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天边水在瓶》 第1章 奉旨回宫 今天是个好日子,空气清新,阳光明媚。 忽然一个消息传到了定文寺比丘尼院—— 宫里来人了,要接玉山公主回去。 “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接我回宫,难不成是让我给兄弟姐妹讲佛法?” 玉山公主嘀咕。 有人匆匆忙忙来给玉山报喜,不过她毫不在意。 这么多年,李昪似乎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女儿在寺院里。 不仅如此,还带来了一道旨意—— 【玉山公主潜心佛法,虔诚祈福,护佑大唐山河永固、万世泰平,特封为护国公主。】 玉山公主接了旨,却对旨意的内容不置可否: “父亲不是刚当上皇帝才两年吗,他怎么会知道山河能不能永固?万一不永固了,不要怪在我头上。” 传旨的人听了玉山的话,面部表情抽搐。 “父亲为何把国号改为唐,真正的大唐早都灭了,我们只占据淮南一隅,却还要叫唐,一点儿也不吉利。” 玉山嘴里的话语不太中听,传旨的人脸色更加难看。 玉山翻翻白眼。 实话而已。 奈何大家都不爱听实话。 罢了,回去一趟就回去一趟,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想家。 不过,她只是在寺庙修行,又不是真正的出家。 她的侍女小贝很开心: “小姐熬出头来,老爷终于想起您,小姐可以嫁人了。” 玉山又翻翻白眼,嫁人有什么好开心的。 “以后叫我公主,也没有什么老爷了,父亲成了皇上,自然不比从前。回去之后少说话,坏了规矩,有人要打你屁股,我是不会管的。” 小贝吐吐舌头。 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要不一辈子青灯古佛,这么守着多凄凉。 得知玉山公主要回宫,志平禅师叹口气,把她叫了过去。 “你师傅灵音师太出门去了,过一阵才能回来,这时节偏偏把你召唤回宫。玉山,回去之后也要持身修行,万事忍让为先,不可意气用事。如果实在不痛快……不要用禅杖……要给对方讲佛法。” 玉山点头,自然是要先讲佛法,对方如果冥顽不灵,再当头棒喝。 志平禅师看着她,忍不住补充: “不要棒喝,一定要讲佛法。” “狮子吼如何?” “不要吼,要讲佛法。” “点化一下也不可吗?” “不要用金刚指点化别人,要讲佛法。” “传我心意。” “不行,不能用心意把,要讲佛法。” 玉山公主有些郁闷,单纯地讲佛法,能让对方领悟吗? 志平禅师很无奈。 用四十八斤的禅杖棒喝对方,未免有些过于严厉。 用狮子吼的内功,万一对方身子弱一点,容易给吼没了。 用大力金刚指点化对方,把胳膊腿点废了,得不偿失。 至于心意把,最狠最毒心意把,乃是少林绝学拳法,秘不传世。 不巧,灵音师太的师傅比较擅长,她是少林初祖庵的比丘尼,自然习得少林功法。 她云游至定云寺的时候恰逢战乱,回不去少林,就一直在定云寺修行,还收了灵音师太做徒弟。 后来,灵音师太又把十二式心意把传给了玉山公主。 传我心意,一拳把对方打得见佛祖,太急躁。 “禅师放心,我在佛前参悟许久,自然是以佛法服人。” 志平禅师松了一口气。 “不过,对方实在不听,我总可以用禅杖轻轻敲他一下?” 志平禅师扶额。 “公主,以后有谁不听话,自然有人帮你教训,别亲自动手。” 玉山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个公主。 是金枝玉叶。 两年前,从寺外传来消息,玉山公主的父亲称帝了。 玉山不受任何影响,继续她的修行,清晨诵经,然后日挥禅杖二百下。 禅杖就是水磨禅杖,很普通,重四十八斤。 志平禅师给她选修行之物的时候说了: “一般男僧,如用禅杖修行,总得六十二斤。玉山弱质芊芊,只得为你做四十八斤小禅杖。” 玉山点点头,难为禅师如此照顾她。 初时她只能双手挥动,后来才能单手舞动自如。 闲暇时候算算,她修行几年了? 十四岁过来,如今已经六年。 她已二十岁。 李昪从未曾关心她过得好不好。 她不是正头夫人王氏生的,也不是最宠爱的如夫人宋福金生的,也不是千娇百媚的侍妾生的。 玉山生母不详。 不详,真的不详。 姓甚名谁,模糊至极。 似乎是个洗脚婢,有三分姿色。 公元918年的某天,这一天在史书中不重要。 李昪醉了,玉山的亲娘端着盆来给他洗脚推拿。 应该是她捏脚的功夫太好了,李昪觉得很舒服。 睁开醉眼,看女人三分姿色有五分。 就把她睡了。 睡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名分,清醒之后看女人,跟如夫人和美妾比,姿色着实一般了些。 酒太让人上头。 然而洗脚婢怀孕了。 “那等孩子生下来之后,给个妾的名分。” 李昪无所谓地说着。 他很忙,忙着权倾朝野。 没空在乎一个女人,哪怕她怀着自己的孩子。 第二年,玉山出生,然而她娘亲却去世了。 为了生她,母亲难产而亡。 不吉利,还是个女孩。 李昪不喜欢。 连带对玉山的亲娘也没什么感情,并没给名分,挥挥手,找了一副还算不错的棺材,埋了就是。 这个女人姓什么叫什么? 不清楚,府里面都叫她阿默,因为她不是特别爱说话。 生死都无人在意的女人。 但不管怎么说,死前过了一段好日子。 死后有一副好棺材。 在这乱哄哄的世道,她的结局已经不错。 正夫人王氏性子平和,奈何无子。 “交给妾身抚养,身下不至于太寂寞。” 王氏对玉山很好。 有段时间,她过得和嫡小姐也差不多。 不过李昪对她淡淡的。 他女儿多,玉山并不出众。 长得算是比较清秀,不过没有惊艳之感。 才华也不出众,似乎就是记性比较好,背书背得快。 性格不怎么活泼,不爱说话。 玉山的名字是王氏取的,来自于怀玉山。 王氏喜欢礼佛,最爱怀玉山上的定文寺。 (注:怀玉山在江西省玉山县,百度上说定文寺只剩下遗址了。) 定文寺建于唐代大历年间。 僧人志初来到怀玉山,见到这里风光秀美,不染红尘,便四处化缘,在此筑寺。 一时间香火鼎盛,有三千尼姑八百僧。 到如今已经一百多年了。 唐代时候,僧院和尼院可以在同一个寺里面。 “我儿,愿你得佛祖保佑,不谙离乱之苦,不谙心碎之痛,心似琉璃身似菩提。就以玉山作为你的名字,灵秀常在,远离凡俗困扰。” 玉山,是个好名字,她喜欢。 第2章 痛快认爹 玉山这个名字,在李昪所有女儿中是最简单的一个。 比如跟四妹锦琅的名字比,简素了很多。 李昪的女儿,名字中间都是锦字 锦琅长得很美,她是宋福金的女儿。 后来,宋福金做了皇后。 母亲受宠,女儿自然也是受宠的。 锦琅像一颗耀眼的明珠。 熠熠生光。 她总有最好的衣服穿,遍身绮罗,满身锦绣。 无论是南海的珠还是西域的美玉,只要锦琅想要,总会出现在她身上。 锦琇很嫉妒她。 “你养在夫人名下,也算半个嫡女,她倒是比你风光许多。” 锦琇忍不住在玉山面前挑拨。 锦琇的亲娘赵兮儿是个舞姬,因为跳舞时候媚眼抛得好,所以被李昪看上。 生完了锦琇,也就那么回事了,李昪似乎忘了这个女人。 说来锦琇还是长女,容貌很出众。 不过也难得李昪欢心。 因此她愤愤不平。 可是她每回去争抢吵闹,总得不到好处,便来撺掇养在正夫人身边的玉山。 玉山瞟了她一眼: “她风光便她风光,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锦琇气得直跺脚。 “你是个泥人吗,没有气性!” 玉山冷哼一声。 “你有气性,自己去和父亲说,何必在我面前聒噪。” 好像父亲有时间管后宅的事情一般。 后宅在宋福金手里,何必自寻烦恼。 赵兮儿也只能让女儿把嘴闭严实了。 李昪太忙,女人不过是调味剂。 他顶多匆匆忙忙享受一下玉体。 最不喜欢女人因为琐事烦他。 那时候,李昪不叫李昪。 他姓徐,叫徐知诰。 是徐温的养子。 刚当上皇帝的时候,他也没改名字,国号是大齐。 但是他一直想恢复自己的姓氏。 可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血统高贵和与众不同,登基两年后,徐知诰改名为李昪。 他说自己是唐宪宗之子建王李恪的四世孙。 国号改为唐。 他原本确实姓李,至于是不是唐宪宗的后代,那就不好说了。 谁晓得呢? 李昪还找一堆大儒帮他论证这件事。 真麻烦,直接说自己是李世民后代不行吗? 李昪的身世很坎坷,上位史很癫,但是,处处看起来他又像是气运之子,所以应该重点介绍一下。 他六岁死了爹,后来又死了娘。 当时正值唐朝末年,世道乱得不行,大唐气数尽了,苟延残喘。 野心家们蜂拥而起,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有谁关心一个父母双亡的孩童呢? 家里其他亲戚自顾不暇,没人管他。 他在寺庙里面当一个小沙弥。 命运有时候很有意思,可能做和尚的确实都有些机缘。 后世有一个姓朱的皇帝比他还厉害。 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四处抢地盘的时候,一次行军途中,路过了李昪所在的寺庙。 寺里的和尚战战兢兢,一个个怕得要死。 只有李昪是不怕的。 他给杨行密端了一碗水。 “从井里刚打出来的,我们寺的井水很甜,干净,贵人您放心喝。” 杨行密看了看水。 李昪眨眨眼睛,明白了。 他先饮了一小口。 没有毒。 杨行密接过水碗,一饮而尽。 确实甘甜可口。 “这孩子真机灵,当小沙弥可惜了。” 杨行密仔细端详他,眉目周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好孩子,你叫什么?” “我姓李,小名叫彭奴。” 杨行密点头: “你跟了我,有你的好处!” 李彭奴当时就跪下磕头。 “爹爹,请受孩儿一拜!!” 杨行密听了,哈哈大笑。 小脑袋真是灵光,不仅仅是光头的光。 不知是不是彭奴真的有特别之处,从此之后,杨行密一路都很顺利,地盘抢得风生水起。 就连朱温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杨行密的儿子杨渥并不喜欢这个凭空出现的养子。 “哪里来的野小子,也配得到父亲的青睐,没爹没娘的玩意,竟然敢和我平起平坐?” 杨渥自幼十分娇纵,他不喜欢父亲对李彭奴的喜爱,趁人不注意就要欺辱他一番。 李彭奴是个聪明人。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处处避让杨渥和他的随从。 然而杨渥是个心胸特别狭窄的人。 他想弄死李彭奴。 作为长子,杨行密一直对杨渥寄予厚望。 他长相十分出色,从小大家都夸他好看。 可是好看不当饭吃。 杨渥没有什么本事。 他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任何出色的地方。 书背不下去,枪舞不动。 杨行密天天打仗,没时间管教他。 杨渥是妾生的。 杨行密的正室夫人是个花瓶美人,从不管后宅。 杨渥被养废了。 他只喜欢打马球和喝酒,以及玩小姑娘。 背地里大家都摇头。 杨行密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玩意。 像是一枚表面好看的果子,内里都是虫子。 杨渥想要弄死李彭奴的时候,还不到十二岁。 小小年纪,一肚子歹毒心肠。 他让李彭奴站在马球场边上伺候,然后专门把球往李彭奴脑袋顶上打。 李彭奴躲过了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李彭奴体力不支,他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命运。 很幸运,他被杨行密的侍卫扑倒了,球飞了过去。 “渥儿,你在干什么?” 杨行密大惊失色。 马球里面竟然有碎石块,飞在李彭奴脑袋上,后果可想而知。 “为父已经收养彭奴,他是你义弟,为何这样对待他?” 杨渥冷笑一声: “谁要这种野狼崽子做弟弟,想要弟弟,爹的女人那么多,给我生两个就是,平白身边多这么个腌臜玩意,看着碍眼!” 杨行密无可奈何。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性格顽劣,可是他内心却十分偏爱。 父母的偏心说不清楚,杨渥无才无德,不过杨行密特别疼爱他。 杨渥容不下李彭奴。 他带着随从们趁杨行密不注意就对李彭奴拳打脚踢。 终于有一天把李彭奴打得昏死过去。 杨渥抬起脚正要对准李彭奴脖子踩下去的时候,被杨行密的贴身侍卫看到,即刻阻止。 杨行密找来大夫。 “还好杨公子年龄尚小,力气尚弱,拳脚力气不大,因此没有伤及肺腑。只是疼痛难忍,导致昏迷。” 多大的仇恨呢?能把人打得疼晕过去。 杨行密心中不解。 杨渥满不在乎。 “算他这次运气好,等到下一次,哼!” 杨行密知道,早晚杨渥会把李彭奴打死。 “也许这两个孩子天生不合,还是分开好了。” 每次挨打,李彭奴绝对不吭一声,过后也不告状。 杨行密十分怜惜他。 “都是渥儿不好,我要给彭奴找个好归宿。” 他想到了一个人,徐温。 徐温是杨行密得力的左膀右臂。 这是个狠角色,贩卖私盐起家。 胆子大,手黑,本事了得。 他沉默寡言,却不怒自威。 很多人都怕他。 包括杨渥,对这个徐叔总是有些畏惧。 第3章 再换个爹 徐温的老婆李氏,刚刚病死了一个儿子,每日以泪洗面。 杨行密因此建议徐温收养李彭奴。 “你夫人姓李,这孩子也姓李,兴许有什么缘分。” 徐温对此淡淡的,他年龄没那么老,也不着急收养孩子。 李氏听说了这件事,心下忽然一动。 她想见见这个男孩。 徐温看自己的夫人对这件事感兴趣,就着手安排了一下。 李氏陪着徐温吃了许多苦,身子也一般。 以后确实未必能再生孩子。 给她一点儿指望也好。 李彭奴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再留在杨行密身边也许会死。 杨行密对自己再怎么好,也好不过亲儿子去。 就算杨渥有一天杀了他,杨行密顶多抚摸尸体痛哭几声。 初见李氏,李彭奴刷地一下子流下泪水。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李彭奴抹着眼泪: “您真的好像我的娘亲啊,眉眼几乎是一模一样。” 李彭奴哭着跪在地上,俯首不起。 李氏也觉得这个男孩和儿子有两分相似。 她也泪流满面。 “我儿,你起来,从今之后,我就是你的娘亲。” 李彭奴用膝盖爬行到李氏身边,抱着她的大腿喊了一声: “母亲大人,您不要再离开儿子啦!” 李氏俯下身去,紧紧搂住他。 李彭奴从此有了靠山。 徐温从小也没爹没娘,吃尽了苦头长大,对李彭奴的遭遇感同身受。 并且,他十分不喜欢杨渥那个小纨绔。 “渥儿,以后李彭奴就是我徐温的儿子了,他已经姓徐,叫徐知诰,你就不要再欺负他。” 徐温对杨渥淡淡地说道。 杨渥把拳头握紧。 “徐叔放心,我以后自会把知诰当兄弟看待。” 就连亲爹杨行密都对徐温客气三分,他真的没有胆子挑衅这样一个人。 也许徐知诰确实是个福星。 杨行密造反起家,最初开始起事的时候,身边聚拢了一堆人,称作淮南三十六英雄。 徐温的功绩在其中并不显眼。 收养了徐知诰以后,徐温立下的功劳越来越大,杨行密越来越倚重他。 杨行密身边的将领,死的死伤的伤,杨行密用得上的人有限。 徐温开始掌握大权。 徐知诰在李氏的呵护下逐渐长大。 李氏死去的儿子排行第一,因此大家都管徐知诰叫二公子。 徐温的亲儿子徐知训被称为三郎。 即便是有了亲儿子,徐温依旧喜爱徐知诰。 徐知训很像杨渥那小子,纨绔,吊儿郎当,花钱如流水,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越看越让人生气。 “知训这小子,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他老子我也是豪杰,怎么这崽子身上没有丁点儿我的样子。倒不如知诰,都说他才更像我亲生的!” 徐温感慨。 徐知训的生母是个婢女,因为长得看起来好生养,被李氏做主,抬成了妾,生下徐知训没多长时间就去世了。 他是徐温的亲儿子,在徐家地位不凡,偏偏又缺乏母亲管教。 李氏在生活上对他相当照顾,不过心思放在徐知诰身上更多。 徐知诰聪明,孝顺,听话,李氏有病了,他端屎端尿伺候。有这么贴心的儿子,李氏对于教育徐知训兴趣缺缺。 徐温不久后又看上了一位白氏,是读书人家的女儿。 徐温认真聘了她做如夫人。 白氏生了儿子徐知询,因为母亲受宠,徐温更喜欢这个儿子。 不过,他还是更欣赏徐知诰。 特别完美的一个儿子,太完美了。 徐知诰越来越英武,善于骑射。力大无穷,又聪明睿智,书读得不错。 