,不再总是对何宇川冷着脸。 两个人默契地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上辅导班,周末还一起逛街和看电影。 何宇川没出现的时候,何倩一直是孤身一人,偶尔想吃顿火锅和烤肉都没人陪。 自从生活中有了何宇川的加入,一切就变得热闹起来,想吃的任何东西都可以跟他一起去,何倩心情非常愉悦。 何倩从来不担心被老师或者年级主任看到。 现在她和何宇川是众所周知的姐弟俩,一样的姓氏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75章 小宇(二) 一天下午,他们两个坐在肯德基吃甜品。 何倩有些好奇地问何宇川:“你是从一开始就管我二叔叫爸,还是叫了一段时间叔叔才叫爸的?” 何宇川:“第一次见面就叫爸了啊。” 何倩:“这么快?我还以为这个过程要适应一段时间的。” 何宇川:“嗨哟,我小姨也这么说,还骂我没志气没出息。根本无所谓好吗,我住在谁家里,谁给我口饭吃,谁不就是我爸么。什么适应不适应的,我才不在乎呢!。” 何倩:“那你亲爸呢,他也再婚了吗?” 何宇川:“不知道,没听说,可能死了。” 何倩:“啊……?” 何宇川:“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虎父无犬子,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倩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别这么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好。” 何宇川没心没肺地笑了一阵:“好了,别可怜我,聊点开心的。” 从这时候起,何倩渐渐发现,何宇川只是看起来很开朗,其实心里有很多她看不到的伤疤。 何倩从不多问,只在心里默默地心疼何宇川。 何倩上高三以后学习压力很大,原本就瘦的她眼看着一天天更干瘪了。 何宇川每天都从家里把各种水果洗干净装进保鲜盒里带去学校,晚自习课间送到何倩班级的门口。 何宇川性格很活泼,朋友非常多。几次水果送下来,他跟何倩班里的不少男生都成了哥们儿,何倩一直很纳闷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了社交达人。 渐渐地,几乎全校的学生都看到过或听说过——有个高二长得很帅的男生,每天都在给一个高三长相普通的学姐送水果。 其实何宇川送的都是些普通水果,比如草莓,桑葚,橘子,葡萄。 而且他一个大小伙子也不太会洗水果,何倩很多次在水果里吃到泥巴。 学校里的学生却直接把这段添油加醋地传成了一段佳话,他们都说何宇川给何倩送车厘子,还把车厘子的把儿都摘掉;送荔枝,荔枝都是一个个剥好皮的…… 一部分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只感叹这个弟弟太疼姐姐了,是个姐控。 而另一部分人不知道他们是姐弟,于是编造出了更缠绵悱恻的姐弟恋故事。 何倩听着这些传闻,无奈地笑了。 有一次在晚自习的课间,何倩的同桌小菲和一个男生笑嘻嘻地互相抛乒乓球玩,闹着闹着上课铃就响了。 小菲一看晚自习开始了,稍微用了点力将乒乓球抛出去,想把乒乓球还给那个男生。 不巧的是,小菲用力过猛,乒乓球直接越过男生等待的双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砸中了一个女生的脑袋。 何倩倒吸一口凉气——小菲砸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们班最不好惹的女生王兰。 小菲和王兰的宿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初中的时候小菲和王兰是一个班的,当时两个人就有不少矛盾,没想到高中又被分到了一个班里。 小菲只是性格有些调皮,但王兰是真的狠人,惹到王兰的人无一不感叹她是个疯子。 高中同班之后,小菲和王兰一直默契地不打招呼不说话。 她们两个就像黄金矿工里的钩子和炸药桶,互相绕开还好,一旦沾上彼此,注定炸得周围片甲不留。 本来课间趁着人多声杂,可能还没几个人会注意到这尴尬的一幕。 现在好了,上课铃一响起来,全班都静了下来,东西砸在王兰脑袋上“bang”的一声显得格外清脆。 有几个男生没忍住笑了出来,又低下头捂上了嘴。 王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小菲直接“爆头”,不管小菲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这时候王兰就算为了面子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小菲真的太倒霉了。 她知道自己理亏,双手合十朝王兰挥了挥:“rry啊!我不是故意的!” 王兰坐在靠窗的位置,铁青着脸拍了拍自己同桌的肩膀,示意他让自己出去。 王兰同桌用胳膊拦了一下,小声说:“兰姐,别别别计较……” 王兰:“站起来。” 王兰的同桌就乖乖站了起来,给王兰让出一条路。 班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放下手里的笔看着王兰。 她手里拿着乒乓球,从教室后排走到讲台上,又绕过讲台走到小菲和何倩旁边,把乒乓球放在了小菲桌子上。 何倩已经紧张得不会说话了,抬头愣愣地看着王兰。 王兰突然伸手揪住小菲的衣服领子,一把将小菲拽了起来。 班里的学生发出一阵惊呼,小菲在拖拽中尖叫起来,何倩本能地站起来挡住小菲。 但是王兰力气太大了,她左手拉着小菲的衣领,右手“啪”地一巴掌甩在了小菲脸上。 她仿佛嫌何倩碍事,又顺势一巴掌抽在何倩脸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慢慢绕着讲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何倩的脸火辣辣的,屈辱和尴尬让她的大脑有些懵,她隐约听到有几个男生在小声说“卧槽”。 小菲趴在桌子上不动了,何倩知道她在哭。 何倩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哭也不至于,但也确实没法静下心来写作业了。 班里有几个何宇川的“哥们”纷纷给何宇川发短信:你姐被人打了。 不到十分钟,何宇川就出现在了何倩班的门口。 他直接走到了讲台上,问:“王兰是哪个?” 学生们纷纷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 王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爹在这。” 何宇川径直朝她走了过去,王兰的同桌这次没经提醒就乖乖站起来一溜烟闪开了,王兰周围的几个学生开始惊慌地收拾桌上的试卷和文具。 何倩喊起来:“小宇……” 话音未落,何宇川就和王兰扭打在了一起,周围的桌子椅子被撞得七扭八歪,几个学生纷纷站起来惊慌地靠在墙上,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架。 何宇川长得人高马大,几下就把王兰摔在了地上,一只手拽着她的校服领子把她从地上拖拽着往门外走。 王兰躺在地上,脸涨得通红,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尖叫,很快就被拖到了教室外面。 何倩追了出去,何宇川的几个“哥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冲了出去。 小菲擦了一把眼泪:“卧槽,太他妈的解气了!”说罢,她也冲了出去,她要去看热闹。 何宇川把王兰从教室门口一直拖拽到了楼梯口,王兰骂了一路,所有班的学生都不学习了,纷纷从班门口探出脑袋来看。 第76章 小宇(三) 这件事过去之后,何倩觉得自己对何宇川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她开始对他有好感了。 两个声音在何倩心里打架。 一个声音说:“你清醒点,你一直是个守规矩的女生,怎么能出现这种感情呢?你想过这种感情发展下去的后果吗!” 另一个声音冷笑着反驳:“别说这些没用的。他这么高这么帅,活泼有趣又会保护人,换谁能不爱呢?” 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何倩最后选择顺其自然。 她已经离不开何宇川了,现在生活的每个片段里都渗透着何宇川的点点滴滴。 她想,就算过度亲密又怎样呢,姐弟亲密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何倩抱着侥幸心理继续与何宇川相处着。 她能感受到,何宇川也是喜欢她的。 跳脱出来看,为什么一个刚认识才不久的男生,每天都要陪着一个女生,还要保护这个女生?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对她的感情是男女之爱。 不过,渐渐地她发现,何宇川也有不少缺点。 粗心大意,不爱学习,这些都不算什么。 何宇川有个很严重的毛病:喜欢大手大脚地花钱。 他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很大方,但他自身的家庭条件原本不该让他这么大方。 别人都有的,他一定要有。别人没有的,他也要有。 班里同学为了省钱都是轮流买杂志,一本杂志几十个人互相传阅。 何宇川从来不看被别人传来传去,翻得皱皱巴巴的杂志。 他想看什么就自己去书店买,看完了再带到班里,随手扔给同学:“你们传着看,不用还我了。” 除此之外,他还喜欢买衣服买鞋,还有各种运动装备。 如果追求品牌,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并不便宜,偏偏他就是要追求好的品牌。 何宇川的妈妈给他的钱只是让他充饭卡用的,而何宇川宁愿少吃几顿饭也要买条自己喜欢的运动裤。 钱不够的时候,他就找何倩要。 他一点也没觉得男人向女人伸手要钱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地问何倩:“嘿,最近手头有钱吗?我又看上一双鞋。” 何倩一开始心里还感觉有点不舒服,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心甘情愿地给何宇川花钱。 她告诉自己,何宇川只是喜欢好东西,这不是什么坏事,是对生活有追求的表现。如果他是富人家的小孩,这些要求都显得合情合理的,而他普通的家庭条件不支持他这么做,这也不是他的错。 何倩是女孩子,家里给的零花钱稍微多一点,有剩余的她就都给何宇川。 何倩和何宇川一起度过了整整两年时间。 何倩的最后一个暑假,班里的十几个同学约着在ktv唱歌,他们也叫上了何宇川。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啤酒,何宇川醉醺醺地靠在何倩肩上。 何倩推推他:“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何宇川听话地站起来,跟何倩一起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走在何倩身边,轻轻拉起了何倩的手。 何倩:“干嘛呀。” 何宇川:“就拉一小会儿。” 何倩:“嗯……好。” 两个人拉着手往前走了一段,何宇川突然扭头对何倩说: “我喜欢你。” 何倩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呢?” 何宇川:“我喜欢你。” 何倩:“你不能喜欢我。” 何宇川:“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何倩:“你不要乱说。” 何宇川的眼里突然泛出泪光:“是不是过完这个夏天你就要去别的城市了?” 何倩:“是的。” 何宇川:“那我怎么办?” 何倩:“你还待在这里按部就班地生活啊,还能怎么办。” 何宇川:“可是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何倩:“那等看我最后去了哪个城市,你也来我所在的城市。” 何宇川难过地摇摇头:“我对自己没信心。” 何倩摸摸他的脑袋:“所以你才要好好努力呀。” 何宇川叹了口气:“你说……我们能在一起吗?” 何倩摇摇头:“肯定不能,家里不会同意的。” 何宇川:“那我们就私奔!” 何倩:“傻瓜,说什么呢,你才多大。以后你会遇到更喜欢的人的。” 何宇川:“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让我难过的话!” 何倩:“小宇,咱俩不会有未来。我走了之后你就忘了我,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姑娘,谈个正经恋爱。” 何宇川的眼泪流下来:“那我们可以拥抱一下吗?” 何倩点点头,抱住了何宇川。 何宇川紧紧地搂住何倩:“你以后也要过得好。过得不好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何倩也哭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管好自己,别乱花钱买衣服了,好好吃饭,钱不够我就给你寄。” 何倩想了想,又说:“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不要对任何人提。以后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女生,哪怕感情再深,也不可以提到我们有过感情。我也一样,对谁都不会说的。” 何宇川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 第77章 源起(一) 何倩和秦嵩认识的那年,何宇川还在外地读大专。 备婚期间,何倩给何宇川发了条微信: “小宇,我今年夏天要结婚了,你能来吗?” 过了半天,何宇川才回复: “姐,祝你们百年好合。礼金我会送到,婚礼我就不去啦。还是那句话,你一定要过得好。” 何倩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放下了手机。 结婚的头几年,何倩过得真心挺幸福,她很爱秦嵩。 虽说秦嵩的父母不是太好相处,但秦嵩始终知道护着何倩。 何倩和公婆有矛盾的时候,秦嵩都是向着何倩说话的,哪怕很多次秦嵩的母亲在家摔盘子砸碗,指着秦嵩鼻子骂。 不过秦嵩和父母的矛盾也不单单是因为何倩,他们一家三口本身也偶尔会起摩擦。 有一次秦嵩和父亲吵架,吵着吵着父亲突然抬腿狠狠地踹了秦嵩一脚,何倩当时非常震惊。 在她的认知里,父母对孩子动手应该只存在于孩子的童年时期。 一般孩子到了青春期,就很少有父母会选择在发生矛盾的时候拳脚相加了——这时候孩子的自尊心已经很强,父母的打骂会让亲子关系产生很大的裂痕。 但这时候的秦嵩已经不是在童年,也不是在青春期,他都快三十岁了! 他的父亲居然还能当着儿媳的面对秦嵩动手,这让何倩觉得非常过分。 秦嵩告诉何倩,自己的父母并不是对每个孩子都打,他们从来没碰过弟弟秦宝一个手指头。 据说是秦嵩母亲怀弟弟的时候身体有点弱,差点没保住胎,最后天天卧床喝药调养身体才勉强生下了这个孩子,而且还早产了。 从此,秦嵩的父母把小儿子视为掌上明珠,认为这是老天爷从阎王爷手里帮他们夺回来的孩子,这是对他们一家的恩赐。 他们给小儿子起名叫“秦宝”。 秦宝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什么父母就给什么。 他小时候总是生病,是个小药罐子,因此父母总是给他补充营养。再加上药物激素的作用,秦宝从小就变成了一个脸蛋圆圆的小胖子。 秦嵩皮肤黑,秦宝皮肤白。 秦嵩脸长,有棱有角,秦宝脸圆,肉嘟嘟的。 两个人走在外面,很少有人能看出来这是一对亲兄弟。 和秦宝相比,秦嵩简直太让父母省心了,他身体健康,自理能力强,学习也不用父母嘱咐就知道自己努力。 但是人有个特点——会对自己精心对待过的东西越来越爱。 虽然秦嵩处处都比秦宝强,但因为父母给秦宝灌注的心血更多,所以他们毫不掩饰地更加偏爱秦宝。 秦宝被养得很娇气,整天懒洋洋的,不爱运动也不爱学习,心眼子一大把,小嘴甘甜。 娇气归娇气,他却不敢骄纵——因为上面还有个不好惹的哥哥压着他。 秦嵩对秦宝别说兄弟情,单单是能克制住自己不胖揍他一顿就已经很难了。 他对秦宝的厌恶可以说是从上到下,由内而外。 首先秦宝的名字就让秦嵩觉得很恶心,他不知道父母怎么想的,能把“宝”这种形容幼崽的词汇单独拎出来放到一个人的大名里。 两岁的时候叫秦宝,很可爱。 六岁的时候叫秦宝,也还说得过去。 二十岁呢?四十岁呢?五十岁呢? 秦嵩想想就觉得好笑。 不光如此,他还觉得秦宝不像个爷们。 父母把他当女孩养,结果他就真的被养成了一个娘们。 一天到晚在家什么活都不干,往沙发上一坐,瘫成一座肉山,就靠一张嘴巴拉巴拉哄得父母喜笑颜开——秦嵩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做得少说得多的人。 秦嵩小时候喜欢什么玩具,父母总是找各种借口不给他买,逼急了就甩出一句“男孩要穷养”。 他经常做梦都在玩心仪的玩具。 可是到了秦宝这里呢,他的玩具都快堆成了山!整天扔得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秦嵩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最过分的是秦嵩七八岁的时候,因为随便横穿马路被父亲在家用衣服撑子抽,抽完了又被罚跪了整整一夜。 而秦宝,从来没被打过一次。父母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 倘若他是别人家的小孩,秦嵩都会嫉妒他,更何况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跟自己共享同样的父母。 何倩知道这一切之后更加心疼秦嵩了,她劝秦嵩把父母送回老家,干脆送到秦宝家去得了,让他们团聚。 秦嵩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放心。他能不啃老就万事大吉了,还给爸妈养老呢,别想这事儿了。” 何倩沉默了一会,从背后抱住了秦嵩。 秦嵩不算浪漫,不懂送鲜花和礼物,但是他总把自己挣的钱都交给何倩,自己只留一点点零花钱在手里。 何倩觉得这就足够了,她不需要虚无的浪漫,秦嵩让她很安心很踏实。 这个男人有担当,有责任感,自立,还孝顺。 他是不是热烈地爱着她,她不知道。 但何倩觉得他真的很好,他也真的对她很好。 第78章 源起(二) 何倩结婚几年后,有一次过年期间家庭聚餐,她时隔多年终于再次见到了何宇川。 当初她去外地上大学之后就和何宇川默契地再也没见过面。 她一次都没去何宇川所在的学校探望过他,而逢年过节本该走亲戚的时候何宇川也找各种借口逃避。 何倩在躲何宇川,何宇川也在躲何倩。 或许是当时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现在两个人都长大了,何倩更是已经建立了家庭。 这次他们终于没有互相逃避,出现在了同一个饭桌上。 当然,秦嵩也在饭桌上。 何宇川只嗑瓜子不说话,一会看看秦嵩,一会又看看何倩。 何倩的二叔说:“小宇,你跟你姐姐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何宇川笑了笑:“是好久了,我姐出去上学之后我俩就基本没见过了。” 何倩的二婶:“还说呢,你姐姐结婚的时候你也没能来!” 何宇川:“哎呀,妈……我那段时间不是太忙了吗,刚入职领导不准假……” 何倩的母亲:“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年轻人忙点好!而且小宇跟他姐姐一直很亲的,他姐姐才不会计较这些呢。” 何倩:“是啊,而且小宇当时也跟我说明情况了,虽然人没来,但是心意都到了!” 何倩的二叔:“小宇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平时也蛮少回家的,我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几次,呵呵。” 何倩赶紧说:“但是逢年过节我和小宇也会互相发微信,见不上面归见不上面,但感情还是如初的。” 何倩的母亲:“小宇长了长有点变样了,但还是那么帅呢!” 何宇川不好意思地笑了。 何倩的二婶:“嗨呀,帅有什么用呀!三十好几了还拖着不结婚,我和他爸都要急死了!” 何倩的母亲抬了抬眉毛:“那小宇现在谈对象了吗?” 何倩看了何宇川一眼。 何倩的二婶:“没呢,我真是愁死了……嫂子,你也帮我们小宇打听打听,看看朋友家有没有跟小宇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啊,大家见一见认识一下,哪怕就当交个朋友呢是不是……” 何倩的母亲:“没问题啊,我回头就帮着问问。小宇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啊,跟大妈说说呗!” 何宇川笑了一下:“我想找个我姐姐这样的。” 秦嵩敏感地看向何宇川,何宇川也看向他,两个人隔着空气对视了一下。 何倩仿佛感受到两个雄性生物之间隐隐擦出了不友好的火花。 她没说话,手轻轻攥住了一小角桌布。 何倩的二婶没感受到三个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大大咧咧地继续说: “废话!哪个男人不想找个你姐姐这样的!又温柔又贤惠,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你以为你姐姐这么好的女孩子遍地都是呀?你得好好修炼自己,像你姐夫一样优秀又有自己的事业了才能找到你姐这样优秀的媳妇!” 秦嵩微笑着说:“二婶,您过奖了,能娶到倩倩也是我的福气。” 何宇川瞥了秦嵩一眼,喝了口茶水。 何倩认真端详着他的脸,发现他真的变化不少。 他的眼窝比之前看起来更深邃,五官轮廓也更立体了点。 他身上也不再有那股幼稚又冲动的劲儿,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成熟又稳重。 吃完饭后,秦嵩接了个胡横的电话,说公司有事,先走了。 何宇川走到何倩座位旁边:“姐,下午有空吗?” 何倩犹豫了一下:“怎么了小宇?” 何宇川:“咱俩也挺久没见了,找个咖啡厅聊聊天呗。” 何倩母亲:“去呗倩倩,你跟你弟弟多少年没见了,好好叙叙旧!” 何倩就点点头,跟着何宇川一起下楼了。 何倩:“你的车停哪里了?” 何宇川:“我今上午是跟我爸妈一起来的。我没有车,咱俩打车。” 到了咖啡厅,何宇川点了两杯冰拿铁。 何倩:“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何宇川:“没工作。” 何倩:“没工作?” 何宇川:“刚毕业那会,正经工作人家不要我,嫌我学历不行。我当时也嫌弃他们,觉得工资低。后来我尝试着什么都干过,但我干的都是些五花八门的,靠交朋友搞关系做点小生意啥的,最近啥也不干了,在家待着呢。” 何倩:“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何宇川笑了:“姐,你怎么跟个hr似的,在这问我职业规划呢。” 何倩:“好像是哦……我发现人老了有个重要标志,就是总会跟年轻人聊一些他们最不爱聊的东西。” 何宇川:“你老了吗?那我也老了,咱俩差不多大。” 何倩白了他一眼,端起咖啡喝。 何宇川突然说:“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何倩:“你跟我说过的话多了去了,你是指哪一句啊?” 何宇川:“我说过,你一定要过得好。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何倩:“哦,想起来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何宇川盯着何倩的眼睛摇摇头:“你撒谎。” 第79章 源起(三) 何倩平静地说:“我撒什么谎了。如你所见,我现在不用上班,也有自己的家庭,每天做做饭照顾照顾家人,平淡了点,但整体来说还不错。” 何宇川:“我虽然没在事业上搞出什么名堂,但这么多年我在社会上交了很多朋友,也接触了很多人。别的我不行,就是看人特别准。” 何倩:“你看谁看的准?” 何宇川:“看你准,看你老公也准。” 何倩不说话了,扭头看窗外。 何宇川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住别墅开好车。但我就是能感受到你不幸福。女人很好观察,幸不幸福看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何倩还是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何宇川:“你老公欺负你了。” 何倩:“没有。” 何宇川:“你公婆欺负你了。” 何倩:“他们是不太让我省心,但我也没有太计较。” 何宇川:“你们吵架的时候他对你动过手吗?” 何倩:“从未。” 何宇川:“那他就是出轨了。” 何倩重重地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你不要乱说!” 何宇川:“你慌了。” 何倩叹了口气,低下头。 半晌,她把头抬起来,眼里泛着泪光:“是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两个月前,秦嵩每天为各种事情奔波忙碌,嘴唇起了个泡,背上也长了几个又大又红的痘痘。 何倩去超市买来金银花,菊花和茉莉,给秦嵩泡了一壶清热解毒的三花茶。 秦嵩忙得根本顾不上喝,回家就埋头扒饭,吃完就说太累太困了,倒头就睡。 何倩看着冷掉的茶水,自己倒出来喝了几杯。 第二天秦嵩去上班了,何倩又给他泡了一壶,装在一个巨大的保温杯里。 何倩带着这个保温杯去了秦嵩的公司,秦嵩不在。 她掏出手机给秦嵩打电话,电话是占线状态。 何倩想了想,又去了天丰酒店。 何倩从没来过天丰酒店,这里甚至没人知道这个拎着保温杯的女人就是他们的老板娘。 她走进大堂,在沙发上坐下来,想再给秦嵩打个电话。 前台有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高个子在忙着开发票,矮个子拿着一把美工刀手忙脚乱地拆快递。 高个子问矮个子:“哎,胡总呢?我这有一堆单子要他签字!” 矮个子:“给302放香薰机去了,好像没在办公室。” 高个子:“我的妈呀!302又添了个香薰机啊!” 矮个子翻了个白眼:“秦总讲究呗。” 高个子把手里的发票装进一个信封里,八卦地问:“我来得晚,还不知道302里面长啥样呢……你去过302吗?” 矮个子:“我倒是想呢,但那是秦总的私人地盘,不经他允许谁敢进去看啊。” 何倩听完这些话,以为302是秦嵩的私人办公室。 她不太懂为什么秦嵩为什么放着办公区不用,要把一个三楼的房间腾出来当办公室。 她觉得秦嵩如果不在公司的话,或许就在302。 何倩坐电梯上了三楼,根据指示牌找302的位置。 快走到302的时候,她看到胡横从一个房间走了出来,他背对着自己往前走,手里还抱着满满当当的一堆纸盒和泡沫箱。 她隐约看到包装上写着某某牌香薰机的字样。 看来胡横刚往302放进去一个香薰机,现在是要出去扔掉包装盒。 何倩刚想开口跟他打招呼,胡横抱着纸盒子一转弯就消失了——他应该是去楼道里找大号垃圾桶了。 何倩好奇地走到302门口,发现胡横出来的时候没关门。 确实,他当时腾不出第三只手把门带上。 何倩推门进去,她呆住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办公室,而是一个精心装修好的客房。 这个房间整体是欧式轻奢的风格,地面上铺着奶油色的毛绒地毯,家具多数都是玫瑰金的,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巨大的法式手工雕刻实木公主床。 这里不仅有香薰机,还有烤箱、微波炉、电动按摩椅、蓝牙音箱…… 何倩走进厕所看了一眼,又受到了一番震撼。 这个房间就连厕所都贴了淡粉色的瓷砖,镜子是hello kitty造型的,上面还带了美颜灯。 这里的马桶也不是普通马桶,是科勒的智能马桶。 何倩自己家的智能马桶都没这个贵。 厕所里有个大浴缸,一旁的置物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有蒂普提克的香薰蜡烛、祖马龙的沐浴露、卡诗鱼子酱护发套装、香奈儿身体乳,还有五颜六色各种造型的泡澡球…… 这里简直像个小公主的房间! 何倩不懂秦嵩为什么要把这个房间装修成这样,这一定不是他的办公室,那为什么前台的小姑娘却说这是“秦总的私人地盘”? 第80章 源起(四) 门外响起脚步声——胡横扔完垃圾回来了。 何倩本想走到门口问问他这个房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没想到胡横并没有打算进来,他从外面一把将门带上就走了。 何倩站在房间里,尴尬地眨巴眨巴眼睛。 她想既然如此,那就再在房间里面到处看看。 她走到窗前,看了看梳妆台。 梳妆台上摆放了很多护肤品和化妆品,可以看出其中很多眼影都是被用到露出铁皮的,化妆刷上也有散粉的粉末——这里明显是被人经常住的。 何倩皱了皱眉:难道这是个化妆间? 可秦嵩开的是酒店,不是写真馆,他布置个化妆间做什么? 何倩抬起头来看了看,确认房间里没有摄像头后,蹑手蹑脚地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 抽屉里放了一把按摩梳,一个真丝眼罩,一包皮筋,一包发卡,三支护手霜和一沓拍立得拍出来的照片。 何倩拿起那堆照片翻着看,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第一张照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在地上蹲着,她面前放着一捧巨大无比的玫瑰花。她伸出两只手臂比划着花束的有多大,骄傲地看着镜头。 第二张照片,女孩穿着围裙,手里端了一盘煎糊了的鱼。她鼻子上沾了灰,正委屈巴巴地垮着脸哭。 第三张照片,女孩用自己的脸紧紧地贴着秦嵩的脸,甜蜜地笑着。她头上戴着玲娜贝尔造型的头箍,手里拿着一只五颜六色的甜筒。秦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做着鬼脸对镜头比了个“耶”。 从角度看,这张照片应该是用拍立得照出来的自拍,他们身后是迪士尼的城堡。 第四张照片,女孩和秦嵩在接吻。 第五张照片,秦嵩在做饭。 …… 何倩突然将照片一把扬了起来,它们飞到半空中,又像巨大的雪花一样散落在房间的地面上。 何倩蹲下身来,把头埋到膝盖里,眼泪噼里啪啦砸在毛绒地毯上。 蹲了一会,她感觉腿很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嵩不是不懂浪漫,他给那个女孩买了一大捧玫瑰。 不是9朵,也不是99朵,那是999朵。 他也不是不会做饭,他在这个粉嘟嘟的小房间里玩做饭游戏玩得相当起劲。 他们不仅在这个房间里相爱,还去了迪士尼。 何倩感觉像喝醉了一样浑身没劲,大脑一片空白。 她跪在地上,又一张张把那些照片捡了起来,放回抽屉里。 她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她突然想到,那么大一束玫瑰,是怎么从门口弄进来的呢,门口那么窄,这束玫瑰这么大…… 不对,走神了。 她突然又想到,打完引产针之后,胎儿的心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不对,又走神了。 何倩用袖子胡乱擦了把鼻涕,踉踉跄跄走到门口。 刚要打开门,她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拎起了那个巨大的保温杯。 她盯着保温杯发了会呆,拎着它往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走廊里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 一个女孩说:“老公,这个高跟鞋真的不合脚,就从机场走出来这么点路,我脚后跟都磨红了!” 秦嵩的声音传过来:“我们瑞瑞辛苦了,我一会给你擦点药哈,我重新给你买一双!” 第81章 源起(五) 何倩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现在怎么办?要撞个满怀吗?要当面对质吗?会吵起来吗?会打起来吗? 不行,现在还不行,要从长计议。 何倩不知道把这件事情拖延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她真的很怕他们打开门看到自己之后即将面对的一切。 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的生活堕入地狱。 她左右看了看,一把拉开厕所的门冲进了厕所。 环顾了一下厕所的环境,她又从厕所跑出来,慌乱地拉开衣柜门的把手钻了进去。 在黑洞洞的衣柜里面站了两秒钟,她又觉得衣柜也不安全。 她从衣柜里走出来,一路小跑到床边。她放下保温杯,麻利地趴在地上钻进了床底。 幸好何倩瘦,床底的空间很狭小,以成年人的正常体型而言根本钻不进去。 何倩趴在床底大口大口地喘气,她闻到一股浓浓的灰尘味道。 “滴滴——”门开了。 何倩像只怕人的猫一样屏住呼吸,把黑溜溜的眼睛瞪圆了盯着外面。 一双高跟鞋哒哒地从门口走进来,一双皮鞋跟在后面。 何倩明白,这皮鞋的主人就是她那个什么都好的老公,而高跟鞋的主人就是那个年轻貌美,戴着玲娜贝尔发箍的小三。 突然,她看到那个保温杯还在地上孤零零地立着,赶紧伸出手想将保温杯轻轻放倒。 可是保温杯太重了,她只好把脸贴在地上,将两只手都腾出来摆弄它。 保温杯终于被慢慢拽进了床底,何倩半张脸上都沾满了灰。 她太紧张了,手都在抖。 穿着高跟鞋的女孩说话了:“老公,脚痛。” 秦嵩:“你先坐在床上,我洗洗手换个睡衣给你揉揉。” 女孩就听话地在床上坐下来,何倩听到头顶的床板咯吱一声。 她轻轻用手捂住嘴,缓慢地呼吸。 秦嵩换好拖鞋和睡衣,从厕所走出来,蹲在床边。 何倩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袜子和几根腿毛,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还不到半米。 秦嵩把女孩的高跟鞋温柔地脱下来,又脱下她脚上穿的隐形船袜,轻轻转动着她的脚踝,查看她擦伤的地方。 秦嵩:“哪儿呢?哪里磨破啦?” 女孩娇气地指了指脚后跟上面的部位:“这里,你看呀,都磨红了。” 秦嵩:“是你太白嫩啦,细皮嫩肉的,稍微磨一磨就破了。我给你拿个创可贴先贴上。” 女孩嗔怪道:“我才不要贴创可贴呢,丑死了!我在这躺会,不走路它自己肯定就好了。但这个鞋子我永远不要再穿了!” 秦嵩:“要不找个修鞋的给你改改呗,这鞋将近一万块钱啊宝,你这才穿了有两个小时吗?” 女孩:“改什么改,我就是不要了!我早就听说华伦天奴的鞋是喝血的,没想到现在试了试发现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买个假的呢,假的肯定都比真的好穿!” 秦嵩:“那……这钱……不是,这鞋就这么扔了啊?真的不再改改了?” 女孩:“不要了不要了,你拿去卖二手。” 秦嵩:“卖什么二手,我又不是收废品的。” 女孩:“我不管,你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说了要重新给我买一双,我听到了。你不许反悔!” 秦嵩:“好。” 女孩:“你怎么长痘痘了?” 秦嵩:“最近压力大,火旺。” 女孩:“你老婆把你照顾的不行啊!” 秦嵩:“跟她有毛线关系?她还给我泡三花茶了,是我没时间喝。” 何倩看了一眼保温杯,突然感觉很想笑。 女孩:“那不行呀,我不能看我老公上火这么难受呀,太受罪了。” 秦嵩:“你也要给我泡茶?” 女孩笑了:“我可不需要用那么老土的办法,我多的是小妙招帮你泄泄火……” 她把秦嵩拉到床上,秦嵩的脚终于消失在了何倩的视野里。 何倩听到头顶的床板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 她听到了四片嘴唇交错在一起时发出的口水声,听到了衣物的摩擦声,听到那个女孩一会发出俏皮的笑,一会又娇滴滴地骂秦嵩…… 何倩面无表情,眼睛也干涩无比。她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安静地趴在床下。 第82章 黄雀在后(一) 秦嵩和那个女孩在床上从中午折腾到了傍晚。 何倩一开始趴在地上,只感觉胸口被压得又麻又疼。 她一点点挣扎着艰难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她几乎全身都裹满了床底的灰,脸和头发脏得不像话。 何倩想起了秦嵩和自己的夫妻生活。 频率大概是一个月一两次,每次都像做任务一样机械和麻木。反正她毫无体验感,她不知道秦嵩是怎么认为的。 完事之后秦嵩习惯先在她身上懒懒地趴一会,然后收拾收拾垃圾走出卧室丢掉。 接下来他会去客厅喝杯凉水,吃两颗水果,再去浴室打开排风扇抽根烟。 做完这一切他就洗洗手走回卧室,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抛下一句“睡觉”,和何倩背对背睡。 一直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 从他离开床开始,接下来的每个步骤何倩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何倩一直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反正她也不可能去别人家看看别人的夫妻生活是怎么过的,她觉得每家每户或许都是这样。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能明显的感受到: 刚结婚的几年,秦嵩还算是对她的身体有点感兴趣。但最近这一两年,秦嵩越来越提不起劲了。 何倩没怪过秦嵩,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瘦了,要啥没啥,所以他对自己越来越没兴趣。 再就是有可能他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阶段——年纪上来了,有些自然衰老现象也正常。 可是今天秦嵩和那个女孩在她头顶上折腾了一下午。 一次结束,两个人就停下来笑着聊聊天,打情骂俏,或者一起看电视剧。 休息一个多小时,两个人就继续折腾。 何倩一把骨头被硌得生疼,在床下窝了一个下午都没能找到两人出门或者睡觉的机会溜出去。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拖着拒绝面对问题就可以让生活不堕入地狱。从这个女孩出现在秦嵩身边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已经在地狱里了,只不过她不知道。 他们又开始折腾了,何倩把秦嵩和这个女孩发出的每一点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突然很想吐,捂着嘴巴小声干呕了两下。 那个女孩叫的声音很大,完美地盖过了何倩的干呕声。 何倩已经在床下待了快4小时了,稍微动弹一下都感觉膀胱涨得难受,她很想上厕所。 她突然讽刺地想,干脆在这里尿好了。 尿渗进地板里,明天上午温度上来了一蒸,整个房间都是尿臊味。 到时候这对狗男女就会真的像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耸动着两只狗鼻子到处闻,寻找异味的来源。 可能那个女孩会说:“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把马桶圈垫掀起来尿,你肯定没掀起来,现在弄得到处都是尿味!” 然后秦嵩就会脸红脖子粗地争辩:“放屁,老子没有!” 然后那个女孩就尖叫起来:“那就说明你尿外面了!” …… 他们找一辈子都猜不到有人在床底下撒了尿。 何倩的眼睛里渗出一点眼泪,她抬手狠狠抹掉了。 床板上的两个人渐渐地又消停了下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秦嵩:“你这个小家伙呢,总是丢三落四的。今天丢了这个明天忘了那个,总有一天你得把自己也丢了。” 女孩:“我从小就这样,幼儿园丢泡泡糖,小学丢红领巾,中考丢准考证,这不也毫发无伤地活到今天了嘛……” 秦嵩:“意识到问题就要去纠正,不能对自己太放任,完善自己是一辈子的课题。” 女孩:“你是不是因为没孩子才憋得到处发泄呀,怎么爹味这么重,你到底拿我当老婆还是当女儿?” 秦嵩:“傻瓜,就是因为爱你所以拿你当个孩子。” 女孩:“切。” 秦嵩:“我看我就得像印制名片一样给你印制一沓302的房卡。让你整天丢丢丢的,房卡快让你用成一次性的了!” 女孩:“你怕啥,302的房卡不就是一张小白卡,别人捡到了也不知道这是张什么卡呀,还能直接来刷开这个门不成?” 秦嵩:“不是这么回事儿。我的意思是你的东西要放好,不能总是乱丢。你现在丢房卡,以后丢身份证咋办呢?” 女孩:“身份证?我还真丢过。我刚补办了没两周,你猜怎么着?就找到了!就在我一个旧钱包里!我现在有一新一旧两张身份证。” 秦嵩:“……我无语了。” 女孩:“哎呀我不就是丢了三次房卡吗,你知道找到丢了的东西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是置之不理!只要你找它,就会一直找不到。一旦你不找了,它就犯贱自己跑出来了。” 秦嵩:“不是让你找它。你找不找的无所谓,但今天在前台拿的这张不能再丢了。你实在不行买个卡套,给它套得漂漂亮亮的,这不就容易记住了吗?” 女孩不耐烦地答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八嗦的。” 何倩把两只手垫在下巴上,听着听着两个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床上的两个人又开始有动作了,何倩从仰躺着又换成趴着,无奈地被迫听着他们哼哼唧唧的声音。 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看到婆婆下午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去哪儿了?” 何倩很想给她回:“我来陪你儿子泡妞了。” 她烦躁地把对话框整个儿删掉,又把手机关掉了。 天知道这俩人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他们如果一直到晚上九点十点才肯入睡,何倩就真的要尿裤子了。 突然,床上的动静停了一瞬,那个女孩开口问:“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很奇怪?” 秦嵩还沉浸在兴奋的状态里,他敷衍地说:“啥玩意,什么奇不奇怪的,继续!” 何倩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到他那副目光炯炯的表情。 女孩:“不对,这个房间不对。” 秦嵩不耐烦地被迫停下:“啥玩意啊,哪里不对?” 女孩:“这是302吗?” 秦嵩:“这不是302还能是哪!你脑子瓦特了?” 女孩:“302不是我的房间吗?” 秦嵩:“是啊,姑奶奶!咱能快点继续吗!” 女孩:“那……我的房间怎么会有别人进来呢?” 何倩的瞳孔瞬间缩了一下,她抿着嘴把耳朵竖起来。 秦嵩:“谁进来了啊?胡横今天进来了,来给你放香薰机。” 何倩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她赶紧用力摁住肚子。 秦嵩:“你饿了?” 女孩:“没有啊。” 秦嵩:“哈哈我都听到你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何倩紧紧闭着眼睛,默默地想:你们赶紧出去吃饭,赶紧出去吃饭,赶紧出去吃饭…… 女孩:“我肚子没叫!不是你肚子在叫吗?” 秦嵩:“我可没有,我还没到饿的时候呢。” 女孩:“得了,就是你。” 秦嵩:“行就当是我……咱还继续不继续啊?再不继续我可就继续不了了啊!” 女孩:“秦嵩,不对,有人翻了我的照片!” 何倩的心脏剧烈地狂跳了起来。 秦嵩:“啥照片?” 女孩:“我放在抽屉里的拍立得!有人翻了!” 秦嵩:“谁会翻,你咋知道有人翻?” 女孩:“顺序!照片的排列顺序不对!” 何倩在脑海里拼命回想——是啊,她跪在地上一张张捡起来之后,并没有把照片恢复原来的顺序!她当时只顾着伤心绝望,哪里会记得它们原本的顺序呢! 何倩懊悔极了。 秦嵩:“你想多了,没准是你自己哪次翻乱了呢。这个酒店谁不经我同意敢进来翻你房间啊?” 女孩:“说不定是胡横呢?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谈恋爱,说不定是个变态。” 秦嵩:“别胡说,胡横那是正儿八经的老实人。” 女孩:“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真正的老实人?那些看起来老实的人内心才是最可怕的,你要小心他。” 秦嵩:“我跟他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他?一根直肠通大脑!” 女孩:“他念书的时候就跟着你混,现在还在跟着你混。他现在挣这么多钱都是拜你所赐——升米恩斗米仇,你怎么知道他内心深处是人是鬼,说不定他喜欢你老婆,或者已经跟你老婆搞在一起了呢?” 秦嵩:“你越说越离谱了!怎么又扯上我老婆了?” 女孩:“说远了。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302今天有问题。” 秦嵩:“都说你们女人有第六感,要我说第六感狗屁不是。” 女孩:“这个房间里有人。” 何倩的身体抖了一下。 秦嵩:“废他妈话,我不是人还是你不是人?” 女孩:“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第83章 黄雀在后(二) 何倩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秦嵩:“你他妈的别吓老子,你说啥呢!” 女孩一字一顿地说:“这个房间里,藏了一个人。” 何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很后悔下午没有直接跟这两个人对质,那样起码还有几分底气。 如果他们现在把自己从床底揪出来,那算怎么回事? 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是灰尘,脸蛋也脏兮兮的,还憋了一泡尿,躺着还好说,站起来说不定都直不起腰。 如果真被他们狼狈地发现,那就摆明了自己已经在床下做了四五个小时的偷窥者,到时候别说底气了,颜面和尊严都没了! 秦嵩:“你别犯神经病,觉得藏人你咋不报警?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女孩突然不说话了。 秦嵩也不说话了。 床上的两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他们在做什么? 何倩慌了。 她飞速思考了一下,或许这两个人现在默契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下,然后纷纷拿起手机,改成在手机上打字交流——为了不让那“第三个人”听见。 又或许两个人在打手语,用眼神和手势交流。 何倩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她变得十分被动。 她越是控制着自己保持安静不要乱动,身体就越是不受控制地来回抖动。 天已经黑了,这两个人一直黏在床上不开灯,何倩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睁大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想看清点什么,给自己找回一些主动权。 突然一个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来:“你在偷看什么?” 何倩把脸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那个女孩不知何时从床上下来了,现在正趴在地上,与何倩脸贴脸,静静地看着她。 何倩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她刚才在床底睡过去了。 她努力分辨着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打开手机,看到婆婆下午发来的消息:“你去哪儿了?” 这条消息并没有被她删掉,看来她当时瞅了一眼微信就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天色确实暗了下来,只是他们两个已经开了灯。 此刻女孩在梳妆台前磨指甲,秦嵩在手机上玩游戏。 女孩:“老公,还有两个指甲就磨完了,你这局结束没?” 秦嵩:“快了快了快了……好了,打完了!我赢了!” 女孩磨完最后一个指甲,站起身来:“走。” 秦嵩放下手机:“走走走,饿死我了。” 女孩:“除了刚才说的那些,我还要再喝杯蜂蜜鲜奶。” 秦嵩:“没问题,出发!” 两个人关了灯和门出去了。 何倩终于松了口气,她迅速从床底爬出来冲进了厕所。 解决完内急,她提裤子的时候突然看到厕所垃圾桶和墙之间的缝隙里好像夹了个白色的东西,有点反光。 她挪开垃圾桶一看——一张白色的卡。 302的房卡! 那个女孩丢了三次卡,其中有一张就丢在了这里! 何倩捡起这张卡,塞进了口袋里。 她对着镜子洗掉了脸上的灰,迅速开门走了出去。 她坐电梯下到一层,快步走出了酒店。 胡横站在前台检查发票,一抬头看到了何倩匆匆离开的背影。 胡横皱了皱眉:“嫂……子?” 何倩已经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前台的高个子姑娘好奇地问:“胡总,你管谁叫嫂子呢?” 胡横:“看错人了……你专心做事行吗?” 高个子姑娘“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工作了。 第84章 黄雀在后(三) 何倩回到家里,一开门就看到婆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何倩:“妈,还没休息啊。” 婆婆:“你下午去哪了?” 何倩:“哦,出去找欣欣一起做美容去了。” 婆婆:“给你发消息看你没回呢。” 何倩:“抱歉啊妈,可能做美容的时候睡过去了。” 何倩的婆婆用鼻子“嗯”了一声,扭头继续看电视了。 何倩把鞋子脱掉,换上拖鞋去洗手。 婆婆冷不丁开口:“你身上怎么这么脏?” 何倩愣了一下:“啊……” 婆婆:“你不知道吗?你一身灰。” 何倩低头看看身上,拍打了两把,随便用闺蜜的名字拿出来当挡箭牌:“哦,欣欣最近忙着搬家,我帮她搬了点东西,蹭上灰了。” 婆婆:“你做完美容又去欣欣家了?她家不是养了两个比人还大的狗吗。” 何倩:“就呆了一小会,主要还是帮她搬东西。” 婆婆:“你能不去她家还是尽量别去。这些狗身上全是细菌和寄生虫,沾上就不好怀孕了!你看等她要孩子的时候还能养吗,肯定就送出去了!你跟她一起玩也要多注意,她身上肯定也沾了很多细菌!” 何倩没说话。 婆婆:“衣服赶紧换下来丢洗衣机里,太脏了。” 何倩:“好的妈。” 何倩上了二楼,把衣服脱下来直接塞进了垃圾桶。 她慢吞吞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一头扎进被窝里。 她不想刷手机也不想睡觉,抱着脑袋发呆。 她听到楼下客厅有动静,秦嵩回来了。 他和母亲说了两句话就上楼推开了卧室的门。 “倩倩,”秦嵩轻声叫他,“你还没睡呀?” 何倩看着他,“嗯”了一声。 秦嵩捧着一个盒子:“送你的礼物,看看喜欢吗?” 何倩狐疑地坐起来接过那个盒子。 她打开盒子,一双铆钉高跟鞋映入眼帘。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见到这双鞋。 第一次是她像老鼠一样趴在床底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公帮另一个女人脱下它。 那个女孩嫌不好穿,秦嵩大概是舍不得扔,擦干净又带回了家。 这就是他今天要给自己的“礼物”。 何倩盯着那双鞋,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两行眼泪就淌了出来。 秦嵩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哭什么?” 何倩抹了把眼泪:“你真是很荒唐。” 秦嵩:“我怎么了?” 何倩:“我什么时候穿过高跟鞋?而且这双真的很丑,巨丑。全是钉子。” 秦嵩:“现在流行这种,你上网看看,这种鞋很贵的。” 何倩:“拿走。” 秦嵩:“好……可是不喜欢也不至于哭老婆,大不了我下次给你送个别的嘛。” 何倩又一头倒在枕头上。 秦嵩去储藏间放鞋盒子了,何倩越来越多的眼泪涌出来,全都流进了耳朵里。 何宇川听完何倩讲的这些事情,惊讶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然……然后呢?然后你就什么都没做?” 何倩看着窗外:“嗯。” 何宇川:“为什么?” 何倩:“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宇川:“你现在情绪还好?有没有出现抑郁症状?” 何倩:“还没有。我有点鸵鸟心态,大部分时间都选择性地逃避和遗忘。” 何宇川点点头:“那就好。鸵鸟就鸵鸟,不丢人,这是你的自我保护机制。我们现在先保证你的心理健康,然后再想办法。” 何倩:“想什么办法?你还想帮我?” 何宇川:“我不帮你谁帮你?我不应该帮你吗?我之前怎么说的现在就会怎么做。” 何倩:“别管我了,我没事。你还是把生活重心放在正经事儿上。” 何宇川看着何倩的眼睛认真说:“救你就是我的正经事儿。” 何倩鼻子一酸。 何宇川:“你是我年少时候就喜欢的人,现在依然是。如果你过得好,我会一直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但是你过得不好,你现在受侮辱,受欺负。我现在光明正大的告诉你,我会帮你解决问题,然后我必须要跟你在一起。” 何倩:“我们没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何宇川:“那就不要光明正大这四个字了!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形容词,只想跟你在一起。” 第85章 黄雀在后(四) 何倩:“你不嫌弃我已经嫁过一次人了么?” 何宇川笑着摇头:“你说什么呢,我只担心你嫌弃我穷。” 何倩:“我怎么会呢……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在意这些。” 何宇川:“你现在对我还有感情吗?” 何倩左右看了看,小声说:“我从未觉得我们之间产生过距离。” 何宇川感动地点点头:“我也是!虽然这么多年我们没有再见面,也极少联系,但我每到夏天就会回忆起我们认识的那个夏天,每到冬天就会想到我们一起过年的那两个冬天……我对你的感觉也没有改变过!” 何宇川在桌子下面拉起何倩的手:“你现在……下定决心了没有?” 何倩:“什么决心?” 何宇川:“离开他的决心啊!” 何倩:“离开他我已经想过一万次了,这个决心我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何宇川点点头:“这就足够了。我也希望你是自愿做出这个决定,不然帮你的想法就只会成为我的一厢情愿。” 何倩:“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何宇川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让他净身出户。” 何倩愣了一下:“不……不至于?” 何宇川:“不至于?怎么不至于?” 何倩皱着眉头说:“他确实是出轨了,也确实伤害了我,可是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来,每一分钱都是他挣来的。他是从一穷二白打拼到现在的,过程中父辈也没怎么能帮上他,这些年我眼看着他吃了很多苦……离婚让他净身出户会不会太过分啊?” 何宇川冷笑了一下:“男人出轨,净身出户是天经地义。只要他不是个不要脸的癞皮狗,这点事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何倩摇摇头:“我觉得还是不要这样了……我可以让他补偿我,但直接把他赶跑,把他的财产都侵占……我真的很难做到啊。” 何宇川歪着头笑了一下:“侵占?你怎么能把侵占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呢?他从出轨的那一天起,就应该考虑到这么做会带来的后果。他总不能把你伤害完还一点代价都没有?” 何倩不说话了,她把手从何宇川的手中抽离出来,两只手来回搓动。 何宇川看了一眼她的手,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你总是太善良,过度的善良会害了你。” 何倩摆摆手:“我没有多善良,只是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何宇川:“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啊,你一个女人将近十年没工作过了,你和这个社会都快脱节了。离婚之后假如你想找工作,哪里的公司会要你呢?” 何倩低着头,轻轻晃悠杯子里的咖啡。 何宇川:“你现在都会做什么?原先的专业知识还记得多少?过去的工作经验还记得几分?有人能给你介绍合适的平台和资源吗?又或者……你还想工作吗?” 何倩叹了口气,不停地摇头。 何宇川:“所以说,离了婚你只能坐吃山空。” 何倩放下手中的杯子,迷茫地看向窗外。 何宇川:“那是谁把你带到今天这种只能坐吃山空的局面呢?还是他。” 何宇川喝了口咖啡,接着说:“你本来本本分分念书,按部就班找了个不错的工作,对不对?那后来你的工作为什么没了?还不是因为是他自作主张发挥大男子主义,让你辞职在家当全职太太。” 何倩点点头:“嗯,确实是这样。” 何宇川:“你从六七岁开始念书到二十多岁,念这么多年书,就是为了这后半辈子给他在家简简单单当个老婆吗?” 何倩苦笑了一下:“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我真的太没出息了。” 何宇川:“不,这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你在家给他照顾老爹老娘,给他洗衣做饭,把他照顾得人模狗样——我肯定你的劳动成果。你是个非常棒、非常成功的妻子。他之所以能心无旁骛地在外面挣钱,不还是因为有你在他后院坐镇吗。要我看,他的成功,你的功劳占一大半。” 何倩:“他们不会像你这样认为,他们只觉得理所应当。” 何宇川打了个响指:“你说对了!所以你也不要共情他们,觉得他们不容易。他把你过去十年都耗在家里,现在你人到中年了,和社会脱节了——他却越来越有钱,越来越光鲜,在外面反手又找了个比你小十岁的——这对你公平吗?” 何倩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何宇川的眼睛:“不公平,但我还是觉得净身出户有点残忍……” 何宇川突然问:“你知道你们家什么东西最值钱么?” 何倩:“生命和健康。” 何宇川:“大姐,人间烟火一点好不好?” 何倩:“保……保险柜?” 何宇川翻了个白眼:“你上学的时候答数学题是不是也这么笨!” 何倩笑了:“那你说什么最值钱?” 何宇川:“公司。” 何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她又问:“你让我把他的公司要过来?” 何宇川一巴掌呼在自己额头上:“我的天哪……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何倩为难地挠挠头:“公司要过来我也不会运营啊……要不还是算了……” 何宇川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我说你是个大聪明,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很聪明?你听好了,笨蛋!” 何宇川伸出两只手握成拳头,晃了晃左手:“房子和车子,这些只是鸡蛋。” 他又晃了晃右手:“公司才是你家那只会下蛋的金母鸡。” 何倩疑惑地看着他:“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何宇川:“你把鸡蛋带走,金母鸡给他留下。这样你还觉得过分吗?” 何倩好像突然想通了,她喃喃道:“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感觉也不是不行……” 何宇川舒了口气:“对嘛,这样就对了!他想要鸡蛋,那就让金母鸡再给他生嘛!他那么有能力一个人,人脉广资源多,以后绝对穷不了,你放心。” 何倩还在犹豫着。 何宇川柔声说:“我知道你善良,你一直都很替别人考虑,哪怕自己受伤害了也不愿意把别人伤得太重。但我是男人,我最懂男人。男人无论做任何决定都不会让自己吃大亏的。他只要能答应你净身出户,就说明他也有足够平坦的后路让他有这个底气,这点你不用担心。” 何宇川停顿了一下,问:“凭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答应净身出户么?” 何倩仔细想了想,肯定地说:“他为人这方面我还是很了解的。如果他觉得亏欠我,他有极大可能答应净身出户。他很有担当,该承担的责任不会逃避。” 说完这句话,何倩突然有点紧张——她居然无意识地夸了秦嵩一句,她有些担心何宇川吃醋或者骂她没出息。 何宇川毫无反应,他理性地问:“极大可能是多大?” 何倩:“百分之……70?” 何宇川:“那我就想办法帮你把这个可能性拉满到百分之百。” 何倩:“你要怎么做?” 何宇川:“同样一件事,你提出来或许成功的可能性是70,但如果让他自己提出来,成功率不就是100了么。” 何倩:“他平白无故怎么会自己提出来呢!” 何宇川:“你不能找麻烦。要让麻烦找上你,而你做完美受害者。” 第86章 黄雀在后(五) 何倩环顾了一下咖啡厅的环境:“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 何宇川有些为难:“我家不行,我爸妈在家呢。” 何倩:“那去我家。” 何宇川:“让他撞上怎么办?” 何倩:“他不到晚上不会回来的。” 何宇川:“你公婆呢?” 何倩:“他们回老家走亲戚了,还得四五天才回来。走,别问了。” 打车回家的路上,何倩问何宇川:“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住你父母家么?” 何宇川:“住着呗,方便。” 何倩:“我现在觉得还是自己住舒服,和长辈住一起是真不方便。你可以出去租个房子独居呀。” 何宇川:“租房子不要钱呀?我出不起房租。” 何倩笑了出来:“不是,在外面过了那么多年,你钱都攒到哪里去了?咱们这里房租这么便宜,你说你租不起?别开玩笑了。” 何宇川认真地说:“没开玩笑,我现在真的连租房子的钱都没了。” 何倩:“你……怎么回事啊?” 何宇川懒洋洋地答道:“挣多少花多少呗,月光族。” 到了家里,何倩从保险柜拿了五万块钱现金,装在一个文件袋里,递给何宇川。 何宇川惊讶地接过来看了看:“姐,这是干什么?” 何倩:“你没钱我能坐视不理吗?你一个男孩子身上没点钱怎么行,拿着。” 何宇川像个小孩子一样,欣喜地拉着何倩的手摇了摇。 何倩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好攒钱,别再大手大脚的。哪天你父母应急需要钱的时候,你这么大人了一分钱掏不出来,这不是闹笑话吗!” 何宇川嘿嘿地笑了:“没事,我还有我姐呢。” 何倩“切”了一声,轻轻推了他一把。 何宇川:“咱们在哪聊?” 何倩:“客厅。你坐下,我去洗点水果。” 何宇川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看。 何倩洗了一堆水果放进一个精致的托盘,又泡了两杯茶,端到客厅来。 何宇川:“下面我讲的,你要认真听。” 何倩:“嗯,我要不要再做个笔记啊?” 何宇川:“笔记就算了,万一再让他发现。” 何倩笑了:“我开玩笑的!你快说。” 何宇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第一步,我们要了解你老公的情人,了解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这样才能对他们下一步的动作有预判。” 何倩有些摸不着头脑:“下一步的动作?他们这种关系不就是日复一日地做些苟且之事么。” 何宇川:“噫……你太单纯了。世界上有各种关系:父子,夫妻,朋友,情人……每段关系都有自己的发展规律。” 何倩冷笑了一下:“狗男女相处还能有什么规律,不就那些事儿么。” 何宇川挑了挑眉毛:“你觉得他们是狗男女,可狗男女也有狗男女的相处方式。” 何倩:“万一他们没有什么所谓的下一步呢?” 何宇川:“她可能是图情,可能是图钱。图钱的话对我们来说比较不利,因为他们真的会像你说的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下去直到这个女的年老色衰;图情的话就好办多了——很可能会逼婚。” 何倩点点头:“我懂了,我们先观察出他们到底是哪种关系!” 何宇川:“没错,除此之外,还要探究一下他们在一起多久了,这女的什么性格,两个人之间有没有大矛盾……可探究的东西太多了。” 何倩:“事情变得有些有意思了……可是我们怎么探究?” 何宇川:“监听器和摄像头我都能安排,你想要哪个?” 何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何宇川又重复了一遍。 何倩:“小宇,你这些年都在外头干什么啊……你不会一直在做违法的事情?你说的这些东西我见都没见过!你上哪去搞啊?” 何宇川神秘兮兮地笑了:“哎呀你放心,别问那么多!你想要的我都有渠道帮你弄来,这么多年我钱是没挣到,那歪门邪道还没接触过吗?” 何倩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弄个听的,我实在不愿意亲眼看到那个画面。” 何宇川用手指头比了个“ok”的手势。 何倩又问道:“弄……弄来放哪?弄几个?” 何宇川:“你想要几个?” 何倩想了想:“我要五个!一个放在酒店,一个放办公室,一个放他车上,一个放……” 何宇川赶紧打断:“姐,你当我是搞批发的?还五个!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弄到的……这样,我弄两个,一个放酒店,一个放他办公室,你觉得如何?” 何倩点点头:“我看可以。那弄来之后藏在哪?暴露了怎么办?” 何宇川:“藏在原来的东西里。” 何倩:“什么?” 何宇川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可以给你弄来听的东西,但你要先去考察一下酒店和他办公室的物品。” 何倩:“你的意思是……不把这东西单独放在某个地方,而是藏在他们原有的物品里……融为一体?” 何宇川点点头:“融为一体,或者直接替换。”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迷你小熊摆件:“比如这个摆件,我可以把东西放到小熊肚子里,也可以直接替换成一个新的小熊。” 何倩:“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何宇川:“别说办得到,这些东西你在市面上都买不到!我就不一样了,我有渠道买到,也有渠道办到。你只负责去观察,然后选一个载体。” 何倩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 何宇川:“去哪?” 何倩:“去他办公室!” 说罢她走进厨房,拎出一只花胶鸡的速食汤包,撕开袋子扔进锅里加了冷水开始煮。 何宇川跟进厨房:“你行动力好强啊女特工……现在这是干嘛?” 何倩:“给他煲汤,找个去他办公室的借口。” 何宇川戳了戳何倩的背:“你好聪明。到时候就跟他说看他中午吃的不多,怕他下午肚子饿,哈哈!” 何倩用一根筷子随意搅拌着锅里的东西。 何宇川瞅了瞅那口锅:“你平时就这样给家里人煲汤?” 何倩冷笑了一下:“他现在只配吃这样煮的汤。” 两个小时之后,何宇川收到了何倩发来的微信。 “我找到合适的载体了。” 何宇川回复:“是什么?” 何倩:“一只冰山造型的烟灰缸。” 第87章 黄雀在后(六) 何宇川想了想,简单回复:“回家再说。” 不一会儿,何倩就回到了家里。 何宇川:“讲讲情况,他办公室都有些什么?” 何倩坐下来喝了口水,用手在空气里比划着:“他桌子上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只有一只普通的黑色笔筒——里面有几样文具,笔记本电脑,还有一盏小台灯,一个烟灰缸,总共就这么点东西!” 何宇川:“那个烟灰缸是什么样的,你带回来了吗?” 何倩“啧”了一声:“小宇,我哪有机会带出来!他办公桌上除了电脑总共就摆了三样东西,少了哪个都太明显了。” 何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放到何宇川面前:“不过,我偷偷拍了几张照片。你看看,就是这个……挺大一个的,也足够厚实。” 何宇川左右划拉着那几张照片看了两眼:“看起来挺特别,但也没有太精致。不像是定制的,像是网上随便买的。等我上网找找,看能不能买个同款。” 何倩:“你饿不饿?” 何宇川摸摸肚子:“简直要饿死了。” 何倩拉着何宇川站起来:“走,出去吃,我带你吃好吃的。” 何宇川笑了:“姐,你状态变化也太快了,下午还是愁容满面的,现在看起来都活力满满了。” 何倩一边换鞋一边回应:“这些天过得太压抑了,今天跟你聊了一下午我感觉整个人开心多了,我请你去吃西餐。” 何宇川摇摇头:“我想吃烧烤!” 两人在夜市上随便挑了个烧烤摊,点了一堆烤肉和两大杯扎啤。 坐在小马扎上,何宇川用手托腮看着何倩:“姐,其实你很聪明,也很沉稳。让你做家庭主妇真是屈才了。” 何倩低头用开水帮何宇川烫餐具:“别瞎夸,哪有的事。” 何宇川:“下一步的行动是去他开的那个酒店,去302再找个载体。你心里应该有数哈?” 何倩点点头:“嗯,我有房卡。” 何宇川:“这件事最难的还不是你有没有房卡,而是我们如何保证我们进去的时候,那女的刚好不在。” 何倩把涮杯子的水倒在地上:“那我们一个在里面观察,一个在外面放风。” 何宇川点点头:“我进去,你放风。” 何倩:“不,我进去,你放风。” 何宇川:“为什么?” 何倩:“我之前去过一次,对里面也算是有几分熟悉。而且如果出现突发状况,那个房间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床底下。你块头这么大,钻不进去的。” 何宇川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啊,你一直瘦的跟个小鸡仔似的,敢情在这派上用场了!” 何倩递给何宇川一根烤串:“吃东西,堵上你的嘴。” 何宇川接过来边吃边说:“那我明天去租辆车,你进去的时候我就把车停在门口,坐在车里等。” 何倩想了想:“不行,万一他们不走正门,走地下车库呢。你还是坐在大堂里,就装作在等人的样子。” 何宇川:“我才刚夸了你聪明!如果他们走地下车库,还走什么大堂啊,不就直接上三楼了!” 何倩捂着脑门:“哎,脑子抽了一下……那你也上三楼!你坐在电梯口的沙发上等。” 何宇川:“他们这个酒店不刷卡能直接上电梯?” 何倩:“能,我上次就没刷卡直接上的。” 何宇川点点头:“行,我戴个帽子和口罩去,毕竟秦嵩见过我。另外,咱们还是租个车,咱俩总不能一直来回打车啊,开你的车也不合适,他会认出来。” 何倩:“那你别租太显眼的,租个二十万以内的,要黑色。” 何宇川点点头。 几天后,何倩穿上一身普通的休闲服,戴了个口罩,坐何宇川的车去了天丰酒店。 何宇川租了一辆黑色的大众,何倩感觉车里的味道很难闻。 停下车后,何宇川先进入酒店,上了三楼,在挨着电梯门的沙发上坐下来,十分钟后何倩也坐电梯上了三楼。 门外的感应灯是灭的,房间里没人。 何倩自然地掏出小白卡刷开了门。 开门之后,她没有把卡插进卡槽取电,而是直接把卡塞回了口袋里。 一进门,她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个房间的装潢和摆设跟上次来时是一模一样的,烤箱、按摩椅、香薰机……这些东西一样都不少。 但她总感觉这房间看起来比上次要空荡一些。 她仔细看了看四周,惊讶地发现——这房间原先摆放的日常用品居然都没了! 就连那个摆放了很多东西化妆台也空了,现在上面一样化妆品都没有。 她一把拉开抽屉——里面原先放置的那些发卡、头绳,还有那一摞照片……全都没了。 她又进了卫生间,发现浴缸置物架上那些瓶瓶罐罐都还在,但原先摆放的牙膏牙刷也没了。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那个女孩或者秦嵩已经提前预判了她和何宇川的计划? 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何宇川发来的消息,环境安全。 何倩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门外的声音。 “滴滴——”有人用房卡刷在了302的房门上。 第88章 黄雀在后(七) 门外的人走进来的时候,何倩刚好从衣柜里面把衣柜门轻轻带上。 情况太紧迫,她实在来不及跑到床边再钻进床底了。 何倩冲进衣柜的时候借着外面的光往里面大概看了一眼: 这个衣柜很宽敞也很深,里面挂了几个衣服撑子,一件衣服都没有,只在最里面的角落靠着衣柜墙壁倚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 何倩屏住呼吸,透过衣柜的门缝往外看。 外面的人一进来就把包往地上一扔,快速冲进了厕所。 何倩透过门缝只看到了对方一闪而过的影子,是个女性——就是这么巧,何倩前脚随便挑了一天来“考察”,而她居然后脚就来了! 何倩在心里暗暗骂了何宇川一句“瞎子”,让他在外面盯梢放风,他却不知道在做什么,竟然就如此轻易地把这个瘟神放进来了。 厕所传来了尿尿的声音,何倩赶紧在衣柜里轻轻挪动脚步,摸索着移动到了行李箱的位置。 她把行李箱缓缓转了个角度,与衣柜内壁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间。 那个女孩开始洗手,何倩听到她打开水管,在挤压洗手液的罐子。 何倩趁着水流哗哗响,快速钻到行李箱和衣柜形成的三角形空间里蹲了下来。 这个衣柜非常大,行李箱又很高,完全遮挡住了何倩。 何倩缩成一团,躲在里面很安全。 何倩听到那女孩洗完手走到了衣柜前。 女孩扶着衣柜的门换了拖鞋,又把地上的包拎起来嗒嗒走到桌子旁边放下。 女孩又走了过来,何倩听到了她一边清嗓子一边脱外套解拉链的声音。 何倩憋了口气,把头埋在膝盖里。 女孩打开了衣柜的半边门,又伸手去拉另外半边。 何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拉到一半,女孩仿佛又觉得衣柜够大,敞开半边也足够挂衣服,又将另外半边门合上了。 女孩把衣服都挂进去,从包里找出一套睡衣换上,关上了衣柜门。 何倩轻轻舒了口气。 她听到女孩走到床边坐下来,打开了电视,找了部电视剧看。 何倩之所以挑选今天进入302,是因为秦嵩昨天就在给她打预防针,说自己今天要“出差”。听他这么说,何倩还以为他又要去外地找他的小情人了,没想到他的小情人今天居然自己来了。 只是她怎么是独自一人来的呢,秦嵩去哪了? 何倩越来越觉得躲在衣柜里不安全了,可是那女孩还在看电视,她实在没法现在就溜走。 何倩掏出手机,给何宇川发消息:“小宇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把她放进来了!” 何宇川秒回:“?” 何倩:“!” 何宇川:“把谁放进去了?我没看到你说的那个人啊!” 何倩:“她都进来了!我现在藏在衣柜里出不去了。” 何宇川的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迟迟就是没回复,何倩憋了一肚子火。 大概半分钟后,何宇川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褐色长头发,大眼睛,短脸,白皮肤,瘦,年轻时髦……这是你之前告诉我的特征啊,我都记在备忘录里了,没错!我刚才在电梯口坐着,总共上来过8个人。两个保洁大妈,一对学生情侣,三个男学生,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四十的中年妇女,真没有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她难不成是变成蚊子飞进去的?” 他还配上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 何倩看完这段话懵了一下。 床上传来一阵电话铃声——那个女孩的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喂,秦嵩?” 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什么。 女孩:“嗯呢,我已经住进来了,这里真好看真舒服。” 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什么。 女孩:“没事,不用,我自己点外卖吃就行,别麻烦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什么。 女孩:“知道了,真的很感谢你。” 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什么。 女孩:“不着急,等你忙完再说。” 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什么。 女孩:“嗯,我知道。我一会就洗澡然后睡一觉。” 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什么。 女孩压低声音:“我也亲亲你,宝贝。快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挂了哈。” 何倩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这根本不是上次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上次那个女孩,声音偏甜,字里行间还带着南方绵软的口音。 今天这个女孩……不,她的声音已经不能用女孩来形容了,这分明是个中年女人——鼻音稍微有点重,声音也不细,何倩甚至在每句话的结尾都能听出一股山东味儿。 何倩头都大了——这女人居然也是秦嵩的情人?! 看来,秦嵩已经跟上次那个南方小姑娘分手了,把她的东西全都清理了出去,又给现在的新情人住了。 自己和何宇川的作战计划才刚刚制定好,目标居然就更新换代了。 秦嵩平时装得一副好男人的样子,居然在这个酒店里当起了皇上,三妻四妾地宠幸——何倩一点伤心难过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炸得粉碎。 她给何宇川发微信:“进来的应该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中年妇女,她刚才给秦嵩打电话,我听到了。她是秦嵩的新情人。” 半晌,何宇川回复:“……?” 何倩:“……” 何宇川:“秦嵩跟上次那个女的已经分手了?” 何倩:“对,东西都给她清理出去了,我进来的时候原先那些东西都没了。” 何宇川:“你现在还在衣柜里?” 何倩:“不然呢……但是她说她一会要洗澡然后睡觉。” 何宇川:“你今天再辛苦一下,在里面多待一会,看看能多听到些什么。” 何倩:“好。” 何倩轻轻把行李箱往前推了推,从蹲着改成靠着衣柜角落坐着,这样腿脚不累。 那个女人还在看电视,何倩听到她在看《琅琊榜》。 何宇川:“你手机还有多少电?” 何倩:“75。” 何宇川:“能撑好几个小时了。” 女人给电视剧按了暂停,从床上下来了,趿拉着拖鞋进浴室洗澡。 何倩:“她去洗澡了。” 何宇川:“沉住气。这件事今天刚好被你撞见,这是个多难得的机会!还是那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知道的越多越好!” 何倩百无聊赖地刷了会朋友圈。 女人洗完澡,站在镜子前面敷面膜,何倩听到了她撕开面膜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的声音。 何倩:“我觉得还不如躲在床底,这衣柜快让我得幽闭恐惧症了。” 何宇川:“没事,我陪你聊天解闷。” 女人敷完面膜出来,钻进被子里睡了。 何倩:“她睡了。” 何宇川:“我陪你打游戏。” 何倩:“我从来不打游戏。” 她退出微信界面,打开相册,开始删照片打发时间。 删完了相册里冗余的照片和视频,她又开始清理手机内存和微信聊天记录。 何倩真的后悔自己选择进来,让何宇川在外面放风的决定了。 进来容易出去难,在这里待着太难熬了。 那个女人还在睡,何倩听到她在打呼噜。 何倩脑袋都发胀了,她开始更新手机里一直未更新的软件。 更新完软件,她又去购物软件签到领了金币,抽了奖,转了转盘,收了蚂蚁森林的能量…… 做完这一切,何倩皱着眉头靠在衣柜壁上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睡一小会。 何宇川的消息突然发了过来:“她来了!” 何倩瞥了一眼手机,猛地清醒了。 几秒钟后,何倩听到门口传来了刷房卡的声音。 几声刷卡音响过,门外传来了砸门声。 第89章 黄雀在后(八) 何宇川:“你在里面待好了,千万别动哈。” 何倩已经顾不上回复何宇川了,她集中精力听着门外的动静。 敲门声很响,原本还在熟睡的女人终于停下了猪一样的呼噜声,从床上下来开了门。 女人问:“谁啊?” 门外的人:“开门!” 对了,这才是上次那个女孩的声音。 何倩听到女人很鸡贼地快速编了个自己是客房经理的理由,卑躬屈膝地说自己是进来给女孩修马桶的。 她低头给何宇川发了一句:“你不在这听听真是可惜了。” 女人听起来语气相当卑微,一遍一遍点头哈腰对门外的女孩道歉。 她刚好就站在衣柜前面,何倩透过门缝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样子。 门外的女孩听起来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娇气,先是对着女人颐指气使,后来一听到马桶坏了,立马就扭头走了。 何倩在心里冷笑:一个优秀的演员和一个暴躁的笨蛋。 随后,她听到女人开始走来走去,收拾东西、铺床、去浴室擦地上的水……做完这一切她又开始给秦嵩打电话。 何倩仔细听着女人快速给秦嵩交代刚才发生的情况。 她这才知道,秦嵩和那个南方女孩并没有分手,他是瞒着那个女孩又跟这个女人好上了。 现在看来,南方女孩并不接受女人的存在,所以女人一直在演戏和撒谎;但这女人可以接受南方女孩的存在,所以她可以心平气和地跟秦嵩交流情况,商量对策。 这两个女性很明显就是何宇川说的那两种类型——一个图情,一个图钱。 何宇川说过,如果想在离婚的时候让秦嵩净身出户,图情的女人还好解决一些,可以借坡下驴,利用对方上门逼婚成为完美受害者……而图钱的女人则比较难搞。 何倩瞬间明白何宇川为什么会作出一个这样的定论了。 衣柜外的这个女人虽然听起来既不甜美也不年轻,但她有一个优势——不把秦嵩当回事。 她没有感情,也没有情绪。 她不爱秦嵩,所以不吃秦嵩和别人的醋,且能屈能伸。 那个南方姑娘看起来张牙舞爪,本质却实在愚蠢。 而这个带着北方口音的中年妇女才是最狡猾的,她可以一辈子与何倩相安无事,同时一边拿着秦嵩的钱一边劝他“好好过日子,好好对你老婆,不要离婚”。 何倩这一下午在衣柜里被关得天昏地暗,被那个女人的呼噜声吵得想骂人。 她知道秦嵩离谱,但不知道秦嵩能如此离谱,绿帽子买一还送一。 她恨死秦嵩和这两个女人了。 现在不用何宇川劝说,她也想尽快和秦嵩离婚。 女人挂断秦嵩的电话后,又在房间反复走动着检查了两遍。 何倩从坐着又改成蹲着,用行李箱把自己挡好,身子缩成一团。 女人打开衣柜换好衣服,快速出了门。 听到关门声,何倩麻利地从衣柜里站起来推开衣柜门,将行李箱一把拽出来打开。 果然不出她所料,行李箱里满满当当全是那个南方女孩的东西。 她快速翻了翻行李箱,里面除了化妆品和护肤品,就是一些衣服,头绳,牙膏牙刷之类的玩意儿,实在是没有何宇川能放监听器或摄像头的地方。 她从行李箱里抽出一张面膜,迅速把行李箱合上放了回去。 她走进浴室,四下看了看。 那个女人把浴室收拾得很干净,垃圾桶也都清理出来了。 何倩撕开面膜包装,把袋子塞进衣服兜里,将湿漉漉的面膜扔进了垃圾桶。 紧接着她也出了门,乘电梯去了负一层。 何倩从车库走到地面上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女人站在路边等车。 何倩把口罩戴好,从女人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个女人和何倩对视了一下就继续等车了。 何倩给何宇川发消息:“小宇,出来,咱们走。我在地下车库出口。” 何宇川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出口接上了何倩。 何宇川:“什么情况?讲讲!” 何倩突然扭头看着何宇川:“我给你在外面租个房子。现在就去找个中介机构看房,你想住哪里?” 第90章 黄雀在后(九) 当天下午,何倩给何宇川租了个公寓,这里以后就是他们两个的秘密空间了。 租好房子后,两人去商场挑选了一些日用品和床品,装了满满四大袋子。 回到公寓叫了上门保洁,又把四件套塞进洗衣机,把东西都安置好,两人终于筋疲力尽地瘫在了沙发上。 何宇川打开一瓶红牛喝了小半瓶,擦了擦嘴:“姐,你临走前为什么要扔下一张面膜?” 何倩把头发往耳后别了一下:“不能光我们两个努力,她俩之间总得发生点化学反应。” 何倩的本意是想让这两个女人“狗咬狗”。 她不知道,这张面膜虽然没有直接让黄媛瑞发现张琼的身份,却在她和秦嵩的离婚进程中起了催化剂般的作用。 当她和何宇川把从商场买来的东西拿出来摆放的时候,黄媛瑞正从垃圾桶里掏出那张面膜,狠狠糊在秦嵩脸上。 当她和何宇川一边喝饮料一边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胡横正手忙脚乱地在电话里给秦嵩和黄媛瑞道歉,谎称张琼是自己的相好。 这张面膜引发的连锁反应就像一箱汽油泼在了一撮小火苗上——直接将黄媛瑞一直以来的焦虑彻底触发。 她回到南方小城仅仅待了一天,就马不停蹄地彻底搬来a市定居了。 这天,何宇川把何倩叫到公寓里来,递给她一个冰川造型的烟灰缸。 何倩:“这……你从网上买的同款?” 何宇川:“我买了同款,让我朋友以此为模板,做了个一样的。” 何倩:“那监听的东西在哪?” 何宇川敲了敲烟灰缸:“里面。” 何倩小心地捧着这个“烟灰缸”看了看:“能行吗?” 何宇川笑了笑:“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这玩意耐摔。” 说罢,他拿过“烟灰缸”直接扔在地上。 何倩发出一声惊呼,但那个“烟灰缸”只在地上转了两圈就纹丝不动了,完好无缺。 何倩:“不是玻璃的?” 何宇川摇摇头:“玻璃的太容易损坏了,万一那条狗一个手滑掉地上咋办。我让朋友用特殊材料做的,非常结实。” 何倩:“那……充电怎么办?” 何宇川:“充好电能待机200多天,”他耸了耸肩,“我们应该用不了那么久。” 何倩还想问点什么,何宇川摆了摆手:“别问那么多了,先用再说。” 第二天中午,何倩就带着这个“烟灰缸”和一堆吃的去了秦嵩的办公室。 趁秦嵩去洗手间的功夫,她快速从包里将它掏出来摆在秦嵩的桌子上,又把秦嵩原来的烟灰缸装进了包里。 事实证明,在歪门邪道这方面,何宇川确实在行。 通过他给的这个“烟灰缸”,短短几天内何倩就获悉了不少信息。 她听到下班之后,趁公司没人,秦嵩和那个女人在办公室里单独“相处”过很多次。 她也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张琼——不过秦嵩在没人的时候会叫她“姐姐”。根据两人的对话,何倩判断她家庭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和老公的感情也不好。 她还听到秦嵩给胡横抱怨那个南方姑娘——她的名字叫黄媛瑞。 原来秦嵩出轨这件事胡横早就知道。 何倩想到胡横那副憨头憨脑的老实人样子,感到一阵讽刺。 但以上都不是最重要的信息。 最重要的信息是秦嵩抱怨的内容:他说黄媛瑞彻底搬到a城来定居了,每天都住在302。 他还说黄媛瑞是马路杀手,自己忍痛给了她一辆沃尔沃开。 何倩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连同那辆沃尔沃的车牌号告诉了何宇川。 何倩:“这算好事坏事?” 何宇川:“当然是好事。人都来了,逼婚还会远吗?” 何倩:“那我要抓紧时间再去一次302。” 何宇川把车在天丰酒店的地下车库出口停了整整一天,都没见到那辆沃尔沃从车库出来。 第二天,何宇川又蹲守了整整一天,还是没见到它。 何宇川给何倩打电话:“姐,你确定她来了吗?我整整两天没见到她出门了,如此懒惰,她是头猪吗!” 何倩:“我确定她在!” 何宇川无奈地开口:“那明天我继续蹲……我就不信她能憋得住三天不出门!”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何宇川终于看到了黄媛瑞。 她开着秦嵩的沃尔沃,戴着遮阳帽和防晒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何宇川赶紧给何倩打电话:“姐,她开车出门了,你快来!” 何倩:“好,我现在过去。你跟着她的车!” 何宇川挂了电话,驱车跟上了黄媛瑞的车。 他车技很好,始终保持跟黄媛瑞的车之间夹杂两三辆车,确保她在后视镜看不到自己。 何倩拿上车钥匙出了门,想了想又把车钥匙放下,在手机上打了辆车。 来到酒店,她熟练地进入302,开始观察整个房间。 黄媛瑞是来定居的,因此带来了一大堆东西,这个房间被布置得满满当当。 突然,何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物品——洗手间的台子上,摆了一只冰川烟灰缸。 第91章 不忘初心(一) 何宇川开着车一路跟随黄媛瑞,来到了一家整形医院的后院停车场。 他抬头看了看医院的名字:欧亚整形。 黄媛瑞把车停到一个空位上,下车打着电话往医院里面走。 何宇川落下车窗,听到她尖着嗓子说“都到楼下啦……我靠,迟到半小时不是很正常吗?哦你其他客户个个都准点到啊?你当上班哪?提前跟你预约好了你怎么还接待别的客户?赶紧来一楼接我……” 何宇川紧跟着把车开进去停在一旁,坐在车上给何倩打电话。 “姐,我现在已经跟着她到……” 何倩打断他:“小宇,我又看到那个烟灰缸了。” 何宇川愣了一下:“哪个?” 何倩拿着烟灰缸,一边往窗边走一边回应:“就是我放在他办公室的那个。” 她走到窗前,借着阳光仔细看这个烟灰缸。 何宇川:“他怎么又带到酒店来了?” 何倩左右看了看,突然发现化妆台上还有个一模一样的烟灰缸。 这下她彻底搞不清了。 何宇川:“姐?” 何倩:“化妆台上还有一个……” 何宇川被逗笑了:“秦嵩的公司是卖烟灰缸的吗?” 何倩:“我有点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何宇川:“应该是俩人玩儿浪漫,用同款呢。” 何倩:“那这怎么区分啊?” 何宇川:“用手敲敲,脆响就是真的,闷响就是我给你的那个。再掂量掂量,轻的是真的,沉的就是那个假的。” 何倩用手敲了敲,发现从浴室拿出来的的这个才是何宇川给她的那只。 她把假的“烟灰缸”放在黄媛瑞的化妆台上,把真的那只放回了浴室。 何宇川:“这就省事儿多了,我也不用再让朋友搞一个了。” 何倩:“可是他办公室……” 何宇川:“无所谓了,你该从他那里知道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呀,是不是?反正咱们现在本来也要重点关注这个女的。” 何倩想了想,“嗯”了一声。 回家以后,何倩正式开始了自己对黄媛瑞的“监听行动”。 每天不管在做什么,她一只耳朵里都塞着耳机。 时间长了,婆婆问她:“你最近怎么总戴着耳机?” 何倩扭过头来:“哦,我在听小说,满十分钟能领一次金币。” 婆婆:“你最好还是摘了外放,总戴这个对耳朵不好。” 何倩把头又扭了回去,装听不见。 何宇川自理能力很差,公寓到处都乱糟糟的。 何倩三天不去他的公寓,他能攒出七袋垃圾。 于是何倩每天的生活内容,除了买菜做饭和监听,又多了一项——伺候何宇川。 何倩每次骂他身坚志残,他都笑嘻嘻地说“我就是想多见见你,我在给我们创造机会”。 何倩并不真的生气,只觉得他无赖又可爱。 何宇川还是像高中时期一样注意形象,他的衣服总把衣柜塞得满满当当,多余的衣服他又买来三个落地式挂衣架挂起来。 他告诉何倩,这不仅是他的爱好,也是他的职业病。 他大专时期就兼职做过男主播和平面模特,良好的外在形象也曾经是他的工作需要。 何倩好奇地问:“平面模特是做什么?要走t台吗?” 何宇川用吸管喝了口咖啡:“no no no,姐,没你想的那么高大上!平面模特主要是拍照,比如拍拍杂志啊,画册啊,视频广告啊,婚纱样片啊,哦,还有拍服装。” 何倩:“那我怎么从来没有在杂志画册上见过你?” 何宇川坏笑着说:“说明你看少了呗!我颜值巅峰期还是很不错的,看来你没那个眼福。” 何倩:“那你当时应该挣了不少钱?” 何宇川想了想:“当时确实断断续续挣了蛮多的,不过都花了。” 何倩:“花在哪里了?” 何宇川:“买衣服。” 何倩:“你买衣服,为了做模特。然后做模特,为了买衣服?” 何宇川:“放羊攒钱娶媳妇儿生孩子,不就是为了让孩子放羊攒钱娶媳妇儿么?” 何倩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 何宇川一边挡一边笑:“姐,姐,别打我,我给你看当时的照片!” 说着,他打开手机点开网盘相册,给何倩看自己拍过的照片。 何倩发现,何宇川把头发都梳上去,配上他干净的面庞,便有了满满的少年感;而把头发放下来微微挡住额头,再配上两腮几天不刮的胡茬,又有一种成熟感。 她来回翻看着不同风格的几张照片,真诚地点点头:“你形象真是蛮多面化的。” 何宇川满意地笑了:“当然,我那时候可塑性是很强的,当然,也离不开发型穿搭和古老的东方邪术——化妆。” 何倩:“那既然这份职业很适合你,你也很喜欢,后来为什么不继续当模特了呢?” 何宇川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 停顿了一秒,他说:“当模特是吃青春饭。我那时候才多大,现在又多大。” 何倩:“模特肯定也有不同年龄的啊,杂志画册又不是只需要年轻人的形象,我看你胡子一留,扮个大叔也很像啊。” 何宇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还是别丢人现眼了,我宁愿躺平。” 何倩突然叹了口气。 何宇川:“咋了,嫌我不思进取了?” 何倩指了指耳朵里塞的耳机:“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日复一日的听下去,好像都没什么进展,我怀疑我们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有用。” 何宇川握住她的一只手:“不要气馁。俗话说不忘初心,是不是?只要她能露出一个能被我们利用的点,那就是很大的突破!” 何倩把耳机摘了,放在一边。 何宇川:“说说看,最近都听到什么了?” 何倩:“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她最近一直在看《回家的诱惑》。” 何宇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倩:“还有《我的前半生》、《致命女人》、《婚姻保卫战》、《结婚为什么》、《漂亮主妇》、《结婚前规则》、《鸡毛飞上天》……” 何宇川从床上笑着翻滚到了地上,直挺挺地摔进了一堆衣服里。 何倩把他拉出来:“你笑什么啊!我都怀疑她知道我在听,故意放给我听,拿我取乐呢。” 何宇川擦掉笑出来的泪,努力挤出来一个严肃的表情:“姐,这是好事,这至少说明,她已经在期待跟你老公结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我不行了……” 何倩翻了个白眼,又捡起耳机戴在了耳朵上。 听着听着,她就伸手对何宇川做了个“嘘”的手势。 何宇川收敛了笑容:“咋了?” 何倩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他们吵起来了!” 第92章 不忘初心(二) 何宇川灵活地爬到床上:“快快快,外放!” 何倩把手机语音外放,两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秦嵩和黄媛瑞吵架。 秦嵩:“可是用生不出孩子作为理由跟她提离婚,这样会不会太混蛋?” 黄媛瑞:“你就这么为她考虑吗?那我呢……现在还不肯给我个结果,这样你就不觉得自己混蛋?!” 秦嵩:“瑞瑞,我们心平气和地说……” 黄媛瑞:“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我做你老婆?” 秦嵩:“……怎么如今就突然要逼我做选择?” 黄媛瑞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你只考虑你自己……我也需要一个保障!” …… “嘭”的一声,手机那端终于安静下来。 何宇川疑惑地看着何倩。 何倩指指门:“摔门走了。” 何宇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何倩:“你不用憋着不说话啊,是我们听她,不是她听我们。” 何宇川终于开口:“战况太激烈,都给我吓傻了。” 何倩突然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何宇川:“干嘛去?” 何倩:“下楼,拿上车钥匙!” 半小时后,两人驱车到达了天丰酒店门口。 何宇川:“她一会要从这出来?你怎么知道?” 何倩:“我偷听她两个月了,对她的脾气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她是特别需要发泄的一个人,现在要么就是去找秦嵩发疯,要么就是要给朋友打电话吐槽。” 何宇川盯着门口。 不一会儿,黄媛瑞就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出来。 何宇川对何倩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黄媛瑞专心致志地给闺蜜西西打电话讲述着刚才的争吵,完全没注意到远处有一辆车一直缓缓跟着自己。 何宇川:“她要一直这样瞎溜达下去么,这都走出去几公里了。” 何倩摇摇头:“不是瞎溜达,她在往秦嵩的公司走。” 何倩掏出手机,给秦嵩打电话。 “喂,老公,你在哪儿呢?” 秦嵩异常冷静地回应:“还能在哪儿,在办公室忙呢。” 何倩听出来他的声音是从一个密闭空间传出来的,像是在车里。 何倩温柔地说:“刚才我在网上买的释迦到了,我给你送过去吃呀。” 秦嵩:“我晚上回家吃不就行了吗?别来了,我晚上回去吃!” 何倩看了何宇川一眼,继续说:“我已经在路上了,快到了,这东西放不住,我怕不新鲜了。” 秦嵩的声音明显慌乱起来:“那你慢点,我现在还在会议室开会呢,你到一楼了给我打电话,我去一楼找你!” 说罢,他急匆匆挂了电话。 何倩笑着放下了手机。 何宇川也笑起来:“他这谎撒得都口不择言了,刚还说在办公室呢,又成会议室了。” 何倩:“我也了解他,他也是个需要发泄的人,吵完架肯定去找张琼诉苦了。” 何宇川轻轻踩油门,继续跟上黄媛瑞的背影。 十分钟后,秦嵩的车一个急转弯冲进了公司大门。 他和张琼从车上下来,黄媛瑞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两个。 何宇川和何倩坐在车里,静静看着他们三个。 何倩:“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说的没错。” 何宇川:“是,我就说嘛。过去两个月的努力不是没有意义的,量变这不就产生质变了么。” 何倩伸手摸了摸何宇川的脸:“你这几天先别刮胡子了。” 何宇川也摸摸自己的脸:“为什么?” 何倩:“走,回去。” 回到公寓,何倩开始在网上买衣服。 她一边浏览购物软件里的图片一边对何宇川说:“小宇,再重新租辆车。” 何宇川:“这辆不是挺好的吗,我都开习惯了。” 何倩:“换个颜色,白的。” 何宇川:“不是我说……你们女人真的是……这车的颜色还有什么讲究啊,我从黑色大众再换成白色大众?” 何倩抬起头来:“租个白色路虎。” 何宇川:“我靠!” 他拉起何倩的胳膊:“姐,为啥呀!解释解释。” 何倩仔细思考了一下,说:“现在黄媛瑞已经知道了张琼的存在。她本来可能只是有一点想跟秦嵩结婚的想法。如果一直抱着这小小的想法去行动……我们假设她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上门逼婚,那张琼的加入可以把这个时间缩短至少一半。” 何宇川:“我明白,狗吃屎的时候一旦有另一条狗来抢着吃,屎就显得更香了。以她的性格,会更加激烈的想赶走张琼,尽快和秦嵩结婚。” 何倩:“没错,她赶走张琼之后第一件事八成就是尽快上门逼我走,防止夜长梦多出现下一个张琼。” 何宇川:“她就这么喜欢你老公吗……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死绝了?” 何倩:“这个问题你拿去问她,估计她都没有答案。我不认为这是喜欢,这大概只是一种钻了牛角尖的执念。” 她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执念也会有醒的那一天,我们的行动一定要赶在这一天到来之前。” 何宇川:“那为什么要换车,你喜欢路虎?” 何倩:“张琼喜欢。” 何宇川:“她喜欢白色路虎?你怎么知道?” 何倩:“贵的她都会喜欢,我只是觉得你开路虎会比较帅。” 何宇川:“哦吼,你想让我去接近她!” 何倩拍了拍兜里的耳机:“接下来你那个烟灰缸的作用就不大了,小宇。黄媛瑞一定会去找张琼,我需要知道她对张琼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两个人之间起了什么样的反应,从而判断她什么时候会来找我——我可没能耐跑到张琼家里再放个监听器。” 何宇川摇晃着何倩的双肩:“我的好姐姐,美男计你都会用了?你好好看看我,我长得这么像个工具人吗!” 何倩仔细端详着何宇川的脸:“哦,确实不像工具人,因为你就是工具人。” 何宇川装作吐血的样子往床上一瘫,下一秒又弹起来:“工具就工具,我这就找两身帅气的衣服。” 何倩:“哎,把你那种潮人风的都藏好了,找几套成熟的……另外,留点胡茬。” 何宇川:“什么潮人风……我穿那种很帅的你知不知道!” 何倩:“你搞点成功人士做派行不行,万一张琼有潮人恐惧症,我可没有第二个弟弟再当工具人!” 何宇川摸了摸下巴:“好好好。” 第93章 不忘初心(三) 何倩和何宇川开始轮流跟踪黄媛瑞和张琼。 张琼的生活轨迹非常固定,基本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 黄媛瑞去的地方却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总是去一所学校。 准确地说,她总是往这所学校的后门走。 她去学校的时候穿搭也和平时不一样——她总是穿得像个老师。 通往学校后门的小路很窄也很空,何倩不敢追得太紧。 每次她等黄媛瑞走过这条路的尽头再追上去的时候,黄媛瑞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何倩觉得黄媛瑞一定是进了学校,但她不知道黄媛瑞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她在学校后门徘徊了两圈,看到墙上的摄像头后又小心地扭头走了。 第一天跟踪的时候,何宇川还有种演警匪片的刺激感。他穿了一件polo衫,戴着一副蛤蟆镜,正襟危坐,满脸严肃,还在车上放了一首dj咚鼓版的《黑街》。 第十天跟踪的时候,他坐在副驾上喝了一杯可乐,吃了一个芝士牛肉卷。 第十三天跟踪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后把座椅放倒瘫坐着刷短剧了。 而何倩从来不分心。她总是很专注,视线牢牢地盯着前方。 这天,何倩开车慢慢跟着张琼,何宇川坐在副驾上玩手机。 她扭头看了何宇川一眼,何宇川在边抽烟边看朋友圈。 何宇川不是在刷朋友圈,而是点进了某个人的朋友圈相册看。 这个人的朋友圈有很多小孩子的照片,何宇川小心翼翼地点开其中一条,左右翻看。 照片里的小女孩看起来四五岁左右,脸蛋圆圆的,眉清目秀。 何宇川用指腹隔着屏幕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退出了朋友圈。 他又点开朋友圈主人的头像看了一会,这才慢慢放下手机。 何倩在边等红灯边抬手揉眼睛。 何宇川清清嗓子,开口问:“这是走到哪了?” 何倩眯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再往前就是广远街道了。你把烟掐了,味道太大了。” 何宇川把烟头扔出窗外:“广远街道……那里有好几家银行,张琼是不是要去银行?” 何倩打趣道:“不知道呢,你过去问问她呗?” 何宇川:“秦嵩公司给员工发工资往哪个银行的卡里打?” 何倩皱着眉头想了想:“或许是农行,因为总有农行的人给他打电话谈业务。” 何宇川:“跟他谈业务的银行和员工工资卡的开户行未必一样。” 何倩:“那我就不知道了。” 何宇川:“试试,等这个红灯过了你快点开,超过她,我先去银行。” 何倩:“为什么你先去?” 何宇川:“我先去总比我后去更不容易让人起疑心啊,笨蛋。” 何宇川锁了车进了银行,何倩爬到后座上缩起来看着他的背影。 他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条纹衬衫,一条灰色的西装裤,看起来简约清爽。他在两腮和下巴稍微留了点胡茬,何倩又他的袖口喷了少许爱马仕大地香水。 这一身搭配下来,不能说斯文败类,但还是较为接近网上流行的“少年感的爹”这个词的。 何宇川的计划很简单:在银行取个号装作排队办业务的样子,等张琼进来就满眼欣赏地盯着她看。她抬头跟自己对视,自己就轻轻移开目光。再对视,再移开。两次对视之后再上前要微信,成功率90。 他说这是朋友教的,据说使用场景上至图书馆商场,下至酒夜店,屡试不爽。 何倩对这种方法的点评是——“虽然只是目光碰撞但这也是一种对女性的骚扰”。 何宇川的回应是——“我长得帅所以不算骚扰”。 何倩的总结是——“再帅也是骚扰”。 何宇川的反驳是——“能默契地对视再给微信就代表也认同这种骚扰”。 何倩的反驳是对着何宇川的脑袋抬手一巴掌。 开口要女人的微信对何宇川来说一点都不难。他被女人要过微信,也要过女人的微信,这种小小的社交行为对他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何倩扭头看着车后方,看到了张琼的车缓缓开过来。 张琼把车停在路边,拎着一只挎包从车上下来。果然,她走向了农行的方向。 她的车后方又停下一辆车,何倩仔细看了看,呼吸一下就急促起来——是秦嵩的沃尔沃。 毫无疑问,驾驶者是黄媛瑞。 何倩拨通了何宇川的电话:“你猜谁来了?” 何宇川:“谁啊?” 何倩:“黄媛瑞!她跟踪张琼过来了!” 何宇川:“哦?那我又有新的好主意了。” 何倩:“你要干嘛呀?” 何宇川:“嘻嘻,我出来看热闹!” 何倩急了:“你怎么回事呀,别任性,来都来了,你好歹想办法认识她一下!” 何宇川已经推门从银行门口走了出来,张琼正迈开步子要上台阶。 突然张琼脚下一崴,绊倒了,整个人直接摔进了何宇川怀里。 何倩吃惊地捂住嘴巴,扭头看了看黄媛瑞的车。 隔着玻璃看不清,但她知道黄媛瑞一定也看到了这一幕。 路边来了个戴眼镜的胖交警,他揉揉鼻子,往车窗上贴了一张罚单。 何倩想拦他一下,又怕黄媛瑞看到自己,只得继续不声不响地在后座上缩着。 车窗外,她看到何宇川微笑着对张琼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朝车的方向走来了。 张琼站在何宇川背后呆呆地望着他。 何宇川上了车,张琼还在看着他。 何倩隔着车窗一边看着张琼一边小声提醒何宇川:“有罚单!去把罚单撕了!” 何宇川轻轻“哦”了一声,又下车去撕掉了罚单。 张琼还在看着这边。 何宇川发动车子开走了,何倩往后看,张琼还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何倩第一次实打实感受到,在这个社会上长得好看真的有点用处。 何倩:“你跟她说什么了?” 何宇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答:“我本来想在银行里面跟她认识一下的,后来你不是说黄媛瑞来了么,我就改主意,跑到门口去了。刚想在门口开口跟她搭讪,她居然直接摔到我身上来了……然后我就又改主意了,没跟她要联系方式。” 何倩:“停停停,我不明白。为什么黄媛瑞来了你就要跑到门口来?” 何宇川:“你让我去接近张琼,是帮你观察她。但是依我看,与其做观察者不如做参与者。没准我多此一举又能让那个姓黄的萌发什么灵感呢,我这么帅,是?说不定影响力很大的,呵呵呵呵呵……” 何倩有点生气了:“你胡闹!折腾半天不还是没能认识张琼吗!” 何宇川腾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何倩的肩膀:“姐,放松点,别激动。” 何倩把头扭到一边:“你今天说的话,我句句都听不懂。” 何宇川有耐心地解释:“我们已经跟着她俩好久了,对不对?事实证明黄媛瑞到现在也没做出能激化两个人矛盾的事情。她不赶走张琼,就不会来找你——我们没时间陪她一直耗下去。” 何倩:“所以呢?” 何宇川:“所以既然今天有这个机会,我就给她提供点新鲜元素,看她能不能利用好咯。” 何倩:“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没有按照我们的计划去认识张琼!” 何宇川认真地看着何倩:“我可以出现在黄的视野,但我不能被她盯上。只要我和张琼不认识,我就还算是局外人。如果她今天看到我跟张琼搭讪了加微信了……好,明天就不是我跟踪她了,怕是她要来跟踪我。” 何倩:“我能听明白个大概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有胡闹的成分。” 何宇川:“你太中规中矩啦。你沉稳,所以做事情不够活。” 他指指自己的脑门:“思维,活泛一点,会有意外之喜。” 第94章 一个小故事 我想讲一个小故事。 南方有个城市叫松潭,松潭有一家小公司,法人叫赵凯,总经理叫文天雪。 文天雪的肤色属于冷白皮,脸蛋光滑白嫩到找不到一个毛孔。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像洋娃娃一样卷翘,不要问这是天生的还是微整的……总之,她是典型的江南美女。 赵凯和文天雪是夫妻。 不过,他们是半路夫妻,赵凯比文天雪大11岁。 赵凯有个儿子,跟着前妻。文天雪也有个儿子,跟她。 赵凯非常富有,实际上,这种小公司是不是能赚到很多钱他根本无所谓,这只是他名下众多公司之一。 这家公司是他专门为文天雪开的。 他反对让文天雪当家庭主妇,他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在社会上有事做。 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文天雪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赵凯还给她开了两家美甲店和一家精美的甜品店。 文天雪去专柜买包和化妆品总是看一眼就让售货员打包,很多东西她买回家才发现自己不是太喜欢。 不喜欢的,她就分给闺蜜。 闺蜜是她十几岁就在一起玩的知心好朋友,并不是“贵妇圈”的塑料姐妹。 闺蜜基本不用自己买衣服,光是收文天雪不要的新衣服,数量就足够开个小网店了。 文天雪跟赵凯出去旅游,不论到哪里都会住进最高档的酒店。 他们最夸张的一次出行,机票酒店再加上免税店购物——还没开始正式游玩,花费就已经将近三十万了。 这惊人的数字让闺蜜羡慕到瞠目结舌。 不过,两个人之所以能成为朋友,肯定不会是一方不断地羡慕另一方,那样太累。 文天雪也羡慕闺蜜。 闺蜜过着普通的小日子,不算大富大贵,但她在家里说话能够掷地有声。 闺蜜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拍板,老公儿子也都以她为中心,虽然偶尔也会惹她生气,但她在家里拥有着一样文天雪没有的东西——自尊。 有一次,赵凯和文天雪带着父母在外面吃饭。 服务员上了一道水煮鱼,文天雪给赵凯父亲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放到盘子里:“爸,尝尝鱼,这是他们家的特色,我们之前经常……” 赵凯“啪”地一巴掌擂在桌子上,怒吼道:“你他妈的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带脑子?这么辣的菜给老爷子吃,安的什么心!” 文天雪赶紧把鱼肉夹回自己的盘子里,脸涨得通红。 还有一次,文天雪晚上自己在家看电视,赵凯半夜回来,喝得走不稳路。 文天雪闻到他身上有股ktv独有的味儿——烟酒混杂着陪酒女身上劣质香水的味道。 她递给他一杯温水:“喝水,解解酒。” 赵凯接过来一饮而尽:“你干啥呢?” 赵凯就是这样,喝了酒就变成了聋子和瞎子,他不管文天雪在做什么,只要喝了酒口头禅就是: “你干啥呢?” 文天雪指指电视:“看剧呢。” 赵凯凑过来搂住文天雪:“什么剧?” 文天雪:“陈情令。” 赵凯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说:“好……看嘛?” 文天雪点点头,对着电视屏幕露出星星眼:“好看,王一博太帅了。” 赵凯看了她一眼,突然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瓶狠狠砸在了电视上,电视屏幕一下就熄灭了,客厅陷入一片寂静。 他掐着文天雪的脖子把她摁进沙发里,“啪”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个故事可能和本文有关,也可能无关。 你就当我在跟你聊闲天儿。 第95章 出局(一) 这天,何倩在洗澡,何宇川突然打来了电话。 何倩把花洒关掉,用毛巾胡乱擦了下手就接起来。 何宇川:“姐,我在跟踪黄媛瑞,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事儿!” 何倩身上水淋淋的,窗口有阵风吹进来,她感到有点凉。 她用两只手抱着肩膀回应:“不猜,别问,快说,我在洗澡。” 何宇川:“我看到她偷偷溜进了张琼家的楼道,再也没出来。” 何倩:“她去了张琼家?” 何宇川压低声音:“张琼一家四口好像要出行,一直在收拾东西和装车。黄媛瑞是趁他们都不在的时候进去的。” 何倩捏了捏头发上的水,疑惑地问:“她怎么溜得进别人家里呢,她又没有钥匙。” 何宇川:“不知道,我再观察会。” 何倩:“你在哪,车里?” 何宇川:“我在他们楼后面,这里有个给电瓶车充电的地方,我躲在这呢。” 何倩:“你小心点儿,别被发现了……不说了我先洗澡,有点凉。” 挂了电话,何倩重新打开了花洒继续洗澡。 一小时后,何宇川再次打来了电话。 “姐,黄媛瑞没再出来!而且张琼不是一家四口都出去了——她老公孩子都走了,她没走!” 何倩打了个冷战:“黄媛瑞……藏进了张琼家里?” 何宇川:“没错,目前看来是这样。” 何倩:“她要做什么?” 何宇川:“不知道,我得继续蹲……不行你给我送个板凳来,太累啦。” 何倩突然感觉鼻子里面很痒,她打了个喷嚏,瓮声瓮气地说:“别闹。” 何宇川:“你拖住秦嵩,今晚别让他来了,我看看黄媛瑞到底要干什么。” 挂了电话,何倩告诉秦嵩自己发烧了,让他晚上下班推掉所有应酬,回家照顾自己。 有的丧气话不能乱说,说了容易一语成谶。 到了晚上,何倩真的发烧了。 不过,这不是因为什么玄学因素,而是因为她洗澡中途接电话着了凉。 何倩体质弱,直接烧到了38度多。秦嵩给她煮了点清淡的鸡蛋挂面,又喂她吃了退烧药,她闷在一床夏凉被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两个多小时。 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何倩捂出了一身汗。 她掀开被子把腿露出来晾着,拿起手机: 两个何宇川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微信新消息。 她侧躺着,眯起一只眼睛看那条消息。 何宇川:“姐,她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我快被蚊子吃掉了。” 何倩给他回复:“回家,别在那熬了。” 何宇川秒回:“你怎么才理我!” 何倩:“我发烧了,睡过去了。” 何宇川:“啊?你没事!” 何倩:“没事,你赶紧回家。” 放下手机,何倩找了条毛巾擦了擦后背的汗。 秦嵩端着一小碟切好水果走进来:“老婆,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何倩坐起来摆摆手:“想喝水。” 秦嵩就给她端来一杯温水,何倩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秦嵩给她测了体温,已经退烧了。 躺回被子里,何倩昏昏沉沉地又准备睡了。 她感觉很累。 最近的生活一直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又是尾随,又是偷听……她不确定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所以她经常自我怀疑,也经常动力不足。 她甚至对“拿走所有的鸡蛋,给他留下一只金母鸡”这件事都没有那么强的执念。 何宇川显得比她还认真,仿佛被戴了两顶绿帽子的那个人是他。 但是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又已经走出了这许多步,半路停下来就更没意义了。 她想,那就先这样走下去。 何倩再次睡了过去。 半夜,她又在睡梦中咳醒了。她怕把家里人吵醒,本能地抓着被子压住胸口,结果越咳越厉害,最后咳到干呕。 秦嵩眯着眼爬起来给她接温水喝,又给她测了一次体温——她又烧起来了,389c。 秦嵩焦急地说:“我们去医院输吊瓶!” 何倩皱着眉头说:“我不想去医院。吃药就行,不要打针。” 自从做完引产,何倩就再也没踏进过医院一步。生病的时候她能吃药就吃药,能去小诊所就去小诊所。 第二天一早,何倩终于退烧了,秦嵩给她煮了小米粥和鸡蛋白喂她吃下去。 收拾好碗筷,他拿起自己手机看了眼微信,抬头对何倩说:“过十分钟再吃一次药,记住了啊,我先去公司了。” 随后他就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何倩从被子里伸出手给何宇川打电话,通话音响了好久何宇川才接起来。 “小宇,我刚起床。昨晚你按时回家了没?” 何宇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困死了……你吵醒我了……” 何倩:“哈?你几点睡的?” 何宇川:“凌晨四点……还是五点……忘了……” 何倩:“你怎么回去那么晚?” 何宇川听起来终于清醒了一点:“我昨晚蹲到凌晨,那个娘们儿三点多才从楼道口出来!我开车跟着她,她回了天丰酒店,我回了家。” 何倩小声说:“她在张琼家呆到了凌晨三点……她不会把张琼杀了……” 何宇川无语地说:“姐啊……要杀早杀了,还用等这么久吗。她就一小姑娘,抢抢男人吃吃处而已,别往那么魔幻的地方想。” 何倩:“吃吃处……你今天说话怎么大着舌头?” 何宇川:“上年纪了,熬不了大夜。昨天这一宿下来,我舌头起了两个大泡,一说话就疼。” 何倩有些心疼地问:“你还好?” 何宇川:“除了舌头起泡满嘴疼、被蚊子的祖宗十八代亲了个遍浑身痒之外,一切安好。” 何倩笑了出来:“挂了,睡。睡醒再探究。” 何宇川并没有过问她是否已经退烧,身体状况如何。 何倩脑子一团浆糊,顾不上在意这些细节。 她坚持撑着酸痛的身体起床吃了药,又瘫倒在床上。 何宇川在公寓里睡到中午,太阳照得他脸颊滚烫他才终于醒了过来。 他起床洗漱了一下,刷牙的时候被舌头上的两个泡疼得眼泪汪汪。 简单吃了两口水果,他抓起车钥匙出去买药。 走在街上,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何宇川回头——是张琼。 何宇川愣住了。 张琼:“你走的可真快,我刚就看到你了,追得太累了。” 何宇川仿佛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但明白的还不够多。 他试探着开口:“我……” 张琼:“你不是在三亚吗,今天刚回来的?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何宇川想了想,假装迷茫地把手放在头上挠了挠:“美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张琼果然不信。 何宇川坚持说她认错了。 最后,张琼疑惑地歪着脑袋问:“你不是梁和吗?” 何宇川心里有个开关“嗒”动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听过,而且不止一次。 何倩说过,秦嵩曾神经兮兮地问她,“梁和”像男人的名字还是女人的名字。 何倩还说过,她在监听器里听到秦嵩也问了黄媛瑞同样的问题。 现在,张琼又提到了这个名字。 何宇川已经能猜到个大概了。 他微笑着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开口:“你认错了,美女。我不姓梁,我姓李,我叫李世豪。” 张琼愣在原地,何宇川继续从容地向前走了,他去药店买了两盒西瓜霜和一包牛黄解毒片。 其实他很想笑,因为他随口说出的是自己一个哥们的名字。 那个哥们叫李四豪,但何宇川今天讲话大舌头,在张琼听来就成了“李世豪”。 这种小细节不重要。 重要的是,何宇川能感觉到——张琼已经离出局已经不远了。 第96章 出局(二) 何倩病了整整两天,第三天才微微好转。 何宇川叫她来公寓,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何倩:“我去不了了,现在身体才刚好起来,浑身没劲儿。” 何宇川立马说:“那我去你家找你。” 何倩犹豫了一下:“会不会不太合适?” 何宇川:“你病了,我去你家看你,这有啥不合适的,姐!” 何宇川到了之后,何倩怕在家说话不方便,拉着他下楼到小花园散步。 何宇川蹲下身子摆弄着一枝花,笑着开口:“两天不见,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我了。” 何倩:“你又犯什么神经。” 何宇川:“嘻嘻,请叫我李世豪。” 何倩:“什么意思?” 何宇川给何倩详细描述了那天遇到张琼的过程。 何倩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何宇川紧接着补充:“听我说完!昨天下午,她俩正式见面了,在一家咖啡厅。张琼出来之后我就一直跟着她,最后你知道她去了哪?那家银行!我就赶紧把车停下来装作偶遇,结果这娘们看着我就哇哇哭……” 何倩已经听得一愣一愣的了:“信息量好大,你慢点说!” 何宇川放慢语速:“然后,我就顺势带她上车了,她一直哭,让我跟她去喝酒……” 何倩:“你跟她去喝酒了?” 何宇川:“当然啊!不喝酒她怎么对我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敞开心扉呢!” 何倩:“那她说这都是怎么回事了吗?” 何宇川激动地说:“都说了!全都说了!” 他四下看了看,趴到何倩耳朵上讲了起来。 何倩认真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呢?” 何宇川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我送她回家了。” 何倩敏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上楼了吗?” 何宇川:“上楼了,她当时喝得烂醉如泥,没办法。” 何倩:“那她的意思是……一周内她就会离开?” 何宇川:“她是这么打算的,但我打消了她这个念头,我说我保护她。” 何倩深深吸了一口气,生气地问:“你说什么?” 何宇川拍拍她的背:“别急,听我说。黄媛瑞是个暴躁的蠢货,你知道的,所以她才能说出这种让别人一周内离开的话——典型的电视剧看多了。而张琼可能是因为一时害怕或者被威胁所以才答应下来……总之,她一周内肯定没法离开。” 何倩低头想了想,点点头:“一周内,确实不可能。” 何宇川:“没错。就算她想离开,她老公能答应吗?她怎么说服他才行呢?那她如果不离开,黄媛瑞是不是又要发疯又要去纠缠……这就又复杂了。” 何倩:“那你为什么要保护她?” 何宇川笑了:“保护个屁。我只是想赶紧让黄媛瑞放下张琼这事儿。反正张琼已经打算跟秦嵩分手了,我再把黄媛瑞纠缠她的念想掐了,黄媛瑞很快就会上门逼你离婚了。” 何倩:“你打算怎么做?” 何宇川:“威胁个人还不简单嘛,我多得是狐朋狗友。刘大壮你记得不?我那个高中同桌,你高三的时候他还帮我去给你送过伞!他退伍回来也整天闲着呢,一身腱子肉,看着就唬人。还有杨文彬,这种事儿让他参与他最乐意了……” 何倩:“你要揍黄媛瑞一顿吗?” 何宇川一本正经地回答:“文明社会,文明人。文明的男人,不打人。” 何倩点点头,来来回回踱步。 半晌,她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把张琼送下之后去哪了?” 何宇川明显没料到何倩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直视着何倩的眼睛:“送下张琼,我就回家了。” 第97章 出局(三) 彻底摆脱黄媛瑞的纠缠后,张琼的生活终于从阴云密布变成了阳光灿烂。 她不知道李世豪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竟有这样的奇效。 一周过去,她没离开a城,黄媛瑞也没再联系和威胁她。 第二周开始了,黄媛瑞依然没动静。 不光是黄媛瑞没动静,秦嵩也好几天没出现在公司里了。 第二周的周末,张琼又点开和黄媛瑞的对话框——上次的消息还停留在黄媛瑞质问她如何跟秦嵩提的分手。 张琼的思路突然一偏——难道李世豪把她……杀了?不然他怎么能让黄媛瑞这样一个偏执狂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自己呢。 她赶紧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想,拿起手机。 她点进黄媛瑞的朋友圈,只看到一条横杠。 张琼想了想,回到对话框点击“转账”,并没有看到瑞的字样: 原来黄媛瑞已经把她删了。 张琼长长地舒了口气,揉了揉脸,泡了一壶玫瑰花茶喝起来。 她回忆起上次李世豪说过的话——他没说“我养你”,也没说“我要跟你谈恋爱”,他说让她“跟”他。 “跟”这个字很微妙。 不像“养”,总是带着几分男女之间的暧昧色彩。 我们常说“跟对人”,这是一个不带性别色彩的词,仿佛是两个独立个体,更强势的一方把更弱势的一方护在身后。 张琼心里很清楚,如果李世豪开的是一辆五菱宏光,他对自己说这种话自己会直接笑场……哦不,如果是那样,她根本不会给对方同自己对话的机会。 但他开着一辆方方正正的路虎,再配上这句话,就值得自己反反复复回味很久了。 权利和地位是催情香,财富也一样。 她不知道李世豪做的是什么生意,但她隐隐能感觉到对方很可能涉黑。 不过这些她不在乎,就是要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护得住她。 她开始猜想李世豪另外两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脸蛋嫩得能掐出水,又或许是娇俏迷人的少妇,举手投足都是妩媚多情。 张琼感觉心里酸酸的,像吃醋了一样。 她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李世豪”,希望能在一些页面看到他的名字,那样更能说明他是个影响力很大的人。 搜了半天,同名的人倒是不少,但她始终没找到能跟这位李世豪对得上号的人。 张琼又想,当初李世豪为什么离了婚,又是为什么让他决定再也不结婚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李世豪联系了,这几周都是她偶尔给他发消息。 除了汇报进度,表示自己没有再次受到黄媛瑞的纠缠之外,张琼只偶尔问过他几次“吃了吗”、“今天忙吗”,李世豪总是简短地回复“嗯”。 张琼不敢多说,说多了怕他烦,也怕他反悔。 她不确定他对自己到底是出于英雄救风尘的感情还是出于一时冲动,但李世豪的少言寡语让她觉得更有魅力了。 她犹豫了半天,终于尝试着给李世豪发了一条消息。 “在吗?” 李世豪:“怎么了?” 张琼:“黄媛瑞已经彻底不纠缠我了。” 李世豪:“我知道。” 张琼:“谢谢你。” 李世豪:“应该的。” 张琼:“最近忙吗?” 李世豪:“忙,但是忙的事情快结束了。” 张琼:“那我什么时候能请你吃顿饭?” 打完这句话,张琼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有点小心翼翼,或者说有点卑微。 按照上次李世豪说的“你跟我”,两个人现在也算是建立男女关系了,自己约他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自己为什么想跟他吃饭都要说“我请你”呢? 张琼往好处想,这是因为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所以不论对方是家人,朋友,还是情人,都理所应当要表示感谢,自己这样是会做人。 她又往坏处想——正是他这段时间“断联”式的冷漠,让自己无形中就站在了男女关系的低位。 李世豪回复:“饭就不吃了,事情解决了就好。” 张琼心里一凉。 这话说得仿佛两个人之间只是一方托另一方办事一样,而且还是双方地位悬殊的那种。 张琼:“我们现在不是在相处中吗,一起吃饭很正常?” 李世豪:“我只是想帮你。现在帮到你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以后还是各自安好。” 张琼看着这行字,彻底呆住了,这话说得让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复。 要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呢,她说不出口。毕竟是对方主动说想保护她,而自己也对他真的萌生了感情。 可若是想骂他渣男,人家又说了——“我只是想帮你,我也帮到你了。” 从道理上来讲,他不欠自己任何。 张琼心里憋了口气,喝了一大口玫瑰花茶。 水份从口腔进去,从眼睛里漫出来。 她回复:“你的意思是以后做陌生人吗?” 李世豪:“是的,祝你一切都好。” 张琼对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把聊天记录全部删掉,将手机扔在了一边。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是被甩了。 第98章 出事了(一) 秦宝家不住在a城,秦嵩距离秦宝家有两个半小时车程。 上高速之前,秦嵩试着给秦宝打了四个电话,秦宝都没接。 秦嵩心里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 他不知道父母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秦宝火急火燎地一定要自己立马过去。 秦嵩想到,母亲身体一直没什么大毛病,但父亲身体不太好。可自己坚持每年都带他们体检两次,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大问题。 父母才去秦宝家住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就会出事呢,秦宝到底怎么照顾他们的? 还有秦宝这个干啥啥不行的废物,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一定要两个半小时以后当面再告诉他? 秦嵩上了高速,以一百二十多迈的速度往前开。 这两个半小时里,秦嵩回忆了很多家里的事。 秦宝刚毕业的时候,在父母的劝说下理所当然地进了秦嵩的公司。 可是他什么都不会,又什么都不学,每天迟到早退,在办公室里横行霸道。 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从来没人敢当面说他什么,毕竟老板是他亲哥哥。 最后秦嵩被逼得没办法,他不能因为秦宝一颗老鼠屎坏了整个公司的氛围,凉了老员工的心。于是他把秦宝从公司挪出来,放到自己开的一家饭店去做管理。 秦宝也很乐意去,他说在饭店干啥都行,哪怕端盘子都行,只要不费脑子。他说自己在公司什么都不会,在办公室总觉得谁都看不起他,很没脸面。 秦嵩冷笑着对他说:“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秦宝:“我刚毕业才没多久,他们都是老资格了,我怎么自己挣?” 秦嵩:“你想挣脸面,无非就是两样——做人和做事。反思反思这两样你有一样做好了吗?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对你不翻脸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 秦宝:“可我是你亲弟弟,我在我亲哥的公司还要在意这么多,那和我在外面的公司有啥区别!” 秦嵩:“没人在心里会真的在意你哥是谁,你爹是谁。想在社会上立足,你要问问你自己是谁。” 把秦宝放进饭店半年,顾客越来越少。 秦嵩的朋友好心提醒他:“你要不别让你弟在前台那边转悠了。我每次去都看他冷个脸,人家问他什么他也爱答不理的,人家来吃饭就是图个口味和服务态度,你找个热情点的,嘴巴甜一点的,生意肯定不会差。” 于是秦嵩又找到秦宝:“你是不是在饭店也干不下去了?” 秦宝:“是,我又有新的志向了。” 秦嵩:“那你说,你想干什么?” 秦宝:“我想杀回公司,干出一番事业。” 秦嵩笑了:“你终于想明白了?” 秦宝:“嗯。刚毕业的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珍惜机会。这半年我想通了,我不能总啃你,啃咱爹妈,你说是不是?” 秦嵩觉得他终于开窍了,推心置腹地教育了他一番:“那你就要好好做事情——不是一味干活,是做事情。要在自己的领域深耕,时间也要付出得够长,且要勤奋!不要上来就什么都想干,先稳住基本盘,在此基本盘之上再去延展你对其他领域的兴趣……” 秦宝听得很认真。 一个月后,秦宝回到了秦嵩的公司,负责管材料。 他在公司干了一年,年末对账秦嵩发现秦宝利用职务之便捞了32万。 那年春节,小区里在欢天喜地放鞭炮,何倩在家气得哭。 秦嵩知道,何倩伤心不是因为钱多钱少,而是觉得自己老公被亲弟弟摆了一道吃亏了。 父母也知道秦宝这事儿做得有多过分,不敢再替秦宝说话。 秦嵩把秦宝狠狠骂了一顿。 他对秦宝说:“杀回公司干出一番事业原来是要干这么一件大事?你要是有本事,你就捞320万,我敬你是条汉子。以后别想再在我这里呆,更别想啃爹妈,这32万你拿着滚回老家住!” 自此之后,秦嵩秦宝之间彻底疏远。 秦嵩老家在农村,那里还有套房子,秦宝就灰溜溜地住了进去。 秦嵩没再管过他,他知道每个月父母都偷偷给秦宝生活费,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年后,秦宝结婚了,找的媳妇小名叫咪咪,秦嵩知道的时候差点笑背过气去。 咪咪脾气火爆,非常矫情,但和秦宝竟然十分合得来,两个人谈了三个月恋爱就订婚了。 正所谓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秦嵩觉得他们非常般配。 第99章 出事了(二) 咪咪的身体很健康,结婚五年就生了两个女儿。 有一次何倩在主卧的洗手间上厕所,正巧秦嵩也肚子痛,于是他跑到走廊里的洗手间里。 走廊洗手间和秦嵩父母的卧室挨得很近,秦嵩听到父母在和秦宝视频。 秦嵩的母亲说:“哎呀,真可爱啊这两个小宝贝……还是咪咪行啊,过两年你们还再生一个不?生了我和你爸去给你带!” 秦宝:“我都行,看咪咪的。不过我还想要个儿子,嘿嘿嘿……” 秦嵩母亲:“行啊行啊,不过其实两个孩子也够忙活的了,怎么都比秦嵩家强啊,何倩就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秦嵩气得不行,他直接推开父母卧室的门:“你们说什么呢!” 秦嵩母亲愣了一下,皱着眉头说:“不是,我打电话你怎么还在这偷听啊?要是你在这我也不能这么说,那你不是不在这吗!” 秦嵩重重关上他们的门,脸色铁青地回到了卧室。 何倩从洗手间走出来:“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呢。” 秦嵩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何倩,呜呜地哭起来。 回忆到这里,秦嵩不愿往下想了,他在车上随便找了首歌播放。 路面上的反光有些刺眼,他从墨镜盒里把墨镜扒拉出来戴好。 这副墨镜是黄媛瑞送给他的,和他第一次飞去找她时,她在机场戴的那副一样,她说这是情侣款。 秦嵩回想起那一年,她还是个可爱明艳得如玫瑰一般的人,自己当时是真的很喜欢她。 那时候自己和何倩也在过着幸福平稳的日子。 一切安好,一切蒸蒸日上。 可是后来一天天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秦嵩想,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自己能穿越回过去,一定会在高铁上把那张用口红画了爱心的餐巾纸直接扔进垃圾桶。 不只是黄媛瑞给的餐巾纸,任何人给的餐巾纸他都要扔进垃圾桶。 如果能再来一次,他也不会再跟张琼喝了酒睡在一起。他要与何倩从头到尾地互相厮守。 突然,一个片段闯入了秦嵩的脑海——那天在游乐场,过山车即将开动的时候,黄媛瑞在何倩背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仿佛她要去杀了谁。 可是她并没有对何倩做什么,何倩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那她做这个动作是什么意味,她要去害谁? 秦嵩的思路猛然拐了个弯:黄媛瑞做了个“杀”的动作,紧接着秦宝就说父母出事了…… 秦嵩踩了踩刹车把车速降下来,努力在脑海里反复地联系这两件事。 那天从过山车上下来,自己就再也没看到黄媛瑞的身影,手机上也没再收到来自她的骚扰,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消失了。 然而过了一夜,大清早秦宝就通知自己赶紧回家,父母出事。 秦嵩越来越觉得父母这件事很蹊跷。 从a城到他的老家,走高速只需要两个半小时,如果黄媛瑞真的想去,就算不走高速,一晚上的时间也妥妥地够她往返了。 最让他后悔的是,他真的跟黄媛瑞提到过自己老家是哪个城市,甚至提到过秦宝,提到过咪咪,提到过他们的两个孩子。 情浓的时候,人总是一张嘴就什么都往外说。可往外说的时候,谁能想到往后有一天会反目成仇呢! 秦嵩的手心渗出汗来,他在方向盘上胡乱擦了擦。 下了高速,秦嵩赶紧又给秦宝打了个电话,他依然没接。 秦嵩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 半小时后,他终于抵达了秦宝家门口,秦宝家锁着门,敲门也没人开。 他又给秦宝打了个电话,秦宝终于接了,声音十分沙哑。 秦嵩:“你他妈的搞什么?电话不用就捐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瞎了?!” 咪咪把秦宝的电话抢过来哭着说:“哥啊,你别骂他了!爸妈出事儿了!” 秦嵩:“到底什么事!你们他妈的倒是说啊!你们现在在哪呢?” 咪咪哽咽了一下:“在园林路的殡仪馆。” 第100章 出事了(三) 秦嵩双腿一软:“你说什么?宾馆还是殡仪馆?” 咪咪:“哥,爸妈早上出去买菜出车祸了,爸当场就没了,妈抢救了,没能救回来……” 咪咪哭着说不下去了。 秦嵩愣了两秒,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直挺挺地摔倒在了水泥地上。 他努力地张开嘴呼吸了两下,翻身把手机捡起来。 咪咪:“哥,你挺住,你得挺住……不然咱们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秦嵩的嘴唇已经变得煞白,他哆嗦着说:“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秦嵩把手机往兜里塞,塞了几次都没塞进去,手机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捡起来,走到车旁想打开车门,拉了两次都拉不动,又从兜里摸出车钥匙解锁。 解了锁,他把车门拽开上了车。 他已经分不清脚下哪个是刹车,哪个是油门,尝试着往前开了几米又重重踩下了刹车。 他从车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司机师傅:“您好,您去哪?” 秦嵩:“我去哪……” 司机师傅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又开口问:“先生,您去哪里?” 秦嵩回过神来:“哦……去哪里,我去园林路殡仪馆。” 司机抱歉地点点头,向前开去。 秦嵩瘫软在后座上,脸色很难看。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两眼,闭着嘴开车。 秦嵩呆呆地看着窗外,眼泪和鼻涕争先恐后地淌了出来,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司机从扶手箱抽出两张纸巾,默默伸手递给他。 秦嵩接过来,低头拿纸巾用力捂住脸。 秦嵩赶到的时候,秦宝已经哭得快要晕死过去了,几个人架着他,把他扶到路边坐下。 秦嵩的手脚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走过去用力拍了拍秦宝的胖脸。 秦宝睁开眼睛,看到秦嵩后又张嘴哀嚎起来:“哥啊——!” 秦嵩:“你给我把嘴闭上!站起来!” 秦宝用力撑着地,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咪咪跑过来架住他,秦嵩看到她脸上的粉底被眼泪弄得一道一道的。 咪咪:“哥,你别让他起来了,他刚才哭得都快要休克了!” 秦嵩盯着秦宝的眼睛:“爸妈在哪?” 秦宝颤抖着手指了指右边的方向:“在化妆。” 秦嵩咬着牙问:“爸妈什么时候出的事?肇事司机在哪?” 秦宝:“一大早,爸妈去给我买菜……” 秦嵩突然一拳打在秦宝脸上,血红着一双眼怒吼:“你他妈的自己没有手脚吗让爸妈给你买菜!爸妈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年,我没让他们买过一次菜!” 咪咪尖叫着扑上来推开秦嵩:“秦嵩你滚开啊!你打他干什么!这是他的错吗!” 秦嵩蹲下来,用手扶着地面。 咪咪也蹲下来抱住秦嵩的胳膊:“哥,你别怪秦宝了,爸妈一早骑着车子出去的,渣土车有盲区……” 秦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几天后,秦嵩坐高铁回到了a城。 他再也开不了车了,怕自己一个恍惚就扎进高速中间的隔离带。 他瘦了7斤,两腮已经胡子拉碴,头发也乱蓬蓬的。 几天时间,他的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五个胡横打来的,八个何倩打来的,十八个黄媛瑞打来的。 下了高铁,秦嵩打车回到家里。 开了门,何倩看到秦嵩的一瞬间捂着嘴惊叫了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 秦嵩平静地说:“我爸妈没了,我刚办完丧事回来。” 何倩愣了几秒,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 她扶着秦嵩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 秦嵩摆摆手:“不喝了,谢谢你。” 何倩坐在他旁边,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她想了想,又站起来,紧紧抱住了秦嵩。 秦嵩任由她把自己的头抱在怀里,却再也没有力气伸手去抱住她了。 何倩哭着说:“秦嵩,对不起……” 秦嵩拍了拍她的腰:“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何倩:“我也该去的,你怎么没让我去……” 秦嵩淡淡地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没必要让你去陪我奔丧。” 何倩低头看着他:“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 秦嵩扯了扯嘴角,想对她笑一下,干裂的嘴唇却突然被扯出了血。 何倩给他用温水蘸着棉签擦干净,又敷上一层薄薄的凡士林。 秦嵩拍拍她的肩膀:“我走了。” 何倩:“你要去哪里?” 秦嵩:“去哪都一样。我们的三天已经过完了,以后你好好住在这里。” 何倩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她连忙开口:“你住,住多久都行,你现在状态太差了,我不放心你。” 秦嵩摇摇头,站起身来慢慢走出了他们住了将近十年的家。 何倩站在他背后难过地看着他,他的头上冒出了几根白发。 秦嵩走后,何倩在客厅静静站了一会,擦了把眼泪回到了卧室里。 她的床头放了一个快递袋,几张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陌生女人,另一个是何宇川。 那封信是打印出来的,宋体。 至于信的内容,过去的几天里何倩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她现在闭上眼几乎能背出来。 信的最后一行被放大加粗了,那行字是这么写的: “所以,何宇川一直在骗你,目的是拿到你的钱。你自己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相信他。” 何倩拿起手机,彻底拉黑了何宇川。 第101章 漂亮姐姐(一) 何宇川确实在大学期间兼职做过平面模特,他对此没有撒谎。 不过一开始他并没有这么勤劳。 一开始,他身边的朋友和舍友们有的在校外辅导机构监督学生写作业,一天40到60元;有的在街舞培训机构当hiphop老师,每节课每个学生15到20元;有的几个人合伙攒钱在学校南门开炸串摊…… 何宇川想想这种按天算钱的工作就觉得头疼,他认为这和在工地上搬砖、在流水线上叠毛巾没什么不同。 何宇川渴望的工作是那种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挣很多钱,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躺平花钱的——最好是一年挣一笔,一笔花一年。 他和前文那位秦宝的共同点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学,但不同之处是秦宝无欲无求,何宇川则吃喝玩乐一样不落。 如果三餐都吃校内食堂,一个月下来何宇川大概只需要一千多块钱生活费。 但何宇川不喜欢吃食堂,他喜欢吃火锅、吃烤肉、吃海鲜、吃法餐,还喜欢去唱歌、去按摩…… 周末他从不泡图书馆,只泡酒。 酒氛围暧昧热烈,音乐震耳欲聋,何宇川经常在这样疯狂的夜晚里一次次举杯,和漂亮女孩举起手机互相扫微信二维码,然后勾肩搭背地彻夜不归。 那时候最令何宇川难忘的食物既不是大家都爱的食堂鸡蛋灌饼,也不是校门口排半小时队才能吃到的栗子糕,而是酒门口24小时便利店里卖的煮玉米。 凌晨两点蹦完迪,筋疲力尽地坐在便利店的小板凳上啃一口玉米,那滋味比什么都香。 能让他如此放肆地花钱玩乐的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的女朋友。 他在大学里有个女朋友,那女孩很漂亮,家境优渥。她喜欢何宇川的高大帅气,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疯狂地追求他,一定要他做自己的男朋友。 在一起半年多时间,女孩给何宇川买包、买鞋、买衣服、买单……里里外外花了几万。 她热情又大方,像个明媚耀眼的小太阳,而且从不计较付出。 何宇川很依赖她,向她承诺一毕业就要跟她结婚。 可惜后来小太阳遇到了一个比何宇川更高更帅的男孩子,于是更加热烈大方地追求他,跟他谈起了更快乐的恋爱。 何宇川把自己灌得像条醉了的野狗,可怜巴巴地去小太阳宿舍楼下求复合。 小太阳挽着新男友的手散步回来,看到何宇川后愣了一下。 她转头对新男友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到何宇川身边,礼貌地问他: “嘿,何宇川。你还好?” 何宇川失落地看着她的双眼:“我很不好。” 小太阳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好就忙起来,去学习,或者找个班上。” 何宇川被噎得失语,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没了你,我怎么办?” 小太阳本来已经走出去好几米。听到这话她又转过身来,忍着笑说:“你只能靠女人吗,不能靠自己?” 说完,她甩了甩马尾辫就进了宿舍楼。 听她这么说,何宇川瞬间感到一阵羞耻,于是他托人打听了一下小太阳的新男友。 他还以为这会是个完全靠自己的男人,没想到打探的结果是——小太阳在他身上花的钱比花在自己身上的还多。 何宇川感到荒谬又愤怒,更颓废地整天呆在夜店里。 有一次,他从夜店走出来站在路边抽烟,看到一个喝醉的女人独自从夜店慢慢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就摇晃着要摔倒,突然一个穿着豆豆鞋的男人不知从哪冲过来,殷勤地要搀扶她。 女人醉醺醺地摆摆手:“滚。” 豆豆鞋愣了一下,说:“老子好心来扶你,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女人抬起头来:“我让你滚。” 何宇川这才看清她的脸,她很漂亮,也很白,是典型的南方美女。 豆豆鞋用力推了女人一把,何宇川快步冲上去扶住她,同时一脚踢在豆豆鞋小腿上,豆豆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爬起来对何宇川破口大骂,何宇川平静地说:“我数三下,你不消失,我就让你躺着离开。” 何宇川:“1……” 豆豆鞋踩着豆豆鞋落荒而逃。 女人蹲在路边,何宇川走到她旁边蹲下来。 “你家在哪?我叫个车送你回去。” 女人傻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口齿不清地说:“小帅哥……这头这肩膀……长得真不错,明天来报道。” 她边说边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胡乱塞到何宇川领子里,紧接着站起身来踉跄着走向一台红色的法拉利,拉开了车门。 何宇川顾不上从领口把那张名片拿出来,那台红得反光的法拉利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女人坐在车上给朋友打电话,那车是敞篷的,何宇川听得很清楚。 “我喝多啦!开不了车……你哥的司机拉着你哥出差了,你能不能来帮我……什么玩意?代价?什么代价?哦你讲代驾……我不会用,我哪里用过那个,我手机里也没那个软件……” 何宇川走过去,俯下身问她:“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开啊。” 女人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你没喝酒吗?” 何宇川摇摇头:“巧了,今天胃疼,没喝。” 女人又对着手机大声说:“好啦我找到代驾了,挂了!” 她从车上下来,何宇川乖乖给她让出一条路。 女人在何宇川脸上戳了一下:“还挺呆的,愣着干什么啊,上车开车啊!” 就这样,何宇川开车把她送回了家。她家是个独栋别墅,何宇川恨不得当场发个带定位的朋友圈炫耀一下。 下车之后,何宇川本来还在思考该找个什么借口进门坐坐,结果女人甩下一句“谢谢”就头也不回地进门了,何宇川只好灰溜溜地走到路边打车。 他终于从领口抽出了那张名片,借着路灯看清了上面的字: 松潭天雪模特经纪有限公司 总经理 文天雪 第二天一早,何宇川西装革履地走进了松潭天雪模特经纪有限公司的大门。 他没有去人事部,而是直接找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礼貌地敲了两下。 一个女声:“进。” 于是何宇川走了进去。 三个月后,何宇川从学校宿舍搬了出去。 搬家的时候动静闹得很大,因为他的衣服鞋子和包包实在是太多了。 不爱穿搭的男生嗤之以鼻,爱穿搭的男生瞠目结舌。 宿舍楼里,三个男生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男生a:“哎,他咋突然搬出去了?” 男生b:“呵呵,是不是衣服太多了,宿舍装不下他这尊大佛。” 男生c:“肤浅了不是?他搬出去是因为有钱在外头住大房子了!” 男生a:“哪来的消息,可靠不?” 男生c:“我们全专业的都知道!” 男生a:“靠,快讲讲,怎么突然就有钱了?” 男生c:“他之前跟徐阳阳在一起过,你知道吗?” 男生a:“知道啊,艺术学院那个白富美,给他花老多钱了……但不是早分了吗?” 男生c:“嗨!他现在傍上更大的富婆了,人家那是真的富婆,徐阳阳那仨瓜俩枣还算个屁啊!” 男生a:“嘻嘻嘻嘻嘻,真是专业小白脸一百年……” 第102章 漂亮姐姐(二) 文天雪每个月给何宇川五万块钱零花钱,还给他在市中心的位置租了个大平层。 何宇川在她的公司当起了平面模特——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工作。 更幸运的是,不俗的气质和外貌让他在众多小模特中脱颖而出,而文天雪也尽可能把最好的资源和机会倾倒给何宇川。 文天雪简直成了何宇川的神,何宇川给她的微信备注是“女菩萨”。 但是文天雪有时候精神状态不太好,她会很突然地陷入莫名的沉默或焦虑,没事的时候还喜欢喝两口小酒。 偶尔她也会抽烟,但她抽完会立马冲进洗手间,用电动牙刷仔仔细细地刷牙,刷完再用两遍漱口水。 何宇川问她为什么抽根烟要如此折腾,她一边用洗脸巾擦下巴上的水一边说: “抽烟会让牙齿变黄,牙齿变黄了赵凯就会骂我,那样我以后就不能抽烟了。” 何宇川感觉一头雾水:“他怎么管的这么宽?谁的牙齿能完全洁白干净啊……” 文天雪摇摇头:“别说了,他就这样。” 赵凯脾气有些暴躁,尤其是醉酒之后。没惹到他还好,万一哪里惹到他了,第二天文天雪就得戴着口罩或者丝巾上班。 有一次何宇川揭下她的口罩,里面是淡淡的巴掌印。 还有一次,文天雪足足一周的时间都没敢吃辛辣的食物,说嘴巴里面破了。 一开始何宇川以为她只是简单的口腔溃疡,给她买了维生素c片研磨成粉末,说忍着疼敷一下就能好。 文天雪看到那包维生素粉末吓得直皱眉,她这才对何宇川说,自己嘴巴里不是溃疡,而是伤口。 前一天夜里,赵凯一巴掌重重打在她的脸上。下排的牙齿咯伤了口腔内壁,直接留下一整排断断续续的小伤口。 何宇川听得头皮发麻。 每天傍晚的六点左右是文天雪情绪状态最低落的时候。 她说自己从小就有个这样的毛病,每天不论多开心、精力多充沛,一到傍晚整个人就会变得伤感,彷徨……仿佛整个天都变得灰蒙蒙的,让她喘不过气。 何宇川隐约感觉这可能是抑郁症,但他又觉得这种每天定时发作一小时左右的病又不太像抑郁症。 文天雪表面上光鲜亮丽,这唤醒了何宇川慕强的心理,然而她内心还有破碎不堪的一面,这又激发了何宇川的保护欲和怜悯心。 在这种极致反差感的反复渗透下,何宇川深深地爱上了她。 他问她:“你既然在这段婚姻里如此不开心,为什么不离婚呢?” 文天雪:“如果我是那种一味图开心的人,当初就不会结这个婚。” 何宇川:“开心不重要吗?” 文天雪端详了他几秒钟,微微笑起来:“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何宇川不假思索地回答:“特别开心。” 文天雪点点头:“你开心是因为我给你钱,我有钱是因为他给我钱,咱俩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了赵凯,你还能坐在这跟我谈笑风生?” 何宇川:“你真损,离开他又不是不能活,你也很有能力。” 文天雪:“没错,凭我现在的能力,我既能养活自己又能继续养你。但靠他我能得到更多啊,谁不想拥有更多呢?” 何宇川:“可是你现在不开心。” 文天雪不耐烦地说:“人各有志。别人笑我过得窝囊,我也没笑别人穷。” 何宇川:“那什么情况下你才会想离开他,离开这种生活呢?” 文天雪反问他:“什么情况下你才会扔掉一个有虫的苹果?” 何宇川:“得到一个完好无缺的新苹果。” 文天雪:“没错。除非我遇到一个跟他一样有钱,但没他这么癫的人,不然我就觉得我还能再坚持坚持。” 何宇川没说话,像小孩一样低头用手指头胡乱划拉。 文天雪突然说:“我给你买辆车,你不能总打车啊。你喜欢什么车?保时捷?大g?玛莎?” 何宇川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了起来。 一个月后,何宇川开着一辆崭新的墨绿色宝马悠哉游哉地行驶在路中间。 有车的感觉太好了,何宇川想。 车就像第二个家,在拥挤的城市里为他圈出一块独有的私人空间。 到了宽阔的路上,何宇川越开越快,他把车窗都打开,让清爽的风都灌进来。 不一会,路上就多了一辆车跟他并驾齐驱,他歪头看了一眼,那是一辆野马。 那车动静很大,何宇川厌恶地皱起眉头。 男人的胜负欲一旦窜起来就很难消弭,何宇川和那辆野马在路上卯着劲儿飙了一路。 最后那辆野马超过他的同时从车窗里伸出来一块牌子,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 垃圾。 何宇川差点被气死。 回到住处,他求文天雪把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借给他开两天。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这辆法拉利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第103章 漂亮姐姐(三) 何宇川终于开上了文天雪的法拉利,路上再也没有哪辆车敢跟他飙车了,就连等红灯的时候后面的车也离他五米远,他感到威风无比。 松潭市并不大,满大街都找不到几辆比这辆法拉利更贵的车。 自从开上这辆车,何宇川恨不得每天住在车上。 最令他享受的时刻就是他从车上下来,周围的人带着羡慕和好奇的目光看着他的瞬间。 这天他开车带上自己最好的哥们去商场里吃火锅。 这是周五的晚上,商场的地下车库被人和车挤得水泄不通。 何宇川一边摁喇叭一边没好气地问:“这些人今天都怎么了?都来跟我抢着吃火锅?” 哥们坐在副驾上说:“今天是周五的晚上。” 何宇川:“哦,我已经过得分不清哪天是哪天了。” 哥们:“你这种每天过得轻松惬意的人对星期几最不敏感,因为每一天对你来说都像周末。” 何宇川:“你这句话有点哲理,我记下来了,回头发微博。” 车开到转角处,迎面缓缓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大众,何宇川小心翼翼地跟它会车。 这个转角非常狭小,何宇川生怕车漆被蹭,这样回去没脸跟文天雪交代。 而那辆大众的司机偏偏非常不熟练,他小心翼翼地来回倒车、调方向,磨蹭了将近一分钟都没能从何宇川给他留下的空档开过去。 透过车窗,何宇川看到对方是个年轻的男生。 何宇川轻蔑地朝他喊:“菜就多练!” 开大众的男孩愣了一下,更加紧张地转动方向盘,同时轻轻踩油门,结果车子更加不听他指挥,不轻不重地直接靠在了何宇川的车上。 男孩吓坏了,又用力倒车,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何宇川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下车查看两辆车互相触碰的地方。 确认车漆没被伤到后,他生气地朝男孩大喊:“你他妈的是个傻x吗!想死就直说!” 男孩终于也生气了,他涨红了脸,摇下车窗冲何宇川怒吼:“你真没礼貌!我只是个新手,不熟练很正常!” 何宇川感觉自己被挑衅了,摘了手腕上的表就要冲上去打他。 何宇川的哥们从副驾跑下来一把拦住何宇川,扭头对那个男孩说:“倒车回去!别在这停着了!快倒车!” 男孩抿着嘴关上车窗,开始倒车。 何宇川嘴里骂骂咧咧的回到车上。 哥们:“你怎么回事,太冲动了?” 何宇川:“欠揍的玩意儿。” 哥们:“哎……你看他干啥呢?” 何宇川眯着眼往前看,只见那个男孩举着手机,好像在对何宇川的车牌拍照。 哥们:“他在拍你的车?” 何宇川轻蔑地笑了笑:“拍呗,他能干嘛,上交管软件举报我对他进行辱骂?” 当天晚上9点左右,文天雪拿了两根验孕棒坐在马桶上撕包装,赵凯在洗手台子上洗手。 赵凯:“测怀孕需要两根啊?一根的结果不准吗?” 这时候,赵凯的手机响了起来。 文天雪:“两根比较放心。” 赵凯点点头:“嗯啊,你测,我接个电话。” 他把电话接起来,文天雪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哎,小赵。” 赵凯连忙换上一副点头哈腰的语气:“郭局,晚上好!” 赵凯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出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文天雪从洗手间出来,看到赵凯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赵凯:“我有事问你。” 文天雪:“我怀孕了。” 赵凯愣了一下,表情瞬间就变了。他站起来搓搓手,激动地问:“真的?” 文天雪点点头。 赵凯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沙发:“你先坐下,我问你点事。” 文天雪坐下来看着他。 赵凯:“你那辆法拉利呢?” 文天雪:“借给公司员工了。” 赵凯盯着她的眉心:“什么员工敢跟老板借车?” 文天雪:“一个小孩,说他前女友来松潭了,嫌他穷跟他分的手,他要用这辆车去刺激她。” 赵凯:“你为什么肯借给他?” 文天雪:“一天两千。” 赵凯:“几天了?” 文天雪:“快一周了。” 赵凯:“你知道他闯什么祸了么?” 文天雪:“不知道。” 赵凯扬了扬手机:“他今天在万达地下停车场,把水利局局长的儿子给骂了!” 文天雪眨眨眼,没说话。 赵凯:“全松潭有几辆法拉利?郭局几个小时就问到我头上了!” 文天雪:“现在怎么办?” 赵凯:“辞了他。” 文天雪:“没问题。” 赵凯:“把他手机号给我。” 文天雪:“这就没必要了?” 赵凯:“光辞退你觉得足够吗?这事儿我根本脱不了干系,这是你的车!回头我还得好烟好酒地再请郭局吃饭赔罪,我让他出点血不过分。” 文天雪:“出血?” 赵凯:“烟酒钱让他赔给我,然后两清。” 文天雪:“你不会打人?” 赵凯:“不至于。” 文天雪想了想,把何宇川的联系方式和名字给了赵凯。 晚上11点,何宇川开着法拉利回住处的停车场。 一出停车场,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就冒了出来,直接把何宇川摁在地上开始打。 打完人,他们从一辆面包车上拿出几根铁棒,找到何宇川那辆崭新的墨绿色宝马,把它敲成了一块废铁。 何宇川丢了工作,两只手缠满绷带,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断了两根肋骨。 他尝试着联系文天雪,发现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 他想去文天雪的家门口或者公司门口偷偷看看她,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伤,又不敢去。 何宇川感觉自己像个丧家之犬。他退了租,灰溜溜地回到学校宿舍里住。 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对文天雪的思念,借了哥们的手机打给文天雪。 文天雪:“哪位?” 听到她的声音,何宇川流下泪水:“你过得还好吗?” 文天雪:“你是何宇川?” 何宇川“嗯”了一声。 文天雪:“我很好,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何宇川:“他没有对你怎么样?” 文天雪:“怀着孕,他不敢。” 何宇川:“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文天雪:“不能。” 何宇川感到一阵绝望——她现在已经对他很冷漠了。 何宇川:“我用小号加你微信行吗?我保证不打扰你,能看到你朋友圈就行。” 文天雪犹豫了一下,说:“随你。” 何宇川终于打开了通往文天雪世界的一扇小窗户,他喜极而泣。 他不相信赵凯会因为文天雪有身孕就能不打她,这就像歹徒因为你在掏耳朵而不能碰你一样幼稚。 几个月后,文天雪的孩子出生了,她几乎每天都在朋友圈发宝妈日常,何宇川看得如痴如醉。 渐渐地,这个小孩从刚出生时的皱皱巴巴逐渐变得舒展、圆润,眉清目秀。 终于有一天,何宇川从她稚嫩的脸蛋上看到了自己五官的轮廓。 他又一次打电话给文天雪。 “孩子是不是我的?” 文天雪不耐烦地回应:“你发什么癫。” 何宇川:“她长得跟我很像。” 文天雪:“你想害死我?” 何宇川:“你没否认。你知道的,那是我和你的孩子。” 文天雪:“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何宇川哑口无言。 他突然意识到,跟赵凯比起来,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是,甚至没有一份正经工作。 他连房子都买不起,更别说养一个孩子,养孩子的母亲。 自己只是孩子基因上的父亲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给不了这个孩子。 他又想起来文天雪说过的那句话。 “什么情况下你才会扔掉一个有虫的苹果?” 答案他知道——得到一个完好无缺的新苹果。 接下来的好几年,何宇川想尽各种办法赚快钱。 然而赚快钱也是需要资本的。他赚了又赔赔了又赚……最后除了结交了一群朋友之外,一无所获。 后来,母亲给他打电话:“小宇,不行就回家,你姐姐何倩家有个大公司,你回来找找你姐夫,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个职位呢?” 何宇川敷衍着母亲:“嗯,看看再说。” 放下电话,他点了根烟回想着母亲刚才的话。 半晌,他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把电话拨了回去。 “妈,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安排我和姐姐姐夫见一面,吃顿饭。” 第104章 烟灰缸 秦嵩从家里出来,迷茫地在街上慢慢行走。 他知道公司一定有一屁股的烂摊子等着自己处理,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想去。 他现在看起来比几天前老了十岁,一进公司一定会面临所有人质询的目光。 他还不想去面对和解释。 他掏出手机打给胡横。 “老秦,你他娘的可算来电话了!这些天你怎么失联了?” 秦嵩听着胡横的声音,突然觉得很亲切。 他哑着嗓子说:“我家出事儿了。你在哪里呢?” 胡横愣了一下,说:“我在酒店啊,你在哪,我去找你!” 秦嵩:“你别动了,我去找你。” 到了酒店,听完秦嵩这些天的经历,胡横捏了捏秦嵩的胳膊,用力地拥抱住他。 秦嵩:“我没事。” 胡横:“之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会立马赶过去陪着你,给你帮忙。” 秦嵩笑了笑:“都过去了。” 胡横的眼睛里含着泪,他一字一顿地对秦嵩说:“你就相当于是我的亲兄弟,你的父母也相当于是我的老爹老娘。有时间你带我回老家,让我也给咱爹咱娘烧点纸。” 秦嵩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胡横:“兄弟,你现在看起来很憔悴。我带你去做按摩,你好好睡一觉,再理个发,刮刮胡子。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咱日子还得往下过不是吗?” 秦嵩:“再说。顾不上了,啥都顾不上了。” 胡横:“你以后不回家住了吗?” 秦嵩:“那现在不是我家了,是何倩的家。” 胡横:“你们这个婚离得太草率了,像儿戏。” 秦嵩:“不草率。恰恰是因为我先把婚姻当儿戏,才落得这个下场。” 胡横:“如果不嫌弃,以后你就住在我家。有我在,不会让你过得比以前差的。” 秦嵩苦笑了一下:“谢谢。” 胡横:“这些天公司的业务没有落下的,我一直在盯着,这个你放心。不过大家联系不上你,都很关心你的安危,很多人都来问我了。特别是张琼,问了好几次。” 秦嵩:“哦,你让他们放心。就说我前几天家里有事,过几天会回公司的。” 胡横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还有个事……” 秦嵩:“什么?” 胡横往天花板上指了指:“三楼那位姑娘……咱现在怎么整?” 秦嵩仿佛被一根针突然扎了一样,紧紧皱了一下眉头:“唉……” 胡横小声说:“我懂,我懂……要不先不管她了,你先调整好状态再说别的。” 秦嵩摆摆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胡横:“要不我去跟她说。” 秦嵩:“我自己去。” 胡横:“她这样的女孩一般都是图钱,你给她笔钱打发走就是了,很简单的。” 秦嵩愣了一下,说:“可是我现在没钱了。” 胡横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脑子瓦特了……这样,只要她肯跟你谈个价格,这钱我出,咋样?你可别不好意思,以后你可得慢慢还我呢,我看在兄弟情分上不收你利息。” 秦嵩终于笑了出来。 他转身往楼上走去,胡横在后面喊:“刮个胡子再去啊!” 秦嵩没回头,把手扬起来挥了挥。 秦嵩上了三楼,掏出房卡刷开了门。 黄媛瑞正在洗澡,听到秦嵩进来她没穿衣服就跑了出来。 黄媛瑞:“你死哪去了……你被骗到缅北了?怎么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秦嵩淡淡地说:“把衣服穿上。” 黄媛瑞狠狠剜了他一眼,回浴室擦干净身上的水,套上一身睡衣。 她又冲出来狠狠推了秦嵩一把:“你玩儿什么失踪呢?一周多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看不到吗?” 秦嵩没理会她说的话,直奔主题:“你搬走,回你自己家。” 黄媛瑞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秦嵩:“你回家。” 黄媛瑞不可思议地问:“我……为什么?” 秦嵩:“如你所愿,何倩和我离婚了,而且我现在是净身出户。” 黄媛瑞:“净身出户又怎样?我又不嫌弃你,你还有好几家公司,钱可以再挣!” 秦嵩:“我养不起你,也不想再养你。你放过我。” 黄媛瑞被气得笑了出来:“我费了那么大心思让你离婚,就是为了能长长久久地跟你在一起。现在你婚已经离了,你自由了!我都不嫌你现在穷,你倒是反过头来要跟我分手?” 秦嵩蹲下来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喃喃地说:“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 黄媛瑞突然问:“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秦嵩扶着床沿站起来,无力地坐在床角:“我回老家了,我父母没了。” 黄媛瑞转了转眼珠子,说:“这点事至于让你像丢了半条命一样吗?我父母也没了,我不是依然很好么?” 秦嵩缓缓抬头看着她:“你说的是人话吗。” 黄媛瑞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那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是人话吗?” 秦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脸:“这两码事能一样吗?” 他想了想,又说:“还有那天,我带何倩去游乐场,你在干什么?你跟着我们上摩天轮干什么?我去坐过山车的时候,你在下面做抹脖子的动作什么意思?你到底想他妈的干什么?!” 秦嵩越说越激动,脸迅速涨红了。 黄媛瑞冷笑了一声:“我看你们动作太慢了!不仅不离婚,还跑到游乐场去玩,我当然要提醒提醒你们。” 秦嵩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开始抖了。 他的手很少这样突兀地抖动,记忆里手因为愤怒而抖动只有寥寥几次。 他知道,这是肾上腺素在飙升。 秦嵩克制着怒火:“你那天做完那个抹脖子的动作,第二天我父母就没了。” 黄媛瑞的眉毛高高抬了起来:“你该不会觉得这跟我有关系?” 秦嵩:“跟你没关系,但我真的觉得很晦气。你,让我觉得很晦气。” 黄媛瑞:“就因为这一点晦气,你就要跟我分手?就要让我回家?” 秦嵩摇摇头:“不,还有太多地方了。我已经忍不了你了,你的方方面面都像针一样不停地扎我……我现在被你搞得连家都没了!” 黄媛瑞:“都要怪到我头上吗?当初跟我在一起可没人拿刀逼你。” 秦嵩:“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多少?” 黄媛瑞:“一个亿,你给得了吗?” 秦嵩双手一摊:“那就没得谈了。” 黄媛瑞:“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想好了再回答。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好好在一起,一个是甩了我,然后接受我对你的惩罚,你选哪个?” 秦嵩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分手,你回家。” 黄媛瑞突然尖叫着扑了上来,用力在秦嵩脸上抽了一巴掌。紧接着,她扯着秦嵩的头发用力摇晃,一边摇一边大喊:“你去死!你给我去死!你耗了我那么多年,现在你敢这样对我!” 秦嵩嘴角渗出了一点液体,他轻轻舔了一下,满嘴的血腥味。 他伸手猛地推开黄媛瑞,黄媛瑞的背一下撞到了墙上,她手里还攥了几缕秦嵩的头发。 黄媛瑞摸了摸后背,一把抄起桌上的烟灰缸朝秦嵩扔了过去,秦嵩猝不及防被砸中了额头。 冰山造型的烟灰缸有一个尖角,这个尖角刺破了秦嵩额角的皮肤。血迅速冒出来,流到他眼睛里。 秦嵩眼里的世界一下变成了血红色,疼痛和愤怒不停地刺激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黄媛瑞又拿起桌上的一把修眉刀扑上来,秦嵩侧身迅速捡起那只烟灰缸,狠狠砸在了她头上。 黄媛瑞大叫一声就躺在了地上,秦嵩疯狂地骑在她身上,又扬起了烟灰缸。 一下,两下…… 秦嵩还想再砸第三下,但尚存的一丝理智阻止了他的动作。 其实他刚才砸的第一下已经很用力了,黄媛瑞叫了一声就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被砸中的伤口往外呼呼淌着血。 秦嵩突然感觉手里的烟灰缸重得出奇,他手一哆嗦就把它丢在了地上。 他从黄媛瑞身上爬下来,瘫坐在地上,肩膀和腹部不停地颤抖。 他爬过去试探了一下黄媛瑞的鼻息,可是手抖得太厉害了,什么都试不出来。 秦嵩像头野兽一样用四肢在地上爬来爬去,终于爬到一个角落里,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他尝试着用打火机点火,可这个打火机就像死了一样,怎么都冒不出火来。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把烟和打火机胡乱扔在地上,又爬过去看黄媛瑞。 她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嵩眼前一片模糊,已经看不清楚她的胸口是不是还在起伏了。 他又试着把手指放到她的人中上——已经没有呼吸了。 …… 秦嵩跟地板上的黄媛瑞从傍晚一直待到深夜。 他手里拿着那个烟灰缸,望着窗外发呆。 他回想起这些天的生活——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落到低谷的时候,生活就会再给他一记重创。 先是和发妻离婚,再是双亲意外离世,最后是亲手杀了自己的情人。 这已经不是低谷了,这是地狱。 秦嵩不想自首,他还没活够。 他觉得生活已经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叉,他不想和生活一起欺负自己。 他又试着摁动打火机,这次终于冒出一点小火苗。 他借着这根火苗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从口腔顺着气管进入肺,再沿着这条路出来。 呼出烟的一瞬间,秦嵩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他对着地面干呕起来。 稍微缓了缓,他又试着抽了一口,又是一阵恶心。 他在烟灰缸里摁灭了这根烟,又缩回了角落里。 他再也抽不了烟了。 第1章 新生活(一) 现在,这里没有秦嵩了,只有王海。 但你知道的,秦嵩和王海是同一个人,他只是更名换姓了。 所以在后续的讲述中,我依然会称他为“秦嵩”,这样你也看得习惯。 秦嵩和老婆孩子住在明都的一个小区里,这里远离市中心,偏僻又安静,适合养老。 不过他现在的老婆已经不是何倩了,她叫李娟。 如果说何倩的相貌是平平无奇,那李娟则是有些其貌不扬。 她的额头很大,光溜溜的,扁平的鼻梁上撑着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她头发并不多,在脑后梳起一个细细的马尾辫。 秦嵩现在不再是公司老板了,他在一家酒店当保安。 这天换班的时候,前台的女孩又在喊他: “海哥,下班857去啊?” 秦嵩知道,857就是去夜店蹦迪的意思,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说。 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冲她摆了摆手:“我要回家带孩子。” 女孩撅了噘嘴:“好,我一会问问别人!” 秦嵩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大名,但大家都叫她花花,他就也跟着这么叫了。 她是个自来熟,入职没多久就跟酒店所有的员工都打成一片了,包括秦嵩。 秦嵩寡言少语,从不跟任何人闲聊。他每天保持整齐的着装,按部就班地佩戴工牌上班下班,严格遵守交接班制度,从不随意离岗。 但花花就不同了,只要前台有除了她之外的人,她就能一直离岗。 不过她离岗也不会跑到酒店外面,而是在酒店里到处转悠着聊天儿。 她跟每个人都混得非常熟,保洁大妈甚至还给她带了几罐自己家做的辣椒酱,还要把自己儿子介绍给她当男朋友。 花花欣然接受了保洁大妈的辣椒酱并婉拒了对方发出的儿媳妇申请。 没事儿的时候花花就抱着个ipad瞎转悠,她也经常去找秦嵩聊天。 一开始,秦嵩并不愿意搭理她。 自从黄媛瑞那件事情过去之后,他就变了个人。 他很抵触再跟年轻漂亮的女性说话,他害怕再跟婚外的任何女性出现哪怕一丝丝的暧昧。并且,他再也没有抽过一次烟。 他知道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学名好像叫什么创伤应激反应,但他不想,也不敢去深究。 他没有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这是讳疾忌医。 可经不住花花软磨硬泡,时间长了,秦嵩开始偶尔跟她聊两句。再后来,两个人之间说的话就越来越多。 花花爱聊的东西非常多。她跟门卫大爷聊种花和盘珠子,跟保洁大妈聊家长里短,跟同龄男同事聊球星和switch,跟同龄女同事聊化妆穿搭,明星八卦…… 秦嵩不把她当女性看,他在她身上看不到自己抵触的那种暧昧的特质,因此他对她更能敞开心扉。 花花曾经偷偷告诉秦嵩,其实自己本来就不是来这里上班的。 秦嵩疑惑地问:“那你是来干嘛的?” 花花边吃一根巧克力棒边说:“我妈妈和咱们酒店的老总是好朋友,我只是来这里找点事做。” 秦嵩:“听起来你家里条件不错啊,为什么不找别的事做,要在这当前台呢?” 花花:“说来话长。” 秦嵩:“那你长话短说。” 花花神秘地笑了,她说:“其实,我是个网文作家,笔名叫花花小嫂子。” 秦嵩皱起眉头:“好难听的名字。” 第2章 新生活(二) 花花:“臭男人,你懂什么。” 这句“臭男人”如果放在黄媛瑞那样的女孩嘴里说出来,就成了撒娇发嗲。 但从花花嘴里说出来,秦嵩怎么听都是在开玩笑,而且它的好笑之处是那种“明明是个老爷们但偏要像妹子一样撒娇发嗲”。 秦嵩:“你写什么类型的网文,有人看吗?” 花花骄傲地说:“什么类型我都写,我现在正同时写三本小说,一本穿越重生爽文,一本末世囤物资的文,还有一本恐怖小说!” 秦嵩:“有几千粉丝?” 花花的气势一下就弱了:“104个。” 秦嵩无奈地摇摇头。 花花:“我只是新手启航,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秦嵩对穿越和囤物资完全不感兴趣,他问花花:“你那本恐怖小说叫什么名字?” 他以为凭花花那仨瓜俩枣的文学素养,最大的可能是起一些类似于恐怖游泳馆、夺命电梯、女生宿舍惊魂之类的题目。 没想到,花花说: “叫《聚宝盆》。” 秦嵩:“像个喜剧电影的名字,这哪里恐怖?” 花花用手指比划了个“no”,笑着说:“书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更在意这本书的内容。” 秦嵩:“等等,扯远了,我们刚才不是在讨论你的工作吗?” 花花想了想:“哦,你问我为什么来当前台是!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 秦嵩点点头。 花花:“我爸妈对我的期望本来挺高的,他们送我去瑞士留学,给我在瑞士买了套几百万的房子。我在那里学酒店管理,辅修心理学。可后来到了找工作的时候,我却什么都不想做。” 秦嵩:“没有一种工作是你喜欢的么?” 花花:“有。我说我想去动物园做饲养员,我妈不同意。” 秦嵩:“……” 花花:“我妈说给我花了这么多钱,又让我去国外念书,我却想回国喂猴子,这太扯淡了。” 秦嵩:“然后你就来做前台?这你妈妈能同意?” 花花:“你听没听过一个说法?如果你想反对家长逼婚,你就骗他们说你是个gay,这样他们就会吓得不敢逼你结婚了,他们宁愿你单身,也不愿你找个同性。” 秦嵩:“没听过……你是不是又扯远了。” 花花:“同样的道理,我说想去喂猴子喂老虎我妈不同意,那我说想成为一名青年作家,我妈就觉得合情合理多了。” 秦嵩:“你妈妈不是被你愚弄了,她是因为爱你才尊重你的选择。” 花花:“不管怎么说,最后我就呆在家里写小说了。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人写不出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东西。我要想写故事就需要素材,那我去哪里找素材呢?” 秦嵩不说话,看着她。 花花继续自言自语:“人家都说,能听到最多故事和八卦的地方就是酒店前台!在这里,你能亲眼目睹各种狗血凌乱的关系……” 秦嵩想了想,说:“这话没错。” 花花晃了晃手里的ipad:“这就是我的素材笔记本。你平时看我跟大家聊天什么的,其实都是想办法从他们嘴里套故事!现在光是通过聊天获悉的素材,就够我写出十几万字的小说了。” 秦嵩:“能给我看看么?” 花花把ipad往身后一藏:“嘿嘿,海哥,这个不能!我改一改写进小说,这叫素材;可我要是给你看,那叫暴露别人的隐私呀。” 秦嵩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刚才说,你修过心理学?” 花花认真地点头:“是啊,我还有资格证书呢,你要看吗?” 说着,她就开始翻手机相册,要给秦嵩看资格证书的照片。 秦嵩赶紧摆摆手:“不用……我就是问问。” 花花放下手机:“哦。” 秦嵩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着问:“那你从心理学的角度看看我,有什么说法吗?” 花花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她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秦嵩:“从心理学的角度……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秦嵩听话地眨了眨眼。 花花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秦嵩:“你是不是跟谁都这么说?” 花花的表情很严肃:“不是的海哥,你绝对是个有故事的人,你的眼睛里有恐惧。” 秦嵩:“我确实是个胆小的人。” 花花:“我很喜欢的一位恐怖小说作家曾说过一句话——把恐怖消化掉,就会变成勇敢的营养。” 秦嵩:“我听不懂。” 花花:“曾有一位着名的女士也说过一句话——你越是害怕什么,就越要面对它。” 秦嵩点点头:“这句话我听过,而且很认同,也想往这个方向努力。但不知道这是哪位女士说的?” 花花:“《宫心计》里的姚金玲。” 秦嵩:“……” 花花:“你越是胆小,就越要锻炼自己。” 