他身材修长,身姿挺拔。 他有着高高的鼻子和饱满的额头,眼睛如明星一般闪亮。 宽阔的肩膀让很多女孩子倾心。 每当有狩猎活动,收获最多的一定是他。 杨行密说: “徐知诰是俊杰,所有人的儿子都比不上他,包括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只要站在他身边一下子就被比没了。我一眼看中的人,果真出色!” 所有人都点头附和。 杨渥和徐知训看向徐知诰的目光充满恶毒。 为了不被人记恨,徐知诰蛰伏了一段时间。 他守着李氏尽孝,对徐温毕恭毕敬。 娶了妻子之后,夫妻琴瑟和鸣,不出去拈花惹草。 徐温交代的事情,他都兢兢业业完成。 不张扬,也不邀功。 徐知训却更加飞扬跋扈了。 有一天他用卷起的马鞭子敲打徐知诰的头: “父亲喜欢你,可你算什么呢?父亲活着,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喊你一声哥,你祈祷咱们父亲足够长寿,否则你有几天好日子?” 徐温听了徐知训的话,给了他一耳光。 “蠢才,哪怕装一装也要有兄友弟恭的样子,你这个性子,早晚给自己招祸!” 徐知训更加恨徐知诰了。 徐知诰能当上皇帝,成为李昪,经历了很多辛苦。 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是做梦。 两年前,徐知诰称帝的消息到达定文寺的时候,玉山无动于衷。 地方上的刺史特意来寺里面跪拜玉山。 香客们听说玉山是公主也会停下来叩首。 寺院里的师兄们,看到她都恭恭敬敬。 “真没意思。尔时无有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故名众生。怎么,我成了公主,就不是原来的玉山了吗?” 玉山不耐烦。 佛曰众生平等,难不成只是嘴上说说。 玉山躲起来,懒得见有人跪她。 志无师兄听了哈哈大笑。 “你还真信啊?你不应该在这里问我们,问这些可怜的官员和百姓。应该去问你那皇帝老子! 就连天下的寺庙也没几个不势力的,谁布施的香火钱多,自然对谁就客气。便是咱们的方丈,也喜欢大财主来礼佛。 你是公主,现在谁敢得罪你。别嚷嚷啥无尊卑男女了,笑掉人的大牙!快让你的皇帝老子来捐香火钱!不捐不给你吃饭。” 玉山公主听了他的混账话大实话,拿起禅杖就要给他当头棒喝。 志无嗖地一下子窜出去老远。 笑话,四十八斤的禅杖棒喝一下子,人脑袋能打成狗脑袋。 志无三十岁出头,没有正形,举止近乎顽童。 不知志平禅师在哪里捡到的他。 反正无父无母。 他初来寺里面也就十岁,一天天的,佛经不好好背诵,各种怪话一套一套。 志平禅师也不恼他。 “玉山的家人以前不肯接她回去,是怕她把皇宫给拆了,身为女子,一身怪力。” 志无躲在树上,狠狠抱怨。 玉山拿着禅杖在树下转了一圈再走开。 他长得很俊秀,只不过五官从来没有安静地保持过原本的形状。 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呲牙咧嘴。 和面无表情的玉山形成鲜明对比。 第4章 不争就死 玉山是个练武奇才。 李昪对此一无所知。 “知道又如何,我又不是皇子。” 玉山很是无所谓。 李昪武艺高强,力气很大,可是他的儿子们没一个像他那么雄姿英发。 尤其是大儿子李璟,长得面白微须,文雅得过分,做诗词的本事倒是不错。 李昪对此有些无可奈何。 杨行密的儿子不如杨行密。 徐温的儿子不如徐温。 他李昪,也没能培养出一个李世民。 “因果循环,难道打不破吗?” 李昪有些迷茫。 一想到这个,他就脾气暴躁。 玉山作为女儿,却力大无穷。 然而李昪并不知道这一点。 或者即便知道也不会当回事。 他对这个女儿从来不曾留心。 就算不太待见徐锦琇和她娘,可是在他眼睛里,撒娇争宠的锦琇也比死气沉沉的玉山顺眼多了。 要不是养在正夫人身边,说不定徐知诰早就把玉山扔在哪个角落自生自灭。 “洗脚婢生的,一脸晦气,根本不像我的女儿。” 正夫人王氏是玉山的守护者,不过凡事皆有终点。 在玉山十三岁的时候,王夫人去世了。 “想看着你披上嫁衣,却终究不能如愿,我去世之后,你可去定文寺修行,我已经写过一封信给灵音师太,她会关照你的。” 王氏临终前抓着玉山的手殷切嘱咐。 没有了自己这个嫡母的庇护,不知道徐知诰会不会把玉山也当做巩固权势的礼物。 那时候已经是公元932年,徐知诰已经把大权紧紧握在手里面。 差一步,徐知诰就可以做皇帝。 为了称帝做准备,他把大女儿锦琇送给了南汉国主刘?。 刘?的年纪做锦琇的父亲还非常富余。 通过女儿婚事争权,在徐知诰看来就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对徐知诰来说,不争权怎么能行呢? 没有权力,就意味死亡!! 比如,杨家。 杨渥被徐温杀了。 勒死的。 舌头在外面,眼睛只剩白眼球。 杨行密在天佑二年去世,离大唐彻底灭亡还有两年。 死之前,杨行密被唐朝朝廷封为吴王。 默认他打下的地盘从此都归他。 杨行密觉得自己戎马一生挣下来的江山,怎么也够子孙享受一阵的。 不成想,他死以后风云突变。 大儿子杨渥继承了他淮南节度使的位置。 比起英武非凡的爹,这人就是个花架子,屁用没有。 他根本不会妥善使用手里的权力,因此被人夺权了。 徐温已经成了右牙指挥使,他和左牙指挥使张颢把持了所有大权。 (注:古代军营里面大元帅、大将军帐篷前面插的旗子,会用象牙装饰。所以管将帅待的帐篷叫牙帐。) 杨渥必须得看着两个人的脸色过日子。 他甚至不得不对徐温的养子徐知诰赔笑脸。 “知诰弟弟,你越来越神勇出众了,比徐指挥使的亲儿子都出色。” 杨渥虽然不得不对着徐知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却依然恶毒地挑拨离间。 徐知训听了面色不悦。 徐知诰却并不在意。 “小吴王,好好打你的马球,喝你的酒,不过你也应该节制一些,否则好日子过不了几天。” 说完,徐知诰大笑离开。 杨渥只能瞪着猩红的眼睛,对着他的背影诅咒。 杨渥酒喝得太多,每天离不开酒杯。 二十出头的人,因为酗酒,手不停地发抖。就连给亲爹杨行密服丧期间,他也是醉生梦死。 他还非要晚上打马球。 周围伺候的人愁眉苦脸,黑灯瞎火,怎么打? 他想出来一个绝妙主意,在马球场周围点上巨大的蜡烛。 蜡烛有一人高,比人还粗。 这样一支蜡烛的制作费用要数万钱。 大蜡烛点亮之后,灯火通明。 “及时行乐,及时行乐!你们谁有我聪明,这行乐的法子别人能想出来吗?” 杨渥得意地大笑。 打一会儿马球,他就围着大蜡烛喝一壶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是小吴王,小吴王就是我,在淮南这一块,我想做什么做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他歇斯底里地狂笑着。 吴国人听说他的行为,都摇头叹气。 “先王一世英名,怎么他儿子……唉……” 徐温和张颢假惺惺地劝解。 “小吴王,你要守好先王留下来的基业呀!” 杨渥大口灌着酒。 “有你们在,用得着我做什么吗?真好笑,你们巴不得我醉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时候,喝完了酒,杨渥纵马狂奔。 他疯狂地抽打着坐骑,随从都跟不上他。 不一会儿人就不见了踪影。 “小吴王,小吴王,您到哪里去了?” 随从们找不到他,不知所措,只能去求徐温和张颢。 大队的人马撒开了去寻找杨渥,找到的时候,他正趴在一个农家女的身上尽情发泄。 女人的哭喊声响彻天际。 不少路人围观,不敢发一言。 等到杨渥彻底释放完毕,张颢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又给了手下一个眼色,扔给农家女两锭银子,让她闭嘴。 回到王宫,徐温和张颢哭着劝杨渥不要让自己置身于险境,不要一个人到处跑。 杨渥觉得他俩很可笑。 “你们真的关心我吗?” “先王打下这番基业不容易,您不能随便糟蹋!” 杨渥听了之后,眼睛又充满血丝。 “我糟蹋?如果你们觉得我没有才能,是个废物,那么杀了我!!杀了我!!你们来做这个小吴王怎么样?你们来做淮南节度使!你们俩到底谁来做呢?先分个胜负再来杀我!!” 徐温和张颢沉默着离开。 大唐天佑四年正月。 徐温和张颢领着二百多名士兵进入杨渥的寝宫。 “你们,终于来杀我了?还挺有耐心的,等了这么久。” 杨渥躺在床上,搂着一名女子,笑嘻嘻地看着两个人。 “并不是,我们只是不希望你被小人迷惑,忘记了身为节度使应该履行的使命!” 杨渥还有十几个亲信死忠,天天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这些亲信手里头有几千精兵。 徐温和张颢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事发突然,这些亲信一个能跑出去叫救兵的都没有。 很快,这十几个亲信被人活活用铁楇打死。 铁楇是一种兵器。 史书中记载,唐太宗李世民有一匹名马叫狮子骢,烈性难驯。 武才人站出来说她能驯服。 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铁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用铁楇打马脑袋,李世民认为武则天残忍。 现在,有人用铁楇打人脑袋。 一下又一下。 杨渥听着亲信头骨碎裂的声音,忍不住吐了一地。 空气里混合着酒臭,呕吐物的味道,还有血腥味。 杨渥以为这次徐温和张颢也会把他杀了。 可徐温和张颢像是玩弄猎物一般,又留了他的小命一段时间。 等他稍微放松下来,再杀死他。 第5章 又死一个 唐天佑四年三月,唐哀帝李柷禅位梁王朱温。 大唐,没了。 第二年,李柷被鸩杀。 大唐的皇帝既然可以杀,那么杨行密的儿子也没什么杀不得的。 反正,杨渥一天醉生梦死的,活着也是废物模样。 “吴国不能交给一个昏庸无能的人,杀了杨渥才是对得起杨行密。” 徐温和张颢大言不惭。 在某一天,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几个人闯到杨渥寝宫,先用刀把他劈倒,然后勒死了。 徐知诰得知杨渥的死讯,心头都是狂喜。 他永远记得杨渥对他的侮辱和伤害。 “这人,早就该死了,死得这么痛快,真是便宜他。杨渥这个人,应该死得千刀万剐!” 徐知诰抑制不住想要大笑。 杨渥死了之后,徐温和张颢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开始面和心不和。 但是有一点,他们谁都不承认是为了私利,杀死了杨行密的儿子。 杨行密死之前,可是对徐温和张颢都殷切嘱托,让他们俩好好辅佐杨渥。 结果可好,把人家儿子辅佐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一时间吴国人心浮动,流言四起。 徐温和张颢都不承认是自己杀了杨渥,都想把罪名安在对方头上。 不过他们都需要解决一个问题,吴国空出来的统治权,还归不归杨家。 “知诰,你怎么看。” “儿子认为,人心还在杨家这里,父亲纵使有资格坐那个位置,现在还不够火候。” “我儿,你很聪明,说的非常对。” 张颢显然也察觉到这个问题。 杨行密才死没多长时间,很多人感念他的恩惠。 吴国的统治者还不能换成别家的人。 不久之后,杨渥的弟弟杨隆演被推到了吴王的位置上。 “我们都是忠于先王的,只不过杨渥太过于荒淫无度,不爱惜身体,因此暴病而亡。我等会继续忠于杨家。” 徐温和张颢争相表着忠心。 自然都是表面的。 这两个人,内心都有自己的打算。 杨渥被杀的第九天,张颢正在自己左牙军的指挥府里面处理公务,忽然一队人马冲了进来,直接把他一刀砍死了。 张颢死于措手不及,他以为徐温会暗地下手。 没想到徐温敢让人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命人闯到府里杀死他。 接着,徐温就宣布,张颢是杀死杨渥的凶手。 “可怜小吴王,竟然死于张贼之手,真是令人痛心不已。张贼早就和朱温有勾结。梁国朱温,就是大唐的叛徒,是乱臣贼子,张贼和他勾结,真是罪不容诛!!” 朱温杀了大唐皇帝,自己当了皇帝。 张颢还真想过要不要投靠他。 这一点被徐温拿来做文章,干脆把罪名都安在张颢头上。 徐温痛哭流涕祭奠着杨渥,哭得撕心裂肺。 杨隆演知道这个人在演戏。 可是他不敢揭穿,还得陪着演。 从此,徐温掌握了大权。 他从三国历史中学习经验,哪怕大唐都已经没了,还继续让杨隆演做大唐的淮南节度使。 吴国人还挺吃这一套。 第二年,徐温把自己升为升州刺史。 自己升自己的官,听来好笑,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笑。 徐温不满足,如果朱温那种货色都能当皇帝,他徐温又有什么不可以当的呢?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 他的势力还不够大,他需要帮手。 徐知诰已经成长起来了,能文能武。 徐温笑了,当初收养这个儿子是个很棒的决定。 “知诰,你来当升州防遏使兼楼船副使,你要给为父造战船,我们未来要去打下更多的地盘。这天下,注定要有一块是我们的,它必须越大越好!” 徐知诰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他终于等到了大显身手的舞台。 那一年,距离玉山公主出生还有十年。 不过徐知诰依然低调隐忍。 与之相对照的是徐知训,他飘了,性格顽劣之处不减杨渥。 徐温让徐知训镇守广陵,看住吴王。 结果徐知训没事就去辱骂杨隆演。 “我说你这个比鸡还弱的玩意,没有我爹,吴国还是你们杨家的地盘吗?你见到我,就不要摆什么主子的架子了,要不我拿马鞭子抽抽你,让你清醒清醒!” 杨隆演从来都低着头,忍气吞声。 徐知训见杨隆演这么懦弱,更加肆无忌惮。 吴王宫里举行宴会,徐知训让杨隆演打扮成自己的仆人。 “你看你,扮上奴仆的样子更顺眼。你就是投胎好,姓杨,要不也就是给人家跑腿伺候,没事挨鞭子的货!” 徐知训的手下哄堂大笑。 杨隆演只能眼含热泪,极力忍耐。 吴国的百姓议论徐家以臣欺主。 徐温有些恼火。 “徐知训,你最好给我收敛一下,别像一匹欢脱的野马,小心哪一天折了自己的腿!” 徐知训并不听老爹的话,他享受权力带来的肆无忌惮。 而徐知诰拼命地广施仁义,四处结交朋友。 在玉山公主出生的前一年,徐知训看上了大将朱瑾的小妾。 朱瑾武艺高强,又精通兵法,徐温十分看中他。 可是徐知训对他不屑一顾。 “姓朱的再厉害,还不是我父亲手下的狗。” 朱瑾的爱妾出门的时候被徐知训一眼瞥见: “哪里来的小娘子,前呼后拥的,出个门倒还挺排场。” 手下人赶紧回答: “您不知道吗?那是诸道副都统朱瑾朱将军的爱妾啊。这尤物曾经是满春园的名姬,朱将军给她破了瓜,把她赎出来。” 徐知训听了,冷哼一声: “朱将军太不对了,有了这等美人,随便放她出来见人。男子们因为朱将军的权势,只敢心头痒痒。看得到吃不着,朱将军这不是有意让天下男人不痛快吗?看我为天下男子报仇!” 他和一群手下纵马出去,像一阵旋风,路过小妾的时候,直接把她掳到马上面。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狂笑交织在一起。 朱瑾得知自己的爱妾被徐温的儿子抢走,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人还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徐知训还派人给朱瑾传话: “滋味甚妙,可惜过于柔嫩,略微狂暴,即不可堪。” 朱瑾差点咬碎了牙齿,他暂时忍了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徐知训快要过生日了,朱瑾准备了好马,还有美女,把徐知训请到府上,提前给他祝寿。 徐知训大摇大摆地去了。 美人一杯接一杯地劝酒,朱瑾不停地说着奉承话。 徐知训飘飘然起来。 等到他喝得太多,拿酒杯都有些费力的时候,忽然间四周涌出几名死士,朱瑾一拳打在徐知训脸上。 “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畜牲,今天我替天行道,送你去见阎王!” 徐知训被砍成了肉泥。 第6章 借机上位 朱瑾提着徐知训的头颅去见杨隆演: “我把这个随意欺辱你的祸害杀了,您是吴王杨行密的儿子,就甘心被人拿捏一辈子吗?” 