秦嵩:“那如果我有心理问题,比如抑郁症,或者焦虑症,你觉得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吗?” 花花:“应该啊,为什么不呢。” 花花又说:“越是胆小你就越要试着看恐怖故事、讲恐怖故事。这样,我给你布置一个任务!反正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八卦故事可以挖掘……我们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给我讲一个恐怖故事作为我写小说的素材。” 秦嵩摆摆手:“我哪会讲那玩意。” 花花顽皮地吐了下舌头:“我不管,一言为定!” 说罢,她抱着ipad蹦蹦跳跳地走了。 花花走后,秦嵩一个人待了很久。 他想鼓起勇气去看心理医生,又实在不想面对曾经的一切。 他怕对心理医生讲着讲着,心理医生就盯着他的眼睛,阴森地开口:“我看出来了,你杀过人。” 他宁愿多和花花这个半吊子心理专业学生聊聊天。 第3章 恐怖故事(一) 几天后,花花带着一包瓜子又来找秦嵩。 “海哥,吃瓜子。” 秦嵩:“上班呢,我不吃。” 花花:“你真严肃,你明明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陪我聊聊,领导又不在。” 秦嵩:“这几天又搜集了不少故事?” 花花点点头:“当然,这可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秦嵩:“你在哪个平台写文?” 花花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秦嵩:“好奇,想看看你写的东西呗。” 花花:“哦!你不会要去给我恶意差评!” 秦嵩笑了:“怎么可能。” 花花一边往垃圾桶里扔瓜子皮一边说:“我不告诉你,保持神秘。” 秦嵩:“其实我手机里也有几个小说软件,我昨天搜了你的笔名,并没有搜到你。” 花花:“小说软件多如牛毛,只能说你没眼光,没下载我用的这个。” 秦嵩:“哦,是吗。” 花花扯开话题:“哎,我刚才又在前台看到狗血的事情了,你要不要听?” 秦嵩:“不听。” 花花:“你不听我也要讲。刚才来了个老头儿,头上毛都没剩下几根了……你猜怎么着?他跟两个女的一起来的,这两个女的又年轻又漂亮,就是满身的香水味,一闻就便宜得不行,熏得我嗓子眼儿疼……” 秦嵩:“这很正常,每个酒店都有这样的事情。” 花花撇撇嘴:“我发现你包容度挺高啊!有时候感觉你挺见多识广的,好像没有表面上这么宽厚老实呢。” 秦嵩没搭理她。 花花猥琐地笑了:“其实我刚才很想跟上去,趴在他们门上听听动静……那样听到的故事一定更真实、更多彩。可惜我没那么干,那样有点太变态了,我不允许自己那么做。” 秦嵩:“这算哪门子故事,这玩意你怎么往小说里写。” 花花:“我可以写一篇关于酒店的恐怖小说啊,讲述酒店房间发生的恐怖故事。” 秦嵩皱了皱眉。 花花:“这里有一个技巧。如果要写关于酒店的恐怖故事,不能分别写每个房间在发生什么,而是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个房间,讲述不同旅客在同一个房间发生的故事。就比如刚才那个老头带那两个女孩去的302,我举个例子,我就可以从这里展开一段……” 听到“302”三个字,秦嵩的瞳孔突然猛地缩了一下,右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把右手背到身后藏着。 花花敏感地发现了他的异常,她终于停住嘴,问他:“海哥,你咋了?” 秦嵩紧闭着嘴不说话,花花紧张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秦嵩稍微松了口气:“没事,就是刚才突然有点头痛。” 花花:“你也觉得那老头太猥琐了是?我也是,那场面让我也十分头痛!” 秦嵩喝了口水:“我没事,你继续说。” 花花:“好,我继续了哈。你看啊,我以他们三个为素材,先写这个老头带着两个漂亮女人进了酒店——光是这样的开头就能吸引很多读者进来看,你信不?然后呢,老头进浴室洗澡了,两个女人在外面等他。可是当他洗完澡出来呢,发现自己的钱包和手机都被偷空了,那两个女的已经跑了!于是老头报了警,躺在床上气愤地等待警察来。他躺在床上,越来越困,越来越困……渐渐的,一只苍白的手从床的左边伸出来……又一只苍白的手从床的右边伸出来……” 秦嵩:“你确定你写成这样真的会有人看吗?” 花花尴尬地停住两只在空气中乱划拉的手,扭头对秦嵩说:“那我就这个水平我有什么办法!我看过的恐怖故事又不多!那你讲!你这么大年纪了一定看过很多!” 秦嵩低头想了想,说:“那我讲一个我听过的。从前有个男人,他和自己的妻子住在树林中的小屋里,过着清贫但幸福的生活。他的妻子很漂亮,他很宠爱她,满足她一切要求哪怕超过自己的能力范围。” 花花打开ipad:“慢点说,这个开头我喜欢,我记录一下。” 秦嵩继续讲:“有一天他带着妻子去伐木,结果出了意外,妻子的胳膊被一根沉重的木头牢牢压住。迫于无奈,他只好亲自用电锯为妻子截了肢。” 花花哆嗦了一下。 秦嵩:“妻子养好伤口之后准备装上假肢,可是什么材质的假肢她都不喜欢,她说那些都太丑了,她不能接受自己变得不美丽。她开始郁郁寡欢,沉闷狂躁。男人费劲一切心思让她变得开心,可什么方法都没用。最后,妻子对他提出一个要求:她想要一条纯金的假肢。” 花花一边记录一边皱起眉头。 秦嵩:“金子贵重又漂亮,她非常喜欢。于是男人变卖家产,疯狂地干活挣钱,终于给妻子打造了一条纯金的手臂。自从安上这条手臂,妻子就又变得活泼开朗了。再也没有人会用异样和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大家都羡慕她拥有一条纯金的手臂。” 花花点点头。 秦嵩:“后来医生告诉他们,这条金手臂不能长期佩戴,不然会对妻子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可是妻子已经太依赖这条金手臂了,这是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就连睡觉的时候她都要佩戴。” 花花:“后来呢?” 秦嵩:“后来她果然得了绝症,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临终前,她把丈夫叫来,嘱咐他一定要让自己戴着金手臂下葬,她死后也要如此美丽耀眼。她还说,如果丈夫不答应她的要求,她死了也不会放过他。她的丈夫含泪答应了她——我前面说过的,他无条件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花花:“这也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 秦嵩:“后来,这个男人因为一些原因失业且负债累累,他已经穷得快要生存不下去了。没办法,他只好选择开棺,取出那条金手臂。” 花花吃惊地捂住嘴巴。 秦嵩:“他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个人来到了墓地。他找到妻子的墓碑,亲自用铲子挖开了土,又敞开了妻子的棺材——他的妻子已经看不出人形了。他把手伸进去,扯下了那条金手臂,扛回了家里。” 花花:“他的妻子……” 秦嵩:“男人回家之后,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大风,落叶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窗户上。他因为心中的愧疚和后怕无法安然入睡,只能静静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这时候,他在风声里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那声音是这样的……” 秦嵩用指关节慢慢地敲在桌子上。 咚,咚,咚。 秦嵩:“那声音不像是有人在行走,倒像是有人伸直了胳膊,一步步往前跳。” 花花咽了下口水,左右看了看。 秦嵩:“声音来到他的小屋门口就停下了。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在床上缩成一团。那脚步声却又响了起来,那双脚踩在小屋的木地板上,声音格外大……” 花花已经顾不上在ipad上做笔记了,全神贯注地盯着秦嵩的嘴。 秦嵩:“最后,他看着自己那不成人形的妻子从门口一步步跳进来,跳到床边,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她说——” 花花大声说:“你为什么拿走了我的金手臂!!!” 秦嵩皱起眉头:“你听过这故事?” 花花“嘎嘎嘎”地笑起来:“当然了,这美剧多出名啊,谁没看过啊?哈哈哈哈哈……我演的像吗,我是不是个合格的听众?” 花花爽朗的笑声让秦嵩感觉莫名的好笑。 他想了想,突然抬头对花花说:“其实我还有一个恐怖故事,是朋友讲给我的。有些无聊,你要听吗?” 花花:“什么类型?” 秦嵩:“是你想要的那种,发生在酒店里的。” 第4章 恐怖故事(二) 花花:“你要想好了,如果你再讲出一个我听过的故事,我真的会看不起你。” 秦嵩:“我讲的这个比较小众,或许你没听过。” 花花又一次打开ipad,秦嵩终于看到了刚才她听故事时做的笔记: “王海是猪。” 花花云淡风轻地把这几个字删掉,抬头对秦嵩说:“开始。” 秦嵩吸了口气,说:“从前,有一个……人。” 花花:“有一个人?男人还是女人?” 秦嵩活动了一下脖子:“女人。” 花花:“哦,从前有一个女人,然后呢,她咋了?” 秦嵩:“从前有一个女人,她在一家酒店的某个房间里杀掉了自己的情人。” 花花:“怎么杀的?” 秦嵩:“在互殴的时候用一个坚硬的物体砸中了情人的脑袋,情人当场就没气儿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嵩的右手又无意识地轻轻抖了起来。 花花:“她为什么杀他?” 秦嵩想了想,说:“那个男人很偏执,很疯狂,还害她离了婚。并且当时这个女人失去了双亲,正经历着人生中最痛苦的阶段——她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太稳定。” 花花:“过失杀人,激情杀人,这女人有点惨。” 秦嵩:“我不懂,可能。” 花花:“你继续。” 秦嵩:“女人杀了人之后感到很害怕,但她不想自首,她还没活够。于是她在酒店房间里一直呆到深夜。走廊没人之后,她找了一个巨大的编织袋,把尸体装在里面,往楼下扛。” 花花疑惑地问:“这女人力气这么大?能扛得动一个男人?” 秦嵩:“哦,这个故事是我一个北方的朋友讲给我的,你懂的,北方的女人比较有力气。” 花花:“你这恐怖故事还带有地域色彩。” 秦嵩:“她开车把情人的尸体带到了附近的建筑工地上,那里有一些新挖的大坑。当时已经到深更半夜了,工地上没有任何工人。她想把这个编织袋扔进坑里,再盖上厚厚的一层土,这样等明早工人们把坑填上,世界上就再也没人会发现她杀了人了。” 花花:“那她成功了吗?” 秦嵩:“一开始很顺利,她扛着编织袋一路走过来都没什么人。可是走到距离那个大坑还有大概十米远的时候,工地上却不知从哪突然冒出一个人!女人看不清此人的性别和样貌,只看见对方打着手电到处走,到处照。可是女人四周都是空地,地上只有大大小小的砖块、粗粗细细的树枝,没有任何遮挡物。她身后大概一百米远的地方才是树林。” 花花:“天呐,这女人要被发现了?!” 秦嵩:“女人当时就慌了,她蹲下身来把编织袋放倒在地上,自己也蹲在地上。这时候她才感到一阵虚脱一样的劳累——当时她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花花:“那个打着手电筒的人找过来了吗?” 秦嵩点点头:“是的,那人越走越近。女人眼看着手电筒的光就要打到自己身上了,赶紧背过身去轻手轻脚地往树林里跑。她大气都不敢喘,脚下的石块和树枝把脚磕破她都毫无知觉。” 花花:“可就算她跑了,编织袋里的尸体还在那放着啊!” 秦嵩:“她当时顾不上那么多了,第一反应或许是让自己尽快脱身。” 他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说:“等女人筋疲力尽地跑进树林再回头,那一束手电光已经跳动到远处了——那人打着手电筒去更远的地方了,于是她从树林里慢慢摸着黑走了回去。” 花花瞪圆了眼睛:“你别告诉我,那个编织袋没了。” 秦嵩摇摇头:“不,编织袋还在,女人在黑暗中终于找到了它所在的位置,直接将它拖进了坑里。接着,她又在工地上找了把铲子,又往里面填了很多土。不过……” 花花:“不过什么?” 秦嵩压低声音:“不过,她似乎觉得,这个编织袋的位置被动过。” 花花的身体抖了一下。 她颤抖着问:“被……动过?” 秦嵩点点头。 花花:“你说会不会她的情人本来没有死,只是昏厥了……那她这样算不算把他活埋了?” 秦嵩愣了一下,说:“不可能,我朋友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没说有这么复杂的剧情。” 花花:“那编织袋为什么位置变了?” 秦嵩:“这就是这个故事里一个恐怖的地方,讲故事的人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秦嵩思考了一会,继续讲:“第二天早上,女人就坐飞机去了美国,她想在国外躲一段时间。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最好的闺蜜,这是她心中唯一的亲人。” 花花的音量一下就提高了:“她是不是傻啊?杀人的事也能跟朋友说?!” 秦嵩:“据说是过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女生里不是有句形容友谊的话嘛,叫什么来着?一个人杀了人,另一个就帮她埋尸?” 花花:“天呐,我们只是说说而已,你故事里这姐们儿是真干哪!” 秦嵩:“她将闺蜜视为她的亲姐妹,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不能对亲姐妹讲的。她在国外躲藏的那些日子里,闺蜜帮她打探风声,观察环境是否异常。后来也正是闺蜜帮她确认了环境安全,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她才回国的。并且她闺蜜还给她介绍了新的老公,让她又过上了稳定的生活。” 花花:“这不是闺蜜,这是亲妈啊……” 秦嵩:“或许。你们女人之间的感情能好到什么程度,我一个男人也不懂。” 花花突然说:“她俩不会是拉拉!我怎么听怎么有种百合开满山的感觉?” 秦嵩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花花:“妈呀。” 花花:“话说回来,为什么那个情人被埋了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呢,他的家人朋友不找他吗?世界上没了这个人,居然毫无波澜?” 秦嵩努力回想了一下,说:“我朋友好像是说那个被杀的男人是个孤儿,而且他在当地没有任何亲人朋友。” 花花恍然大悟:“我懂了,外地人,进城务工的,然后认识了这个女的!” 秦嵩:“可能是这么个情况。不过这只是个故事,不用深究细节。” 花花:“太可怕了,消失了就彻底消失了。” 秦嵩:“是这样。” 花花:“可是这个故事顶多算有些惊悚,请问恐怖的地方在哪里?” 秦嵩:“刚才讲的只是故事梗概。最恐怖的地方,要从这女人杀人后的第七天说起……” 第5章 恐怖故事(三) 秦嵩杀人后的第七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先从第一天说起。 第一天,他坐了六七个小时飞机逃到了新加坡。 在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秦嵩说想要个单人房。 前台的女生用中文抱歉地告诉他,现在只剩下双床的房间了。 秦嵩潦草地点点头,拿了房卡上楼了。 进了房间,他扔下行李箱就一头瘫倒在床上,眼睛一阵酸痛。 他想强迫自己睡一会,然而活跃的大脑还在运转,不允许他入睡。 秦嵩没办法,脱了衣服钻进被子,开始抱着枕头发呆。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这里和国内的连锁酒店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两张简单的单人床,一个电视,一个很小的圆桌和沙发。地上铺着深色地毯,上面用白色线条画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条纹。 这里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唯独让他觉得碍眼的是——这里有两张床。 秦嵩现在心态很瑟缩,走在路上要戴口罩和帽子,不然他就觉得不自在,总觉得别人在盯着他看。 他希望能把自己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远离人群。 两张床对他来说等于在这个空间里多增添了一样他用不到的东西,这也让他很不舒服。 他呆呆地望着另一张床,脑子里全是黄媛瑞躺在地上的样子。 当时她额头上出了很多血,那些血沿着她的头发和太阳穴流在那张毛绒地毯上。 地毯很快就被染成红色,又渐渐变成褐色。 她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弯曲,脑袋歪在地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又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那双腿很白,上面被座椅压上了两个红红的印子。 他想到有一次黄媛瑞给他做麻辣香锅,结果锅里溢出了很多烟雾。她怕他呛着,把他关进了浴室不让他出来。 还有一次她尝试着给他煎鱼,结果火开得太大,油放得太多,煎鱼变成了炸鱼,最后全都糊了。 她捧着那盘鱼哭鼻子,秦嵩笑着用拍立得给她抓拍了一张照片。 秦嵩想到黄媛瑞在南方的那个小家,床头摆了很多的毛绒玩具,或许现在那些玩具早就已经被她收拾到某个角落,落上了很多灰。 还有她房间的那套床品,蓝白相间的,上面画了很多小兔子…… 想着想着,秦嵩的鼻子就泛起一阵尖锐的酸痛,两颗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 他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用枕头压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他知道,她只是走错了路,爱错了人。 她有罪,但罪不至死。 秦嵩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弹力球,越是被她逼迫就越要逆反,越是被她威胁就越是对她产生负面情绪。 这些负面情绪像浴缸里的肥皂泡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直到把他的心全部占据,把他们曾经的旧情全部覆盖,最后他在极度的盛怒和厌恶之下狠狠地把她打倒在地上。 但是随着秦嵩疯狂地拿着铲子在深坑旁边挥舞,用土把那个编织袋盖住——那些肥皂泡就狡猾地消散了。 它们争先恐后地迅速破灭,偷笑着缩进浴缸的水里,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秦嵩的心又变成了浴缸里的一汪清水,平静但冰冷。 他的脚在床单上痛苦地摩擦,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捂住太阳穴,努力想回忆一些黄媛瑞令人讨厌的地方,但不论怎么回忆,脑海里都是她笑的样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秦嵩一直颓废地躺在床上,哭一会,停一会。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旁边的床传来轻轻的“吱呀”一声。 他慢慢转过脑袋对着旁边那张床,魂儿差点被吓飞: 黄媛瑞正静静地侧躺在那张床上,她歪着头,一双眼睛瞪圆了,静静地盯着他。 并且,她依然保持着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伸直的姿势,额头上的血顺着眉毛慢慢滴下来。 秦嵩叫了句“妈呀”,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脑袋,那张床就又成了干干净净的,连一丝被人躺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秦嵩感觉自己再这样躺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他喘息了一会,爬起来开了灯,把背包从沙发上拎起来,扔到了另一张床上。 他无法忍受另一张床一直空着,他怕睡着睡着一睁眼,黄媛瑞就又出现在那张床上。 他又翻开背包,想找个剃须刀。 可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他都没找到,鬼知道他出门前都匆忙地收拾了一堆什么。于是他又跟前台索要了一把普通的刀片。 他把肥皂打出泡沫涂在两腮和下巴,用这个刀片笨拙地刮了胡子。 照了照镜子,脸颊干净了,但头发依然像茅草一样凌乱。 他顾不了这么多了,光是起床刮个胡子就已经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精力。 他不想看手机,也不想知道现在是晚上几点,又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他的思绪像一团线头一样凌乱。 仰躺着的时候,他在思考会不会床下趴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背紧紧地贴着着他的床板……他记得初中的时候同桌给他讲过一个这样鬼故事,叫心连心,背靠背…… 他不想仰躺了,又改成趴着。可是他又想到,会不会床下仰躺着一个人,那个人的鼻尖和额头紧紧地贴着他的床板,那样他们就成了面对面…… 秦嵩烦躁地翻了个身,又改成侧躺。 这时候幻觉里的黄媛瑞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她刚才在另一张床上,也是用这样的姿势侧躺的…… 秦嵩敏感地往那张床上看了一眼,床上除了他那只黑色的背包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终于躺不住了。他坐起来,把枕头靠在腰上,打算坐着睡。 困意渐渐袭来,他的脑袋一会儿垂到左边,一会儿又垂到右边。 他做梦了,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当年那趟列车上。 他坐车的时候就是这样睡觉的——脑袋一会垂到左边,一会又垂到右边。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好像有人在穿着小短裙和高跟鞋嗒嗒地行走。高跟鞋的主人似乎还佩戴了手链或项链,带来一阵叮当的清脆声响。 秦嵩虽然闭着眼,但他完全能想象到那双高跟鞋上面是一双怎样的腿。这双腿白皙,嫩滑,上面被座椅压上了两个红印儿,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两条腿一条直着,另一条弯着,它们看起来好像已经僵硬了…… 秦嵩猛地睁开眼,又醒了过来。 他已经将近40个小时没有进食和合眼了。 第6章 恐怖故事(四) 第二天,秦嵩顶着一头乱发和两个乌青的眼圈从楼上下来,到前台还刀片。 前台昨天那个会讲中文的女孩已经不在了,换成了一个胖胖的女孩。 胖女孩打量了一下秦嵩的样子,用一口带着新加坡口音的英语礼貌地问秦嵩是否需要帮助。 秦嵩敷衍地朝她摆了摆手,把刀片递给她。 她接过来,询问秦嵩他房间的房号。 秦嵩甩下一句“416”,从兜里掏出口罩戴好,走出了酒店。 他在手机上搜到酒店附近有个华人开的药店,于是跟着导航走了过去。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店主正在给一个女顾客讲着什么,秦嵩听到他们好像在讨论感冒和抗病毒。 他沿着货架转了一圈,走到店主跟前: “你好,请问有安眠药吗?” 店主抬头看了看他,说:“没有,不卖安眠药,但是有褪黑素。” 秦嵩:“也行。” 他拿了一瓶,店主补充道:“现在有活动,买两瓶还能送一瓶综合维生素。” 他就又伸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 拎着袋子从药店走出来,他打算再找个地方理理发。 药店门口有个眼睛很大的女孩在吃冰棍,她看到秦嵩后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hello。” 秦嵩瞥了她一眼,没打算理她。他不知道她是华人还是马来人。 她又转过身来正对着秦嵩,伸手指了指秦嵩手里的袋子:“买的啥呀?” 秦嵩感觉很奇怪,这个大眼睛女孩的表现就仿佛他俩做了多年的邻居,在菜市场买菜偶遇了一样——她也太自来熟了。 秦嵩瞅了瞅手里的袋子,小声说:“褪黑素。” 女孩唆了一口冰棍,含混不清地说:“这东西有副作用,我妈从来不让我吃。” 秦嵩“哦”了一声,迈开步子想走。 女孩还没聊够,她又说:“你是来旅游的?还是定居?” 秦嵩:“旅游。” 女孩突然指向了秦嵩入住的酒店:“你不会住那儿?” 秦嵩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女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因为你看起来神色很差。” 秦嵩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女孩把冰棍儿含在嘴里,左右看了看,低声说:“你不知道那个酒店出过事儿吗?” 秦嵩皱了皱眉:“什么事啊。” 女孩:“去年夏天,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杀死在酒店房间里,把她的尸体塞进了床下。” 秦嵩拎着药袋子的手僵了一下。 女孩:“但最奇怪的是,他被捕之后说出了一些作案细节,他说他是把尸体仰躺着塞进床下的。可是警方发现尸体的时候,那尸体明明是趴在地上的!床底很狭小,尸体的背部就牢牢地贴在床板上……” 秦嵩的鼻尖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开口问道:“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摇摇头:“没人知道,但我猜是尸体自己在床下翻了个身。” 她终于嗦完了那根冰棍,把小木棍扔进垃圾桶里,擦了擦嘴:“你看起来两眼发黑,神态很不对劲,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住到那个酒店里了。我在新加坡住了六年,对这一片很了解。” 秦嵩想了想,说:“我比较唯物主义。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你脑补的那些东西。我状态不好是因为我最近失眠。” 女孩:“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不信就算了。不过你最好还是检查一下你的床下,我想你也不愿意跟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上一下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秦嵩有些不耐烦了,他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女孩点点头:“那你去忙,哦对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你住这个酒店的时候记得绕开416啊,那就是当年出事儿的房间!” 秦嵩脑袋“轰隆”一下,他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这个女孩。 女孩无辜地耸了耸肩。 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从药店里推门走了出来。秦嵩刚才见过她,她刚才在药店挑了几样抗病毒的药。 中年女人冲大眼睛女孩招招手:“晶晶,回家了。” 晶晶恋恋不舍地朝秦嵩挥挥手:“算了,哥哥,下次再聊!保护好自己!” 秦嵩僵在原地,说不出话。 中年女人看了看秦嵩,对晶晶说:“你先往家走,妈妈再买点水果。” 晶晶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中年女人来到秦嵩面前,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小伙子,我家女儿精神有点问题,整天胡说八道的……她不管跟你聊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哈,对不住!” 秦嵩稍微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没事,她没说啥不该说的。” 中年女人走了,秦嵩还站在原地。 他想,这个叫晶晶的女孩是个精神病,那她讲的灵异故事一定也不可信……但她为什么偏偏就说出了自己的房号呢? 第7章 恐怖故事(五) 秦嵩找到理发店,理了个板寸头。 理完发,他去了餐厅。他太饿了,一个人吃下了一整个披萨,喝掉了两杯可乐。 给身体补充了大量的糖分,他终于感受到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打开手机,看到胡横给他发来的几条微信。 那天出事之后他就变得六神无主,第一时间告诉了胡横。 是胡横让他稳住心神,又为他买了机票,他才来到新加坡的。 这几天,胡横一直帮他紧盯着那个建筑工地。 他在微信上告诉秦嵩,那个坑第二天下午两点左右就被填上了,现在工人们都在正常干活,没有任何异样。 用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上就会盖起一栋栋楼房。 就算有一天楼拆了,人们重新挖开这片土地——那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秦嵩稍微松了口气,坐在披萨店的座椅上轻轻揉肚子。 何倩也给他发来了微信,问他这些天在哪里住,过得好不好。 他简单回复了一句“一切都好”,就退出了和她的对话框。 他点开和黄媛瑞的对话框——这里再也不会弹出新的消息了。 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满满当当都是黄媛瑞给他发的消息,他基本没有回复过。 秦嵩记得大家都在用电脑登录qq的那些年,不在线的人头像会变成灰色,好像还有一首歌曲就叫《灰色头像》。 可是微信不同。不管对方在不在线,头像都是彩色的,这点不会变。 黄媛瑞的头像就是彩色的。 秦嵩看着她的头像,很希望她还活着。 他希望收到来自她的微信,又害怕收到来自她的微信。 他关掉手机,走出了披萨店,慢吞吞地往酒店走。 快到酒店门口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感到有几分眼熟。 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倒吸一口冷气——是那个叫晶晶的女孩,那个精神病! 她正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专心致志地嗦一根冰棍。 秦嵩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诡异的死循环里。 晶晶正仔细看着冰棍上融化的糖水,在糖水快滴落的时候快速用嘴巴接住。 秦嵩拉了拉脸上的口罩,快步往酒店里走。 路过晶晶的一瞬间,她慢悠悠地开口:“理完发回来啦?” 她还是那么自来熟。 秦嵩干咳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嗯。” 晶晶抬头看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换个酒店住呢?” 秦嵩伸着脖子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晶晶的母亲。此刻他希望那个中年女人快点出现,把这个精神病领走。 晶晶:“看来你还是没相信我说的。那你住,一住一个不吱声。” 秦嵩突然问她:“那件事情是你自己编的,还是你听说的?” 晶晶笑了出来:“你觉得我能编得出来这么离谱的事?我当然是听说的。” 秦嵩:“对了,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 晶晶:“回什么家,我干嘛要回家,我每天下午都在外面转悠着玩儿啊,我家就在旁边,你看——” 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小楼。 秦嵩:“你妈妈当时不是喊你回家吗?” 晶晶翻了个白眼:“什么我妈妈,那女的是个精神病!她也住在这附近。你看着她挺正常的,她也觉得自己很正常,但你跟她多说几句话就能感受到她的不正常了,她见到谁都说别人是自己的孩子,我只是懒得反驳和理睬她,随她说去。” 秦嵩瞪大了眼睛。 晶晶:“她跟你说啥了,是不是跟你说我是她女儿?” 秦嵩点点头。 晶晶:“别听她瞎扯。我妈没她年纪这么大,我妈20岁就生我了,现在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现在正在美容院做美容呢,做完我去接她。” 秦嵩看着她上下翻动的嘴唇,努力判断着她说的话。 晶晶指了指远处的另一个酒店:“搬酒店也不麻烦,你为啥不住那家呢?出了事儿的酒店你还住它干嘛呀,不吉利。” 秦嵩抬头看了看晶晶指的那家酒店,问她:“价格合适么?” 晶晶:“差不多。这附近的住起来都差不多,你可以上网搜搜,看看评论。但我指的那家性价比还算可以。” 秦嵩有点相信她说的话了,他不觉得一个精神病人会说出“性价比”这种词。 秦嵩想了想,又问她:“你今天说出事儿的那个房间……” 晶晶:“咋了?” 秦嵩:“你当时说的哪个房号来着?” 晶晶:“这重要吗,不管是哪个房号,总之是发生在这个酒店里!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挺较真儿的,一般人听我这么说都赶紧退房了,你还纠结具体是哪个房间出的事儿?” 秦嵩:“我就是想确定一下。” 晶晶:“别较真儿了,大哥,快搬。需要我帮你拿东西吗?” 第8章 恐怖故事(六) 秦嵩:“再说,我先上去了。” 晶晶没再说话,安静地在背后看着他。 秦嵩上了楼,在床上坐了一会。 他想了想,换一家酒店住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住一个单人房。 他怕自己到了晚上再看着那张空床胡思乱想。 秦嵩站起身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又上了个厕所。 他下楼退了房,走出酒店——晶晶居然还坐在台阶上。 秦嵩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晶晶,你怎么还在这?” 晶晶扭过头来,没好气地说:“我不叫晶晶!那个精神病的女儿才叫晶晶,她见了谁都叫晶晶!” 秦嵩:“哦。” 她并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秦嵩也不打算问。 晶晶看着秦嵩的背包和行李箱:“准备搬走了?” 秦嵩点点头。 晶晶扯过他的行李箱:“我帮你。” 她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步伐很快,秦嵩背着包跟在后面。 走到斜对面的一家酒店,晶晶把行李箱递给秦嵩:“去。” 秦嵩说了句“谢谢”就走了进去。 前台没有小姑娘,只有一个光头中年男人在ipad上玩游戏,秦嵩觉得他大概是老板。 秦嵩走上前去问:“你好,有单人间吗?一个床的那种。” 老板又在ipad上戳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来回应他:“单人间哪?有啊。” 老板是中国人,秦嵩听出了东北口音。 另外,秦嵩发现这个老板的眼睛很大。 秦嵩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给他。 老板在电脑上操作了一阵,递给他一张房卡:“302。祝您入住愉快。” 秦嵩没接那张房卡,他皱起眉头:“换一间。” 老板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把房卡放了回去,又用鼠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递给他一张新房卡:“204。” 秦嵩这才接过房卡上了楼。 一进房间他就有些后悔了,这家酒店明显不如上一家。房间里有股潮气混合着烟味,光线有点暗,通风也很差。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秦嵩还是留了下来。 这里只有一张床,房间也比较小,他感觉安全多了。 他洗漱了一下,吃了两粒褪黑素,开着灯睡了。 这天晚上他睡得还算安稳,没有半夜醒来。 不过,他还是做了噩梦。 他梦到自己躲在酒店的床下,好像在躲什么人,又好像在躲什么事。 在躲什么呢?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他总觉得这个世界现在不安全,只有躲在床下远离所有人才安稳踏实。 他在床底伸着脑袋往周围看了看,两张床,一个小圆桌,一个小沙发,深色毛毯上用白色线条画着纵横的条纹——这是上个酒店的陈设。他明白了,自己这是躲在416。 一开始,他在床底静静地趴着。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进来了一个人,对方好像没带行李,秦嵩没听到行李箱的滚轮声。 那个人走了进来,脚步声高一下低一下。 秦嵩趴在床底仔细地听,他感觉这个人好像是个跛脚,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 这里有两张床,那个人停住脚步,好像在思考和判断要睡哪张床。 秦嵩默默在心里祈祷对方不要睡在自己头上这张床上。 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那个人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动了起来,爬到了秦嵩头顶的床上。 躺下之后那个人就不动了,秦嵩甚至没听到对方掀开被子或者翻个身的声音。 秦嵩趴在地上等了好久,上面的人就像消失了一样,也没发出呼噜声或磨牙声。 秦嵩以为所有人躺在床上都会看手机或者刷短视频,可是他头顶上这个人连手机都没看。 秦嵩的脖子扭得很痛,他龇牙咧嘴地在床底吃力地翻了个身,把姿势改成仰躺着。 床底的木板有一股发霉的味道,秦嵩高挺的鼻子几乎紧贴着床板,感觉鼻腔很不舒服。 他就这样躺了很久很久,外面天都黑了。 终于,秦嵩躺不住了,他越是静静躺着,手脚就越是想乱动,小腿的骨头里感觉有千万只虫子在爬来爬去。 他记得何倩说过,这是身体一个有趣的机制——太久不动,你的身体想判断你是不是还活着。 他估计床上的人一定已经熟睡了,不然不可能这么久没动静。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从床底爬了出来,打算弓着腰偷偷溜到门外。 临走前,他突然有点好奇那个安静的旅客到底是什么样的。 于是他又折了回去,他不知道这会是个让他后悔的决定。 借着窗外路灯的余光,他往床上瞅了一眼,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床上的人一条腿弯着,另一条腿直着。 秦嵩的目光慢慢往上移动,黄媛瑞歪着脑袋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他。 …… 秦嵩满头大汗地从噩梦里醒来的时候,是清晨五点。 以前这种时候他都会找根烟抽,现在他抽不了烟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把窗帘拉开,站在窗户前透气。 虽然昨晚做了梦,但起码他也睡着了六七个小时,他感觉自己精神状态好多了。 他已经不奢望拥有以前那样安稳香甜的睡眠,做噩梦就做噩梦,能睡着就行。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日历,现在是他来到新加坡的第三天。 秦嵩站在窗前喃喃自语:“才三天吗,我感觉过了快三周了……” 第9章 恐怖故事(七) 秦嵩又在床上躺了一会,下楼去找东西吃。 他转了一圈,又去了上次的披萨店。 他选了个靠窗的座位,点了一个披萨,一份芝士炸鸡,一杯可乐和一杯咖啡。 吃完后他没有立马离开。他一边用吸管小口小口嘬着咖啡一边坐在玻璃窗前发呆。 他没事做,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在慢慢变好,但每天无所事事也确实无聊。 秦嵩环顾了一下四周,披萨店里人不算多。一个很瘦的男孩在吃意面,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孩子在点餐,还有一高一矮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小男孩在互相追逐。 秦嵩听到这两个小男孩说的是中文。 高男孩:“停停,别跑了,咱还是上外面去。” 矮男孩:“为啥呀?” 高男孩小声说:“你妈上次说了,不让咱们在店里闹腾。” 矮男孩:“管她呢,她现在又不在。” 高男孩四处看了看:“你妈去哪了?” 矮男孩:“不知道,刚才就走了。” 高男孩指了指斜对面:“要不去我家玩,我家超市最近新到了好多薯片。” 秦嵩听明白了,高个子的小男孩家是开超市的,矮个子是这家披萨店老板的孩子。 他顺着高个子男孩指的地方看过去,披萨店的斜对面有个很大的超市。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拿着一瓶水从超市里走出来,站在路边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开始喝。 这时候一个女孩走上前去,笑着跟他搭讪。眼镜男愣了一下,两个人就开始聊了起来。 秦嵩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个女孩——又是那天嗦了两根冰棍的晶晶! 她一天到晚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做,逮到一个人就要跟对方聊几句。 秦嵩看到她伸手指了指酒店的方向,说了句什么,眼镜男就皱起眉头,脖子也往前伸了伸,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 秦嵩朝矮个子的男孩招招手:“小朋友,你过来一下。” 矮个子男孩听话地跑过来:“你好,想点什么食物?” 秦嵩笑了笑:“能帮叔叔个忙吗?” 男孩:“什么忙?” 秦嵩指指超市门口的两人:“我给你钱,你去对面超市买些喜欢的零食,顺便听听那两个人在说什么。” 男孩想了想,指了指墙上的菜单说:“你再点一份披萨,我就帮你。” 秦嵩:“我单独把点披萨的钱给你,你们不用给我披萨,行不?” 男孩点点头就利索地跑了出去。 他跑到超市门口,蹲在收款台旁边,装作认真挑选口香糖的样子。 不一会儿,晶晶和眼镜男就一前一后地往酒店的方向走了。 男孩跑了回来,从收银台上抓起收款码,举到秦嵩面前。 秦嵩扫码付了一份披萨的钱,问他:“谢谢你,刚才他们都说什么了?” 男孩往四周看了看,低声说:“那个姐姐跟那个叔叔说,让他换个酒店住。” 秦嵩问:“为什么?” 男孩捂着胸口:“她说叔叔住的酒店发生过杀人案,一个男的杀了一个女的,把她塞到了床下。” 秦嵩:“然后呢?那个叔叔说什么?” 男孩撇撇嘴:“他是个胆小鬼,说要回去收拾行李换地方,姐姐说帮他一起收拾,然后他们就走了。” 秦嵩想了想,突然问:“她说那个杀人案发生在哪个房间了吗?” 男孩拍了下巴掌:“哦!说了说了!对,我差点漏下这个信息。她说107房间!我的教室号就是107,太巧了。” 秦嵩:“那个戴眼镜的叔叔就住在107吗?” 男孩:“不,他说他住在五楼。然后那个姐姐说,不管住在哪个房间,总之这整个酒店都不吉利。” 秦嵩若有所思地拍拍男孩的脑袋:“你做得很好,谢谢。” 男孩突然坏笑了一下,问:“你干嘛让我去听他们讲话?那是不是你老婆?你被她绿啦?” 秦嵩惊讶地看了看他:“小屁孩……你才多大?” 男孩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嘿嘿嘿……没关系,我会帮你保密的,哥们儿!” 秦嵩无奈地笑笑,起身走出了披萨店。 他来到街上,远远地跟着晶晶和眼镜男。 他看到眼镜男走进了一个酒店,不一会儿就拖出一只行李箱——但是,这并不是秦嵩原先住的那家酒店。 晶晶帮眼镜男拉着行李箱,带他走向了秦嵩现在居住的酒店。 把眼镜男送进酒店,晶晶笑着挥了挥手,扭头往回走。 走出两步,她迎面撞上了秦嵩。 晶晶愣了一下,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hello。” 说完她就想往前走,秦嵩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晶晶慌乱地甩开他:“你干嘛!” 秦嵩:“你刚才跟那个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晶晶往周围看了看:“你在哪听到的?” 秦嵩:“这个你别管。你昨天不是跟我说,出事的房间是416吗?怎么又成107了?” 晶晶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说:“可能我昨天记错了,确实是107。” 秦嵩拽着她的胳膊往自己原先住的酒店里走:“你记错了的话,咱们就去那个不吉利的酒店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晶晶尖叫起来:“放开……你弄疼我了!” 秦嵩停住脚步:“你说实话,到底在搞什么鬼,是不是在故意吓唬我!为什么一定要我换酒店!” 晶晶揉着胳膊小声说:“我好心好意的,就是想提醒你们呗……” 秦嵩:“我一个人形影单只的说话不管用是?你要不要我去找刚才那位戴眼镜的先生,咱们三个讨论讨论这件事?” 晶晶叹了口气,把秦嵩拉到路边。 “好了,我说实话。我带你们去的那家酒店,是我家开的。我只是想给我家拉点生意……” 秦嵩生气地看着她:“你这不就是个托儿吗,骗子!” 晶晶委屈地说:“其实也差不多……价格环境都差不多,反正你又没吃亏!” 秦嵩盯着她的眼睛:“那你昨天说的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 晶晶看着地面:“没有,我自己编的。” 秦嵩松了口气。 晶晶:“你别声张,好不好,我给你免两天房费还不行吗……” 秦嵩:“行。昨天和今天,钱都退给我。” 晶晶:“哎呀,知道了……我单独补给你……” 她又小声问:“那你还住吗……?” 秦嵩没好气地说:“搬来搬去的有什么意思,住呗,但这几天别让我再看见你,烦死了。” 晶晶赶紧点了点头。 第10章 恐怖故事(八) 秦嵩安心在晶晶家开的旅馆住了下来。 晶晶加了秦嵩的微信,让秦嵩有任何需要尽管找她。 秦嵩知道,她其实是被揭穿了小把戏,感到心虚才要这样讨好他。她大概是怕他一篇帖子发到网上,以后就彻底没人来她家本就生意寡淡的酒店了。 她在微信上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发给了秦嵩,秦嵩看都没看就把她的备注改成了“晶晶”。 刚加上微信,她就发来三个笑脸,问秦嵩:“哥哥,今晚你在酒店有什么需要吗?” 秦嵩盯着这句话皱了皱眉,这句话歧义太大了。 他回复:“帮我买把剃须刀,再买点酒。” 晶晶秒回:“我这就去买。” 二十分钟后,晶晶就把一把崭新的剃须刀和一袋子啤酒送到了秦嵩手里,秦嵩注意到她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 她扒拉着秦嵩的门框,讨好地问:“哥哥,还有别的需要吗?” 秦嵩摇摇头。 晶晶:“哥哥,你是一个人来新加坡的?你一个人旅游啊?” 秦嵩:“不行吗?” 晶晶:“行,行……” 晶晶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哥哥是单身吗?” 秦嵩打量了她一会,回答她:“你还有事吗?” 晶晶的脸红了一下,她结结巴巴地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要注意安全。嗯,你长得挺帅的,注意安全……” 秦嵩不耐烦地把门拉上了。 他发现这个女孩就算不是精神病,浑身上下也透露着一股神经兮兮的感觉。 自从晶晶告诉他所谓的杀人事件是她编的,秦嵩某根紧绷的神经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害怕和焦虑的时候,他总是手脚冰凉。现在,他感觉手脚渐渐地回暖了。 他坐下来打开易拉罐,灌了一大口啤酒。 今夜,他突然有些想念父亲和母亲。 他回忆起很小的时候,自己总是很讨厌上幼儿园。 但是父母每天都要上班,他们必须得挣钱养家。所以不论秦嵩哭得多厉害,多么用力地抓住他们的裤腿和袖子,他们都只能硬生生把他往那里面塞。 秦嵩记得他总是融入不进去其他小朋友的圈子,宁愿自己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指头。 他思考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母亲几点会来接自己,他无比盼望见到母亲的那一刻。 坐在他旁边的小姑娘比他大半岁,是个小姐姐。 几十年过去了,秦嵩想到她还是下意识地在脑海里用“小姐姐”这个称呼。 秦嵩的印象里,小姐姐比他高一点,表情总是很严肃。她很利索,曾经一只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腾出来给秦嵩系扣子。 她单手系扣子的这个动作震惊了秦嵩很多年,他已经三十多岁了,系扣子的时候还必须两只手配合。 其实不单单是这个小姐姐,几乎全班的学生都比秦嵩大半岁到一岁,他是这个班里最小的孩子。 有个脸很方的男孩总是想欺负秦嵩,那个小姐姐就会严厉地呵斥他,还用腿踹他。 秦嵩记得她柔韧性很好,踹人的时候腿抬得特别高。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了,在她旁边哭了出来。 小姐姐问他:“你怎么了秦嵩?” 秦嵩哽咽着说:“我想妈妈了。” 对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想妈妈”三个字说出口一点都不丢人。 小姐姐摸摸他的背,对他说:“我也有时候会想妈妈,但跟大家一起玩就变得开心了。你不要难过,今天下午你妈妈就来接你了!” 秦嵩懵懵地问她:“还要多久?” 小姐姐笑着用手背帮他擦眼泪:“还有三四个小时,你妈妈就来了。” 有一次,小姐姐送给了秦嵩好大一盒泡泡糖,说吃糖的时候就不会想妈妈了。 秦嵩记得那种糖叫大大卷,记忆里它可以拉出来很长很长,永远都吃不完。 可惜那天秦嵩又不争气地躲在角落里哭,幼儿园的老师很温柔地把他抱起来哄他。 老师对班里其他的孩子说:“你们继续做游戏。” 说罢,她就抱着秦嵩到午休的小房间里,慢慢安慰他。 小姐姐也跑了进来,挨着秦嵩给他擦鼻涕。 他们走出午休房的时候,秦嵩的大大卷已经不见了,班里每个小朋友的嘴巴里都嚼着一块泡泡糖。 那个方脸的男孩手里握着糖盒子,坐在凳子上偷笑。 小姐姐瞪了他一眼,回头对秦嵩说:“没事,我明天再给你带。” 放学的时候,方脸男孩的妈妈先来接他了。他跑出去的时候把糖盒子又塞回了秦嵩手里。 秦嵩打开看了一眼,盒子已经空了。 方脸男孩笑嘻嘻地说:“我姑姑以前跟你家住一个小区,她说你妈妈是小三。” 秦嵩疑惑地看着他。 方脸男孩走后,秦嵩找到小姐姐,问她:“什么是小三?” 小姐姐正在收拾书包,她的书包是买水晶之恋果冻送的,当年非常流行。 听到秦嵩这么问,她皱着眉头说:“小三就是第三者的意思。” 秦嵩更不明白了:“第三者是什么?” 小姐姐问:“你知道什么是男朋友和女朋友吗?” 秦嵩点点头:“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男朋友。” 小姐姐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这叫朋友。男朋友和女朋友是会结婚的!” 秦嵩:“那第三者是什么呢?” 小姐姐:“假如你是我的男朋友,但是你又做了另一个女生的男朋友,那你就是第三者……不对,我想想,不对,应该她是第三者……不对,我记不清楚了,但我妈妈说小三是最下流的那种人。” 秦嵩扒拉着手指头反应了好一会儿。 小姐姐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秦嵩:“罗志瑞说我妈妈是小三。” 小姐姐大叫起来:“胡说!你打他的嘴!” 秦嵩:“为什么你们都知道这些词,就我不知道?” 小姐姐摸摸他的头:“你还是个小孩呢。我是在爸爸妈妈聊天的时候听到的,他们不让我听,我偷偷听的。” 说完,她背起水晶之恋的书包对他挥挥手:“我爸爸来接我了,明天见秦嵩。” 晚上,妈妈给秦嵩洗澡的时候,秦嵩坐在洗澡盆里问她:“妈妈,罗志瑞说你是小三。” 秦嵩的母亲宋凤美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秦嵩重复了一遍:“罗志瑞今天跟我说,他姑姑说你是小三。” 宋凤美深深地吸了口气,胸腔扩大了一圈。 她一边冲洗秦嵩身上的泡沫一边说:“他胡言乱语,你不要听他胡说。他们一家子都不太正常,他姑姑是出了名的泼妇。” 第二天,小姐姐果然给秦嵩带了一盒崭新的大大卷。 她指着方脸男孩的鼻子警告他:“你今天不许再偷他的大大卷,不然我踢死你。” 方脸男孩冲她吐了吐舌头就跑去玩滑梯了。 吃午饭的时候,老师给小朋友们发勺子。 秦嵩拿到的勺子上有个小花的图案。 小姐姐告诉他,拿到花勺子的小朋友,下午他的妈妈会第一个来接他。 秦嵩用手攥着啤酒罐,两行眼泪慢慢淌了出来。 他早就忘了那个小姐姐的名字,但他记得想妈妈的感觉。 现在他的感觉跟几十年前在幼儿园的感觉一模一样,但是这里再也没有人用手背帮他擦眼泪,他也再也等不到妈妈了。 第11章 恐怖故事(九) 第四天和第五天,秦嵩依然每天去那家披萨店吃饭。 他每天去两次,每次都坐窗边同样的位置,点一样的食物。吃完了他也不去别的地方,就看着窗外发呆。 店主家的小男孩每天下午在店里写作业的时候都能遇到秦嵩。 这天,他写完作业跑到秦嵩旁边,坐到了他对面的座位上。 秦嵩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小男孩伸出五个指头在秦嵩眼前晃了晃:“哥们,你又愣神儿了!我这几天数了一下,你平均每天愣神儿6次!” 秦嵩端起咖啡用吸管吸了一口:“你还会算平均数,数学学的蛮不错。” 小男孩得意地笑了一下,身子往前凑了凑:“哥们,你是不是有心事?” 秦嵩忍不住勾起嘴角:“你个小屁孩,还懂什么是心事么。” 小男孩把手里的笔放下,郑重其事地说:“我今年已经10岁了,我什么都懂。” 说完,他跑到前台拿了两听可乐,递给秦嵩一瓶。 “给,这瓶我请你的,你不用付钱。” 秦嵩觉得更好笑了,他伸手接过可乐。 小男孩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你为什么一个人跑来新加坡了呢?” 秦嵩想了想,说:“来散散心。” 小男孩:“让我猜猜。你是破产?还是失业?又或者离婚?总之你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秦嵩低头看着桌子:“差不多。” 小男孩:“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嘛,我说的那几个有没有猜中的?” 秦嵩点点头:“嗯,有。” 小男孩双手合十晃了晃:“i’ rry to hear that, bro” 秦嵩微笑了一下:“没事。” 想了想,他又说:“我很羡慕你。” 小男孩:“我?你羡慕我什么?” 秦嵩:“我羡慕你年轻,单纯,阳光。如果我能回到你这个年龄,什么都能重来,那就好了。” 小男孩:“你也不老啊,天大的事儿,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秦嵩:“嗯,谢谢。” 小男孩突然问:“有一说一,那天你干嘛让我去听那两个人讲话啊?” 秦嵩:“哦,原来你是来八卦的。” 小男孩:“关心你是真的!八卦嘛……没有的事。” 秦嵩懒得对一个小孩子解释太多,潦草地回应:“你就当那天的事没发生。” 小男孩小声说:“说实话,你是不是被那个姐姐讲的事情吓到了?” 秦嵩:“什么事情?” 小男孩:“就是一个男人杀了一个女人,然后把她塞到床下的那件事啊。” 秦嵩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了看:“哦,那件事情是假的,是她编的。” 小男孩惊讶地说:“怎么会是她编的呢?那是真事!” 秦嵩猛地转头盯着小男孩的眼睛。 小男孩:“真的啊,我们这边的人都知道!” 秦嵩:“你都知道什么,讲讲。” 小男孩:“就是去年夏天,有一对情侣来旅游,住在我们附近的宾馆里,结果两个人起了矛盾,男人用一个重物敲中了女人的头部,女人当场死亡,然后他把她塞进了床下。” 秦嵩眯起眼睛:“仰躺着塞进去还是趴着塞进去的?” 小男孩:“你问的也太细节了!我又不是她,我哪知道。” 秦嵩:“后来呢?这男的被抓了吗?” 小男孩:“后来他自首了,据说想自杀但没死成,然后就主动自首了,但诡异的是……” 小男孩停顿了一下。 秦嵩:“是什么?” 小男孩:“警方到了之后并没有找到女人的尸体。” 秦嵩:“尸体呢?” 小男孩:“没人知道。就连那个男人自己都懵了,他很肯定她已经死透了,也肯定自己确实把她塞进去了。” 秦嵩:“这太奇怪了。” 小男孩:“是啊,那段时间我们这整条街都人心惶惶的,我的同学们都越传越离谱,说尸体自己跑了……” 秦嵩:“小孩子不要信这种玄幻的东西。” 小男孩:“但是真的说不通啊,谁能知道他杀了人塞进床底,谁又会去转移尸体呢。说不定这男人走了之后,尸体就自己从床下爬了出来。” 秦嵩哆嗦了一下,一个画面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黑黢黢的酒店房间里原本安安静静。这时候床底的尸体不舒服地动了动,艰难地从床下一点点把自己挪了出来。她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洗干净头上的血,又梳了梳头,打开门走到街上,混到了人群里…… 他敏感地扭头看了看街道上行走的人。 小男孩顺着秦嵩的目光也看向了街上,他说:“去年过万圣节的时候,我们是真的很害怕。” 秦嵩:“怕什么?” 小男孩:“街上有那么多人在扮鬼,万一里面混着一个真的呢?” 秦嵩:“这件事情没个结果么?” 小男孩扭过头来:“尸体至今仍然没找到。” 秦嵩低下头,没说话。 小男孩:“那段时间过后,家长都不让我们在外面玩到太晚了。那个被杀的女生是外地人,她死了亡魂也回不了家,一定是在我们当地飘荡。” 秦嵩:“什么年龄的女生?” 小男孩:“二十多,不太清楚。但我们当地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她叫王梦梦。有段时间她真成了我的噩梦,我被这事儿吓得老做梦……那家宾馆因为这事儿,现在去的人也很少了,老板真倒霉。” 从披萨店走了之后,秦嵩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这件事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觉得太凑巧了。 自己杀了一个女人逃到这里,结果这里也广为流传着一件男人杀死女人的真实故事。 更巧的是,这个男人也是用一件重物打伤了女人的头部。 秦嵩又想,这其实跟自己也没什么联系。毕竟两个人闹了矛盾打起来,假如一方要杀了另一方,最可能用的方法也就是击打头部了。 快走到酒店了,秦嵩想起了什么,举起手机给整条街拍了张照。 他折返回披萨店,找到小男孩,把照片给他看。 “小兄弟,当时那个男的在哪家酒店杀的人啊?” 小男孩拖动着照片仔细看了看,又思索了一会,用两根手指放大了图片中的一家酒店。 “好像是这家,因为我妈从来不让我去这家门口玩。” 秦嵩凑上去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他现在居住的酒店。 原来这家酒店生意冷清是因为曾经死过人! 他一下就感受到了晶晶的不怀好意。 她为了给自己家的酒店拉客,把曾经发生在自家酒店的杀人案硬是安到了其他酒店的头上。 秦嵩打开晶晶的微信,想找她理论一番。 刚打了几个字,他停顿了一下,又嗒嗒嗒地删掉了。 他把微信聊天记录往上拉,一直拉到最顶部,终于看清了晶晶加他的时候发来的消息。 “哥哥你好,我是王梦梦。” 第12章 恐怖故事(十) 秦嵩盯着这条消息,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开始给晶晶打微信语音,晶晶一直没接。 他回到酒店,那个眼睛很大的老板依然像上次一样在ipad上津津有味地玩游戏。 秦嵩在柜台上敲了敲:“老板?” 老板一边狂点屏幕一边回应:“稍等稍等!”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您好,咋了?” 秦嵩:“你女儿呢?” 老板愣了一下:“我哪个女儿?” 秦嵩:“王梦梦。” 说完这句话,秦嵩的心怦怦跳。他很怕老板难过地看着他,说“我女儿去年就死了”。 结果老板只是奇怪地问:“你跟她啥关系啊,找她干啥?” 秦嵩:“她在街上拉我来这家酒店的,我有事想问她来着。” 老板:“哦,她今天跟她对象约会去了,晚上就回来了。你要不回房间等等?” 秦嵩指指大厅的沙发:“我坐这里等。” 老板点点头,低头继续玩ipad了。 秦嵩还想继续问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要亲自问晶晶。 秦嵩在沙发上忐忑不安地坐了半小时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又回到了房间里。 他已经跟晶晶见过好多次面了,他见过她仰着头吃冰棍,还拿到过她买来的啤酒和剃须刀。 晶晶能跑到商店买来啤酒剃须刀,这证明商店老板能看得到她。 披萨店那个小男孩还能跑去偷听她和眼镜男说话——这也证明了晶晶看得见摸得着,她不是鬼。 但为什么会这么巧,她偏偏跟去年被杀的女孩同名同姓,而且那个女孩还是在晶晶家开的酒店被杀的呢? 她家酒店发生了这么晦气的事情,按理来说她该有所避讳才对,找个别的理由拉客也是可以的,可这个女孩还专门以这件事情为基础编了个谎。 秦嵩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的心情已经很差了,本想来一个新的地方好好调整,可这个地方发生的每件事都让他感觉心更累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出国了。他在这里形影单只,连个熟悉的朋友都没有。 孤独不能让他感到安心,只会让他更痛苦。 一直等到晚上,晶晶终于给秦嵩回了个微信电话。 秦嵩赶紧接起来:“喂?” 晶晶:“怎么啦哥哥?” 秦嵩:“你回来了吗?” 晶晶:“嗯呢,快到酒店了,什么事呀?” 秦嵩:“我下楼等你。” 说罢,他来到一楼大厅等晶晶。 那个老板依然在ipad上玩游戏,他好像永远不知疲倦。 如果秦嵩现在心态正常,他会很好奇地去问问他在玩什么游戏。 可是他现在没心思再考虑这些快乐的事情,他的脑子已经被焦虑和害怕填满了。 晶晶到了门口,秦嵩赶紧迎了上去。 她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耳朵上还戴了两只流苏耳钉,看起来很漂亮。 秦嵩直奔主题:“你是叫王梦梦吗?” 晶晶把耳朵里的耳机取下来,说:“是啊,咱俩刚加上微信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啊。” 老板正给一对情侣办理入住,听到晶晶说话,他抬头朝他们两个看了过来。 秦嵩:“我有事情问你,你跟我上楼。” 老板开口了:“你俩说话归说话,你让我闺女上你房间干啥去?” 来办入住的情侣对视了一下,一齐扭头看着秦嵩。 秦嵩尴尬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跟她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晶晶:“没事爸爸,我跟他找个走廊说,不进他房间。” 老板看了秦嵩一眼:“说完赶紧让我闺女下来嗷,搞快点。” 秦嵩点点头,和晶晶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老板给那对情侣办完入住,感到有些不放心。他给ipad充上电,往店门口瞅了两眼就轻手轻脚地走向了楼梯口。 秦嵩和晶晶走到二楼,他转过身来开门见山地说:“你又骗了我。” 晶晶一脸迷茫:“我……我骗你什么了?” 秦嵩盯着她的眼睛:“你上次跟我说,那个杀人案是你编的,对不对?” 晶晶:“对啊,就是我编的啊。” 秦嵩:“可是今天我听说那件事是真的。” 晶晶哆嗦了一下:“哥哥你别吓我,怎么会是真的呢?” 秦嵩:“我听说你们这里去年夏天确实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一个男人在酒店杀了一个女人,结果尸体不见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晶晶有些慌了,她把两只手摁在胸口:“哥哥,我发誓我不知道这件事,什么尸体不见了,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怎么敢用这么可怕的事情当借口呢!” 秦嵩观察着她的表情。 半晌,他开口:“你知道那起凶杀案发生在哪里么?” 晶晶小声问:“哪里?” 秦嵩指指地面:“我听说就在你家这个酒店。” 晶晶往后退了一步:“一派胡言,怎么可能!如果有这种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秦嵩:“我还听说,死者的名字就叫王梦梦。” 晶晶有些生气了。她把捂在胸口的手重重地放下:“你什么意思啊?” 秦嵩:“我没有故意要冒犯你,这都是今天别人跟我说的。” 晶晶:“别人说啥你都信呢?你的意思是我是个死人呗?” 说罢她拉起秦嵩的手使劲往自己脸上怼:“来来来,你摸摸来,你摸摸我的脸是热的还是凉的……” 跟晶晶发生肢体触碰后,秦嵩像受惊了一样用力把手抽回来:“你别碰我!” 晶晶冷笑了一声:“枉我还帮你跑腿买这买那,你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就是为了跟我确认一个不存在的灵异事件?而且还说我就是这个灵异事件的女主角?有这个想象力你怎么不写剧本去?还跑来旅什么游!” 秦嵩看着她的反应,她真的不像在撒谎,而且她的手是热热的。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抱歉,我最近状态不太好……心里很乱。很多事情我都分辨不出真假,别人随便说个事情我就总觉得像鬼故事……” 晶晶白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你还喜欢琢磨鬼故事。” 秦嵩无奈地摇了摇头。 晶晶想了想,说:“你刚才说的事儿我保证没有,不过我们这里还真的发生过一个类似于……咋说呢,类似于鬼故事的事情,不知道算不算,反正我觉得挺吓人。” 秦嵩疲惫地看着她:“你说。” 晶晶说:“前些年,我们这里死了个小男孩。” 秦嵩屏住呼吸,看着晶晶的嘴巴。 她继续说:“他家在我们街上开餐馆,生意一直挺好的。我跟我爸妈还去他家吃过披萨,他父母跟我父母也认识。大家都是来做生意的华人,关系还不错。” 秦嵩:“你说他家……是开披萨店的?” 晶晶点点头:“对。后来他家发生了意外,很不幸。” 秦嵩:“发生什么了?” 晶晶努力回想了一下:“我记得他家对面还有个超市,超市老板家也有个小孩,他俩总是在门口一起玩。有一次他们一起骑车子,一个带着另一个,结果在马路中间被一辆车给撞了,准确地说是碾压了……那场面很惨烈……” 秦嵩的嘴唇开始微微发抖,他伸出一只手扶着墙。 晶晶还在仰着头回忆:“真的太不幸了,如果他们还活着,现在应该都快上高中了。” 秦嵩:“他们死的时候几岁?” 晶晶:“十岁左右,挺小的孩子。” 秦嵩说不出话了。 晶晶:“披萨店的那个小弟弟很懂事的。他会帮家里看店,还帮顾客点餐和结账。他数学很好,算账都不会算错的。那时候他每天在店里写作业,我每次去他还请我喝一瓶可乐……” 秦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虚弱地朝晶晶摆摆手:“时间有点晚了,我想休息了,你先下楼。” 晶晶戒备地看了看他,突然问:“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秦嵩觉得她这句话很突兀。 他明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这句话放到正常人身上,别人一般会问问他“你怎么了”,或者“你没事”。 他不想理会晶晶这句没礼貌的话,默默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秦嵩的门关上之后,老板从走廊转角一闪身走了出来。 晶晶看到老板后整个人吓了一跳:“爸,你怎么在这!” 老板:“我担心你啊,这人非拉着你上楼,我个当爹的肯定得来看看他要干啥!” 晶晶摸了摸胸口:“爸,你听到他刚才都说啥了?” 老板点点头:“听到了,真有病。” 晶晶:“你上来的时候他说到哪了?” 老板:“我听到他在那吓唬你,说什么前几年披萨店死了个小男孩,和超市的小孩一起被车子给碾了,还说那小孩懂事,会算账……听着跟他在这住了好几年一样。他妈的,他才来了几天啊!” 晶晶猛地点头:“是啊爸,我都要吓死了!他先是跟我说,听说咱们这有个凶杀案,死者跟我同名,我解释了半天,他突然又开始说什么披萨店的小男孩几年前死了……说着说着,又说自己不舒服,要休息。” 老板:“是,然后我听到你问他是不是有病。” 晶晶:“他肯定有病,精神出问题了。天哪,真倒霉,我怎么从街上拉来这么个精神病!” 老板:“闺女啊,你觉得有病也不能直接骂到他脸上啊,这好歹你爹在这,你爹要是不在,你给他骂急眼了,他揍你咋整啊……” 晶晶挽着老板的胳膊一边往回走一边说:“好好好,爸爸,我知道了……” 披萨店里,一个女人正在电脑上整理当天的账单。 小男孩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小声说:“妈妈,你现在有空吗?” 女人点点头:“嗯,你说。”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把书包放在板凳上,跑到了柜台前面。 “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人。” 女人放下鼠标,认真地看着他:“儿子你别怕,谁欺负你了?” 小男孩摇摇头:“也不是欺负,他今天还请我喝了可乐……” 女人生气地说:“喝可乐?我不是让你不要喝陌生人给的任何东西吗!” 小男孩赶紧解释:“不是的妈妈,喝的是咱家卖的可乐!” 女人皱起眉头:“他来咱家店里了?” 小男孩:“对,就是这几天每天都来咱家吃饭的那个叔叔。” 女人:“板寸头,每天坐在窗边位置的那个?” 小男孩点点头:“就是他!” 女人赶紧问:“他怎么你了?” 小男孩:“他没伤害我。一开始他给我钱,让我去帮他偷听两个人说话,我感觉他虽然有点神秘兮兮,但人是正常的。可是后来我发现……” 女人:“发现什么?” 小男孩:“他好像是个杀人犯。” 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你说什么!” 小男孩用力“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妈妈,他今天跟我说,他跟一个女人在酒店房间里起了争执,他用一个重物打了她的头,把她给打死了……他还说警方一定找不到女人的尸体,因为尸体自己跑了……” 女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仔细想了想儿子说的话,安慰他道:“儿子,你听妈妈说。这个人未必是个杀人犯,杀人犯不会主动讲自己是杀人犯的,但他一定是个精神病。从明天起,妈妈每天呆在店里,你就别来了,放学回家写作业,别再跟他接触!” 小男孩害怕地点了点头。 第13章 恐怖故事(十一) 秦嵩感觉这个世界变形了。 好像每个人都在对他撒谎,但不可能每个人都在对他撒谎,因为世界不是以他为中心的。 他想起看过的一句话——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秦嵩知道,世界不可能突然就错了。那只有一个可能:他错了。 错在哪呢,他不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错了的呢,他也不知道。 人在做,天在看。他觉得这一定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如果按照这个世界固有的规则,他现在已经是一名死刑犯了。用不了多久,一颗子弹就会钻进他的脑袋,结束他年轻的生命。 但他钻了世界的空子,钻了规则的空子,所以才能苟活下来。 既然是苟活,那只求活着就可以了,如果凭空增添了许多痛苦,那也是情理之中的,秦嵩想。 他坐在床上给胡横打去电话。 “老胡。” 胡横:“嗯我在!” 秦嵩:“我想回家。” 胡横:“随时!现在确保安全,那个工地在照常开工,我也跟警察局的朋友吃过饭了,最近咱整个城里都没有凶杀案的动静,顶多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 停顿了一秒,胡横问:“你咋了,你在新加坡过得不好吗?” 秦嵩:“不好,但我说不出哪里不好。这整个地方都不对劲……我想回去。” 胡横:“我现在就给你订机票。” 秦嵩:“我不回a城。” 胡横惊讶地问:“不回a城?那你去哪里?” 秦嵩:“不知道。但我再也不想回a城了,回忆太痛苦。” 胡横:“那你回老家?” 秦嵩摇摇头:“老家也不想回。秦宝在那,我不想见。父母葬在那,我没脸见。” 胡横:“我想想,我想想……要不我帮你找个宜居的城市,你给我点时间思考一下。” 秦嵩不说话,闭着眼睛。 胡横:“三亚?大理?重庆?青岛?你有心仪的吗?” 秦嵩:“没有,我都不熟悉。” 胡横:“要不你去明都,那是我老家!” 秦嵩:“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老家是明都的?” 胡横:“嗨哟,咱们常规意义上说的老家都是父亲的老家。那我不是没爹吗!明都是我母亲的老家,所以也算是我的老家。” 秦嵩:“想不到你还是半个明都人。” 胡横笑了:“明都的女人很漂亮的。” 秦嵩皱起眉头:“女人跟我没关系。” 胡横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秦嵩的敏感区,改口道:“那里风景好,环境也养人,好吃的也多,太合适了老秦。” 秦嵩叹了口气:“嗯,好,那就明都。” 胡横:“你听起来有点虚弱,快休息。我给你订票,订好了发给你,明天别起晚了!” 秦嵩说“好”,就挂了电话在床上瘫软下来。 第二天,秦嵩终于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这条鬼气森森的街道。 秦嵩想,这条街上到底是死了个年轻姑娘还是死了个小男孩,以后都跟他彻底没关系了。 噩梦一样的鬼地方,就留给下一个倒霉的旅客来体验。 秦嵩恶狠狠地大步走出了宾馆。 飞机起飞之后,他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想事情。 他总觉得自己上辈子似乎欠了胡横的,胡横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对他莫名的好。 胡横对他的那种仗义不仅是替他挨打,脑袋缝针,还有其他的很多很多。 当初体育高考的时候,胡横跑在秦嵩前面。 离终点线还有五十米,秦嵩实在是累得脱力了,速度逐渐慢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感觉自己的肺变成了一颗沉甸甸的实心球,气儿进不去也出不来。 这时候胡横并没有自己猛地往终点线冲,他回头伸手一把拽住了秦嵩的胳膊,强拉硬拽着秦嵩跑到了终点。 这不是普通的比赛,也不是课间跑操,这是一秒钟都可能改变成绩档次的考试。 秦嵩记得当时那个操场的周围站满了家长,他们打着遮阳伞,把路围得水泄不通。 还有一次,秦嵩在课间看到一只刚死掉的鸟。他没多想就找了点树枝和石头想挖个坑把它埋起来,胡横在他旁边默默帮忙。 两个人迟到了,本想低头溜进教室,没想到被班主任叫住了。 班主任:“我听说你们两个迟到是在玩死鸟?” 秦嵩明白了,不知道是谁使坏告黑状,现在班主任在把他们两个当变态看。 秦嵩不想解释。他遇到这种事性子总是很刚,越是被误会他越不想解释。 更何况,这时候他已经十几岁了,他觉得跟班主任说“我在给小鸟做个坟墓”会显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心软又矫情。 他宁可被误会成变态。 班主任:“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站一节课。” 胡横开口了:“是我在玩死鸟,秦嵩一直在劝我赶紧回来上课。” 秦嵩惊讶地扭头看着他。 班主任看了看秦嵩,又看了看胡横。他伸手往教室里面指了指:“秦嵩进去。” 秦嵩看了他一眼,站着一动没动。 班主任没管他,走到胡横跟前。胡横比班主任高一头,班主任只好仰着脖子看他。 “胡横,你出息了?你妈一个寡妇给你攒学费容易吗,你花着她的钱在学校里不上课,就玩这些破烂玩意?” 胡横攥紧拳头不说话。 班主任对秦嵩说:“还有你,倔劲儿犯了是,喜欢站着?那你陪他站着。” 说完班主任就走进了教室。 秦嵩没说话,胡横也没说话,两个人一起站了将近四十分钟。 胡横曾经告诉过秦嵩,自己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结巴,有的词对他而言说起来比登天还难。 他小时候老丢红领巾,第二天就得去小卖部买。 “红领巾”三个字他就没有一次能顺利说出来的时候。每次“红”一说出口,他的舌头就像被注射了麻药,这时候他总在售货员面前脸涨得通红:“你好,我想要一条he……he……hon……红……领巾!” 听到他这么说,秦嵩笑得捂着肚子问他:“所以你怎么后来又恢复了,这毛病怎么好的呢?” 胡横挠挠头:“它消失得就像它来得一样突然。” 第14章 第七天 胡横在明都有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他说如果秦嵩不嫌弃的话,就先去住着。 秦嵩想了想,说:“今天有点累了,我先找个酒店住,明天再去你的房子里收拾收拾。” 胡横:“也是,我太久没去过了,家具地面肯定一层灰。我把门锁密码给你,你明天叫个上门保洁打扫一下,明晚再搬进去住。” 秦嵩:“嗯好。” 胡横:“我给你订酒店,订个离我家近的,你明天过去也方便。” 秦嵩笑了笑:“行。” 胡横:“赶紧找地儿吃饭去!” 秦嵩吃完饭到了酒店就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这一路都没有再跟任何人说话,在餐厅点餐也是扫码直接点,拒绝与人交流。 如果别人一张嘴就又开始给他讲——“你知道吗,明都之前发生过一起杀人案,一个男人杀死了一个女人……”,那样他就要彻底疯了。 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过去生活中的小片段在他的脑海中像老鼠一样乱窜。 他想起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和邻居小伙伴们一起丢沙包。两个人丢,五个人躲,被沙包打中的人就不能再躲了,要负责丢。 当时小伙伴对他的评价是:“秦嵩总是打不中人,但他躲很厉害!” …… 他想起第一次跟何倩去游乐场的时候,何倩要坐旋转木马。他骑着一匹小白马,何倩骑着一匹小黑马,前面还有一匹小黄马。 小黑马追小白马,小黄马追小黑马,小白马追小黄马。 …… 他想起初中喜欢的那个女孩,也就是孙小可。他们很喜欢一起讨论电影,孙小可是古墓丽影的忠实粉丝,她总是滔滔不绝地给他讲安吉丽娜朱莉有多迷人,而秦嵩当时更喜欢速度与激情。 …… 他想起放暑假的时候,老家的土路正要重铺,路边有个很高的石子堆,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石子。 他会捡起大小合适的石子朝树上扔,树上结了大大小小的淡黄色果子,他没有一次打中过。 他尝过那种果子的味道,又酸又涩,天知道为什么它长了一副能吃的样子。 每次他捡起石子的时候,都会先默默判断这颗石子上是不是有尿,因为他小时候就爱往沙堆石堆里撒尿。 后来一个工人就开始阻拦他拿石子,他记得那个工人年纪有点大,算是个老头。他皮肤黝黑,牙齿黄黄的,很爱笑。秦嵩戏谑地在心里叫他“老玉米牙”。 老玉米牙总是戴着一顶安全帽,身上穿一件老汗衫和一条脏兮兮的迷彩裤。 他的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手里拿着一把铲子。 秦嵩蹲在路边,一边吃雪糕一边盯着他那把铲子。 它有时候会铲进沙堆,有时候会铲进石堆,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 那声音是这样的:沙,沙,沙,沙,…… 又像是——刷,刷,刷,刷…… 秦嵩的脑子里塞满了这个声音。 他开始感觉哪里不对劲了。 老玉米牙很鸡贼的,他铲几下就要跟人聊聊天,抽根粗烟休息一下。 可为什么他今天干活如此起劲儿呢,铲子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 这时候秦嵩已经躺在酒店的床上睡着了。 他在梦里冲老玉米牙喊话:“哎,你今天怎么干得这么卖力,还不回家吃饭呢!” 老玉米牙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一边继续铲一边抬头朝秦嵩笑着说:“忙活不完啊,我得埋起来!” 他一笑起来就又露出了那口被烟熏出来的黄牙,秦嵩看到他累得汗水都顺着头发流下来。 秦嵩放下手里的雪糕,疑惑地问:“你这是在埋啥呢?” 老玉米牙神秘兮兮地笑了,他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你要过来看看吗?” 秦嵩迟疑了,他摆摆手:“我就是问问,你继续!” 秦嵩记得母亲说过,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 他跟老玉米牙并不熟悉,他怕自己凑过去看的时候,老玉米牙会突然发疯将他推进坑里,把他和沙子埋在一起。 老玉米牙又继续挥动铲子了,他气喘吁吁地说:“你快回家!” 秦嵩难过地摇摇头:“我好像没有家了。” 老玉米牙:“胡说,昨天我还碰到你爸爸了。” 秦嵩:“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爸爸?” 老玉米牙不说话了,继续埋头干活。 刷,刷,刷,刷…… 秦嵩又开口问道:“你到底在埋什么啊,是不是偷偷杀了谁家的狗?最近王奶奶家的狗就丢了!” 老玉米牙愣了一下,慌乱地摆摆手:“不是狗……我没有,我没有!” 秦嵩看到他这个反应,更加肯定他做了坏事,他大声说:“我告诉你,你别不承认,我都看到了!你到底杀了谁家的狗!” 老玉米牙看了秦嵩一眼,突然一屁股坐在沙堆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杀了她啊——!” 秦嵩后背一凉,赶紧跑过去往坑里看: 那个坑是空的,里面只有一个干瘪的编织袋。 秦嵩哆嗦了一下,在床上醒过来。 他又听到了“刷,刷,刷……”的声音。 准确地说,这个声音贯穿了他梦境的始终,最后又把他吵醒了。 他躺在床上判断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好像是从走廊里传过来的。 听起来就像是有个环卫工人拿着一把扫帚在走廊里扫落叶一样,但走廊里怎么会有环卫工人呢? 秦嵩的脑袋突然嗡的一声——他想到了那个编织袋。 对,这个声音像极了那天晚上他把黄媛瑞装进编织袋,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刷,刷,刷……声音越来越近了,最后停在了秦嵩的门口。 秦嵩的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他哆嗦着抓紧被子,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他等了足足一分钟,门外都没动静。 秦嵩想,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大概只是酒店的保洁人员在收拾东西。 他不放心,从床上爬下来,往门口走。他要去猫眼里看看外面到底在干什么。 秦嵩打开猫眼的盖子,只趴上去看了一眼,就猛然发出一声大叫,往后退了一步摔在地上。 他看到什么了? 通过那个猫眼,他看到黄媛瑞站在走廊里。 她穿着死的那天身上穿的那套睡衣,手里拎着一只沾满土的编织袋。 她脸色苍白,眼圈乌青,额头上有一片红得发黑的血液。 秦嵩突然想起来,今天是黄媛瑞的头七。 第15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善 秦嵩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一瞬间觉得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 缓了几秒钟,他爬到电话旁边,拨通了前台的电话。 这家酒店的前台接电话非常慢,嘟嘟的通话音响了半分钟才被接起来。 秦嵩手心里的汗越出越多,他已经快握不住电话听筒了。 终于,前台的女生接起电话: “喂,您好,请问您有什么……” 秦嵩大叫道:“保安!叫保安上来!叫保安!” 前台的女生愣了一下,说:“没问题先生,请告诉我您遇到什么麻烦了?” 秦嵩语无伦次地说:“有人……有人在我门口!你们快来!” 前台女生迅速通知了保安上楼,秦嵩哆嗦着坐在地上等待。 等了大概两分钟,秦嵩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和敲门声。 他走过去打开门,一高一矮两个保安站在门口。 “您好,请问您遇到了什么状况?” 秦嵩没有回答,他用手把着门框,将头探出去在走廊里看了一圈,并没有再出现黄媛瑞的身影。 他咽了下口水,说:“查监控。” 高个子保安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先生,您这层的监控半小时前突然坏了,我们这边正在检查和维修……” 秦嵩盯着他的眼睛:“这么巧,刚好坏的就是我这层的监控?” 高个子保安无奈地点点头:“您刚才遇到了什么麻烦呢,先生?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 秦嵩擦了把脑门上的汗,说:“你们先下楼,我这里没事了。” 关上门,秦嵩在床上坐了一会。 他怀疑这两个保安也有问题,或许他们根本不是保安,而是两个七天前惨死的人。 今天也是他们的头七,于是他们穿上两身像模像样的制服穿梭在酒店里,伪装成两个活人,一起骗他。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简直是莫名其妙,但他目前只会控制不住地朝这种方向想,他的思维已经无法连贯起来了。 秦嵩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您有什么……” 秦嵩:“你们的监控坏掉了?” 前台的女生说:“是的,先生,真的非常抱歉。刚才您第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忙着和同事们一起检查监控,所以耽误了几秒才接起您的电话。” 秦嵩狠狠地撂下了听筒。 他今晚无法再在这个酒店里住下去了。 这时候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胡横打去了电话。 通话音响了两声,胡横就立马接了起来。 “怎么了老秦?” 胡横听起来不像是从睡梦中被电话惊醒的,他的声音很清醒。 秦嵩:“我撞鬼了。” 胡横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秦嵩:“我又看到黄媛瑞了。” 胡横反应了几秒钟,问:“什么叫……又?” 秦嵩:“我在新加坡的时候就在酒店里看到她,我看到她躺在床上,维持着死掉时候的姿势,我知道那是幻觉。刚才我又产生了这种幻觉,我通过猫眼看到她站在我的门口。” 胡横仿佛被这句话吓到了,他沉默了很久。 “老秦,然后呢……” 秦嵩:“然后,然后我就喊了酒店的保安,可是他们来的时候走廊并没有人。而且这里的监控坏了。” 胡横:“换地方,今晚别住在那里了。” 秦嵩痛苦地闭上眼:“我害怕不论住在哪都能看到她。我现在真的很痛苦,我想死。” 胡横:“不许胡说!老秦,你听我说,你刚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现在出现些心理问题是正常的,你明白吗,你现在有不正常才是正常的!但这些总会过去的!” 秦嵩:“我怕我挺不过去了。” 胡横急了:“别闹!我明天就去找你!” 秦嵩不说话。 胡横:“我把我家的地址和门锁密码发给你,你现在立马换地方!” 秦嵩苦笑了一下:“换地方可以躲一个人,但躲不了一个鬼。” 胡横:“你魔怔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秦嵩:“是我自己心里有。” 胡横像哄小孩一样劝秦嵩:“这些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你现在先换地方。” 秦嵩疲惫地说:“好,你发给我。我打车过去。” 放下电话,秦嵩呈“大”字形瘫在床上。 他现在觉得胡横也不对劲。 他已经强调了很多遍,自己有幻觉,自己心里有鬼,很显然这不是通过换地方能解决的。 但胡横坚持让他换个地方住,仿佛换个地方就不会出现幻觉了,这多可笑。 还有,时间已经很晚了,胡横却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接了起来,仿佛他熬夜就为了等秦嵩打来电话一样。 秦嵩觉得自己太单纯了,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呢,胡横对他好了那么多年,他到这一刻才觉得这其中好像不简单。 秦嵩开始像怀疑之前的每个人那样怀疑和审视胡横,现在他坚定地认为,世界上没有无理由的善,只有无理由的恶。 这时候,胡横的消息发了过来,上面是一串地址和一串门锁密码。 秦嵩用网约车软件约了个车,收拾好行李准备下楼。楼下有个24小时便利店,他要进去买把刀或者其他尖锐的东西。 等他换了地方,如果再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不是人的东西阴森森地站在门口吓唬他,他就抬手把刀利索地戳进对方的眼睛。 不管对方是谁,包括黄媛瑞。反正他已经杀过人了,杀一个和杀几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现在坚定地认为胡横让他换地方是要害他,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要按胡横说的去做,印证这个猜想。 他感到很悲愤,他想知道换个地方到底会发生什么更恐怖的事情,看看这么多年的好兄弟到底在自己这场悲剧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秦嵩感觉自己越来越像黄媛瑞了,一头钻进牛角尖就再也出不来,思维在偏执的路上一路飞驰。 他明白自己想这样不对,但他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纠正过来。 或许杀了一个人就要负责背负起她剩余的人生,继承她的思维,模仿她的性格,直到最后变成她。 被抓住的杀人犯都入了狱,没被抓住的都逃走了,秦嵩甚至找不到一个同类,问问他杀人后是不是经历了跟他一样的恐怖情节。 秦嵩收拾好东西,拔了房卡,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往电梯口走了两步,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缓缓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昏暗的灯光下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他折回去,又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门口的地毯是灰色的,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秦嵩蹲下身来摸了一把——那是一小堆土。 第16章 一切向好(一) 凌晨一点半,秦嵩终于到达了胡横的房子里。 他选了个最小的房间,把自己和行李都塞了进去。 躺在床上,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黄媛瑞从土里爬出来了…… 黄媛瑞从土里爬出来了…… 黄媛瑞从土里爬出来了…… 如果说在新加坡的那次是幻觉,是做梦,那这次一定不是,因为他真实地在门口摸到了一层土。 他开始想,在自己做梦的那段时间,走廊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或许黑黢黢的楼道口突然冒出来一小截白色的东西,仔细看看会发现那是编织袋的一个角。 随着一阵细碎的声音,这个编织袋开始自己往前慢慢挪动,从楼道口全部挪到了走廊的地毯上。 它很脏,上面零零散散地裹着一层土,像是刚从地下钻出来一样。 它移动得很慢,但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一下又一下地在地上摩擦。 这时候秦嵩就开始听到那阵“刷刷刷”的声音了——这在他的梦境里,是老玉米牙在用铁铲刨沙子。 它挪动到一半,仿佛嫌这样太慢了,或者太累了,终于停下了动作。 编织袋里的东西开始往外钻,最先钻出来的是一只苍白的手,然后是一头黑发。 渐渐地,脖子钻出来,肩膀钻出来,腰钻出来,腿脚钻出来…… 一个完整的人从编织袋上慢慢站了起来。 她把编织袋捡起来拎在手里,光着脚慢慢往前走。 编织袋拖在地上,继续发出有节奏的“刷刷”声。 最后,她准确地找到了秦嵩的房间,微笑着停在他的门口,编织袋上干掉的土块开始零星地掉落在地毯上。 这是明都的酒店,那是a城的土。 她站在门口安安静静,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抬手敲门,就像在陪秦嵩睡觉一样。 秦嵩有种预感,那就是不论自己跑到哪里,她都能准确地跟过来,包括自己现在住的这个房子。 他把从便利店买的刀从包里找出来,攥在手里。 可惜秦嵩的预判失误了,他一直等到上眼皮粘住下眼皮也没再听到一点异常的动静,只听到窗外偶尔有几声鸟叫。 终于,他实在撑不住,渐渐睡着了,从凌晨三四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一切如常。 第二天醒了之后,他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昨夜换了住所后过了个平安之夜,这最起码能证明胡横并没有问题,也没有要害他。 胡横赶最早的一班飞机飞了过来,秦嵩给他开门的时候看到他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镜,一个口罩,一只棒球帽,手里还拎着两大袋子食物和生活用品 秦嵩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戴棒球帽好像显得头更大了。” 胡横舒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好好好,你还能开得出玩笑,我真是放心多了,我以为你彻底被吓傻了!” 秦嵩:“我前几天是快傻了,但昨天在你这里住了一夜,睡了我这一周来第一个安稳觉。” 胡横:“这说明你的状态要开始恢复了,你已经度过最难受的那几天了。” 秦嵩看看地上的袋子:“你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胡横一边找拖鞋一边说:“废话,你在这吃喝拉撒啥都得用啊,先给你囤点。” 秦嵩蹲下来翻腾着袋子里的东西:“哟,烤鸡,啤酒,薯片,花生米,鸡爪……这堆是啥,调料?” 胡横看了地上的东西一眼:“是啊,买了点小瓶的,万一你在这做饭用呢。我还买了花生油和菜籽油,不知道你习惯吃哪种。” 秦嵩:“我不懂,我总共也没做过几次饭,吃不出什么区别。” 胡横:“以后你就得学着自己做了啊,天天点外卖怎么行。” 秦嵩继续摆弄着那堆调料:“这是生抽,那是老抽……这有啥区别吗?” 胡横想了想:“一个是调味的,一个是上色的,具体我也分不清楚,你跟着网上的教程做就行。” 秦嵩:“怎么还有五六包口罩?” 胡横:“哦,外面又流行过来一波病毒,你看我也是戴着口罩过来的。你要是出门也戴上口罩,防护着点。” 秦嵩把袋子里的东西装进柜子:“行啊老胡,越来越细心了。” 胡横翻了个白眼:“都是生活常识,你就是这么多年都被人伺候惯了才啥都不懂。” 说完这话,胡横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不合适,他又赶紧扯开话题:“来,开两瓶啤酒,咱聊聊。” 秦嵩:“要不出去找个馆子呗?” 胡横:“我都买吃的了,先在家吃。” 于是秦嵩就拿了啤酒和花生米到客厅,和胡横在沙发上坐下来。 秦嵩:“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 胡横:“想到哪说哪。” 秦嵩想了想,断断续续地把这些天的经历完整地复述给了胡横。 胡横喝了几口啤酒,沉思了一会说:“其实我觉得你说的这些呢,可能一半是你的真实经历,一半是你在自己吓唬自己。” 秦嵩:“我分不清楚。” 胡横:“没必要分清楚,你就把它当成一次噩梦。现在你已经醒了,就不要再去仔细琢磨噩梦里的事情了。” 秦嵩:“万一我还在噩梦里呢,或者万一我清醒之后有一天又回到了噩梦里呢?” 胡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你现在已经在往好的方向恢复了,昨晚睡了个安稳觉就是个很好的开端,是不是?有第一个安稳觉就会有第二个。” 秦嵩:“但愿。” 胡横笑了:“我的房子风水好,保佑你夜夜都有安稳觉!” 两人碰了个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第17章 一切向好(二) 秦嵩的故事讲完了,花花皱着眉头回味着。 “海哥,这就没啦?” 秦嵩点点头。 花花:“感觉和常规意义上的恐怖故事不太一样。” 秦嵩:“哪里不一样?” 花花想了想,说:“常规意义上的恐怖故事,如果主角是以杀人作为开头,结尾一般都不会有好结局的,但你故事里这个女人最后的结局还算蛮好。” 秦嵩:“或许还有后续,或许结局不好,但我当时只听到了这里,所以只给你讲了这么多。” 花花:“说句不该说的,我觉得这个故事的主角确实配得上一个好结局。” 秦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道:“你说……配还是不配?” 花花:“配。” 秦嵩:“可是这女人杀人了啊。” 花花:“她杀的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偏执狂,她有错吗?” 秦嵩吸了口气,愣愣地看着花花。 花花玩着手指头继续说:“不被逼到一定份儿上,她怎么可能动杀心呢。根据你的讲述,她出逃之后很害怕也很愧疚,这说明她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人。更何况她是在失去双亲的情况下被激怒才杀了人,我觉得这只是一时冲动。” 秦嵩:“我发现你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花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什么样的人算正常,什么样的算不正常?” 秦嵩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一般人听到这个故事大概会感叹怎么恶人没有恶报,但你好像在共情这个恶人。” 花花挑了挑眉毛:“我共情能力很强的,真心认为你故事里的女主角很可怜。说实话,如果我有个偏执狂男朋友天天逼我,我也恨不得杀了他。” 秦嵩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花花笑了:“怎么,害怕了?你放心,我又没杀过人,更不会杀了你!” 秦嵩:“你遇见过偏执狂么?” 花花仰着头看走廊里的水晶灯:“确实也交往过偏执的男朋友,但偏执狂倒算不上,反正在这方面也有过体会。” 秦嵩点点头。 花花:“偏执就像对一个人着了魔,这时候已经和爱恨无关了。” 秦嵩:“长见识了,我还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人。” 花花:“那你很幸运。” 秦嵩:“偏执的人会偏执一辈子吗?” 花花:“我又不偏执,我哪知道。” 秦嵩:“好。” 秦嵩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可是我故事里的女主角,不仅杀人,还出轨。她杀的那个男人是她的情人,这点……你也觉得没毛病?” 花花:“没毛病。” 秦嵩难以置信地问:“出……出轨还没毛病?” 花花怪怪地看了秦嵩一眼,讥讽地说:“海哥,你可是个男人。” 秦嵩有些摸不着头脑:“男人怎么了?” 花花盯着他的眼睛:“很少有男人认为出轨有毛病。” 秦嵩:“出轨本来就是错的啊,这跟男人女人没关系,我是男人就一定会觉得出轨正确吗?” 花花笑了起来:“我看不出来你是真的,还是装的。” 秦嵩严肃地说:“起码,现在,这一刻,我的三观告诉我出轨是不对的。” 花花耸耸肩:“ok。” 秦嵩第一次遇见光明正大地表示出轨没毛病的人,而且花花还是个女孩。 在秦嵩的印象里,除了黄媛瑞那种专门当小三的女生,这个世界上其他女孩应该都是对婚外情深恶痛绝的,毕竟婚外情大部分都是女性受伤。 可是这个花花居然完全支持婚外情,这是妥妥的三观扭曲。 不过秦嵩完全没办法对她有任何看法,因为花花在完全共情和认可曾经的他。 她不认为他出轨有错,更不认为他杀人有错。 胡横知道这一切还能接受他,那是因为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可是花花之前又跟他不熟,她对他行为的认可和接受是真正的三观契合。 这是秦嵩第一次遇到一个完全理解自己的人。这种理解不仅是表面,更是内心的阴暗面。 秦嵩问道:“能说说你对婚外情的看法么?” 花花思考了一会,说:“婚外情是婚姻的黏合剂。人有各种心理需求,如果你和你的伴侣本身就在婚姻中有无法调和的矛盾,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正常情况下迟早会走向离婚。但婚外情是一种调节方式,你在伴侣身上索取不到的东西,可以向外索取,从而达到个人需求的平衡和满足,保证婚姻平稳行驶。” 秦嵩彻底傻眼了。 不过,花花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很生硬。 秦嵩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同桌站起来给老师背课文就总露出一副这种表情。 秦嵩没有在意这种细节,因为花花讲出来的内容已经让他完全震惊了。她将他曾经的行为全部合理化了,秦嵩想想过去甚至涌出一股委屈的感觉。 花花开始点评这整个故事:“总体来说,你这个故事里还是有比较吓人的部分的,女主出逃国外那段让我感觉阴嗖嗖的,还有头七那天也很恐怖……你说那些土是怎么出现的?” 秦嵩摊了摊手:“不知道。” 花花:“算了,你这故事我当不了素材,里面太多解释不清楚的事情了。回头我写了又圆不回去,读者们骂死我。” 秦嵩:“你只有104个粉丝,还担心被骂吗……说实话,104个人里能有10个在看你的书就不错了……” 花花尖叫起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要再笑话我了!我今天就被骂了,一个读者说我写的东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费脑子,给我打了一星!” 秦嵩忍着笑:“哦,那真是太不幸了,你是怎么回应的呢?” 花花:“我推荐他去看《花园宝宝》。” 秦嵩:“你真损。” 花花:“我准备回家了。” 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这故事没后续了吗?我还挺好奇后来这女的怎么生活的。” 秦嵩:“后续我真的不知道了,改天问问把故事讲给我的朋友。” 第18章 一切向好(三) 回到家后,秦嵩又下载了五六个小说软件。 他一遍遍地搜索“花花小嫂子”,始终没找到能跟花花对应得上的人。 他又登录了很久没登的微博,在微博上搜索这几个字。 终于,他在微博上找到了一个id是“花花小嫂子”的人,果断点了个关注。 他开始对花花好奇了。 他知道,这不是出于男女之间的好感,而是终于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知己的那种愉悦。 花花的微博是空的,没有关注,没有粉丝,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头像。 秦嵩仔细端详了一会那个头像,那是一张埃及艳后风格的艺术照,他看不出那是不是花花本人。 但花花也是齐刘海,烟熏妆,喜欢戴金闪闪的首饰,和这个头像的风格很像。 秦嵩骗了花花,一方面是故事主角的性别调换,另一方面,他不会再对花花讲述故事的后续了。 故事的后续很简单: 黄媛瑞死的第八天,秦嵩从包的夹层里翻腾出一个粉色壳子的手机——这是黄媛瑞的。 他给手机充上电,开了机。 锁屏密码是他们初遇的日期,他知道。 打开微信,他开始回复未读消息。 除了一些健身房和美容院发来的活动通知和办卡通知外,发消息最多的就是黄媛瑞的两个闺蜜。 西西发的最多: “人呢?” “两天没动静了啊。” 两条段子。 一个表情包。 一条未接语音。 一条未接视频。 “大姐,你干嘛呢?” “你在跟他吵架吗?” “他离婚了吗?” “hello?” “喂喂喂!” 秦嵩开始打字:“我手机坏了,刚修好。” 打完字秦嵩有点害怕西西一着急会打来电话或者视频,那样他肯定是不能接的。 没想到西西没打电话,她也打字发来一条消息:“我x你大爷,我以为你死了呢。” 秦嵩:“我们这几天确实吵架了,不过他和他老婆总算是离婚了。” 西西:“什么什么什么?离婚了?!” 秦嵩:“对,他把气撒到我头上,这几天就总是吵架,浑浑噩噩的。” 西西:“吵什么啊?那你现在可以跟他结婚了!” 秦嵩:“他确实这样承诺了,吵架归吵架,但是估计过几天就可以商量结婚的事情了。” 西西:“终于尘埃落定了,我提前祝你幸福。” 放下手机,秦嵩舒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话编的还算圆满,也够真实。 秦嵩在胡横的房子里又住了两三个月,基本上没再出现过幻觉和噩梦。 这两三个月里,他的精神状态一点点恢复,虽然比不上曾经那样健康饱满,但也比一开始好很多了。 秦嵩决定重新开始,把人生重启一遍。 在胡横的帮助下,他换了新的身份,以“王海”这个姓名继续生活。 他鼓起勇气,勇敢地面对曾经惧怕的一切。 他给自己在当地的一家酒店找了份工作。俗话说,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他害怕酒店,抵触酒店,所以想从这里开始让自己克服恐惧。 他也决定再次踏入婚姻生活,并在内心向自己许诺这次一定会恪守忠诚。 一次,胡横来看望他的时候,他对胡横说:“我想成家。” 胡横:“你要……找对象?” 秦嵩:“我要结婚。” 胡横:“你最近认识姑娘了?” 秦嵩摇摇头:“没有。你在明都还有认识的人吗,看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 胡横低下头沉思了一会。 秦嵩觉得胡横可能会拒绝他,毕竟他是个二婚的杀人犯。 胡横想了半天,又翻了会手机,这才开口道:“你我的年龄也不小了,想找个二十岁的我肯定介绍不了……但我认识几个跟你年龄差不多的……你看行吗?” 秦嵩点点头:“我不挑。” 秦嵩知道,自己现在是想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把曾经错了的题做对。所以他不在乎对方是否年轻貌美,只要适合结婚,怎么都行。 胡横:“我有个小学同学,她叫李娟。咋说呢,长得实在一般,但人是踏实靠谱的,很正直。她好像没怎么谈过恋爱,三十多了也没结婚……” 秦嵩:“人踏实靠谱就行。” 胡横:“这些都是我一个发小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也已经是大半年前了。他当时想给我介绍来着,但我实在是……不能说看不上,我确实不喜欢这个类型。你等我再找他问问李娟的近况,说不定现在已经成家了呢……” 两天后,胡横给秦嵩打来电话:“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秦嵩:“好消息。” 胡横:“李娟至今没结婚,现在就在明都的金禾小学当班主任呢,金禾!就离我家两站路,很近。” 秦嵩:“坏消息呢?” 胡横:“坏消息是她带了个小孩。” 秦嵩:“她没结婚哪来的小孩?” 胡横:“她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家是农村的,她爹在她小时候就在工地上受伤去世了,她妈是残疾人,行动不便。她本来在农村还有个姐姐,结果总被老公家暴,后来跟人网恋私奔了,孩子老公都不要了。” 秦嵩:“你是说这是她姐姐的孩子?” 胡横:“没错。” 秦嵩:“她不还有姐夫呢吗,姐夫怎么不自己带孩子?” 胡横:“别提了,她姐跑了之后她姐夫天天酗酒,不洗澡不工作,那家脏的像猪窝一样。村委会找了四个大妈去给他收拾家,那四个大妈一进门有两个都吐了……” 秦嵩皱起眉头。 胡横:“而且他对孩子不好,孩子不听话就把她放到门外冻着,不让进门。还让她给学校请假,下地去摘棉花,孩子哭着给奶奶告状,说再不去学校就跟不上课程了……” 秦嵩:“这他妈还算是个人吗?” 胡横:“我听完也气得不行了。我发小说后来李娟作为小姨就把孩子要过来了,要过来后她姐夫也从没问过孩子,一个月给两三百块钱,像打发叫花子。” 秦嵩摇摇头:“真可怜。” 胡横:“而且李娟那个性格闷闷的,除了在学校教学的时候健谈一点,生活中看起来很文静内向,你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秦嵩:“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胡横:“还有,我又问到了三四个。一个比你小几岁,大前年离婚的,有房没车没孩子,人也漂亮。还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未婚,但家境不好,有个弟弟。还有个不到三十的姑娘,外地人,想在当地找个老公安家……有照片,一会都发给你看看。” 秦嵩耐心地听完,说:“好,让我再想想。” 秦嵩翻看着胡横发来的照片想了一夜,第二天,他打电话给胡横: “你看方便安排我和李娟见一面吗?” 秦嵩对李娟坦白,说自己离过婚。 李娟:“原因是?” 秦嵩:“我伤害了她。” 李娟:“那你现在对婚姻的想法是什么?” 秦嵩:“我想从头再来,弥补曾经在婚姻里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没有万贯家财,但我会好好对你和小慧,也会绝对忠诚。” 李娟想了一会,说:“那我们试试。” 一个月后,秦嵩和李娟住到了一起。 胡横没说错,李娟在生活中确实不是什么风风火火的人。不过她很贤惠,很持家,做事也十分细致。 李娟长相普通,不爱买衣服,不化妆,不戴首饰,网购的东西除了家居用品,就是给秦嵩和孩子买衣服和书。 李娟带来的孩子叫小慧,很巧,她也姓王。 小慧话少,但是很聪明,还会察言观色。不被善待的孩子都是这样的,秦嵩很心疼她。 秦嵩知道,李娟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大概不会接受跟他结婚。 结婚后,秦嵩李娟凑了点钱,想买辆二手车。 买车的时候,秦嵩挑来挑去,看中了角落里停着的一辆黑色别克。 秦嵩指了指:“那辆车多少钱?” 老板:“你咋看上那辆了,那车都是老太爷级别了!09年手动挡的别克,没出过事故,里程数也不多,五万块钱给你了。” 秦嵩:“四万五行么?” 老板:“没问题,开走。” 这辆车跟秦嵩十年前买的第一辆车很像,只是型号稍有不同,秦嵩很珍惜它。 秦嵩跟李娟的婚姻生活淡得像白开水,他在白开水里浸泡了半年。没什么味道,但他很满足。 第19章 重回噩梦(一) 秦嵩开始主动找花花聊天,花花感到很意外。 “海哥,你话好像比之前多了。之前都是我上赶着找你聊,你不愿搭理我。” “聊得多了不就熟了么”,秦嵩掏出一包瓜子递给花花:“请你吃。” 花花笑着接过来:“谢了。” 这时候,门卫大爷给秦嵩打了个电话。 秦嵩接起来:“李叔,什么事?” 门卫大爷:“海啊,我桌上有个你的快递,你来拿一下呗。” 秦嵩挂了电话,对花花抱歉地笑了笑:“我去拿趟快递,回来再找你聊。” 花花一边拆瓜子包装袋一边点点头:“去去。” 秦嵩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到奇怪。 自己从不网购,李娟网购了东西也都是寄到家里。他现在跟外界唯一的联系人就是胡横,而胡横基本上每两个月就大包小包地来看望他一次,从未邮寄过东西。 所以,谁会给他寄快递? 秦嵩进了门卫室,门卫大爷正在听收音机,屋子里有一股浓得呛鼻子的烟味。 秦嵩咽了咽口水,这股烟味让他很想吐。 他曾经也努力克服自己对烟的恐惧,尝试着点过几次烟。然而每次刚一闻到扑面而来的烟味,他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干呕,后来他索性彻底放弃了。 他屏住呼吸问:“叔,我的快递在哪?” 门卫大爷指指桌子:“这儿呢。” 秦嵩走上去定睛一看,才发现门卫大爷口中的“快递”是个薄薄的信封,他原本以为会是个盒子。 他拿起信封反复看了看,上面并没有粘贴快递上该有的信息,只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了两个大字: 王海 秦嵩问:“李叔,这快递什么时候送来的啊?” 门卫大爷大声问:“啥?” 秦嵩指指收音机:“你先把音量调小点……” 门卫大爷点点头,关掉收音机:“你刚才说啥?” 秦嵩:“我说,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快递?” 门卫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才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这快递就摆在桌子上了……” 秦嵩用两根手指捏起这个信封走出了门卫室,站在路边撕开。 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的白纸,上面好像有图案和文字,秦嵩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 看清上面的文字和图案后,秦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这时候是上午十一点,阳光满满当当地撒他身上,可是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彻骨的冰冷。 他把这张纸又按照原先的折痕叠回去,塞回了信封里。 魂不守舍地走回酒店大堂,秦嵩看到花花正在给前台的小姑娘分瓜子。 花花看到秦嵩后吐了吐舌头:“嘿嘿,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海哥别介意我用你的瓜子借花献佛呀……” 秦嵩茫然地看了看她:“啊,哦好。” 花花收敛了笑容,问他:“你咋了?” 秦嵩:“我不吃。” 花花:“我没问你吃不吃啊?” 秦嵩:“我有点不舒服。” 花花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圈,指了指他的右手:“海哥,你手咋抖成这样?” 秦嵩猛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它正在控制不住地抖动。 花花害怕地问:“你是不是有帕金森啊?” 秦嵩摇摇头。 花花:“癫痫?甲状腺疾病?小……小脑病变?” 花花尖锐的声音和离谱的措辞总算把秦嵩从大脑一片空白拉回了现实。 他把右手揣进兜里,晃了晃脑袋:“我只是手麻了。” 花花:“我说真的,你还好?不舒服及时告诉我,别一个人撑着啊。” 秦嵩找了个墙角靠着蹲下来:“我真没事。” 花花往前台看了看,扭头对秦嵩说:“我陪你出去走走。” 秦嵩扶着墙站起来,和花花走到了门外。 花花找了条安静的小路,陪秦嵩慢慢散步。 秦嵩:“我这样算擅自离岗,会被扣工资。” 花花:“扣呗,你翘的是你自己的班,扣的是你自己的工资,这很公平,别感觉不好意思。” 秦嵩勉强笑了一下。 花花:“你是不是身体不行啊,有问题就要去医院及时治疗,不能讳疾忌医啊。” 秦嵩摇摇头:“我身体蛮好。” 花花:“好,我说错话了,我就知道男人最忌讳被别人说不行。” 秦嵩没说话。 花花继续自言自语:“不是生理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心理方面我懂的多,你可以相信我。” 秦嵩用手摸了摸衣服口袋,那个信封在口袋里“咯吱”响了一声。 他感觉心脏部位一阵刺痛,险些喘不过气来。 花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居民楼:“我租的房子就在那,反正也到饭点了,咱们直接去我家,我给你做饭。正好你中午在我家休息会。” 秦嵩:“你一个单身小姑娘,就这样把一个男人引狼入室啊?” 花花看着他的嘴唇,皱起眉头:“噫……你嘴唇都白了。” 秦嵩摸了摸自己的嘴。 花花这才回应他刚才的话:“我不是单身小姑娘,我也是男人,咱是哥们。” 说罢,她蹦跳着往那片居民楼走去,秦嵩慢慢跟在她后面,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花花,你家楼下有商店吗?” 花花扭头回应:“有小卖部,你要买什么?” 秦嵩:“买个打火机。” 花花:“你抽烟啊?从没见过你抽烟!” 秦嵩不说话了,继续往前走。 他要买个打火机,再找个空地,把那个信封和那张纸烧成灰。 那张白纸上的文字和图案都是打印上去的,毫无笔迹可言。 文字是这样写的:我知道你杀了人。 图案,是一只冰川形状的烟灰缸。 第20章 重回噩梦(二) 花花租的房子是个普通的两室一厅。 她在家养了两只圆滚滚的猫,秦嵩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花花指了指沙发,秦嵩刚要去坐下,她就说:“那里不能坐,全是毛。” 花花又指了指一个宽面凳子:“这里也不能坐,全是毛。” 秦嵩:“那哪里能坐?” 花花:“阳台上有塑料凳子,那上面没毛,你可以坐在塑料凳子上。” 秦嵩:“……你平时在家都不打扫卫生吗。” 花花:“光是打扫地面就很累,沙发我已经放弃了。不要说教我,我去做饭了。” 说完她就从墙面的挂钩上摘下一个围裙,熟练地系在腰上进了厨房。 秦嵩看了看那两只猫,一只金色的,一只花色的,它们坐在地上警惕地瞪眼看着他。 秦嵩记得自己以前还是挺讨小动物喜欢的,何倩的闺蜜家养了两只大狗,它们每次见了秦嵩都欢快地扑到他身上,尾巴摇成螺旋桨。 他听说动物都有灵性,它们尤其喜欢靠近善良且情感丰富的人。 这两只猫的眼神直勾勾的,令秦嵩害怕。 秦嵩隐隐感受到,它们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也听不懂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但它们能通过他的眼睛直接看到他伪装下的本质。 秦嵩避开这两个精灵的眼睛,假装自然地环顾四周。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个硬硬的小东西,那是他刚才在楼下买的打火机。 他朝厨房喊了一声:“花花,我想下楼转转。” 花花拉开厨房的门,拎出一袋垃圾递给他:“帮我带下去。” 秦嵩下楼把垃圾扔进垃圾桶,立马就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大妈。她径直走向垃圾桶,光明正大地解开那袋垃圾开始翻腾。 秦嵩看了看她,在附近转了两圈,最后在楼后找了片空地。 确认没人后,他小心地把那个信封从口袋里揪了出来。 点燃了信封,秦嵩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于是抬头看向一楼某户人家的阳台。 这一看不要紧,秦嵩差点吓得跳起来——阳台上有个女人一动不动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他。 秦嵩左右走了两步,那个女人动都没动。 一阵风吹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具人体模特。 他骂了一句:“有病,在阳台上摆这鬼东西。” 等他再看向地面的时候,那封信已经不见了。 秦嵩慌了,他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是烧完了还是被风刮到了别的地方。 他俯身在地上找了两圈,发现信烧了一半就被吹到了草丛里。 他把它从草丛里扒拉出来,发现那个烟灰缸的图案已经被烧没了,那行字还在: 我知道你杀了人。 秦嵩捏住这行字,又一次点燃了它。 确认整封信都化成灰了,他这才站起身来往回走。 到家的时候,花花的饭已经做好了,满屋的香味。 秦嵩饿了,坐下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花花开了一瓶雪碧,边喝边说:“比狗吃的还快,你上辈子是个饿死鬼吗?” 秦嵩含混不清地说:“你讲话太粗鲁了,女孩子要温柔点。” 花花冷笑了一下:“你爹味真重。” 这时候,秦嵩听到卧室里传来“哗啦”一声。 他扭头看向花花:“你家还有别人?” 花花:“没有啊。” 秦嵩:“你没听到刚才有动静吗?” 花花:“养猫的家庭从哪里传出来动静都很正常,大惊小怪。” 秦嵩点点头,继续扒饭了。 吃完饭,花花打开了其中一个卧室的门。 她对秦嵩说:“你今中午就在这里休息,洗洗脸和手,我一会用精油给你舒缓一下。” 秦嵩跟过去看了一眼,这个卧室很素净,墙很白,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玫瑰香气。卧室里的陈列非常简单,只有一个小架子和一张床,床上铺了白色的床单。 秦嵩在做针灸和采耳的地方见过这种床,之前在美容院接何倩回家的时候也见过。 他感觉很奇怪:“你在家里摆这种床干嘛?” 花花说:“给我前男友弄的。” 秦嵩:“什么意思?” 花花叹了口气:“他那时候工作压力大,动不动酗烟酗酒的,还脱发。我学心理的,还懂点芳疗,就给他把这个屋子收拾了一下,专门给他放松用的。” 秦嵩:“管用吗?” 花花:“管用啊,我会调精油,会一些舒缓类的按摩,还会催眠。一般他很焦虑很疲惫的时候,我就在这给他来个放松一条龙然后让他睡一觉,第二天他的状态就会特别好。” 秦嵩:“那他应该离不开你了啊,你们怎么还分手了?” 花花:“人家事业越做越大,去一线城市了,我不想去。” 秦嵩不知道花花是不是在吹牛,但躺下来放松一会总好过独自抓耳挠腮地焦虑。 脱了鞋子躺在那张床上,他的思绪像乱麻一样冒了出来。 谁会给他送来那封信呢? 谁既知道他杀了人,又知道他改名换姓了呢? 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他在一个无人的密闭空间里杀了黄媛瑞,又把她装在编织袋里,开车带到了工地上。 这个过程有人看到吗?没有。 走廊的监控被他和胡横删掉了,他开车的路上也基本没有人和车。 就算有车,谁又能透过两层车玻璃和浓浓黑夜,看到编织袋里有个人呢? 秦嵩又想到,他快把编织袋拖到坑边的时候,工地上有个人打着手电到处照。 难道是他? 秦嵩始终认为那是工地上的工作人员,半夜在巡逻。况且如果他发现了,怎么不当场报警呢,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大半年后? 难道是在新加坡接触到的人? 秦嵩又想到了那个不人不鬼的晶晶,还有那个小男孩。 不应该,他们不会知道。 思来想去,唯一一个知道这一切的人就是胡横。 但胡横又怎么会给他写一封匿名信呢? 他帮自己更名换姓,提供住所,介绍老婆,每隔一段时间就来陪自己喝喝酒聊聊天…… 秦嵩完全无法把胡横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秦嵩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花花正从架子上翻腾精油。 她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这是柑橘精油。” 她又晃了晃另一个稍大点的瓶子:“这是基础油。” 将一种油混进另一种后,她倒了一点精油在掌心,双手互相搓了搓,开始以秦嵩的耳朵为中心,按摩他头部两侧。 秦嵩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深呼吸几次之后,他感觉焦虑的神经舒缓了很多。 可是一想到那封信,他的心就又剧烈地跳起来。 他忍不住睁开眼问道:“你被威胁过吗?” 花花的手停了一下,她轻轻说:“闭上眼睛,别分散注意力。” 秦嵩:“我真的很想跟你沟通这件事。” 花花叹了口气:“被威胁过。” 秦嵩:“介意说说吗?” 花花:“年少无知的时候做错了事,留下了把柄,就被人威胁了。” 秦嵩:“你当时什么感受?” 花花:“感觉天上多了个盖子,压得我喘不过气。” 秦嵩现在就是这个感觉。他屏住呼吸,听花花说下去。 花花:“当时感觉自己像被判了死刑,死期别人说了算。又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偶,手脚上的线在别人手里。我无法真正的开心,每当觉得心情愉悦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世上还有个人在威胁着我。” 秦嵩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她的表达能力,她说的太精准了。 秦嵩:“你当时会焦虑和抑郁吗?” 花花:“我那时想杀了他。” 秦嵩:“后来怎么解决的?” 花花:“钱。” 秦嵩就不说话了,又闭上了眼睛。 花花也不说话了,开始按摩秦嵩的前头部。 秦嵩又感觉放松了一些,说不出这是因为精油按摩的作用,还是觉得终于有人共情了他的感受。 人总是害怕负面情绪,然而当有人跟你一起分担,一起感同身受,这种痛苦就会减少很多。 花花把手向下挪动,给他按摩肩颈,秦嵩的头晃来晃去,感觉很舒服。 花花开始给秦嵩催眠。 她拿起架子上一个精致的小铃铛轻轻晃了一下,秦嵩听到一声清脆的“叮咚”。 花花的声音放低了,显得格外温柔: “现在,想象有一颗小球放在你的眉心位置……” “它是金属材质的,闪着银色的光……” “小球直径一厘米左右……” “现在,小球开始从你的眉心向额头匀速滚动,速度每秒钟一厘米……” 秦嵩集中注意力,在脑海中构建出这样一个小球。 “慢慢地,慢慢地……小球从眉心滚到了你的发际线处……” 秦嵩紧闭双眼,眼珠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上慢慢转动。 “到了发际线处,小球继续朝着你的头顶匀速滚动……” “好了,现在它抵达了你的头顶……” 秦嵩开始感觉有明显的困意了。 “现在,小球从你的头顶出发,顺着你的后脑勺向下……不要着急,还是保持每秒钟移动一厘米的速度……” 秦嵩的呼吸开始变得绵长平稳。 “小球已经在你的后脑勺上移动了,它缓缓滚到了后脑勺的正中央……” 秦嵩没能等到小球走完整个后脑勺,就整个人掉落到了睡意里。 彻底沉睡之前,他隐约想起了一件事。 他从花花家门口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她家所有门都是紧闭的,不管是卫生间还是卧室的门。 有的门比较老旧,门缝松了,她就在门缝里塞个东西,有的是杯垫,有的是手套。 大概是怕猫把整个房间都落满猫毛她才这么做,因为当秦嵩说想坐下的时候,她说只有卧室里的塑料凳子上没有猫毛。 秦嵩吃饭的时候却分明听到卧室里传来“哗啦”一声。 现在秦嵩才明白,那两只猫当时根本不在卧室里,它们根本进不去卧室。 卧室里有什么? 秦嵩的神经开始敏感地微微跳动,可是敌不过这场催眠带来的困意,他一瞬间就昏睡了过去。 尽管已经睡着了,秦嵩还是能闻到房间里那股淡淡的香气。 是玫瑰的味道,又夹杂了一丝薰衣草精油的香味。 玫瑰味越来越浓烈,秦嵩听到花花的声音飘飘忽忽地响起来: “我明白,威胁真的令人害怕……” “可是你知道什么更令人害怕吗……” “有的威胁带着目的,你总可以用钱和人情解决……” “可是有的威胁连目的都没有,你想解决都没有办法……” “这才是天上真正的那口盖子……盖得人死死翻不了身……” 花花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简直不像她的声音了。 秦嵩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可是他没有精力去琢磨。 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也不敢去思考。 后来他真的做了梦,梦里阳光明媚,花花陪他一起散步。 她讲了很多笑话,他不停地开怀大笑。 秦嵩终于在梦里感到了彻底的放松和开心。 第21章 威胁(一) “叮咚~” 秦嵩在梦中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慢慢睁开了眼睛。 花花拿着个小铃铛,在床边轻轻说:“你醒了?” 秦嵩揉揉眼睛:“嗯……” 花花:“你睡得很沉,我摇了三次铃你才醒过来。” 秦嵩边摸手机边问:“我睡了多久?” 花花:“一个半小时。” 秦嵩挠挠头,深呼吸了一下:“感觉好舒服啊。” 花花:“嗯呢。” 秦嵩:“由内到外,从头到脚的舒服……心情都好很多了,我甚至感觉有点饿。也不是饿,是馋,想吃东西了。” 花花一边整理架子上的精油瓶子一边说:“肠胃是情绪器官,你心情好了,自然胃口就好。” 秦嵩下午没有再回酒店上班,他请了个假回到家里。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只瞥了一眼,手中的钥匙就掉在了地上。 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内容只有几个字: “你喜欢那封信吗?” 秦嵩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他开了门冲进客厅,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他顺着这个号码拨过去,怎么都拨不通。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那条号码发短信: “你发错人了。” 对方没了动静。 秦嵩感觉身体里有千万只虫子钻来钻去,站起来在客厅里不停地踱步。 半晌,对方回复了: “哦,不好意思。我应该发给秦嵩的,不小心发给王海了。” 秦嵩要疯了,他大声骂了句“操”,抄起手机疯狂地在屏幕上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天,又一个一个删掉。 他重新输入: “你想干什么?” 对方秒回:“还没想好。” 秦嵩感到浑身脱力,他现在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秦嵩看了一眼,那是一连串词语。 “秦嵩 302 冰山烟灰缸 女人 白色编织袋 福元路工地 国外 王海。” 秦嵩反反复复对着这串词语看了几遍。 他发现一个问题:这里面每个词都很具体。 酒店具体到房号,烟灰缸具体到形状,编织袋具体到颜色,工地具体到某条路。 看起来这个人在向他表明——我洞悉你犯罪的每一个细节,你没法撒谎,无处可逃。 可是唯独倒数第二个词他写得很笼统:国外。 秦嵩感觉这个人就像个跟在自己身后的游魂,可自己到了新加坡之后就跟丢了。 他回复短信: “国外是哪里?” 对方:“这不影响我带给你的压迫感。” 他说了句大实话,秦嵩竟无力反驳。 秦嵩:“你想要什么?” 秦嵩想好了,实在不行就用钱解决。中午的时候花花说过,自己曾经被威胁的时候就是用钱处理的。 对方却说:“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以后却不一定。我有你的把柄,可以让你做任何事,随时随地。” “把柄”二字一下提醒了秦嵩。 他刚才猛地受了惊吓,思维都不会拐弯了,因此遗漏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对方手里真的有证据吗? 对方仿佛能看到他的内心活动一样,发来一张图片:“证据就在这个烟灰缸里面。” 秦嵩点开一看,那是黄媛瑞买给他的烟灰缸。 紧接着,他又收到一段视频。 还没点开,他就已经从缩略图里隐约看到了302的布局。 秦嵩的心脏快跳出胸腔了,他颤抖着点开了视频。 视频的角度是俯拍,看来是有人在墙角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视频里,黄媛瑞发疯般地拉扯着秦嵩的头发,又从桌子上拿起一把修眉刀。 秦嵩俯身用右手捡起一只烟灰缸,狠狠地拍在了黄媛瑞的额头上。 …… 秦嵩一把扔掉手机,像疯了一样在客厅里大喊起来。 把嗓子都喊哑了他才从地上把手机捡起来,哆嗦着删掉了那条视频。 对方很有耐心地问:“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秦嵩:“你到底是谁?” 对方:“我姓何。” 晚上,秦嵩没在家吃饭,去了一家安静的酒。 秦嵩在花花家做的精油按摩算是白做了,他感觉自己的每个细胞都快爆炸了。 他点了两种不同的酒,一边喝一边回想下午这场恐怖的对话。 对方说他姓何,秦嵩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就是何倩。 但离婚的时候何倩就已经知道了秦嵩出轨,作为补偿秦嵩也把所有存款和房子都给了她。 她在心里和秦嵩和解了也好,没和解也罢,起码这种补偿方式她平静地接受了,而且秦嵩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帮秦嵩干裂的嘴唇敷了润唇膏。 这一切足以表明一点:或许何倩曾经恨过秦嵩,但她最终还是释怀了。 如果何倩真的掌握了他杀人的证据,为何不报警,而是要等到现在才来威胁他呢? 最简单的道理,如果是她,她没必要换个陌生号码,再告诉他“我姓何”。 这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 秦嵩能感受到,这个发短信的一定不会是个陌生人。 他不为钱,不为利,只为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说明他对秦嵩有满满的恶意和恨意。 秦嵩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一个这样的小人,而且这个小人还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他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是——对方说证据在烟灰缸里面。 烟灰缸是凶器,这是事实。 可对方的重点似乎并不放在这只烟灰缸的凶器身份上,他既没有说“烟灰缸上有你的指纹”,也没说“烟灰缸上有那个女人的血”。 他说,证据在烟灰缸“里面”。 秦嵩把这句话理解为,烟灰缸里有摄像头。 但根据那个视频的角度,很明显摄像头是在高处的,更像是针孔摄像头。 烟灰缸上就算有摄像头也应该是摆在桌上才对,怎么会高高地挂在墙上呢? 秦嵩怎么都想不明白。 第22章 威胁(二) 第二天中午,胡横就急急忙忙地到达了明都。 敲响秦嵩家门的时候,秦嵩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李娟笑着招呼他:“来的真巧,刚做好饭,坐下一起吃。” 胡横挤出一个笑容:“不用了嫂子,在飞机上吃过了。” 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地上:“来的匆忙,就在路上买了点水果……来,小慧,叔叔给你买了玩具。” 小慧跑过来认真地接过玩具:“谢谢胡叔叔。” 胡横摸了摸她的脑袋。 秦嵩指指桌上的菜:“再吃点,吃完出去聊。” 李娟一边盛饭一边问:“你俩要聊啥呀?” 胡横:“我们高中班主任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和王海商量商量要不要一起买点东西去医院看他。” 李娟:“高中的班主任?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联系啊。” 胡横点点头:“当初他很照顾我们,我们都把他当父亲看。这几年也没怎么去看过他,寻思着去探望一下,表个心意。” 秦嵩接过话来:“我抓紧吃,吃完了出去说。” 匆匆吃完饭,秦嵩带胡横去了一家安静的茶馆。 胡横皱着眉头问:“你昨天在电话里说遇上事儿了,是什么意思?” 秦嵩叹了口气。 胡横:“你快把我急死了,我这一路都在想你的事儿。” 秦嵩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把那张纸和那条短信讲给了胡横。 讲述的时候,秦嵩一直盯着胡横的眼睛,观察他的反应。 胡横明显被吓住了,他看起来很焦虑。 他一口茶都没喝,手里不停摆弄着一个空茶杯。 秦嵩:“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说这天杀的短信到底是谁发的,谁在威胁我?” 胡横思索了半天,他冷静地说:“老秦,我觉得你应该先分清楚威胁和恐吓的区别。” 秦嵩不解地问:“区别在哪里?不都是没屁眼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事吗?” 胡横:“威胁,是这个人通过压迫你,想从你身上得到一些东西,或者让你为他办事。恐吓,那是纯纯为了给你施加心理压力,让你害怕,甚至把你逼疯。” 秦嵩想了想:“那他这算啥?我怎么感觉我又被恐吓又被威胁……” 胡横:“那个人说让你做什么事情了吗?” 秦嵩:“没有,他说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但以后不一定。他还不如让我死个明白,死个痛快!这是还要折磨我多久!” 胡横:“那就是恐吓。他其实根本没什么想从你身上得到的,就是为了吓你而吓你,你不要害怕!” 秦嵩:“我靠,说的轻巧,他有证据啊!命根子都在他手里,我怎么能不怕?” 胡横小声说:“你那个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这个人要报警早报警了,为什么拖到现在?因为他根本不想报警!那你还担心什么?” 秦嵩闭上眼摇摇头:“不行,不行……我现在心里跟塞了个石头一样,不把这个人揪出来我夜不能寐。” 他猛地睁开眼又说道:“他说他姓何!” 胡横疑惑地看着他:“他还告诉你他姓啥?” 秦嵩点点头。 胡横:“哪有上来就自报家门的?” 秦嵩什么都听不进去,烦躁地看着天花板。 胡横试探着问:“要不你……跑?” 秦嵩:“往哪跑?” 胡横:“换个城市住,或者再出国。” 秦嵩:“我要是孤家寡人,跑也就跑了。可我现在拖家带口的往哪跑啊,我咋跟娟和小慧解释!” 胡横叹了口气。 秦嵩:“我有种预感——我躲不掉的。不管我躲到哪里,这个小人都能找到我。” 秦嵩发了会呆,突然问了一句让自己都吓一跳的话。 “老胡,你说……这是人吗?” 胡横哆嗦了一下:“什么意思?” 秦嵩:“我实在想不到谁会把我的事情知道得这么详细……如果不是人,那会不会是鬼?” 仿佛想到了什么,秦嵩突然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你把我那件事告诉过别人吗?” 胡横愣了一下,他举起两只手:“如果告诉了别人,我活不过今天。” 秦嵩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缩回椅子里。 胡横伸手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你怎么想的……我费那么大功夫把你换了身份藏在明都,然后转头又把那件事告诉别人……我这不是有病吗?” 秦嵩:“对不起,我现在精神状态很差,看谁都可疑。” 胡横:“我还是建议你放下恐惧,好好生活。现在看来这个人只是为了吓唬你,对你造成不了实际伤害。” 秦嵩冷不丁开口:“谁姓何?” 胡横:“你说什么?” 秦嵩自问自答:“何倩姓何。” 胡横:“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何倩呢?” 秦嵩眯着眼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她弟弟也姓何。” 胡横沉默了。 秦嵩:“她有个弟弟叫何宇川。你回去帮我查一下,他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 第二天,秦嵩打起精神去上班了。 花花跑来关心他:“你好点没?我的花氏疗养管用不?” 秦嵩对她笑了笑:“谢谢你,很管用。我甚至觉得它太便宜我了,收费都不为过。” 花花:“我不差那个钱,我们是朋友。” 她观察了一下秦嵩的脸色:“但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反而比前两天更差了。” 秦嵩:“其实我也正想跟你开口来着……你什么时候能有时间,我还想再去一次。” 花花:“随时啊,中午就行。” 午饭时间,秦嵩没去食堂吃饭,又去了花花家。 花花用另一种精油给他进行了一次头部按摩,又一次用同样的方法对他进行了催眠。 秦嵩一直以为“催眠”是指心理医生在人眼前不停地晃悠一个钟摆,最后人变傻了,魔怔了,睁着两只迷茫的大眼睛把心里的秘密往外说。 现在他才知道,催眠也可以是单纯地帮你入眠,而且是高质量的睡眠。 这一次“花氏疗养”也很管用,秦嵩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精神了。 花花每次都帮他,这让他很是过意不去。如果花花开个自己的工作室或者养生会所,他绝对要第一个去办卡,而且是年卡。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每天中午都来一次。 下午,秦嵩接到了胡横的电话。 “老秦,我托了几个人查到了。何倩的堂弟现在不在a城了,他回了他上大学的城市,也就是松潭。” 秦嵩:“他在松潭工作?” 胡横:“他没有正经工作,跟几个狐朋狗友卖假水晶和假佛牌捞偏门,还在网上收钱说用玄学帮人修复感情,挽留情感,估计也是骗人的。” 秦嵩:“他为什么跑到松潭去做这些?” 胡横:“不知道,可能那里的人信这些。” 秦嵩:“他有实体店面吗?” 胡横:“有个屁的实体店,他在比较偏远的地段租了两间小公寓,一间工作一间居住,我已经打听到位置了。” 秦嵩:“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胡横:“没问题。” 第23章 威胁(三) 秦嵩跟李娟说自己要和胡横一起去探望高中班主任,动身坐高铁前往松潭。 在路上,他又收到了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王海先生,我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近了。” 秦嵩回复:“你去死。” 到了松潭,胡横在当地租了一辆老旧的面包车。 他们在何宇川的公寓旁边从下午蹲守到半夜,一直没见到何宇川。 秦嵩:“我好久没见到这个孩子了,会不会现在已经变样了?” 胡横:“孩子?这孙子只比你小一岁!” 秦嵩想了想,说:“好,他曾是我的妻弟。我总把当弟弟妹妹的看成小孩。” 胡横用鼻子“哼”了一声。 秦嵩:“你饿不饿?我想找个便利店买个泡面。” 胡横往四周看了看:“这算郊区,哪有便利店,能找到个商店都不错。” 秦嵩:“那我去买点面包,咱俩不能一直饿着肚子等。” 胡横紧盯着公寓门口:“你快去快回。” 秦嵩下了车去找商店了,胡横缩在驾驶座上继续等。 大概五分钟后,一个身影从公寓门口走了出来,正是何宇川。 胡横眯起眼睛,看到对方趿拉着拖鞋,手里拎着五六个垃圾袋。 他打开车门,走向何宇川。 何宇川扫了胡横一眼,把手里的垃圾甩进垃圾桶里。 胡横笑着朝他招招手:“哥们,你好。我问个路啊!请问翠竹小区怎么走?” 何宇川奇怪地看着他:“什么翠竹小……” 话音未落,胡横突然从兜里掏出一管喷雾,直接喷在了何宇川脸上。 何宇川捂着眼睛尖叫起来,胡横握紧拳头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拖进了面包车里。 公寓门口又恢复了寂静。 秦嵩拎着一袋子零食和饮料回来的时候,看到面包车的车身在不停地抖动。 他迅速往前跑去,打开车门跳到了车上。 “什么情况?” 胡横朝后排努努嘴。 秦嵩回头看了一眼,被吓了一跳:何宇川被胡横五花大绑扔在后座上,嘴巴里还塞了一坨布。此时他正紧闭双眼,在后座上不停地乱踢乱踹。 秦嵩:“我靠……” 胡横发动车子,开向了郊区一片漆黑的荒地。 秦嵩:“你怎么抓到他的?” 胡横淡淡地说:“我对他喷了防狼喷雾,然后给了他一拳。他嘴里塞的是我的袜子。” 秦嵩哈哈大笑起来:“牛逼,牛逼!” 何宇川在后座上像杀猪一样持续发出“呜呜”的声音。 秦嵩扭头朝他吼:“闭嘴,不然我弄死你。” 何宇川瞬间就安静下来。 胡横伸手揉揉眼:“第一次用防狼喷雾,我感觉我眼睛里也进了点。” 秦嵩:“没事?” 胡横:“问题不大。” 停下车,秦嵩跳到后座上扯下了何宇川嘴里的布。 何宇川的脸上有很多泪水。他干咳了几声,闭着眼大喊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没钱!” 秦嵩给了他一巴掌,说:“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何宇川愣了一下:“你声音很耳熟,你是谁?” 秦嵩:“我是你爷爷。” 何宇川低头想了两秒,惊恐地问:“你是秦嵩?” 秦嵩冷笑一声:“你平时不是叫我另一个名字么?” 何宇川:“你说什么……” 秦嵩:“你对我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么?” 何宇川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胡横掏出一把刀来,抵住何宇川的喉咙:“你再装呢?” 刀尖刺破了何宇川颈部的皮肤,他绝望地大喊:“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秦嵩不说话。 何宇川:“哥,可是我一分钱都没捞着啊,一分钱都没有!我姐一分钱都没给我,她拉黑了我,我们已经不联系了,你别杀我,我求求你!” 秦嵩皱起眉头:“钱?” 何宇川:“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我保证这辈子不回a城给你添堵了!我可以劝我姐跟你复婚!哥,你让我给你做啥都行,别杀我!” 秦嵩开始感觉事情不对劲了。 他从胡横手里把刀拿过来,抵在何宇川脸上。 何宇川吓得使劲往后缩:“哥,别,别划脸,别划脸!” 胡横抵住他的后背,不让他躲闪。 秦嵩仔细想了想,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烟灰缸?” 听到“烟灰缸”三个字,何宇川竟然哭了:“我错了行吗,我错了……” 秦嵩:“你做了什么,现在全说出来,不然我就把你的脸划烂。” 何宇川:“哥,那个窃听器是我姐让我弄的,你别怪我,那不是我的本意……” 秦嵩和胡横对视了一下。 秦嵩:“你窃听了多久?” 何宇川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涕:“哥,我没听,不是我听的,是我姐听的,你去找她,别找我……” 秦嵩彻底不耐烦了,他把何宇川拽起来,照着他涕泗横流的脸狠狠抽了几巴掌:“挤牙膏!挤牙膏!跟老子挤牙膏!老子,让你,他妈的,挤!牙!膏!” 何宇川被扇成了猪头,秦嵩一松手他就一头栽倒在座椅上。 秦嵩捏了捏指关节,发出咔咔几声:“我婚也离了,钱也没了,活着没意思。现在,把你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要再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多问一个问题就多往你身上捅一刀!我死之前也要先弄死你!你他妈的听懂了吗!” 何宇川哭着点点头:“听懂了,听懂了……” 秦嵩吼道:“还等什么!说啊!” 何宇川的鼻子里流出鼻血,他颤抖着说:“我姐发现你出轨了,跟我合计了一下,往你的烟灰缸里放了个窃听器……后来你把窃听器带到了酒店,我姐就听到你跟那个女的每天都说什么了……再后来,我姐就跟你离婚了,还让你净身出户……我承认,我承认当时我想借此机会跟我姐要点钱,因为我当时太穷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俩离了婚没几天,我姐就把我拉黑,再也不见我了……我在a城呆了几个月就回松潭了……” 他蜷缩着在座椅上给秦嵩磕头:“哥,我没想伤害你,我当时就想搞点钱……可是你看,最后我一分钱都没搞到,我没拿你的钱啊!” 秦嵩问:“那个窃听器,是你在听还是何倩在听?” 何宇川:“是她!都是她在听!我只是帮她搞了个窃听器!” 秦嵩捏着他的下巴:“除了窃听器呢?” 何宇川努力回想着:“除了窃听器……没了,别的没了!我就帮她弄了个窃听器!” 胡横开口了:“你他妈的挺会甩锅啊?什么都是你帮她、你帮她,你敢说你没在这其中穿针引线的出主意吗?出事了就把锅都甩给女人?你还是个男人吗!” 何宇川小声说:“我也帮她出谋划策了,那毕竟是我姐姐。” 秦嵩突然问:“你有没有往酒店里放过摄像头?” 何宇川使劲摇头:“绝对没有!我当时问过我姐姐,想要摄像头还是窃听器。我姐姐点名说要窃听器,她说不想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她拒绝放摄像头!” 秦嵩不说话了。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看到自己又收到了那条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 “王海先生,你找到我了吗?” 秦嵩看着这条短信,呼吸急促起来。 胡横拿过手机,对着短信看了两眼,低头问何宇川:“你手机呢?” 何宇川:“在裤兜里。” 胡横取出何宇川的手机,何宇川主动说:“密码是!” 胡横点开短信,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 他们把何宇川丢在公路上:“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何宇川点头哈腰地回应着:“哎,哎,谢谢哥,你们慢点开,注意安全!” 回去的路上,秦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何倩? 第24章 威胁(四) 秦嵩跟胡横一起坐上了前往a城的车。 秦嵩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上车就睡着。他现在脑子里塞满心事,异常清醒。 当未知号码的主人被他脑补成某个具体的人时,他的心里就充满愤怒,比如他去找何宇川的时候。 愤怒会像一个被捏扁的耳塞一样慢慢膨胀,让人短暂地忘却恐惧。 而当这个人变得虚无缥缈,身份未知时,他的心就又掉进了冰窟,比如现在。 他跟何倩一起生活了十年,他对她熟悉到知晓她身上每颗痣的位置。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她那么贤惠,那么好脾气,又那么情绪稳定,以至于他以为自己整个人已经凌驾于她之上。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她从头到脚向下兼容,死死地拿捏她。 然而秦嵩认为,自己没有因为有能力拿捏她就真的去欺负她。抛开在家外面拈花惹草不谈,凡是与何倩单独相处的时候,自己都是不遗余力地善待她。 秦嵩从来就没有真的认定自己是渣男过。在他的认知里,渣男是为了一个女人伤害另一个女人。 他觉得渣男都是无能的,他们仿佛手里只有一份钱,心里只有一份爱。分给情人半份,老婆便只剩半份;分给情人一整份,老婆便分文不剩。 但他不同,他有十倍的钱和爱。纵使分给情人三份,老婆也还有满满当当的七份。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从没有厚此薄彼,更没有宠妾灭妻。 只是他没想到,何倩早就知晓了他出轨的事情,就连黄媛瑞上门逼宫她肯定也早有预料。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又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这些他一概不知。 他现在认为,未知号码的主人很可能就是何倩。她在他的烟灰缸里放了一个窃听器,而这个烟灰缸又真的出现在了那封匿名信上。 或许,何宇川也并不了解他姐姐的全部。在他的视角里,姐姐只放了一个窃听器。然而她会不会又瞒着所有人偷偷放了一个摄像头呢? 秦嵩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地了解过自己的前妻。 她就像平静的海平面,他就像一艘小小的帆船。只有扎个猛子深潜下去,才能看到海底别有洞天。 从这一刻起,秦嵩对女人这种生物有了不同的认知。 就像人类在遇到天灾时才真正地开始敬畏自然界一样,秦嵩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敬畏何倩这种类型的女性。 她们或许看起来普普通通,仿佛厨房和花园才是她们的舞台,但那只是她们没选择一个好机会。 一旦她们的利益被触碰,或者身心被伤害,单薄的身体便会迸发出惊人的能量。 秦嵩觉得自己太蠢了,低估了何倩整整十年。但不知为何,他对她丝毫恨不起来。 他不想跟她要钱,也不想跟她要房子。他只想问问她,为什么已经得到了一切补偿还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胡横又睡着了,他左脸贴着座椅靠背,紧紧闭着双眼和嘴巴。 秦嵩看了看他,感觉很自责。 胡横本可以过正常的生活,现在却为了陪伴他,南南北北来回颠簸。 秦嵩记得第一次遇见黄媛瑞的时候,他忙着和黄媛瑞眉来眼去,胡横则张着大嘴打呼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时候他还很憨,像个阳光大男孩。 现在两个人都到了中年,胡横的脸上也有了皱纹。他一个人为公司忙碌着,看起来心事重重,连睡觉都不像以前那样四仰八叉了。 这时候,秦嵩又收到了那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王海先生,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说——bgo!” 秦嵩感到一阵虚弱的愤怒。 这个人玩儿上瘾了,他以秦嵩的痛苦为乐趣。 秦嵩无法想象与何倩见面的时候,她温柔的面庞会突然浮现出恶毒的神色,然后笑着对他说一句“bgo”。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回复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钱吗?多少钱?” 对方不再回复了。 或许胡横说得对,对方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他难受,想看他发疯。 纵使明白这个道理,秦嵩还是无法理性看待,更管理不好自己的心情。 他现在只想赶紧让对方向他索求点什么。 哪怕对方让他跪着当狗,他也能迅速往脖子上拴一条链子然后趴下来汪汪叫,只为永久摆脱这噩梦一样的纠缠。 他实在是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比如春节的夜晚,一家三口边包饺子边看春晚的时候;比如元宵节,李娟煮了汤圆端出来给他和小慧吃的时候;比如儿童节,他带着小慧参加亲子活动的时候……那个陌生号码飘飘忽忽地又浮现出来,发给他一句: “王海先生,还记得你杀人时用的那只烟灰缸吗?” 想想这种场景,他对未来的生活都不抱什么期望了。 下车之后,秦嵩从包里掏出口罩和帽子戴好。 胡横:“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这里又没人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秦嵩不说话,只是摆手。 他先去了公司所在的那条路,站在路对面,对着公司大门发了很久的呆。 那是他曾经奋斗的地方,他在那里实现过自己的人生价值。 他曾怀揣着很大的梦想,设立了很大的目标。他曾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也曾因投标失败一把一把掉头发。他曾吃了很多亏,也曾赚过很多钱。 现在,这一切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当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有所成就没多久就彻底毁在了一场桃花劫上。 秦嵩没有提前联系何倩就直接去了他们曾经居住的别墅。 他习惯性地以为何倩还是全天候在家,然而他敲门的时候,家中并无应答。 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晒着太阳等何倩。 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秦嵩才看到了何倩的身影。准确地说,他是先看到了自己曾买过的一辆奔驰。 只是他当初买的时候它是白色,现在这辆奔驰变成了天蓝色。 何倩给它贴了蓝色的车衣。 她开着这辆天蓝色的奔驰进了车库,没多久又从车库里挎着包走了出来。 她竟然留起了一刀切短发,短发下一副浮夸的大耳环若隐若现。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套装,还搭配了尖头高跟鞋,整个人看起来和之前判若两人。 看到秦嵩的一瞬间,何倩很惊讶:“秦嵩?” 秦嵩呆呆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何倩往前走了两步,瞪大眼睛弯腰看着他:“你……你去了哪里?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你了,你变样了。” 秦嵩扶着台阶站起来:“你也变样了。” 何倩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进去说。” 秦嵩点点头。 何倩端了两杯咖啡放到茶几上:“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秦嵩没有回答她,他自顾自地说:“你变化真大。” 何倩把头发往耳后别了一下,笑起来:“我和欣欣一起开了一家美容院,生意很不错。最近欣欣怀孕了,我一个人在店里,忙得昏天黑的的,呵呵呵……” 秦嵩笑了:“真好。” 何倩:“你最近去哪了,还在a城吗?” 秦嵩:“我回了老家。” 何倩:“你在老家有地方住吗?” 秦嵩点点头:“嗯,一切都好。” 何倩:“只是你在老家住的话,公司和酒店怎么办?” 秦嵩:“都交给了胡横。” 何倩:“哦,那他肯定比我还忙一百倍,呵呵呵……” 秦嵩看着她的脸,突然说:“你现在很开朗。” 何倩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现在要出去跟人接触了呀,肯定要性格外向一点,我也是费了很大功夫克服了之前那种内向的性格。不过,我本质上还是个内向的人,每次在外面跟人说话多了,回家我都要自己休息很久才能恢复能量……” 秦嵩捧着腮听她说话,感觉很幸福。 何倩端起咖啡杯又放下:“对了,你找我什么事来着?” 秦嵩歪着头想了想,说:“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何倩尴尬地“哦”了一声,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秦嵩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腿:“我走了。” 何倩指了指咖啡杯:“你还一口没喝呢。” 秦嵩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她:“以后开车不要穿高跟鞋,记得放双平底鞋在车上。” 何倩搓搓手:“哦,好。” 秦嵩拉开门,并没有走出去。他在门口站了足足十秒钟,这才犹豫着开口:“其实,我有事想问你。” 何倩帮他把门关上:“我很了解你,就知道你一定有心事,不然不会突然来找我的。你跟我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有话慢慢说啊。” 她拉着秦嵩又坐回沙发上。 秦嵩深呼吸了一口,小声说:“我先说明一下,我知道你做的一些事情不过我并不在意我也不怪你我也不想去追究那么多……” 何倩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大声问:“你这样讲话自己听得清吗?” 秦嵩捂住脸:“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何倩又把咖啡杯塞进他手里:“喝口饮料冷静冷静。” 秦嵩把咖啡送到嘴边又放下。他眼一闭心一横,张口说道:“我知道你和何宇川联手给我放了窃听器。” 此话一出,何倩立马呆住了。 秦嵩睁眼看了看她,她的表情很僵硬,脸也红了。 何倩带着几分戒备问道:“所以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秦嵩摆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何倩点点头:“是我做的,我确实做过。” 秦嵩盯着她的嘴巴:“你当时还做了什么别的吗?” 何倩歪着头:“你今天到底想问什么?” 秦嵩诚恳地回答:“我就是想问问这个,真没别的意思。” 何倩:“敢做敢当,我承认,发现你出轨之后我就开始监听你们。可能我手段确实卑劣,但我觉得从情感出发,这也可以理解,你说呢?” 秦嵩连忙点头:“理解。” 何倩:“后来你的小情人也上门来拜访我了,咱俩就离婚了,就这么回事啊。你现在是对哪里有疑问呢……等等,你俩现在结婚了吗?” 秦嵩愣了三秒,问:“你最后一次窃听是什么时候?” 何倩想了想,翻了个白眼:“我那不争气的弟弟给我窃听器的时候,说充满电可续航200多天……你记不记得我那段时间曾发过一次高烧?” 秦嵩回忆了一下,说:“记得,你烧了两三天才好,烧到了39度。” 何倩点点头:“发烧前我还听到你们两个吵架,生病期间我没有再理会你的事了。没想到我病好之后,那个窃听器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何宇川买了个次品。” 秦嵩:“你是说,从你发烧的时候开始,那个窃听器就再也没用过了?” 何倩疑惑地看着他:“你现在问这些,我觉得很奇怪。你这是又打算跟你的小情人离婚了吗?” 秦嵩转了转眼珠子:“嗯我们感情是出了一些问题。” 何倩叹了口气:“你长长记性,感情不是儿戏。” 第25章 它不姓何(一) 秦嵩去了天丰酒店。 去之前,他给自己做了整整半小时的心理建设。 花花对他说过,“你越害怕什么,就越要去面对什么”。虽然这句话出自一个秦嵩根本就不知道的宫斗剧角色之口,但它放在此情此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胡横告诉秦嵩,302一直未再对外开放。 两人一起上了楼,秦嵩刚掏出房卡,又停住了动作。 他顿了一下,扭头把房卡塞进胡横手里:“还是你来。” 胡横开了门。 秦嵩迈进去,感觉房间里有一股灰尘的味道。 朝四周看了一圈,他惊讶地问:“房间里的东西呢?” 胡横挠挠头:“都收拾到一个大行李箱里,扔杂物间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扔也不是,烧也不是,索性就扔在那了。” 秦嵩点点头,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瞬间就暗下来,胡横问:“你要干什么?” 秦嵩:“你知道这个房间里有摄像头吗?” 胡横站在一片黑暗中回答:“不知道。” 秦嵩:“我要看看这摄像头到底安在了哪里!” 说罢,他举起手机,打开手机摄像头到处照。 他回忆着那个视频拍摄的角度,往墙角照了好几圈,都没发现有代表针孔摄像头位置的光斑出现。 胡横:“黄媛瑞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如果被别人安了摄像头,她早就该发现了。” 秦嵩把窗帘拉开,让光线透进来:“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他转身一拍脑门:“老胡,你说会不会是有个变态暗恋她,所以在她的房间里安了摄像头,每天偷窥她的私密生活,直到有一天目睹了我对他动手?” 胡横看着他,不说话。 秦嵩继续说:“现在这个变态为了给黄媛瑞报仇,所以来报复我?是啊,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他什么都不要,只是恐吓我了,因为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钱,而是我!” 胡横:“有道理。黄媛瑞这样的女孩本就不老实,还记得之前你让我调查她,结果发现她曾经同时交往好几个男人么,所以我觉得极有可能是你说的这样。” 秦嵩冷笑了一下:“真是没想到,偏执狂也有更偏执的人喜欢。” 胡横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是这样你就更不用害怕了,这只是躲在暗处的一个小男人而已,说不定是个连工作都没有的肥宅或抠脚大汉。” 秦嵩:“对哦,黄媛瑞都看不上他,他都沦落到在暗处搞偷窥了,阴沟老鼠而已。” 胡横:“你把他那个号码拉黑,以后别看他发来的消息了。” 秦嵩突然说:“我想去杂物间看看。” 胡横愣了一下:“去……看什么?” 秦嵩压低声音:“烟灰缸。” 胡横仔细想了想:“烟灰缸……应该一起收拾进去了,走,我带你去找找。” 杂物间有四排大货架,上面零星地放着一些包裹和箱子,收拾得很整齐。 秦嵩在四个货架之间徘徊了半天,始终没找到黄媛瑞的东西。 “老胡,她的东西在哪个箱子里啊?” 胡横:“我记得都塞进了一个黑色行李箱。” “黑色行李箱……”秦嵩念叨着继续找,还是没找到。 胡横:“没有吗?” 说罢,他弯下身子和秦嵩一起找。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把货架上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秦嵩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把汗:“真是活见鬼,咋啥都没有?” 胡横拧开一瓶水递给他:“长时间放在这里无人认领的东西,可能会被保洁大妈偷偷拿回家。” 秦嵩伸手摸了摸身边货架上的一只布袋子,上面果然落了很多灰,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 胡横:“黄媛瑞那些东西都是名牌,又一直放在这,我觉得很可能被人都拿走了。” 秦嵩骂了起来:“操,谁手那么贱,前台还是保洁?” 胡横:“都有可能。” 秦嵩:“还能往回要吗?” 胡横无奈地两手一摊:“前台保洁都换了好几拨了,这上哪找去。” 秦嵩用手背烦躁地揉眼睛。 胡横:“现在烟灰缸也不在了,你能不能索性当这一切没发生?把那个号码一拉黑,回家安心过日子!” 秦嵩勉强点了点头。 下午,秦嵩坐高铁返回明都。 他感觉自己和胡横的那波推理还算合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对。 具体是哪里不对呢,他也说不出来。 他点开了和那条未知号码发过的短信,犹豫着要不要拉黑。 他总觉得一旦将它拉黑,就关闭了它通往自己世界的门。 这看起来确实像个高效的解决办法。 然而往深了想,当正门关上了,它就有可能变得无孔不入。 除了门,它还能走窗户,下水道,烟囱,排气扇……并且,它不会再事先跟秦嵩用文字沟通。 秦嵩正纠结的时候,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头都大了—— 未知号码又来消息了! 仿佛知道自己快被拉黑了一样,它又笑嘻嘻地开始用触须敲打秦嵩的门。 秦嵩看了看自己右边的乘客,是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孩子在求母亲给她吃玉米片,母亲说每天只能吃五颗,今天的量已经到了。 秦嵩用手稍微挡了一下手机屏幕,歪头看短信。 “王海先生,我今天是想给你道个歉。” 秦嵩的心跳微微加速——难道对方终于要放过他了? 他回复:“道什么歉?” 等了大概两分钟,未知号码说:“我的手机打字母h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字是:何。我想告诉你,我当时打错字了。我相信,我的错误对你形成了误导,浪费了你的时间,让你怀疑了不必要的人。对此,我感到抱歉。” 秦嵩的心又沉了下来。 过了一分钟,未知号码又发来一行字: “其实,我姓胡。” 第26章 它不姓何(二) 秦嵩看着这行字,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打开通讯录想打给胡横,又停住了动作。 他认为不应该是胡横,因为这从逻辑上而言是相互矛盾的。 如果是胡横一再发短信恐吓他,为何又建议他把这个号码拉黑呢? 一直以来胡横在他生活中都扮演了保姆式的角色,从没给过他一点负能量,他实在是无法把这个人高马大的老好人和短信那端的阴沟老鼠联系在一起。 秦嵩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检索自己接触过的姓胡的人。 秦嵩五岁的时候上过手工课,学着用软陶捏可爱的小动物,那个手工老师就姓胡。她是秦嵩认识的第一个姓胡的人。 可是秦嵩上小学的时候就听说她生病去世了。那个老师还很年轻,是当地很出名的大美女,英年早逝实在很可惜。 秦嵩小学班里最调皮的男生也姓胡。他外号叫小猴子,一天到晚像有多动症一样活泼,老师安排他单独坐在教室最前排。 秦嵩与他基本没有任何交集。小猴子话太多了,一说话就露出两颗又宽又大的锯齿牙,上面裹着口水。秦嵩每次看到那两颗牙都感到一阵生理不适。 小学毕业后小猴子就转学了,秦嵩继续在本校读初中。 时间和距离太遥远了,也不可能是他。 秦嵩又想起来,初中时候带头为难自己的小混混也姓胡。对,就是叫了一帮人把秦嵩围起来的那个——不过最后挨揍的是胡横,不是秦嵩。 那个小混混叫胡超宏,秦嵩想到他脑子里就四个字:贱的要死。 因为他,秦嵩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心术不正的人。 胡超宏可能是因为作恶多端,霸凌同学,最后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报应。秦嵩听说他高中时期沉迷于赌球,欠下了一屁股债,把他亲爹唯一的房子都抵押进去了。 再后来,秦嵩又听说他跟人在烧烤摊打群架,用酒瓶子把人敲死,进了监狱。 但他又听说,是胡超宏被人一酒瓶子敲成重伤,至今仍瘫痪在床。 不知道哪种说法是真,哪种说法是假。总之,他肯定没上成大学,而且越混越不堪。 秦嵩觉得这种人很符合自己脑海中“阴沟老鼠”的形象。 可是秦嵩和胡超宏的恩怨已经过去太久了,自从胡横替秦嵩挨下那顿打,胡超宏就再也没骚扰过秦嵩。可能因为胡横当时被打到头部缝针,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导致胡超宏也受到了学校制裁。 总之,从那之后秦嵩和胡超宏再无瓜葛。 胡超宏结怨的人太多了,和他每个月发生肢体冲突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秦嵩实在不认为他会因为一点陈年矛盾至今仍沉迷于报复自己。 这个胡超宏更不可能跟黄媛瑞有关系,黄媛瑞就算不是什么好女人,也绝对看不上胡超宏那样的人。 还有谁姓胡? 秦嵩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 胡横的母亲也姓胡。 这个想法太荒谬了,然而秦嵩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想。 胡横的母亲叫胡咏兰,她是个寡妇。 秦嵩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对她有种莫名的恐惧。 这个女人眼睛很大,眼球外突,眼角尖锐,而且她长了个男人才会有的高耸鹰钩鼻。 秦嵩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个词,叫“阴鸷”。 “阴鸷”的意思是:阴险,凶狠。它可以形容性格,也可以形容目光。 第一次和胡横母亲对视的时候,秦嵩就控制不住地联想到了这个词。 秦嵩的母亲虽然也经常强势不讲理,但偶尔还是有些女性特有的柔和在身上的,所以秦嵩潜意识里以为所有人的母亲身上都会有这种气质。 然而胡横的母亲完全颠覆了秦嵩的认知,他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柔和,甚至看不到一点善意。 秦嵩常常在放学的时候见到她。 那时候秦嵩总和胡横结伴回家,胡咏兰每次都像个路标一样杵在小区门口等胡横。秦嵩很多次都拿这件事取笑胡横——小学生才需要家长接呢。 胡横并不会因此有任何不悦,秦嵩觉得胡横完全就是愚孝。他永远不会跟胡咏兰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他对她简直是百依百顺。 有一次,两个人一边吃烤肠一边往家走,秦嵩把胳膊搭在胡横肩膀上:“要我说,你妈如果有做得让你不舒服的事情,你要学会反抗,要跟她抗争!我就经常跟我妈对着干。” 胡横摇摇头:“还是不了。我妈妈是个单身母亲,自己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吃了很多苦。我不体谅她谁体谅她呢,她对我有任何要求都是合情合理的。” 秦嵩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被你妈妈洗脑了?我敢说,她经常用这种话教育你,搞得你自己都信了。” 胡横抬头看着天:“有什么办法,我就一个妈妈,她就一个儿子,我们相依为命,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的。你一家四口热热闹闹,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 秦嵩吐了吐舌头:“我给你道歉。” 胡横拍了拍秦嵩的后脑勺:“嗨呦,这有啥,别瞎矫情!” 说完,两个人就又打打闹闹地往前走了。 走到胡横小区门口的时候,秦嵩就会知趣地收敛脸上的嬉笑,一本正经地走路。 胡咏兰的压迫感太强了,她单单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秦嵩就感到局促不安。 秦嵩总觉得她那张脸仿佛是僵硬的,五官就像是画上去的,什么表情都没有,更别说笑一下。 一开始秦嵩还会跟她打招呼,说声“阿姨好”。可她就像个聋子,不对秦嵩做任何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盯得秦嵩心里发毛。 这也是令秦嵩感觉最古怪的地方——她的儿子和秦嵩结伴回家,她的目光却不落在自己儿子身上,而是死死地看着秦嵩这个外人。 每当这个时候,秦嵩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胡咏兰的表现却像是秦嵩偷了东西、抢了东西,或者欺负了她高高壮壮的大儿子。 还有体育高考那次,学生们在操场上参加各个体育项目的测试,家长们都打着遮阳伞站在操场的围栏外边看。 秦嵩不确定自己父母来没来,所以跑步经过围栏的时候他侧了侧头,往家长堆里眺望。 这么一看不要紧,秦嵩一眼就看到了胡咏兰——就是这么巧,当时秦嵩刚好从她身前跑过去。 胡咏兰紧紧挨着围栏站着,目光像把钩子刺进秦嵩的眼睛。她脖子伸得很长,脸几乎要从围栏里伸进来。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打了一把黑色遮阳伞,那把伞将她的头发遮住了,秦嵩只能看得到她的脸。 挡住了头发,胡咏兰本就夸张锐利的五官显得更大了。 那一瞬间,“阴鸷”这个词又从秦嵩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他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头扭回去。突然他感觉整个人有些泄劲,肋骨处传来一阵刺痛:他岔气了! 这次岔气严重影响了秦嵩的速度,这才导致他快到终点线的时候怎么都使不上力,最后还是靠胡横生拉硬拽着跑到了终点。 过了终点线后,秦嵩面色苍白地沿着跑道旁的小路走了一会,不停地干呕。 他也曾旁敲侧击地和胡横聊过胡咏兰。他很想从胡横口中知晓胡咏兰一些人性化的细节,比如她做菜是不是会多放盐,或者她是不是也会在家一边给胡横洗袜子一边絮絮叨叨。 秦嵩觉得她太生硬了,生硬得令人恐惧。他想通过胡横的描述给这个可怕的女人增添一点血肉,好让自己下次见到她时能表现得轻松自然一点。 然而胡横可能也觉得自己的母亲有些异于常人,他只简单描述了几句: “我妈是个很傲气的人,她总是端着,包括对我。” “她也是个很拧巴的人,心里想的,嘴上说的,手上做的,永远都是三个不同的方向。” “我有时候很恨她,但是我也很爱她。” “有什么办法,我是她唯一的最亲近的人。” 胡横这样点到为止,秦嵩也不便多问。 所以,这个所谓姓胡的未知号码主人,会是胡咏兰吗? 秦嵩不确定。 秦嵩感觉这个未知号码的主人是个年轻人,他甚至俏皮地给了秦嵩一个暗号——bgo。 这像是一个中老年妇女会说得出的话吗? 秦嵩想了想胡咏兰用那副僵尸一样的表情,瞪着一双牛眼说bgo,感到莫名好笑。 胡横发来微信,问秦嵩到家没有。 秦嵩对着他的聊天框发了会呆,直接关掉了手机。 第27章 它不姓何(三) 秦嵩初中时喜欢的女生名叫孙小可。他隐约记得,孙小可的母亲和胡横的母亲好像是同事。 时间过去太久,记忆可能也产生了偏差,他不太确定。 下了高铁,秦嵩在路上随便拦了辆出租车。 他在qq列表里翻找孙小可,很轻松地找到了她。 “在吗?” 秦嵩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用这个老旧的qq号,试探着发出去一条消息。 刚发完他就后悔了。万一孙小可以为他是来借钱的,那样压根就不会回复他。 大约一分钟后,孙小可回复了。 “?” 秦嵩咽了下口水,继续打字:“这个号还是孙小可在用吗?” 孙小可:“你被盗号了?” 秦嵩发了一个憨笑的表情:“不,我是本人。” 孙小可发来一串手机号:“这是我的号码,打电话。” 秦嵩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串号码拨了过去。 “喂,秦嵩?” 秦嵩愣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孙小可的声音没有过去那么清甜了,听起来很知性。 秦嵩干笑了一下:“小可,你好。” 孙小可:“跟我客气个屁,我还以为你被盗号了呢。有话直说。” 秦嵩被她的直接搞得有些局促:“嗯,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孙小可:“你是不是要借钱?” 秦嵩赶紧说:“不不不不!” 孙小可:“不是借钱就行,你要是找我借钱,我就拉黑你。” 秦嵩:“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孙小可:“咱俩认识的人都差不多是一个圈子里的,你想打听谁?” 秦嵩:“胡横……” 孙小可快速打断:“胡横?你俩关系不是最铁了吗,我记得你们当时跟连体婴一样。” 秦嵩:“你听我说完,我是想跟你打听一下胡横的妈妈。” 孙小可愣了一秒。秦嵩能想象到,她此刻一定拧起了眉头。 孙小可有些疑惑地缓缓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认识他的妈妈?我跟他妈妈八竿子都打不着。” 秦嵩小声提醒她:“我记得你当年跟我说过,你妈妈和她妈妈是同事,有印象吗?” 孙小可恍然大悟地说:“哦……是是是,我想起来了。你记性真好,我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秦嵩:“你能不能帮我从侧面打听一下他妈妈这个人啊?” 孙小可:“没问题,不过我很好奇,你打听她做什么?” 秦嵩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述这个事情。” 孙小可:“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秦嵩:“是。” 孙小可:“ok,打住,不问了,我还没那么大本事给你解决困难。不过帮你打听一下他妈还是可以的,我这就去问我妈妈,你稍等。” 秦嵩连忙道谢,挂了电话。 出租车开到秦嵩小区的门口就停住了,秦嵩扫码付车费的时候正好赶上孙小可回电话。 “小可,这么快?” 孙小可:“我做事情一向很快的,挂了你电话第一时间我就跟我妈妈联系了。” 秦嵩:“非常感谢。” 孙小可:“不过我发现你这个人也很直接啊,找我也不寒暄一下,上来就直奔主题,真是让人心酸。” 秦嵩抿着嘴“嗯”了一声,勉强问道:“你最近在哪里呀,在做什么?”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如果不是为了这串该死的未知号码,不是为了打听胡咏兰,他八百年都不会想起来联系孙小可的。 孙小可:“我就在a城啊,在做钢琴老师。你呢?” 秦嵩心不在焉地说:“哦,我也在a城。” 孙小可:“前几年我还在路上见过你,你还是那么帅。这两年好像没怎么见过了呢。” 秦嵩不想跟她闲扯,装作嗓子不舒服的样子咳嗽了一阵。 孙小可一拍脑袋:“嗨,说正事儿。” 秦嵩:“嗯嗯,你说,我在听。” 孙小可:“胡横的妈妈确实和我妈妈之前是同事,她妈妈叫胡……胡咏菊。” 秦嵩:“胡咏兰。” 孙小可:“梅兰竹菊都差不多,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妈之前和胡咏兰在同一家公司的食堂工作,她们一起负责做面点。我妈说,胡咏兰这个人特别奇怪,一个朋友都没有……喂,你还在听吗?” 秦嵩:“我一个字都没落下。” 孙小可:“我妈说胡咏兰总是很高傲,像个怪异的白孔雀,她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 秦嵩:“何出此言呢?” 孙小可:“她总是用鼻孔看人,不跟人打招呼,对谁都面无表情——这不就是高傲吗。她的同事们都在背后说她自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实际上什么资本都没有。” 秦嵩:“哦,那是不太好。” 孙小可:“不过,她很爱照相。我妈说当时舍得买照相机的人很少,一般人都用手机的照相功能凑活凑活。别看胡咏兰收入不高,她却买了个不错的相机。” 秦嵩:“她还有这爱好?” 孙小可:“嗯,她很稀罕那个相机,没事儿的时候就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一下班就带走,像怕被人偷了一样。我妈说当时大家都议论她,说她打肿脸充胖子,明明就没那个购买力,偏偏要买,买了还当个宝贝一样一天到晚捂着藏着,随身带着……” 秦嵩有些好奇:“她用照相机给什么东西拍照?她经常出去旅游吗?” 孙小可:“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要供胡横上学,哪有闲情逸致出去旅游。我也不知道她用照相机拍什么东西,可能在家自拍,孤芳自赏。” 秦嵩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道:“对了,她是不是个寡妇?” 孙小可仔细想了想,说道:“她自己确实说自己……是个寡妇。” 秦嵩把手机音量稍微调高了一点 :“什么意思?什么叫自己说自己是个寡妇?” 孙小可:“嗯,这么说。当时大家一起在食堂刷盘子洗碗备菜,总免不了热热闹闹地闲话家常。谁的老公在哪工作、谁的老婆到了更年期、谁的儿子高考落了榜……这都不是秘密。但如果有人问胡咏兰——你老公是哪儿人啊?她就会用一句话把人噎死。” 秦嵩:“什么话?” 孙小可:“他死了。” 秦嵩:“啊?” 孙小可:“没错,别人一问她老公,她就说他死了。可能是真的死了,也可能是她自己在胡说八道。但她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往下问啊?久而久之,所有人就都说——胡咏兰是个寡妇。” 秦嵩仔细回忆着胡横是怎么形容自己父亲的。 因为很早之前秦嵩就从别人口中知道胡横是单亲家庭的小孩,所以他从没主动问过胡横的家庭状况,更是很少涉及“父亲”这个词语。 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关于父亲的话题都是胡横自己提起来的。秦嵩这才想起来,胡横好像并没有直接说过他的父亲“去世”了,他说的都是“我没父亲”。 这就有了歧义。秦嵩想,或许胡横并不是自幼丧父,而是简单的父母离异。 