自从徐温让徐知训镇守广陵,杨隆演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按理说看到霸凌欺辱自己的人如今就剩下一个脑袋,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杨隆演吓坏了,他惊慌地喊着: “这是你一个人干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他命人把朱瑾赶出去,赶紧关闭王宫的大门。 “快关上,快关上!我什么都不晓得,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杨隆演的声音因为害怕尾音都发颤。 他躲在角落里面蜷缩成一团。 “我没有让人杀他,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朱瑾听了之后,悲哀地大笑: “您这个样子,连个女人都不如,竟然是杨行密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哈……杨家完了,彻底完了! 说完他就自刎而亡。 徐知诰听说徐知训被人杀死,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但表面上,他装出悲伤的样子,去追杀朱瑾,去族灭朱瑾的满门。 “弟弟,我的好弟弟,你好糊涂啊,竟然死于非命,这可让我怎么说你好呢!就算父亲纵容你,你也不能得罪朱将军啊!” 他痛哭着为徐知训祭奠,但是嘴里说的话,听起来让人感觉徐知训死有余辜。 徐知诰这时在润州镇守,即后世的江苏镇江。 他是从升州被打发过来的。 徐温当了一段时间升州刺史后,觉得地盘还不够,他还需要扩张势力。 并且还有一些人不服他的专权。 徐温选择出兵把这些人一一打服。 那么升州需要有人打理。 就这样徐知诰做了升州刺史。 他兢兢业业地让升州更加繁华,兵强马壮。 徐温发现升州治理得不错,便将自己的镇海军治所迁到升州。 徐温决定把升州经营好,作为自己崛起的大本营和老巢。 “知诰我儿,我封你为检校太保,你就去润州做刺史。” 徐温轻描淡写把徐知诰打发到润州去了。 徐知诰心里特别不舒服。 虽说徐温信任徐知诰,可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吴王宫在广陵,必须亲儿子管着。 自己则像一块抹布,哪里脏了擦哪里。 用完就被打发到别处去。 徐知诰愤愤不平,但是面上丝毫不露。 他的谋士宋齐丘说: “大人忍耐一些。那徐知训是个骄横跋扈没有分寸的,说不定哪天就死于非命了。” 徐知诰喜欢这话,听着顺耳。 他祈祷宋齐丘的话能成真。 没想到,真的成真了! 徐温想把徐知诰培养成自己儿子的左膀右臂,但没想过让他当继承人。可不成想,徐知训就这么死了,死得非常不光彩。 “人算不如天算,父亲也不会想到,弟弟徐知训做的这么过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没人的时候,徐知诰的脸上挂满讥讽的笑容。 杨渥也好,徐知训也好,都是拼爹的蠢货罢了。 “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他们都有一个好爹呢?也真是公平,就算有了一个好爹,还不是把自己蠢死了。” 徐知诰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的儿子一定不能像杨渥和徐知训,他的子孙也应该都是豪杰! 很多年之后,他的孙子确实青史留名。 徐知诰的孙子是南唐后主,李煜。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写的真好。 徐知诰心里讥讽着徐知训的不成器,但是他的行动非常快,第一个出兵去广陵平叛。 徐知诰需要让养父徐温看到他的能力。 死了儿子的徐温十分愤怒,总想做点什么发泄。 可是朱瑾家已经被族灭了。 徐温一时间脑袋发热,他想血洗广陵城。 徐知诰赶紧稳住徐温。 “父亲,不能这样啊。广陵乃是吴国的都城,您现在是吴国的肱骨大臣。哪有肱骨大臣让都城百姓恍惚不安的道理呢!” 徐温听了徐知诰的话,有些迟疑。 徐知诰凑上前去: “父亲,假使有一天,江山是您的,那么广陵城的子民也是您的子民啊,何必杀自己的子民呢。” 徐温听了这话,终于动摇了心思,不再想血洗广陵的事情。 紧接着,徐知诰让徐温看了几样东西。 都是他在徐知训的府里发现的。 徐知训的府里面,竟然有密室,里面有一张画,画上是徐知训身穿黄袍,头戴冕旒冠。 徐温皱起了眉头。 自己这个儿子也太迫不及待了。 最重要的是画上还有一行字—— 阿父快快归,助儿早登基。 也就是说,徐知训希望徐温以后能快点死,自己多做几天皇上。 徐温闭上了眼睛。 “从小他就不成器,我怎么管教他都不服。说是我的大儿子,不过是个婢女生的,如果他能听我的话,何至于有今天。” 当初徐温不放心徐知训一个人镇守广陵把自己最得力的谋士严可求也打发来了。 可是徐知训根本不把严可求的话放在心上。 徐温把画拿给严可求看,并指着那行小字: “这就是我的好儿子,他死了我心疼,可看看他的所做所为,就是活着,他能担当大任吗?” 徐温一脸颓废。 严可求看了一眼跟在徐温后面的徐知诰,并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 “徐公子知训,做事太荒唐,我屡次谏言,他不但不听,还管我叫严老狗。哎呀,徐公,我,我真是失职,没有辅佐好知训,我有罪啊!我,我真是惭愧……” 徐温听严可求也这么说,终于想通。 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废物,和杨渥一样的废物。 纯粹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既然朱瑾已经死了,那么,事情就这么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思考许久。 最后决定—— 徐知训留下的人马,他都交给徐知诰去管理。 儿子虽然死了,但现在必须有人镇守广陵。 杨家人也不都是吃素的。 吴国有些人内心深处仍然特别忠于已故的杨行密。 他对徐知诰说: “我儿,我现在升你为淮南节度行军副使、内外马步都军副使,替父亲守好广陵。” 徐知诰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儿子一定不辱使命!” 徐温感叹,还是这个养子靠谱,亲生的反而不成样子。 严可求皱眉。 “徐公,知训去世了,您不是还有其他儿子吗?知询年纪也不算太小了。” 徐温听了却叹气。 “不行啊。知训虽然顽劣,还算有些骁勇。知询那孩子,很擅长夸夸其谈,但遇到事情就……唉……” 第7章 同行之人 从寺里下山的路上,玉山忍不住问: “父亲为什么要让我回宫呢?不妨说点儿实话。” 宫中来的太监笑着说: “皇上思念公主不已。” “佛祖在上,父皇身边的人就不会说一句实话吗?” 宫里来的太监不做声。 回宫的马车很华丽,车里的坐垫非常柔软。 小贝的手摸在上面,异常欣喜。 “小姐,您要做真正的公主了。” 玉山公主看着她没出息的样子十分无奈。 只好拿出一本佛书看。 这一路先要到洪州,然后再从洪州北上,一直到西都。 “小姐,不是,公主,为什么我们要先去洪州呢?” “到了洪州可以走水路,这样路程快一些。” 先从洪州坐船到江州,再由江州坐船一路直下到西都金陵。 “公主公主,听说洪州十分热闹,特别繁华,我们能在那里多待几天吗?” “不能。” “公主呀,你要是要求多待一两天,又能怎样呢?” “不能怎样,但是既然父皇命我回宫,自然要日夜兼程。”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从寺里面出来,难道就这么回宫去?到时候被圈在四角的高墙里面,太没意思了!” “既来之,则安之。” “公主……” “唉,吵得很。” 小贝不说话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玉山。 她叹气。 嬷嬷在定文寺陪了玉山两年,就去世了。 一直是这个丫鬟在自己身边。 说是主仆,情同姐妹。 玉山公主也不想让她太失望。 “这样,如果行程不那么急凑,我就尽量带着你在洪州逛逛。” 小贝终于露出了笑脸,小虎牙支了出来。 “不过还是得看洪州刺史怎么安排,我们不能给官府添麻烦。” “知道啦,公主。” 车马一路摇摇晃晃。 怀玉山在信州。 离洪州并不算太远。 不过从定文寺出来,要先到达信州的州署,信州刺史准备摆宴席,恭送公主的离开。 “真麻烦,可不可以让刺史省一省,我不喜欢这种无聊的宴会,劳民伤财,令人烦躁。” 随行的太监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先行把话递给信州刺史。 信州刺史脸色十分尴尬。 “哎呀,公主不喜欢铺张浪费,是我等错了,没有打探清楚公主的意图。公主本是修行之人,自然喜欢清静简素,是我等愚昧,我等愚昧。” “噗……” 信州刺史身边的一个青年忍不住一笑。 “这个玉山公主还挺有意思的。” 既然公主不喜欢刺史的宴会,那也只能免了。 那个青年本来是想在宴会上跟公主见面的,现在只好直接来找她。 “公主殿下,不才名叫宋摩诘,是宋齐丘宋大人的侄子。” 玉山十分疑惑: “你来干什么?” 宋摩诘眨了眨眼睛。 玉山公主甚是与众不同。 “不才是来护送公主回西都的。” “哦,如此多谢了。” 玉山扔下这句话,不再理会。 宋摩诘真是觉得噎得慌。 玉山公主只是纳闷,这姓宋的看着一脸白净,哪里像是能护送人的角色。 怀疑他舞不动自己的禅杖。 宫里派人去定文寺接公主,自然不只是太监,还有御林军卫队。 护送玉山回西都的是右神武军参将王久安。 此人就比较强壮。 他是百胜军节度使王崇文和广德长公主李竹儿的儿子。 广德长公主李竹儿是李昪的妹妹。 当年父母双亡后,李昪被迫去当小沙弥。 广德长公主李竹儿被亲戚收养了。 女孩不比男孩难养,还要给他娶媳妇。 给一口饭吃,养大了还能给家里做些家务,若是长得美,还能嫁出去得一份彩礼。 亲戚对李竹儿不好不坏,反正没怎么虐待。 不过自从李彭奴成了徐温的养子徐知诰,亲戚一家对李竹儿照顾有佳。 等徐知诰娶了当时的升州刺史王戎之女,亲戚就更加看中李竹儿。 有徐知诰时不时接济,李竹儿被养的和贵家小姐也差不多。 不过李竹儿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的。 都知道她哥哥成了徐温的养子,特别了不起。 可她哥哥毕竟只是个养子。 说不好听的,万一哪天徐温不高兴,随时可以把徐知诰扫地出门。 杨渥死后的第二年,徐知诰任升州防遏使兼楼船副使,不久又成为升州副使。 人们才开始相信,徐温真的对徐知诰非常看重。 就算不是亲儿子,作为徐温的亲信,也前途无量啊。 那时候李竹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她只比徐知诰小两岁而已。 徐知诰那时候已经二十一二岁。 徐知诰为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子,去哭求养父徐温。 “知诰不要伤心,你妹妹的事情就是徐家的事情,为父当然会尽力帮你!” 他想了想,王绾的儿子还没娶媳妇呢。 王绾当时是平卢节度使,一员猛将。 当初杨行密四处抢地盘的时候,可少不了这个人。 他有一个老来得子,叫王崇文。 论年纪比李竹儿小一些,不过武将人家,娶妻倒是喜欢娶个年龄大一点儿的妻子。 “大媳妇不错,听话懂事,能照顾好丈夫,不像小女人,每天娇滴滴,专门叫男人来哄。” 王绾评价。 王绾出身不高。 徐温是私盐贩子起家。 刚独揽大权的时候,他也没像杨行密一样,给自己弄了个弘农杨氏的出身。 私盐贩子就是私盐贩子。 王绾的出身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做江贼的。 在江上打家劫舍。 所以他不想给儿子挑一个什么高门大户世家之女。 徐知诰还挺在乎自己娶了南渡的太原王氏。 而王绾觉得娶个媳妇能干,能生孩子,最实在不过。 他提出来见见李竹儿。 王绾到徐温家里做客,徐温的夫人李氏安排李竹儿坐在自己身边。 “我喜欢这姑娘。我收养了知诰,他是个孝顺的,我很满足。竹儿是他妹子,也是个好的。快,竹儿,给王大人敬酒。” 李竹儿站起身来。 高高挑挑。 徐知诰身材健硕,长相英俊。 作为他妹妹,李竹儿看起来特别健美。 王绾非常满意。 “不错不错,如今女孩子都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我是个粗人,不喜欢。这孩子看着身体结实得很,模样也漂亮,就让她给我当儿媳妇!” 就这样,李竹儿嫁给了王崇文。 王崇文和他爹的气质一点也不一样。 他爱好读书,举止十分儒雅。 对于老爹给他挑的妻子,他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王崇文想要一个吐气如兰的女子。 不过,既然是父亲选的,他也只能接受。 第8章 运势升腾 当初王崇文也没想到妻子有一天能成为长公主。 婚后他和李竹儿的关系不冷不热。 相敬如宾,说不上多热络。 婚后几年,才生了儿子王久安。 不过等到徐知训被杀死,王绾教训儿子: “那徐知诰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对你的妻子热络一些。” 徐温还有好几个儿子。 白氏生的徐知询年纪也不小了。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知询和徐知诰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徐温很喜欢徐知询的生母,自然想好好培养他。 奈何徐知询过分饱读圣贤书,认为徐温应该奉杨家为正统,忠于杨家。 他天天嘴里都是些个仁义道德或者忠君之类的话。 “老子私盐贩子出身的,哪里有那么多正统不正统的臭讲究。天下现在这么乱,本就应该胜者为王,我这个儿子是傻了吗?” 徐温喝多了,私下里忍不住抱怨。 本来他偏爱徐知询,所以特意请了大儒教徐知询饱读诗书。 结果徐知询一身书读多了的呆气,志大才疏。 徐温差点把大儒杀了。 “知询哪里都不如徐知诰,论狠心狠不下去,论笼络人心一窍不通。自己耳根子还软,别人说什么都相信。就算把兵马给他,恐怕也没有压服别人的手腕。唉,我徐家,难不成要步杨家的后尘?” 徐温一脸苦涩。 他欺负杨家子孙没能力,才肆意弄权。 如今自己的儿子,也没看出来哪里有能力。 因果轮回。 可唾手可及的权力就在眼前,徐温不甘心。 他决定更加倚重徐知诰。 因此,围在徐知诰身边的人多了,每次宴会都有无数人对他敬酒。 在酒醉醺醺中,徐知诰的野心在膨胀。 也是在酒醉醺醺中,徐知诰睡了玉山的亲娘又抛开。 他不在意这个女儿,可是他永远记得玉山出生那一年,是他人生乘风破浪扬帆起航的开始。 徐知诰也不禁感叹 “虽然我不喜欢玉山这个女儿,可是说来奇怪,她生下来之后,我的运气一天比一天好。” 他仔细端详玉山的脸。 “只是,为什么看到自己的父亲,她都懒得笑一下?” 玉山一声不吭。 “算了,稍微大一点就嫁出去。” 徐知诰不耐烦。 几年后,徐知诰名声大噪。 他管辖的区域内,刑法宽松轻徭薄赋,有百姓婚丧嫁娶缺钱的,只要他知道,就会慷慨解囊。 吴国人瞧不起懦弱的杨家人。 不喜欢霸道的徐温。 徐知诰成功把人心收揽。 徐温一方面欣赏徐知诰,一方面心里不是滋味。 “我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再成器一些?” 他年龄大了,逐渐感觉身体力不从心。 扑腾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让徐家取代杨家吗? 徐温逼着杨隆演称帝。 杨隆演只肯当吴王。 虽说,吴国已经建立宗庙,立社稷坛,设立百官。 跟皇上也不差什么。 只不过杨隆演坚决不称帝。 徐温让杨隆演封自己当大丞相。 徐知诰为左仆射、参知政事兼知内外诸军事。 “大丞相,大丞相是个好位置,曹操也是丞相。” 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 徐温对于杨隆演不肯称帝这件事非常不满。 他经常问:“只做吴国的王有意思吗?有我在,你难道就不能认真去当个皇上?” 每次面对这个问题,杨隆演都不敢出声。 问急了: “我怎么可以称帝呢,我怎么有资格,当吴国之主已经是祖宗庇佑……” 他嗫嚅着。 杨隆演明白,当皇帝,呵呵,那就是在自己脑袋上贴催命符。 半夜无人的时候,他嘴里念叨着: “不做汉献帝,不做汉献帝……我会成为汉献帝吗?不,只要我不称帝,我就不会成为汉献帝!” 想到这里,他在被子里面偷偷地笑了。 他用这种方式对抗着徐温。 别说,一时之间,徐温还真拿杨隆演没有办法。 人家就是不肯当皇帝,总不好用刀架在脖子上,逼人家当皇帝! 徐温越发对杨隆演没有任何好脸色。 “怪不得我儿徐知训当年看不惯他,没事就要辱骂他。这贱骨头,就是欠骂欠打!” 背地里,徐温恨恨地说着。 徐知诰走上了政治舞台的前端,风光无限。 杨隆演拖着不称帝,徐温只好先忙着经营升州为自己的巢穴。 那么镇守广陵的任务还是只有徐知诰能胜任。 徐知诰在广陵经营得特别出色。 别的国家流落到吴地的人才,不去投奔徐温,都直接投奔徐知诰。 他的权势已经有隐隐和徐温抗衡的趋势。 但是徐知诰一点儿不张扬。 可是像王绾这种老狐狸,一眼能看出来。 所以,王崇文不敢再对李竹儿怠慢。 其实,早有人对徐知诰进行投资。 徐知训刚死不久,就有人给徐知诰送女人。 徐知诰睡了玉山的娘亲之后,索然无味。 再看看宋福金和赵兮儿,好像与他如日中天的权势也不相符。 正好这时有人送给他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作为结交的礼品。 她叫玫姬。 长得太出众了,实在摄人心魄。 美得一骑绝尘。 当时徐知诰唯一儿子是宋福金生的。 他和王氏成婚之后多年无子。 重金聘请的名医说,王氏在子嗣上恐怕无望。 宋福金是王氏的婢女,由王氏做主,抬成了妾室。 宋福金是个妩媚又温柔的女人,徐知诰特别喜欢她那双含笑的眼睛,和一双素白的手。 很快,宋福金生下了徐景通,也就是后来的李璟。 她在徐府的地位开始超乎一般。 就连王夫人都得避其锋芒。 不过徐知诰不喜欢女人恃宠而骄,他警告宋福金要对王夫人恭敬。 王夫人是前升州刺史王戎的女儿,出身高贵,她可姓王! 太原王氏之后。 虽说经过了安史之乱又经过了黄巢大军,这些世家早都被打散了,七零八落不成气候。 太原王氏一部分族人南迁,也只能仰仗南方豪强。 但那也是世家之女! 当初求得这门婚事的时候,徐知诰心里多么满足啊。 太原王氏的女儿,竟然给自己做了老婆! 吴王杨行密说自己是弘农杨氏的后代。 可笑不可笑,他说是难道就是吗? 反正没有人敢反驳。 徐知诰后来学会了这一招。 杨行密其实就是农夫的后代。 他爹是种地的,遗传给他一身使不完的力气。 不过,等到杨行密发达了,就说他爹是弘农杨氏的后人。 也许他爹在天之灵会看着自己的锄头发呆。 弘农杨氏,也是农民吗?反正都有个农字。 第9章 比较聒噪 杨行密的弘农杨氏是假的,王夫人的太原王氏是真的。 有族谱,有传承。 当岳丈把历经战乱也要小心保存的族谱呈现给徐知诰的时候,徐知诰虔诚地抚摸着古老的纸张。 “贤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贤婿都要好好对待小女。” 岳丈的意思,徐知诰明白。 夫人的出身可以给他提供很多助力。 他不仅仅是徐温的养子,还是太原王氏的女婿。 多么好的一层光环。 所以,他虽然宠爱宋福金,但不许她越过王夫人。 徐知诰自认为一向自制力惊人。 他可不是杨渥那种沉迷享乐的废物。 他知道什么是分寸,他也懂得怎么样让后宅足够平衡。 但是玫姬的出现,似乎打破了所有平衡。 这个女人像是玫瑰花成精。 又香又艳。 徐知诰留连在她的屋子里面,忘乎所以。 玉山公主出生后不久,李景迁也出生了。 生母就是玫姬,现在大家管她叫玫夫人。 而宋福金大家叫她宋姬夫人,加一个姬字区别正室。 玫夫人却不用。 玉山公主的母亲死得无声无息,早就被人遗忘。 玫夫人在生完孩子之后,看起来越发迷人。 整个徐府回荡着玫夫人的笑声,清脆如金铃铛。 徐知诰喜欢这个声音。 他在玫夫人的寝室里面,挂满了金铃铛。 “景迁有贵人像。” 徐知诰抱着玫夫人说。 “他才生出来,哪里能看出来贵不贵呢?” 玫夫人说完又笑了。 她笑得样子太魅惑。 “我说有便是有的。” “那奴家有没有贵人像呢?” “你有国母像。” “老爷好会说笑话啊!” 玫夫人清脆的笑声响起。 摇篮里面的李景迁哭了两声。 粉妆玉琢的小婴儿,真好看,就连哭都惹人爱,很像他的娘亲。 “玫儿,我要和你生孩子,生许多许多的孩子。以后我要去更高的位置,高高在上,高高在上!我要把天下所有好东西都给你。你相信我吗?” 徐知诰把头埋进玫夫人酥嫩的胸膛。 笑声变成了娇柔的喘息…… “王久安,李锦环如今过得怎么样?” 玉山公主忽然间问王久安。 李锦环是玫夫人的女儿。 玫夫人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王久安不知道怎么回。 他是被玉山公主临时叫过来伴驾的。 并且,听人说,自从景迁走后,李锦环似乎有些…… 王久安无奈,他不善言谈,和宋摩诘形是两个极端。 自从宋摩诘来了,旅途很吵闹。 他一会儿吟诗,一会儿感叹,路上碰到一只鸟飞过头顶,他都要吟诵两声。 “连碧峰头渺无踪,平岸细飞白鹭东。这一路的景致真是不错。” 玉山公主听到之后,看了马车外面一眼。 “不是白鹭,那是白鹮。” 宋摩诘有些窘迫。 “哎呀呀,不才真是才疏学浅,不及公主有见识。” “确实不才。” 宋摩诘有些委屈。 “公主不喜欢小人吗?” “不喜欢。” 宋摩诘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小人哪里照顾公主不周,小人改就是了。” “哪里都不周。” 宋摩诘感觉一口气上不来,心口要堵坏。 他忽然有些恶劣地说: “公主如此性情,恐怕圣上不会喜欢。” “与卿何干?” 宋摩诘简直要抓狂。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公主,您许久不在西都,我给你讲讲西都的奇闻异事,和风景名胜。” “无需。” 宋摩诘仰头望天。 他从来没有这么气闷过。 虽说他是宋齐丘的侄子,因为宋齐丘无子,早都把他当做嗣子。 宋齐丘可是李昪身边的重要功臣,已经跟在李昪身边十几年了。 现在宋齐丘是朝中的左丞相。 权倾朝野。 “公主修行多年,吃尽苦头,如今回去,是苦尽甘来。西都皇宫美轮美奂,到时候公主不要过于惊诧。” 宋摩诘心里不舒服,想说些让玉山心里不痛快的话。 李昪的其他子女都在皇都享福,只有玉山一直被遗忘在定文寺。 宋摩诘以为自己这么说,玉山公主心里一定会十分悲戚。 “宋公子经常在皇宫里面住吗?” 宋摩诘大窘。 “不才怎么有机会在皇宫长住呢。” “哦,听你的语气,似乎皇宫是你家的一般。” 宋摩诘面皮涨得通红。 是呢,玉山公主再不受宠,皇宫也是人家的家。 他心里越发恼怒,却哑口无言。 “宋公子,你太吵了,虽说你的名字是摩诘,可你既没有佛性也没有才气,只会吵闹人。” 这话不仅仅是令人窘迫了,宋摩诘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大巴掌。 唐朝诗人王维字摩诘,名和字取自佛教经文《维摩诘经》。 维摩诘是西方毗舍离之地的一个富翁,家有万贯,仆从成群。 但是他一心向佛,虔诚修行,能够处相而不住相,对境而不生境,得圣果成就,被称为菩萨。 王维很喜欢《维摩诘经》,他本人也被称为“诗佛”。 宋摩诘也叫摩诘,可是他既不懂得佛法,也不懂得诗,只懂得聒噪。 玉山公主的话让他恼怒不已。 “公主在佛前修行多年,为什么还要出口伤人呢?” “出口伤人又怎样?” “出口伤人,不怕因果报应吗?那不是白修行了。” 宋摩诘说完了之后,狡黠一笑。 他觉得自己当真特别机灵。 玉山公主估计要么哑口无言,要么恼羞成怒。 “呵呵,野狐禅。” 宋摩诘没听明白。 “什么,什么狐狸?你骂我对不对。哈哈,公主发怒了,修行还不到家。” 玉山公主摇摇头。 自己本来不想理这个人。 是他一路走来非得在自己马车的车窗附近晃悠。 实在烦人。 “宋公子,我没有骂你,【野狐禅】三个字是说你不懂佛法,了解一点皮毛,便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确实愚蠢,不能了悟。” 宋摩诘的面皮都要发黑了。 “公主,您,您,您也太……” 玉山公主呼唤随行的太监: “刘内侍,请让宋公子离我的马车远一些。” 宋摩诘低头: “公主,伴您左右是我的职责,您父皇安排的。” “刘内侍,伴我左右的只有宋公子一个人吗?” “启禀公主,咱们都是随身伺候的人。” “把王久安叫来,他不爱说话,甚合我意。” 刘内侍看了宋摩诘一眼,赶紧命人把王久安召唤来。 王久安骑着一匹金棕色的马,人很高大。 “宋摩诘,这回有王久安伴我左右,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了。” 宋摩诘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他僭越了,非常失礼。 玉山公主恼火也是应该。 可他心里依旧不屑。 “要不是,要不是……我为什么要对这种女子献殷勤……” 第10章 真真假假 玉山公主大约能猜到宋摩诘为何会来护送自己。 估计宋齐丘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打起了让侄子做驸马的主意。 “这个宋齐丘,真是挖空心思,很会做梦。” 玉山公主冷哼。 “公主,你很讨厌宋公子吗?” 小贝好奇地问。 “怎么,他不讨厌吗?” “可是,宋公子长得很好看啊。” 宋摩诘的皮囊确实不错。 长而优美的眼睛,搭配微微翘起的嘴角,十分魅惑。 “色即是空。” “公主啊,奴婢平时听你讲佛法,你不是说过一个关于枯木的故事。” 有位婆婆笃信佛法。 她建了一所茅庵供养一位和尚修行二十年。 平时婆婆都让漂亮的少女给和尚送饭。 终于有一天,婆婆对送饭的少女说: “等到下次送饭的时候,你忽然抱住他,试一试他的修行。” 少女送饭时依言抱住僧人。 “禅师,温香软玉投怀送抱,你有什么感觉呢?” 僧人淡然地说: “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意。” 他心里十分得意。 这是婆婆给自己的考验。 自己当然能够识破,并且根本不会上当。 区区一个女子,怎么能让他动摇呢。 僧人不禁微笑起来。 婆婆听了,却非常生气。 “我二十年来供养的竟只是一个俗汉!” 于是她赶走和尚,一把火把茅庵烧掉了。 公主问小贝。 “你想说什么?” “公主,你应该把宋公子留在身边,助自己修行。” 玉山公主翻翻白眼。 “你倒是悟透了!” 小贝又吐吐舌头。 “王久安长得也好看,还不爱说话,也能助我修行。” 玉山淡淡地说。 “可是他太老实了。” 宋摩诘看着王久安一声不吭地跟在马车附近。 “哼,这块木头!没想到广德长公主李竹儿也打这个主意。” 宋摩诘心里不舒爽。 如果,如果,徐景迁还活着…… “公主,为什么安排两个年轻公子护送您回去,不会为了给公主选驸马?他们都是备选?想看看一路上公主最喜欢哪一个?” 玉山公主看着自己的小丫鬟: “你可真会想啊!” “公主,如果真是这样,您选哪一个呢?” “都不选。” “他们不够好吗?起码,长得都挺好看的。” “色即是空。” “唉,公主,您不要在那里【枯木倚寒岩】啊,不能嘴上念叨色即是空,要做到真正参透一切,美男丛中过,佛心依旧在。” 玉山公主叹气: “送你到密宗去修欢喜禅好了。” “啊,真的吗?公主?那您能给我挑个好看的和尚吗?像志无禅师那样的就行。不过,志无禅师一天也没个正形的。” 玉山公主真是哭笑不得。 提起驸马,玉山想到了另一个公主,李锦环。 “王久安,李锦环过得怎么样?” 被忽然一问,王久安不知道怎么回答。 憋了半天,就一句: “太和公主与驸马感情甚好。” “真的吗?” “嗯。” 其实王久安也不清楚,不过大家都说太和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 那就是情深。 只是…… 王久安心想,别人也说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琴瑟和鸣呢。 和鸣吗? 记忆里面,都是母亲歇斯底里的脸。 “云梦是谁?她是谁?” 母亲喊得像一头母兽。 云梦是父亲的外室。 死在了母亲的鞭子下面。 后来,父亲和母亲只在外人面前互相有笑容。 王久安摇摇头,似乎想把不好的记忆甩掉。 他不明白为什么玉山公主会想起太和公主李锦环。 玉山公主出生的第二年,李锦环出生。 她的母亲也是玫夫人。 自从玫夫人生下儿子之后,宋福金就失宠了。 她抱着儿子徐景通,也就是后来的李璟,低调度日。 不过宋福金依旧管家。 玫夫人是被娇养的花,管家这种操心的事情,徐知诰怎么可能让她去做呢。 而王夫人静静地扶养玉山公主。 她给还是婴儿的玉山读佛经,读王维的诗。 玉山听着,不哭不闹。 除非宋福金实在拿不定主意,才会向王夫人请教府里的事情。 王夫人也不过点拨一两句。 府里井井有条。 徐知诰对王夫人越来越心不在焉。 他留在结发妻子身上的视线十分飘忽。 原先对自己正室夫人那仅有的尊重有崩塌的趋势 太原王氏在美色面前被祛魅了。 出身有什么了不起的! 徐知诰想,如果他得到了天下,就把最爱的女人捧上最高的位置。 管她什么出身! 反正,杨家的天下岌岌可危,只要,只要在徐温死之前做足准备就好…… 李锦环出生之前,杨隆演薨逝。 这两年他一直病着。 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这样的日子谁都过不好。 他才二十多岁,两鬓已经斑白。 “看来我做不成汉献帝了。徐温想让我称帝,不过我在称帝之前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他在病床上偷偷地笑。 死了好,死了好。 总之不能做亡国之君。 嘿嘿嘿…… “大丞相,我走了以后,你可以取代我。” 病床上的杨隆演奄奄一息,两眼无神地对着徐温喃喃。 徐温反而有些恼羞成怒。 他确实有夺位置的意思,但绝对不是这种夺法。 他要杨隆演称帝,然后再禅让给他。 而不是像现在,看起来好像他把杨隆演逼死了,再取而代之。 吴国人会怎么看自己? 徐温气愤得说: “我若有此意,早在当初诛杀张颢的时候就做了,何必等到今日!! 就算杨氏没有男人了,只要有姓杨的女人,我也辅佐她当王,谁要是敢说三道四,我就杀了他!!” 杨隆演听了徐温的话浑身发抖。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放过杨家人。 杨隆演的面色越发破败。 “大丞相,杨家没有对不起您,放他们,放他们走!” 徐温听了,眯了眯眼睛。 放走? 怎么可能。 现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是他徐温。 放走了,岂不是成全别人当曹操。 “吴王,您不懂老臣的忠心吗,老臣要把心挖出来给您看看吗?” 杨隆演想,你的心是黑的,不用看。 杨隆演快要死了。 死前他只有一个愿望: “大丞相,我求求你了,不要让我的儿子继承我的位置,求你!” 也许是将死之人的眼睛太过于骇人,徐温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杨隆演死了,吴王的位置也不能空着。 这回被选出来当傀儡的,是杨行密的四儿子杨溥。 他听话,文弱,看起来就好控制,年纪也不大。 杨溥眼睛里的光很少有聚焦的时候。 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散淡,透着丝丝的疲惫。 “军政诸事,悉听徐太师的就好。” 把杨溥扶上台的第二年,徐温成为了太师,整个吴国,他就是天。 第11章 兄妹情深 王久安确实安静。 他只管骑在马上。 王久安也晓得宋摩诘的目的。 原来打这位玉山公主主意的不只有母亲。 他本不想来的。 可是广德长公主李竹儿苦口婆心。 “你知道护国公主是什么意思吗?” 广德长公主问自己的儿子。 王久安在一旁擦着宝剑不言语。 “当初觉得兄长的这个女儿命苦,现在看,苦不苦还真不一定。命这东西,在当今的世道都是说不准的。” 确实说不准。 谁能晓得,杨家说完就完了。 杨行密当年威风凛凛。 他估计想不到,自己好几个儿子,一个能翻身的都没有。 李昪成了皇上,永兴公主李锦琅的丈夫从太子变成了驸马。 