只是他的母亲过于痛恨他的父亲,所以抹去了父亲这一角色的存在。 听孙小可讲到这里,秦嵩只觉得胡咏兰很可怜,胡横也很可怜。然而他还是不认为这对苦命母子和那串未知号码有什么必然联系。 这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秦嵩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是花花的来电。 正好,秦嵩已经把自己想打听的都打听到了,也到了该挂电话的时候。 “小可,有个电话进来了,我接一下。 孙小可:“接接,我也去忙了,拜拜!” 孙小可这句简单的结束语却拨动了秦嵩心中的一根弦。 接,接,结巴,结巴…… 说来好笑,秦嵩在这一瞬间竟不合时宜地想到,胡横曾说自己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结巴。 他突然变成结巴,又突然恢复正常的事情,会和他的父母有关吗? 一直在响的手机铃声让秦嵩来不及多想,他赶紧接起了花花的电话。 “大哥,你去哪了?” 秦嵩:“我……我请假去看望高中班主任了,刚回明都。” 花花:“今天开会领导点你了,说有的员工最近老旷工,肯定是说你呢。 ” 秦嵩:“我又不在场,领导点给谁听呢?” 花花“噗嗤”一声就笑了:“哈哈哈哈哈,还是没能骗过你啊。” 秦嵩:“废话,我那是请了假的,怎么算是旷工。” 花花:“你啥时候回来上班啊?我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秦嵩:“明天。” 花花:“不见不散!” 花花让秦嵩感到很温暖,她现在是秦嵩心里为数不多的,温暖纯良的人了。 第28章 它不姓何(四) 秦嵩回到明都返工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 上午开车进酒店地下车库的时候,门卫大爷正精神矍铄地立在门口。 秦嵩前面是一辆奥迪,那是酒店老板的车。起落杆升起的同时,门卫大爷对老板敬了个标准的礼。 秦嵩开着老别克进去的时候,门卫大爷对他笑着挥了挥手。 秦嵩停下车,进更衣室换好保安制服,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菩萨保佑,并没有来自未知号码的消息。 中午,食堂破天荒地做了土豆炖排骨。排骨一向是秦嵩的最爱,他吃了整整两份。 吃完饭他又看了一次手机,主界面上只有李娟分享给他的两篇育儿文章,依然没有那条未知号码的消息。 秦嵩仔细想了想,难道自己昨天把它拉黑了? 他扒拉着通讯录和短信信箱看了一圈,确定自己并没有拉黑它,它确实是没再发消息。 这是工作日,入住的房客并不多,大家都很清闲。 下午,花花又拿着一袋溜溜梅到处晃悠,秦嵩跟她闲聊了一会。 花花压低声音:“你猜今天谁又来了?” 秦嵩:“又?” 花花踮着脚往前台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地回过头:“还是上次那个老壁灯。” 秦嵩:“什么老壁灯?” 花花:“哎呀,就是老头!你忘了吗?上次有个老头带了俩女的来,我还编了一段关于他们的恐怖故事呢。” 秦嵩想了想,一下就有印象了。因为上次花花说过,那个老头住的房间房号刚好就是302。 秦嵩:“你对这种八卦印象还挺深刻。” 花花又扭头望了一阵子,说:“你自己都说这是八卦了,试问谁会对八卦不感兴趣。” 秦嵩:“他这次还是带着女的来的?” 花花猛地点头:“没错,而且还是两个。” 秦嵩:“还是上次那两个?” 花花想了想:“这我分不清。化了浓妆的女人都长得差不多,我猜她们来自同一个会所,嘻嘻。哦对,他这次还是住在上次那个302!” 秦嵩:“专心做你的工作,少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花花一边玩手机一边回应:“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么?我要找几部。” 秦嵩:“不清楚。” 花花撇撇嘴:“今天我夜班。漫漫长夜没了电影可如何度过啊!” 秦嵩:“巧了,今天我也夜班。没什么事的话你还可以来找我聊天。” 花花:“我找你,我找你,次次都是我找你……你咋不找我!” 秦嵩笑了:“小心眼子。”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就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秦嵩又看了一次手机,那条未知号码还是没给他发短信。 秦嵩想,或许这个人终于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聊,放弃了这个乏味的游戏。 又或许是因为昨天自己没回复它,它感受不到来自秦嵩的反馈,便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动力。 没错,那以后就要这样做。不管它说什么都不予回应,它自娱自乐一阵子可能就消停了。 秦嵩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能量都是守恒的。 短信突然消失了,更恐怖的事情就冒了出来。 晚上十二点左右,秦嵩接到了前台的电话。 前台有两个女孩值班,一个是花花,另一个姓杨,来电话的正是姓杨的女孩。 “喂,海哥?” 小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哆嗦。 秦嵩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他调大音量:“嗯,小杨你说。” “302的客人致电前台,让保安上去一趟,我看今晚是你和吴哥值班。” 302这个数字一下就刺痛了秦嵩的神经。 可是没办法,每个酒店都有302,每个入住302的客人都有权利享受酒店的保安服务,秦嵩赶上了只能硬着头皮处理。 “是的,我和吴林。请问客人有什么需求?” 秦嵩一边说一边快速思考302的“老壁灯”能有什么需求。难道是被那两个女的仙人跳了? 小杨语速很快地描述:“客人说门口持续有人发出刷刷刷的响声,他第一次打开门看,什么都没有,但关上门不一会就又有刷刷的声音。第二次,他透过猫眼往外看,他说……” 小杨有些说不下去了。 秦嵩头皮麻了一下,他赶紧问:“说什么?” 小杨:“他说……在猫眼里看到走廊里站了个女的,手里拎着个破袋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血。客人吓坏了,第一时间联系前台叫了保安,你和吴哥快去看看!” 秦嵩愣住了。 和秦嵩一起值班的保安吴林拍拍他的肩膀:“王海,前台说啥了?” 秦嵩回过神来:“哦,她说让我们去302看看。” 吴林一边往电梯走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秦嵩的大脑又宕机了,他草草回应吴林:“上去再说。” 吴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摁了电梯。 秦嵩的双腿有点发抖,他很想开溜。 他控制不住地想到黄媛瑞死亡的第七天夜里,也就是自己在明都居住的第一个晚上,自己也是这样在走廊里听到了刷刷刷的声音,还在猫眼里看到了黄媛瑞。 还有门口那堆土,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现在好不容易自己用崭新的生活把这一切覆盖住,这段恐怖的经历却又像个活死人一样扒开坟墓冒了出来。 他掐了自己一把,这不是在做梦。前台小杨和保安老吴都在这里,绝不是他一个人的幻想和独角戏。 上了三楼,两人快步朝302走去,敲响了302的房门。 门开了一条缝,客人把光秃秃的脑袋从缝里挤出来。 秦嵩看了一眼,果然是花花说的那个老头。 “先生您好,请问您……” 老头操着一口明都方言破口大骂:“你们他娘个外甥的搞什么?你们酒店是不是闹鬼?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吗?” 秦嵩有点发愣,老头语速太快了,明都方言他也不是完全能听懂。 吴林反应很快:“先生,我们确保为您提供的居住环境是绝对安全的,请您不要害怕。请详细说一下您遇到的问题,我们立马为您解决!” 老头左右看了看 ,把门缝开大了一点。秦嵩往里看了一眼,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老头愤怒地说:“我在猫眼里看到一个娘们!披头散发,脸上有血,手里拎着个破口袋!我说怎么一直听着外头刷刷刷,刷刷刷的,敢情是她一直拖着那个破口袋走来走去……” 吴林耐心地回应:“先生,这位女士可能也是这里的房客,您不要担心,我们酒店不存在闹鬼这种事情。我们现在就去查监控,看是否有房客存在半夜扰民的不文明行为,立即处理,然后给您一个交代。” 老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是你们这里的常客,你最好让我满意。” 吴林连忙点头:“一定,一定。” 秦嵩始终没说过话,目光直直地看着地面。 老头不依不饶地把目光转向秦嵩:“还有你,你怎么不说话?酒店派出两个保安,只有一个来给我解决问题吗?” 秦嵩像没听到一样,还是愣愣地看着地面。 吴林推了秦嵩一把,笑着对老头说:“您别介意,我们现在就去查清楚,您先休息!” 老头白了秦嵩一眼,重重地带上门。 吴林又戳了戳秦嵩:“哎,王海,你梦游了?客人跟你说话你咋不理他?” 秦嵩茫然地看了看吴林:“哦。” 吴林:“走,查监控去。” 秦嵩指了指门口的地毯:“我……眼睛可能有点花了,你看地上是什么?” 吴林看了看地毯,又看了看秦嵩,慢慢蹲下身去。 就在这个时候,秦嵩突然听到楼道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敏感地抬眼望去,脑袋里顿时轰隆一声—— 黄媛瑞静静站在楼道口看着他。 她依然穿着死去时候穿的那身睡衣,手里握着一个编织袋。 血顺着她的额头滴下来,落在衣服上。她面无表情,定定地和秦嵩对视。 吴林伸手在地毯上抹了一把,小声说道:“我擦,怎么门口有这么多土啊,谁弄的……” 话还没说完,秦嵩就重重地摔倒在他面前。 吴林发出一声惊呼,伸手扶住秦嵩:“王海!你怎么了?你没事?” 秦嵩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伸出一根手指 ,颤巍巍地指着楼梯口的方向。 吴林纳闷地扭头望着楼梯口,黄媛瑞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此时的楼梯口空空如也。 吴林把秦嵩扶起来:“别吓我,你看到什么了?” 秦嵩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土里爬出来了……土里爬出来了……” 吴林让秦嵩靠墙站着,朝楼梯口走去。 吴林一走,秦嵩整个人变得无比惊慌。他像个失去大人陪伴的小朋友,手足无措地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打哆嗦。 这时候,他隐约听到302里传来了刚才那个老头和两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a:“亲爱的,你没事?你被吓得出了好多汗啊!” 这个女人声音很甜美。 女人b:“看你吓得,快喝口水歇歇。” 这个女人声音略微粗哑,还有点北方口音。 老头:“不喝水了,我得抽一根缓缓。” 女人a:“来,用我送你的这个烟灰缸。” 女人b:“哎,好,我给你拿烟。” 秦嵩听到老头“咔哒”摁响打火机,点了根烟。 女人b:“亲爱的,你这样跟我一起彻夜不归,你老伴儿不对你起疑心啊?” 老头:“一把年纪了,她懒得管我。” 女人b:“哈哈,那就好,省得我老为你担心。” 老头叹了口气:“还是你贴心懂事儿啊。” 女人a嗔怪地说:“那我呢?” 老头没说话,女人b也没说话,他们似乎都不理睬女人a。 女人b又说话了:“抽完这根咱就睡,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个酒店咱俩都来了那么多次了。” 老头:“嗯,不抽了。最近老咳嗽,抽上这半根就够啦!你帮我拿个纸杯倒上点水。” 女人b:“好嘞。” 女人a又说话了:“真是讨厌,你怎么不用我的烟灰缸啊?我都给你拿出来了!” 老头不说话。 秦嵩扶着墙,把耳朵贴在墙上。 女人b:“来,扔在这里面。” 女人a:“妈的,有烟灰缸不用,你用这个廉价货给你拿的纸杯?狗男人,不知好歹。” 老头:“上床,睡觉!他娘个外甥的,出来约个会都不安生。” 女人b:“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我可是很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的。” 老头呵呵地笑了:“我这个岁数的人了,能有你这么个美人儿相伴,那是我一辈子的幸运。” 女人b也笑了:“放心休息,今晚这里就咱俩,谁也打扰不了咱们的二人时光。” 秦嵩的眼睛慢慢睁大了:难道他们两个根本看不到女人a,也听不到她说话?! 正想着,女人a 又说话了:“你们两个狗男女真是太过分了。还有你这个死男人,知道我为了见你费了多大劲吗?我都被埋起来了,又一点点爬出来,血都顾不上擦,身上的土也没来得及洗掉就往你这里走……我走了足足大半年啊!” 说着说着,她就嚎哭起来,声音凄厉无比。 秦嵩浑身都哆嗦起来,他终于听出来了,那是黄媛瑞的声音! 吴林从楼梯口回来了,他小声说:“啥也没有,你刚才到底看见啥了?” 秦嵩惊恐地指着302的房门:“她在里面,她在里面!” 吴林伸手在秦嵩的额头上摸了一把:“王海,你今晚反应很奇怪,是不是发烧了?” 秦嵩挣脱吴林的手,扑到302门前用拳头砸响了302的房门。 吴林被吓了一跳,他拦腰抱住秦嵩往后拽:“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客人还在里面!” 302的门猛的被拉开了,老头穿着一条裤衩愤怒地站在门口:“他娘个外甥!你有病啊!” 秦嵩一把推开老头闯了进去,床上的两个女人尖叫着用被子挡住身体。 他仔细看了看这两个女人的脸,看起来都很陌生。 他又跑到卫生间看了一眼:空的。 秦嵩又跑去掀窗帘,吴林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老头掏出手机:“我他娘的现在就报警抓你个二百五……” 床上的两个女人同时大喊起来:“别报警!” 老头把手机扔在床上,又骂骂咧咧地指着秦嵩:“你搞什么?你想搞什么?我跟你们老板很熟,明天就把你开了!” 吴林把秦嵩推到走廊上,回头对老头鞠躬道歉:“老先生,实在对不住。我同事可能今天状态不太对,对不住了,对不住!” 带上房门,吴林拽着秦嵩上了电梯。 “王海,你别太离谱了行不行?你刚才那是在干什么?饭碗不想要了?!” 秦嵩抱着头在电梯里蹲了下来:“对不起,我刚才出现了幻觉。” 吴林脸色铁青地看了他一眼:“咱们现在得赶紧去查监控,另外你想想明天怎么跟领导解释,那老头肯定要投诉你。” 吴林带着秦嵩来到前台,小杨和花花正一起对着ipad看电影。 吴林敲了敲前台的桌子:“别看了,小杨帮我打印个调监控的申请表,我们去中控室查监控。” 小杨犹豫了一下,说:“别查了,查不了了。” 吴林皱起眉头:“查不了什么意思?” 花花揉了揉眼睛:“今天晚上老李在中控室值班,刚才他来蹭茶叶,说今晚3楼监控坏了,正找人维修呢。” 吴林:“我靠,点儿这么背吗?三楼客人要查监控,然后三楼监控就坏了?那我们怎么跟客人交代?” 小杨:“只能等明天了,真是烦人。” 吴林头都大了:“这下麻烦了,302那个老头子难缠得很,明天绝对又要投诉又要闹腾的。” 秦嵩无精打采地插了句话:“你们忙,我先回家了。” 花花惊讶地看着他:“回家?你晚上不是值夜班吗?” 小杨:“海哥,三楼的客人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留下跟吴哥一起处理啊?” 吴林看了看秦嵩,转头对小杨说:“他今晚确实不太舒服,状态不对。” 他又拍了拍秦嵩的肩膀:“不舒服就先回去,我在这盯着,出不了问题。” 秦嵩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他连衣服都不想换了。 第29章 最后的午餐 “海哥,睡了吗?你人没事儿?” 看了看手机屏幕上花花发来的微信,秦嵩疲惫地把手机扔在了枕边。 李娟眯着眼睛起床给他倒水:“怎么回来了啊?晚上不是值班吗?” 秦嵩一边脱衣服一边敷衍道:“我不舒服。” 李娟把水递给他:“要不要开灯?” 秦嵩:“不开了,上床睡。” 李娟:“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测个体温。” 秦嵩拉住她:“不用了,就是头疼犯困,睡一觉就好了。” 李娟就借着窗外的月光爬上床躺下来,轻轻挽着秦嵩的胳膊。 “王海,我觉得你有心事。” 秦嵩有些不耐烦:“没有,你想多了。” 李娟就不说话了。 半晌,她犹豫着又开口:“夫妻之间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 秦嵩狠狠地皱了下眉头:“你真的想多了。” 李娟轻轻揉了揉他的肩膀:“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们可以沟通啊,一起商量着解决。” 秦嵩冷冷地回应:“我真的想睡觉,如果你还要聊,我只能换个房间睡了。” 李娟愣住了。 秦嵩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她。 他烦躁地闭着眼,脑海里不停翻滚着今晚发生在酒店里的各种片段。 李娟在他背后轻轻啜泣起来。 秦嵩把头埋在枕头里,装听不到。 李娟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你最近一直有心事,我不笨,能看出来。可是你什么都不愿意说,什么都不让我帮你分担,我甚至还不如胡横对你的了解多。我有时候会想你娶个老婆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就只能搭伙过日子吗,我也很想跟你有心灵上的交流……” 秦嵩没理她。 心情好的时候,他可以把她当寻常的妻子对待,可以疼爱她,照顾她,体谅她。 可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去顾及她了。 李娟的啜泣声让秦嵩也有些于心不忍——自己到底把她当什么呢? 自己把婚姻这道题做错了,急着忙着要改邪归正,于是就启用了李娟这个错题本。 秦嵩一直对李娟没什么愧疚感,因为他对她并不差。 他需要一个妻子来证明他能做个合格的丈夫,她需要一个男人帮她一起伺候老小。双方一拍即合,成为队友,这对双方都很公平。 现在不同了,秦嵩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活甚至心态再次出了问题。 这问题来源于哪里,从何时而起,他对此一点掌控感都没有。 这些事情他不可能告诉李娟,更不可能让她帮自己分担。 如果生活一直维持现在的状态,自己对李娟的态度慢慢就会演变成冷暴力,那这段婚姻也迟早完蛋。 该怎么办?秦嵩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像个势单力薄的火柴人,费尽全身的力气把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山底一点点推到了山顶。好不容易找了个洞穴把这块石头埋藏起来,他终于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 然而就在某个平静的夜晚,一道惊雷劈过天空,这块巨石突然又轰隆隆地从天而降,从山顶落回山底,把他砸得粉身碎骨。 秦嵩的心变成了一摊废墟。 第二天上午,秦嵩没去上班,也没请假。 顶头上司给他打了四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他知道,302的老头一定投诉了他。投诉就投诉,一个穿着裤衩子大呼小叫的老色鬼而已,他根本不在乎。 他十分后悔自己半年前以“越害怕什么就越要面对它”为人生信条,自以为是地找了份在酒店当保安的工作。 如果不是自己这样作死,或许昨晚这段恐怖的经历就不会找上自己。 所以,当人遇到坎儿了,要做缩头乌龟还是勇往直前呢? 对于这一点他又不确定了。 李娟给他做好早餐就去上班了,秦嵩掀开锅盖看了一眼,两个热馒头,一个咸鸭蛋和一碗八宝粥。 他不想吃,又把锅盖放了回去。 他出了家门,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花花家的小楼——他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无意识地走向花花家的方向。 秦嵩这才明白,原来在遇到无法疏解的压力时,人是会如此渴望接近另一个理解自己的人。 他直接上楼,敲响了花花家的门。 大概过了两分钟,秦嵩听门内传来花花不耐烦的喊叫声: “谁呀?!” 秦嵩又敲了一下:“是我,王海!” 花花猛地拉开门:“我靠,你大白天干嘛呀?上完夜班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干啥!” 秦嵩钻进来,抱歉地摇了摇花花的肩膀:“我有心事,睡不着。” 花花没好气地说:“你真自私。你有心事我可没有,你睡不着我可睡得着!你不能因为自己睡不着就把全世界薅起来陪你?” 秦嵩指了指沙发:“你不用管我,你睡你的,我在沙发上自己待着就行,我自己玩手机。” 花花双手往腰上一叉:“你这个人真的挺莫名其妙的,你当我家是疗养院呢啊?” 秦嵩讪笑着搓了搓手:“你就当我有病,你家对我来说……是唯一能让我感到平静舒心的地方了。” 花花歪头看着他:“为什么?因为那几次按摩和催眠?” 秦嵩点点头:“是的。” 花花一边接水一边说:“看来这玩意也上瘾啊。” 秦嵩:“嗯,你就当我瘾又犯了。” 花花递给秦嵩一杯水,暧昧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小瘾怡情,大瘾伤身啊。” 秦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干咳了一声:“你先休息,我自己在这就行,你不用管我。等你醒了再帮我按摩一次行么?” 花花笑了:“你一个大男人在我家客厅坐着,你让我怎么放心去睡觉?” 秦嵩摆摆手:“我不会乱来的。” 花花把头发拢了拢:“你吃饭了吗?” 秦嵩摇摇头:“没吃。” 花花又摘下了墙上的围裙:“我煮个方便面,咱俩先吃点东西再说别的。” 秦嵩:“麻烦了。” 他不知道,这是他在精神正常的状态下吃的最后一顿饭。 第30章 梦醒 “吃,王大爷。” 花花把一碗泡面放在秦嵩面前的桌子上。 秦嵩靠在沙发上都快睡着了,他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花花一边照镜子一边问:“昨晚你到底怎么了?” 秦嵩顿了一下,说:“先让我吃完,一会再说。” 花花:“哦。” 吃完面,秦嵩把空碗往桌子上一推。 花花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突然说:“再吃一碗?” 秦嵩摆摆手:“不吃了。” 花花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再吃点了吗?” 秦嵩:“嗯,我先去按摩床上躺会,我等你。” 秦嵩走到做按摩的房间里,轻车熟路地脱了鞋躺下来。 这个房间还是香香的,光是深呼吸几次就让人觉得通体舒畅。 窗帘半拉着,刚刚好的阳光照进来,亮但不耀眼,暗又不沉闷。 花花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走进来:“给你放首歌。” 秦嵩躺在床上瓮声瓮气地问:“还能放歌啊,以前怎么不给我放。” 花花:“这不是看你今天状态实在太差了吗,听点音乐有助于舒缓情绪,也有助于我帮你按摩放松。” 花花打开一个白色的音响,低头在手机上找音乐。 半天都没动静,秦嵩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他突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花花一个人在家,穿的却不是睡衣,而是一件白色的衬衫裙。 秦嵩纳闷地问:“你在家怎么还穿着这么正式的衣服啊?” 花花翻了个白眼:“臭男人,你懂什么。女人的精致是由内而外的,我在家也想漂漂亮亮的,不行吗?” 秦嵩“哦”了一声,又躺下来。 花花选好歌曲,开始播放。 秦嵩听了一会就又把身子支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放纯音乐呢,哈哈。你这歌咋还带歌词呢。” 花花:“我的经验是,有时候带歌词的曲子比纯音乐更有效。” 她把秦嵩轻轻摁倒:“你来了我这里就要听我的,不要掺杂太多的个人意见。” 秦嵩乖乖躺好,闭嘴不再多言。 花花低头调配精油,秦嵩感觉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他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伸手戳了戳花花的腿:“我手机震了一下。” 花花将他的手一把打掉,奇怪地看着他:“你是小孩子吗,手机震一下也要跟我汇报。你看就得了呗。” 秦嵩不说话,两只脚局促地来回搓动。 花花:“怎么了,手麻了拿不了手机?那我帮你拿?” 秦嵩赶紧摆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他想看又不敢看。他知道,八成是那个未知号码又来了。 花花:“一会就要闭眼做按摩了,就看不了手机了。” 秦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掏了出来。 他眯着眼扫了一下屏幕——果然是那个未知号码! 这条信息是这样写的: 我的手机打字母hu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字是:胡。我想告诉你,我当时打错字了。我相信,我的错误对你形成了误导,浪费了你的时间,让你怀疑了不必要的人。对此,我感到抱歉。 秦嵩握着手机,等待着它发来下一条消息。然而对方只发了这一条就销声匿迹了。 姓氏里有hu,却不是胡,那它到底姓什么? 秦嵩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思路不要往最黑的死胡同里拐,然而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能力。 h-u,拼起来是胡。 h-u-a-n-g,拼起来是黄。 是的,他想到了黄媛瑞。 秦嵩整个人僵坐着,花花走上前一把抽走了他的手机。 “干嘛呀,又愣神儿。躺下,要开始了。” 秦嵩缓缓转过身去无助地看着花花,眼里噙着一层泪。 花花惊讶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秦嵩的手机,说:“大哥,你这是跟人聊啥呢?你们玩儿文字游戏呢?这文字游戏……给你玩儿哭了啊?”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一手将秦嵩放倒:“我真是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一惊一乍些什么,你最近好多次这样突然愣神了。” 秦嵩懵懵地躺下来。 精油的香气包裹住他的嗅觉,轻轻柔柔的音乐灌进他的双耳。 花花往他的太阳穴上涂了一点精油:“放松,闭上眼睛。” 秦嵩双眼紧闭,心乱如麻,两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花花抽了张纸帮他擦干:“别哭了,王海。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样的痛苦,都暂时放下。享受放松,享受睡眠,回到现实生活中再去面对那些问题,好吗?” 秦嵩点点头。 花花轻轻按摩他的头部,他的呼吸渐渐地平缓下来。 昨夜本身就没睡好,双眼一闭,困意就混合着眼部的酸痛一起涌了出来。 “花花……”秦嵩缓缓叫着。 “嗯。” “感觉困了……” “好。” “这个音乐的声音,有点太甜了。” “甜。” 甜腻的女声一句一句吟唱着歌词,秦嵩昏昏沉沉地听。 “手牵手一起走在幸福的大街…… 微风缓缓地吹来你我相依偎…… 爱的目光如此的热烈…… 这份爱就像是在燃烧的火堆…… 炽热的火焰如同盛开的玫瑰…… 不管白天黑夜继续的沉醉…… …… 关于我们…… 我只想说…… 简单一句…… 就是爱你…… 比翼双飞…… 金蝉做媒…… 天造地设…… 的…… 一…… 对……” 秦嵩听过这首歌,只是之前和今天听到的略有不同,今天听到的像是慢速版本。 一首浪漫的情歌,把调子放慢了听竟然凭空添了几分诡异。 “叮咚~” 花花开始催眠了。 她的催眠毫无新意,每次都是让秦嵩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小钢球”。 不过,这个方法对秦嵩格外管用。每当这个小钢球才滑过他的头顶,还没到后脑勺的时候,他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花花温柔地念着催眠的话术: “现在,想象有一颗小球放在你的眉心……” “它是金属材质的,闪着银色的光。” 秦嵩努力集中精力,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这颗金属小球。 在他的想象中,小球是玻璃材质的,闪着白色的光。 这种材质又不是普通玻璃,它好像比普通玻璃要结实,就像…… 就像什么呢…… 就像那个烟灰缸。 秦嵩的腿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花花轻轻抚着他的头:“没事,没事……” 她继续往下说:“慢慢地,慢慢地,小球从眉心滚到了你的发际线处……” “小球继续朝着你的头顶匀速滚动……” “好了,现在他抵达了你的头顶……” 秦嵩掉进了无边无际的睡意里。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情景还是这个房间,还是这个按摩床。 他做完按摩感到整个人神清气爽,坐起来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花花不知去了哪里,房间里是空的。 “花花?”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哎。”门外有人应了一声。 “我醒了!” “好的,我这就来!” 秦嵩躺着抠手,等待花花进来。 门开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轻轻迈了进来,花花坐在了床头的小凳子上。 秦嵩歪头顺着她的高跟鞋看向小腿,又从小腿看向大腿。 他第一次发现,花花也很白。 再看看自己和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孤男寡女,密闭空间。秦嵩想到,自己之前来了那么多次都没动过一次邪念,简直是个榆木疙瘩。这样一个年轻又穿得少的女人摆在面前,却只让她给自己做做按摩,这岂不是太浪费了? 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从膝盖开始慢慢往上触碰她的腿。 这一刻,秦嵩猛地意识到一件事:他又出轨了。 可是这算出轨吗? 他努力回忆着精神出轨和身体出轨的定义,自己现在的行为似乎都不算。 花花弯下身子,用自己的手握住了秦嵩的手。 秦嵩叹了口气:“我好像要再次犯错了。” 花花也叹了口气:“为什么说是再次呢,秦嵩?” 秦嵩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曾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结果犯下了弥天大错。” 突然,他的身体克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他试探着开口:“你刚才叫我什么?” 花花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和同一个人犯错,不算再次。” 秦嵩一把抽出自己的手,从床上弹了起来——这根本不是花花! 黄媛瑞穿着一身红裙坐在床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秦嵩往后退了两步,惊恐地望着她:“你是人还是鬼?” 黄媛瑞不理他,自顾自地张开鲜红的嘴唇慢慢唱了起来: “这份爱就像是在燃烧的火堆…… 炽热的火焰如同盛开的玫瑰…… …… 天造地设…… 的…… 一…… 对……” 说来奇怪,在黄媛瑞诡异的歌声里,秦嵩的思维触碰到另一个事实—— h-u-a,拼出来是花。 秦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花花端来一杯热水放在床头,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又做噩梦了吗,秦嵩?” 第31章 Bingo 秦嵩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在了床上。他再抬头看看周围的环境,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白花花的墙,白花花的床单,一张铁架子床——这是个病房! 秦嵩傻眼了:入睡之前他还在花花家的按摩床上,为何一觉醒来却出现在了一个病房里? 他明明记得入睡时是白天,自己和花花还一起吃了顿方便面作为早午餐。 可这个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开着灯,似乎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他不知道这病房的门是开着还是关着。门口挡着一个屏风,这导致他根本看不到门。 难道自己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 秦嵩彻底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了,甚至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周围的声音。 花花帮秦嵩把歪了的枕头扶正,耐心安慰他:“秦嵩,你只是做梦了,别怕。” 秦嵩不说话,警惕地看着她。 他明明记得她穿的是一条白色衬衫裙,现在却变成了白大褂。 是她本来就穿的白大褂,还是她换上了白大褂? 秦嵩努力思考着。 他现在从一场噩梦中“强行开机”,头脑还有些发懵,生怕自己一张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花花递给他一杯温水和一颗维生素:“喏,今天的维生素。” 秦嵩把头扭到一边:“你放桌上,我不吃。” 花花就把药片和水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秦嵩瞥了一眼,只见那张桌子上摆了几个小小的玩偶和花花刚才放下的杯子。那杯子矮墩墩的,造型很独特。 他猛地动了动手脚,整张床都剧烈地晃了起来。 他清醒了几分,大声吼道:“你干嘛绑着我?松开啊!” 花花欲言又止,她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你……这是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嵩暴躁地看着她:“在说什么啊?还有你刚才为什么管我叫秦嵩?我叫王海,你忘了吗!” 花花叹了口气,她犹豫了一下,说:“算了,今天先不打针了。你自己缓一缓,我在这里陪着你。” 秦嵩听着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对目前的情形做出了大致的判断:这大概又是一场梦。 秦嵩又想到了那条短信,那个h和u。 他盯着花花的眼睛,突然张口问道:“你姓什么?” 花花无奈地摇摇头:“这段对话我们每天都要重复一遍,现在我又要重复第n+1遍了……” 秦嵩戒备地看着她的嘴巴。 花花轻轻地拍了拍秦嵩的肩膀:“秦嵩,我姓花,我叫花遇西,是你的主治医生,你是我的患者。你清醒的时候一般称呼我花花。这里是明都市精神病院,你已经在这住了两年了……” 秦嵩反应了足足五秒,突然笑了起来。 笑够了,他抛出一句:“胡言乱语,去你妈的。” 花花不说话,扭头看着墙壁。 秦嵩:“我手机呢?” 花花:“秦嵩,现在还没到使用手机的时间。” 秦嵩:“秦嵩秦嵩,秦你妈的嵩,老子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你最好赶紧停下!” 花花帮他整理了一下皱了的床单:“要不你再睡一会儿,今天你不清醒的时间有点长……” 秦嵩觉得无比好笑:“不清醒?我现在怎么就不清醒了?那你告诉我清醒的世界是什么?” 花花突然说:“你讲讲你现在的生活。” 秦嵩:“讲什么讲……我看你他妈的才是个精神病?你现在这叫非法拘禁!” 花花:“你是不是有个好哥们,叫胡横?” 秦嵩愣了一下,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没有。” 花花:“我知道,你一直认为自己杀过人,改名换姓叫王海。在你的认知中,你的前妻叫何倩,情人叫黄媛瑞,你用一只烟灰缸杀死了她……我这样讲,你相信我了吗?” 秦嵩的目光变得冰冷。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 花花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白治疗了。” 秦嵩歪着头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朋友的名字?” 花花仿佛怕秦嵩的反应太激烈,她把凳子往后挪了挪,重新坐下来:“秦嵩,我不仅知道你的朋友叫胡横,还知道你现在认为自己叫王海。” 她清了清嗓子,关切地看着他:“你本该拥有一段完整而幸福的人生,可惜你最好的朋友胡横在你们十四岁那年为了保护你被小混混打伤了。原本他只是头部受伤住院,可惜一段时间后伤情恶化,他去世了。从那时候起,你的精神就出现了一些……状况。” 秦嵩狠狠剜了她一眼,手脚又激烈而徒劳地挣扎了一番。 花花的目光里饱含惋惜:“两年前你转院到这里,我成为了你的主治医生。我发现在你的幻想中,你在另一个世界里正常生活着。在那个世界里,你有事业,有家庭,胡横还陪伴在你身边,你过着幸福的生活……” 秦嵩警惕地盯着她的眼睛,嘴角绷得很紧。 花花伸手摸了摸桌上的水杯:“每当沉浸在幻想世界里,你的心情都很愉悦,你在幻想中的世界里是个成功人士,所以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把你完全治愈,我们的现实生活都未必有你幻想中的世界幸福,你说呢?” 秦嵩还是不说话。 花花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可惜后来,你的幻想世界出了问题。你幻想出了一个外遇对象,后来又幻想出了第二个。你对第二个外遇对象没有什么执念,很快就放弃了她。然而对第一个幻想对象你仿佛有些放不下。在那个世界里,她一直在发疯般地纠缠你,后来你杀死了她。” 秦嵩冷笑了一声:“你是上帝,还是蛔虫?就算你是个精神病医生,也不会直接看到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撒谎都不会,简直是一派胡言。” 花花被骂却不生气,她大度地说:“今天你状态不好,又不认我了。其实平时你很相信我的,你会给我分享你幻想中的世界,甚至我也在那个世界里扮演着你同事的角色。” 她又说:“自从你在幻想中有了出轨的经历,你的状态就变得越来越差。你时常对我说你收到了匿名信、未知号码的短消息,你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拿起桌上的一只小玩偶,秦嵩仔细看了一眼,那是个女性造型的手办。 花花说:“就是这个小玩意,你曾认为这是你的妻子,你还给她起了名字,叫何倩。” 花花又拿起桌上的另一只女性造型的手办:“这是你幻想中的一个外遇对象,你给她起名叫张琼。” 秦嵩暗暗吸了口气。 随后,花花拉开抽屉,从抽屉深处掏出一个东西,放到秦嵩眼前:“这,就是你心里那个过不去的坎儿。” 秦嵩瞟了一眼,这也是个女性造型的手办,只不过比前两个更精致美丽,像个迷你洋娃娃。 花花摸了摸这个迷你洋娃娃的脸,说:“你认为她是一个疯狂又美丽的外遇对象,也给她起了名字——不过她的名字源自于现实生活。在你的幻想中,你们时常发生争吵,最后你把她关在了抽屉里。” 秦嵩的眼珠快速左右转了两圈,他努力判断着这一切的真伪。 花花继续说:“你认为这是杀死并掩埋了她,自己则成了一名逃犯。你还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王海。不过你似乎认为自己没能力独立完成这一切,于是胡横成了你幻想中的帮手,你没信心去完成的事情,他都帮你完成了。” 花花又把迷你洋娃娃放回抽屉里:“有几次我想帮你收拾桌子,把它从抽屉里拿到桌面上。结果你反应特别激烈,一直哭喊着说她从土里爬出来了,最后我只好又把她放回了抽屉里。” 秦嵩平静地问:“你说完了么?什么时候能把手脚给我解开?” 尽管花花说出来的话已经让秦嵩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他还是丝毫不相信这荒谬的一切。 他清晰地记得结婚的时候兄弟们闹洞房,拿着一面破锣在他耳边哐哐敲,何倩笑着帮他捂着耳朵。 他也清晰地记得刚开始创业那阵子,晚上他喝酒喝到被四辆出租车拒载。第五辆车的司机说“吐车上200”,下车前他就只好给了200。 细节不会骗人,秦嵩相信这不是幻想。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被花花这个女人知道的,她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把他塞进了精神病院,还要假装是他的主治医生呢? 秦嵩百思不得其解。 花花揉了揉脸:“你现在容易冲动,我还不能放开你。不过,说不定睡一觉明天你就好了。先吃饭,今天医院食堂做排骨了,你最喜欢了对不对?” 花花对着门喊了一声:“今天的盒饭你们领了吗!” 秦嵩屏住呼吸,往门口看过去。 那里挡了个屏风,上面画着几棵竹子,他根本看不到门。 过了几秒,门外一个飘飘忽忽的女声传进来:“哎,领了!” 花花又喊道:“302要两份!” 302?! 这个病房刚好就是302? 秦嵩感觉身上一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门“吱呀”一声开了,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地走出一个人,秦嵩只看了一眼就疯狂地大喊起来。 没错,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人,是黄媛瑞。 只是不知为何,她穿着一身护士服,脸上也不再是怨气丛生的模样。 她化了淡淡的妆,笑盈盈的。 秦嵩在床上像被扔进油锅的鱼一样拼死挣扎,黄媛瑞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花花赶紧站起来摁住秦嵩:“秦嵩,别怕,别怕,她是这里的护士!” 秦嵩稍微冷静了一下,又瞥了黄媛瑞一眼。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拎着两份盒饭站在墙角,怯怯地看着他。 花花帮秦嵩擦了把汗,柔声说:“秦嵩,你别怕,她是这里的护士,叫黄媛瑞。你小子看人家名字好听,硬是把她的名字安在了你的小玩偶身上。我知道,你幻想自己的外遇对象就叫这个名字,对不对?” 秦嵩惊恐地看了看黄媛瑞,又看了看花花。 花花从黄媛瑞手中接过盒饭,放在桌子上:“你看,她是来给我们送饭的,没有恶意。” 黄媛瑞惊恐地看了秦嵩一眼,扭头对花花说:“主任,我先走了?” 花花点点头:“嗯你先出去。” 黄媛瑞又回头看了秦嵩一眼,小步跑回了屏风后面。 秦嵩听到门又“吱呀”响了一声。 他竖起耳朵,却没听到走廊里传来其他病患和医生的脚步声。 这里太安静了,仿佛只有他自己。 花花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拆着盒饭。 秦嵩扭头看了看桌子上七零八落的玩偶,身体止不住地微微抖动起来。 他问了一个很蹊跷的问题,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花花,桌子上那个杯子……也是我的么?” 花花抬头瞅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哦,也是你带来的。你老抱着它不放,说那是你的烟灰缸。” 秦嵩缓缓看了花花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就好像身体的刹车坏掉了,秦嵩一直笑到整张床剧烈颤抖都不曾停下。 他的双眼笑出了眼泪,嘴角笑出了血。 纵使这样,他还在笑。 花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癫狂的样子。 终于,她慢吞吞地放下盒饭,凑上去看了他一眼——他双眼猩红,嘴角干裂,头发由于在床单上来回摩擦乱得像个鸡窝。 她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哎。” 秦嵩吸了吸鼻子,懒洋洋地看向她。 花花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嵩像个孩子一样大声说:“秦嵩!哈哈哈哈哈哈……” 花花歪头看了看他的样子,又问:“黄媛瑞你认识么?” 秦嵩点点头,笑起来:“瑞瑞是我最爱的小宝贝,我杀了我的小宝贝,嘻嘻嘻嘻……” 笑着笑着他又换上一副愤怒的表情:“但她也是个贱人!她毁了我,你说我不该搞死她吗!” 花花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 “你休息,我先走了。” 秦嵩仿佛听不到花花说话,还在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花花走到屏风后面,开了门。 门外是花花家的客厅。 是的,花花家有两个卧室,平时房门紧闭。打开门,一个是按摩房,一个是“病房”。 黄媛瑞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用手撑着脑袋望着花花。 花花朝卧室努努嘴:“他现在疯了。” 黄媛瑞笑着点点头,用鼻子喷出烟雾。 花花甩出一个纸杯,倒了点水:“家里有猫,别在家抽。” 黄媛瑞听话地把烟摁灭在纸杯里:“ok。” 她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站起来,推门进了“病房”。 秦嵩还在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看到黄媛瑞进来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瑞瑞……不是,是黄护士,嘻嘻嘻嘻……过来,让我看看你。” 黄媛瑞扭着腰走上前去,笑吟吟地握住了秦嵩的手。 她俯下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嗯,老公,你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还是没变过。” 她趴到秦嵩的耳边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秦嵩意犹未尽地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她说,bgo。 第32章 胡横(一) 秦嵩疯了。 胡横带他回了a城,安排他住进了a城最好的精神病院。 看着秦嵩疯疯癫癫的样子,胡横走出病房,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胡横当然没有死在14岁那年,那只是花花对秦嵩的讲述。至于花花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告诉他,这点我们后面再讲。 那……胡横又在秦嵩的人生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这要从他的母亲胡咏兰说起。 先前,我曾提到过胡横对自己母亲胡咏兰的评价—— “我妈是个很傲气的人,她总是端着,包括对我。” “她也是个很拧巴的人,心里想的,嘴上说的,手上做的,永远都是三个不同的方向。” 确实如此,胡横很了解自己的母亲。 胡咏兰年轻的时候也曾算是个五官明艳大气的骨相美女。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一眨眼两排浓密的睫毛就像蝴蝶一样翻飞。她还拥有一个高挺又骄傲的鼻梁,这让她的脸不论从什么角度被观赏都别有一番气质。 她非常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朋友,不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没什么社交圈子。 久而久之,身边大部分人都觉得她不合群,他们私下里给她贴上了“古怪”、“傲气”、“不正常”的标签。 很多男人第一次见到胡咏兰都会被她不俗的外貌吸引,但跟她接触几次就都觉得她像个内向的哑巴,从而慢慢削减对她的兴趣。 胡咏兰一直长到24岁都没谈过恋爱,这时她身边很多同龄人的孩子都已经在牙牙学语了。 不过,胡咏兰有一个男性朋友。 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从小相处到大的青梅竹马,唯一能听到她像正常人一样侃侃而谈的人,他的名字叫秦志远。 因为两人的母亲关系很好,所以秦志远和胡咏兰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多年来,他在胡咏兰的生活里担任了多重身份,对胡咏兰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他们从孩童时期开始相处,直到一起变成了少年和少女。自从对“爱情”这件事有了意识后,两人就对彼此萌生了好感。 在25岁那年,胡咏兰正式和秦志远谈起了恋爱。 不过两个人并不是自然而然、心照不宣地走到一起的——胡咏兰太害羞也太被动,她像个娇羞的果仁一样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壳子里。秦志远软磨硬泡了足足两个多月,胡咏兰才微微点头,同意跟他做恋人。 这件事在秦志远心里埋下了不满的种子。他原以为两个人是郎情妾意、你情我愿,戳破窗户纸就是一句话的事,无须谁对谁表现得太热烈。 结果他从表白心意到确定关系却用了60多天。明明在感情上两人是双向奔赴,在行为上倒显得像是他对胡咏兰一厢情愿一样。 秦志远的朋友屡次拿这件事嘲笑他,说他和胡咏兰就好像一条饥渴的狗追一只害羞的兔子——他们都以为这种青梅竹马的关系,想在一起只需要一封表白心意的情书就足够。 秦志远面对这些调侃并没有说什么,依然用心对待着胡咏兰。 当这段恋爱进行到一年多的时候,按理来说已经可以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两人却迟迟没有向前推进的意思。 为什么呢? 秦志远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能感受得到,胡咏兰虽然嘴上从不说爱,也不会讲任何甜言蜜语,但她很爱自己。不夸张地说,自己也确实待她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胡咏兰很渴望结婚,所以卡着进度的人不是她。 不是她,那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秦志远开始思考两人这段感情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他感觉和胡咏兰相处很累。 心情平和的时候,她会多跟他说几句话,两人也能正常聊天和谈笑风生,这和别的情侣一样。 可一旦惹到她,让她生气,那麻烦就大了——她会把嘴巴死死地闭上,头像牛犊一样蛮横地扭到一边,连个眼神都不给秦志远。 秦志远这时候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转着圈地围着她哄、劝、解释、道歉、认错、作保证…… 一套流程重复好几次,直到他满头大汗、口干舌燥,胡咏兰才会委屈地投来一个谅解的眼神。 秦志远知道,女孩子需要哄。可是他真切地感受到胡咏兰比这世界上99的女孩都难哄。 太难哄的性格,就把两个人的地位变成了女王和奴仆。 秦志远经常感觉她一生气自己就成了那个奴仆。更要命的是,她经常生气。 秦志远不怕她生气,就怕她生气还不给个解释。 她可以藏起来,可以从他的世界离家出走,但秦志远只求她躲起来的时候给他留下一点去找她的线索,给他一点台阶。 都说小孩子喜欢玩躲猫猫是渴望被大人找到,可胡咏兰生气时的“躲猫猫”却像是永远不想再被秦志远找到。 后来,秦志远哄累了。有一次他直接把生着闷气的胡咏兰留在了大街上,一个人气冲冲地走回了单位宿舍。 半夜,秦志远被咚咚的砸门声惊醒,他披上一件衣服拉开宿舍的门,看到胡咏兰满脸愤怒地站在门口,怨恨地盯着他的眼睛。 月光下,秦志远看到胡咏兰满脸都是泪痕,两个眉毛之间因为长时间拧着眉头冒出了两道细纹。 他关上宿舍的门走了出去,刚想拉胡咏兰的手,她就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这下好了,哄她虽然很累,但不哄她后果似乎更严重。 这样疲劳的关系让秦志远根本不敢想象跟她走入婚姻生活会有多压抑。 秦志远文化程度有限,他不知道该套用哪些词汇去描述胡咏兰的性格,只知道自己真的好压抑、好难受。如果非要让他形容一下胡咏兰,他只能说出一个“犟”字。 但他并不想对胡咏兰提出分手。他们是从小到大的伙伴,青梅竹马——这看起来是最适合结伴踏入婚姻的关系了,周围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秦志远已经快28岁了,这在当时已经算大龄未婚男青年,他实在不想再花费时间和精力从零开始去认识一个陌生的女孩了。 如果跟哪个女孩谈恋爱都需要不停地哄、道歉、解释、认错……他宁愿对方是胡咏兰,起码自己已经知道该怎么讨她开心。 情浓的时候,两人也会依偎在一起聊一点未来的事。胡咏兰最喜欢讨论的话题就是—— “我们来商量一下,以后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秦志远不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好讨论的。老家人都说越普通的名字越好养活,他觉得到时候挑几个随处可见的字做名字就可以了。 偏偏胡咏兰很喜欢琢磨这件事儿,于是秦志远就陪她一起琢磨。 最后一次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秦志远认真地说:“我喜欢看山,也喜欢爬山。不如我们以后的孩子就用五岳来起名字,大气!” 胡咏兰扒拉着手指头问:“五岳是哪五个?” 秦志远想了想,回答道:“泰山,恒山,嵩山,华山,衡山。” 胡咏兰小声重复了一遍,疑惑地问:“这不才四个吗?” 秦志远:“啊?我明明说了五个。” 胡咏兰提醒他:“恒山你说了两次。” 秦志远笑了:“恒山和衡山是两座山!” 胡咏兰傻傻地眨了眨眼。 秦志远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你看,分别是这两个字……” 胡咏兰草草瞥了一眼,把头往旁边一扭:“我知道了,你觉得我没文化。” 秦志远赶紧把树枝丢掉,抓住她的肩膀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如果秦志远一直和胡咏兰将就着过下去,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可惜命运太顽皮,它给秦志远安排了一段插曲。 第33章 胡横(二) 秦志远认识了一个叫宋凤美的女孩。 她活泼,泼辣,大嗓门,话异常的多。 她是突然来到秦志远所在的单位的,男性同事都因为这股新鲜血液的加入异常躁动。 有宋凤美的地方就有了欢声笑语。她业务能力一般,但很喜欢上班的时候偷偷找人聊天、讲笑话,男人们都很喜欢和她相处。 秦志远一下就被她身上这股热烈的能量牢牢吸住了。他非常喜欢听宋凤美说话、大笑,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女朋友像她一样开朗,他的生活将会有多幸福。 宋凤美对秦志远也颇有好感,她有好几次都面带笑意地盯着他看半天,然后摇摇头转身走掉。 终于有一次趁着周围没人,秦志远忍不住问她:“你干嘛总对我摇头呢,我长得……很别扭吗?” 宋凤美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没有,我只是觉得太可惜了。” 秦志远:“什么可惜?” 宋凤美:“你很好,可惜你已经有……” 说到一半,她笑着摆摆手就走了。 秦志远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 这对秦志远来说有点太直接了,他险些招架不住。他原本已经习惯了胡咏兰那样不善表达的性格,现在突然碰上一个如此直白的女人,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渴望被爱,都需要感受到他人表达出来的赞许和爱意。 秦志远不懂这个道理,但他从宋凤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身上发出来的光。 这次对话之后,秦志远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射到了宋凤美身上。 宋凤美的笑容给了他一种备受重视的感觉,每当她的眼神忽然对上他的眼神,他都感觉像被电了一下,就连普通的自己也突然变得不普通了。 他不在乎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总之,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来二去,秦志远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开始偷偷和宋凤美交往。 宋凤美给了他全新的恋爱体验,秦志远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样主动而热烈地表达爱意,原来男人也可以像女人一样因为被调戏而感到不好意思。 两人维持了不到三个月的地下恋情,宋凤美就怀孕了。 她开始不满足于现状,直白地告诉秦志远,他现在必须在她和胡咏兰之间做出选择。 这个时候已经有几个同事偶尔看到两人一起吃饭和散步,流言蜚语慢慢散开了。 秦志远开始为难,他让宋凤美给他点时间考虑考虑该怎么办。 一周后,秦志远鼓起勇气在餐桌上向胡咏兰说出了要跟她分开的决定。 胡咏兰一句话都没说,她抿着嘴盯着秦志远的眼睛。 秦志远知道,她想问“为什么”。 是的,就连要分手的关头,她都不愿意表达几分真情实感,依然那么沉默。 他自顾自地说:“我想我们两个人的性情并不合适,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开心一点,多跟我说点话。” 胡咏兰不说话。 秦志远叹了口气:“我总是猜来猜去,太累了。我们都讲中文,我却像你的翻译。” 胡咏兰不说话。 秦志远无奈地说:“你看,就像现在这样。” 胡咏兰不说话。 秦志远:“我也需要你的爱,你爱我吗?” 胡咏兰不说话。 秦志远舔了舔嘴唇,说:“你没有别的意见,那就这样了?” 胡咏兰还是不说话。 秦志远从凳子上站起来:“那我走了。” 胡咏兰依然坐着,一动不动。 秦志远看了她一会,走了出去。 胡咏兰对着桌上的剩菜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一句话也没说,一个电话都没给亲人或者秦志远打,就这么一直坐着。 其实她今天本来想告诉秦志远,她怀孕了。她原本想借着吃饭的机会跟他商量一下婚期。 胡咏兰反思了一晚上。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冰,秦志远就像一双手。这双手热乎乎的,想捂热这块冰,可惜到最后冰没化,手却冻伤了。 现在这双手要离开,胡咏兰心如刀割。 第二天她鼓足勇气去了秦志远的单位。 这是她第一次对秦志远主动。她想明白了,秦志远只是个男人,他不是个圣人,一直主动他也会累,他需要她的回馈。 这一次她要主动挽留他,她要告诉他——其实自己一直都对他有很深的感情,自己想象的所有关于未来的片段中都有他的身影,如果要选择一个男人相伴终生,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他。并且……他当爸爸了。 还没走到秦志远的办公室,胡咏兰就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这是怀孕带来的妊娠反应。 她捂着嘴巴转身去了他单位门口的公厕里,找了个坑位蹲下来。 厕所里有两个女工在聊天,一个南方口音,一个北方口音。 北方女工说:“……别光说那个小贱货,我看秦志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胡咏兰一下就绷紧了神经。 南方女工说:“狗喜欢吃屎,没一个好东西。” 北方女工压低声音:“小贱货好像怀孕了。” 南方女工的音量一下就提高了:“什么?!” 北方女工冷笑了一声:“她唯恐别人不知道,最近动不动就在屋里头干呕,还问我有没有话梅。这不摆明了说自己怀孕了吗?还暗示酸儿辣女,认定了怀的是个男孩呢!” 南方女工惊讶地说:“真是不要脸,还没结婚就这样,太不要脸了!” 北方女工:“你说她怀的是秦志远的种吗?” 南方女工:“呵呵,那可不一定了。谁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勾引谁呢,跟这个说两句,跟那个说两句,骚得要了命。” 北方女工:“可怜秦志远他对象了,跟了他好几年,结果到头来他是这种人。” 南方女工:“你说那个哑巴?我看她也是活该,整天看起来怪兮兮的,看谁都用鼻孔……别人欠她的?一天到晚那个劲的,活该!” 北方女工笑了起来:“咱不知道秦志远喜欢她啥,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女皇帝供着呢,哈哈哈……” 南方女工:“你说秦志远会选谁啊?他最后会跟谁结婚?” 北方女工:“绝对是宋凤美那个贱货啊,她都怀孕了!谁玩得过她啊。” 胡咏兰突然干呕了一下。 两个女工立马噤声了,提上裤子麻溜地走出了厕所。 第34章 胡横(三) 胡咏兰没有再去找秦志远。 她搬回家里,跟母亲一起住了五个月。 直到她的肚子渐渐大到会被人看出怀孕,她才又从家搬出来独居。 她打算瞒着家人生下这个孩子,那接下来五个月一定不能跟母亲见面了——所以她才在家装作云淡风轻地住了这么久。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果断把孩子打掉然后开启新的生活,没有人知道胡咏兰为何如此倔强。 在怀孕的这大半年里,胡咏兰养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怪癖。 事情的起因,是她由于孕期体内激素的变化有些便秘。 无法顺利上厕所的时候,胡咏兰就会攥着一卷卫生纸蹲着发呆。 她基本每天都会想到秦志远和宋凤美,以及宋凤美肚子里那个孩子。 她在心里管那孩子叫“小野种”。 每当想到这三个人,她的心里就一阵反感,紧接着肠胃就微微不舒服,有种想腹泻的感觉——最后竟然阴差阳错地解决了她便秘的问题。 这个办法屡试不爽,于是胡咏兰几乎每天上厕所的时候都开始在脑海里琢磨这三个人,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习惯,又形成了依赖。 脑海里不想着他们,她就上不出厕所。 渐渐地,她竟然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一种痛苦的快感。 痛苦的回忆、被背叛的感觉让她心跳加速,浑身冒汗,但她坚持每天都在心里复盘这种痛苦。 但凡胡咏兰的性格开放一点或者有几个知心朋友,都不会这样在家里内耗。 就这样,可怜的胡咏兰把自己一天天闷坏了。 胡咏兰个子比较高,骨架也大,按理说这样的体型生产会顺利一些。 然而她腹中的胎儿也很大——八斤六两,生产的时候她险些丢了半条命。 下不来床、走不了路的时候,她就把这一切都记在那对狗男女和小野种身上。 给孩子起名的时候,胡咏兰又想到了秦志远提到过的“五岳”。 五岳是哪五座山她压根就没记住,只记得其中有两座山名字的发音是一样的,秦志远曾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给她演示。 她记得那个发音是“héng”。 胡咏兰没什么文化,她不知道恒或者衡放在名字里都很有意义,只知道横竖撇捺的横。 于是这个世界上就有了胡横。 胡横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听话又可爱。 胡咏兰告诉胡横,他的父亲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胡横很孝顺,胡咏兰对他说的所有话他都认真听,认真做。 即便有了胡横,胡咏兰在家说话还是很少。她不仅不会对恋人表达爱,也不对胡横表达爱。胡横笑呵呵地讨她开心,她总是淡淡地看他一眼,顶多勾一下嘴角。 胡横讲的所有笑话她都说无聊,胡横讲的所有趣事她都要以此为案例对他进行教育。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胡横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讨好型人格。 胡咏兰没有因为踏入新的生活就放下对秦志远一家的执念,她的怪癖一天天变得严重了。 秦志远和宋凤美结婚的日子,孩子出生的日子,胡咏兰都记得无比清晰。 她甚至偷偷打听到了秦志远家那个小野种的名字——秦嵩。 她为两人的默契而惊叹——他们竟不约而同地从“五岳”里给孩子选了名字。 渐渐地,胡咏兰已经不能满足于单纯的打听,她还想用眼睛亲自去看。 她想买一副望远镜,又怕望远镜显得太突兀——不登高望远的人用什么望远镜呢,这好像摆明了告诉别人她有偷窥癖。 于是她换了思路,买了一个照相机。照相机的镜头能拉近距离,这和望远镜效果差不多。 秦志远一家住在哪、秦嵩在哪上幼儿园、他们一家三口周末会去哪条街买东西……胡咏兰对此已经烂熟于心。 一到周末胡咏兰就心情非常好,因为她又能开展她特殊的兴趣活动了。 这项“特殊活动”有趣又刺激。她通常会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激动地躲藏在秦志远一家三口的必经之路上等他们。 秦志远一家并不知道自己成了他人生活中被观察的主角,他们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更不会留意到角落里蹲守着的胡咏兰。 胡咏兰在照相机里清晰地看着他们三个人的一颦一笑,内心感到又嫉妒又满足。 再后来,她觉得这样把相机当望远镜用太浪费了,于是她开始按动快门,把视野里的画面凝固成一张张看得到摸得着的相片。 胡咏兰每个月都坐长途汽车去一趟外地,随便找个冲洗打印相片的地方,把相片冲洗好再回来。 她不敢去当地的照相馆,怕她的怪癖在认识的人中间传开。 胡咏兰的照片越积攒越多,直到塞满了她梳妆台的两个抽屉。 有一次胡横长了水痘请假在家休息,胡咏兰在单位上班。 胡横在家闲得无聊,从床上跳下来准备扫地。他很希望胡咏兰下班回来看到突然变得光洁的地面后能给他一句夸赞。 胡咏兰卧室的门被她关得严严实实。胡横握着扫把推门进去,开始认真地给母亲扫地。 扫到梳妆台下面的时候,胡横看到地上躺着一张照片,他认为这可能是母亲不小心遗落的。 他弯下身子捡起这张照片看了看,只见上面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孩。 胡横有点纳闷。 对着照片看了一会,他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打算把它放进去。 这一拉不要紧,满满当当的几大摞照片一下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胡横惊呆了,他把扫把扔在地上,开始伸手扒拉那些花花绿绿的照片。 他看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这才发现母亲一直以偷窥者的身份在记录着一个三口之家的生活。 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胡横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胡咏兰回到家里,胡横直截了当地问她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胡咏兰看了他一会,鞋子都没换就大步走进卧室,“哐当”一声摔上了门,又“咔哒”落了锁。 胡横在客厅里大哭起来,胡咏兰不理不睬。 胡横一直哭,又跑去敲卧室的门。 这时候,小小的他误认为照片上的男孩是母亲的另一个孩子,他怀疑母亲是不是很爱那个孩子,不爱他。 终于,胡咏兰把卧室的门打开,将胡横一把揪了进去。 胡横擦了把眼泪,看到那些照片都从抽屉里被母亲扔到了地上,零零散散,到处都是。 胡咏兰平静地对他说:“对,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胡横张了张嘴,又哭起来。 胡咏兰突然烦了,她随便捞起几张照片用力撕成碎片往床上狠狠一掷,大声吼叫起来:“你哭什么啊!” 胡横就不敢哭了,他努力把嘴闭上,喉咙一抽一抽的。 胡咏兰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他妈的容易吗,我他妈的做错了什么!” 胡横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个小孩……也是你的孩子吗?” 胡咏兰指着一张秦嵩的照片问:“你是说这个小孩吗?” 胡横点点头。 胡咏兰冷笑了一下:“他是个野种,是个孽障,是该死的祸害,畜生的崽子,他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胡横愣愣地看着秦嵩的照片,他不知道一个同龄的小朋友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母亲这样评判。 胡横鼓足勇气说:“妈妈,你不该这样说一个小孩,我们老师说家长应该……” 胡咏兰抄起一摞照片砸在胡横身上:“有什么该不该!” 她起身把窗户关上,转身走向胡横:“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个小畜生是谁。” 看着母亲大步朝自己走来,胡横竟然害怕得往墙角退了两步。 胡咏兰给胡横完整地讲了自己和秦志远的爱恨情仇,不管胡横是不是听得懂。 胡横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秦嵩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小的胡横竟然听明白了父辈人的这摊子事。 他是这样回应胡咏兰的: “妈妈,秦志远伤害了你是他的过错,可是秦嵩没错,你不该这样骂他。” 胡咏兰问他:“你觉得妈妈做错了是吗?” 胡横点点头:“你这样拍照……不好。” 胡咏兰的两个肩膀开始不停地颤抖,她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想不到,现在你也嫌弃我……” 胡横想张口解释,胡咏兰却把他推出了卧室,又把自己锁了起来。 她把自己锁了一天一夜没出门,胡横就在她门口守了一天一夜。 最后胡横熬不住了,他拼命敲门,叫母亲出来吃东西喝水。 胡咏兰躺在床上哑着嗓子说:“我知道我令人讨厌,你走,换个人叫妈,我自己死在这里。” 胡横又哭了起来,他开始给胡咏兰道歉。 “妈妈,开门,我错了。” “妈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翻你的东西。” “妈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妈妈,你别不要我。” 最后胡咏兰终于开了门。她双眼红红的问胡横:“你还怪妈妈么?” 胡横一把抱住她:“不怪了,不怪了。妈妈我想过了,你一个人养我太辛苦了,我不好,我不好……” 就这样,母子俩哭着和好了。 从这一天起,胡横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结巴。 第35章 胡横(四) 胡横上初中之后,有段时间胡咏兰突然很着急地要搬家。 新房子和旧房子的大小差不多,交通便利程度差不多,连到胡横学校和胡咏兰单位的距离都差不多,胡横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搬。 在新房子里住了一学期胡横才明白,原来这都是因为秦嵩一家人搬家了。 秦嵩一家在搬家之前,他们两家的小区不算远;可他们搬了之后距离就长了。 胡咏兰怕再也没法轻松地看到他们,这才抓心挠肝地找了个离他们近的小区紧跟着搬了进去。 这下好了,两家人的距离甚至比之前还近。 胡横对母亲的这种想法很无奈,但早就习以为常——他对母亲这些出格行为已经变得包容度很高。 胡横开始频繁在上学路上看到秦嵩。 虽然秦嵩不认识胡横,但对胡横来说秦嵩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胡横像屏幕前的观众,秦嵩则像电影里的主角。或许这部电影胡横并不感兴趣,但它却每天在家里被母亲循环播放……他早就已经耳濡目染。 渐渐地,秦嵩也开始注意到胡横。数不清楚两人在上学路上偶遇过多少次,终于有一天秦嵩主动跟胡横打了个招呼。 打招呼那一瞬间,胡横整个人像被针扎了一下。 秦嵩笑着说:“你是不是也初二的?” 胡横慌乱地左右看了看,回答:“啊……啊!” 秦嵩:“我就说看你眼熟!你应该是五班的?” 胡横眨巴眨巴眼睛:“啊!” 秦嵩:“那没错了,我们班和你们班一起在三楼的大教室上过美术课,我记得你。” 胡横咧着嘴干笑。 就这样,两个人干巴巴地聊了一路。 胡横能用“嗯”、“昂”、“啊”表达的,就一律用这三个字表达,他很怕秦嵩发现他结巴,他希望能给秦嵩留下一个好印象。 有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和第三次,两个人越来越频繁地一起上学和放学。 胡横说话很少,秦嵩也不在意,大部分时间都是秦嵩讲,胡横听。 胡横对秦嵩的感情很多元。 从家庭的角度出发,他对秦嵩很愧疚。这么多年以来母亲都像个吸血虫一样偷偷吸附在秦家背后,还曾用恶毒的语言咒骂秦嵩。 从朋友的角度出发,他很欣赏秦嵩。秦嵩聪明活泼有趣,还很仗义。 从血缘的角度出发,他很爱秦嵩,因为这是他的半个亲兄弟。 和秦嵩做了朋友之后,胡横感觉自己的世界渐渐变得多彩了。他走路不再总是低着头,对人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 又过了几个月,胡横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再结巴,能正常说话了。 他把对自己而言最难读的词“红领巾”像绕口令一样说了好几遍,每一遍都很清晰。 那天他异常开心,用零花钱请秦嵩吃了好几根冰棍,第二天秦嵩拉肚子拉到没能按时去上学。 这天两人放学后边往回走边聊天,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胡横突然发现胡咏兰正静静地站在小区的铁门边。 她手里拎着两袋馒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嵩。 胡横慌了,他扭头对秦嵩说:“我看到我妈妈了,我先回家了,你也快回家!” 还没等秦嵩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胡横就快速跑向胡咏兰,拉着胡咏兰往家走去。 胡咏兰被胡横拽着胳膊走出去好几步,头却定定地往后转着看秦嵩。 秦嵩跟胡咏兰对视了一下,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个女人,她这种眼神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见到他。 回去的路上,胡横走得很快,闷头不说话。 胡咏兰清了清嗓子:“那是秦嵩?” 胡横“嗯”了一声。 胡咏兰:“我刚好来小区门口买馒头。” 胡横憋着气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一起玩?” 胡咏兰愣了一下,说:“哦,那倒没有。” 胡横的心里突然窜出一股无名火,他猛然抬头大声说:“有话你就请直说!请不要让我猜,请不要阴阳怪气,你不想让我们玩就请直说!” 就连这些抱怨的话,他也要在每句中间插入一个“请”字。 像个机关枪一样发射了一通后,胡横又如同霜打的茄子渐渐蔫了下来。 “妈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我会那样冲动。” 胡咏兰看起来毫不在意:“哦,没关系,我支持你们两个一起玩。我看你一个人上下学挺孤单的,有个伴不错。” 胡横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胡咏兰加快脚步,开门把手里的馒头放在餐桌上:“我不饿,菜我刚才都做好了,在锅里热着,你取出来就着馒头吃。” 说完她就利索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胡横摆弄着温热的馒头,叹了口气。 他很了解胡咏兰的性格。她说不介意他和秦嵩一起玩,那就是真的不介意,所以他以后真的可以畅通无阻地和秦嵩玩了,不必担心胡咏兰心里不舒服。 但她不介意的原因并不是她所说的“有个伴不错”。只是有胡横作为纽带,她以后就更能每天畅通无阻地在小区门口近距离看秦嵩一眼了。 她关门不吃饭则并不是真的因为不饿,而是在因为胡横刚才突然朝她发火而生气。 胡横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语气和心态,这才走过去敲胡咏兰的门。 “妈妈,开门,刚才是我错了,你别不吃饭……” 这令人窒息吗?对于胡横来说还好,他早就习惯了。 如果连他自己都觉得窒息,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人要想过得舒心就免不了多多哄骗自己,这样才能稀里糊涂地往下过。 还没习惯这一切的时候,胡横总会觉得自己生活在一口枯井,或者一只罐头瓶里。 该怎么去形容这种生活呢? 他想,如果他生在一个三口之家,或者四口之家,或者更多……如果其中一个人生气了,总有另外一个,另外两个,另外三个人可以安抚和规劝。 有人的地方就有了小小的生态环境。人越多,人们之间的互动就越是由点及面、由线及网。 也就是说,胡横认为更丰富的家庭环境、更多的家庭成员,或许会具备更棒的抗压能力,日子也会更加多姿多彩。 然而他的家里只有两个人——胡咏兰的娘家早早地就因为她未婚生子跟她断绝了关系。 每天没事做的时候,母子两人就是大眼瞪小眼,胡咏兰闹情绪的时候也只能靠胡横一味地哄。 当然,也有他哄不了的时候,那胡咏兰就会跟他冷战。 这种生活就像对着墙打乒乓球,再怎么打也出不来新花样。 胡横小时候总是莫名感觉很绝望,像一辈子走不出一场黑夜一样绝望。 他恨胡咏兰,但他知道他永远不能抛弃胡咏兰。就像他只有胡咏兰一样,胡咏兰也只有他。 他也恨秦志远,因为是秦志远出轨才导致家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个。 但他对秦志远的恨有些虚无缥缈——恨要建立在爱上,可他甚至都不认识秦志远。 记忆中,胡横只偶尔对胡咏兰发过几次脾气,但每次发脾气不超过半小时他便会被席卷而来的愧疚折磨得痛哭一场。 现在不同了,胡横又得到了一个小小的亲人,一个同龄的哥哥。 这种感觉就像是给沙漠里行走的旅客塞了一杯冰可乐在手里,胡横的世界一夜间就炸满了彩色的烟花。 胡横在心里暗暗发誓,会一辈子对秦嵩好,会像对待胡咏兰一样对待秦嵩。 秦嵩说的任何话他都会听,任何需要他的地方他都会帮忙。 胡横也在无聊的时候思考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比如他更爱胡咏兰还是更爱秦嵩,再比如世界末日来了他只能救一个人,会选谁呢? 是选择生养自己但性格古怪的母亲,还是选择有一半血缘但志趣相投的哥哥? 这种问题太折磨人,胡横不愿多想。 不过能有机会去思考这种问题还是令胡横很幸福——这起码证明他现在有两个亲人了。 第36章 胡横(五) 高考后,秦嵩和胡横去往了两个不同的城市上大学。 胡横本科毕业就留在当地工作了,直到后来胡咏兰说自己身体不好他才辞职回到a城。 于是他和秦嵩又开心地重聚了,胡横很享受那段时间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胡横突然发现秦嵩出轨了。 那时候他很震惊。 让他震惊的不是出轨这件事本身,而是秦嵩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出轨”在胡横看来犹如洪水猛兽,粉红骷髅。由于父辈的出轨,他有很多年都和母亲过得无比凄苦。 也正是因为如此,胡横才一直没有跟女孩子谈过恋爱。他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有种天然的恐惧,潜意识里总觉得所有爱情都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然而秦嵩和他完全不同,秦嵩发生出轨行为的时候就好像端杯喝下一口水一样稀松平常。 胡横努力劝了,秦嵩置若罔闻。 那几天,胡横第一次在心里厌恶秦嵩。 再好的老夫老妻在一辈子的相处时间里都免不了有过几次想要掐死对方的冲动,好兄弟也是一样的。 胡横认为这就是基因的力量——秦志远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爸爸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出轨这件事甚至都不用秦志远教,秦嵩自己就融会贯通了。 可是这件事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胡横在秦嵩一天天的越轨行为中渐渐习惯了这一切。 不知不觉中,他又放下了对秦嵩的不满和厌恶,开始听秦嵩讲述和黄媛瑞的“浪漫日常”,开始帮秦嵩布置黄媛瑞的专属房间,甚至开始跟这两人一起吃饭。 黄媛瑞喜欢用玫瑰味的香水,每次一起吃饭胡横都会被那股玫瑰味搞得头晕目眩。 再后来事情就变得越发离谱——秦嵩又出轨了张琼。 年少的时候,胡横包容了母亲的不正常。 中年的时候,胡横又包容了秦嵩的不道德。 这种包容让他痛苦又幸福——因为有爱才会包容,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亲情和家人的意义。 胡横扪心自问这辈子没对不起任何人,可唯独想到一个人他会觉得满心愧疚,这个人就是何倩。 胡横对何倩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他只是欣赏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她是个好女人。 秦嵩的背叛本身就是对何倩的严重伤害,不论何倩是否知情。胡横心里很清楚,自己对秦嵩的纵容和配合无异于助纣为虐。 也就是说,秦嵩给何倩造成的每分伤害都有他胡横的半份功劳。面对秦嵩的不道德,胡横的不作为本身就是一种反向的作为。 每当深更半夜想到何倩这个人,胡横都会难过到失眠。 这天,黄媛瑞又要来找秦嵩。秦嵩安排胡横给302布置了一个香薰机。 黄媛瑞到了之后,她和秦嵩在302里温存了一下午才慢悠悠地出门吃饭。 傍晚,胡横本来正坐在天丰酒店的办公室吃外卖。这时候前台姑娘给他打电话,说新来的同事弄丢了一张发票,问胡横现在该怎么办。 胡横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走到前台开始核对发票。 这时候酒店一楼的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 胡横听到电梯的声音本能地抬头扫了一眼,没想到却看到何倩匆匆从电梯里出来,闷着头往门口去了。 胡横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犹豫着叫了一声:“嫂子……?” 何倩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前台姑娘好奇地问:“胡总,你管谁叫嫂子呢?” 胡横敷衍着说自己看错人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酒店的大门。 幸好何倩还没走远,胡横赶紧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他在背后观察了一会,终于确定下来——那就是何倩。 那一瞬间胡横顿时感觉大事不妙,手心唰地渗出来一层冷汗。 他赶紧跑回去查看监控,结果在监控的回放里看到了一个更恐怖的事实—— 何倩上午就进了302,一直到刚刚才出来。 这下胡横整个人懵在了电脑前。 这一上午加一下午,何倩是怎么在302和秦嵩黄媛瑞共处一室的? 更离谱的是,这么长时间他们居然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胡横抓起手机就想给秦嵩打电话,犹豫了一下又重重放下手机。 他回到办公室,把自己锁了起来。 他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何倩到底想做什么,他不能太冲动地把这一切搅乱。 胡横冷静了一会,打开手机开始浏览一些关于出轨的帖子。 看了很多网友的发言之后他惊讶地发现,居然不是每个被背叛的妻子都会选择离婚或者报复丈夫——少部分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她们为了稳定的生活,充裕的经济或者完整的家庭,可以忽视背叛带来的耻辱。 每个人在意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 胡横想,何倩会不会就是这样的女人呢? 她上午就进入了那个房间,秦嵩黄媛瑞却傍晚才说说笑笑地出去吃饭,这说明何倩不是专程来撞破他们奸情的。 她现在就像网上说的那样,正在装作毫不知情。 胡横现在更加认为自己不该捅破这一切了。 但同时他也很好奇:何倩到底要做什么呢?如果她已经发现秦嵩出轨并决定装作不知情,那又为什么要偷偷潜入302呢? 从这一天起,胡横一有空就守在监控前面。他相信何倩绝既然来了这里,心里就一定有自己的行动计划,他想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其实胡横心里隐约有答案。他能想到何倩大概是想获取一些秦嵩出轨的证据,这样在离婚的时候能更好地惩罚秦嵩。 于是胡横又犯了难:捅破何倩的行动无异于把助纣为虐发挥到了极致。她都已经是受害者了,自己真的要害得她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吗? 可放任何倩这样做下去不告诉秦嵩,这又算是对不起兄弟。 他对这件事日思夜想,折磨了自己一个星期才终于做出了决定:不告诉秦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胡横想明白了,自己如此厌恶出轨却能包容秦嵩出轨,这是他对秦嵩的兄弟情分。 但秦嵩出轨之后将会背负什么样的后果,这要由何倩说了算,他胡横不能插手。 假设秦嵩真的因为出轨而付出代价,那也是他与何倩之间的事情。 他可以因为兄弟情放任秦嵩出轨,但不能因为这份情义扰乱了该有的因果。 才刚刚想通这件事没多久,胡横就又有了新的发现—— 他在监控里看到了何宇川。 准确地说,何宇川出现在监控里的那天胡横刚好在焦头烂额地忙别的事情,连续好几天没顾得上看监控,他是几天后检查监控的时候才看到何宇川的。 这一天的监控内容尤其精彩:先是何倩进入了302,再是张琼进入了302,最后黄媛瑞也赶到了302。 看完这段内容,胡横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觉得幸好自己当天没顾得上看这段录像。要是早知道那房间里如此“热闹”,当时在面对黄媛瑞那番刁钻的质询时他一定满头冷汗,谎都撒不连贯。 那天何倩很谨慎,她并没有与何宇川一起进门,两人是一前一后进入酒店的。 胡横之所以能注意到何宇川这个小角色的存在,是因为他发现何宇川上了三楼之后没有进入任何一个房间,而是一直坐在电梯口的椅子上玩手机。 他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因此又查看了酒店外的监控,这才发现何宇川与何倩是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的。 胡横很疑惑。根据秦嵩的描述,何倩是个性格内敛的女人,从来没有什么男性朋友。 难道……何倩也出轨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胡横看到何宇川的第一眼就感觉这不是个省油的灯。 胡横动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初步调查了何宇川,惊讶地发现他竟然跟何倩一个姓氏,是何倩的堂弟,之前一直呆在松潭市,最近几个月才出现在a城。 但他原本不姓何,最初与何倩也不是一家人,两人实际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所以,何倩竟然让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亲自陪她来调查老公出轨这种私密的事情? 胡横感受到了几分不对劲。 他联系自己在松潭的朋友又深入了一番对何宇川的调查,这才搞明白何宇川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为此,胡横一共去过松潭三次。 当年何宇川被文天雪包养之后很狂妄也很高调,当地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两人的事情,这简直是给胡横的调查添砖加瓦。 何宇川当时得罪的人也很多,胡横甚至还拿到了几张何宇川和文天雪手拉手逛街被偷拍的照片。 胡横这才逐步猜到何宇川接近何倩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他认为人的秉性是一贯的。与其让他相信何宇川现在回到a城是要重新做人,真心帮助被背叛的表姐讨个公道,他更倾向于相信何宇川是想趁此机会大捞一笔。 秦嵩同时出轨了两个人,何倩已经全发现了,所以他俩的婚姻大概是注定玩儿完了,胡横知道他们一定会有离婚的一天。 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两人之间不论谁获益,谁吃亏,那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假如秦嵩吃亏何倩获益,胡横会因为何倩获益而减少几分内心的愧疚。 假如何倩吃亏秦嵩获益,胡横也顶多骂他一番。那毕竟是亲兄弟,胡横认了。 但要是让何宇川这个搅屎棍子横插一脚进来,肯定是让秦嵩何倩同时吃亏……那算怎么回事?! 胡横从未如此生气过。 他怒气冲冲地给何倩写了一封长长的匿名信,把自己调查到的何宇川的过去全部添油加醋地写在了上面,又附上了几张何宇川和文天雪的照片。 他相信,何倩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女人,她看完这封信绝对会认清何宇川的真面目。 假如她认不清,那也无所谓,他会再写一封更长的。 第37章 胡横(六) 调查何宇川、写匿名信的那段时间对胡横来说十分特殊。 首先是秦嵩的缺席——秦嵩竟然连着两天没去公司。胡横给他打电话,他说让胡横先帮他盯一盯,三天后他就正常回去工作。 这太反常了,秦嵩平时对工作很狂热,从未这样随意把公司撒手交给胡横。 然后就是母亲的缺席——胡咏兰突然说自己报了个旅游团,要跟团去旅游,紧接着就迅速收拾行李离开了家。 这也很反常,胡横从来都不知道她还有旅游的爱好。 就这样,胡横一边操心着公司的事情,一边调查着何宇川的事情。 几天后胡咏兰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又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胡横一头雾水:难不成跟团旅个游也有人惹她不高兴? 秦嵩也是奇怪,说好了三天就回来,胡横再次见到他时却已经是十天后了。 当时秦嵩的样子把胡横吓了一跳:他瘦得两颊都微微凹陷了进去,眼下一片乌青,头发如茅草一样又长又乱,泛着油光。 