当初觉得锦琅是最有福气的女儿,可现在…… “现在看,像玉山那样,躲在庙里面,什么事情也不管,吃吃斋,念念佛,然后等到天下太平,转眼成了护国公主。到这功夫再嫁人,不比别人强多了!” 广德长公主李竹儿还在那里不停说着。 王久安只是低头擦剑。 母亲的话永远那么多。 她现在是皇上的妹子,除了皇上,谁也不能让她闭嘴。 父亲总是避着母亲。 广德长公主抓不住丈夫,就在儿子身边唠叨。 “本来你的婚事一拖再拖,你母亲我愁得慌。不过如果你能娶了玉山公主,那是亲上加亲,皇上也会更加重用你的。你也不用再当武将,挑个更好的官去做。” 此时不像后世,公主的驸马不得重用。 实际上像南唐这种割据政权,通过联姻方式拉拢人是必要的,不存在驸马只能做闲职的问题。 广德长公主的驸马王崇文一直担任要职。 “儿子,母亲我给你要来了接公主回京的差事,你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晓得。” “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会哄人的男子。” “嗯。” “唉,为什么你比你那个死鬼父亲的话还少。他是因为不喜欢我,哼,他就喜欢说话娇滴滴,能跟他讨论什么诗歌的女子。” 一想到这个,广德长公主就愤愤不平。 然后又开启了一边抱怨一边咒骂的模式。 王久安十分无奈。 他只能在旁边默默听着。 如果这时候他离开,母亲多半会更加恼怒。 或者哭喊: “你和你的死鬼父亲一样,嫌我烦!” 年轻时候,李竹儿是个高大健美,性格明媚的女人。 成婚多年,把她磋磨成这个样子。 念叨了半天,广德长公主终于说够了。 她长舒一口气。 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 “哼,不管怎么说,她徐知兰的儿子可是哪里都不如你!” 南唐有两个广德长公主。 一个是李竹儿。 一个是徐知兰。 徐知兰是徐温的女儿。 李竹儿想起徐知兰就有些愤愤不平。 “哼,她也是广德长公主,凭什么!” 自己可是李昪的亲妹妹。 她徐知兰又不是! 王久安知道自己母亲耿耿于怀的所为何事。 但是他心里叹息。 母亲总是在细枝末节的地方纠缠不清,一辈子自己折磨自己。 “她徐知兰,哼,我儿,你把玉山公主娶回来,让徐知兰晓得什么叫亲疏远近!” 李竹儿气不过徐知兰,总是暗中较劲。 她和自己丈夫关系冷若冰霜,而徐知兰和驸马李建勋却夫唱妇随。 同样是广德长公主,徐知兰有着备受宠爱的一辈子,自己作为对照,好似哪里都比不过她。 徐知兰也是侍妾生的。 不过作为徐温的第一个女儿,她在徐府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徐知兰很喜欢徐知诰。 她从小跟在徐知诰身后奶声奶气叫哥哥。 “哥哥,知兰今天掉牙了。” “看哥哥帮你把牙扔到屋脊上去,你的新牙就长出来啦。” “哥哥好腻害。” “哈哈,你这说话有些漏风。” “哥哥坏。” …… “哥哥,知兰写的大字好不好?” “好看,以后妹妹就是卫夫人。写的字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哥哥真会打趣妹妹,还是那么坏!” …… “哥哥,后年我要及笄了,到时候就能嫁人了。” “哎呀,哥哥从现在起得给你准备嫁妆啦!” “那你……准备好一点的嫁妆给我。” …… “哥哥,祝你和嫂嫂百年好合。” “知兰,你也会得嫁良人,子孙满堂。” …… “哥哥,我要成亲了。” “李建勋是个好人,文武双全,长得十分出众。他父亲可是吴国的大功臣。你这门亲事真的很好。父亲疼爱你,给你选的女婿一顶一的厉害。” “有哥哥厉害吗?” “比哥哥厉害。” …… “哥哥,父亲说,以后会封我做广德长公主。” “好封号,很配你。” “哥哥,你也知道父亲他有心,有心……” “知兰,天塌了有哥哥。天没塌,该你得的,哥哥都会帮你得到。” …… “哥哥,父亲去世了,你,你要如何对徐家?” “知兰,你会成为广德长公主,放心,哥哥说到做到!” 想起徐知诰对徐知兰的宠爱,李竹儿就恨。 她恨,她恨。 徐家抢走了哥哥。 他对徐知兰比对亲妹妹还好。 “我也要广德这个封号!我不管,我就要广德这个封号!” 李竹儿不管不顾,一定要抢了【广德】这两个字。 “就一个封号,你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 “马上你就是最尊贵的女人了,为何在这种小事上无理取闹!” “不是无理取闹!哥哥,把这个封号给我!” 李竹儿泪流满面地哭喊。 “我从小没有爹娘,唯一的哥哥离开我去做小和尚。我在亲戚家,他们就给我一口饭吃,我得拼命看人脸色活着!我的哥哥后来给人家当养子,给人家当哥哥!宠着新妹妹!你好宠她,你为什么那么宠她! 嫁人了,我的驸马不喜欢我。她的驸马对她百依百顺。为何会这样,是我李竹儿命不好吗?还是因为她是徐温的女儿? 哥哥,我要【广德】这个封号,不给我,我就去死!” 李昪沉默良久。 过一会儿才开口: “一个封号而已,我可以给你封广德长公主,不过知兰的封号,是义父选定的,我也不能忘了徐家的恩情。这样,两个广德长公主同时存在,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竹儿抹抹脸上的泪水。 要死要活半天,不过是和徐知兰共享一个封号。 背后人们议论她小气,不识大体。 第12章 世事无常 “不用争抢的人才识大体呢,笑话,天下有几个人那么命好,不争不抢地。呵呵,说的都是屁话。” 广德长公主李竹儿评价。 王久安承认母亲说的没错。 可有的时候争就是不争,不争就是争。 “我儿,娶了玉山公主,以后你和太子的关系也能更亲近一些。真是没想到,景迁他……宋福金到底坐稳了皇后。我儿,当了玉山公主的丈夫,你就是太子的亲戚了。” 王久安苦笑。 母亲押错了宝。 她以为景迁会当太子。 不仅是母亲,一堆人都押错了。 李景迁死得太突然。 他在徐知诰马上要称帝之前去世了。 去世的时候还叫徐景迁,没来得及改回姓李。 徐知诰看着儿子年轻的尸体,又想起了玫夫人死去的时刻。 把杨溥扶上台的第二年,徐温成为了太师,整个吴国,他就是天。 徐知诰成为同平章事,并遥领江州观察使,朝堂上独当一面,还统领着千军万马。 他风头正盛,肆意品尝着权力的甘美滋味。 那时候玉山两岁。 永兴公主锦琅刚出生。 在两人之间,徐知诰还和玫夫人生了一个女儿锦环。 这个女儿要了玫夫人的命。 生完李景迁不久,玫夫人就又怀孕了。 徐知诰根本不去别的女人屋里面。 就连怀孕之后,徐知诰也留连于玫夫人的身边。 他克制自己的欲望,也不愿意离开心爱的女人。 实在忍不住,就随便拽来一个婢女发泄。 然后穿上衣服就忘了。 徐知诰真的爱着玫夫人,像守护一朵花。 玫夫人月份已经大了,有一天,徐知诰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他极度渴望玫夫人的身体。 玫夫人认为自己的胎相很稳,不会有事情。 她懂得满足男人的欲望有多重要。 在酣畅淋漓间,悲剧发生了。 也许是运动得太激烈,玫夫人早产。 撕心裂肺的呼喊响了一夜。 锦环出生了,玫夫人的血却无法止住。 她的血都流干。 徐知诰握着她的手痛哭。 没有了血色的玫夫人反而更美了,尸体的脸庞晶莹剔透。 徐知诰疯狂地呐喊: “挚爱玫儿,挚爱玫儿,为何离我而去,痛煞了,痛煞了,上天啊,把我也收走!!” 玫夫人的死,让徐知诰整整颓废一个月。 他失魂落魄,无心政事。 徐温不满意,派人对他说: “一个女人让你魂不守舍,为父是不是看错了你?先吴王杨行密说你是俊杰,现在你一副没了魂的样子,担得起俊杰的称号吗?” 徐知诰明白,再颓废下去,自己就会被人从权力游戏中踢出局。 他要走到更高的位置上。 玫夫人走了,还有她生的儿子在。 “景迁我儿,我要让你坐在最高的地方俯视众生!” 徐知诰暗暗发誓。 他要振作起来,好好吃饭。 晚饭是宋福金亲手做的汤饼。 唐朝人诗有云,茱萸汤饼香。 汤底是鸡汤,上面撒了茱萸调味。 古代没有辣椒的时候,茱萸有一种淡淡的辛辣香气,是食物中的辣味来源之一。 宋福金亲手把汤饼端来。 氤氲的香气,红色的茱萸,还有宋福金素白的双手。 徐知诰的心灵得到了抚慰。 当晚,宋福金复宠了,由此生下了永兴公主锦琅。 他虽然爱玫夫人,但是并不怎么爱锦环。 他看到锦环就想到了死亡。 权势再大也赢不了死神。 徐知诰把锦环扔给乳母。 王夫人有心照拂,接到她身边,可是徐知诰拒绝了。 他不想看到锦环。 不管怎么说,即便他和王夫人没有夫妻之情,每月怎么也要去王夫人的屋子里面坐一坐。 他不在乎玉山,可是不介意看到她。 徐知诰不想见到锦环。 他只吩咐乳母要好生对待她,并且给她最好的吃穿。 但是不愿意看她一眼。 王夫人没办法,只能多叮嘱下人对锦环上点儿心。 而锦琅得到了无与伦比的父爱。 “当年锦琅多得宠啊。她出生的时候,我说亲上加亲,让你娶她。结果哥哥很不高兴,说他自有安排。原来是想把她嫁给杨溥的儿子。哥哥真是好筹谋,哼。” 广德长公主李竹儿絮絮叨叨。 王久安心想,得宠?为什么要被父亲嫁到火坑里面去? 如果徐知诰有意夺杨家江山。 杨家不就是火坑吗? “王久安,永兴公主锦琅最近如何?” 玉山公主在马车里面又问。 王久安想了半天,憋出两个字: “不好。” “只有你肯说实话。” 王久安叹气。 他不善于说谎。 “驸马每日只是喝酒。” “父皇没给他封个什么官吗?” “封了,以前是中书令,最近让他做康化军节度使,镇守池州。” 池州是个很美的地方。 也是佛教圣地。 “永兴公主愿跟随他吗?” “跟随,可圣上似乎不许。” “父皇可劝过二人和离?” “圣上没有,宋齐丘提过好几次,还说……” “如何?” “和离后,宋摩诘可娶永兴公主。” “呵呵,脸皮厚若斯。” 玉山公主冷笑。 宋齐丘这个人,说好听是才智过人,说不好听是不择手段。 作为谋士,他很出色。 作为臣子,心思太多了。 玉山公主的马车行至了临川县黄盱镇。 通往饶州的官道和通往洪州的官道,在这里交汇。 黄盱是个繁华的镇子。 官驿也很大。 听说公主的车驾要通过这里,县官早就命令驿站上下做好准备。 “接待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老黄,你向来做事有章法,这回可别出岔子啊。” 驿丞黄有德不停地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放心,要是出问题,县令大人把我脑袋摘下来当马球打飞了。” “你的脑袋太大,死沉,我才不要。” 黄有德家里世代经营官驿,迎来送往的事情顶拿手。 公主的房间不但一尘不染,还有鲜花供奉。 宋摩诘决定好好献个殷勤。 他对刘内侍说: “最近公主风餐露宿,甚是辛苦,前面黄盱镇官驿比较宽大齐整,我先去和驿站的人打招呼,把公主的需求告知对方。” 玉山公主在马车里面说: “不用,我无要求,不过是睡一觉的地方,何必兴师动众,哪里来的许多讲究。” 宋摩诘又被噎着了。 这是个什么女人啊,油盐不进的,也不娇柔。 哪个贵女出门不是金尊玉贵。 喝什么茶,睡什么床垫,各种说法。 她可倒好,不过是睡觉的地方。 “至少,要去看看驿馆准备如何。” 说完,不等玉山同意,他就打马先行了。 第13章 颜面尽失 宋摩诘到了官驿那里,四下转了一圈。 “你们就准备这些东西招待公主吗?” 黄有德恭恭敬敬地问: “请宋公子的示下,小的们还应该准备些什么?” 其实宋摩诘也不知道。 玉山公主明明说了,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全都无所谓。 宋摩诘现在说什么,都是自作主张 但他觉得自己不是。 “再怎么也是当朝公主,只不过由于苦日子过惯了,不懂得享受。我得让她见识见识。” 宋摩诘心里想。 他在驿站晃悠来晃悠去,不是这里挑一点儿毛病,就是那里挑毛病。 “你们给公主准备的什么膳食?” “自然是珍馐美味,水陆诸鲜无不具备。” “公主是修行之人,喜欢精致素菜,准备什么了?” “这个,也有新鲜时蔬,有脆藕,还有新鲜花菇,还准备了醋芹,宋公子放心,若是公主想吃清淡的,小的也绝对能供给充足。” 宋摩诘哼了一声。 黄有德家世代经营此处,他想挑毛病真是挑不出来太多。 “点心呢?可有饆饠?” “有蟹饆饠。” “就没有别的饆饠?都说了公主喜欢清淡的,樱桃饆饠难道没有?” “这……” 黄有德擦汗。 樱桃饆饠是节令食物,现在哪里能做此物。 “真是没用。都说了,公主喜欢清淡,蟹饆饠何其油腻。你们真是不上心!” 黄有德不停擦汗。 宋摩诘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把柄。 “还不快给公主再准备一些清新小食!公主喜欢樱桃!” 黄有德吓得赶紧命人想办法,准备樱桃小食。 “这可难办了,赶紧去请教县令大人!” 下人听了,一道烟往县署跑。 县令大人听完汇报,眉头紧锁。 “这个时候,哪里有樱桃呢!这,这不是难为人吗?” 他想了又想,忽然想起来另一位贵客也到了黄盱,不过由于驿站得招待公主,县令大人不得不把这位贵客安排在别的地方。 毕竟,谁重要也不如公主重要。 不过这位贵客也算贵不可言,他可是广德长公主徐知兰和左仆射李建勋的儿子,李净凡。 “这位公子特别喜欢佛法,平时饮食不爱荤腥,他出行总是带着自己家的厨娘,所以,他那里一定准备了很多清新小食,公主一定会喜欢的。” 县令的手下给县令建言。 “是这么个道理!” 临川县令赶紧去找李公子。 “公子,事出紧急,公主也是好不容易才莅临本地,若是招待不周,小人难辞其咎。公子,您给拿个主意,帮着想想办法。” 临川县令一边说一边观察李公子的神色。 “这有何难,服侍好公主,都是你我应尽的义务,让柳厨娘尽管去驿站帮忙,还有,既然公主喜欢樱桃,我这里有糖酪樱桃,还望公主能够喜欢。” 临川县令喜出望外。 糖酪樱桃,是西都贵人家里才有的精巧甜食,费时费工,殊为难得。 “多谢公子。” “哪里哪里,只要县令大人命人告诉公主,此乃我李家的一点儿微薄之意,望公主不要嫌弃。” 临川县令是个乖觉人,能不懂其中道理嘛,他点头: “自然要让公主知道,是李公子的美意。” 宋摩诘快马疾驰,回到公主的车队。 “我已经吩咐官驿那里好生准备,到时候色色齐全,公主一定满意。” 刘内侍恭维: “宋公子真是有心。” 宋摩诘笑了。 他去驿站一趟,不仅仅是为了给公主献殷勤,还为了找人接头。 有人给他传递消息。 今晚公主住在驿站恐怕注定睡不了那么安稳。 他宋摩诘也来个英雄救美。 想到这里,他笑得更加灿烂。 “公主,你看这宋公子,怎么好像特别高兴呢?” “谁知道。” 玉山毫不在意。 不久,玉山的车驾到了官驿前面。 “公主殿下到来,真使本地蓬荜生光啊!!” 临川县令不住恭维。 玉山公主毫不客气地说: “此处不是蓬荜,我也没什么能生辉的。县令大人忙您的去。” 临川县令只得尴尬一笑。 宋摩诘撇嘴。 这么不会说话不懂礼数的女子,如果她不是公主,谁喜欢与她周旋。 简单洗漱过后,黄有德端出了各种佳肴。 琳琅满目。 其中有一道仙人杖根汤,味道微苦却极其鲜美,十分解腻。 由一位美女厨娘端上来,赏心悦目。 玉山公主让宋摩诘和王久安陪着自己一起吃。 “这么一大桌子,我一个人吃,看着都饱了。” 两个人推辞推辞,也就和公主一起坐下来吃饭。 柳厨娘端着汤出来的时候,引得宋摩诘多看了好几眼。 王久安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只是低着头猛吃而已。 喝过汤之后,宋摩诘忍不住赞叹: “人美,汤鲜,小小驿站真是卧虎藏龙。” “这是李净凡李公子的厨娘,宋公子说公主喜欢清淡饮食,所以特别去李公子那里借了人过来。李公子也崇信佛法,所以颇好素食,他的厨娘精通此道。” 玉山公主看着一桌子素菜,没出声。 合着是宋摩诘多嘴。 虽说都十分美味,可是玉山依然烦恼宋摩诘的多此一举。 “明天早上的饭食不用这么麻烦,给我烤一只鸡,整鸡,就可以。” 黄有德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 “烤一只,鸡?” “对,一整只,要肥肥的,烤出来都是油。” 黄有德人都傻了。 王久安不出声。 公主其实更喜欢吃肉。 他早就发现这件事了。 只不过路上都是公主和她的侍女小贝一起用餐,不许他人打搅。 因为嫌宋摩诘话多,玉山让他离自己远点儿,这两天宋摩诘被迫闭嘴,玉山才没那么烦他。 所以宋摩诘不清楚玉山公主的口味 而今玉山公主点名要烤鸡,更是打了宋摩诘的脸。 黄有德偷偷瞟了宋摩诘一眼,对方尴尬得脸都红了。 他根本不知道公主的喜好,还吆五喝六。 柳厨娘又端了一道糖酪樱桃出来。 “听说公主喜欢樱桃,我家李公子特别嘱咐奴婢拿来给公主尝尝。” 糖酪樱桃是一种糖果,比较耐放。 “谁说我喜欢吃樱桃的?” 柳厨娘和黄有德都看向宋摩诘。 他咽了一口口水。 “公、公主,您不喜欢吗?” “喜不喜欢的,这个节气,我又不是痴呆,为什么非得提出来要吃樱桃?我怎么不要求正月赏荷呢?岂有此理。” 第14章 表哥表妹 宋摩诘已经快坐立不安了。 玉山公主瞟了他一眼。 “宋公子,不要借着我的名号难为人。你倒是得了意,骂名我都担着。你的因果,我可不想承受。” 宋摩诘气得脸通红 可恶,为什么一点面子不给自己留! 柳厨娘也看不惯宋摩诘。 他又不知道公主喜好,就信口乱说。 李公子身边这等小食也并没有那么多。为了招待公主,几乎都拿了过来。 然而公主不喜欢,岂不是暴殄天物! 她十分生气。 可她只是厨娘,人微言轻,轮不到她说话。 “这个公主脾气爽利,骂姓宋的,骂得真让人痛快。” 驿站里的人偷着议论。 宋摩诘咬着牙,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玉山公主拿起一枚糖酪樱桃,一口咬下去: “不打诳语,这东西美味得紧。至于李净凡,听着耳熟……” “长公主徐知兰和左仆射李建勋之子。” 王久安告诉她。 玉山公主点点头。 两个广德长公主,说起来让人别扭。 据说徐知兰吩咐别人,只叫她长公主就好。 所以西都的人提起李竹儿必须喊全称,广德长公主。 喊徐知兰就是长公主。 刚开始李竹儿还沾沾自喜。 广德两个字,她是占住了。 不过时间长了才发现,只喊长公主,显得她和李昪亲密无间。 喊广德长公主的全称,倒显得生疏很多。 她又不干了。 想让别人喊自己长公主,喊徐知兰广德长公主。 王崇文厌烦至极。 “你这一天天的,就会在这种鸡毛蒜皮之事上纠缠不休,不知进退,不懂大体,没有见识!” 李竹儿哭了: “我的错我的错,又是我的错。为什么你们都不停埋怨我,凭什么?” 王崇文摇摇头。 真是不可理喻。 李竹儿心里较着劲儿。 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驸马。 要是她知道,李净凡也出现在黄盱镇,估计气都要气死了。 李净凡的出现当然不是偶然,可是看起来又像是偶然的。 事先做了安排。 他身体不算强壮,春天的时候会去武夷山一带静养,顺便四处寻找好茶。 不过今年过了春季的时候,徐知兰给他去信,让他不要着急回来。 长公主消息灵通,得知朝廷可能在几个月之内要封玉山为护国公主。 然后接其回京。 到时候李净凡可伺机而动,争取在半路上【偶遇】公主。 李净凡接到信之后,在靠近信州的地方停留许久,打听怀玉山的动向,然后成功在黄盱镇偶遇公主车队。 “公主喜欢这道糖酪樱桃,也是李公子的幸事。” 黄有德得了县令的吩咐,为李净凡说好话。 “李公子喜欢礼佛,喜欢修行?” 玉山公主问。 宋摩诘握紧了拳头。 可恶,真狡猾,自己成了坏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家公子确实喜欢研读佛法,喜欢修行茹素。” 玉山公主又吃了一枚糖酪樱桃。 “修行?呵呵。若是定文寺里面能喝得起仙人杖根汤,吃得起这劳什子,恐怕寺门槛都被踩烂了。修的什么行?” 柳厨娘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跪下了。 “你跪什么,我又没责备你。你做的汤好喝极了,糖酪樱桃也好吃,应该被夸赞。” 柳厨娘又爬了起来。 “只不过,你家公子那不叫修行,那叫故做与众不同。公子有的是,可是喜欢佛法喜欢茹素的公子,听起来就特别文雅了。殊不知,吃下去的东西最后都变成屎,何来文雅不文雅。佛法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跟雅不雅也没关系。” 柳厨娘听了,委屈得很。 李公子一心想着好好侍奉公主,怎么公主这么说他! 宋摩诘心里舒服一点儿。 玉山公主也不厚此薄彼。 她谁都看不上。 宋摩诘心想,别说,他就看不惯李净凡装模作样那一套。 平时不知怎么讽刺,玉山公主几句话,便把李净凡的外皮给扯破了,倒也特别痛快! 王久安不言语。 他拿起糖酪樱桃一把塞在嘴里。 好吃。 因为徐知兰爱吃这个,李竹儿就不许府里有这道甜品。 真是的,为了赌气不享受人间美味,他替自己娘不值。 何必跟口腹之欲过不去。 王久安又吃了一块。 宋摩诘看他这个样子,非常鄙视。 这个贪吃的大呆子! 然而玉山公主看他吃得香甜,把盘子往他那里推了推。 “连日护送我辛苦,喜欢就多吃一点儿。” 王久安笑了笑。 “不辛苦,你是我表妹,护送你也应该。” 宋摩诘气坏了。 好嘛,都不是吃素的。 这会儿功夫论上表哥表妹了。 李竹儿和李昪是亲兄妹。 王久安和李玉山当然是表哥表妹,一点毛病没有。 李净凡也可以叫玉山公主一声妹妹。 因为徐知兰也算李昪的妹妹。 毕竟,李昪还叫徐知诰的时候,是徐温的养子。 李净凡也算玉山的表哥。 “这些个表哥都很会嘛,看起来我胜算不大。今晚务必得成功啊。” 宋齐丘安排人今晚刺杀公主。 当然是假的。 宋摩诘要为公主挺身而出。 最好是身负重伤。 英雄救美,哪个女人能扛得住呢? 尤其是刚从寺庙里面出来的女子。 玉山公主吃饱了,留了一些糖酪樱桃给小贝。 “公主,长公主的儿子也来黄盱镇了,听说也和我们一样,要从洪州,坐船回西都。好巧啊,感觉一路走来真热闹。” 玉山公主哼了一声。 是很巧。 李昪没出嫁的女儿不多。 他刚登基当皇帝那阵子把兴国公主李锦琳赏给了功臣马仁裕做老婆。 马仁裕的年龄,做锦琳的父亲都富余,还是续弦。 现在就剩下玉山,还有建昌公主李锦珊,以及盛唐公主李锦玥,没有婚配。 不过李锦珊现在才十一二岁。 李锦玥才一岁不到。 也就是说,目前适合婚配的公主,竟然只有玉山一个人。 所以,李昪把这个女儿从寺庙里面拎出来。 这么多年,他确实对玉山缺乏关心。 不过,现在的玉山,可是很有用的诱饵。 亲贵大臣想联姻皇家,那就只有挖空心思把玉山娶到手。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玉山不受宠。 李昪的公主,名字中间都是锦字。 只有李玉山,特立独行。 其他公主,名字是名字,封号是封号。 只有李玉山,名字就是封号。 很草率。 为此,李昪不得不把李玉山加封为护国公主。 这一路的情况,让玉山早就猜出了父皇的心思。 “我这个女儿,到了嫁出去笼络权臣的时候。只不过嫁给谁,父皇希望我是姜太公,看谁最愿意咬钩!” 第15章 出师不利 吃饱喝足,玉山公主对小贝耳语: “把我的禅杖拿过来。” 一路上玉山公主没怎么挥舞禅杖,怕把众人吓到。 因此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禅杖收在回宫所带的行李里面,用布包裹,并不起眼。 只是随行的士兵们颇为纳闷,这根大铁棒子是做什么用的,公主为何要带回宫中。 黄盱镇的官驿算是豪华。 上房相当宽大。 玉山看了一眼,觉得可以在屋中略微挥舞几下,活动筋骨。 “公主小心,志平禅师不是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别人棒喝。” “说什么呢,我只是怕骨头生锈,想要动弹动弹。” 小贝无奈,她悄悄走到放行李的马车那里,把禅杖拿了下来。 她一路小跑给公主送过去。 当初王夫人给玉山挑贴身丫鬟,问她想要什么样的。 “能吃,劲大,不生病。” 小贝每一条都符合。 她虽说挥舞禅杖吃力了些,抱着禅杖跑来跑去,倒也不觉得沉。 “公主,给你抱来了。” 玉山公主抚摸了一下禅杖,握在手里真的好安心。 她让小贝把桌子挪开。 有了宽敞的空间,她站在原地,把禅杖挥舞到半空中,然后停住,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力竭,什么时候再换手。 “舞得虎虎生风并不算本事,你能拿着禅杖像拿绣花针,端着它纹丝不动,让鸟儿停在上面,才算本事。” 她的师父灵音师太说。 玉山苦练了好久。 如今刚刚能让鸟儿轻松停在禅杖上,就得回宫了。 真没意思啊。 练习了一个时辰,公主意犹未尽。 不过已经夜深,明日还要赶路。 “还是休息。” 她把禅杖交给小贝。 “现在把它送回去吗?” 玉山公主想了想。 “留下来一晚上,好久没搂着它睡觉,有些想念。这房间里的榻也很宽,你就不用和我一起睡了。” 一路上,她和小贝总是睡在一起。 在定文寺,她总搂着禅杖睡觉。 这样她安心。 半夜时分,有人要破窗而入。 玉山和小贝听力非常。 寺庙修行有一项,那就是在室外坐禅。 有一种坐禅,是在最吵最闹的环境下保持心静。 夏天时候,玉山会在满是知了的树下坐着入定。 另一种坐禅,则会在最静谧的时刻,感受大自然的每一丝变化。 玉山公主曾在万籁俱寂的冬夜,去倾听寂静中的躁动。 久而久之,清风微起抚弄树叶的声音她都听得到。 现在,玉山听着有人从瓦片上轻轻掠过,翻窗进入她的房间。 玉山的房间在驿站二楼。 “是个练家子。” 玉山心里说。 小贝看向公主。 玉山悄悄打了个手势让她不动。 反正不是冲着她来的。 进入屋里的人往床头慢慢摸。 然后在离床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大喊: “拿命来。” 等在外面的宋摩诘赶紧往屋里冲。 “玉山公主,我来救你!!” 他大声呐喊。 可惜脚力不行,踹了好几下才踹开房门。 刚进入屋里面,一具尸体向他飞来。 他被压倒在地。 紧接着,另一具尸体也飞了过来。 把他压得死死得。 “公……主……我来……救……” 宋摩诘喘不上来气。 很快,王久安和刘内侍带人过来。 “公主,出了什么事情?” 房间里面已经点亮了灯。 除了宋摩诘身上的两个死的,房间地上还有一个活的。 被踹断了一条腿,还被卸了下巴。 “他要服毒自尽,被小贝把下巴拿下来了。” 拿得不怎么温柔就是。 王久安走过去问: “你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袭击者不敢说。 若是说了,自己是宋齐丘打发来,以供宋摩诘英雄救美的,可是塌天大祸。 宋摩诘心里急得不行,身上又有尸体压着。 “快,快,把……把尸体……挪……” 他要被压死了。 玉山公主忽然走过去飞起一脚把两个尸体一起踢开。 她拎起宋摩诘,来到活着的刺客那里。 “宋公子,你认识不认识他?” 宋摩诘大口喘着气。 “不认识,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玉山公主忽然用手掐住宋摩诘的脖子。 他满脸通红,却挣脱不了。 “公主!” 王久安惊呆了。 玉山公主好厉害的功夫。 她的双眸十分冰冷。 不过把手松开了。 “宋公子当真不认识这个人?” “都说了,不认识。” 宋摩诘摸着脖子上的手指印,有些歇斯底里。 真是个女怪物。 玉山公主没有说话。 她抬头: “上天有好生之德。” 然后低头,对着剩下的刺客说: “你活不了。你回去,也会被灭口。放你走,你也会被追杀。并且,恐怕你服过慢性毒药。不如给你个痛快。” 刺客点头, 她对着刺客的胸口就是一拳。 刺客的心脉断了。 他一口血喷出,倒地不起。 宋摩诘脸色苍白。 玉山公主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头发往下一按,同时用脚踢向他的腿弯。 宋摩诘扑通一声跪下了。 玉山把他的脸按在地上,刺客嘴里喷出的血也在地上。 血沾了宋摩诘一脸。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刘内侍吓得尿了裤子。 “不要妄造杀孽。宋公子,你虽然没有亲手杀他们,他们可都是为你而死。告诉你叔叔,不必如此,别做无用的事情。这三条人命,因果都落在你身上。我佛慈悲,我来念一段经文,送他们走。” 就这样,玉山一手按着宋摩诘的脑袋,一手念起经文来。 “往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她念了一遍之后,嘴里说道: “宋公子,我念一遍,你跟着念一遍。” 宋摩诘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知道了。” “往昔所遭诸恶业。” “往昔,往昔所遭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一切我今皆忏悔!!我错了,饶过我!!” 宋摩诘已经泪流满面,鼻涕一把泪一把。 王久安不是笨人,只是不爱说话。 他一想也就明白。 恐怕是宋齐丘搞鬼,被玉山公主发现了。 大半夜,怎么公主屋内刚有动静,宋摩诘就来到公主房间外了。 怕不是早就等在那里。 宋摩诘翩翩贵公子的样子一点儿也无。 嚎啕大哭,像条受伤的野狗。 第16章 明争暗斗 完事后玉山公主擦了擦手。 宋摩诘受了很大的惊吓,发烧了。 “他还能跟着走吗?不能就留下来养病。” 玉山公主不紧不慢地问。 宋摩诘从床上爬起来: “我能走,能走……” 说完摇摇晃晃。 公主淡淡地说: “逞强成这个样子,给谁看,真是无趣。” 宋摩诘猛地抬起头: “公主修行的竟是这些?” “我怎么修行与你何干?” 公主忽然伸出中指一推,把宋摩诘推倒在床上。 “你好好养病,不必再跟着我们。” 宋摩诘倔强地又爬了起来。 “我能跟得上,公主,我可以。” 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一种固执和委屈。 玉山只是不屑。 “随便你。” 她转身就走。 宋摩诘在后面轻轻说了一句: “多谢公主放过宋家。”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 此时,宋齐丘正躺在夫人魏氏的腿上。 “摩诘这次会顺利吗?” “一定会的,老爷从来算无遗策。” 宋齐丘捏捏她的脸,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美。 有的女人不怕年龄。 她就算成为老太太了,估计也会迷倒一堆老头子。 靠得是韵味。 魏夫人特别有韵味。 她出身风尘,最后做了宰相夫人。 有人说她命好,魏夫人听了只意味深长地笑笑。 “老爷,等到刺客回来复命,我们应该再派人暗中观察一下,看看摩诘和公主相处到底如何。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宋齐丘拍拍她的玉手: “你说的对。” 李净凡问柳厨娘: “公主喜欢你的手艺吗?” “喜欢,还夸赞了奴婢。” “她提到我了吗?” 柳厨娘不知如何回答。 李净凡看出来柳厨娘的面色不对。 他收买驿站中的人,打探当时的情形。 “公主说,公子做的一切是故作与众不同。” 李净凡不禁失笑。 “倒是被她说中了。” 皇都的贵公子大体就那么几类。 要么是纨绔子弟,五陵少年争缠头。 要么是身负家族重望,每天饱读诗书,还要骑马射箭,吾日三省吾身。 要么就是资质一般,搞点人设,好博得一个名声,方便联姻。 他属于第三种。 说实在的,他在读书方面也不是特别差,可是,要论十分出众也谈不上。 他的爷爷和父亲都是风云人物。 爷爷李德诚,在李昪登基后被封为南平王。 富贵寿考,世罕及者。 这也是李竹儿不服气的另一个原因。 论资历,李竹儿公爹王绾一点儿也不比李德诚差。 问题是死得早。 杨溥称帝那年就去世了,距今都十几年了。 如果王绾活到现在,兴许也能封个王。 都死了这么久,又没有在李昪称帝上面出什么力,所以就那么略去不提。 李竹儿这么个亲妹子,反而没有徐知兰嫁得家世显赫。 她想起来就心里头憋闷。 李竹儿和自己娘亲的明争暗斗,让李净凡觉得好笑无比。 “何苦呢。她如果不是皇上妹子,就一个山野村妇的做派。” 王久安估计也是被他娘逼来的。 李净凡轻笑一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讨女人喜欢,他多少有一些把握。 不过爷爷李德诚的身子已经不大好。 “若是净凡能娶了玉山公主,于我们大有好处。” 李建勋和徐知兰商议。 当年为了向如日中天的徐知诰表忠心,李净凡的姑姑李建臻嫁给了徐知诰的四儿子。 成婚的时候,四儿子李景达还叫做徐景达。 如今徐知诰已经当了皇帝,改名叫做李昪。 朝中的人不希望李家权势太大,竟然鼓动礼部的人上书,说什么,李景达夫妻同姓不合礼法。 这么拙劣的手段竟然有人随声附和。 最好笑的就是李竹儿,竟然跑到李景达那里挑唆。 “景达,我的好侄儿,你如今是皇子了,已经恢复尊贵的李姓。人家都说夫妻同姓不吉利,你那个老婆看着就妨害你,不如休了。” 李景达斜视了李竹儿一眼。 “姑姑,鼓动礼部说我们夫妻同姓不合礼法的,不会有你参与其中?” 