秦嵩说出来的话更是把胡横吓了一跳:他说就在过去的这十天里,何倩跟他离婚了,他净身出户。并且……他的父母发生车祸意外去世了。 秦嵩的父亲去世了,也就是胡横的父亲去世了。 胡横心里五味杂陈。 很多年后胡横回想这一天,他很后悔自己当时让秦嵩快点去跟黄媛瑞做个了断。 他当时太心急了,觉得秦嵩的人生受到了重创,一心只想快速带着秦嵩走出来,顺便催促秦嵩剪断这杂草般的婚外关系。 他哪能想到秦嵩带着恍惚的精神去跟黄媛瑞谈判,会发生那样的意外呢。 秦嵩上楼去找黄媛瑞后,胡横立马就回了家。 秦志远意外身亡了,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胡咏兰。 胡横没再去翻过胡咏兰的抽屉,但他能想到这么多年来胡咏兰应该一直在坚持偷窥秦嵩一家。 她明明已经退休了,却每天总有固定一小段时间不在家。嘴上说是出去和朋友遛弯,可她扭头又买了更新更好的相机。 这么多年她都这么过来了,胡横早就对她放任自由。 既然她喜欢这么做、习惯那么做,那就这样,毕竟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现在秦志远已经去世了,或许胡咏兰知道这件事之后就能发生一些改变呢? 胡横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他幻想着胡咏兰能对过去的仇恨释怀,说不定性格能变得开朗些。 回到家后,胡横看到胡咏兰卧室的门还紧紧关着。 他轻轻敲了两下:“妈,干嘛呢?” 胡咏兰瓮声瓮气地回答:“躺着看手机。” 胡横:“你把门打开,我跟你说个事儿。” 胡咏兰叹了口气:“啥事,隔着门说。” 胡横又晃了两下门把手:“你先打开。” 过了几秒,胡咏兰光着脚走过来打开了门。 她把半个身子斜靠在门框上:“说。” 胡横:“妈,你气色好差啊,不舒服吗?” 胡咏兰:“你快说,说完我要躺下。” 胡横就清了清嗓子,说:“秦志远死了。” 胡咏兰哆嗦了一下:“什么?” 胡横又重复了一遍:“秦志远死了,秦嵩告诉我的。” 胡咏兰盯着胡横的眼睛:“怎么死的?” 胡横:“他和他老婆骑着车子去买菜,在路上被渣土车给撞了,两个人都没了。” 胡咏兰出了会神,又问道:“后事办完了吗?” 胡横点点头:“办完了秦嵩才回来的,他太可怜了,现在成了孤儿。” 胡咏兰咽了下口水:“我有点渴,你帮我接杯水。” 胡横转身接了杯温水递给胡咏兰:“妈,以后你就不用再在心里怨恨他们了。事儿过去了,人也不在了,你该放下往前看了。” 胡咏兰喝了口水,皱着眉说:“往前看,你连个媳妇都不找,我往哪看?再过几年你就四十了。” 她把杯子塞回胡横手里:“终身大事自己上点心,我继续躺着了。” 说完她又把门关上,躺回了床上。 胡横叹了口气,瘫在了沙发上。 兄弟心连心,秦嵩遇上这么大的事,胡横也跟着难受。 这天晚上胡横凌晨一点才迷迷糊糊睡着,结果凌晨两点就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 他眯着一只眼睛抓起手机:“喂?” 秦嵩虚弱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你在哪?” 胡横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又放回耳朵上:“在家呢,咋了?” 秦嵩:“你旁边有人吗?” 胡横瞬间就清醒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旁边没人。发生什么事了?” 秦嵩顿了两秒,说:“我把黄媛瑞杀了。” 胡横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又迅速捂住嘴巴。 秦嵩轻轻“嘘”了一声。 胡横颤抖着问:“你在哪?” 秦嵩:“福元路有个正在施工的工地,你知道么?我把她埋在坑里了。” 胡横人都傻了:“这样能行吗……你,你为什么杀她啊?怎么杀的?” 秦嵩叹了口气:“我俩在302打起来了,失手。完事儿我在储物间找了个大袋子,把她装里面运到工地上来了。” 胡横:“怎么办,怎么办,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秦嵩没好气地说:“是我杀了人,不是你杀了人,你慌什么?” 胡横的困意彻底烟消云散了,他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冷静地说:“走廊监控,我去把监控删了!” 秦嵩:“对,你快去帮我把监控删了,我现在回家拿证件去。” 胡横停住动作:“拿证件干嘛?你要去自首吗?你别慌啊,要稳住!” 秦嵩:“你个傻货,自你妈的首,我躲出去!” 秦嵩去了新加坡。 秦嵩走后,胡横连续失眠了两天,一想到秦嵩他就心头一紧。 他每天都要心惊胆战地开车去福元路的工地转一转,还装作若无其事地约了公安局的朋友出来吃饭,帮秦嵩探口风。 幸运的是,没过两天那个掩埋黄媛瑞的坑就被填平了,胡横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又过了两天,他买了点纸钱,晚上开车到工地附近偷偷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烧了起来。 他一边烧一边喃喃自语: “小黄啊,下辈子好好找个人嫁了,别干这么危险的事儿了……” “小黄啊,老秦对不起你,我替他给你烧点钱啊,你在那边穿的漂漂亮亮的,别生怨气……” “小黄啊,你是多年轻的一个女孩子,真可惜……” 烧完纸,胡横感觉心里好受点了,又开车回公司加班。 秦嵩不在,有很多工作都需要胡横做,他干脆把工位上的东西都搬到了秦嵩的办公室里。 这时候时间已经很晚,办公楼的人都回家了,空荡荡的一排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胡横一个人。 他对着电脑看了一会就感觉眼睛发酸,于是滴了两滴眼药水闭目养神。 门口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步伐听起来很快。 还没等胡横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胡横揉揉眼睛,闻到了一阵熟悉的玫瑰味。 他努力睁开眼,只见黄媛瑞正静静站在他办公桌旁边看着他。 胡横发出一声大叫,猛地往后靠了一下,连带着凳子摔了个人仰马翻。 第38章 胡横(七) 黄媛瑞不动声色地俯视着胡横,胡横赶忙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来不及把凳子扶起来,呼吸急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媛瑞在他对面优雅地坐下来:“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胡横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非常痛,这竟然不是一场噩梦。 他蹲下身来假装拉凳子,偷偷打量了黄媛瑞两眼——她穿着一身素色连衣裙,素颜,额头上贴了一大块纱布。 胡横顿时感到一阵激动——她竟然没死,只是受了伤!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阴差阳错,但好在这条年轻的生命没有消亡在世上。这样一来秦嵩也不是杀人犯了,可以不用东躲西藏了! 但同时他又有几分后怕:就算秦嵩不是杀人犯,那也是杀人未遂。黄媛瑞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她能放过秦嵩吗? 胡横猛然意识到,这种情况下黄媛瑞活着甚至比死了更恐怖。 更恐怖的是,秦嵩这时候已经快要离开新加坡了。他正收拾行李准备回国,然后去往胡横的老家明都。 胡横简直要后悔死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在国外多呆一阵子! 他佯装淡定地坐下来,开口问:“这么晚了,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黄媛瑞打了个响指:“别装了。我问你,秦嵩在哪?” 胡横僵硬地摆摆手:“我不知道啊,我一直在加班。” 黄媛瑞摇摇头:“你根本不会撒谎,我懒得跟你废话。我再问你一遍,秦嵩在哪?” 胡横心虚地问:“你找他干什么呢?” 黄媛瑞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我找他,自然是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 胡横警惕地看着她:“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 黄媛瑞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胡横,我在给你机会。我和秦嵩之间的事情自有因果,你不要插手和阻拦,而且你也拦不住。” 她又说:“他该承担和面对的迟早都要来。你保护得了他一时,保护不了一辈子。” 胡横清了清嗓子:“那你就给他打电话或者去他家找他。你俩是一对,我是个外人。你来找我做什么?” 黄媛瑞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要你为我做两件事:第一,不要告诉秦嵩我还活着,你装作完全不知道。第二,告诉我他所在的位置。” 胡横有点生气了,他也拍了一下桌子:“你这套对我不管用!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听你安排!” 这一瞬间胡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第一次见到黄媛瑞的时候,他有种莫名的抵触和厌恶。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因为她是个小三才会带给他这种感觉,现在他突然明白,其实是因为他在黄媛瑞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母亲胡咏兰的眼神。 是的,黄媛瑞那眼尾微微上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和胡咏兰一样的光。 那种眼神夹杂着怨愤和执念,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扎在胡横的神经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胡横的气势无形中就一下矮了半截。 黄媛瑞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 她朝胡横走过来,笑着开口:“胡横你知道吗,当父母的只会培养出两种孩子。” 胡横不说话。 黄媛瑞自顾自地说:“一种是和自己一样的,一种是和自己相反的。” 胡横心里一紧,他想到了自己和秦嵩:秦嵩和秦志远一样,自己和秦志远相反。 所以,她是在暗喻自己和秦嵩吗……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秦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的呢?就连秦嵩本人都不知道! 胡横抬起头来,看着黄媛瑞的眼睛。 她绕着胡横的椅子轻轻踱步,又说:“我其实很欣赏你,因为你就是那种和父母相反的孩子。” 胡横:“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黄媛瑞温柔地看着他:“你很好,真的。” 她又扭头看着窗外的月亮:“我就不同了。” 胡横真的开始听不懂她说话了。 黄媛瑞叹了口气:“我真是不知道,你母亲那样偏执的性格,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好的孩子呢?” 胡横的脑袋“轰隆”一声。 他紧张地问:“你怎么会认识我母亲?” 黄媛瑞突然说:“我渴了,你给我点杯饮料喝?” 胡横感到很荒谬——这么紧张的对话,这么诡异的氛围,她居然要喝饮料? 他继续问:“你快说,怎么会认识我母亲?你到底要做什么?” 黄媛瑞面无表情地重复:“我渴了,我要喝饮料。” 胡横从抽屉里随便拿了瓶可乐放在桌子上:“给。” 黄媛瑞瞥了一眼,摇摇头:“你给我点外卖,我要喝咖啡或者果茶。” 胡横忍着怒火打开手机的外卖软件:“喝哪家?” 黄媛瑞托着腮:“都行,点个无糖的。” 胡横随便给她点了杯咖啡,放下手机:“现在可以说了吗?” 黄媛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什么啊,饮料我还没喝上呢。” 胡横心里的火又要冒出来了。他深呼吸了几次,硬生生压了回去。 黄媛瑞不说话了,低头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胡横用一只圆珠笔在桌子上“咔哒咔哒”地戳,煎熬地等待外卖。 他的桌子上放了一张和胡咏兰的合影,他越看心里就越焦灼。 二十多分钟后,外卖终于到了。 黄媛瑞慢悠悠地拆了包装,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拧着眉头说:“好苦。” 她把咖啡随便推到一边:“说正事儿。” 好了,她现在又迅速切换到一副要开会的架势。胡横真的不明白了,秦嵩当初到底怎么招惹上了这样一个诡异的人? 黄媛瑞认真地说:“前段时间我很忙,一直忙着想让秦嵩离婚。” 这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黄媛瑞看了一眼就接起来:“喂,我现在很安全,你们十分钟后再上来接我。” 胡横皱起眉头:“你在叫谁上来?” 黄媛瑞笑了笑:“哦,我请的两个保镖。我怕你杀了我,请保镖很合理?别打岔,我要继续说了。” 胡横懵了。 黄媛瑞两只手交叉在一起:“为了能让秦嵩离婚,我费了很大功夫去搞定张琼以及何倩。可是我发现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 “张琼这种的治好了也是流口水,何倩倒是个挺有意思的女人,不过现在她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今天不聊她。” “我很冲动。虽然我做事情有很多计划,但计划永远赶不上我情绪的变化。有好几次我都一时冲动,直接来到了秦嵩家附近想上门找何倩,好在我每次又都克制住没去敲门。” 说到这里,黄媛瑞神秘地笑了一下:“可是我却因为这几次冲动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你知道是什么吗?” 胡横不安地看着她:“我怎么会知道。” 黄媛瑞打了个响指:“我看到你妈妈在偷窥和跟踪秦嵩的父母。” 胡横的拳头在桌子下面微微攥紧了。 黄媛瑞轻轻摸了摸胡横桌子上和胡咏兰的合影:“你真的爱你妈妈,居然还在工位上放她的照片。” “令堂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哪怕现在年纪大了,也还是一副让人过目不忘的容颜。” 胡横感到很困惑:“你怎么会看到过我工位上的照片呢?” 黄媛瑞又笑了:“你们上班又不是24小时,我来过你们公司很多次。不过我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和秦嵩一起来,你懂的。” 胡横:“我妈妈只是个普通的小老太太,她怎么会偷窥跟踪别人呢,你看错人了。” 黄媛瑞:“长辈的八卦我才不感兴趣呢,好吗?我有好几次去到秦嵩家附近都看到你妈妈脖子上挂着相机到处转悠——是她自己撞到我眼皮子底下的。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四次呢?” 胡横又要张口辩解,黄媛瑞迅速打断了他:“这不重要,咱俩不用争。” 她又拿起刚刚嫌苦的那杯咖啡嘬了一口:“秦嵩一直跟他父母一起住,但前段时间他父母突然就换地方去他弟弟家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胡横点点头。 黄媛瑞说:“很巧的是,他父母搬家那天刚好就是我上门找何倩的那天。” “我原以为他们会很顺利的离婚,没想到他们一直在拖拖拉拉。” “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想赶紧告诉他。但这个贱狗把我拉黑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我甚至豁出去尊严去游乐场找他,追他,你能想象么?” 胡横挠了挠头:“你说东说西……这些跟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黄媛瑞:“有点耐心。” “在秦嵩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于是我又冲动了。我头脑一热,直接开车去了他弟弟所在的城市,想去找他父母当面谈谈。一个不孕不育三十好几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多岁年轻貌美的女人,我相信他们会劝秦嵩娶我。” 胡横感到不可思议:“你……不觉得自己很荒谬吗?” 黄媛瑞:“那你评判一个冲动的人冲动时的做法荒不荒谬?” 胡横又闭上了嘴。 黄媛瑞继续说:“一开始我在秦嵩他弟家附近等。我只知道他家的大概位置,还不够详细。也是很巧,我等了没多久就看到秦嵩的父母骑着车子出来了,于是我开车在后面慢慢跟着,脑子里琢磨着怎么整理语言。” 胡横有点能猜到她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了,他突然很想捂住耳朵。 黄媛瑞:“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你妈妈。由于在秦嵩家附近见过她很多次,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我并不关心你妈妈跟秦嵩的父母有什么陈年老怨,但她一直骑着电动车跟在秦嵩父母后面,这严重影响了我。” “她一直跟着,我怎么找秦嵩父母说话?她那辆共享电动车始终挡着我的视线,简直烦死了!” 胡横小声说:“然后呢?” 黄媛瑞说:“然后我就看到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 她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秦嵩父母的车子拐了几个弯,走到了一条偏僻空旷的路上,那里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只有一辆渣土车在轰隆隆地行驶。” 她伸手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秦嵩父母在前面,你妈妈在中间,我跟在后面。” “当时我的车油量不多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加油站,但又怕把他俩跟丢了,所以当时有点走神。”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妈妈那辆电动车已经把速度提到很高了,她径直朝秦嵩父母的车撞了过去。” 胡横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捂在嘴巴上。 黄媛瑞无奈地摊了一下手:“胡横,每次想到这件事我都觉得你妈妈真的很疯,比我还疯。电动车撞自行车——亏她想得出来,她甚至连头盔都没戴。即便撞上也是两败俱伤,她图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幸好你妈妈不开汽车,不然秦嵩他爸死得更早。” 胡横已经被这番话炸懵了,他试探着问:“撞上了……吗?” 黄媛瑞摇摇头:“没有,电动车的动静很大,秦嵩他爸立马发现了。他回头看了你妈妈一眼,表情很吃惊,然后他就用力朝旁边蹬车子,避开了你妈妈的电动车。” “可是紧接着,你妈妈像发疯的飞蛾一样又冲了上去,秦嵩爸爸的车子根本不敢停,他一路猛蹬,在路上歪歪扭扭地划着s弯。” “这个时候他俩的车离那辆渣土车已经很近了。我开始狂摁喇叭,但没一个人听到,没一个人理我,秦嵩父母那辆小破车被你妈妈的电动车一路逼着,直接冲到了渣土车边上的盲区。” “人家司机真是个怨种,根本看不到也反应不过来,直接就撞上了,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们连人带车子飞出去的。” “你妈妈也是厉害,速度都没减,毫不犹豫地骑着那辆电动车拐个弯就走了。” “说实话,我当时吓得不轻。” …… 胡横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黄媛瑞清了清嗓子:“hello?” 胡横毫无反应。 黄媛瑞:“我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一起吃瓜的,那些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是想告诉你,我的行车记录仪把这一切都拍下来了。” 胡横猛地抬头看着她。 黄媛瑞耸耸肩:“他父母是生生被你妈妈追着赶着才出事儿的。可怜那条路上没有摄像头,所有人包括渣土车司机都以为这是意外,只有我知道这叫谋杀。” 她拿出手机找到一个视频举到胡横面前:“你自己看。” 视频画面和黄媛瑞的讲述如出一辙。 胡横虚弱地缩在座椅里:“你想要什么?” 黄媛瑞:“帮我瞒着秦嵩,帮我找到秦嵩。” 胡横痛苦地闭上眼睛。 黄媛瑞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给你妈妈一个机会,也给我行个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胡横抓来一张卫生纸,擦了把头上的汗。 黄媛瑞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我准备走了。” 胡横小声说:“等等,等等……” 黄媛瑞又在椅子上坐下来。 胡横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对秦嵩做什么?” 黄媛瑞“噗嗤”一声笑了:“他都杀我了,我捡回来一条命,我就算杀了他都不过分?你觉得呢?” 胡横倒吸一口冷气:“你真的要杀他?” 黄媛瑞伸出两根手指对着天花板:“我保证不会杀了他。” 她又把手放下:“吓唬吓唬他还是ok的,我觉得我很善良,你说呢?” 胡横又开始流汗了。黄媛瑞不耐烦地说: “我跟你有商有量是我的礼貌,其实你根本没得选。” 胡横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办法让你见到他,但我求求你别杀他,可以吗?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着来,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黄媛瑞指指额头上的纱布:“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要求?”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我这还没让他偿命。” 黄媛瑞打开手机:“加个微信,我随时等你给我发他的位置。” 胡横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扫了黄媛瑞的二维码。 黄媛瑞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认真地看着胡横:“24小时之内给我发位置。另外,你如果让秦嵩知道了我还活着,我保证明天令堂手上就多一副银手镯。” 她拉开办公室的门,回头又补充了一句:“我有的是办法盯你,你最好别拿令堂的晚年开玩笑。” 第39章 胡横(八) 胡横冲回家砸响胡咏兰卧室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胡咏兰猛地拉开门,面带愠色:“这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 胡横伸手拉开灯,开门见山地问:“前几天你是真的出去旅游了吗?” 胡咏兰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她伸出一只手捂着眼睛:“废话。” 胡横红着眼睛低吼道:“我知道你去找了秦志远!” 胡咏兰慢慢睁开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胡横。 胡横哭了:“秦志远是你害死的!你故意把他逼到了大车旁边!你害死了两个人!” 胡咏兰静静地看了胡横半分钟,脑袋稍微歪了歪:“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横叹了口气,突然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胡咏兰环抱双臂靠着墙,灯光从她头顶打下来,胡横看不清她的表情。 胡横把头埋得很低:“妈妈,你杀人了,你这是杀人。” 胡咏兰蹲下身子,伸出两只手臂:“那你带我去自首,把我抓起来给我判死刑,反正活着也没啥意思。” 胡横愤怒地看了她一眼,问:“为什么!” 胡咏兰:“什么为什么。” 胡横:“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胡咏兰笑了:“有这股劲头你当初怎么不去问问秦志远,他为什么要对我们母子俩做这种事情?” 胡横:“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都三十多岁了!” 胡咏兰冷冷的说:“过去很多年就可以当作这事不存在吗?我只是在放下和不放下之间选择了后者,我有错吗?” 胡横嘴唇都在哆嗦:“可这是杀人啊妈妈,他虽然有错,可是,可是……就像一个人闯了红灯,那他就必须在路上被撞死吗?” 胡咏兰慢慢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那不然呢。已经闯了红灯,可不就要做好被收尸的准备么?” 胡横哑口无言。 他稍微冷静了一下,又抬起头来:“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对他动手,而且要跑出去那么远?这么多年来我没见你对他起过杀心,你现在为什么突然这样?” 胡咏兰伸出一只手捋了捋头发,在床边坐下来。 随着她的嘴唇一开一合,胡横终于完整地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本,胡咏兰并没有想杀秦志远,她几十年如一日地沉浸在对秦志远一家的偷窥中,隐秘感和刺激感就是她长久的舒适区。 她的舒适区第一次打破还是胡横在上初中的时候。当时秦志远搬家,突然之间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那次她紧跟着搬了家,没过两天就又开始美滋滋地进行她的偷窥行动了。 在胡咏兰的视角里,秦志远从来没发现过她的存在。她的侥幸心理简直要爆棚了,仿佛幸运女神也在包容她的小癖好。 因此她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大胆。一开始她还戴着口罩帽子遮遮掩掩,后来出门就经常忘记戴口罩,或者不知把帽子丢到了哪个角落……但胡咏兰总有种莫名的自信,认为不论如何自己都不会被秦志远看到。 事情出现转机是一个月之前。 秦志远在超市买蜂蜜,胡咏兰装作挑选酸奶的样子隔着几排货架偷偷瞄他。 但不知为何,秦志远突然抬头准确地看向了胡咏兰的方向。 胡咏兰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来一边假装看酸奶包装上的生产日期一边用余光看着秦志远的方向。 秦志远径直朝她走了过来,开口直呼她的姓名:“胡咏兰?” 看实在躲不过去了,胡咏兰这才勉强抬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嗯。” 说完她转身就想赶紧离开,这时秦志远站在她身后问:“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胡咏兰停住脚步,回头问他:“你说什么?” 秦志远左右看了看,确认旁边没人后,小声问道:“我最近已经发现好几次了……你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 胡咏兰冷笑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 秦志远:“哪里会有那么多巧合走到哪都能看见你?我又没跟着你,那可不就是你跟着我吗?” 胡咏兰:“胡说八道。” 秦志远:“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我人就站在你面前,你有话不妨直说。” 胡咏兰怪怪地笑了:“你猜呢?” 秦志远无奈地摇摇头:“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说话了。” 胡咏兰收敛了笑容:“是你自作多情。我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倒是自恋,硬说是我跟着你!” 秦志远有些生气了:“实不相瞒,不只是最近,这些年我陆陆续续看到过你很多次!我已经忍了很久,实在是感到忍无可忍才当面点破你。如果再看到你这样跟着我,我就只能搬家了!我不在a城呆了总可以?不在你眼前碍事!” 胡咏兰抛下一句“关我屁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超市。 胡咏兰没想到秦志远是认真的。 几天后她在秦嵩家附近“蹲点”,看到秦志远的儿媳妇何倩买了很多新鲜的菜和肉回来。 胡咏兰推测应该是秦志远家里要来客人,或者有谁过生日。 何倩做菜的香味很快就飘了出来,胡咏兰闻了几下,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这时候,秦嵩家门口又来了一辆商务车,胡咏兰看到司机下车和秦嵩一起搬运东西。 他们往车上放了几箱a城的特产,又拖出来两个行李箱往车上装。 宋凤美拎着一个塑料袋从屋里走出来:“哎,落下一个袋子!” 秦嵩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啥呀?” 宋凤美:“我的降压药!你给我放在我那个棕色的小包里。” 秦嵩点点头:“行,我给你放,你快进屋。” 胡咏兰猛然意识到:秦志远和宋凤美要出远门了! 他们要去哪?旅行?回老家走亲戚?还是……真的要搬家? 胡咏兰快速回了家,草草收拾了一点行李就出来了。 她约了一辆车,停在秦嵩家附近。秦嵩的司机拉着秦志远夫妇上路后,胡咏兰的车就一直跟在后面。 她无比期盼他们只是出去旅行,天就会回来。 然而秦嵩的商务车没有去高铁站和机场,而是上了高速。在高速上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这辆车才七拐八拐地开到了一处城乡结合部。 看着秦志远夫妇被秦宝接上楼后,胡咏兰拎着行李迷茫地下了车。陌生的环境让她感到惶恐和焦虑,她从未像这样独自出远门过。 她戴着口罩沿着路边慢慢往前走。这里一户户人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晒太阳的老人,晾衣服的妇女,拿着水枪互相追逐的孩童……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幸福生活里,没有一个人认识胡咏兰,没有一个人会跟她说话。 胡咏兰突然后悔来到这个地方了。 她在一旁找了个小旅馆暂住下来,在屋里待了两个小时就坐不住了,偷偷跑到了秦宝家楼下。 她蹲在绿化带边望着三楼秦宝家的窗户,却只能看到他们客厅里的吊灯。 胡咏兰被迫离开了舒适区,浑身如同千万只虫子啃噬着骨头般难受。 秦志远带来了很多行李,胡咏兰认为他一定会在这里住很久,甚至是定居。 胡咏兰不可能跟随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定居,她更找不到理由去骗胡横。 但是她也很难想象自己孤身一人回到a城后的生活——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没了,唯一的观察对象走了,那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没了”,而是跑了!他单纯是为了躲她!就算她搬到这里,他也还会换下一个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讲,秦志远抛弃了她两次,这是第二次。 这一刻,胡咏兰对秦志远的杀心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胡咏兰骑着一辆共享电动车停在秦宝家附近等候,口袋里装着一把刚买的水果刀。 她心里根本没什么具体想法,也没什么详细计划,她只想再跟着秦志远最后一次。享受完这次,她就随便找个什么机会冲上去,将这把水果刀简单地送进他的身体里。 秦志远做梦都想不到,就在昨天胡咏兰跟他几乎同时抵达了这个地方,更想不到她已经被他的躲避彻底激怒了。 秦志远骑自行车带宋凤美出来的时候完全没看到路边的胡咏兰,他们沿着一条小路慢悠悠往前骑着,胡咏兰启动电动车保持着一段距离,缓缓跟在后面。 几次右拐之后,两人的车子终于到了一条偏僻空旷的路上。 见周围没人了,胡咏兰心里一阵刺痒,仿佛这空旷的路段成了她和秦志远的专属天地。 她直接无视秦志远后座上的宋凤美,大声喊道:“秦志远!秦志远!” 秦志远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整个人仿佛被吓了一跳。他快速对宋凤美说了句什么,脚下更加用力地蹬起了车子。 宋凤美厌恶地回头盯着胡咏兰,扯着嗓子大声说:“你个老不要脸的贱东西,真是丢人丢到我们老家来了!” 宋凤美边喊边用手拍秦志远的后背想让他停车,秦志远不理不睬,专心向前猛骑。 胡咏兰深呼吸了一口,以最大的速度朝这辆单薄的自行车撞了过去。 …… 胡横不得不又思考起了那个问题: 当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他会救秦嵩还是会救胡咏兰? 他开始无比后悔自己曾为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绞尽脑汁——如今它竟然成真了。 胡横一夜没睡,在床边从天黑一直坐到天亮。 如果选择胡咏兰,那秦嵩只是会被黄媛瑞用她自己的方法“吓唬吓唬”。秦嵩欠她的,如今自己还,这似乎很合理。 但是如果选择秦嵩,胡咏兰一定会被法律审判。到时候不论怎么判,她的后半辈子都算是彻底完蛋了。以她那样的性格,说不定会立马冲动地做出残害自己的行为。 想通这件事之后,胡横突然感觉自己的头脑变得很清醒。 就这样,胡横在哥哥和母亲之间选择了后者。 巧的是就在他做出决定的这一刻,秦嵩刚好正踏上回国的飞机。 当时秦嵩在飞机上想了很多关于胡横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着两人的过去。 这一点很难解释,或许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的确存在着某些心灵感应——你在我心里上下翻涌的时候,我也正在你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胡横在明都有套房子,这点秦嵩早就知道。 其实胡横很想先让秦嵩去住酒店,这样按照黄媛瑞说的“跟他见一面”,他们两人只需要在酒店见面即可。 酒店里客人来来往往,黄媛瑞一定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而且住酒店就一晚上,第二天只要秦嵩换地方黄媛瑞就很难再找到他了。 可居民楼却不同——让她知道了秦嵩的长期住址,她跟他可就不是“见一面”这么简单了。 她说让胡横安排她和秦嵩“见一面”,难道就真的只是“见一面”吗? 胡横心里清楚,成年人的世界里白纸黑字盖了章的合同都有不认账的情况,更何况是一句口头的承诺呢? 黄媛瑞这样的人要想处心积虑躲起来,用很长一段时间去报复秦嵩,那秦嵩不被她弄死也要弄个半死,胡横根本就不敢想。 但胡横不能主动提出让秦嵩去住酒店。这很反常,秦嵩一定能感受到破绽。 可他没想到,当他硬着头皮让秦嵩去自己的房子里住时,秦嵩嫌当天晚上收拾房子太累,自己倒是提出要去住酒店! 胡横一下就看到了希望。 只要过去这一夜,他就会帮秦嵩转移阵地,确保黄媛瑞既能跟他“见一面”,以后又能找不到他。 这样一来,胡咏兰保住了,秦嵩也保住了,简直是万全之策。 胡横主动帮秦嵩订了酒店,还跟前台提前定好了房号,紧接着就把这些信息告知了黄媛瑞。 他给她打去电话,恳求道:“我发给你的是秦嵩的详细地址,他今晚就会住进这里。你有要跟他说的话就去!求求你看在我帮你的份儿上,把我母亲的视频删掉!” 黄媛瑞不耐烦地说:“我人还没见到呢就删视频?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胡横快急哭了:“那我等着,我等着你见到他,等你见到他了再删视频可以吗?” 黄媛瑞说:“可以,只要我见到他,我手机和网盘里的视频就都删掉。你以为我愿意留着你妈发癫的视频?看一次给我吓着一次,有病。” 胡横连忙说:“好好好,我等你消息!我等你!” …… 当天晚上胡横又没睡觉,捧着手机坐在床头等。 十二点半的时候终于有个电话打了进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秦嵩,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 “怎么了老秦?” 秦嵩哆嗦着说:“我撞鬼了。” 胡横立马明白了——黄媛瑞已经见到他了。 他顿了一下,说:“……你说什么?” 秦嵩压低声音:“我又看到黄媛瑞了。” 这句话让胡横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问:“什么叫……又?” 秦嵩告诉他,自己在新加坡时产生过幻觉,这是第一次。然而他刚才真切地在猫眼里看到黄媛瑞站在走廊里,这是第二次。 胡横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了。他干巴巴地问:“老秦,然后呢……” 秦嵩:“然后,然后我就喊了酒店的保安,可是他们来的时候走廊并没有人,而且这里的监控坏了。” 话赶到这里,胡横终于脱口而出他想说的:“换地方,今晚别住在那里了!” 秦嵩显得很痛苦,也很瑟缩,他说自己不论住在哪都能看到黄媛瑞,又说他想死。 争执了半天也安慰了半天,胡横把住址和门锁密码发给了秦嵩,要求他此刻立马换地方。 然而此时胡横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万一黄媛瑞就在这附近,万一她尾随秦嵩到房子里,那换地方还有什么意义? 挂了秦嵩的电话,胡横立马给黄媛瑞打了个视频。他要拖住她的视线和注意力,给秦嵩转移阵地的时间。 黄媛瑞接起来:“干什么?” 胡横装作很慌乱地样子:“你对他做了什么啊,他刚才被吓得跟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 黄媛瑞:“没做什么,叙叙旧。” 胡横:“我现在打他电话他已经不接了!你不会把他杀了?” 黄媛瑞:“杀人?你以为我是他吗?” 胡横:“可他为什么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黄媛瑞:“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她眯起眼睛,缓缓问道:“你对他说什么了吗?” 胡横做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为了我母亲的命我也不能说啊!” 他又严肃地说:“你放心,我在他和我妈之间已经坚定地选了我妈,而且你就算找他麻烦那也是正义的,我选择帮你就已经说明了我的立场和态度,你不用怀疑我。” 黄媛瑞冷笑了一下。 胡横:“你周围挺亮堂的,你在哪里?” 黄媛瑞:“在同一家酒店的另一个房间里。” 胡横:“那你……没冲动?你俩没发生什么肢体冲突?” 黄媛瑞:“只是简单叙了叙旧。你还有事儿吗?我要挂视频了。” 胡横赶紧说:“别别别!别挂!” 黄媛瑞厌烦地说:“你还要说啥啊,我现在头很晕!” 胡横提醒她:“姐姐,删视频,删视频。” 黄媛瑞:“哦,那我现在挂了视频通话删,可以?” 胡横:“不不不……我……你得证明你删了啊,不然我怎么放心!” 黄媛瑞尖声问道:“我怎么证明?我证明什么!” 胡横小声说:“你……你现在录个屏发给我,录屏证明你删了。” 黄媛瑞:“我明天上午录屏不行吗?你非大半夜的就要吗!” 这时候,胡横通过视频隐约听到走廊传来“嘭”的关门声,视频中的黄媛瑞敏感地抬头看了门口一眼。 他更大声地央求着:“我求求你了,你现在录,菩萨啊,女神啊,生死攸关,人命关天,一分钟都耽搁不得,我求求你了!” 黄媛瑞又往门口看了一眼,低头骂道:“你他妈真的很烦人,我都答应你了会删会删,你还非要逼我今晚就删,我给你讲了我现在头晕,看东西都打晃!” 胡横想了想,呜呜地哭起来:“啊……我我我我就一个妈啊……我妈进进进进去了我就也不活了……你也不活活活活了我也不活了他也不活了,咱们都不活了……啊……媛媛媛媛瑞啊……咋咋咋咋办啊……这日子我也是过过过过不下去了啊……” 胡横连续呜咽了几分钟,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黄媛瑞已经烦到了极点,她冲视频里胡横那张变形的脸怒吼道:“哭哭哭,你个大男人哭你妈哭!你有病啊!你是不是个变态啊!你哭就哭,结巴什么?!” 就在这几分钟里,秦嵩顺利出了酒店,还在路上打到了一辆车。 胡横抽抽搭搭地说:“你录屏,删视频,我保证再也不烦你了。” 黄媛瑞大喊道:“删!去你妈的,我真是让你整服了!” 说完她“啪”地挂断视频,但胡横等了好几分钟都迟迟没能等到她把录屏发过来。 胡横给她打去视频,黄媛瑞却没有再接起来。 胡横又打了两个电话,还是没动静。 她就像突然睡着了,又像突然没了信号。 胡横感到内心焦灼难耐,一颗心被架在火上烤着。 凌晨一点半,他收到了秦嵩发来的微信,秦嵩说自己已经平安到达了他的房子里。 胡横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一头瘫倒在了床上。 第40章 胡横(九) 第二天早上,胡横马不停蹄地坐飞机去找秦嵩。 他怕在街上撞上黄媛瑞,因此用帽子口罩和墨镜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他给秦嵩买了够在家吃喝一周的食物,又买了很多做饭用的调料。 他暗暗希望秦嵩接下来少出门,能自己做饭就做饭,能点外卖就外卖,千万别出去下馆子。 他想,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避开黄媛瑞最上头、最冲动的时期,后面怎么都好说。 为此他还给秦嵩买了几大包口罩,他谎称外面有病毒,让秦嵩出门戴口罩做好防护。 到了晚上,胡横借口出去扔垃圾,又给黄媛瑞打了两次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删掉视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天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断了联系。 此后,胡横稳定地每隔两周都在周末来看望秦嵩一次。他不仅为秦嵩提供住所,还帮秦嵩换了身份,找了老婆……他始终认为秦嵩被黄媛瑞吓成这样有自己的责任,他用自己的方式弥补着对秦嵩的愧疚感。 黄媛瑞再也没联系过胡横。 有时候胡横会想,或许她突然想通了释怀了,放下了报仇的念头。 这么久以来她始终没有把那个视频发布到网络,也始终没有警察敲响胡咏兰的门。 胡横想,不论黄媛瑞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做什么,总之胡咏兰这关算是已经过了——毕竟她要的见面自己已经帮她安排过了。 就这样,胡横把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又过了大半年日子。 这种状态最终被打破,是有一天秦嵩打电话说他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两人毕竟不在一个城市朝夕相处,胡横错过了秦嵩之前很多的生活细节。 他并不知道秦嵩身边出现了一个叫花花的女孩,也不知道秦嵩曾多次去她家里“按摩放松”。 当他听到恐吓信三个字的时候,他瞬间就明白了——秦嵩已经被黄媛瑞找到了。 胡横感觉自己的喉咙上架了一双慢慢握紧的手。 他无数次想告诉秦嵩,黄媛瑞没死,他其实根本就不是杀人犯;无数次想告诉秦嵩,恐惧只是黄媛瑞制造给他的假象,其实这背后都是她在捣鬼…… 话涌上心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他不敢说。 他不确定黄媛瑞到底删没删视频、手里有没有备份,也不敢用胡咏兰的事冒险。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秦嵩,开解秦嵩,一次次告诉秦嵩: “你不要害怕。” 但这句话就像跟敏感的人说“你别这么敏感”,跟聪明的人说“你能不能笨点”一样徒劳。 他比谁都清楚幕后主导是谁,却还是要演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陪秦嵩一起推理,一起“破案”,一起前往松潭找何宇川。 不过他早就想暴揍何宇川一顿了,这次也算是公报私仇。 胡横是个打工仔,不是个演员,这样的生活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他不知道黄媛瑞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闹剧。 他眼睁睁看着秦嵩一天天变得憔悴恍惚,这本身也是对他自己的巨大折磨。 终于有一天,胡横再次接到了黄媛瑞久违的电话。 她的声音懒洋洋,慢悠悠的:“胡老板,有空来接一下秦嵩,他现在精神好像有点问题了。一会我发你地址。” 胡横咬着牙问:“你把他怎么了?” 黄媛瑞笑了:“怎么,我是把他打死了,还是把他抛尸荒野了?他活得好好的,你还想怎么样?” 胡横:“视频,你到底删没删?” 黄媛瑞压低嗓音:“你猜猜。” 说完她利索地挂断电话,给胡横发了一串地址。 黄媛瑞没撒谎,秦嵩真的疯了。 胡横魂不守舍地接秦嵩回了a城。 第41章 黄媛瑞(一) 之前张琼在302谎称自己在修马桶,这件事黄媛瑞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她在网上购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安摄像头的时候,黄媛瑞费了很大的功夫。 以前对于添置个电器、安装个宽带这种活儿,她都会交给自己的备胎们做。她觉得女孩子就该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爬上爬下像个吗喽一样的事情还是适合让男人来。 可如今不同了,背着秦嵩装针孔摄像头这种事情她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她搬了一把椅子站上去,发现高度不够,于是她又在椅子上又垫了个更小的凳子。 黄媛瑞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摄像头布置在了墙角,这个角度刚好能够俯拍到302大部分面积,她很满意。 可是上来容易下来难,扶着墙面爬下来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狠狠地把新做的美甲磕在了墙上。 她反应了一秒,攥着手指猛然发出一声尖叫,疼得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黄媛瑞安装摄像头的初衷是防止上述“修马桶”的情况再次发生,她不会允许这位“客房经理”再骗她一次了。她认为自己才是这间302真正的主人,必须要对这个房间有全部的掌控感和知情权。 这时候,黄媛瑞已经开始在302长期定居了。 她习惯性地认为自己连续居住期间是没必要看摄像头的,只有偶尔离开一两天,特别是她不在房间里过夜的时候,这摄像头才负责起到监视的作用。 事实证明——她错了。如果她肯细心一点,再警惕一点,就会发现她去整形医院做医美的时候,这房间就被人偷偷潜入了。 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不要以为你的家里是绝对安全的。 一天有24个小时,黄媛瑞仅仅下午出去了三个小时房间里就进了不速之客。 所以我认为我们都要对自己的住所多一点防备心,你说呢? 好了,跑题了。 话说回来,黄媛瑞差点呛断了半根美甲才安上去的摄像头刚刚开始工作没多久,她就撞破了张琼和秦嵩的“地下情”。 这下,这枚可怜的摄像头就更成了闲置物品——她开始亲自跟踪张琼了。 这期间,她为了搞垮张琼和秦嵩的关系、搞垮张琼的心理状态,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压根没打算从张琼的老公身上入手,那本来就是张琼法律上的前夫,对张琼来说已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就算告诉他“张琼是个bitch”,人家两个人大概也无所谓。 黄媛瑞认为打蛇就要打七寸。她对张琼的孩子下手,又从张琼最恐惧的地方切入,同时利用女人对女人的了解,假扮成一个成熟温柔的男人…… 她不仅拆散了张琼和秦嵩,还侮辱了张琼。 这些事情全面占用了黄媛瑞的注意力,她更用不上那个摄像头了。 有好几次她都想把它拆下来通过二手市场卖掉,可她一想到自己踩着两把椅子把手指甲嗑在墙上的那一幕,就又打怵了。 这时候,何宇川假装成“李世豪”,开始充当黄媛瑞骚扰张琼的拦路虎。 他的目的就是逼迫黄媛瑞不要在张琼身上浪费时间,早一点上门逼婚才好速战速决。 于是黄媛瑞在他的引导下又头脑发热地去找了何倩。 黄媛瑞太冲动,想法也太片面。她以为自己的逼婚进度条已经拉到了最后,以为何倩和秦嵩离婚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不曾想她等了一天一夜都没等来秦嵩离婚的“喜讯”。 更让她抓狂的是,秦嵩回家之后就直接失联了。他既不接她电话,也不回她消息。 黄媛瑞脑补了一百种秦嵩跪着哭求何倩原谅他的场景,越寻思越生气,越琢磨越崩溃。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疯狂地拨打秦嵩的电话,结果迎来了更戏剧性的结局——她直接被秦嵩拉黑了。 黄媛瑞心态突然就炸了,她抬手把手机狠狠扔在床上。 祸不单行,这手机不识好歹地从床上滑了下来,“啪”地砸在地上。 黄媛瑞更烦了,她一脚把手机踢到了床下,转身去浴室里用凉水使劲洗脸。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这才趴在地上狼狈地伸手去够手机。她把脸贴得离地面很近,眯着眼找手机的位置。 怕衣服沾染到床底的灰,她屏住呼吸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用指尖把手机朝自己的方向扒拉。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床底有一样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一只很大的保温杯。 她愣住了。 她很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她从来不会用保温杯装水。 房间里突兀地出现了一样不属于她的东西,黄媛瑞心里的报警器瞬间拉响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最初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床底是没有这个保温杯的。 因为她很爱干净,最初连床底她都要用吸尘器吸得一尘不染。只是后来她觉得每次都吸床底实在是太累了,这才渐渐地放弃床底的卫生。 因此她很确定,在自己当初坚持打扫床底的那些日子里,这个保温杯并不存在。 她伸手掏出那只保温杯晃了晃,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咕噜噜的水声,于是她又走到浴室,把保温杯里的水统统倒了出来。 伴随一股难闻的气味,她捏着鼻子看清了倒出来的东西:发黄的液体,里面零星飘散着一些细碎的东西。 她仔细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渣子”形状,突然发现那是一些小小的花。 黄媛瑞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她突然想起来,有一次秦嵩在床上对她讲,何倩给他泡过三花茶。 她努力回忆着那天的对话,两人好像是这样说的: 她问:你怎么长痘痘了? 秦嵩答:最近压力大,火旺。 她说:你老婆把你照顾得不行啊! 秦嵩说:跟她有毛线关系?她还给我泡三花茶了,是我没时间喝。 黄媛瑞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站起身来跑到柜子里取出一个吸尘器。 她把窗帘拉上,又把所有的灯关掉。房间彻底暗下来之后,她打开了吸尘器的探照灯照向了床底。 她以前无聊的时候最喜欢关掉所有的灯,打开探照灯用吸尘器一寸一寸地吸干净地上的灰尘。这简直是能让强迫症和洁癖人士颅内高潮的一项休闲运动,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今天自己会把它用在这个场景下。 探照灯把床底有灰的地方和没灰的地方都照得一清二楚,黄媛瑞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这只保温杯附近的地板,那上面的灰尘明显地记录着有人搓动和趴着的痕迹,她甚至看到了一个掌印。 黄媛瑞慢慢站了起来。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就这样静静立在黑暗里。 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有人藏在了她的床底,这个人甚至粗心大意地留下了痕迹,而她一直毫不知情。 这一刻黄媛瑞首先感到的居然不是愤怒,而是自己的无能。 她开始从手机里查看监控,从安上摄像头的第一天开始往后看,终于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何倩的身影。 黄媛瑞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又把视频画面放大了一些。 视频里,何倩轻车熟路地从门口进来。她看起来不惊讶也不紧张,四处观察着房间里的物品。 黄媛瑞按了暂停,努力回想这一天的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实在想不起来了,她又开始翻看微信聊天记录,最后终于回忆起来,自己那时候去了整形医院。 她继续播放视频,看到何倩接起一个电话: “小宇,我又看到哪个烟灰缸了。” 紧接着,何倩手里拿着一个烟灰缸,一边往窗边走一边说:“就是我放在她办公室的那个。” 何倩走到窗前仔细观察这个烟灰缸,然后又看了看化妆台,说: “化妆台上还有一个。” “我有点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那这怎么区分啊?” 说完这三句话,她用手敲了敲两只烟灰缸,把其中一只放回化妆台,拿起另一只去了浴室。 黄媛瑞人都傻了:何倩这是在说什么呢? 她又把这段视频反复播放了四五次,这才勉强理解了一这件事——何倩貌似在化妆台的烟灰缸上动了手脚。 不过,更让黄媛瑞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何倩能如此熟练地自由出入这个房间? 她疑惑地走到化妆台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只烟灰缸。 这是黄媛瑞第一次感到恐惧。她以前习惯了做暗处的观察者,只有她掌控别人的份儿,可如今她竟然也成了别人的观察对象。 她又查看了后面的监控视频,何倩再也没出现。 也就是说,何倩那次来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这只烟灰缸。安置好这只烟灰缸,她就安心地再也不用来了。 黄媛瑞把两只烟灰缸摆在一起观察,又学着何倩的样子来回敲打,终于发现化妆台上的那只的确有异样。她又拿起来掂了掂,发现化妆台上这只格外沉。 何倩在烟灰缸里放了什么?摄像头? 这样想着,黄媛瑞把烟灰缸狠狠掷在了地上。她以为会看到它四分五裂的碎片和里面隐藏的东西,没想到它摔到地上还是完好无损。 这下黄媛瑞更是直接傻眼了。她把这个烟灰缸扔到了垃圾桶里,又从浴室的晾衣架上扯下两条毛巾盖住它。 她试着又给秦嵩打了几个电话,发现自己依然躺在他的黑名单里。 她放下手机,开始思考何倩为什么要这么做。 经过一番思考,她基本能够确定何倩已经知道了她和秦嵩的事情。 所以……何倩在取证?这样离婚的时候好坑秦嵩一笔大的? 黄媛瑞觉得何倩一定会把这些证据亮给秦嵩,然后跟他谈判。可现在黄媛瑞并没有收到秦嵩表示自己“被算计了”的消息,反倒是自己被秦嵩拉黑了。 也就是说,秦嵩或许已经知道了何倩这些“小把戏”,可他不在乎,他原谅了,他要回归家庭了。 这样的想法让黄媛瑞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她折腾了一出大戏,最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天晚上,她失眠了。 一点的时候,她在回忆和秦嵩之间的甜蜜。 两点的时候,她在回忆和秦嵩之间的争吵。 三点的时候,她劝自己放下这一切回到老家,过独自美丽的生活。 四点的时候,她想象了一下如何报复秦嵩与何倩。 五点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厕所垃圾桶里的那个烟灰缸。 六点的时候,她把那只烟灰缸又捡了出来,放回桌子上。 七点的时候,她起床照了照镜子。 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变成神经病了,满心都是对秦嵩何倩这两个人的恼怒和恨意。 她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上,没刷牙也没梳头就出门了。 她买了张新的手机卡,然后去了秦嵩家附近。 秦嵩何倩去了游乐场,她偷偷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一夜没睡,她太疲惫了。她没想好要怎么报复他们,但心里的恨意已经浓得快化不开。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秦嵩出轨这件事被她点破之后,两个人还能如此轻松自然地去约会。 秦嵩何倩上了摩天轮,她紧跟着也坐进了一个轿厢里。 摩天轮缓缓转动着,窗外是美好清新的风景。 黄媛瑞没心思去感受,她目光呆滞地盯着何倩秦嵩的身影。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秦嵩的后背与何倩的半个肩膀,半个脑袋。 这时候,何倩看到了黄媛瑞。她示意秦嵩往后看,于是两人一起往黄媛瑞这里看过来。 何倩仿佛是故意的,她轻轻地伸手握住了秦嵩的一只胳膊,这个动作深深地刺痛了黄媛瑞。 更要命的是,秦嵩为了安抚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们两人开始窃窃私语,一边望着黄媛瑞一边讨论着什么,仿佛在津津有味地观看动物园里的一只猴子。 不知道秦嵩说了什么,何倩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黄媛瑞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她低头给秦嵩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我会一直跟着你们到死。 她扬起手机,朝秦嵩挥了挥。 秦嵩看到后回复:那你就去死。 黄媛瑞酝酿了一两天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她坐在狭窄的轿厢里怒吼道:“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她在我的烟灰缸上做了手脚!她一定是在监视我们!蠢货!贱人!你知道这件事吗!你知道吗!你怎么还不离婚!” 她一边叫喊一边用拳头捶着轿厢的门,整个轿厢都被她震得微微晃动起来。 这一瞬间黄媛瑞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直冲天灵盖,她恨不得钻出去顺着摩天轮的杆子一直爬到秦嵩的轿厢里,拽着他们两个人坠下去同归于尽。 秦嵩何倩像是聋了一样静静地看着她,毫无反应。 叫喊了一会,黄媛瑞终于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蔫儿了下来。 她突然感觉很饿,很晕。仔细想想,她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去找何倩之前喝的那杯草莓奶昔。 黄媛瑞感觉自己成了机器人,不吃不睡。可就算是机器人,如果不充电也会扛不住。 她晃晃悠悠地从摩天轮上下来,远远地跟着秦嵩和何倩。 她看到两人手拉着手一路小跑,可是她实在跑不动了,只能硬撑着慢慢往前走。 很快,她就把他们彻底跟丢了。 没办法,黄媛瑞只能顺着游乐场的主路慢慢往出口走。她感觉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暗,太想回去睡一觉了。 没想到走到过山车排队区附近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何倩和秦嵩:秦嵩在过山车上,何倩在下面等他。 黄媛瑞的肾上腺素又飙升了——自己又困又饿快要昏厥了,他俩居然还在玩项目! 她盯着何倩的背影,缓缓朝何倩走去。 走着走着,她把头抬起来,和秦嵩对视了一下。同时她把手抬起来,在脖子上做了个“抹”的动作。 秦嵩看到这一幕,惊恐地大喊了句什么,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了游客们兴奋的尖叫声里。 黄媛瑞继续朝何倩走着,突然感觉脚下一软,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迅速变黑。 她隐约看到何倩朝出口慢慢走去了。她实在没力气再跟,本能地扶着地面蹲下来喘着粗气。 旁边飘来一个女声关切地问她:“姐妹,你没事?” 黄媛瑞小声说:“有糖吗?” 女声连忙说:“哦,原来你低血糖了?我有可乐,但我对嘴喝过……” 黄媛瑞无力地伸出一只手臂,对方把一个塑料瓶塞到她手里。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拧开盖子咕咚咕咚一直喝到见底。 又过了半分钟,她眼前终于一点点有了亮光。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一个戴着玲娜贝尔发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个男人站在旁边,把手搭在女孩肩膀上。 女孩问:“姐妹,你好了吗?” 黄媛瑞撑着地站起来,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那个男人。 她点了下头:“谢谢。” 她慢慢往出口走去,又回头冲女孩笑了一下:“发箍挺好看的,我以前也有一个。” 第41章 黄媛瑞(一) 之前张琼在302谎称自己在修马桶,这件事黄媛瑞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她在网上购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安摄像头的时候,黄媛瑞费了很大的功夫。 以前对于添置个电器、安装个宽带这种活儿,她都会交给自己的备胎们做。她觉得女孩子就该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爬上爬下像个吗喽一样的事情还是适合让男人来。 可如今不同了,背着秦嵩装针孔摄像头这种事情她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她搬了一把椅子站上去,发现高度不够,于是她又在椅子上又垫了个更小的凳子。 黄媛瑞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摄像头布置在了墙角,这个角度刚好能够俯拍到302大部分面积,她很满意。 可是上来容易下来难,扶着墙面爬下来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狠狠地把新做的美甲磕在了墙上。 她反应了一秒,攥着手指猛然发出一声尖叫,疼得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黄媛瑞安装摄像头的初衷是防止上述“修马桶”的情况再次发生,她不会允许这位“客房经理”再骗她一次了。她认为自己才是这间302真正的主人,必须要对这个房间有全部的掌控感和知情权。 这时候,黄媛瑞已经开始在302长期定居了。 她习惯性地认为自己连续居住期间是没必要看摄像头的,只有偶尔离开一两天,特别是她不在房间里过夜的时候,这摄像头才负责起到监视的作用。 事实证明——她错了。如果她肯细心一点,再警惕一点,就会发现她去整形医院做医美的时候,这房间就被人偷偷潜入了。 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不要以为你的家里是绝对安全的。 一天有24个小时,黄媛瑞仅仅下午出去了三个小时房间里就进了不速之客。 所以我认为我们都要对自己的住所多一点防备心,你说呢? 好了,跑题了。 话说回来,黄媛瑞差点呛断了半根美甲才安上去的摄像头刚刚开始工作没多久,她就撞破了张琼和秦嵩的“地下情”。 这下,这枚可怜的摄像头就更成了闲置物品——她开始亲自跟踪张琼了。 这期间,她为了搞垮张琼和秦嵩的关系、搞垮张琼的心理状态,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压根没打算从张琼的老公身上入手,那本来就是张琼法律上的前夫,对张琼来说已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就算告诉他“张琼是个bitch”,人家两个人大概也无所谓。 黄媛瑞认为打蛇就要打七寸。她对张琼的孩子下手,又从张琼最恐惧的地方切入,同时利用女人对女人的了解,假扮成一个成熟温柔的男人…… 她不仅拆散了张琼和秦嵩,还侮辱了张琼。 这些事情全面占用了黄媛瑞的注意力,她更用不上那个摄像头了。 有好几次她都想把它拆下来通过二手市场卖掉,可她一想到自己踩着两把椅子把手指甲嗑在墙上的那一幕,就又打怵了。 这时候,何宇川假装成“李世豪”,开始充当黄媛瑞骚扰张琼的拦路虎。 他的目的就是逼迫黄媛瑞不要在张琼身上浪费时间,早一点上门逼婚才好速战速决。 于是黄媛瑞在他的引导下又头脑发热地去找了何倩。 黄媛瑞太冲动,想法也太片面。她以为自己的逼婚进度条已经拉到了最后,以为何倩和秦嵩离婚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不曾想她等了一天一夜都没等来秦嵩离婚的“喜讯”。 更让她抓狂的是,秦嵩回家之后就直接失联了。他既不接她电话,也不回她消息。 黄媛瑞脑补了一百种秦嵩跪着哭求何倩原谅他的场景,越寻思越生气,越琢磨越崩溃。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疯狂地拨打秦嵩的电话,结果迎来了更戏剧性的结局——她直接被秦嵩拉黑了。 黄媛瑞心态突然就炸了,她抬手把手机狠狠扔在床上。 祸不单行,这手机不识好歹地从床上滑了下来,“啪”地砸在地上。 黄媛瑞更烦了,她一脚把手机踢到了床下,转身去浴室里用凉水使劲洗脸。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这才趴在地上狼狈地伸手去够手机。她把脸贴得离地面很近,眯着眼找手机的位置。 怕衣服沾染到床底的灰,她屏住呼吸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用指尖把手机朝自己的方向扒拉。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床底有一样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一只很大的保温杯。 她愣住了。 她很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她从来不会用保温杯装水。 房间里突兀地出现了一样不属于她的东西,黄媛瑞心里的报警器瞬间拉响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最初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床底是没有这个保温杯的。 因为她很爱干净,最初连床底她都要用吸尘器吸得一尘不染。只是后来她觉得每次都吸床底实在是太累了,这才渐渐地放弃床底的卫生。 因此她很确定,在自己当初坚持打扫床底的那些日子里,这个保温杯并不存在。 她伸手掏出那只保温杯晃了晃,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咕噜噜的水声,于是她又走到浴室,把保温杯里的水统统倒了出来。 伴随一股难闻的气味,她捏着鼻子看清了倒出来的东西:发黄的液体,里面零星飘散着一些细碎的东西。 她仔细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渣子”形状,突然发现那是一些小小的花。 黄媛瑞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她突然想起来,有一次秦嵩在床上对她讲,何倩给他泡过三花茶。 她努力回忆着那天的对话,两人好像是这样说的: 她问:你怎么长痘痘了? 秦嵩答:最近压力大,火旺。 她说:你老婆把你照顾得不行啊! 秦嵩说:跟她有毛线关系?她还给我泡三花茶了,是我没时间喝。 黄媛瑞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站起身来跑到柜子里取出一个吸尘器。 她把窗帘拉上,又把所有的灯关掉。房间彻底暗下来之后,她打开了吸尘器的探照灯照向了床底。 她以前无聊的时候最喜欢关掉所有的灯,打开探照灯用吸尘器一寸一寸地吸干净地上的灰尘。这简直是能让强迫症和洁癖人士颅内高潮的一项休闲运动,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今天自己会把它用在这个场景下。 探照灯把床底有灰的地方和没灰的地方都照得一清二楚,黄媛瑞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这只保温杯附近的地板,那上面的灰尘明显地记录着有人搓动和趴着的痕迹,她甚至看到了一个掌印。 黄媛瑞慢慢站了起来。 她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就这样静静立在黑暗里。 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有人藏在了她的床底,这个人甚至粗心大意地留下了痕迹,而她一直毫不知情。 这一刻黄媛瑞首先感到的居然不是愤怒,而是自己的无能。 她开始从手机里查看监控,从安上摄像头的第一天开始往后看,终于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何倩的身影。 黄媛瑞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又把视频画面放大了一些。 视频里,何倩轻车熟路地从门口进来。她看起来不惊讶也不紧张,四处观察着房间里的物品。 黄媛瑞按了暂停,努力回想这一天的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实在想不起来了,她又开始翻看微信聊天记录,最后终于回忆起来,自己那时候去了整形医院。 她继续播放视频,看到何倩接起一个电话: “小宇,我又看到哪个烟灰缸了。” 紧接着,何倩手里拿着一个烟灰缸,一边往窗边走一边说:“就是我放在她办公室的那个。” 何倩走到窗前仔细观察这个烟灰缸,然后又看了看化妆台,说: “化妆台上还有一个。” “我有点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那这怎么区分啊?” 说完这三句话,她用手敲了敲两只烟灰缸,把其中一只放回化妆台,拿起另一只去了浴室。 黄媛瑞人都傻了:何倩这是在说什么呢? 她又把这段视频反复播放了四五次,这才勉强理解了一这件事——何倩貌似在化妆台的烟灰缸上动了手脚。 不过,更让黄媛瑞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何倩能如此熟练地自由出入这个房间? 她疑惑地走到化妆台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只烟灰缸。 这是黄媛瑞第一次感到恐惧。她以前习惯了做暗处的观察者,只有她掌控别人的份儿,可如今她竟然也成了别人的观察对象。 她又查看了后面的监控视频,何倩再也没出现。 也就是说,何倩那次来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这只烟灰缸。安置好这只烟灰缸,她就安心地再也不用来了。 黄媛瑞把两只烟灰缸摆在一起观察,又学着何倩的样子来回敲打,终于发现化妆台上的那只的确有异样。她又拿起来掂了掂,发现化妆台上这只格外沉。 何倩在烟灰缸里放了什么?摄像头? 这样想着,黄媛瑞把烟灰缸狠狠掷在了地上。她以为会看到它四分五裂的碎片和里面隐藏的东西,没想到它摔到地上还是完好无损。 这下黄媛瑞更是直接傻眼了。她把这个烟灰缸扔到了垃圾桶里,又从浴室的晾衣架上扯下两条毛巾盖住它。 她试着又给秦嵩打了几个电话,发现自己依然躺在他的黑名单里。 她放下手机,开始思考何倩为什么要这么做。 经过一番思考,她基本能够确定何倩已经知道了她和秦嵩的事情。 所以……何倩在取证?这样离婚的时候好坑秦嵩一笔大的? 黄媛瑞觉得何倩一定会把这些证据亮给秦嵩,然后跟他谈判。可现在黄媛瑞并没有收到秦嵩表示自己“被算计了”的消息,反倒是自己被秦嵩拉黑了。 也就是说,秦嵩或许已经知道了何倩这些“小把戏”,可他不在乎,他原谅了,他要回归家庭了。 这样的想法让黄媛瑞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她折腾了一出大戏,最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天晚上,她失眠了。 一点的时候,她在回忆和秦嵩之间的甜蜜。 两点的时候,她在回忆和秦嵩之间的争吵。 三点的时候,她劝自己放下这一切回到老家,过独自美丽的生活。 四点的时候,她想象了一下如何报复秦嵩与何倩。 五点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厕所垃圾桶里的那个烟灰缸。 六点的时候,她把那只烟灰缸又捡了出来,放回桌子上。 七点的时候,她起床照了照镜子。 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变成神经病了,满心都是对秦嵩何倩这两个人的恼怒和恨意。 她随便找了件衣服换上,没刷牙也没梳头就出门了。 她买了张新的手机卡,然后去了秦嵩家附近。 秦嵩何倩去了游乐场,她偷偷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一夜没睡,她太疲惫了。她没想好要怎么报复他们,但心里的恨意已经浓得快化不开。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秦嵩出轨这件事被她点破之后,两个人还能如此轻松自然地去约会。 秦嵩何倩上了摩天轮,她紧跟着也坐进了一个轿厢里。 摩天轮缓缓转动着,窗外是美好清新的风景。 黄媛瑞没心思去感受,她目光呆滞地盯着何倩秦嵩的身影。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秦嵩的后背与何倩的半个肩膀,半个脑袋。 这时候,何倩看到了黄媛瑞。她示意秦嵩往后看,于是两人一起往黄媛瑞这里看过来。 何倩仿佛是故意的,她轻轻地伸手握住了秦嵩的一只胳膊,这个动作深深地刺痛了黄媛瑞。 更要命的是,秦嵩为了安抚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们两人开始窃窃私语,一边望着黄媛瑞一边讨论着什么,仿佛在津津有味地观看动物园里的一只猴子。 不知道秦嵩说了什么,何倩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黄媛瑞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她低头给秦嵩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我会一直跟着你们到死。 她扬起手机,朝秦嵩挥了挥。 秦嵩看到后回复:那你就去死。 黄媛瑞酝酿了一两天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她坐在狭窄的轿厢里怒吼道:“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她在我的烟灰缸上做了手脚!她一定是在监视我们!蠢货!贱人!你知道这件事吗!你知道吗!你怎么还不离婚!” 她一边叫喊一边用拳头捶着轿厢的门,整个轿厢都被她震得微微晃动起来。 这一瞬间黄媛瑞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直冲天灵盖,她恨不得钻出去顺着摩天轮的杆子一直爬到秦嵩的轿厢里,拽着他们两个人坠下去同归于尽。 秦嵩何倩像是聋了一样静静地看着她,毫无反应。 叫喊了一会,黄媛瑞终于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蔫儿了下来。 她突然感觉很饿,很晕。仔细想想,她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去找何倩之前喝的那杯草莓奶昔。 黄媛瑞感觉自己成了机器人,不吃不睡。可就算是机器人,如果不充电也会扛不住。 她晃晃悠悠地从摩天轮上下来,远远地跟着秦嵩和何倩。 她看到两人手拉着手一路小跑,可是她实在跑不动了,只能硬撑着慢慢往前走。 很快,她就把他们彻底跟丢了。 没办法,黄媛瑞只能顺着游乐场的主路慢慢往出口走。她感觉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暗,太想回去睡一觉了。 没想到走到过山车排队区附近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何倩和秦嵩:秦嵩在过山车上,何倩在下面等他。 黄媛瑞的肾上腺素又飙升了——自己又困又饿快要昏厥了,他俩居然还在玩项目! 她盯着何倩的背影,缓缓朝何倩走去。 走着走着,她把头抬起来,和秦嵩对视了一下。同时她把手抬起来,在脖子上做了个“抹”的动作。 秦嵩看到这一幕,惊恐地大喊了句什么,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湮没在了游客们兴奋的尖叫声里。 黄媛瑞继续朝何倩走着,突然感觉脚下一软,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迅速变黑。 她隐约看到何倩朝出口慢慢走去了。她实在没力气再跟,本能地扶着地面蹲下来喘着粗气。 旁边飘来一个女声关切地问她:“姐妹,你没事?” 黄媛瑞小声说:“有糖吗?” 女声连忙说:“哦,原来你低血糖了?我有可乐,但我对嘴喝过……” 黄媛瑞无力地伸出一只手臂,对方把一个塑料瓶塞到她手里。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拧开盖子咕咚咕咚一直喝到见底。 又过了半分钟,她眼前终于一点点有了亮光。她揉了揉眼睛,看到一个戴着玲娜贝尔发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个男人站在旁边,把手搭在女孩肩膀上。 女孩问:“姐妹,你好了吗?” 黄媛瑞撑着地站起来,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那个男人。 她点了下头:“谢谢。” 她慢慢往出口走去,又回头冲女孩笑了一下:“发箍挺好看的,我以前也有一个。” 第42章 黄媛瑞(二) 黄媛瑞回到住处,鞋子都没脱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地梦到了母亲。 母亲在梦里对自己冷嘲热讽,她说:“你这点精力都用在男欢女爱上了,能有什么出息?” 她白了母亲一眼,又求助般地看向父亲,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父亲叹了口气,摇摇头,弯腰拎起一袋垃圾开门走了出去。 他又把有矛盾的黄媛瑞母女俩留在家里出去找清静了,和以前一样。 黄媛瑞觉得胸口堵了一团火,她愤怒地哼唧了一声,把自己给哼唧醒了。 这时候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她的大脑里——既然自己不能直接让秦嵩何倩离婚,那为什么不换种思路呢? 据她所知,秦嵩的父母并不喜欢何倩。何倩总是表面很乖顺,心里却有很多自己的主见,一直以来她对秦嵩的父母都是阳奉阴违。说什么她都答应,但实际上她什么都不听。 最重要的是——她到现在都没生出个一男半女。 黄媛瑞瞬间感觉一阵激动:这么好的办法,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秦嵩非常孝顺,尽管他从小就不被偏爱,但长大了还是力所能及地为父母出钱出力,这说明父母在他心里很重要,所以他们的意见对他来说也会很重要。 这时候,黄媛瑞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秦嵩之前跟她说过,他父母要从他家搬走去秦宝家,而且日期刚好就是她上门去找何倩的那天。 他们现在肯定已经不在a城了,黄媛瑞感到非常懊恼。如果她早点想到这个办法,就能直接去秦嵩家找他父母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掏出手机给秦嵩的司机打了个电话。 “喂,姐!” 黄媛瑞开门见山:“小陈,我想问一下,前两天秦总父母去他弟弟家是不是你接送的呀?” 小陈:“哎,是的姐。” 黄媛瑞:“你把他弟弟的住址发我一下。” 小陈犹豫了一下,说:“姐,那个……我可能不太方便直接……” 黄媛瑞:“秦总他这几天忙得很,光说让我帮他给老家寄点东西,忘告诉我地址了。我懒得再问他,你车的导航上肯定有地址?你发我一下呗。” 小陈:“哦,好姐。你稍等,我找个路边停下发你啊。” 黄媛瑞挂了电话。 拿到地址,她立马出发了。 她一开始只是在心里纠结该怎么跟他父母开口才能一次成功,但她没想到会直接目睹胡咏兰和秦嵩父母的这出大戏。 黄媛瑞还没有如此直接地目睹过交通事故,她当时确实被吓到了。 她调头换了条路,在路边停下后从后备箱拿了瓶水哆嗦着喝了小半瓶,又马不停蹄地开车回到了a城。 回到a城的当夜她就开始发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烧了两三天。 秦嵩又把她的号码从黑名单拉出来了,但依然不接电话。 时间又往后推了几天。 这几天黄媛瑞试着断断续续给秦嵩打了十八个电话,听到的全都是忙音。 刚发完烧整个人都很虚弱,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秦嵩家门口找他了。 她猜测秦嵩这时候大概回老家了。她不确定秦嵩父母伤势到底如何,但根据现场她看到的情况,两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双腿来回搓动了一下,她只感觉身上滑腻腻的,于是去浴室里冲澡。洗到一半,她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刷卡的声音: 秦嵩回来了! 她一把拧上花洒,穿上拖鞋直接跑了出来。 她头发水淋淋的,身上也水淋淋的,两只拖鞋都穿反了。 一出来她就愣住了——秦嵩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他的脸瘦了一圈,头发乱糟糟的,就像个流浪汉。 黄媛瑞感到一阵心酸。 但她不想表露出来,于是又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死哪去了,你被骗到缅北了?这么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秦嵩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的眼睛往旁边瞟着,仿佛都不愿意多看一眼黄媛瑞的身体。 他淡淡地说:“把衣服穿上。” 黄媛瑞突然想起来,有一次自己靠在他怀里玩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一句话。 原话她记不清了,大意是“如果一个女孩子已经习惯了光着身子在你的房间里跑来跑去,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已经很深了。” 这是很没营养的一句话,黄媛瑞反复读了两遍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当时她抬手把手机举到秦嵩脸上:“老公,你看看这句话说的对不对?” 秦嵩扫了两眼,宠溺地笑了:“这说的不就是你吗,光腚小猴?你就喜欢跟个猴一样,不穿衣服不穿鞋,满地乱跑。那个孙悟空海边跳跃表情包我怀疑就是你拍的。” 黄媛瑞伸手勒住他的脖子:“你说我是吗喽!你才是吗喽呢!” 秦嵩笑着挠她的咯吱窝:“我喜欢吗喽,哈哈哈哈……” 时过境迁,如今他已经开始嫌她光着身子跟他说话不体面了。 黄媛瑞感觉脸颊发烫,她狠狠剜了秦嵩一眼,回到浴室里擦干净身上的水,又套上一身睡衣。 好像有眼泪流出来了,她用毛巾混着脸上的水一起胡乱擦掉。 她不想在秦嵩面前哭,也不想在气势上矮一截。以前对他哭是撒娇,现在对他哭更像是一种摇尾乞怜。 她把眼泪憋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出门就狠狠推了秦嵩一把:“你玩儿什么失踪呢?一周多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看不到吗?” 秦嵩直截了当地说:“你搬走,回你自己家。” 黄媛瑞的心像裂开了一条缝,她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秦嵩:“你回家。” 黄媛瑞:“我……为什么?” 她实在是想不清楚:秦嵩如果不想跟何倩离婚,那保持之前的状态也行啊,为什么要赶她走呢? 秦嵩:“如你所愿,何倩和我离婚了,而且我现在是净身出户。” 这句话一出来,黄媛瑞瞬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激动地说:“净身出户又怎样,我又不嫌弃你。你还有好几家公司,钱可以再挣!” 秦嵩:“我养不起你,也不想养你,你放过我。” 他蹲下来揉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很痛苦。 黄媛瑞心想,秦嵩真的太笨了,他到现在都以为她就是个简单的捞女。 其实从她给他花钱买解酒茶和烟灰缸的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就已经和钱无关了。 童年时候由于父亲的逃避和沉默,黄媛瑞始终没学会怎么与男性以健康的方式相处。 她内心极度渴望被无条件地宠爱,秦嵩曾满足她所有的幻想,所以她内心深处把秦嵩当丈夫又当父亲。 很可惜,她没意识到,秦嵩也没意识到。 两个人又呛了几句,终于话赶话地吵了起来。 其实他们吵过很多次架,但没有一次吵架令黄媛瑞如此恐惧,她这次真切地感觉到她真的要失去秦嵩了。 以她对秦嵩的了解,他分手了是不会再回头的。两个人一旦分了手,她一旦回了南方,这辈子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她心里的不安和慌张越攒越多,随着秦嵩轻飘飘的一句“分手,你回家”,她彻底绷不住了。 黄媛瑞宁愿跟秦嵩热火朝天地干一架,都不愿意跟他就这样装作平静理智地说着一些违心的话。 她知道,情侣之间大吵大闹总是分不了手,冷处理才是真的要分手。 秦嵩很明显想要冷处理,而黄媛瑞只想把这场矛盾升级成大吵大闹,她幻想着打闹之后两个人还能哭着相拥,或许秦嵩释放了现在积压的情绪,还能再重新认真地看看她。 她甩了秦嵩一巴掌,边扯他的头发边叫喊起来:“你去死!你给我去死!你耗了我这么多年,现在你敢这样对我!” 秦嵩用力将她甩到了墙上,黄媛瑞的后背狠狠被磕了一下,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撞散架了。 疼痛让她心里的火气冒了出来,她随便摸了桌上的一个东西就朝秦嵩扔了过去。 这个“东西”就是那只烟灰缸。 她又朝桌子上看了看,伸手摸了一只修眉刀扑向秦嵩。 其实这把修眉刀连塑胶包装都没拆,刀片完全被封在里面,她只想用它吓唬吓唬他。 秦嵩敏捷地侧身弯腰,一把捞起那只掉落的烟灰缸狠狠砸在了黄媛瑞头上。 黄媛瑞的头骨受到撞击,上下两排牙齿嘭地磕在了一起,头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痒。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叫,脚下一软就倒在了地上,那把修眉刀还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秦嵩从床边挪了过来,她以为他要伸手扶她起来,不曾想他又扬起了那只烟灰缸。 黄媛瑞已经不会躲闪也不会尖叫了,那一瞬间她想到秦嵩给她讲过的一件往事: 胡横被群殴,秦嵩拿着一把刀去“报仇”。 当时她听了只觉得他讲义气,勇敢,听完这段经历她更喜欢他了。 可她忽略了一个事实:当时如果没有秦嵩母亲的阻拦,秦嵩就已经用那把刀杀人了。 有的人冲动了会杀人,有的人再冲动也不会杀人。 他骨子里一直都有这种特质,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呢? 她呆滞地看着秦嵩手里那只烟灰缸,又呆滞地看向了秦嵩的眼睛。 秦嵩的眼白变得很浑浊,里面布满了红红黄黄的血丝,黄媛瑞突然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异常的光。 黄媛瑞的眼泪一下就淌了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将会死在这个地方,死在他的手里。 秦嵩手里的烟灰缸很快便落了下来。 一下,两下…… 黄媛瑞愣住了。 第一下,烟灰缸砸在了地上。 第二下,烟灰缸被秦嵩砸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她吃惊地看着秦嵩,只见他捂着脑袋在地上哭喊着打了几个滚,嘴里不停地叫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叫了几声他突然停住了,回头死死盯着黄媛瑞。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黄媛瑞吓得不敢喘气。 他爬过来,伸手探了一下黄媛瑞的鼻息。 黄媛瑞惊恐地看着他的眼睛,只听到他自言自语:“不确定啊……” 他又在地上爬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他尝试着点了几次火,又随意将打火机扔在一边,再次朝黄媛瑞爬过去。 黄媛瑞一点动静都不敢出,她觉得秦嵩像是鬼上身了一样。 秦嵩又伸手放到她的人中上,紧接着像触电了一样浑身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弹了出去。 他双手捂着脑袋惊恐地叫道:“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捡起那只烟灰缸抱在怀里,懵懵地窝在墙角。 黄媛瑞捂着脑袋痛苦地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这时候她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把修眉刀,于是随手把它放到了口袋里。 只见秦嵩又掏出打火机和烟,但只抽了一口就干呕起来。 黄媛瑞慢慢爬过去,试探着叫了一声:“秦嵩?” 秦嵩毫无反应。 黄媛瑞摇了摇他的肩膀:“喂,你怎么了啊?” 秦嵩还是毫无反应。 黄媛瑞跑到洗手间拿出来一卷卫生纸,轻轻擦拭秦嵩脸上的血。 这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头也痛得要命,连带着脸皮一起突突地疼。她烦躁地伸手朝头顶一摸,整只手一下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黄媛瑞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倒吸一口凉气,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42章 黄媛瑞(二) 黄媛瑞回到住处,鞋子都没脱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地梦到了母亲。 母亲在梦里对自己冷嘲热讽,她说:“你这点精力都用在男欢女爱上了,能有什么出息?” 她白了母亲一眼,又求助般地看向父亲,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父亲叹了口气,摇摇头,弯腰拎起一袋垃圾开门走了出去。 他又把有矛盾的黄媛瑞母女俩留在家里出去找清静了,和以前一样。 黄媛瑞觉得胸口堵了一团火,她愤怒地哼唧了一声,把自己给哼唧醒了。 这时候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她的大脑里——既然自己不能直接让秦嵩何倩离婚,那为什么不换种思路呢? 据她所知,秦嵩的父母并不喜欢何倩。何倩总是表面很乖顺,心里却有很多自己的主见,一直以来她对秦嵩的父母都是阳奉阴违。说什么她都答应,但实际上她什么都不听。 最重要的是——她到现在都没生出个一男半女。 黄媛瑞瞬间感觉一阵激动:这么好的办法,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秦嵩非常孝顺,尽管他从小就不被偏爱,但长大了还是力所能及地为父母出钱出力,这说明父母在他心里很重要,所以他们的意见对他来说也会很重要。 这时候,黄媛瑞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秦嵩之前跟她说过,他父母要从他家搬走去秦宝家,而且日期刚好就是她上门去找何倩的那天。 他们现在肯定已经不在a城了,黄媛瑞感到非常懊恼。如果她早点想到这个办法,就能直接去秦嵩家找他父母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掏出手机给秦嵩的司机打了个电话。 “喂,姐!” 黄媛瑞开门见山:“小陈,我想问一下,前两天秦总父母去他弟弟家是不是你接送的呀?” 小陈:“哎,是的姐。” 黄媛瑞:“你把他弟弟的住址发我一下。” 小陈犹豫了一下,说:“姐,那个……我可能不太方便直接……” 黄媛瑞:“秦总他这几天忙得很,光说让我帮他给老家寄点东西,忘告诉我地址了。我懒得再问他,你车的导航上肯定有地址?你发我一下呗。” 小陈:“哦,好姐。你稍等,我找个路边停下发你啊。” 黄媛瑞挂了电话。 拿到地址,她立马出发了。 她一开始只是在心里纠结该怎么跟他父母开口才能一次成功,但她没想到会直接目睹胡咏兰和秦嵩父母的这出大戏。 黄媛瑞还没有如此直接地目睹过交通事故,她当时确实被吓到了。 她调头换了条路,在路边停下后从后备箱拿了瓶水哆嗦着喝了小半瓶,又马不停蹄地开车回到了a城。 回到a城的当夜她就开始发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烧了两三天。 秦嵩又把她的号码从黑名单拉出来了,但依然不接电话。 时间又往后推了几天。 这几天黄媛瑞试着断断续续给秦嵩打了十八个电话,听到的全都是忙音。 刚发完烧整个人都很虚弱,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秦嵩家门口找他了。 她猜测秦嵩这时候大概回老家了。她不确定秦嵩父母伤势到底如何,但根据现场她看到的情况,两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双腿来回搓动了一下,她只感觉身上滑腻腻的,于是去浴室里冲澡。洗到一半,她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刷卡的声音: 秦嵩回来了! 她一把拧上花洒,穿上拖鞋直接跑了出来。 她头发水淋淋的,身上也水淋淋的,两只拖鞋都穿反了。 一出来她就愣住了——秦嵩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他的脸瘦了一圈,头发乱糟糟的,就像个流浪汉。 黄媛瑞感到一阵心酸。 但她不想表露出来,于是又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死哪去了,你被骗到缅北了?这么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秦嵩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的眼睛往旁边瞟着,仿佛都不愿意多看一眼黄媛瑞的身体。 他淡淡地说:“把衣服穿上。” 黄媛瑞突然想起来,有一次自己靠在他怀里玩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一句话。 原话她记不清了,大意是“如果一个女孩子已经习惯了光着身子在你的房间里跑来跑去,那你们的感情一定已经很深了。” 这是很没营养的一句话,黄媛瑞反复读了两遍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当时她抬手把手机举到秦嵩脸上:“老公,你看看这句话说的对不对?” 秦嵩扫了两眼,宠溺地笑了:“这说的不就是你吗,光腚小猴?你就喜欢跟个猴一样,不穿衣服不穿鞋,满地乱跑。那个孙悟空海边跳跃表情包我怀疑就是你拍的。” 黄媛瑞伸手勒住他的脖子:“你说我是吗喽!你才是吗喽呢!” 秦嵩笑着挠她的咯吱窝:“我喜欢吗喽,哈哈哈哈……” 时过境迁,如今他已经开始嫌她光着身子跟他说话不体面了。 黄媛瑞感觉脸颊发烫,她狠狠剜了秦嵩一眼,回到浴室里擦干净身上的水,又套上一身睡衣。 好像有眼泪流出来了,她用毛巾混着脸上的水一起胡乱擦掉。 她不想在秦嵩面前哭,也不想在气势上矮一截。以前对他哭是撒娇,现在对他哭更像是一种摇尾乞怜。 她把眼泪憋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出门就狠狠推了秦嵩一把:“你玩儿什么失踪呢?一周多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你看不到吗?” 秦嵩直截了当地说:“你搬走,回你自己家。” 黄媛瑞的心像裂开了一条缝,她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秦嵩:“你回家。” 黄媛瑞:“我……为什么?” 她实在是想不清楚:秦嵩如果不想跟何倩离婚,那保持之前的状态也行啊,为什么要赶她走呢? 秦嵩:“如你所愿,何倩和我离婚了,而且我现在是净身出户。” 这句话一出来,黄媛瑞瞬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激动地说:“净身出户又怎样,我又不嫌弃你。你还有好几家公司,钱可以再挣!” 秦嵩:“我养不起你,也不想养你,你放过我。” 他蹲下来揉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很痛苦。 黄媛瑞心想,秦嵩真的太笨了,他到现在都以为她就是个简单的捞女。 其实从她给他花钱买解酒茶和烟灰缸的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就已经和钱无关了。 童年时候由于父亲的逃避和沉默,黄媛瑞始终没学会怎么与男性以健康的方式相处。 她内心极度渴望被无条件地宠爱,秦嵩曾满足她所有的幻想,所以她内心深处把秦嵩当丈夫又当父亲。 很可惜,她没意识到,秦嵩也没意识到。 两个人又呛了几句,终于话赶话地吵了起来。 其实他们吵过很多次架,但没有一次吵架令黄媛瑞如此恐惧,她这次真切地感觉到她真的要失去秦嵩了。 以她对秦嵩的了解,他分手了是不会再回头的。两个人一旦分了手,她一旦回了南方,这辈子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她心里的不安和慌张越攒越多,随着秦嵩轻飘飘的一句“分手,你回家”,她彻底绷不住了。 黄媛瑞宁愿跟秦嵩热火朝天地干一架,都不愿意跟他就这样装作平静理智地说着一些违心的话。 她知道,情侣之间大吵大闹总是分不了手,冷处理才是真的要分手。 秦嵩很明显想要冷处理,而黄媛瑞只想把这场矛盾升级成大吵大闹,她幻想着打闹之后两个人还能哭着相拥,或许秦嵩释放了现在积压的情绪,还能再重新认真地看看她。 她甩了秦嵩一巴掌,边扯他的头发边叫喊起来:“你去死!你给我去死!你耗了我这么多年,现在你敢这样对我!” 秦嵩用力将她甩到了墙上,黄媛瑞的后背狠狠被磕了一下,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撞散架了。 疼痛让她心里的火气冒了出来,她随便摸了桌上的一个东西就朝秦嵩扔了过去。 这个“东西”就是那只烟灰缸。 她又朝桌子上看了看,伸手摸了一只修眉刀扑向秦嵩。 其实这把修眉刀连塑胶包装都没拆,刀片完全被封在里面,她只想用它吓唬吓唬他。 秦嵩敏捷地侧身弯腰,一把捞起那只掉落的烟灰缸狠狠砸在了黄媛瑞头上。 黄媛瑞的头骨受到撞击,上下两排牙齿嘭地磕在了一起,头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痒。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叫,脚下一软就倒在了地上,那把修眉刀还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秦嵩从床边挪了过来,她以为他要伸手扶她起来,不曾想他又扬起了那只烟灰缸。 黄媛瑞已经不会躲闪也不会尖叫了,那一瞬间她想到秦嵩给她讲过的一件往事: 胡横被群殴,秦嵩拿着一把刀去“报仇”。 当时她听了只觉得他讲义气,勇敢,听完这段经历她更喜欢他了。 可她忽略了一个事实:当时如果没有秦嵩母亲的阻拦,秦嵩就已经用那把刀杀人了。 有的人冲动了会杀人,有的人再冲动也不会杀人。 他骨子里一直都有这种特质,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呢? 她呆滞地看着秦嵩手里那只烟灰缸,又呆滞地看向了秦嵩的眼睛。 秦嵩的眼白变得很浑浊,里面布满了红红黄黄的血丝,黄媛瑞突然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异常的光。 黄媛瑞的眼泪一下就淌了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将会死在这个地方,死在他的手里。 秦嵩手里的烟灰缸很快便落了下来。 一下,两下…… 黄媛瑞愣住了。 第一下,烟灰缸砸在了地上。 第二下,烟灰缸被秦嵩砸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她吃惊地看着秦嵩,只见他捂着脑袋在地上哭喊着打了几个滚,嘴里不停地叫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叫了几声他突然停住了,回头死死盯着黄媛瑞。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黄媛瑞吓得不敢喘气。 他爬过来,伸手探了一下黄媛瑞的鼻息。 黄媛瑞惊恐地看着他的眼睛,只听到他自言自语:“不确定啊……” 他又在地上爬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 他尝试着点了几次火,又随意将打火机扔在一边,再次朝黄媛瑞爬过去。 黄媛瑞一点动静都不敢出,她觉得秦嵩像是鬼上身了一样。 秦嵩又伸手放到她的人中上,紧接着像触电了一样浑身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弹了出去。 他双手捂着脑袋惊恐地叫道:“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捡起那只烟灰缸抱在怀里,懵懵地窝在墙角。 黄媛瑞捂着脑袋痛苦地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这时候她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把修眉刀,于是随手把它放到了口袋里。 只见秦嵩又掏出打火机和烟,但只抽了一口就干呕起来。 黄媛瑞慢慢爬过去,试探着叫了一声:“秦嵩?” 秦嵩毫无反应。 黄媛瑞摇了摇他的肩膀:“喂,你怎么了啊?” 秦嵩还是毫无反应。 黄媛瑞跑到洗手间拿出来一卷卫生纸,轻轻擦拭秦嵩脸上的血。 这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头也痛得要命,连带着脸皮一起突突地疼。她烦躁地伸手朝头顶一摸,整只手一下就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黄媛瑞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倒吸一口凉气,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43章 黄媛瑞(三) 黄媛瑞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全部都是黑糊糊的,她一瞬间几乎所有感官都失灵了。 她努力挤了挤眼睛,又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这才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的车上。 她想坐起来,一挣扎才发现一件更诡异的事情——她被装进了一个袋子里。 是的,此刻她被装进一个编织袋里,横躺在一辆颠簸的车中。 她把袋子扒拉开,将脑袋露出来,只见秦嵩正专心致志地坐在驾驶座上开车。她感到更疑惑了,又抬眼往窗外看去,发现秦嵩把车开到了一片工地后面。 还没等黄媛瑞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秦嵩就猛地一脚跺在了刹车上。 他先是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利索地下了车拉开后排的车门,一把将套着黄媛瑞的袋子拖出来扛在了肩上。 黄媛瑞在袋子里扑腾起来:“秦嵩,你要干什么?把我放下!” 秦嵩猛然发出一声大叫,肩膀一歪,黄媛瑞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黄媛瑞惨叫了一声,顾不上从袋子里爬出来,抬头慌张地看向秦嵩:“你要干嘛啊!” 秦嵩居然哭了,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向黄媛瑞的方向:“你怎么会说话,怎么会动啊……” 紧接着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揪住编织袋的一端用力拖动,一手从车上摸出了一卷胶带。 黄媛瑞开始剧烈挣扎,想从袋子里往外钻,秦嵩狠狠在她脸上打了一拳。 秦嵩力气太大了,黄媛瑞眼前瞬间漆黑一片。她脑子一片混沌,顿时失去了方向感,紧接着又被秦嵩一把塞回了袋子里。 听到黄媛瑞没动静了,秦嵩这才慢慢把袋子口打开。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直接塞进黄媛瑞嘴里,又从车上拿下来一卷胶带缠住了她的手脚。 秦嵩用胶带把袋子口封好,随意将袋子撂在一边,继续在车上翻腾。 他翻完扶手箱又去翻副驾上的夹层,一无所获后又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他想找一把扳手。 刚才失误了,黄媛瑞没死成。没关系,那就让她再死一次。 可惜秦嵩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扳手或者其他硬物。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满头大汗地扛起袋子开始往不远处的一个大坑跑去。 这时候,工地上走来了一个醉醺醺的工人。 今天白天他和妻子赌气,在手机上大吵一架,于是晚上他约了几个工友,在路边的大排档喝了个烂醉。 回宿舍之后工友们纷纷开始鼾声震天,他却怎么都睡不着,晃晃悠悠地出来撒尿。 他刚踏出门槛就跌了个大跟头,这才叫骂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往地上照来照去。 门口已经被好几个人尿过了,那股臊味钻进他的鼻孔直让他犯恶心,他打算走得远一点尿。 这时候,秦嵩看到了手电筒的光。 他慌了,往四周到处看,周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树,根本挡不住他。 于是他蹲下身来把黄媛瑞放到了地上。卸下这个重物后,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朝身后的树林里跑去。 地上散落着树枝和石块,秦嵩右脚的大拇指磕在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他忍着这钻心的疼没出声,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往树林里跑了。 秦嵩远去的脚步声让黄媛瑞终于醒了过来,她眼前渐渐能看到东西了。 她突然感到地面和自己大腿接触的位置被硌得生疼,于是吃力地将被捆住的双手挪动到口袋的位置。 她摸到一条细长的东西,猛地将它拽了出来——是那把修眉刀! 她用手指把盖子慢慢搓掉,又轻轻摸了摸刀刃的位置,开始捏着修眉刀摩擦手腕上的胶带。 胶带很薄,几下就割断了。她双手自由后迅速扯掉了嘴里的破布,又把脚上的胶带割断,然后开始割袋子。 黄媛瑞很快就钻了出来,她感觉嘴巴里脏兮兮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时候那个打着手电的工人已经走过去了,他和黄媛瑞都没看到彼此。 黄媛瑞往秦嵩脚步消失了方向看了一眼,依稀能看到秦嵩往前跑的身影。只不过他的身影已经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已经跑远了。 她一瘸一拐地开始往旁边走,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做了一个能让自己终生后悔的决定。 她又往秦嵩消失的地方探望了一阵子,开始弯腰在地上捡拾较大的石块,迅速往袋子里装。 大概装了十几块,那个躺在地上的编织袋又变得鼓鼓囊囊了,里面就像装了个人。 她把编织袋往前拖了拖,一直拖到洞口。 做完这一切,她跑到不远处的几棵树后面。她趴在地上,单薄的身体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她不甘心,也不死心。她不相信秦嵩是真的要故意杀死她。她宁愿相信他是一时着了魔才会做出刚才那些伤害她的举动。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如果他回来了、冷静了,看到这只袋子又会怎么做。 人性不可试探,黄媛瑞偏偏不信这个邪。 她认为自己和秦嵩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只是普通朋友,秦嵩都不该心狠手辣到要置她于死地。 更何况他们不是普通朋友,他们曾热烈地相爱,他曾不遗余力地宠溺她。 说什么她都不信他是真心想要她死。 秦嵩很快就回来了。他佝偻着身子,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朝地上那只白花花的袋子迅速移动,这一刻黄媛瑞觉得他好像一条到处觅食的流浪狗。 他来到坑边看了袋子一眼,迟疑了一下,又转身朝别的地方去了。 黄媛瑞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她就知道,秦嵩不可能铁了心要杀她。 可是两分钟后秦嵩又折返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把铁锹。 他一弯腰就把那只袋子推进了坑里,几乎同时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铁锹,开始往里面填土。 那一刻,黄媛瑞心里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她不想相信也只能相信——他没有误杀。就算他第一次没能杀死她,第二次没能杀死她,但看着他疯狂挥舞铁锹到样子,黄媛瑞实实在在地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两次了。 秦嵩像个机器人一样,动作越来越迅猛,他的手很快就磨出了两个血泡。 黄媛瑞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往外跑去。 她迈开双腿跑得越来越快,几乎每跑一步头上的伤口就要疼一下,喉咙里也涌出来一股血腥味。 终于,她跑到一条宽阔的路上,找了个24小时便利店钻了进去。 细碎的头发混着汗水和血污黏在她的额头上,她对着便利店的玻璃窗用袖子擦了擦。 她找店员借了一部手机,坐在便利店的小板凳上拨通了西西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西西才接起来。黄媛瑞听到她迷迷糊糊的声音: “喂,谁啊大半夜的……” 黄媛瑞紧紧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43章 黄媛瑞(三) 黄媛瑞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全部都是黑糊糊的,她一瞬间几乎所有感官都失灵了。 她努力挤了挤眼睛,又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这才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的车上。 她想坐起来,一挣扎才发现一件更诡异的事情——她被装进了一个袋子里。 是的,此刻她被装进一个编织袋里,横躺在一辆颠簸的车中。 她把袋子扒拉开,将脑袋露出来,只见秦嵩正专心致志地坐在驾驶座上开车。她感到更疑惑了,又抬眼往窗外看去,发现秦嵩把车开到了一片工地后面。 还没等黄媛瑞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秦嵩就猛地一脚跺在了刹车上。 他先是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利索地下了车拉开后排的车门,一把将套着黄媛瑞的袋子拖出来扛在了肩上。 黄媛瑞在袋子里扑腾起来:“秦嵩,你要干什么?把我放下!” 秦嵩猛然发出一声大叫,肩膀一歪,黄媛瑞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黄媛瑞惨叫了一声,顾不上从袋子里爬出来,抬头慌张地看向秦嵩:“你要干嘛啊!” 秦嵩居然哭了,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向黄媛瑞的方向:“你怎么会说话,怎么会动啊……” 紧接着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手揪住编织袋的一端用力拖动,一手从车上摸出了一卷胶带。 黄媛瑞开始剧烈挣扎,想从袋子里往外钻,秦嵩狠狠在她脸上打了一拳。 秦嵩力气太大了,黄媛瑞眼前瞬间漆黑一片。她脑子一片混沌,顿时失去了方向感,紧接着又被秦嵩一把塞回了袋子里。 听到黄媛瑞没动静了,秦嵩这才慢慢把袋子口打开。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直接塞进黄媛瑞嘴里,又从车上拿下来一卷胶带缠住了她的手脚。 秦嵩用胶带把袋子口封好,随意将袋子撂在一边,继续在车上翻腾。 他翻完扶手箱又去翻副驾上的夹层,一无所获后又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他想找一把扳手。 刚才失误了,黄媛瑞没死成。没关系,那就让她再死一次。 可惜秦嵩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扳手或者其他硬物。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满头大汗地扛起袋子开始往不远处的一个大坑跑去。 这时候,工地上走来了一个醉醺醺的工人。 今天白天他和妻子赌气,在手机上大吵一架,于是晚上他约了几个工友,在路边的大排档喝了个烂醉。 回宿舍之后工友们纷纷开始鼾声震天,他却怎么都睡不着,晃晃悠悠地出来撒尿。 他刚踏出门槛就跌了个大跟头,这才叫骂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往地上照来照去。 门口已经被好几个人尿过了,那股臊味钻进他的鼻孔直让他犯恶心,他打算走得远一点尿。 这时候,秦嵩看到了手电筒的光。 他慌了,往四周到处看,周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树,根本挡不住他。 于是他蹲下身来把黄媛瑞放到了地上。卸下这个重物后,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朝身后的树林里跑去。 地上散落着树枝和石块,秦嵩右脚的大拇指磕在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他忍着这钻心的疼没出声,回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往树林里跑了。 秦嵩远去的脚步声让黄媛瑞终于醒了过来,她眼前渐渐能看到东西了。 她突然感到地面和自己大腿接触的位置被硌得生疼,于是吃力地将被捆住的双手挪动到口袋的位置。 她摸到一条细长的东西,猛地将它拽了出来——是那把修眉刀! 她用手指把盖子慢慢搓掉,又轻轻摸了摸刀刃的位置,开始捏着修眉刀摩擦手腕上的胶带。 胶带很薄,几下就割断了。她双手自由后迅速扯掉了嘴里的破布,又把脚上的胶带割断,然后开始割袋子。 黄媛瑞很快就钻了出来,她感觉嘴巴里脏兮兮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时候那个打着手电的工人已经走过去了,他和黄媛瑞都没看到彼此。 黄媛瑞往秦嵩脚步消失了方向看了一眼,依稀能看到秦嵩往前跑的身影。只不过他的身影已经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已经跑远了。 她一瘸一拐地开始往旁边走,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做了一个能让自己终生后悔的决定。 她又往秦嵩消失的地方探望了一阵子,开始弯腰在地上捡拾较大的石块,迅速往袋子里装。 大概装了十几块,那个躺在地上的编织袋又变得鼓鼓囊囊了,里面就像装了个人。 她把编织袋往前拖了拖,一直拖到洞口。 做完这一切,她跑到不远处的几棵树后面。她趴在地上,单薄的身体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她不甘心,也不死心。她不相信秦嵩是真的要故意杀死她。她宁愿相信他是一时着了魔才会做出刚才那些伤害她的举动。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如果他回来了、冷静了,看到这只袋子又会怎么做。 人性不可试探,黄媛瑞偏偏不信这个邪。 她认为自己和秦嵩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只是普通朋友,秦嵩都不该心狠手辣到要置她于死地。 更何况他们不是普通朋友,他们曾热烈地相爱,他曾不遗余力地宠溺她。 说什么她都不信他是真心想要她死。 秦嵩很快就回来了。他佝偻着身子,一边左顾右盼一边朝地上那只白花花的袋子迅速移动,这一刻黄媛瑞觉得他好像一条到处觅食的流浪狗。 他来到坑边看了袋子一眼,迟疑了一下,又转身朝别的地方去了。 黄媛瑞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她就知道,秦嵩不可能铁了心要杀她。 可是两分钟后秦嵩又折返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把铁锹。 他一弯腰就把那只袋子推进了坑里,几乎同时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铁锹,开始往里面填土。 那一刻,黄媛瑞心里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她不想相信也只能相信——他没有误杀。就算他第一次没能杀死她,第二次没能杀死她,但看着他疯狂挥舞铁锹到样子,黄媛瑞实实在在地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两次了。 秦嵩像个机器人一样,动作越来越迅猛,他的手很快就磨出了两个血泡。 黄媛瑞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往外跑去。 她迈开双腿跑得越来越快,几乎每跑一步头上的伤口就要疼一下,喉咙里也涌出来一股血腥味。 终于,她跑到一条宽阔的路上,找了个24小时便利店钻了进去。 细碎的头发混着汗水和血污黏在她的额头上,她对着便利店的玻璃窗用袖子擦了擦。 她找店员借了一部手机,坐在便利店的小板凳上拨通了西西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西西才接起来。黄媛瑞听到她迷迷糊糊的声音: “喂,谁啊大半夜的……” 黄媛瑞紧紧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44章 黄媛瑞(四) 西西把黄媛瑞接回了家。 经过医院的一番检查,黄媛瑞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除了头部和脸部的撞击之外,她还有低血糖。而且她现在太瘦了,有些营养不良,需要住院一段时间,每天都得打点滴。 还没听黄媛瑞讲完所有的事情,西西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报警!” 黄媛瑞在西西的手上拍了拍,平静地说:“不报。” 西西从包里掏出手机:“那找人弄他。” 黄媛瑞虚弱地摆摆手:“不要,你听我的。” 西西有些生气了:“怎么回事啊,他差一点点就把你杀了,你怎么还护着他?” 黄媛瑞抬起头,眼里看不出情绪:“我想用我自己的办法。” 西西放下手机,认真地说:“你交给我,好吗?看看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不要再为这个男人心力交瘁了!你现在得休息,把身体养好,不能再内耗了。” 黄媛瑞叹了口气:“我没办法不去想。” 西西:“如果落下病根,将来你得一辈子受罪。我们先把身体恢复好,然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黄媛瑞望着西西,眼圈微微红了。 她想了想,小声说:“那你这几天再帮我一个忙。” 西西:“你说。” 黄媛瑞:“我的手机在他那里,我的密码他也知道。你隔三差五就给我的微信发消息,问问我怎么没动静了。再打一两次语音或者视频,越真实越好。” 西西转了转眼珠子:“你是让我跟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 黄媛瑞点点头:“没错。” 西西:“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最近半个月内都要快快乐乐的,不许偷偷eo。” 黄媛瑞笑了:“嗯,我尽量。” 西西:“这些事要不要告诉年糕啊?” 黄媛瑞摇摇头:“不要了,她太单纯了,我怕吓着她。况且这事情太特殊了,越少人知道越好。” 当天晚上,西西给了黄媛瑞一张电话卡和一部崭新的手机。 “给,你拿着用。多刷刷搞笑的短视频,或者看看电影什么的,解解闷。” 黄媛瑞听话地拆开手机包装,插上了电话卡。 西西搬了把凳子在病床边坐下来,给黄媛瑞剥橘子: “你一会找个喜剧,咱俩一起看。” 黄媛瑞一边插上充电线一边问:“你给我那个微信发消息了吗?” 西西点点头:“嗯,发了几条。” 黄媛瑞:“有回音么?” 西西递给她几瓣橘子:“暂时没有。今天头晕了吗?” 黄媛瑞摸摸脑袋上的纱布:“还好,晕了一两次。” 黄媛瑞在医院里又躺了几天,西西每天都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她,只偶尔出病房打几个电话。 这天,她的胃口似乎终于好起来了,她玩着手指头对西西说: “我想吃好吃的了。” 西西的眼睛亮了:“你开始馋东西啦?太好了太好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啊。” 黄媛瑞歪着头想了想,说:“我想吃……市场街西南角那家的米线。” 西西:“米线?” 黄媛瑞咽了下口水:“我今上午老回忆起那个米线的味儿,好久没吃了。” 西西:“你是说老板胖乎乎的那家吗?就是他家儿子老在店里写作业那家?” 黄媛瑞点点头:“没错,就是那家。” 西西在手机上翻了翻:“他家可没外卖啊,这店太小了……我去给你买。” 黄媛瑞:“要不我吃别的。我突然想起来,市场街又狭窄又脏,你的车去了既没地方开,也没地方停。” 西西:“这有什么啊,我走着去不就行了,本来也就是走路十几分钟的距离。我这些日子天天在这守着你,腿都要水肿了,正好多走走!” 黄媛瑞抱歉地笑笑:“辛苦你了。” 西西翻了个白眼:“别装,你跟我客气个屁!” 目送西西出了门,黄媛瑞掀开被子,迅速揪掉了点滴的针头。 她坐在床边脱下身上的病号服,穿上西西给她带来的一件素色连衣裙,又从床头柜上抓起一个塑料袋往里面装了很多食物和饮料,顺便往嘴里塞了两块糖。 做完这一切,她抓起手机和西西的车钥匙就下了楼。 她的身份证还在302,而且她也不想乘坐交通工具留下痕迹,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开车去了。 她平均每天都会出现几次头晕的症状,这样开车上路实在是很危险。 可是没办法,黄媛瑞一分钟都无法在那张白色的病号床上躺下去了。 她太了解秦嵩了,以他的性格现在一定不知躲到了什么犄角旮旯。 他只是个普通男人,还没有心理强大到杀了人也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程度。 她每天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手背肿的像个馒头。明明有洁癖,却还是要忍受着医院的厕所。她恨不得憋一天尿,一天只去一次,可是身体输了大量的药水进去又只能一趟趟地往厕所跑…… 住院这些天她也没睡过完整的觉,每到半夜就会突然梦到秦嵩手里攥着烟灰缸打向她的样子,要么就是梦到他站在坑边疯狂挥舞铁锹的那个动作…… 她快把自己耗干了,又怎么会允许他逍遥在外,独自建立新生活呢? 她必须找到他,用自己的方法让他永生不得安宁。 黄媛瑞开着西西的车走走停停,累了就在服务区休息。 她只要看到卖食物的就买一点放在车上,这是她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个有破洞的木桶,必须不停地补充水和食物才能让自己的精力流失得慢一点。 一天后,她终于开到了a城。 这时候,西西的车已经几乎被黄媛瑞用各种巧克力,面包,薯片和咖啡塞满了。 黄媛瑞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疲惫了,更是一点都不困。 她把车停在秦嵩公司附近,在车里坐到了深夜。 天色黑下来,黄媛瑞的眼睛在车里射出两道绿莹莹的光。 她看着车窗外的道路,机械地咀嚼着薯片,又咕咚咕咚灌下了小半瓶咖啡。 快到半夜的时候,黄媛瑞看到胡横的车缓缓开了过来。 他的车和黄媛瑞的车擦肩而过,他还往黄媛瑞的车里瞥了一眼。 黄媛瑞往座椅里缩了缩,把头扭到一边。 胡横的车开了过去。 黄媛瑞打开手机,又看了看网盘里备份好的视频,下车跟着胡横上了楼。 她进门的时候,胡横刚滴完眼药水,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第44章 黄媛瑞(四) 西西把黄媛瑞接回了家。 经过医院的一番检查,黄媛瑞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除了头部和脸部的撞击之外,她还有低血糖。而且她现在太瘦了,有些营养不良,需要住院一段时间,每天都得打点滴。 还没听黄媛瑞讲完所有的事情,西西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报警!” 黄媛瑞在西西的手上拍了拍,平静地说:“不报。” 西西从包里掏出手机:“那找人弄他。” 黄媛瑞虚弱地摆摆手:“不要,你听我的。” 西西有些生气了:“怎么回事啊,他差一点点就把你杀了,你怎么还护着他?” 黄媛瑞抬起头,眼里看不出情绪:“我想用我自己的办法。” 西西放下手机,认真地说:“你交给我,好吗?看看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不要再为这个男人心力交瘁了!你现在得休息,把身体养好,不能再内耗了。” 黄媛瑞叹了口气:“我没办法不去想。” 西西:“如果落下病根,将来你得一辈子受罪。我们先把身体恢复好,然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黄媛瑞望着西西,眼圈微微红了。 她想了想,小声说:“那你这几天再帮我一个忙。” 西西:“你说。” 黄媛瑞:“我的手机在他那里,我的密码他也知道。你隔三差五就给我的微信发消息,问问我怎么没动静了。再打一两次语音或者视频,越真实越好。” 西西转了转眼珠子:“你是让我跟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 黄媛瑞点点头:“没错。” 西西:“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最近半个月内都要快快乐乐的,不许偷偷eo。” 黄媛瑞笑了:“嗯,我尽量。” 西西:“这些事要不要告诉年糕啊?” 黄媛瑞摇摇头:“不要了,她太单纯了,我怕吓着她。况且这事情太特殊了,越少人知道越好。” 当天晚上,西西给了黄媛瑞一张电话卡和一部崭新的手机。 “给,你拿着用。多刷刷搞笑的短视频,或者看看电影什么的,解解闷。” 黄媛瑞听话地拆开手机包装,插上了电话卡。 西西搬了把凳子在病床边坐下来,给黄媛瑞剥橘子: “你一会找个喜剧,咱俩一起看。” 黄媛瑞一边插上充电线一边问:“你给我那个微信发消息了吗?” 西西点点头:“嗯,发了几条。” 黄媛瑞:“有回音么?” 西西递给她几瓣橘子:“暂时没有。今天头晕了吗?” 黄媛瑞摸摸脑袋上的纱布:“还好,晕了一两次。” 黄媛瑞在医院里又躺了几天,西西每天都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她,只偶尔出病房打几个电话。 这天,她的胃口似乎终于好起来了,她玩着手指头对西西说: “我想吃好吃的了。” 西西的眼睛亮了:“你开始馋东西啦?太好了太好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啊。” 黄媛瑞歪着头想了想,说:“我想吃……市场街西南角那家的米线。” 西西:“米线?” 黄媛瑞咽了下口水:“我今上午老回忆起那个米线的味儿,好久没吃了。” 西西:“你是说老板胖乎乎的那家吗?就是他家儿子老在店里写作业那家?” 黄媛瑞点点头:“没错,就是那家。” 西西在手机上翻了翻:“他家可没外卖啊,这店太小了……我去给你买。” 黄媛瑞:“要不我吃别的。我突然想起来,市场街又狭窄又脏,你的车去了既没地方开,也没地方停。” 西西:“这有什么啊,我走着去不就行了,本来也就是走路十几分钟的距离。我这些日子天天在这守着你,腿都要水肿了,正好多走走!” 黄媛瑞抱歉地笑笑:“辛苦你了。” 西西翻了个白眼:“别装,你跟我客气个屁!” 目送西西出了门,黄媛瑞掀开被子,迅速揪掉了点滴的针头。 她坐在床边脱下身上的病号服,穿上西西给她带来的一件素色连衣裙,又从床头柜上抓起一个塑料袋往里面装了很多食物和饮料,顺便往嘴里塞了两块糖。 做完这一切,她抓起手机和西西的车钥匙就下了楼。 她的身份证还在302,而且她也不想乘坐交通工具留下痕迹,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开车去了。 她平均每天都会出现几次头晕的症状,这样开车上路实在是很危险。 可是没办法,黄媛瑞一分钟都无法在那张白色的病号床上躺下去了。 她太了解秦嵩了,以他的性格现在一定不知躲到了什么犄角旮旯。 他只是个普通男人,还没有心理强大到杀了人也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程度。 她每天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手背肿的像个馒头。明明有洁癖,却还是要忍受着医院的厕所。她恨不得憋一天尿,一天只去一次,可是身体输了大量的药水进去又只能一趟趟地往厕所跑…… 住院这些天她也没睡过完整的觉,每到半夜就会突然梦到秦嵩手里攥着烟灰缸打向她的样子,要么就是梦到他站在坑边疯狂挥舞铁锹的那个动作…… 她快把自己耗干了,又怎么会允许他逍遥在外,独自建立新生活呢? 她必须找到他,用自己的方法让他永生不得安宁。 黄媛瑞开着西西的车走走停停,累了就在服务区休息。 她只要看到卖食物的就买一点放在车上,这是她唯一的安全感来源。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个有破洞的木桶,必须不停地补充水和食物才能让自己的精力流失得慢一点。 一天后,她终于开到了a城。 这时候,西西的车已经几乎被黄媛瑞用各种巧克力,面包,薯片和咖啡塞满了。 黄媛瑞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疲惫了,更是一点都不困。 她把车停在秦嵩公司附近,在车里坐到了深夜。 天色黑下来,黄媛瑞的眼睛在车里射出两道绿莹莹的光。 她看着车窗外的道路,机械地咀嚼着薯片,又咕咚咕咚灌下了小半瓶咖啡。 快到半夜的时候,黄媛瑞看到胡横的车缓缓开了过来。 他的车和黄媛瑞的车擦肩而过,他还往黄媛瑞的车里瞥了一眼。 黄媛瑞往座椅里缩了缩,把头扭到一边。 胡横的车开了过去。 黄媛瑞打开手机,又看了看网盘里备份好的视频,下车跟着胡横上了楼。 她进门的时候,胡横刚滴完眼药水,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第45章 黄媛瑞(五) 黄媛瑞用视频威胁了胡横,不久后就拿到了秦嵩即将入住的酒店地址。 她让胡横带她去了天丰酒店。 302已经空了,她的东西已经都被收到了杂物间里。 她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墙角,说:“你搬把凳子,站过去。” 胡横挠挠头:“为啥?” 黄媛瑞歪头看着他:“拆个摄像头。” 胡横懵了:“你还在这里安了摄像头?” 黄媛瑞笑了:“别问了,知道得越多你越害怕。” 她让胡横踩着凳子把摄像头拆掉,又去杂物间翻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她将身份证塞进口袋里,刚要走出去,又回头看了看。 胡横气喘吁吁地问:“你,还要什么?” 黄媛瑞指了指:“你把那两只烟灰缸递给我。” 胡横有点紧张:“拿它们干嘛啊?” 黄媛瑞:“作个纪念。” 她又把车从北方开回了南方,住进了秦嵩即将入住的那家酒店。 长时间集中精力开车对黄媛瑞来说已经成了一件对身体消耗极大的事情。这时候她的状态开始越来越差,头晕的次数也越来越密集。 她在酒店定好闹钟睡了一小会,又马不停蹄地去附近买了一堆东西。 她回忆着和秦嵩发生争执那天穿的睡衣,买了一套类似的。接着她又买了红墨水,一小盒青灰色的眼影,还有一个编织袋。 她找了个没人的绿化带,把编织袋揉皱在土里滚了几圈,又抓了一小把土单独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带着这些东西快走回酒店的时候,黄媛瑞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猛地想起来,酒店走廊里还有个摄像头。 是啊,万一秦嵩要调监控,这一切不就都露馅了吗。 她一拍脑袋,把刚买的东西放下,又在手机上搜了附近了五金市场,买回来一根长长的晾衣杆和一把结实的锤子放在了车里。 等到半夜十二点,酒店这一层的走廊里基本没人了。 黄媛瑞坐在车上满满当当的一堆零食中间,路灯的光暗暗地投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容显得很模糊。 她从酒店的楼梯间爬上去,绕到监控后面,用事先绑在晾衣杆一端的锤子比划了几下,铆足劲砸在了摄像头上。 紧接着她又蹲下身子,从袋子里抓出一把土撒在秦嵩房间门口,然后用编织袋在他的门上轻轻重重地摩擦。 刷,刷,刷…… 这声音飘飘忽忽地钻进了秦嵩的耳朵里,和他的梦境融为一体,听起来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终于,黄媛瑞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死死地盯着猫眼,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 她知道,秦嵩马上就会通过这只猫眼跟她对视。 果然,不一会儿她就听到门内猛然传来一声大叫,紧接着“扑通”一声——秦嵩摔倒了。 黄媛瑞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她估计秦嵩可能会吓得当夜就转移阵地,赶忙换衣服收拾东西,准备驱车跟上他。 可是没想到,胡横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了个视频过来。 黄媛瑞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胡横只是缠着她,让她现在就删视频。他一个大男人又哭又闹,像个老大妈一样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嘭”的关门声,黄媛瑞敏感地朝门口看去。 她心里顿时感觉不妙,抬手挂断了视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追到了楼下。 可是等她跑到了楼下,秦嵩早就已经无影无踪。 黄媛瑞叫骂了一声,突然又看到秦嵩从便利店拿着一把新买的剪刀走出来,径直走向了一辆出租车。 黄媛瑞赶紧加快脚步跑到了自己的车前,拉开门跳了上去。 可她刚要发动车子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路面开始变得像海浪一样波涛汹涌。 她闭紧双眼想按摩一下太阳穴,手刚抬起来身子却轻飘飘地一歪,整个人一头扎进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薯片袋子里。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这下,她彻底把秦嵩跟丢了。 秦嵩可能去了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火车站,机场,国内,国外,山上,海边…… 西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已经是她第无数次打过来了,这次黄媛瑞终于接了起来。 她虚弱地说:“喂……” 西西一字一顿地问:“你在哪?” 黄媛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丢了……” 西西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你有病!你他妈的有病!你真他妈的有大病!别没把他搞死,你先把自己搞死了!我叫你养好身体,你不听是不是?” 黄媛瑞小声说:“别骂了,别骂了……” 西西还在继续:“我骂的就是你!我都答应你了,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配合你,你还作!” 黄媛瑞:“我回去……” 西西不耐烦地说:“别动了,给我发位置,我接你。” 经过一番折腾,黄媛瑞终于肯安心在医院里休养一段时间了。 她的身体状况甚至还不如之前,更多的药水通过肿胀的手背注射进她的身体里,她也不得不在床上躺了更多的时间。 其实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是个喜欢往前看的人,认为吃了再大的亏都是过去式,一直陷在过去出不来才是最大的损失。 她想让黄媛瑞渐渐地忘掉过去的事情,和她一起往前看。 她让黄媛瑞搬过来,和自己住到了一起。 工作之余,她就陪黄媛瑞吃饭、、唱歌、看电影,还介绍了很多同龄的男孩给黄媛瑞认识,让她每周都有约会。 可是黄媛瑞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一天天变得开心起来。 她每天都要把自己关进厕所里抽烟,一关就是连续一个多小时。 西西每次都要在门口敲门:“喂,掉坑里啦?蹲太久不怕长痔疮吗?” 黄媛瑞就隔着门敷衍一句:“马上!” 西西再喊:“不长痔疮也容易子宫下垂啊。” 黄媛瑞就再敷衍一句:“马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黄媛瑞总是会猛烈地抽动一阵,然后在梦中惊醒。 醒了她就背过身去流泪,两个肩膀不停地哆嗦。 时间久了,她的面相都变了:嘴角下垮,双眼浮肿,脸颊的胶原蛋白飞速流失,牙齿也因为频繁抽烟变得很黄。 西西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不能再让黄媛瑞这样过下去了,可她始终抱着幻想,期待有一天黄媛瑞能想通,能主动走出来。 终于有一天,黄媛瑞实在是耐不住了,她流着泪问西西:“我现在算休养好了吗,你现在能帮我吗?” 西西盯着黄媛瑞的脸足足一分钟,说:“好。” 黄媛瑞激动地一把抱住西西。 擦了把眼泪,她又掏出手机:“那个视频我还留着,我还可以再找胡……” 西西摆摆手:“不要再威胁胡大头了,上次你跟丢就是因为打草惊蛇。你再用这个办法,秦嵩还会跑到下一个地方。” 黄媛瑞放下手机:“那该怎么找他?” 西西:“很简单啊,跟着胡大头一阵子不就能知道他在哪了?除非秦嵩已经离开地球,不然我不信他俩能一辈子不见面。” 黄媛瑞猛地点头:“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西西皱了皱眉:“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过话糙理不糙,意思差不多。” 于是在秦嵩入职当酒店保安之后的不久,他就多了一个叫花花的同事。 花花就是西西。 她在酒店附近租了个两室一厅,带着自己的两只猫和黄媛瑞一起住了进去。 秦嵩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也是西西放的。 秦嵩第一次去西西的出租屋吃饭时,黄媛瑞就躲在其中一个卧室里。 当时她把耳朵紧紧贴在卧室的门上,听着秦嵩在客厅里打喷嚏、走动、喝水、吃饭、说话……她心里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激动,一不小心抬手打翻了架子上的一罐棉签,“哗啦”一声。 黄媛瑞倒吸一口冷气。 她听到秦嵩在客厅问:“你家还有别人?” 西西倒是很淡定:“没有啊。” 秦嵩:“你没听到刚才有动静吗?” 西西:“养猫的家庭从哪里传出来动静都很正常,大惊小怪。” 后来,黄媛瑞和西西又联手给秦嵩发送了一系列短信,用一个小小的姓氏首字母“h”把他引导得晕头转向,一点点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秦嵩收到的那段监控视频是黄媛瑞剪辑过的,她把自己后来坐起来的那段删掉了,只保留了秦嵩用烟灰缸打她的片段。 其实西西根本就不是什么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她所谓的“催眠”,也只不过是早些年她在网上学来的一个入睡小技巧。每次失眠她就用这个方法,百试百灵。 那些按摩精油也都是她在网上随便买的,效果约等于没有。 她做这些只是为了给秦嵩形成一种心理暗示,让他把自己的住所当成一个回避现实世界那些痛苦和惊吓的乌托邦,从而获得他全部的信任。 等他最放松的时候再给他一记迎头痛击,他不死也要疯掉。 那个总是带着两个女人住进302的老头并不是黄媛瑞的托,那只是个巧合。 等时机差不多成熟之后,两人又联合起来演了一出大戏——西西从内部破坏了酒店3层摄像头的线路,黄媛瑞再次故技重施,小小地吓了302的客人一下,把秦嵩引上了楼。 其实这个时候秦嵩的精神就又开始出问题了,他甚至脑补了一场老头和两个女人的对话。 第二天不出西西的预料,秦嵩果然早早地就来到了她家里。 只有第一次是她拉着秦嵩来,往后的每一次都是秦嵩求着要来。 秦嵩的最后一次“催眠”之所以能在梦境中感受到浓烈的玫瑰味,是因为他入睡之后黄媛瑞就进入了催眠的房间。 当时她就站在床边,把身子压得很低很低,低到自己的鼻尖几乎能碰到秦嵩的鼻尖。 她保持着一个眼睛无法对焦的近距离,静静盯着他的脸。 第45章 黄媛瑞(五) 黄媛瑞用视频威胁了胡横,不久后就拿到了秦嵩即将入住的酒店地址。 她让胡横带她去了天丰酒店。 302已经空了,她的东西已经都被收到了杂物间里。 她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墙角,说:“你搬把凳子,站过去。” 胡横挠挠头:“为啥?” 黄媛瑞歪头看着他:“拆个摄像头。” 胡横懵了:“你还在这里安了摄像头?” 黄媛瑞笑了:“别问了,知道得越多你越害怕。” 她让胡横踩着凳子把摄像头拆掉,又去杂物间翻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她将身份证塞进口袋里,刚要走出去,又回头看了看。 胡横气喘吁吁地问:“你,还要什么?” 黄媛瑞指了指:“你把那两只烟灰缸递给我。” 胡横有点紧张:“拿它们干嘛啊?” 黄媛瑞:“作个纪念。” 她又把车从北方开回了南方,住进了秦嵩即将入住的那家酒店。 长时间集中精力开车对黄媛瑞来说已经成了一件对身体消耗极大的事情。这时候她的状态开始越来越差,头晕的次数也越来越密集。 她在酒店定好闹钟睡了一小会,又马不停蹄地去附近买了一堆东西。 她回忆着和秦嵩发生争执那天穿的睡衣,买了一套类似的。接着她又买了红墨水,一小盒青灰色的眼影,还有一个编织袋。 她找了个没人的绿化带,把编织袋揉皱在土里滚了几圈,又抓了一小把土单独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带着这些东西快走回酒店的时候,黄媛瑞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猛地想起来,酒店走廊里还有个摄像头。 是啊,万一秦嵩要调监控,这一切不就都露馅了吗。 她一拍脑袋,把刚买的东西放下,又在手机上搜了附近了五金市场,买回来一根长长的晾衣杆和一把结实的锤子放在了车里。 等到半夜十二点,酒店这一层的走廊里基本没人了。 黄媛瑞坐在车上满满当当的一堆零食中间,路灯的光暗暗地投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容显得很模糊。 她从酒店的楼梯间爬上去,绕到监控后面,用事先绑在晾衣杆一端的锤子比划了几下,铆足劲砸在了摄像头上。 紧接着她又蹲下身子,从袋子里抓出一把土撒在秦嵩房间门口,然后用编织袋在他的门上轻轻重重地摩擦。 刷,刷,刷…… 这声音飘飘忽忽地钻进了秦嵩的耳朵里,和他的梦境融为一体,听起来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终于,黄媛瑞听到门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死死地盯着猫眼,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 她知道,秦嵩马上就会通过这只猫眼跟她对视。 果然,不一会儿她就听到门内猛然传来一声大叫,紧接着“扑通”一声——秦嵩摔倒了。 黄媛瑞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她估计秦嵩可能会吓得当夜就转移阵地,赶忙换衣服收拾东西,准备驱车跟上他。 可是没想到,胡横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了个视频过来。 黄媛瑞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胡横只是缠着她,让她现在就删视频。他一个大男人又哭又闹,像个老大妈一样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嘭”的关门声,黄媛瑞敏感地朝门口看去。 她心里顿时感觉不妙,抬手挂断了视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追到了楼下。 可是等她跑到了楼下,秦嵩早就已经无影无踪。 黄媛瑞叫骂了一声,突然又看到秦嵩从便利店拿着一把新买的剪刀走出来,径直走向了一辆出租车。 黄媛瑞赶紧加快脚步跑到了自己的车前,拉开门跳了上去。 可她刚要发动车子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路面开始变得像海浪一样波涛汹涌。 她闭紧双眼想按摩一下太阳穴,手刚抬起来身子却轻飘飘地一歪,整个人一头扎进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薯片袋子里。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这下,她彻底把秦嵩跟丢了。 秦嵩可能去了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火车站,机场,国内,国外,山上,海边…… 西西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已经是她第无数次打过来了,这次黄媛瑞终于接了起来。 她虚弱地说:“喂……” 西西一字一顿地问:“你在哪?” 黄媛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丢了……” 西西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你有病!你他妈的有病!你真他妈的有大病!别没把他搞死,你先把自己搞死了!我叫你养好身体,你不听是不是?” 黄媛瑞小声说:“别骂了,别骂了……” 西西还在继续:“我骂的就是你!我都答应你了,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配合你,你还作!” 黄媛瑞:“我回去……” 西西不耐烦地说:“别动了,给我发位置,我接你。” 经过一番折腾,黄媛瑞终于肯安心在医院里休养一段时间了。 她的身体状况甚至还不如之前,更多的药水通过肿胀的手背注射进她的身体里,她也不得不在床上躺了更多的时间。 其实西西有自己的打算。她是个喜欢往前看的人,认为吃了再大的亏都是过去式,一直陷在过去出不来才是最大的损失。 她想让黄媛瑞渐渐地忘掉过去的事情,和她一起往前看。 她让黄媛瑞搬过来,和自己住到了一起。 工作之余,她就陪黄媛瑞吃饭、、唱歌、看电影,还介绍了很多同龄的男孩给黄媛瑞认识,让她每周都有约会。 可是黄媛瑞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一天天变得开心起来。 她每天都要把自己关进厕所里抽烟,一关就是连续一个多小时。 西西每次都要在门口敲门:“喂,掉坑里啦?蹲太久不怕长痔疮吗?” 黄媛瑞就隔着门敷衍一句:“马上!” 西西再喊:“不长痔疮也容易子宫下垂啊。” 黄媛瑞就再敷衍一句:“马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黄媛瑞总是会猛烈地抽动一阵,然后在梦中惊醒。 醒了她就背过身去流泪,两个肩膀不停地哆嗦。 时间久了,她的面相都变了:嘴角下垮,双眼浮肿,脸颊的胶原蛋白飞速流失,牙齿也因为频繁抽烟变得很黄。 西西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不能再让黄媛瑞这样过下去了,可她始终抱着幻想,期待有一天黄媛瑞能想通,能主动走出来。 终于有一天,黄媛瑞实在是耐不住了,她流着泪问西西:“我现在算休养好了吗,你现在能帮我吗?” 西西盯着黄媛瑞的脸足足一分钟,说:“好。” 黄媛瑞激动地一把抱住西西。 擦了把眼泪,她又掏出手机:“那个视频我还留着,我还可以再找胡……” 西西摆摆手:“不要再威胁胡大头了,上次你跟丢就是因为打草惊蛇。你再用这个办法,秦嵩还会跑到下一个地方。” 黄媛瑞放下手机:“那该怎么找他?” 西西:“很简单啊,跟着胡大头一阵子不就能知道他在哪了?除非秦嵩已经离开地球,不然我不信他俩能一辈子不见面。” 黄媛瑞猛地点头:“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西西皱了皱眉:“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过话糙理不糙,意思差不多。” 于是在秦嵩入职当酒店保安之后的不久,他就多了一个叫花花的同事。 花花就是西西。 她在酒店附近租了个两室一厅,带着自己的两只猫和黄媛瑞一起住了进去。 秦嵩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也是西西放的。 秦嵩第一次去西西的出租屋吃饭时,黄媛瑞就躲在其中一个卧室里。 当时她把耳朵紧紧贴在卧室的门上,听着秦嵩在客厅里打喷嚏、走动、喝水、吃饭、说话……她心里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激动,一不小心抬手打翻了架子上的一罐棉签,“哗啦”一声。 黄媛瑞倒吸一口冷气。 她听到秦嵩在客厅问:“你家还有别人?” 西西倒是很淡定:“没有啊。” 秦嵩:“你没听到刚才有动静吗?” 西西:“养猫的家庭从哪里传出来动静都很正常,大惊小怪。” 后来,黄媛瑞和西西又联手给秦嵩发送了一系列短信,用一个小小的姓氏首字母“h”把他引导得晕头转向,一点点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秦嵩收到的那段监控视频是黄媛瑞剪辑过的,她把自己后来坐起来的那段删掉了,只保留了秦嵩用烟灰缸打她的片段。 其实西西根本就不是什么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她所谓的“催眠”,也只不过是早些年她在网上学来的一个入睡小技巧。每次失眠她就用这个方法,百试百灵。 那些按摩精油也都是她在网上随便买的,效果约等于没有。 她做这些只是为了给秦嵩形成一种心理暗示,让他把自己的住所当成一个回避现实世界那些痛苦和惊吓的乌托邦,从而获得他全部的信任。 等他最放松的时候再给他一记迎头痛击,他不死也要疯掉。 那个总是带着两个女人住进302的老头并不是黄媛瑞的托,那只是个巧合。 等时机差不多成熟之后,两人又联合起来演了一出大戏——西西从内部破坏了酒店3层摄像头的线路,黄媛瑞再次故技重施,小小地吓了302的客人一下,把秦嵩引上了楼。 其实这个时候秦嵩的精神就又开始出问题了,他甚至脑补了一场老头和两个女人的对话。 第二天不出西西的预料,秦嵩果然早早地就来到了她家里。 只有第一次是她拉着秦嵩来,往后的每一次都是秦嵩求着要来。 秦嵩的最后一次“催眠”之所以能在梦境中感受到浓烈的玫瑰味,是因为他入睡之后黄媛瑞就进入了催眠的房间。 当时她就站在床边,把身子压得很低很低,低到自己的鼻尖几乎能碰到秦嵩的鼻尖。 她保持着一个眼睛无法对焦的近距离,静静盯着他的脸。 第46章 我们的新生活 秦嵩疯掉之后,胡横接他回了a城,黄媛瑞则终于安心跟西西回到了家乡。 临走前,胡横跟黄媛瑞见了一面。 胡横:“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黄媛瑞点点头:“我也是,希望这是永别。” 回家的路上,黄媛瑞和西西心情极好。她们一边谈论着美食和明星八卦,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黄媛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笑得比阳光还明媚。 西西端详着她的脸,说:“你这样子真的很像小的时候。” 黄媛瑞笑得更厉害了:“什么?真的假的?” 西西:“真的,你从小到大笑起来都是一个模样。” 黄媛瑞调皮地晃了晃脑袋,拿起一杯可乐喝了一口。 西西拉住她的一只手:“以后,你可以没有心事没有负担地生活啦。” 黄媛瑞看着西西的手,突然说:“我记得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你劝我离开他的时候对我说过一段话,我现在好想再听一遍。” 西西:“哪段话?” 黄媛瑞努力想了想,说:“嗯……你说什么,考个证,早睡早起什么的。” 西西转了转眼珠子,尝试着复原那段话:“我当时是不是说,你还很年轻,未来有很多种可能,可以选择所有类型的生活?然后我让你早睡早起,规律生活,过得健康积极……” 黄媛瑞激动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段话!” 西西:“你怎么突然想听这个了?” 黄媛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现在的我,还适用这段话么?” 西西愣了一下,认真地看向黄媛瑞:“不管你多大,你在哪,你经历了什么……你再问我一万次,我的答案都是这段话对你绝对适用。” 黄媛瑞轻轻低下头:“我现在想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会不会太晚了?” 西西摇摇头:“只要开始就不晚。你开始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做到一半了,而且你有我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支持你。” 就这样,黄媛瑞在西西的陪伴下回到家乡过起了全新的生活。 她回到自己原先的房子里居住,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开了一个小小的花店。她每天和各种漂亮的花花草草待在一起,常常从早忙到晚。 她戒了烟,扔掉了所有的打火机,没事就跟着西西一起去跑步或者打网球。 她的洁癖没有以前那样严重了。跟西西一起住的那段时间,她第一次发现毛茸茸的小动物是那样温暖可爱,于是黄媛瑞去宠物店买了一只小狗回家。 她在网上买了一个漂亮的书架,又去书店挑了很多书。 黄媛瑞的气色逐渐好了起来,身体也比之前胖了。她的脸蛋总是红扑扑的,像个苹果。 经常会有男人邀请她约会,她全都拒绝了。经历了秦嵩的事情,黄媛瑞对情爱和婚姻再也没了想法和执念。 书上说,“与友好的动物互动能够对人的情绪和身体产生积极影响。宠物是无条件的爱的机器,人与宠物之间的联结是我们获得无条件的爱的最后希望之一,另外一种便是无私的母爱。” 她给自己的小狗起名叫多多。有多多在家,她感觉一点都不孤独。她没有了母亲,但多多给她的爱就像母爱。 她突然觉得,如果能一个人这样充实快乐地过一辈子,那也是一件美事。 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想通,又庆幸自己现在终于想通。 这样的日子有爱,有喜欢做的事,有对未来的期望,她过多久都不会腻。 她的情绪终于没了波澜,也再也没感受到焦虑和偏执过。 这天是周末,黄媛瑞把店门关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在这之前她连续工作了五天,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她打算对家里进行一番大扫除,然后约西西和年糕出去做个spa,再一起看个电影,吃个火锅。 黄媛瑞戴上围裙和套袖,摸了摸多多的脑袋: “掉毛怪,小臭虫。妈妈要处理你满屋的毛了!” 她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窗户,让窗外爽朗的风在屋里来回窜动。 多多活泼地跟着她蹦蹦跳跳,兴奋地摇着尾巴。 黄媛瑞用吸尘器把地面吸了一遍,拖了两次地,又整理了两袋垃圾放在门口。 她打开楼道的门,屋里的空气流通得更畅快了。 黄媛瑞深呼吸了几下:“这样好舒服啊多多,吹一会屋里就没味道了。” 多多“嗖”地冲进楼道里,在楼道里撒欢儿。 它很乖,没有黄媛瑞的允许就只在门口转转,从不轻易下楼。 黄媛瑞弯腰拎起垃圾,一边把拖鞋踢掉一边说: “妈妈下楼扔垃圾,两分钟就上来,门开着通风,你在这里乖乖的哦。” 多多趴在楼道里,咧着可爱的小嘴望着黄媛瑞,就像在笑。 黄媛瑞摁了电梯下到一楼,把垃圾袋放在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一个大爷正在扒垃圾,黄媛瑞看到他把装好的垃圾弄得遍地都是,草坪和地面上散落了很多袜子,书本,还有小孩子丢掉的笔记。 黄媛瑞清了清嗓子:“大爷?” 大爷毫无反应,继续扒垃圾。 黄媛瑞大声说:“大爷!” 大爷终于有反应了,他扭头瞥了黄媛瑞一眼:“嗯?” 黄媛瑞指了指地上的垃圾:“你不该把它们翻乱的,这都是人家装好了扔出来的。” 大爷白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更快了,用力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抛得到处都是。 黄媛瑞不再说话,压着火气转身进了楼道。 她看到那些物品被扔了一地,心里感到莫名不舒服。但她不愿跟这样的人起正面冲突,打算出门的时候去一趟物业反映这个情况。 黄媛瑞坐电梯上了楼,放眼望去楼道里却是空的——多多不见了! 黄媛瑞的心也跟着空了,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多多?” 毫无回应。 黄媛瑞擦擦鼻子上的汗,爬到楼上,楼上没有。她又下了两层到楼下,楼下也没有。 她彻底慌了,打算拿手机求助小区的微信群。 谁知她刚踏进家门,就看到多多蹲在卧室的地上看着她。 黄媛瑞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它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吓死我了!在屋里怎么不吭声啊?我以为你丢了!” 多多没跑走也没对她撒娇,依然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原地。 黄媛瑞很了解多多,它这样的反应说明它情绪很紧张。 她摸摸它的脑袋:“好了,我又不记你的仇,只是担心你走丢了所以才着急的,你别怕了。” 多多对她眨了眨眼,还是没放松下来。 这时候黄媛瑞才发现,多多一直在面朝卧室的衣柜。 她纳闷起来:多多紧张地蹲守在衣柜前干嘛呢? 她站起来伸手去开衣柜,多多紧跟着也站了起来。它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发出几声低吠。 黄媛瑞把衣柜慢慢打开,多多突然大声狂叫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双眼通红的秦嵩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秦嵩站在衣柜里双眼圆瞪,嘴巴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他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兴奋地笑着,猛地从衣柜里冲出来,直接把黄媛瑞撞翻在床上。 黄媛瑞大喊了一声“救命”,挣扎着去拿床头的手机,然而秦嵩的双手已经覆盖了上来。 他压住黄媛瑞不停踢蹬的双腿,伸直胳膊死死掐住黄媛瑞的脖子。 黄媛瑞伸手在枕头边胡乱摸索着,摸到一本书和一支笔。 她紧紧握住那只笔,狠狠将它捅进了秦嵩的喉咙里。 不知是角度不致命还是秦嵩已经彻底癫狂了,他只停顿了一下就又扑了上来。 多多疯狂地撕咬着秦嵩的小腿,用力把他往后拖拽,秦嵩毫无反应,两只胳膊依然伸直了牢牢锁住黄媛瑞的咽喉。 他的双眼越来越猩红,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嘴里流出口水,滴滴答答地砸在黄媛瑞的锁骨上。 又一阵风吹过来,黄媛瑞的家门被风重重地带上了。 从外面看,这个家中一片寂静,毫无异样。 (本故事结束) 这个故事讲完了,但这本小说还没有结束。 还有很多话想与你们分享,我们明天再见。 第46章 我们的新生活 秦嵩疯掉之后,胡横接他回了a城,黄媛瑞则终于安心跟西西回到了家乡。 临走前,胡横跟黄媛瑞见了一面。 胡横:“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黄媛瑞点点头:“我也是,希望这是永别。” 回家的路上,黄媛瑞和西西心情极好。她们一边谈论着美食和明星八卦,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黄媛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笑得比阳光还明媚。 西西端详着她的脸,说:“你这样子真的很像小的时候。” 黄媛瑞笑得更厉害了:“什么?真的假的?” 西西:“真的,你从小到大笑起来都是一个模样。” 黄媛瑞调皮地晃了晃脑袋,拿起一杯可乐喝了一口。 西西拉住她的一只手:“以后,你可以没有心事没有负担地生活啦。” 黄媛瑞看着西西的手,突然说:“我记得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你劝我离开他的时候对我说过一段话,我现在好想再听一遍。” 西西:“哪段话?” 黄媛瑞努力想了想,说:“嗯……你说什么,考个证,早睡早起什么的。” 西西转了转眼珠子,尝试着复原那段话:“我当时是不是说,你还很年轻,未来有很多种可能,可以选择所有类型的生活?然后我让你早睡早起,规律生活,过得健康积极……” 黄媛瑞激动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段话!” 西西:“你怎么突然想听这个了?” 黄媛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现在的我,还适用这段话么?” 西西愣了一下,认真地看向黄媛瑞:“不管你多大,你在哪,你经历了什么……你再问我一万次,我的答案都是这段话对你绝对适用。” 黄媛瑞轻轻低下头:“我现在想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会不会太晚了?” 西西摇摇头:“只要开始就不晚。你开始有这种想法就已经做到一半了,而且你有我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支持你。” 就这样,黄媛瑞在西西的陪伴下回到家乡过起了全新的生活。 她回到自己原先的房子里居住,用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开了一个小小的花店。她每天和各种漂亮的花花草草待在一起,常常从早忙到晚。 她戒了烟,扔掉了所有的打火机,没事就跟着西西一起去跑步或者打网球。 她的洁癖没有以前那样严重了。跟西西一起住的那段时间,她第一次发现毛茸茸的小动物是那样温暖可爱,于是黄媛瑞去宠物店买了一只小狗回家。 她在网上买了一个漂亮的书架,又去书店挑了很多书。 黄媛瑞的气色逐渐好了起来,身体也比之前胖了。她的脸蛋总是红扑扑的,像个苹果。 经常会有男人邀请她约会,她全都拒绝了。经历了秦嵩的事情,黄媛瑞对情爱和婚姻再也没了想法和执念。 书上说,“与友好的动物互动能够对人的情绪和身体产生积极影响。宠物是无条件的爱的机器,人与宠物之间的联结是我们获得无条件的爱的最后希望之一,另外一种便是无私的母爱。” 她给自己的小狗起名叫多多。有多多在家,她感觉一点都不孤独。她没有了母亲,但多多给她的爱就像母爱。 她突然觉得,如果能一个人这样充实快乐地过一辈子,那也是一件美事。 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想通,又庆幸自己现在终于想通。 这样的日子有爱,有喜欢做的事,有对未来的期望,她过多久都不会腻。 她的情绪终于没了波澜,也再也没感受到焦虑和偏执过。 这天是周末,黄媛瑞把店门关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在这之前她连续工作了五天,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她打算对家里进行一番大扫除,然后约西西和年糕出去做个spa,再一起看个电影,吃个火锅。 黄媛瑞戴上围裙和套袖,摸了摸多多的脑袋: “掉毛怪,小臭虫。妈妈要处理你满屋的毛了!” 她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窗户,让窗外爽朗的风在屋里来回窜动。 多多活泼地跟着她蹦蹦跳跳,兴奋地摇着尾巴。 黄媛瑞用吸尘器把地面吸了一遍,拖了两次地,又整理了两袋垃圾放在门口。 她打开楼道的门,屋里的空气流通得更畅快了。 黄媛瑞深呼吸了几下:“这样好舒服啊多多,吹一会屋里就没味道了。” 多多“嗖”地冲进楼道里,在楼道里撒欢儿。 它很乖,没有黄媛瑞的允许就只在门口转转,从不轻易下楼。 黄媛瑞弯腰拎起垃圾,一边把拖鞋踢掉一边说: “妈妈下楼扔垃圾,两分钟就上来,门开着通风,你在这里乖乖的哦。” 多多趴在楼道里,咧着可爱的小嘴望着黄媛瑞,就像在笑。 黄媛瑞摁了电梯下到一楼,把垃圾袋放在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一个大爷正在扒垃圾,黄媛瑞看到他把装好的垃圾弄得遍地都是,草坪和地面上散落了很多袜子,书本,还有小孩子丢掉的笔记。 黄媛瑞清了清嗓子:“大爷?” 大爷毫无反应,继续扒垃圾。 黄媛瑞大声说:“大爷!” 大爷终于有反应了,他扭头瞥了黄媛瑞一眼:“嗯?” 黄媛瑞指了指地上的垃圾:“你不该把它们翻乱的,这都是人家装好了扔出来的。” 大爷白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更快了,用力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抛得到处都是。 黄媛瑞不再说话,压着火气转身进了楼道。 她看到那些物品被扔了一地,心里感到莫名不舒服。但她不愿跟这样的人起正面冲突,打算出门的时候去一趟物业反映这个情况。 黄媛瑞坐电梯上了楼,放眼望去楼道里却是空的——多多不见了! 黄媛瑞的心也跟着空了,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多多?” 毫无回应。 黄媛瑞擦擦鼻子上的汗,爬到楼上,楼上没有。她又下了两层到楼下,楼下也没有。 她彻底慌了,打算拿手机求助小区的微信群。 谁知她刚踏进家门,就看到多多蹲在卧室的地上看着她。 黄媛瑞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它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吓死我了!在屋里怎么不吭声啊?我以为你丢了!” 多多没跑走也没对她撒娇,依然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原地。 黄媛瑞很了解多多,它这样的反应说明它情绪很紧张。 她摸摸它的脑袋:“好了,我又不记你的仇,只是担心你走丢了所以才着急的,你别怕了。” 多多对她眨了眨眼,还是没放松下来。 这时候黄媛瑞才发现,多多一直在面朝卧室的衣柜。 她纳闷起来:多多紧张地蹲守在衣柜前干嘛呢? 她站起来伸手去开衣柜,多多紧跟着也站了起来。它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发出几声低吠。 黄媛瑞把衣柜慢慢打开,多多突然大声狂叫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双眼通红的秦嵩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秦嵩站在衣柜里双眼圆瞪,嘴巴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他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兴奋地笑着,猛地从衣柜里冲出来,直接把黄媛瑞撞翻在床上。 黄媛瑞大喊了一声“救命”,挣扎着去拿床头的手机,然而秦嵩的双手已经覆盖了上来。 他压住黄媛瑞不停踢蹬的双腿,伸直胳膊死死掐住黄媛瑞的脖子。 黄媛瑞伸手在枕头边胡乱摸索着,摸到一本书和一支笔。 她紧紧握住那只笔,狠狠将它捅进了秦嵩的喉咙里。 不知是角度不致命还是秦嵩已经彻底癫狂了,他只停顿了一下就又扑了上来。 多多疯狂地撕咬着秦嵩的小腿,用力把他往后拖拽,秦嵩毫无反应,两只胳膊依然伸直了牢牢锁住黄媛瑞的咽喉。 他的双眼越来越猩红,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嘴里流出口水,滴滴答答地砸在黄媛瑞的锁骨上。 又一阵风吹过来,黄媛瑞的家门被风重重地带上了。 从外面看,这个家中一片寂静,毫无异样。 (本故事结束) 这个故事讲完了,但这本小说还没有结束。 还有很多话想与你们分享,我们明天再见。 第1章 亲爱的读者们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好! 首先,我想感谢你们跨越前面的30万字读到了这里。 通过文字,我们一起沉浸式经历了一个共同的故事,现在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人了。 以下是一些我想说的话: 我是这本小说的作者,“花花小嫂子”是我的笔名。 文中也曾出现过“花花”这个人物,但我是为了增添趣味性和互动性才这样起名的,那位“花花”并不是我本人。 我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我最喜欢、也最崇拜的恐怖小说作家周德东老师曾经说过,胆小的人最适合写恐怖故事。 我猜他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因为胆小的人最能洞悉生活中那些可能发生恐怖事件的地方。 因为胆小,所以脑补。因为脑补,所以恐惧。 现在我把胆小鬼的世界写成文字分享出来,于是就有了一篇悬疑微恐小说。 在写小说的过程中,有很多热心的读者通过评论区与我互动。 我总结了最常见的一些问题,在这里集中回答大家: 问题一: “作者是第一次写小说吗?” 回答: 是的,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写小说。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写的居然不是言情,而是一篇吓人的小说。 当时是我的一位美女兼才女姐妹在这个app上写和男明星谈恋爱的爽文。我觉得新奇又好玩,于是也开了一个账号。 具体写什么我完全没想法,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玩,想玩。 我是今年2月份开始写的,一开始并没有大纲。直接构思一个完整的故事对我来说很困难,于是我只能想一点写一点,想到哪写到哪。 这种挤牙膏一样的写法倒是很适合我,有时候我写着写着就迸发出一些新的想法,一步一步居然就写出了三十万字——原本我打算写8万字就停下的,我压根没想到我这个小菜鸟会有人看。 问题二: “作者大大怎么更新这么慢?” 回答: 这是我收到的最多的一个问题了。 家人们老铁们,实不相瞒,每当我收到这样的留言,整个人就羞愧难当。 一开始我这本小说只有6个人看,他们是我天南海北的6个朋友。 后来渐渐地读者多起来,我的键盘就被赋予了大家催更的期望。 我是个大懒蛋,又写文如同挤牙膏,按部就班地一天两章让我痛苦无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倒给我增添灵感。 我知道这个过程让你们很难受,在这里对你们说一句:对不起。 哦,还有!我更得慢还有一个很大的阻力——我领导。 说到这里我就来气。 我领导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又高又胖(有一米八五),头上秃得毛都不剩几根,鼻梁上架着一副酒瓶子底一样厚实的圆形眼镜。 他每天要来我办公室转悠三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晚上加班再来一次。 每次他看到我都笑眯眯的,双下巴挤压成三下巴,然后问我: “哟呵,忙着呢?” 他是不是废话啊我请问呢,我人都快黏在工位上了,我能是闲着呢吗? 我总觉得这是一种骚扰。 不过我只是在心里骂一骂,手上切换页面的动作却比谁都快。他还没转到我的屏幕这边,我的页面就已经从写小说的word文档变成工作网站了。 这时候他就会用他温暖宽厚的(汗津津的)咸猪手拍拍我的肩膀: “不错,加油啊。” 我真的要yue了。我总觉得他在阴阳我,他给我一种“我知道你在写小说,但我就是不点破,我就是笑呵呵地看着你,你自己心里有点数”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个领导,第一点原因是他每天都要像上文那样骚扰我一番,严重影响了我写小说的进度,灵感都给我吓没了。 第二点原因就是他品味真的太差了。 他好像从来不上网,从来不看剧。 他就不能把他那双屎虫子眼睛从酒瓶子底眼镜后面睁开看一看世界吗?看看职场剧里别人都穿的啥,别人那黑西装,黑西裤,白衬衣,黑皮鞋……多好看啊。 他给我们定制的工服,你们猜是什么颜色?蓝色和白色的。 你说他没品味,他居然选了这么浪漫的颜色;说他有品位呢,这两种颜色又是出现在我们的工装上。 但我的意见不顶用,毕竟又不是我给员工发工资。他想做啥就做啥,随他的便。 问题三: “作者写出来的很多细节都很真实,是有过真实经历吗?” 回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重要的事情问三遍! 这么说,如果我的生活有秦嵩和黄媛瑞那么“精彩而忙碌”——平均每天要同时哄着三个不同的异性——我是没有时间写小说的(捂脸哭)。 而且还有读者问我结局写得太仓促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大傻春捂脸)。 我真没有……哈哈,我甚至没觉得结局仓促。 故事讲完了,自然就结局了。 问题四: “作者是不是真的学过心理学?” 回答: 我没有学过心理学。有的细节真实是因为我设身处地闭上眼认真想了一下,在那样的场景下如果我是当事人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和反应。 都说写文两小时,看文两分钟,其实对我而言最辛苦的并不是打字和构思情节,而是在脑海里感受人物的情绪。 写张琼被敲门的那几天,我常常吓得不敢回家,住在公司宿舍里。 后来终于敢回家了,可走夜路的时候我总要把硬撅撅的钥匙攥在手里,晚上睡觉我也必须开着灯。 门外有一点动静我都会吓得忽然睁开眼睛,惊恐地抓紧小被子。 那段时间感觉我自己整个人阳气都削弱了,简直是用生命在写小说。我当时也自我怀疑过——这样下去会不会把自己吓断更? 事实证明我坚持下来了,我做到了,我熬过了最害怕的时候,平安写到了结尾! 问题五: “作者怎么这么懂男人?” 回答: 我……哈哈哈,这真是一个让人有点尴尬的问题! 就拿文中很多关于男性心理活动的描写来说,很多地方都让你们直呼“太典了”、“太男了”,但我也没法详细解释我为啥这么“懂”。 是因为第一次恋爱谈得早?或许。告诉你们一个不算啥秘密的秘密——我初中时候就开始早恋了。 秦嵩和孙小可那段恋爱就取材于我的早恋经历。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我开窍早,不过话说这种窍开了也意义不大……(捂脸) 嵩这个字本身也跟我的早恋经历有关系,我写小说给男主起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 以上五个问题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这算是个开场白。 接下来才是我真正想给你们分享的。 我想告诉你们,千万不要学我。 不要随随便便地开始写一本恐怖小说,哪怕只是微恐,哪怕只是悬疑。 你以为写小说特别稀松平常,不过是搞搞副业,业余时间敲敲键盘发到网上,然后坐等好评如潮…… 不是,真的不是。 从你把它创作出来,发到网上的那一刻开始,你生活的天平就开始微微倾斜了。 这本小说有几万人在读,这是我的处女作。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它不扑街,只要它有人看,它就算是小小地成就了我。 可我也觉得,它正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 想要毁了我。 第1章 亲爱的读者们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好! 首先,我想感谢你们跨越前面的30万字读到了这里。 通过文字,我们一起沉浸式经历了一个共同的故事,现在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人了。 以下是一些我想说的话: 我是这本小说的作者,“花花小嫂子”是我的笔名。 文中也曾出现过“花花”这个人物,但我是为了增添趣味性和互动性才这样起名的,那位“花花”并不是我本人。 我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我最喜欢、也最崇拜的恐怖小说作家周德东老师曾经说过,胆小的人最适合写恐怖故事。 我猜他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因为胆小的人最能洞悉生活中那些可能发生恐怖事件的地方。 因为胆小,所以脑补。因为脑补,所以恐惧。 现在我把胆小鬼的世界写成文字分享出来,于是就有了一篇悬疑微恐小说。 在写小说的过程中,有很多热心的读者通过评论区与我互动。 我总结了最常见的一些问题,在这里集中回答大家: 问题一: “作者是第一次写小说吗?” 回答: 是的,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写小说。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写的居然不是言情,而是一篇吓人的小说。 当时是我的一位美女兼才女姐妹在这个app上写和男明星谈恋爱的爽文。我觉得新奇又好玩,于是也开了一个账号。 具体写什么我完全没想法,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玩,想玩。 我是今年2月份开始写的,一开始并没有大纲。直接构思一个完整的故事对我来说很困难,于是我只能想一点写一点,想到哪写到哪。 这种挤牙膏一样的写法倒是很适合我,有时候我写着写着就迸发出一些新的想法,一步一步居然就写出了三十万字——原本我打算写8万字就停下的,我压根没想到我这个小菜鸟会有人看。 问题二: “作者大大怎么更新这么慢?” 回答: 这是我收到的最多的一个问题了。 