李竹儿脸色一变。 “我,我就是劝劝你,我可是你姑姑!” “因为你是我姑姑,尚且对你有一分尊重!但是,再说无用的,别怪侄儿无礼!” 李竹儿气个半死。 没挑唆成功,还得罪了一个侄子。 更打脸的还在后面。 李昪听到这种无稽之谈,干脆下旨: “南平王,国之元老,婚不可离!” 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了。 并且,没过多久,还把李德诚的南平王,加封为赵王。 李竹儿气得要死要活。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徐知兰就那么命好,成了赵王的儿媳妇!” 王崇文越发觉得自己妻子不堪见人,面目可憎。 所以,李竹儿让王久安无论怎样,都要把玉山公主哄到手。 “可惜,王久安是个木头呆子。” 李净凡轻嘲。 不过他也面对一个难题。 既然同姓结婚不吉利,他和公主可是同姓。 “也并非难事。” 李净凡心想,如果玉山公主对自己倾心,可以鼓动她改为嫡母姓氏。 “毕竟她可是顺妃养大的。或者收在宋皇后名下,跟着皇后姓宋。” 李净凡心里盘算着。 宋福金到底做了皇后。 而王夫人只被追封了一个【顺妃】的称号。 李昪三儿子和四儿子的生母,草草封了一个九嫔了事。 奇怪的是,玫夫人什么也没封。 李昪说: “她是天上的神仙,回天上去了。等我有一天登上九重天,上穷碧落,一定会把她找回来!人间的封号对她没意义。她是仙子,是神女。圣洁无比。她下凡就是为了拯救我!” 玫夫人的女儿太和公主,倒是得了不少赏赐。 流水一样的好东西,源源不断进入公主府。 其实,李昪很喜欢三儿子李景遂和四儿子李景达。 只不过对他们的生母不太上心。 等到永兴公主锦琅一周岁了,当初还叫徐知诰的李昪才发现府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儿子。 他有些茫然,思考了好久,才想起来,玫夫人怀孕的时候,他在一个侍女身上发泄过一次。 然后王夫人告诉他,那个女人怀孕了。 当时他是怎么答复的? 记不起来了,完全忘了。 这个儿子都快两岁了,才进入徐知诰的视线。 还没有名字。 “那,就叫景遂。” 王夫人感叹: “这个孩子长得真像你。” 徐知诰仔细看了看,确实像。 儿子都有些像母亲。 大儿子徐景通,也就是后来的李璟,和他母亲宋福金一样十分白净,眉眼间有种妩媚。 二儿子景迁容貌十分俊秀,一看就是玫儿的孩子。 这个李景遂,五官和自己十足相似,宛如一个模子扒出来的。 第17章 拳拳慈父 对于长相酷似自己的李景遂,徐知诰忽然生出一股疼惜之意。 他要好好对待这个儿子。 小时候吃过太多苦了,徐知诰不要另一个自己也吃苦,要让他享受最大的福气。 他抱着孩子亲了又亲。 心中抑制不住父爱。 如果说,他对李景迁是爱屋及乌,因为深爱玫夫人,所以喜爱她的儿子。 那么徐知诰对李景遂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也终于注意到了儿子的母亲。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温梅儿。” 梅儿? 玫儿。 不好,玫儿只有一个。 徐知诰想了想说: “你不要叫梅儿了,你的气运不错,长得一团和气,以后就叫你和姬。” 这位和姬夫人长相不出众,但确实喜庆。 一张圆脸,一对圆圆的眼睛,很有福相。 宋福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女人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就如同徐知诰说的,和姬夫人真的十分好运。 过了三四年,她又生了一个儿子。 而在此期间,宋福金生的两个都是女儿。 其中一个生下来就夭折,甚至没有取名字,急匆匆就埋掉了。 剩下的那一个,就是后来嫁给马仁裕的李锦琳。 之后,宋福金再没有怀孕。 和姬夫人的第二个儿子,依旧长得特别像徐知诰。 李景达的出生,很有戏剧色彩。 他出生的那年,是吴国顺义四年,天大旱。 徐温还活着,大权在手,是吴国的实际控制者。 有传言,说是因为徐家对不起杨氏子孙,所以才会天降灾祸。 还有的传言,是因为吴王杨隆演死得太惨,心有怨气,所以化身为旱魃,所到之处,滴雨不降。 徐温逼着吴王杨溥亲自到社稷坛祈雨。 然而什么用也没有。 天空碧蓝,晴空万里。 “再不下雨,百姓的流言蜚语就要把我淹死了!” 徐温十分焦躁。 徐知诰也很着急。 徐温正在经营金陵。 这么多年,为了架空吴国王,徐温一直在经营升州,然后把升州改名为金陵。 大名鼎鼎的六朝古都金陵,在唐朝的时候被称为升州,如今又被徐温改回本名。 吴国的实际都城在广陵,也就是扬州。 徐知训死后,作为留守广陵的徐家人,徐知诰一直在风口浪尖上。 流言也没放过他。 “徐温的亲儿子徐知训就对前吴王杨隆演不好,现在的假儿子徐知诰,估计背地里说不定怎么折磨吴王杨溥呢。” “徐家没有好人。” “也不能这么说,徐知诰可对广陵百姓不错,刑罚也不重,赋税也不高。” “哼,装样子呗,等到得了天下又是另一副嘴脸。” “对对对,所以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才不下雨。” 众口铄金。 徐温和徐知诰都有些坐立不安。 李景达出生那天,七月既望,雩而得雨。 望着天空中的瓢泼大雨,徐知诰抱着新生的儿子放声大笑。 “哈哈哈,和姬真的很争气,生子俱佳,我这个好儿子就叫景达,小名就叫做雨师!日后必定发达!来人,有赏!” 数不清的珠宝绸缎端进了和姬夫人的房间。 就连徐温都给李景达送来了一车礼物。 “这孩子是个小福星,是我的好孙子。” 徐温命人给徐知诰传话。 从此,府里面依旧管宋福金叫宋姬夫人,但是却开始管景遂和景达的母亲叫和夫人。 徐知诰希望和夫人再生一个像他的孩子。 他开始每天晚上在和夫人的房间里面努力耕作。 第二年,和夫人又怀孕了,徐知诰喜形于色。 没想到怀孕四个月的时候竟然流产,一尸两命。 找不出来什么原因。 最后大夫只能猜测,是由于天气炎热,和夫人贪吃了冰碗里面的葡萄,所以导致流产。 徐知诰也无可奈何。 他心里惋惜,却没有那么痛苦。 徐知诰不爱这个女人,只是喜欢她生的孩子。 不像玫儿死的时候那么撕心裂肺,徐知诰只是感叹,这个女人命不太好。 可笑,曾经他说这个女人十分好运。 玉山公主不知道,李景遂和李景达已经到了洪州,在那里等着接她回西都。 李昪称帝后,广陵称为东都,金陵称为西都。 不过,南唐的实际都城只有金陵。 留一个东都出来,效仿真正的大唐罢了。 唐朝不是有东都洛阳。 李景达有些记不得这个姐姐长什么样子了。 玉山离开徐家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洪州刺史徐玠接待两位皇子。 “寿王,宣城王,两位王爷来到洪州,真是洪州的幸事。” 寿王李景遂十九岁,宣城王李景达才十五岁。 多多少少还有些孩子气。 景达戏谑: “老徐,如今在洪州待得可好?” 景遂帮腔: “你好好求父皇一下,他还会让你回去的。” 徐玠呵呵一笑。 他当年对徐温死心塌地,是徐温心腹中的心腹。 因此,一直对徐知诰十分警惕。 “温公对徐知诰未免太信任了。然而,知询才是您的亲生儿子。” 徐温对徐知询怎么都看不顺眼。 小时候有多宠他,长大后就有多烦他。 “知训被我宠坏了,知询也是。我一直疏于管教他们,后悔啊。” 徐玠对于徐温的正室夫人李氏有些微词。 这个女人一心只疼爱徐知诰。 眼睛里面就没有别的孩子。 徐温的孩子都在各自母亲身边养着。 徐知训生母早死,李氏也不曾把他放在心上,作为嫡母,有些失职。 可这是徐温的家事,他只不过是徐温的谋臣。 “不管怎么说,温公偌大的家业,不能落在人手上。知询只是心思单纯,不是不懂事不孝顺。倒是徐知诰,他的羽翼大过了温公,那可就麻烦了!” 徐玠对徐温陈明厉害。 徐温也有些迟疑。 自己杀掉亲手养大并且调教出来的儿子,很难下定决心。 “我也并非铁石心肠……知诰一直对我非常孝顺。” 徐知诰九岁的时候,他刚被徐温收养后不久,就曾经给徐温写了一首名为《咏灯》的诗—— 一点分明值万金,开时惟怕冷风侵。 主人若也殷勤挑,敢向尊前不尽心。 徐知诰把自己比做油灯。 主人细心呵护,不让油灯被冷风侵掠,勤于挑起灯芯,让灯火明亮。 油灯也就尽心尽力,燃亮自己,报答主人的恩情。 才九岁的孩子,就有这般才气! 徐温出身不好,没怎么读过书,可是却很喜欢读书人的风雅。 所以他爱白氏夫人的知书达礼,书香气息。 也给徐知询找了很多大儒当老师。 奈何徐知询学了一身书呆子脾气,根本比不上徐知诰一半。 第18章 不献殷勤 李净凡托人问玉山公主,可否与公主车马一路同行。 “可以。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 玉山觉得,旅途已经够热闹,不妨更热闹一些。 宋摩诘硬撑着也要继续赶路。 他依旧发着烧,骑在马上直摇晃。 玉山公主命人找县令征调一辆马车,把宋摩诘塞在里面。 “我可不希望你死在半路上,还得超度你,怪麻烦的。” 她喂了宋摩诘两粒灵音师太配的药丸。 宋摩诘吞下去,唇齿生津,心里面一片清凉。 “多谢公主。” 他低头小声说着。 玉山公主斜睨了一下他,心中十分不耐烦。 玉山公主马车旁,依旧是王久安。 “现在的洪州刺史是谁?” “是徐玠。” “哦,原来是他。” 曾经,徐知诰很不喜欢徐玠。 徐玠也做过徐知诰的手下,奈何彼此脾气不对路。 徐玠这人也有些才气,所以徐知诰推荐他当了吉州刺史。 可此人特别贪。 刚上任就忙着收受贿赂。 “这个徐玠,眼皮子这么浅,有点儿才华,可丁点儿风骨都没有,看着像条贪吃的狗。” 徐知诰不客气地评价。 然后直接把他的官给免了。 徐玠心里头不忿,直接求到了徐温头上。 徐温对徐玠很有好感。 徐温喜欢结交读书人,奈何读书人肯结交他的不多。 严可求算是一个,机智过人,但是性格比较锋利,说话不太柔和。 徐玠这人就很会说话。 “知诰,徐玠确实贪心了一些,不适合外放做官,我把他放身边,给我出个主意什么的,正合适。” 徐知诰听徐温这么说,也不可能忤逆养父。 徐阶一直鼓动徐温找机会杀了徐知诰。 “我记着以前总是听父皇骂徐玠是徐老贼。还以为有一天父皇会杀了他呢,没想到他现在活得依旧很好。” 玉山感叹。 徐老贼徐玠正笑眯眯跟在李景遂和李景达后面,听他们吩咐各种接待事宜。 李景遂记忆里面的玉山公主,似乎总是不苟言笑。 “当年太和公主喜欢悄悄找玉山公主。” “哦?锦环姐姐喜欢和玉山姐姐一起玩耍?” 李景遂回忆了一下,好像不是。 “似乎锦环总是在说话,然后玉山就是听着。她说够了,锦琇接着找玉山说个不停。玉山也只是听着。一边听着,一边看王维或者大历十才子的诗。” 李景遂想起什么,转头对徐玠说: “玉山公主喜欢怀素的草书,最喜欢大历十才子中的钱起,快些命人用草书写一幅钱起的《题玉山村叟屋壁》。” 这是玉山很喜欢的一首诗。 李景达有些小得意地说: “哈哈,是不是因为她叫玉山,所以她喜欢这首带【玉山】两个字的诗?” 李景遂摇摇头。 大概因为钱起的诗里总有一种逃离尘世的心境。 谷口好泉石,居人能陆沈。 牛羊下山小,烟火隔云深。 一径入溪色,数家连竹阴。 藏虹辞晚雨,惊隼落残禽。 涉趣皆流目,将归羡在林。 却思黄绶事,辜负紫芝心。 徐玠暗暗嘲讽: “他徐知诰的女儿,还能有这番心境。她的那个爹,一辈子,忽而姓李,忽而姓徐。心里头思的都是黄绶事,从来没想过归隐山林这种闲事。现在终于当上皇帝了!” 黄绶,是官员系官印的带子。 徐玠心里始终瞧不起李昪。 “姓杨的也收养了他,姓徐的也收养了他,没见过他对杨家多好,最后到底把徐知询给气死了,真是好手段。” 然而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 成王败寇。 徐温和徐知询都优柔寡断,这江山,到底让徐知诰给夺走。 徐玠想起来就觉得讽刺。 但是,再审视一下自己—— 徐知询死了,他就马上投靠了徐知诰。 也谈不上有骨气。 “我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徐玠自嘲。 玉山公主的车马越来越接近洪州。 终于到了钟陵县,已经进入洪州管辖地界。 自从离开黄盱镇,玉山也就不瞒着众人,旅途劳累,不过日挥禅杖修行这件事,还是坚持下来。 宋摩诘病好了也闷在马车里面。 透过车窗,他偷偷看着玉山公主在那里舞动禅杖,轻盈处像是挥舞柳条。 “我才不要娶她,这个驸马谁愿意抢谁就抢好了。” 宋摩诘自顾自说着。 以为玉山在庙里修的是佛法,哪里想到,她修的是降龙伏虎术。 “她要干什么,想当金刚女力士吗?” 宋摩诘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就忍不住想吐。 尸体压在身上,人血的味道往鼻子里面钻。 刺客估计是被玉山当头棒喝了,脑浆一股一股往外喷涌。 喷在了他身上。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宋摩诘又呻吟了一下。 玉山才不会管他怎么想。 她挥舞禅杖的身姿,着实也让李净凡吓了一大跳。 “圣上的几位公主,温柔妩媚的多,玉山公主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一时间有些慌。 王久安等到玉山公主练习完了,递给她一只鸡。 那天玉山在黄盱驿站里说她早饭要吃一只鸡,驿丞黄有德不知道公主是真的能吃,还是开玩笑。 夜里又来了刺客,死了人,乱糟糟。 可是怕惹公主生气,早晨还是把烤鸡端在公主面前。 当看到玉山面无表情风卷残云地吃完一整只之后,黄有德用手托了一下下巴,才把嘴合上。 “公主,好饭量。” 玉山擦擦嘴。 “一只鸡而已。” 她对着鸡骨头双手合十: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吃完之后给超度一下。 玉山公主做事十分讲究。 看到这一幕,宋摩诘在角落里抖个不停。 “女怪物!” 王久安则记住了这件事,一路上想办法为玉山多准备鸡。 李净凡偷着感叹: “王久安也着实听他那位广德长公主娘亲的话,服侍这种女人也如此尽心。” 他有些可怜王久安了。 “如果是我的娘亲,绝对不会让我委屈自己,娶这种女人进门。” 李净凡忽然对博取公主好感兴趣全无。 他可以忍受女人不通音律,不喜欢琴棋书画,不爱撒娇妩媚。 总不能忍受一个女人,像个母夜叉一般力大无穷。 “煞风景。” 玉山公主嚼着鸡腿: “表哥,那两位都不对我献殷勤了。” 王久安轻声说: “表妹,我也没对你献殷勤,快点吃。” 第19章 妙手丹青 洪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比如钟陵县。 (注:古钟陵县应该在现在的江西进贤县。) “可否在钟陵县多停留一两日。” 玉山公主难得开口提要求。 李净凡有些不耐。 观察了几日,玉山公主除了读佛书就是舞禅杖,毫无情趣。 他急着回西都金陵。 然而,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要与公主同行,先走一步过于失礼。 而今,玉山公主又提出在钟陵多停留一两日,他心中很烦躁。 “公主,西都的景致无有不美,钟陵景色虽然秀丽,但只不过是凡俗之景,并没有十分出色的名胜。不需要在钟陵停留。” 玉山公主斜着眼瞥了他一下。 “李公子着急,可先行离开,自可以日夜兼程,尽早归家。” 李净凡被挤兑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赔笑: “净凡并不着急,能够随侍公主身边,荣幸之至,只盼着走慢一些呢。只不过体谅圣上的思女之情。” 玉山听了李净凡的话,冷笑。 “你可真孝顺,父皇没有你这个好大儿,真是他的损失,你不妨来给父皇做儿子,反正也姓李。在我们家,给别人做儿子,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李净凡面色极难看。 玉山嘴里没一个脏字,骂得竟然这般难听。 谁能招架得住。 李净凡心想: 此等女子,若非公主,就应该在寺庙终老。 进入钟陵,县令远出郊野,迎接公主的到来。 “哎呀呀,公主殿下远来此地,我等得以见到公主的天颜,真是铭感五内。” 玉山公主露出玩味的神情。 “看我一眼就铭感五内,您的五内这辈子怕是装的东西也太多。” 县令直接哑口无言。 公主不太按常理出牌,言行颇为怪诞。 钟陵是官道进入洪州的必经之地。 所以官驿也很气派。 “公主需要些什么,尽管提,微臣竭尽全力满足。” 