家人们老铁们,实不相瞒,每当我收到这样的留言,整个人就羞愧难当。 一开始我这本小说只有6个人看,他们是我天南海北的6个朋友。 后来渐渐地读者多起来,我的键盘就被赋予了大家催更的期望。 我是个大懒蛋,又写文如同挤牙膏,按部就班地一天两章让我痛苦无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倒给我增添灵感。 我知道这个过程让你们很难受,在这里对你们说一句:对不起。 哦,还有!我更得慢还有一个很大的阻力——我领导。 说到这里我就来气。 我领导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又高又胖(有一米八五),头上秃得毛都不剩几根,鼻梁上架着一副酒瓶子底一样厚实的圆形眼镜。 他每天要来我办公室转悠三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晚上加班再来一次。 每次他看到我都笑眯眯的,双下巴挤压成三下巴,然后问我: “哟呵,忙着呢?” 他是不是废话啊我请问呢,我人都快黏在工位上了,我能是闲着呢吗? 我总觉得这是一种骚扰。 不过我只是在心里骂一骂,手上切换页面的动作却比谁都快。他还没转到我的屏幕这边,我的页面就已经从写小说的word文档变成工作网站了。 这时候他就会用他温暖宽厚的(汗津津的)咸猪手拍拍我的肩膀: “不错,加油啊。” 我真的要yue了。我总觉得他在阴阳我,他给我一种“我知道你在写小说,但我就是不点破,我就是笑呵呵地看着你,你自己心里有点数”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个领导,第一点原因是他每天都要像上文那样骚扰我一番,严重影响了我写小说的进度,灵感都给我吓没了。 第二点原因就是他品味真的太差了。 他好像从来不上网,从来不看剧。 他就不能把他那双屎虫子眼睛从酒瓶子底眼镜后面睁开看一看世界吗?看看职场剧里别人都穿的啥,别人那黑西装,黑西裤,白衬衣,黑皮鞋……多好看啊。 他给我们定制的工服,你们猜是什么颜色?蓝色和白色的。 你说他没品味,他居然选了这么浪漫的颜色;说他有品位呢,这两种颜色又是出现在我们的工装上。 但我的意见不顶用,毕竟又不是我给员工发工资。他想做啥就做啥,随他的便。 问题三: “作者写出来的很多细节都很真实,是有过真实经历吗?” 回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重要的事情问三遍! 这么说,如果我的生活有秦嵩和黄媛瑞那么“精彩而忙碌”——平均每天要同时哄着三个不同的异性——我是没有时间写小说的(捂脸哭)。 而且还有读者问我结局写得太仓促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大傻春捂脸)。 我真没有……哈哈,我甚至没觉得结局仓促。 故事讲完了,自然就结局了。 问题四: “作者是不是真的学过心理学?” 回答: 我没有学过心理学。有的细节真实是因为我设身处地闭上眼认真想了一下,在那样的场景下如果我是当事人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和反应。 都说写文两小时,看文两分钟,其实对我而言最辛苦的并不是打字和构思情节,而是在脑海里感受人物的情绪。 写张琼被敲门的那几天,我常常吓得不敢回家,住在公司宿舍里。 后来终于敢回家了,可走夜路的时候我总要把硬撅撅的钥匙攥在手里,晚上睡觉我也必须开着灯。 门外有一点动静我都会吓得忽然睁开眼睛,惊恐地抓紧小被子。 那段时间感觉我自己整个人阳气都削弱了,简直是用生命在写小说。我当时也自我怀疑过——这样下去会不会把自己吓断更? 事实证明我坚持下来了,我做到了,我熬过了最害怕的时候,平安写到了结尾! 问题五: “作者怎么这么懂男人?” 回答: 我……哈哈哈,这真是一个让人有点尴尬的问题! 就拿文中很多关于男性心理活动的描写来说,很多地方都让你们直呼“太典了”、“太男了”,但我也没法详细解释我为啥这么“懂”。 是因为第一次恋爱谈得早?或许。告诉你们一个不算啥秘密的秘密——我初中时候就开始早恋了。 秦嵩和孙小可那段恋爱就取材于我的早恋经历。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我开窍早,不过话说这种窍开了也意义不大……(捂脸) 嵩这个字本身也跟我的早恋经历有关系,我写小说给男主起名字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想到了。 以上五个问题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这算是个开场白。 接下来才是我真正想给你们分享的。 我想告诉你们,千万不要学我。 不要随随便便地开始写一本恐怖小说,哪怕只是微恐,哪怕只是悬疑。 你以为写小说特别稀松平常,不过是搞搞副业,业余时间敲敲键盘发到网上,然后坐等好评如潮…… 不是,真的不是。 从你把它创作出来,发到网上的那一刻开始,你生活的天平就开始微微倾斜了。 这本小说有几万人在读,这是我的处女作。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它不扑街,只要它有人看,它就算是小小地成就了我。 可我也觉得,它正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 想要毁了我。 第2章 用户92541728 亲爱的读者们: 今天是2024年5月30日,疯狂的星期四。 我正一边吃着同事帮我买的肯德基,一边坐在工位上打字。 刚才,我那位高高胖胖的领导又来了。 我上次是不是忘记说他叫什么名字了? 他姓牛,单名一个奋字。 牛奋。 我的妈呀,他叫牛奋…… 好了不能笑了,今日份功德又没了。 言归正传,还是说说我自己的生活。 你们别看我在网上话这么多,其实现实中我非常不爱说话,就像童年期的胡横一样。 胡横不爱说话是因为他那时候结巴,我就不一样了,我的情况更特殊—— 我的声音非常难听。 嘶哑,粗重,像连着抽了1万根烟一样。 不开口的时候,你或许还愿意看看我的脸:我身材高挑,鼻梁高高的,眼睛亮亮的,就连下颌线都很分明。 但我一开口说话,完了,你肯定会离我远远的。 所以,在生活中我其实是个i人(16型性格测试中用字母i表示内向的人)。 我不争气的声带是我社交的阻力,但这不代表我不渴望社交。我非常渴望爱,渴望美好的感情。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篇小说发到网上没多久,我就吸引到了一个想跟我有情感交流的读者。 这位读者的网名是系统自动生成的:用户。 太难记了,我称之为用户925。 你们一定也在评论区见过这位读者,甚至可能与之发生过互动,但你们或许不会对这串乱码一样的用户名有印象。 这位读者曾给我留下书评,表示不仅欣赏我的文字,更想认识我本人;也曾多次留下段评,对不同章节和段落发表自己的观点。 在第一卷第3章,我写过这么一段描述秦嵩的话:“可是实际相亲起来,他又挑挑拣拣。不喜欢胖的,不喜欢皮肤黑的……” 在这里,用户925发表段评:“很真实的男人想法”。 在第一卷第6章,有这样一段文字:“她给自己和秦嵩的游玩计划写了一个备忘录!” 用户925评论:“她是专业的。” …… 类似的评论还有很多。如果你们想看,这些评论还在我描述的位置,都能找得到。 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位用户925,直到4月初我打开微博,发现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私信: “请问你是《烟灰缸》的作者,花花小嫂子吗?” 我想了想,回复: “嗯嗯,是我。” 没错,我的微博和番茄用的是一样的网名,这读者居然特意在微博上搜索了我。 对方秒回:“太好了,果然是你本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心里小小的高兴了一下——我居然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粉丝,对方不仅关注我的小说,更来关注了我的个人微博! 但我也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正当我犹豫的时候,对方的消息又发来了: “我的番茄id叫:用户。我从你的小说只写了几章的时候就关注你了!我很喜欢你的写作风格、节奏、还有构思!我们能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吗?” 我把这条消息反复读了两遍,又打开软件确认了一下——粉丝里确实有这么个人。 那时候我只有24个粉丝,很轻松就找到了这位“925”。 我不擅长社交,不知道“交个朋友”是指什么样的朋友,但我非常乐意多个人陪我聊聊天。 就这样,我和用户925加了微信。 我翻看了一下用户925给我留下的评论,又看了看主页,发现这是个男性。 他没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也没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叫我花花,我给他直接备注了用户925。 我和925聊得非常投机。 他有各种搞笑的、沙雕的表情包,也会抛出和接住各种流行的梗。 我们聊天很少冷场,一段话走到陈述句之后总会出现下一个疑问句,对话就在不停地发问和叙述中越走越远,聊天记录也越来越长。 我特别喜欢跟他聊书中的人物。 虽然这些人物都是我亲手用键盘敲出来的,可随着他们的形象越来越立体,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对他们产生越来越多的想法。 925非常配合我,而且我发现他对我笔下的人物有很多新奇的认识。 他尤其喜欢跟我聊秦嵩。 当我给他大致讲了一下我对秦嵩这个人物的设定之后,他说: “秦嵩这个人物很复杂。“ “你说他对何倩好,可他把何倩绿得头上能跑马;你说他对何倩不好,他又在她生病脆弱的时候承担起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还在父母和何倩之间坚定地挡在她身前维护她。” “现实世界也通常是这样。每个人都是多面体,人性瞬息万变,面面都不一样。” 我很喜欢听他做这样的点评,这起码能证明我塑造的人物能立住了。 除了聊小说,我们还聊生活。 今天吃了什么,把房子租在了什么地段,院线上映了什么电影,老板同事发生了什么新的糗事……我们有太多太多可以聊了,每天都断断续续地从早聊到晚。 那几天我心情很好,更文也很猛烈,经常噼里啪啦一写就是六七千字。 不过,你们知道我当时还有种什么感觉吗? 我感觉我这种样子特别像张琼。 张琼和那位“梁和”也是这样聊天的,她当时也觉得“梁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聊天搭子。 或许是我多想了,毕竟我的脑洞很多也很大。 现实世界怎么可能会和小说有重叠呢,更何况是我自己码出来的小说。 我晃晃脑袋,赶跑了这种想法,继续过着这种幸福的、充实的、有朋友的生活。 可是4月7号那天发生的一件事,再次改变了我的想法。 第2章 用户92541728 亲爱的读者们: 今天是2024年5月30日,疯狂的星期四。 我正一边吃着同事帮我买的肯德基,一边坐在工位上打字。 刚才,我那位高高胖胖的领导又来了。 我上次是不是忘记说他叫什么名字了? 他姓牛,单名一个奋字。 牛奋。 我的妈呀,他叫牛奋…… 好了不能笑了,今日份功德又没了。 言归正传,还是说说我自己的生活。 你们别看我在网上话这么多,其实现实中我非常不爱说话,就像童年期的胡横一样。 胡横不爱说话是因为他那时候结巴,我就不一样了,我的情况更特殊—— 我的声音非常难听。 嘶哑,粗重,像连着抽了1万根烟一样。 不开口的时候,你或许还愿意看看我的脸:我身材高挑,鼻梁高高的,眼睛亮亮的,就连下颌线都很分明。 但我一开口说话,完了,你肯定会离我远远的。 所以,在生活中我其实是个i人(16型性格测试中用字母i表示内向的人)。 我不争气的声带是我社交的阻力,但这不代表我不渴望社交。我非常渴望爱,渴望美好的感情。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篇小说发到网上没多久,我就吸引到了一个想跟我有情感交流的读者。 这位读者的网名是系统自动生成的:用户。 太难记了,我称之为用户925。 你们一定也在评论区见过这位读者,甚至可能与之发生过互动,但你们或许不会对这串乱码一样的用户名有印象。 这位读者曾给我留下书评,表示不仅欣赏我的文字,更想认识我本人;也曾多次留下段评,对不同章节和段落发表自己的观点。 在第一卷第3章,我写过这么一段描述秦嵩的话:“可是实际相亲起来,他又挑挑拣拣。不喜欢胖的,不喜欢皮肤黑的……” 在这里,用户925发表段评:“很真实的男人想法”。 在第一卷第6章,有这样一段文字:“她给自己和秦嵩的游玩计划写了一个备忘录!” 用户925评论:“她是专业的。” …… 类似的评论还有很多。如果你们想看,这些评论还在我描述的位置,都能找得到。 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位用户925,直到4月初我打开微博,发现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人的私信: “请问你是《烟灰缸》的作者,花花小嫂子吗?” 我想了想,回复: “嗯嗯,是我。” 没错,我的微博和番茄用的是一样的网名,这读者居然特意在微博上搜索了我。 对方秒回:“太好了,果然是你本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心里小小的高兴了一下——我居然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粉丝,对方不仅关注我的小说,更来关注了我的个人微博! 但我也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正当我犹豫的时候,对方的消息又发来了: “我的番茄id叫:用户。我从你的小说只写了几章的时候就关注你了!我很喜欢你的写作风格、节奏、还有构思!我们能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吗?” 我把这条消息反复读了两遍,又打开软件确认了一下——粉丝里确实有这么个人。 那时候我只有24个粉丝,很轻松就找到了这位“925”。 我不擅长社交,不知道“交个朋友”是指什么样的朋友,但我非常乐意多个人陪我聊聊天。 就这样,我和用户925加了微信。 我翻看了一下用户925给我留下的评论,又看了看主页,发现这是个男性。 他没问我叫什么名字,我也没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叫我花花,我给他直接备注了用户925。 我和925聊得非常投机。 他有各种搞笑的、沙雕的表情包,也会抛出和接住各种流行的梗。 我们聊天很少冷场,一段话走到陈述句之后总会出现下一个疑问句,对话就在不停地发问和叙述中越走越远,聊天记录也越来越长。 我特别喜欢跟他聊书中的人物。 虽然这些人物都是我亲手用键盘敲出来的,可随着他们的形象越来越立体,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对他们产生越来越多的想法。 925非常配合我,而且我发现他对我笔下的人物有很多新奇的认识。 他尤其喜欢跟我聊秦嵩。 当我给他大致讲了一下我对秦嵩这个人物的设定之后,他说: “秦嵩这个人物很复杂。“ “你说他对何倩好,可他把何倩绿得头上能跑马;你说他对何倩不好,他又在她生病脆弱的时候承担起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还在父母和何倩之间坚定地挡在她身前维护她。” “现实世界也通常是这样。每个人都是多面体,人性瞬息万变,面面都不一样。” 我很喜欢听他做这样的点评,这起码能证明我塑造的人物能立住了。 除了聊小说,我们还聊生活。 今天吃了什么,把房子租在了什么地段,院线上映了什么电影,老板同事发生了什么新的糗事……我们有太多太多可以聊了,每天都断断续续地从早聊到晚。 那几天我心情很好,更文也很猛烈,经常噼里啪啦一写就是六七千字。 不过,你们知道我当时还有种什么感觉吗? 我感觉我这种样子特别像张琼。 张琼和那位“梁和”也是这样聊天的,她当时也觉得“梁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聊天搭子。 或许是我多想了,毕竟我的脑洞很多也很大。 现实世界怎么可能会和小说有重叠呢,更何况是我自己码出来的小说。 我晃晃脑袋,赶跑了这种想法,继续过着这种幸福的、充实的、有朋友的生活。 可是4月7号那天发生的一件事,再次改变了我的想法。 第3章 异常(一) 4月7日是个周天,也是我为数不多能睡到自然醒的好日子。 我起床打扫了一下卫生,美滋滋地点了两杯咖啡:一杯冰拿铁,一杯冰摩卡。 我十点多打开微信,看到925的消息九点多就已经发过来了: “早上好,今天准备做点什么?” 现实世界里并没有朋友会一大早跑来问我今天准备做什么。 我活得像一座孤岛,925这种平凡的关心很温暖我。不过我还是隐隐有种预感:这哥们很可能是来催更的。 就在4月6号,也就是昨天,他还去给我写书评,说对我很好奇,还说我更得少。 这个神经病。 我们明明已经认识好几天了,他在好奇什么……仿佛是我请来搞氛围刷好评的水军。 我回复: “宅家,喝饮料,做饭,撸猫,看电影。” 结果925这次好像没有催更的意思。 925:“你还会做饭呢?” 我:“之前有段时间做过,但现在很少做了,只是在网上看了几道简单的菜,想学学。” 925:“你之前做出来的好吃不?”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吃的人表示味道一般,但更爱看我制作食物的过程。” 925发来一个表情包:“谁这么幸运,能吃上你做的饭?” 我:“以前的一个对象。” 925:“好好好,我何必问呢我真是……” 我:“哈哈哈哈……” 聊完做饭,925又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打算看什么电影啊?” 我开始打字:目前是打算看《鲨滩》或者《羞羞的铁拳》或者…… 我输入了《未知死亡》,又一个一个字地删掉了。我怕一提到《未知死亡》他突然猝不及防地催更一波…… 于是我直接发送:“目前是打算看《鲨滩》或者《羞羞的铁拳》。” 925:“要不我陪你一起看,你选好哪一部,我跟你同步看,然后微信讨论。” 我看着他发过来的这行字,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我真的感觉他仿佛在走“梁和”的老路。 但这是现实世界,我没有得罪谁,也没有人会为了报复我创造出个虚拟人物。 看我半天没回复,925又说:“你别告诉我你没有用这种方法跟人看过电影……这可是我跟你的小说里学的啊,老师?” 我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太神经兮兮了,赶紧回了几个猫猫狗狗的表情,说: “好方法,不过我还没选好,等我决定好了再说。” 隔了一会,他发来一张小孩子的照片。 “我在帮我哥带孩子,给你看看我侄儿。他刚才跟我撒谎,我打他屁股来着。” 我:“小孩子撒谎很正常。” 925:“你小时候会撒谎不?” 我:“常常。” 925:“哈?跟谁撒谎,老师还是你父母?” 我:“所有人……” 925发来一只耳朵的表情包,上面写着“?说来听听” 我开始给他讲述小时候的经历: “我小时候父母不太给零花钱,我就从抽屉里偷偷拿零钱去买喜欢的文具。但当我妈看到我新的文具问我哪来的,我就骗她说是同学送的。” “当时家里也不让养宠物,嫌脏。但我很喜欢小动物,所以我总骗同学说我家养了猫,养了狗,养了兔子养了鸡……我讲得绘声绘色,仿佛是真的,其实那都是我的幻想,或者说我的梦想。” “我从小就渴望能有个妹妹,但我妈没给我生妹妹,而是生了个弟弟。我和我弟相处并不愉快,因此我到处跟朋友撒谎说我有个妹妹,我妹妹很漂亮很乖巧什么的。” 925:“哈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也撒过谎!我妈接我放学,我们在路上买水果,包放在车筐里。有个叔叔骑着车子从我们旁边过去,我突然就戳了戳我妈妈,然后说——妈妈,那个人抢走了我们的包。” 我:“那个叔叔真的抢了你们的包?” 925:“当然没有,我就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一句胡话,结果我妈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925:“后来我被揍了一顿,这事儿就算完了。” 我:“我小时候上辅导班还总给同学们讲学校里的灵异事件。他们都信,只有一个男孩不信,他当时说——我不信,我早就听说你很会讲故事。” 925:“你这讲故事和撒谎功力是与生俱来啊?” 我:“没办法,我父母对我很严格。如果我按照他们预想的方式生长,现在早就废了。我是出于本能,不得不练就一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本领,这样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925:“我父母不太管我,但我发小的父母很严格,结果她就被养成了一个小白兔乖乖女,毫无主见。她连读大学都是妈妈陪读,现在上班了也还住在家里。” 这时候,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突然阴了下来,窗外开始狂风大作,我老家管这叫“闹天了”。 我站起来往楼下看去,只见那些树纷纷开始剧烈摇晃。 因为开窗的缘故,风很快就灌了进来,卧室门狠狠被刮回门框,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吓得我一激灵。 风太大了,桌子上放的一些塑料勺和吸管都被掀到了地上,我狼狈地蹲下身子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 刚顶着呼啸的风把窗户关紧,我家的大门就“砰砰砰”地被人敲响了。 都说作品灵感取材于现实,这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道理的——我笔下的人物讨厌敲门声,其实是因为我讨厌敲门声。 我就是那种外卖员来了会感到焦虑的人。 我住在出租屋里,这是个偏僻地段的回迁房,房东往门口贴了一张福字把猫眼挡得严严实实,猫眼就是个摆设。 就算不是摆设,我也不喜欢用猫眼。我怕我趴上去往外看的时候,门外的人把血红的眼睛隔着一道门贴上来,或者直直地朝我捅来一根铁丝。 我朝门口大声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继续“砰砰砰砰”地敲着。 我往门口走了两步,更加大声地问:“谁!说话!” 一个弱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我呀……” 我愣了一下,用力打开了门。 第3章 异常(一) 4月7日是个周天,也是我为数不多能睡到自然醒的好日子。 我起床打扫了一下卫生,美滋滋地点了两杯咖啡:一杯冰拿铁,一杯冰摩卡。 我十点多打开微信,看到925的消息九点多就已经发过来了: “早上好,今天准备做点什么?” 现实世界里并没有朋友会一大早跑来问我今天准备做什么。 我活得像一座孤岛,925这种平凡的关心很温暖我。不过我还是隐隐有种预感:这哥们很可能是来催更的。 就在4月6号,也就是昨天,他还去给我写书评,说对我很好奇,还说我更得少。 这个神经病。 我们明明已经认识好几天了,他在好奇什么……仿佛是我请来搞氛围刷好评的水军。 我回复: “宅家,喝饮料,做饭,撸猫,看电影。” 结果925这次好像没有催更的意思。 925:“你还会做饭呢?” 我:“之前有段时间做过,但现在很少做了,只是在网上看了几道简单的菜,想学学。” 925:“你之前做出来的好吃不?”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吃的人表示味道一般,但更爱看我制作食物的过程。” 925发来一个表情包:“谁这么幸运,能吃上你做的饭?” 我:“以前的一个对象。” 925:“好好好,我何必问呢我真是……” 我:“哈哈哈哈……” 聊完做饭,925又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打算看什么电影啊?” 我开始打字:目前是打算看《鲨滩》或者《羞羞的铁拳》或者…… 我输入了《未知死亡》,又一个一个字地删掉了。我怕一提到《未知死亡》他突然猝不及防地催更一波…… 于是我直接发送:“目前是打算看《鲨滩》或者《羞羞的铁拳》。” 925:“要不我陪你一起看,你选好哪一部,我跟你同步看,然后微信讨论。” 我看着他发过来的这行字,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我真的感觉他仿佛在走“梁和”的老路。 但这是现实世界,我没有得罪谁,也没有人会为了报复我创造出个虚拟人物。 看我半天没回复,925又说:“你别告诉我你没有用这种方法跟人看过电影……这可是我跟你的小说里学的啊,老师?” 我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太神经兮兮了,赶紧回了几个猫猫狗狗的表情,说: “好方法,不过我还没选好,等我决定好了再说。” 隔了一会,他发来一张小孩子的照片。 “我在帮我哥带孩子,给你看看我侄儿。他刚才跟我撒谎,我打他屁股来着。” 我:“小孩子撒谎很正常。” 925:“你小时候会撒谎不?” 我:“常常。” 925:“哈?跟谁撒谎,老师还是你父母?” 我:“所有人……” 925发来一只耳朵的表情包,上面写着“?说来听听” 我开始给他讲述小时候的经历: “我小时候父母不太给零花钱,我就从抽屉里偷偷拿零钱去买喜欢的文具。但当我妈看到我新的文具问我哪来的,我就骗她说是同学送的。” “当时家里也不让养宠物,嫌脏。但我很喜欢小动物,所以我总骗同学说我家养了猫,养了狗,养了兔子养了鸡……我讲得绘声绘色,仿佛是真的,其实那都是我的幻想,或者说我的梦想。” “我从小就渴望能有个妹妹,但我妈没给我生妹妹,而是生了个弟弟。我和我弟相处并不愉快,因此我到处跟朋友撒谎说我有个妹妹,我妹妹很漂亮很乖巧什么的。” 925:“哈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也撒过谎!我妈接我放学,我们在路上买水果,包放在车筐里。有个叔叔骑着车子从我们旁边过去,我突然就戳了戳我妈妈,然后说——妈妈,那个人抢走了我们的包。” 我:“那个叔叔真的抢了你们的包?” 925:“当然没有,我就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一句胡话,结果我妈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925:“后来我被揍了一顿,这事儿就算完了。” 我:“我小时候上辅导班还总给同学们讲学校里的灵异事件。他们都信,只有一个男孩不信,他当时说——我不信,我早就听说你很会讲故事。” 925:“你这讲故事和撒谎功力是与生俱来啊?” 我:“没办法,我父母对我很严格。如果我按照他们预想的方式生长,现在早就废了。我是出于本能,不得不练就一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本领,这样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925:“我父母不太管我,但我发小的父母很严格,结果她就被养成了一个小白兔乖乖女,毫无主见。她连读大学都是妈妈陪读,现在上班了也还住在家里。” 这时候,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突然阴了下来,窗外开始狂风大作,我老家管这叫“闹天了”。 我站起来往楼下看去,只见那些树纷纷开始剧烈摇晃。 因为开窗的缘故,风很快就灌了进来,卧室门狠狠被刮回门框,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吓得我一激灵。 风太大了,桌子上放的一些塑料勺和吸管都被掀到了地上,我狼狈地蹲下身子把它们一个个捡起来。 刚顶着呼啸的风把窗户关紧,我家的大门就“砰砰砰”地被人敲响了。 都说作品灵感取材于现实,这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道理的——我笔下的人物讨厌敲门声,其实是因为我讨厌敲门声。 我就是那种外卖员来了会感到焦虑的人。 我住在出租屋里,这是个偏僻地段的回迁房,房东往门口贴了一张福字把猫眼挡得严严实实,猫眼就是个摆设。 就算不是摆设,我也不喜欢用猫眼。我怕我趴上去往外看的时候,门外的人把血红的眼睛隔着一道门贴上来,或者直直地朝我捅来一根铁丝。 我朝门口大声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继续“砰砰砰砰”地敲着。 我往门口走了两步,更加大声地问:“谁!说话!” 一个弱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我呀……” 我愣了一下,用力打开了门。 第4章 异常(二) 门外站着瘦小的对门奶奶。 我感到一阵抱歉——刚才我太凶了。 我赶紧点头弯腰对她说:“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您……” 奶奶说方言,我说普通话;奶奶个子矮小,我个子很高;奶奶年龄大了耳背,我说话语速比较快…… 总之,我们之间的对话总是略微吃力。 我对她有种很特殊,很温暖的感情。 实不相瞒,我这个人内心总是有种愚蠢的善良和柔软。 我是去年5月份搬来的,当时我每天戴着口罩和帽子,不和偶遇的任何一位邻居说话。 回迁房这边住的大部分是附近的村民,他们的房子拆迁了所以搬来的。他们中一半是老年人(房主),一半是附近的大学生(租户)。 这些老年人因为都曾是同一个村的,他们总是很热情,很真诚,也很自来熟。 我作为一个声音嘶哑性格内向的人,最怕这种自来熟,只想做个透明人。 搬来的那天我在电梯里就偶遇了一个拿了一箩筐豆子的爷爷,他很慈祥地问我: “年轻人,上几楼?” 我把眼睛从帽子和口罩中间露出来看了他一眼,用手比划了一个“6”。 他帮我摁了6楼,我小声说:“谢谢。” 他笑呵呵地问:“刚搬来啊?” 我摇摇头:“来看朋友。” 是的,我对他撒谎了。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不和任何人有接触。 人和人之间接触会有温暖,但不接触就不会有烦恼。 搬来之后我一直早出晚归,从没和对门见过面。 直到端午节的那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根艾草。 我素不相识的对门,在我的门口放了一根艾草。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开始融化了。 我对着那根艾草发了很久的呆,还掏出手机对它拍了几张照片。 你说我缺爱也好,说我矫情也罢,我真的容易被这种善意打动。 终于有一天我在楼道里遇到了对门的奶奶,我不顾自己嘶哑的嗓音,连连对她道谢。 奶奶笑得很不好意思:“顺手的事儿,你不要谢我。” 后来她送了我越来越多的东西:夏夜里的一块西瓜、刚煮好的一碗饺子、新炸的一筐金黄面食、热热的一罐八宝粥…… 我都不爱吃,但我都努力吃掉了。 当然,她每次送我这些东西都要在平静的夜里“咚咚咚咚咚”地敲响我的门,所以我总在一次次被敲门的愠怒过后接受一次次善意…… 奶奶是个寡妇,一个人住在这里。之前她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往里面瞅过几眼——她家非常简陋,甚至连地板都没铺,还是青灰色的水泥地。 她儿子住在这个小区的另一栋楼,是个又高又壮的大车司机。 此刻,奶奶站在门口,仰着脸对我说:“你来我家帮我看个东西!” 我问:“啊,看什么?” 她指了指家门,我顺着看过去,发现她家特别暗。 本来就阴天,她又拉着窗帘,整个屋子连带着水泥地面看起来阴森森的。 “我买了箱酒,你来帮我扫一下看看真假可以吗?” 哦,我懂了,她让我用手机帮她扫二维码。 我点点头,转身拿上手机:“走,我去看看。” 进了她家,我感觉光线更暗了,我的眼睛几乎无法适应这种昏暗。 她带着我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在楼下买的,人家说是便宜卖给我的,可就是不知道真假……”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出来的时候光顾着听她说话,忘记关门了。 我想回去把门关上,可总觉得背后凉凉的。 我在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她那个高高壮壮,浑身散发着汗味的儿子埋伏在某个房间里。 等我一经过,他就从门后闪出来,用一只黑口袋蒙住我的头,然后一棍子把我打晕,卖到缅北。 我的担忧与性别无关,因为男女站在她儿子面前都显得很小小一只……男女都能被卖到缅北。 我敏感地往她家的各个角落和房间看去,这时候我不打算回去关门了。一旦她家有什么异样,我转身就跑,门大开着我正好冲进家里。 这时候我心里非常纠结:心里的警报已经呼呼作响,可是我不能转身回去——她对我那么好,我能拿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在这个时候回去呢…… 可再往前走我越来越害怕了——她为什么要把我往最里面的房间带?她不会害我,但她儿子可不一定,她说不定被儿子胁迫了…… 这么一路纠结着,我已经跟她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这时候我的鼻尖已经冒出冷汗了。 我摸出手机,给925发了条简短的微信: “我独自进了对门家,若五分钟没动静,你报警。” 925平时都会秒回我,这次他却毫无反应。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奶奶走到房间最里面,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大箱子。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是我从没见过的一个品牌。 她挠了挠头发:“人家说原价好几万,结果2000就卖给我了。我孙子今年就要结婚了,我想买点好酒壮门面。人家说扫一扫能验真假呢,你帮我扫扫……” 我说:“那我只能拆箱子了,二维码在里面呢。” 她点点头:“拆。” 我帮她扫完码一看,显示的内容不过是一个三无品牌的信息,以及“原价3万元”的字样。 她被无良商家骗了,就跟我奶奶一样。 我奶奶经常被那种给老头老太办讲座,像喊亲娘一样亲热地喊她“阿姨”的人哄骗着买回一堆60多块钱的螨虫皂、70多块钱的牙膏、好几千块钱的阿胶,当成好东西送给我们。 我叹了口气,向她解释道:“扫出来的内容也是商家设计好的。就像我卖给你一箱酒,我也可以写上原价50万,然后5千块钱卖给你,让你觉得自己赚了。” 对门奶奶反应了一会,说:“唉,不能让我儿子知道,不然他可能会训我。” 我没好气地说:“他一定会训你!你怎么能花好几千去买这个酒呢?现在还能退吗?” 她摇摇头:“那个人卖完就走了。” 她又说:“算了,放在家里慢慢就喝完了。” 我连忙摆手:“哎,你不要瞎喝啊,万一这个酒有问题不安全,会喝出毛病来的!” …… 回到家里,我感觉虚惊一场。我总是习惯性把人想得太坏,戒备心有点强。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刚才在对门家已经待得超过五分钟了。 我担心925已经报警了,赶紧打开手机找到和925的聊天界面—— 人家根本没回复我。 好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说实话,我稍微有点窝火。在给他发消息的那一刻,我是把他当作一个紧急时刻可以托付的兄弟的。 我又打字:“虚惊一场,我想多了,已经回家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925才回复:“外卖小哥在楼下被门禁拦住了,我刚下去取外卖了,才看到你的消息。抱歉啊,花花!” 这时候我正在洗手,我发现洗手液几乎用空了。 我没顾得上回复925,带上手机就下楼去超市了。 刚进超市,925的微信语音就打了过来。 我看着来电界面感到心里一紧,迅速挂了他的语音。 他又打了过来,我有点生气了,挂断后迅速给他发消息:“我不打电话。” 925:“我是有点担心你,冒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喜欢通电话,不是针对你。我在超市,下午说。” 我在超市又买了食材,打算回家自己炒点麻辣香锅吃。 一进家门,我就嗅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不是香也不是臭,是陌生。 正如我在小说中提到过,每个人的家里都有独特的气味,敏感的人能感受到外来气味的混入。 不过我没有多想,毕竟上午有几分钟我家是开着门的,楼道的任何气味都可能蹿进来。 若是放在小说里,这种“没多想”可能是主角神经大条;但放在现实中,这种“没多想”很正常。 现实世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我要洗食材,淘米,蒸饭;还要给猫梳毛,给自己的衣服除毛,趁周末狠狠洗一波衣服晾到外面……忙碌会冲淡人的敏感度。 做完上面讲的这些事情,我舒舒服服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一边用pad放着电影一边跟925聊天。 925还在纠结上午我没接电话的事情,他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打电话。 我实话实说:“因为我声音很难听,怕吓到你。” 925:“哈,能有多难听?我不信。” 我说:“是实话,不是借口。” 925反问我:“那你在生活中也不爱讲话吗?” 我:“是的。” 925:“可你说你小时候很会给人讲故事来着。” 哟,他倒是很细心,还会推理。 反正话也说到这了,我索性把原因告诉了他: “我不是天生声音难听,而是声带受过伤。” 925:“啊,是这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赶忙往回找补:“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声带受过伤,他跟一帮同学出去骑行,结果在石头上摔伤了,从那以后声带就不行了。” 我:“哦,可惜了。” 925转移了话题,我们开始聊沈腾的电影。 以上内容倒不至于让我反感925,但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这波操作属实是让我有点不舒服。 不过,那天晚上发生了让我更不舒服的事情,回头看看只觉得白天这点不舒服真的不算什么。 第4章 异常(二) 门外站着瘦小的对门奶奶。 我感到一阵抱歉——刚才我太凶了。 我赶紧点头弯腰对她说:“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您……” 奶奶说方言,我说普通话;奶奶个子矮小,我个子很高;奶奶年龄大了耳背,我说话语速比较快…… 总之,我们之间的对话总是略微吃力。 我对她有种很特殊,很温暖的感情。 实不相瞒,我这个人内心总是有种愚蠢的善良和柔软。 我是去年5月份搬来的,当时我每天戴着口罩和帽子,不和偶遇的任何一位邻居说话。 回迁房这边住的大部分是附近的村民,他们的房子拆迁了所以搬来的。他们中一半是老年人(房主),一半是附近的大学生(租户)。 这些老年人因为都曾是同一个村的,他们总是很热情,很真诚,也很自来熟。 我作为一个声音嘶哑性格内向的人,最怕这种自来熟,只想做个透明人。 搬来的那天我在电梯里就偶遇了一个拿了一箩筐豆子的爷爷,他很慈祥地问我: “年轻人,上几楼?” 我把眼睛从帽子和口罩中间露出来看了他一眼,用手比划了一个“6”。 他帮我摁了6楼,我小声说:“谢谢。” 他笑呵呵地问:“刚搬来啊?” 我摇摇头:“来看朋友。” 是的,我对他撒谎了。但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不和任何人有接触。 人和人之间接触会有温暖,但不接触就不会有烦恼。 搬来之后我一直早出晚归,从没和对门见过面。 直到端午节的那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根艾草。 我素不相识的对门,在我的门口放了一根艾草。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开始融化了。 我对着那根艾草发了很久的呆,还掏出手机对它拍了几张照片。 你说我缺爱也好,说我矫情也罢,我真的容易被这种善意打动。 终于有一天我在楼道里遇到了对门的奶奶,我不顾自己嘶哑的嗓音,连连对她道谢。 奶奶笑得很不好意思:“顺手的事儿,你不要谢我。” 后来她送了我越来越多的东西:夏夜里的一块西瓜、刚煮好的一碗饺子、新炸的一筐金黄面食、热热的一罐八宝粥…… 我都不爱吃,但我都努力吃掉了。 当然,她每次送我这些东西都要在平静的夜里“咚咚咚咚咚”地敲响我的门,所以我总在一次次被敲门的愠怒过后接受一次次善意…… 奶奶是个寡妇,一个人住在这里。之前她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往里面瞅过几眼——她家非常简陋,甚至连地板都没铺,还是青灰色的水泥地。 她儿子住在这个小区的另一栋楼,是个又高又壮的大车司机。 此刻,奶奶站在门口,仰着脸对我说:“你来我家帮我看个东西!” 我问:“啊,看什么?” 她指了指家门,我顺着看过去,发现她家特别暗。 本来就阴天,她又拉着窗帘,整个屋子连带着水泥地面看起来阴森森的。 “我买了箱酒,你来帮我扫一下看看真假可以吗?” 哦,我懂了,她让我用手机帮她扫二维码。 我点点头,转身拿上手机:“走,我去看看。” 进了她家,我感觉光线更暗了,我的眼睛几乎无法适应这种昏暗。 她带着我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在楼下买的,人家说是便宜卖给我的,可就是不知道真假……”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出来的时候光顾着听她说话,忘记关门了。 我想回去把门关上,可总觉得背后凉凉的。 我在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她那个高高壮壮,浑身散发着汗味的儿子埋伏在某个房间里。 等我一经过,他就从门后闪出来,用一只黑口袋蒙住我的头,然后一棍子把我打晕,卖到缅北。 我的担忧与性别无关,因为男女站在她儿子面前都显得很小小一只……男女都能被卖到缅北。 我敏感地往她家的各个角落和房间看去,这时候我不打算回去关门了。一旦她家有什么异样,我转身就跑,门大开着我正好冲进家里。 这时候我心里非常纠结:心里的警报已经呼呼作响,可是我不能转身回去——她对我那么好,我能拿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在这个时候回去呢…… 可再往前走我越来越害怕了——她为什么要把我往最里面的房间带?她不会害我,但她儿子可不一定,她说不定被儿子胁迫了…… 这么一路纠结着,我已经跟她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这时候我的鼻尖已经冒出冷汗了。 我摸出手机,给925发了条简短的微信: “我独自进了对门家,若五分钟没动静,你报警。” 925平时都会秒回我,这次他却毫无反应。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奶奶走到房间最里面,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大箱子。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是我从没见过的一个品牌。 她挠了挠头发:“人家说原价好几万,结果2000就卖给我了。我孙子今年就要结婚了,我想买点好酒壮门面。人家说扫一扫能验真假呢,你帮我扫扫……” 我说:“那我只能拆箱子了,二维码在里面呢。” 她点点头:“拆。” 我帮她扫完码一看,显示的内容不过是一个三无品牌的信息,以及“原价3万元”的字样。 她被无良商家骗了,就跟我奶奶一样。 我奶奶经常被那种给老头老太办讲座,像喊亲娘一样亲热地喊她“阿姨”的人哄骗着买回一堆60多块钱的螨虫皂、70多块钱的牙膏、好几千块钱的阿胶,当成好东西送给我们。 我叹了口气,向她解释道:“扫出来的内容也是商家设计好的。就像我卖给你一箱酒,我也可以写上原价50万,然后5千块钱卖给你,让你觉得自己赚了。” 对门奶奶反应了一会,说:“唉,不能让我儿子知道,不然他可能会训我。” 我没好气地说:“他一定会训你!你怎么能花好几千去买这个酒呢?现在还能退吗?” 她摇摇头:“那个人卖完就走了。” 她又说:“算了,放在家里慢慢就喝完了。” 我连忙摆手:“哎,你不要瞎喝啊,万一这个酒有问题不安全,会喝出毛病来的!” …… 回到家里,我感觉虚惊一场。我总是习惯性把人想得太坏,戒备心有点强。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刚才在对门家已经待得超过五分钟了。 我担心925已经报警了,赶紧打开手机找到和925的聊天界面—— 人家根本没回复我。 好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说实话,我稍微有点窝火。在给他发消息的那一刻,我是把他当作一个紧急时刻可以托付的兄弟的。 我又打字:“虚惊一场,我想多了,已经回家了。” 大概过了两分钟,925才回复:“外卖小哥在楼下被门禁拦住了,我刚下去取外卖了,才看到你的消息。抱歉啊,花花!” 这时候我正在洗手,我发现洗手液几乎用空了。 我没顾得上回复925,带上手机就下楼去超市了。 刚进超市,925的微信语音就打了过来。 我看着来电界面感到心里一紧,迅速挂了他的语音。 他又打了过来,我有点生气了,挂断后迅速给他发消息:“我不打电话。” 925:“我是有点担心你,冒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喜欢通电话,不是针对你。我在超市,下午说。” 我在超市又买了食材,打算回家自己炒点麻辣香锅吃。 一进家门,我就嗅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不是香也不是臭,是陌生。 正如我在小说中提到过,每个人的家里都有独特的气味,敏感的人能感受到外来气味的混入。 不过我没有多想,毕竟上午有几分钟我家是开着门的,楼道的任何气味都可能蹿进来。 若是放在小说里,这种“没多想”可能是主角神经大条;但放在现实中,这种“没多想”很正常。 现实世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我要洗食材,淘米,蒸饭;还要给猫梳毛,给自己的衣服除毛,趁周末狠狠洗一波衣服晾到外面……忙碌会冲淡人的敏感度。 做完上面讲的这些事情,我舒舒服服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一边用pad放着电影一边跟925聊天。 925还在纠结上午我没接电话的事情,他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打电话。 我实话实说:“因为我声音很难听,怕吓到你。” 925:“哈,能有多难听?我不信。” 我说:“是实话,不是借口。” 925反问我:“那你在生活中也不爱讲话吗?” 我:“是的。” 925:“可你说你小时候很会给人讲故事来着。” 哟,他倒是很细心,还会推理。 反正话也说到这了,我索性把原因告诉了他: “我不是天生声音难听,而是声带受过伤。” 925:“啊,是这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赶忙往回找补:“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声带受过伤,他跟一帮同学出去骑行,结果在石头上摔伤了,从那以后声带就不行了。” 我:“哦,可惜了。” 925转移了话题,我们开始聊沈腾的电影。 以上内容倒不至于让我反感925,但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这波操作属实是让我有点不舒服。 不过,那天晚上发生了让我更不舒服的事情,回头看看只觉得白天这点不舒服真的不算什么。 第5章 异常(三) 下午我一直在看喜剧片,到了晚上才决定给自己找点刺激:看《死神来了》。 我太爱这个系列的电影了,每一部都很好看,从小到大我反复观看了很多遍。 一般我想看恐怖片、恐怖小说的时候,都不会回到出租屋,而是在牛奋给我们准备的宿舍住。只要有舍友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在出租屋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敢看《死寂》,不敢看《招魂》,不敢看《安娜贝尔》,但我敢看《死神来了》。因为它只惊悚,不恐怖,完全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不过从4月7号之后,我就再也没敢动过看这个电影的念头。 那天晚上我一部接一部地播放,从第一部播放到了第三部,同时一心三用,一边用手机哒哒哒地打着王者荣耀,一边和925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怪叫。 出租屋的客厅连着阳台,中间是一扇推拉玻璃门。当时我家里所有窗户、窗帘,包括这扇玻璃门都是大开着的——我喜欢这样通风。 于是,那声怪叫就这样毫无遮拦地从窗外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以为是野猫叫春,就没怎么在意,低头继续打我的团战。 但紧接着窗外就有了第二声怪叫。 我这才听出来,好像是楼下有个女人在低声嚎哭,又像是在长长地哀叹。 我前面说过,这个小区从老年人到大学生什么人都有。我经常听到楼下夫妻吵架或者小孩尖叫。 我还是没在意,以为是谁家的女人和男人吵了架在路中间哭。 这时候,另一声嚎哭响了起来——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声音的来源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又从三个人变成了一群人……这群人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地在窗外浓厚的黑夜里大声哀嚎起来。 他们一边嚎叫,一边用方言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词句。我感觉到这群人正缓缓往前走着,他们离我的窗口越来越近,我听到的嚎哭声也越来越大。 当时我的头皮“刷”地就麻了,整个人僵坐在沙发上不敢动。 我看过一种说法:人类存在着一种超出自己认知的能力——能在第一次闻到尸臭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种气味是尸臭,据说这是基因带来的本能。 现在也一样,纵使从小到大都没听到过这种齐刷刷的哭嚎,我也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 这是哭丧。 不知道谁家有人去世了,这群人此时此刻在小区里出殡,而且就在我楼下。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不敢站起来去把窗户和窗帘都关掉。如果往阳台上走,听到的声音只会更大。 我的眼睛盯着雪白的墙面,脑海里却已经开始脑补楼下的场景:楼下或许已经摆满了艳丽的花圈,中间用白纸黑墨写着一个个“奠”字。 说来好笑:我吓成这样,手里的惯性动作却没停,还在屏幕上激烈地团战…… 只是因为注意力被分散,我打得一塌糊涂,队友纷纷开始吐槽我。 楼下的哭嚎声还在继续着,他们仿佛停在我的窗外不愿继续往前走了。 我想对队友负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手中的游戏。 终于,出殡队伍的声音慢慢远去了,而游戏也输得一败涂地,我马上收到了被举报的通知。 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把窗户窗帘全关掉,把自己锁在了一个密闭空间里,又打开了微信。 925:“人呢花花?” 我:“唉,刚才被瘆得不轻,楼下在出殡和哭丧。” 925:“怎么会有人大半夜……” 我:“我不懂,可能是这附近的习俗。” 925:“小区群里没人说啥吗……这也太瘆人了。” 我:“我没加小区群,中介说群满了没让我进。” 925:“你早点休息,别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 我:“好的,我去洗漱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我感觉之前闻到的那股怪兮兮的味道更浓烈了。 这是什么味道呢?我一边缓慢呼吸着一边想。 有点像消毒水,又有点像酒精——就是去医院的时候会闻到的那股药水味。 我跳下床翻腾了一下放置药品的小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并没有被打翻或者漏气的瓶子。 我又重新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该说不说,我刚才突兀地想到了一个人——牛奋。 牛奋每次来我工位“视察”的时候,我都会闻到这样一股味道。 之前我猜测他一定很爱干净,说不定每天都会不停地用酒精棉片给手机和键盘消毒,这样身上才留下了这股味。 这么说起来,我感觉我整个单位都有股这种淡淡的味道,只是牛奋一过来这个味道就更浓了。 我之前因为工作原因去参观过几家公司,有一家公司的老板非常喜欢喝咖啡,简直是把咖啡当水喝——结果整个公司都有股淡淡的咖啡味;还有一个公司的老板喜欢吃橘子,那家公司摆放了很多棵橘子树,走到哪都有股柑橘味…… 老板的喜好会影响整个公司的氛围和气味,这很正常。 我的思路就这样一点点越飞越远,我感觉有点困了。 今晚我的心情被楼下出殡的队伍弄得稍微有点低沉,也没什么继续玩手机的心思了,于是关了灯准备入睡。 我想了更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想,等租期到了,我就换个物业管理严格的小区住。就是那种住户都有点小钱,总是要求甚高,一有不如意就在群里艾特物业的那种。 虽然在这种小区居住更要谨言慎行,但在这样的氛围下居住环境会更文明,更安全…… 我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看了一晚上《死神来了》,才会突兀地撞上半夜哭丧。短时间内我可再也不敢看这个系列了…… 我想,明天又要上班了,又可以坐在工位上写小说了。接下来写点什么呢?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做梦。虽然我小说中的人物常常做梦,但我本人是个基本不会做梦的人,印象中我只在小时候做过几次会飞的梦(听大人说这代表小孩子在长高),外加一次噩梦。 那次噩梦大概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做的,可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梦到我的家人们开车带着我在一段空旷的路上行驶着。天阴沉沉、灰蒙蒙的,路面上只有我们这一辆车。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我留在了路边,继续开着车走了。 我自己顶着暗暗的天色,站在路边等他们。我没有手机,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问路。 这时候路边缓缓走来了一些披麻戴孝的人,他们穿着纯白色的衣服,头上盖着白色的布。 他们在路边支起来一些白色的旗子,旗子随着风微微飘动…… 长大了我才知道,梦里那种旗子叫招魂幡。 我就这样站在一场噩梦里,孤独地等着我的家人。 4月7号这天晚上,我又做噩梦了。 我梦到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叮咚”一声,我被枕头旁边的微信提示音吵醒了。 我烦躁地摸过手机,看到925给我发来了消息。 925:“你睡着了吗?” 我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手机。我打算第二天再回复他,现在只想继续睡觉。 这时候又响起一声“叮咚”。 925再次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消息:“你睡着了吗?” 天呐,我简直想骂人了! 我刚要拿起手机,突然觉得他这两句话有点似曾相识。 这不是第一卷第33章里,“梁和”给张琼发的那两条消息吗? 这哥们在搞什么啊,学小说里的人大半夜发这种消息给我……这是什么别出心裁的spy吗? 张琼不回复,我回复。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我没好气地说:“大半夜的,你干嘛啊?” 925没有直面我的问题。 “叮咚”。 925自顾自地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我:“什么事?” “叮咚”。 925:“不方便留下文字记录,我想打电话告诉你,你不想说话就不说。我说,你听,可以么?” 我皱起了眉头——我们现在确实关系挺近的,但说到底还是素未谋面的网友,不是现实中的朋友。 他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不能留痕、又必须得告诉我呢? 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那你打。” 他拨通了微信语音,我接了起来。 一个年轻的男声传进我的耳朵里:“花花?” 我打字:“在听。” 925:“今晚出殡那件事吓到你了?” 我打字:“一点点,不要紧。” 925叹了口气,又犹豫了几秒钟: “可是你知道……今晚是给谁出殡吗?” 我有点懵了。 我打字:“不知道啊,我在这个小区没有认识的人。” 打完这行字,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扎了一下——他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太不合理了。 925突然哭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楼下哭丧的人一样怪异。 房间一片黑暗,我就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深夜木木地举着手机听他惊悚的哭嚎。 925哭了一会,凄厉地喊道:“是给我啊!” 紧接着,话筒里突然响起了哀乐,声音特别大,我吓得一下就把手机甩了出去,手机“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猛地从梦里惊醒,起身往地上一看——床头的小夜灯被我扔在地上摔散架了。 虚惊一场,我狠狠地往后仰倒在枕头上,又继续睡了。 快睡着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阵衣物在地上摩擦的沙沙声。 我家经常有这个声音——猫咪喜欢在晚上咬着地垫到处拖行。 我没在意,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我简直烦躁得想掀了房顶。昨夜因为那场噩梦的缘故,我根本没睡够。 我光着身子从床上狼狈地爬起来(个人习惯喜欢裸睡),从衣架上取下一条洗干净的内裤穿好,又快速套上牛奋为我们准备的蓝白色工装(丑东西),昏昏沉沉地走到洗手间刷牙。 镜子里,我的头发全都乱蓬蓬地飞起来,脸上也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简直不忍直视。 等到了工位我才打开手机微信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我一下就愣住了: 昨天半夜,925撤回了很多消息。 不知道他具体发了什么,大概有七八条,后来又被他依次撤回了。 我这才明白,我昨晚听到的那些“叮咚”根本不是虚构的,它们是从现实世界悄悄地爬进了我的噩梦里。 第5章 异常(三) 下午我一直在看喜剧片,到了晚上才决定给自己找点刺激:看《死神来了》。 我太爱这个系列的电影了,每一部都很好看,从小到大我反复观看了很多遍。 一般我想看恐怖片、恐怖小说的时候,都不会回到出租屋,而是在牛奋给我们准备的宿舍住。只要有舍友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在出租屋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敢看《死寂》,不敢看《招魂》,不敢看《安娜贝尔》,但我敢看《死神来了》。因为它只惊悚,不恐怖,完全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不过从4月7号之后,我就再也没敢动过看这个电影的念头。 那天晚上我一部接一部地播放,从第一部播放到了第三部,同时一心三用,一边用手机哒哒哒地打着王者荣耀,一边和925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怪叫。 出租屋的客厅连着阳台,中间是一扇推拉玻璃门。当时我家里所有窗户、窗帘,包括这扇玻璃门都是大开着的——我喜欢这样通风。 于是,那声怪叫就这样毫无遮拦地从窗外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以为是野猫叫春,就没怎么在意,低头继续打我的团战。 但紧接着窗外就有了第二声怪叫。 我这才听出来,好像是楼下有个女人在低声嚎哭,又像是在长长地哀叹。 我前面说过,这个小区从老年人到大学生什么人都有。我经常听到楼下夫妻吵架或者小孩尖叫。 我还是没在意,以为是谁家的女人和男人吵了架在路中间哭。 这时候,另一声嚎哭响了起来——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声音的来源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又从三个人变成了一群人……这群人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地在窗外浓厚的黑夜里大声哀嚎起来。 他们一边嚎叫,一边用方言念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词句。我感觉到这群人正缓缓往前走着,他们离我的窗口越来越近,我听到的嚎哭声也越来越大。 当时我的头皮“刷”地就麻了,整个人僵坐在沙发上不敢动。 我看过一种说法:人类存在着一种超出自己认知的能力——能在第一次闻到尸臭的时候就意识到这种气味是尸臭,据说这是基因带来的本能。 现在也一样,纵使从小到大都没听到过这种齐刷刷的哭嚎,我也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 这是哭丧。 不知道谁家有人去世了,这群人此时此刻在小区里出殡,而且就在我楼下。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不敢站起来去把窗户和窗帘都关掉。如果往阳台上走,听到的声音只会更大。 我的眼睛盯着雪白的墙面,脑海里却已经开始脑补楼下的场景:楼下或许已经摆满了艳丽的花圈,中间用白纸黑墨写着一个个“奠”字。 说来好笑:我吓成这样,手里的惯性动作却没停,还在屏幕上激烈地团战…… 只是因为注意力被分散,我打得一塌糊涂,队友纷纷开始吐槽我。 楼下的哭嚎声还在继续着,他们仿佛停在我的窗外不愿继续往前走了。 我想对队友负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手中的游戏。 终于,出殡队伍的声音慢慢远去了,而游戏也输得一败涂地,我马上收到了被举报的通知。 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把窗户窗帘全关掉,把自己锁在了一个密闭空间里,又打开了微信。 925:“人呢花花?” 我:“唉,刚才被瘆得不轻,楼下在出殡和哭丧。” 925:“怎么会有人大半夜……” 我:“我不懂,可能是这附近的习俗。” 925:“小区群里没人说啥吗……这也太瘆人了。” 我:“我没加小区群,中介说群满了没让我进。” 925:“你早点休息,别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 我:“好的,我去洗漱了。” 洗漱完躺在床上,我感觉之前闻到的那股怪兮兮的味道更浓烈了。 这是什么味道呢?我一边缓慢呼吸着一边想。 有点像消毒水,又有点像酒精——就是去医院的时候会闻到的那股药水味。 我跳下床翻腾了一下放置药品的小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并没有被打翻或者漏气的瓶子。 我又重新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该说不说,我刚才突兀地想到了一个人——牛奋。 牛奋每次来我工位“视察”的时候,我都会闻到这样一股味道。 之前我猜测他一定很爱干净,说不定每天都会不停地用酒精棉片给手机和键盘消毒,这样身上才留下了这股味。 这么说起来,我感觉我整个单位都有股这种淡淡的味道,只是牛奋一过来这个味道就更浓了。 我之前因为工作原因去参观过几家公司,有一家公司的老板非常喜欢喝咖啡,简直是把咖啡当水喝——结果整个公司都有股淡淡的咖啡味;还有一个公司的老板喜欢吃橘子,那家公司摆放了很多棵橘子树,走到哪都有股柑橘味…… 老板的喜好会影响整个公司的氛围和气味,这很正常。 我的思路就这样一点点越飞越远,我感觉有点困了。 今晚我的心情被楼下出殡的队伍弄得稍微有点低沉,也没什么继续玩手机的心思了,于是关了灯准备入睡。 我想了更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想,等租期到了,我就换个物业管理严格的小区住。就是那种住户都有点小钱,总是要求甚高,一有不如意就在群里艾特物业的那种。 虽然在这种小区居住更要谨言慎行,但在这样的氛围下居住环境会更文明,更安全…… 我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看了一晚上《死神来了》,才会突兀地撞上半夜哭丧。短时间内我可再也不敢看这个系列了…… 我想,明天又要上班了,又可以坐在工位上写小说了。接下来写点什么呢?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做梦。虽然我小说中的人物常常做梦,但我本人是个基本不会做梦的人,印象中我只在小时候做过几次会飞的梦(听大人说这代表小孩子在长高),外加一次噩梦。 那次噩梦大概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做的,可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梦到我的家人们开车带着我在一段空旷的路上行驶着。天阴沉沉、灰蒙蒙的,路面上只有我们这一辆车。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把我留在了路边,继续开着车走了。 我自己顶着暗暗的天色,站在路边等他们。我没有手机,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问路。 这时候路边缓缓走来了一些披麻戴孝的人,他们穿着纯白色的衣服,头上盖着白色的布。 他们在路边支起来一些白色的旗子,旗子随着风微微飘动…… 长大了我才知道,梦里那种旗子叫招魂幡。 我就这样站在一场噩梦里,孤独地等着我的家人。 4月7号这天晚上,我又做噩梦了。 我梦到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叮咚”一声,我被枕头旁边的微信提示音吵醒了。 我烦躁地摸过手机,看到925给我发来了消息。 925:“你睡着了吗?” 我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手机。我打算第二天再回复他,现在只想继续睡觉。 这时候又响起一声“叮咚”。 925再次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消息:“你睡着了吗?” 天呐,我简直想骂人了! 我刚要拿起手机,突然觉得他这两句话有点似曾相识。 这不是第一卷第33章里,“梁和”给张琼发的那两条消息吗? 这哥们在搞什么啊,学小说里的人大半夜发这种消息给我……这是什么别出心裁的spy吗? 张琼不回复,我回复。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我没好气地说:“大半夜的,你干嘛啊?” 925没有直面我的问题。 “叮咚”。 925自顾自地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我:“什么事?” “叮咚”。 925:“不方便留下文字记录,我想打电话告诉你,你不想说话就不说。我说,你听,可以么?” 我皱起了眉头——我们现在确实关系挺近的,但说到底还是素未谋面的网友,不是现实中的朋友。 他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不能留痕、又必须得告诉我呢? 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那你打。” 他拨通了微信语音,我接了起来。 一个年轻的男声传进我的耳朵里:“花花?” 我打字:“在听。” 925:“今晚出殡那件事吓到你了?” 我打字:“一点点,不要紧。” 925叹了口气,又犹豫了几秒钟: “可是你知道……今晚是给谁出殡吗?” 我有点懵了。 我打字:“不知道啊,我在这个小区没有认识的人。” 打完这行字,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扎了一下——他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太不合理了。 925突然哭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楼下哭丧的人一样怪异。 房间一片黑暗,我就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深夜木木地举着手机听他惊悚的哭嚎。 925哭了一会,凄厉地喊道:“是给我啊!” 紧接着,话筒里突然响起了哀乐,声音特别大,我吓得一下就把手机甩了出去,手机“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猛地从梦里惊醒,起身往地上一看——床头的小夜灯被我扔在地上摔散架了。 虚惊一场,我狠狠地往后仰倒在枕头上,又继续睡了。 快睡着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阵衣物在地上摩擦的沙沙声。 我家经常有这个声音——猫咪喜欢在晚上咬着地垫到处拖行。 我没在意,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我简直烦躁得想掀了房顶。昨夜因为那场噩梦的缘故,我根本没睡够。 我光着身子从床上狼狈地爬起来(个人习惯喜欢裸睡),从衣架上取下一条洗干净的内裤穿好,又快速套上牛奋为我们准备的蓝白色工装(丑东西),昏昏沉沉地走到洗手间刷牙。 镜子里,我的头发全都乱蓬蓬地飞起来,脸上也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简直不忍直视。 等到了工位我才打开手机微信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我一下就愣住了: 昨天半夜,925撤回了很多消息。 不知道他具体发了什么,大概有七八条,后来又被他依次撤回了。 我这才明白,我昨晚听到的那些“叮咚”根本不是虚构的,它们是从现实世界悄悄地爬进了我的噩梦里。 第6章 结束了 我给925发消息:“昨晚你撤回了一堆什么?” 925:“几个工作文件。昨天半夜我收到了个工作通知,本来要转发几个文件给同事的,结果点错了都发给你了。” 他又发来一张和同事的聊天截图,我看了一眼,他确实在撤回消息一分钟后给同事发了七八个excel文件。 我将信将疑地问:“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925:“我在医院上班。” 他在医院上班。 我又想到了昨天房间里那股突兀的消毒水味。 我真的没法不多想了,再钝感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事儿不对劲。 我现在严重怀疑这个925的真实身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我昨天开着门的那几分钟里偷偷潜入了我家,藏进了我的床底。 他躲得天衣无缝,气味却不会骗人,它们飘飘忽忽地钻进了我的鼻腔里。 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或许我昨天睡着了之后他就从床底翻了个身,掏出手机给我发微信,就像“梁和”给张琼发微信一样。 因此我的手机一直“叮咚”声不断,这才导致我做了噩梦。 但从理性的角度考虑,这基本不可能。 首先,我现在每天过着简约、简单、孤独、孤单的生活,我实在想不到任何一个会被人处心积虑地接近的理由。 其次,我从未暴露过住址,925只知道我所在的城市,并不知道我在哪个区,哪个街道,哪栋居民楼。 再次,对门奶奶来求助我属于突发事件,925不可能这么凑巧地抓住了那几分钟。 巧合都是小说里的,现实没这么戏剧性。 往深了想,如果发生的这一切“重复”不是925所为,那更恐怖。 假如925是个心理变态、跟踪狂,或者是个我不知何时得罪的小人——假如这都是他所为,那也只是人为事件。 可……如果不是人为事件呢? 如果影响我的生活、把我的生活往诡异节奏引导的罪魁祸首不是他呢? 我望着电脑屏幕上的小说界面,开始犹豫还要不要继续把这篇小说写下去了。 或许我真的不该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开始写这种悬疑灵异的文字——它很有可能在无形中败坏了我的气运,或者给我招致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无法想象如果我的生活一直顺着剧情发展下去会怎样,因为后面的剧情只会更加诡异。 后面我都写了什么?我努力回忆着。 我记不太清了,但肯定都是我害怕的东西。 我是个胆小的作者,害怕的东西比你们都多。 让我害怕的元素才会被我写入小说,我企图用它们引起读者的恐惧……可我没想到这些元素如今竟成了一记回旋镖,狠狠正中我自己的眉心。 牛奋又来看我了,他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手把界面切换回工作软件,思绪却还在继续。 我不想放弃这篇小说,真的不想。我为它付出了很多心血,也积累了一些读者。读者们每天都在盼望着第二天的更新,我身上有一份不能逃避的责任。 其实925出现之前一切都挺好的。这些异常无一例外都发生在他出现之后。 或许我真的就不该跟人交往,不该跟人有任何情感关联,我就适合一个人活着,像以前那样。 《烟灰缸》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作品,像我的孩子。925是我的忠实读者,热心粉丝,现在还是我的好朋友。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我和我的孩子在家过着平静的生活,可925来我家做客后我的孩子一反常态,在家里大发脾气,摔摔打打…… 你说这个时候我是会把亲生的孩子扔掉,还是会把外来客人请出家门? 我犹豫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能鼓起勇气向925开口说我想删了他。 925不知道我的这些心理活动,他还像往常一样跟我聊着天。 925:“饭点快到了,你今中午吃啥?” 我心不在焉地回复:“正在点外卖。” 925:“公司食堂不好吃?” 我:“好吃,但一直吃总会吃腻。” 925:“那我也吃外卖。你点了什么?让我抄抄作业。” 我发给他一张外卖订单截图。 925:“好家伙,一个双拼披萨,一杯咖啡,一杯可乐。你一个人吃的完啊?” 我:“我喜欢同时吃好多东西,饮料也是喜欢同时喝两杯。” 925:“哈哈哈,你做什么事情都喜欢一心二用,昨晚你也是边打游戏边看电影边聊天。感情上的一心二用是不忠,生活中的一心二用是种能力啊,这说明你很聪明。” 不提昨晚的事情还好,他一提我心里就又开始不舒服了。 我终于说出了那句犹豫很久的话:“我觉得我不太适合有朋友,还是适合自己一个人。” 925:“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你把我删了,我们还是不要有交流了。” 925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你认真的么,我怎么有种被分手的感觉?” 看着他发来的这句话,我突然感觉有种生理不适。 925:“开玩笑的,但我真的想问问……为什么啊?我是不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我有点愧疚:“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自己容易胡思乱想,我只配一个人待着。” 925:“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大,或者写小说太累了?我给你点杯奶茶,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喝甜甜的东西么,你给我发个位置。” 这话一出来,我愣了半天。 我回复:“真不用了,我认真的。如果你不删我,我就要删你了。” 925明显被我突如其来的决绝惊呆了,他半天没回复。 过了几分钟,他再次发来消息向我确认:“花花,你真的要删了我?” 我:“嗯。” 我心中暗暗央求他真的不要继续纠缠了,我这个人本来就优柔寡断,很难做决定,拖泥带水只会让我更难受。 925:“可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啊,跟你聊天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而且我真的很崇拜你。” 我没说话。 925:“算了,我尊重你的决定和你的生活方式。” 我没说话。 925:“那我能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吗?” 我:“请讲。” 925:“现在是11点45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我们再聊最后一次天,你让我把想问的都问完,12点你就删了我,可以么?” 我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说:“没问题。” 925好像很珍惜最后的这15分钟,他上来就抛出一个突兀的问题: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叹了口气,回复:“真没有。” 紧接着,他又问了一个更突兀的问题:“我记得你说自己是个很会撒谎的人,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谎?” 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压根不记得都跟他聊过哪些话,这我怎么回答啊! 我说:“我们聊过太多太多了,你是说哪句啊……” 925:“你的声音真的不好听吗,还是单纯地不想接我电话?” 我有点生气了:“没必要骗你!我声带确实受过伤!” 925穷追不舍:“怎么受的伤?” 我:“我在跟一个异性共处一室的时候对方伤害了我,从那以后我嗓子就废了!这样说你满意了吗?要我给你开证明吗?” 925赶紧说:“别生气别生气,对不起……” 这时候已经11点50分了,925接下来的9分钟一直在道歉。 最后一分钟,他不放心地嘱咐我:“花花,能跟你认识我很高兴。刚才你说你被异性伤害过,我很心痛。以后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女性独居本来就不安全,记住不要跟异性共处一室。” 12点一到,我手起刀落把他删得一干二净。 别说了,再说下去我真的要烦了,他每句话都像一枚炮弹一样精准地轰炸在我的雷区。 “会撒谎”在我看来是个中性词,可他质问我有没有撒过谎,我怎么听都是贬义的意思,真不知道我哪句话让他感觉是在撒谎。 那我到底有没有撒过谎? 从第三卷的第一章开始我就在给你们写作者独白。 我说我是《烟灰缸》的作者,我的笔名叫花花小嫂子——个人资料这部分我没撒谎。 我说我个子高挑,眼睛亮鼻梁挺,下颌线清晰——外貌这部分我没撒谎。 我说牛奋每天来我眼前转悠三次,他又高又胖,瓶底子眼镜,头秃如卤蛋——人际关系这一点我没撒谎。 我说我所处的整个楼上都是一股医院味,牛奋也是一身的消毒水味——周遭环境这一点我没撒谎。 我说我喜欢同时喝两种不同的饮料,披萨也喜欢吃双拼口味——饮食习惯这一点我没撒谎。 我说我睡不好的时候两个黑眼圈特别大,头发全都乱蓬蓬地飞起来——就连生活中这些不堪的时候我都没撒谎。 方方面面我都如此真诚。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让925觉得我是个女的? 我从第三卷第一章的第一个字写到这里,貌似没有一句话提到过我的性别。我告诉过你们,我起床穿上内裤就穿上那身蓝白相间的衣服了,从没说过我穿内衣。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也都以为花花小嫂子是个女孩吗? 你现在可能想问我到底是谁。 其实就连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我都不曾对你们撒过谎。 你们记不记得在第三卷的第一章里,我回答了五个读者问题? 答案就在第五个问题的回答里。 你们…… 都没发现吗? (全文完) 第6章 结束了 我给925发消息:“昨晚你撤回了一堆什么?” 925:“几个工作文件。昨天半夜我收到了个工作通知,本来要转发几个文件给同事的,结果点错了都发给你了。” 他又发来一张和同事的聊天截图,我看了一眼,他确实在撤回消息一分钟后给同事发了七八个excel文件。 我将信将疑地问:“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925:“我在医院上班。” 他在医院上班。 我又想到了昨天房间里那股突兀的消毒水味。 我真的没法不多想了,再钝感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事儿不对劲。 我现在严重怀疑这个925的真实身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我昨天开着门的那几分钟里偷偷潜入了我家,藏进了我的床底。 他躲得天衣无缝,气味却不会骗人,它们飘飘忽忽地钻进了我的鼻腔里。 按照这个思路往下想,或许我昨天睡着了之后他就从床底翻了个身,掏出手机给我发微信,就像“梁和”给张琼发微信一样。 因此我的手机一直“叮咚”声不断,这才导致我做了噩梦。 但从理性的角度考虑,这基本不可能。 首先,我现在每天过着简约、简单、孤独、孤单的生活,我实在想不到任何一个会被人处心积虑地接近的理由。 其次,我从未暴露过住址,925只知道我所在的城市,并不知道我在哪个区,哪个街道,哪栋居民楼。 再次,对门奶奶来求助我属于突发事件,925不可能这么凑巧地抓住了那几分钟。 巧合都是小说里的,现实没这么戏剧性。 往深了想,如果发生的这一切“重复”不是925所为,那更恐怖。 假如925是个心理变态、跟踪狂,或者是个我不知何时得罪的小人——假如这都是他所为,那也只是人为事件。 可……如果不是人为事件呢? 如果影响我的生活、把我的生活往诡异节奏引导的罪魁祸首不是他呢? 我望着电脑屏幕上的小说界面,开始犹豫还要不要继续把这篇小说写下去了。 或许我真的不该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开始写这种悬疑灵异的文字——它很有可能在无形中败坏了我的气运,或者给我招致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无法想象如果我的生活一直顺着剧情发展下去会怎样,因为后面的剧情只会更加诡异。 后面我都写了什么?我努力回忆着。 我记不太清了,但肯定都是我害怕的东西。 我是个胆小的作者,害怕的东西比你们都多。 让我害怕的元素才会被我写入小说,我企图用它们引起读者的恐惧……可我没想到这些元素如今竟成了一记回旋镖,狠狠正中我自己的眉心。 牛奋又来看我了,他笑呵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手把界面切换回工作软件,思绪却还在继续。 我不想放弃这篇小说,真的不想。我为它付出了很多心血,也积累了一些读者。读者们每天都在盼望着第二天的更新,我身上有一份不能逃避的责任。 其实925出现之前一切都挺好的。这些异常无一例外都发生在他出现之后。 或许我真的就不该跟人交往,不该跟人有任何情感关联,我就适合一个人活着,像以前那样。 《烟灰缸》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作品,像我的孩子。925是我的忠实读者,热心粉丝,现在还是我的好朋友。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我和我的孩子在家过着平静的生活,可925来我家做客后我的孩子一反常态,在家里大发脾气,摔摔打打…… 你说这个时候我是会把亲生的孩子扔掉,还是会把外来客人请出家门? 我犹豫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能鼓起勇气向925开口说我想删了他。 925不知道我的这些心理活动,他还像往常一样跟我聊着天。 925:“饭点快到了,你今中午吃啥?” 我心不在焉地回复:“正在点外卖。” 925:“公司食堂不好吃?” 我:“好吃,但一直吃总会吃腻。” 925:“那我也吃外卖。你点了什么?让我抄抄作业。” 我发给他一张外卖订单截图。 925:“好家伙,一个双拼披萨,一杯咖啡,一杯可乐。你一个人吃的完啊?” 我:“我喜欢同时吃好多东西,饮料也是喜欢同时喝两杯。” 925:“哈哈哈,你做什么事情都喜欢一心二用,昨晚你也是边打游戏边看电影边聊天。感情上的一心二用是不忠,生活中的一心二用是种能力啊,这说明你很聪明。” 不提昨晚的事情还好,他一提我心里就又开始不舒服了。 我终于说出了那句犹豫很久的话:“我觉得我不太适合有朋友,还是适合自己一个人。” 925:“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你把我删了,我们还是不要有交流了。” 925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你认真的么,我怎么有种被分手的感觉?” 看着他发来的这句话,我突然感觉有种生理不适。 925:“开玩笑的,但我真的想问问……为什么啊?我是不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我有点愧疚:“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自己容易胡思乱想,我只配一个人待着。” 925:“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大,或者写小说太累了?我给你点杯奶茶,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喝甜甜的东西么,你给我发个位置。” 这话一出来,我愣了半天。 我回复:“真不用了,我认真的。如果你不删我,我就要删你了。” 925明显被我突如其来的决绝惊呆了,他半天没回复。 过了几分钟,他再次发来消息向我确认:“花花,你真的要删了我?” 我:“嗯。” 我心中暗暗央求他真的不要继续纠缠了,我这个人本来就优柔寡断,很难做决定,拖泥带水只会让我更难受。 925:“可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啊,跟你聊天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而且我真的很崇拜你。” 我没说话。 925:“算了,我尊重你的决定和你的生活方式。” 我没说话。 925:“那我能拜托你最后一件事吗?” 我:“请讲。” 925:“现在是11点45分。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我们再聊最后一次天,你让我把想问的都问完,12点你就删了我,可以么?” 我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时间,说:“没问题。” 925好像很珍惜最后的这15分钟,他上来就抛出一个突兀的问题: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叹了口气,回复:“真没有。” 紧接着,他又问了一个更突兀的问题:“我记得你说自己是个很会撒谎的人,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对我说过谎?” 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压根不记得都跟他聊过哪些话,这我怎么回答啊! 我说:“我们聊过太多太多了,你是说哪句啊……” 925:“你的声音真的不好听吗,还是单纯地不想接我电话?” 我有点生气了:“没必要骗你!我声带确实受过伤!” 925穷追不舍:“怎么受的伤?” 我:“我在跟一个异性共处一室的时候对方伤害了我,从那以后我嗓子就废了!这样说你满意了吗?要我给你开证明吗?” 925赶紧说:“别生气别生气,对不起……” 这时候已经11点50分了,925接下来的9分钟一直在道歉。 最后一分钟,他不放心地嘱咐我:“花花,能跟你认识我很高兴。刚才你说你被异性伤害过,我很心痛。以后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女性独居本来就不安全,记住不要跟异性共处一室。” 12点一到,我手起刀落把他删得一干二净。 别说了,再说下去我真的要烦了,他每句话都像一枚炮弹一样精准地轰炸在我的雷区。 “会撒谎”在我看来是个中性词,可他质问我有没有撒过谎,我怎么听都是贬义的意思,真不知道我哪句话让他感觉是在撒谎。 那我到底有没有撒过谎? 从第三卷的第一章开始我就在给你们写作者独白。 我说我是《烟灰缸》的作者,我的笔名叫花花小嫂子——个人资料这部分我没撒谎。 我说我个子高挑,眼睛亮鼻梁挺,下颌线清晰——外貌这部分我没撒谎。 我说牛奋每天来我眼前转悠三次,他又高又胖,瓶底子眼镜,头秃如卤蛋——人际关系这一点我没撒谎。 我说我所处的整个楼上都是一股医院味,牛奋也是一身的消毒水味——周遭环境这一点我没撒谎。 我说我喜欢同时喝两种不同的饮料,披萨也喜欢吃双拼口味——饮食习惯这一点我没撒谎。 我说我睡不好的时候两个黑眼圈特别大,头发全都乱蓬蓬地飞起来——就连生活中这些不堪的时候我都没撒谎。 方方面面我都如此真诚。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让925觉得我是个女的? 我从第三卷第一章的第一个字写到这里,貌似没有一句话提到过我的性别。我告诉过你们,我起床穿上内裤就穿上那身蓝白相间的衣服了,从没说过我穿内衣。 亲爱的读者们,你们也都以为花花小嫂子是个女孩吗? 你现在可能想问我到底是谁。 其实就连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我都不曾对你们撒过谎。 你们记不记得在第三卷的第一章里,我回答了五个读者问题? 答案就在第五个问题的回答里。 你们…… 都没发现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