玉山公主没说什么,只问: “徐熙先生在吗?” 钟陵县令一阵惊奇: “公主知道徐熙先生?” 玉山公主点头。 “我找他取一幅画。” 宋摩诘病全好了,在车里闷了一路,总算肯出来见见人。 听到玉山打听徐熙先生,宋摩诘不禁问: “徐熙先生是谁?” 玉山公主没理他。 钟陵县令怎么也得给宋齐丘一些面子,就连忙告诉宋摩诘: “徐熙先生是本地最着名的隐士画人,丹青圣手,其画技之高超,世所罕见。” (注:台北故宫博物院有徐熙真迹,特别美。) 宋摩诘撇撇嘴。 县令想必是王婆自夸。 如果真的那么厉害,为什么他不去西都,反而窝在钟陵这么个地方。 玉山公主虽然眼睛不看他,却晓得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贪图富贵,也不是天下所有人都喜欢往都城跑。” 她淡淡地说。 李净凡在一旁嘲笑地看了宋摩诘一眼。 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本来别有用心跟在公主身边,结果接连吃瘪,还不老实。 明知道玉山公主是这个性格,还不赶紧把嘴闭上。 李净凡嘲讽的眼神太明显,宋摩诘看了气不过。 他忽然开口念诗: “钟陵醉别十余春,重见云英掌上身。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李净凡的脸色很难看。 宋摩诘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这首诗是唐末罗隐的诗。 罗隐一生怀才不遇,总是科举落第。 在又一年去科举的路上,途经钟陵县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名叫云英的风尘女子。 十二年之后,罗隐仍然没考中进士,再次落地路过钟陵,他又遇见了云英,仍然是一名歌妓,没人给她赎身。 罗隐感慨之下,写了这首诗。 宋摩诘用它讽刺李净凡。 既然都是被家里打发来巴结公主,做过当驸马的梦,如今幻想破灭,大哥别笑话二哥,俱是不如人而已。 李净凡很恼怒,懒得理他,吃过饭后回自己房间,不再出来。 然而宋摩诘喝了两口茶,打起精神,对玉山说: “小生也想去见识一下这位丹青圣手。” 玉山公主点头: “可随我去,不许多言。” 宋摩诘看了看玉山公主。 人如其名,总是冰冷冷的,玉做的山,冰做的山。 可是他现在忍不住对她感兴趣。 一个舞着大铁棒的女人,还懂什么画? 可笑。 不过县令过来告知玉山公主: “哎呀,不巧,徐熙先生不在,只有徐熙先生的孙子在家,他说会把画亲自送过来。” “不用,我要亲自去徐家一趟。” 县令没想到玉山这么重视。 他只能让手下去给徐家传话。 王久安还是默默无言地陪着玉山。 宋摩诘变乖了,也没什么话。 到了徐家门口,屋舍极其整洁雅致。 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那里。 “祖父去外面寻找作画之灵感,不知公主会莅临此处。公主所求之画作已臻完毕,正置于画室案上,还请公主移步观赏。” 玉山公主好奇地问: “你是哪个?” 少年笑了笑: “小可徐崇勋,乃祖父徐熙的长孙。” 玉山公主微笑一下: “你祖父说了,你们三兄弟都很有灵气。” 走进画室,宋摩诘吃惊地张开了嘴。 他叔叔宋齐丘也花了大力气培养他,虽然不善于绘画,但是在丹青品鉴方面,宋摩诘水平不差。 “竟然有如此妙手,草木花鸟,栩栩如生,仿佛闻之有花香,听之有鸟鸣。” 一瞬间,宋摩诘竟然有些沉醉。 其实,就算不懂画的人,都会觉得画得非常好。 画室案上摆着的画是一幅竹子,竹枝上面站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燕子,竹子旁边有一方石凳,上面放着一串佛珠。 “正是这幅《玉竹栖燕图》,公主请看。” 整幅画虽没点明是什么节气,一看就能感知是春天。 画中没有人,却能让你感觉禅意,仿佛一名僧人才在那里坐禅,刚刚离开。 连燕子都被此处的静谧感染,在竹枝上安然不动。 玉山公主的手指在画面上方拂过 “宫廷里的画师,怎能画出如此境界!” 徐崇勋笑了一下。 祖父说过,天地灵气,意境之美,都在山野林泉和古刹草庐。 高墙之内的亭台楼阁,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玉山公主望着他说: “可是这世上有山野也会有宫墙。你已经见识到了山林之美,想不想见一见天地间其他的事物。” 徐崇勋不知该怎么回答。 玉山公主说: “如果有一天,你想见识富丽堂皇,可以来西都找我。” 第20章 追随公主 徐崇勋却忽然开口: “我现在就可以和公主离开。” 玉山公主有些好奇。 “现在就走,草率了。更何况你祖父不在,我就这么把你带走了,你家里人如何舍得。总要妥当安排一下。” 徐崇勋摇摇头。 “用不着,祖父从来都是兴之所至,起身就走。一念起,身便行。犹犹豫豫,很多事情都耽搁了。” 玉山公主忍不住问: “你随我去西都,你祖父会同意吗?” “公主刚才所言,祖父也说过类似的话。若只见一方天地,不见万物形色,怎么能明白自己真正想描绘的是什么。” 徐熙出身江南名族。 他小时候,唐朝未亡,家境至富。 经历诸多,眼见着大唐摇摇欲坠,江南诸地四分五裂。 自己隐居钟陵,只求避世。 只不过就是躲在钟陵这地方,也知晓外面的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地之主,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 所以徐熙的心境稳在了山林花草之中。 他对繁华不感兴趣。 即便是出行,也是去寻访野逸之趣,或者到寺庙寻求一种清静之美。 不过,他一直鼓励孙子们多出去见见其他世面。 没见识过富贵迷人眼,就一味追求寄情山水,恐怕并不能提升作品的格调。 画家需要多走走多看看。 “祖父知道我跟着公主走了,也不会说什么。他说您是通透之人。” 玉山公主不再说别的。 “那你准备准备,跟我走。只不过可惜,本来想在这多待一两天,求你祖父给我再画一幅小品。以后知晓你祖父的人多了,恐怕一画难求。” 徐崇勋笑笑: “公主求画,谁敢不应,恐怕祖父荣幸至极。” 宋摩诘心里头直痒痒。 那个徐熙不在,否则软磨硬泡也求他给自己画一幅画。 技艺太高超了! 宋摩诘从来没想过,原来在远离都城的地方,还有如此神人。 他偷偷看了下玉山公主。 她竟然懂丹青!! 玉山公主命人把《玉竹栖燕图》收好。 “徐崇勋,如果真的下定决心了,那么我就带你走。我会找人给你祖父传信,其余的你不必操心,衣食住行都由我安排。” 徐崇勋笑着回答: “祖父带着我的两个弟弟在外面乐不思蜀,留我守家。我也守够了,索性跟着公主一走了之。” 玉山公主微哂。 “说的好像本公主把你拐走了一样。” 少年脸色微红了一下。 宋摩诘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 小儿毛都没长齐,是想做公主的入幕之宾吗? 他忍不住张嘴: “你们徐家可擅长画人物?” 徐崇勋不紧不慢回答: “祖父不喜画容像,小可倒是略略画一些仕女图。” 宋摩诘听了之后,促狭地说: “那你以后给公主画圣像,尤其是画她挥舞禅杖的身姿,最好不过。” 徐崇勋不懂宋摩诘话里是什么意思。 玉山公主抬起手,给了宋摩诘一个清脆的耳光。 “今日没带禅杖,就不当头棒喝你了。已经嘱咐过你不要多话,你却不肯听,只能用五指禅让你清醒一下。” 宋摩诘一下子老实。 王久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宋大人没教你,不可卖弄口舌吗?” 宋摩诘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 如果是在西都碰到其他公主,大概他只会礼数周全,绝无差错。 玉山公主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古皇宫都是拜高踩低的地方。 他叔父晓得徐家人是怎么对待杨家人的,落毛凤凰不如鸡。 他自然觉得一个被遗忘在寺庙里面那么多年的公主,不值得被十分礼遇。 宋摩诘知道玉山公主没有其他公主那众星捧月、金尊玉贵的样子。 他只晓得玉山公主是从怀玉山上下来的。 就算理智提醒宋摩诘要对玉山恭敬至极,但是人的心性很容易怠惰,他内心深处未尝瞧得起这位公主,言语上总是不经意冒犯。 玉山公主只觉得好笑。 诸法皆妄见,如梦、如焰、如水中月、如镜中像,以妄想生。 宋摩诘妄见妄想,却不知自己握着的是镜花水月。 一巴掌下去,宋摩诘忽然清醒了。 就算玉山公主把他打死,估计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再怎样,公主就是公主。 宋摩诘低下头,不动声色。 玉山公主懒得理他。 徐崇勋也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 “小可技艺还不够,待磨练几年,一定给公主好好画一幅圣像。” 玉山公主一笑: “无妨,你可以随时画我,以做磨练技艺之用。” 徐崇勋有些羞涩。 祖父告诉过他,怀玉山上的玉山公主,是世间心思最明澈的人。 回到驿馆之后,宋摩诘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和李净凡不同。 宋摩诘已经见识到了玉山公主的很多面。 她无礼冷酷,淡漠无情。 李净凡只是看到玉山舞禅杖,却不晓得玉山杀人! 驿馆有刺客的事情被压下去了。 黄有德对天发誓不会吐露半个字。 李净凡不知道玉山杀人眼睛都不眨。 一晚上杀三个。 宋摩诘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魔鬼怪物一样的女人,却懂得欣赏画作。 那个叫徐熙的画师,确实太出色了,技法精湛,意境又特别美。 她竟然慧眼识珠! 宋摩诘咬紧牙。 而且,玉山还会对着少年巧笑嫣然,说话俏皮又活泼。 她笑起来竟然是美的! 怎么会这样。 宋摩诘只觉得心里头憋闷得很。 公主不是不会对人和气。 她对王久安就很好。 太烦躁了。 这是个什么女人啊! 宋摩诘用被子蒙住脑袋。 快点回西都,那里的女孩子不是这样的。 她们娇柔美丽,举止优雅。 他说的俏皮话能逗得她们笑个不停。 如果他说重话了,惹恼了对方,只会有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 楚楚动人。 才不会动不动给你一巴掌,一脚把你踢翻。 更不会用好几十斤的棒子敲你的脑袋。 快些回西都,离这个女人远一些。 李净凡一整天被柳厨娘伺候得舒舒服服。 不做饭的时候,柳厨娘是按摩师,也是,陪床客。 李净凡最爱她白嫩的胸脯。 “软温新剥鸡头肉,润滑初凝塞上酥。摸着酥,最好还能吃着酥,吃着你身上的酥,最好还能同时享用碗里的酥。下次有机会,我把你做的酥,放在你胸前的酥上面,放在鸡头肉上面,然后尝一尝,会不会更美味。” 柳厨娘脸色潮红。 在欲仙欲死中,她希望能伺候这个男人一辈子。 第21章 新宠之人 玉山公主有些后悔。 “小贝,最近一段时间我好像忘了志平禅师对我说的话。” “什么话?” “我打宋摩诘之前忘了讲佛法。” 小贝想了想: “没事,佛法随时可讲,只要心在,处处是禅。不过打人这种事,错过了就不好打了。” 玉山觉得,小贝这个丫鬟,其实比自己悟性大。 宋摩诘身体已经好了,就不便再坐在马车里。 玉山公主不客气地让徐崇勋去马车里待着。 “崇勋不善骑马。” 李净凡听说公主收了位画师在身边,很是奇怪。 待看到徐崇勋如此年少,又面目清秀,就嗤之以鼻: “原来公主不喜欢我等这种年长色衰的。” 玉山公主瞟了李净凡一眼: “你不年长也色衰。” 李净凡被噎了一下,只得作罢。 他瞧见了宋摩诘,忍不住把气撒在这位身上: “你昨天是跟公主赏画去了,还是接人去了?倒是好脾气,好耐性。你在学王久安吗?” 宋摩诘白了他一眼当没听见。 宋摩诘一边脸有些肿。 玉山没怎么使劲儿,可是照样留下五个手指印。 宋摩诘不想说话,脸疼。 李净凡见宋摩诘不说话,以为他在拿乔。 就仍然不依不饶。 “因为给你叔叔面子,如今你在京城也算公子中的有一号人物,还以为你多有本事,竟然也比不过一个毛孩子。” 宋摩诘终于忍不住: “李公子,你的厨娘忙得很,拿着一份工钱,做着两份活。孔夫子说的对,食色性也。” 李净凡面上十分过不去。 他以为自己睡柳厨娘的事情无人知晓。 每次睡过之后,他会让柳厨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离开。 宋摩诘轻蔑地笑了一下: “你太小看女人,告诉你,柳厨娘有机会一定会让别人知晓你和她有肌肤之亲。” 李净凡阴沉着脸。 不过他不在意。 李净凡觉得柳厨娘很怕他。 其实,只有宋摩诘注意到了李净凡和柳厨娘的偷偷摸摸。 而柳厨娘也好似知道宋摩诘注意到她,与李净凡欢好之后,她路过宋摩诘的房间门口,会故意发出不明所以的呻吟声。 宋摩诘打开房门,露出一条缝。 他把一个小瓶子扔在柳厨娘身上。 “好东西,吃了之后可以让你尽快怀孕。” 宋摩诘低声说。 柳厨娘回道: “他不留在我身体里。” 宋摩诘歪嘴笑了一下。 这个李净凡,倒也有心机,只玩弄,不留种。 他又扔过去一个小瓶子。 “这会让男人意乱情迷。” 柳厨娘谢过了宋摩诘。 她不晓得为什么宋摩诘会帮助她,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姓宋的好像看准了自己。 她决定尝试一下。 想不到收获良多。 宋摩诘就想送李净凡一个大礼。 他明知道李净凡内心根本对玉山公主没兴趣,可是他要把李净凡名声搞臭。 如果说回西都途中他搞大了厨娘的肚子,到时候西都的人都会说,李家没娶到公主做儿媳妇,是因为李净凡不检点。 “谁让这个姓李的总是装出一副出尘公子的模样。” 李净凡的爹李建勋和宋摩诘的叔叔宋齐丘是政敌。 背地互相看不惯。 不过表面还可以。 宋齐丘对李建勋嗤之以鼻。 本来他才是徐知诰的亲信。 而李建勋是徐知询的人。 可是没想到后来徐知询跟徐知诰争权失败了,李建勋摇身一变就成了徐知诰的左膀右臂。 并且,这家伙还恬不知耻地跟在周宗后面,出主意让徐知诰称帝。 “李建勋这个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墙头草当得一等一得好,天下第一不要脸的就是他!” 宋齐丘提起李建勋就恨得牙根痒痒。 宋摩诘不介意给李净凡添点堵,使一些坏。 玉山公主没有空关心这些。 她时不时和王久安聊两句,离开这么多年,她确实需要了解西都的情况。 王久安是有一说一的性格。 “除了宋皇后,父皇后来有没有宠别的女人?” 王久安回答: “现在最受宠爱的,是宁国夫人种时光。去年生了五皇子李景逷,今年又生了盛唐公主李锦玥。” 玉山心想,还真是肚皮不闲着。 不过这个种时光比玫夫人运气好,接连生子,并没有因此去世。 当年她离家的时候,徐知诰已经对女人兴趣减淡,每天沉迷于权势之中。 和夫人死之后,徐知诰暂时对子嗣不太执着。 他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不算太少。 徐知诰的儿子都由乳母好好养着。 徐温告诫过徐知诰,不要让女人完全掌控府里的所有事情。 关于孩子的抚养,除非有特殊情况,乳母必须直接对徐知诰报告。 任何一个孩子出了问题,身边伺候的人都赐死,其家人也不能幸免。 乳母和仆人都视各位公子如至宝,拼上自己性命也不能让小公子出问题。 即便是别人收买,也收买不来。 所以,徐知诰每个儿子都健康长大。 那几年,玉山在王夫人的身边,岁月安稳。 没有人关注也不算坏事。 她跟着王夫人吟诵佛经。 “小玉山,你信佛陀吗?” 王夫人笑着问她。 “我信不信,佛陀在意吗?” 玉山歪着头问王夫人。 夫人叹息: “是啊,信与不信,佛陀就是佛陀。玉山,你很有悟性。” 自己有悟性吗? 玉山不清楚。 她只想修得一个内心自在,别人的关注与否她不想在意。 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难得让她心绪波动。 而锦琇总是心里不舒服,她太希望徐知诰看到自己。 她在玉山这里抱怨不停。 练舞她是最认真的,早早学会了修饰自己的容颜。 可父亲的眼神还是忽略她。 锦环会趁锦琇不在的时候来玉山身边。 不过她是找玉山倾诉的。 倾诉很多,有时候说的都是无意义的废话。 几岁的小姑娘,身边只有乳母,父亲不理睬她,母亲去世了。 徐知诰对锦环的亲哥哥景迁爱若至宝。 却不让景迁和锦环多见面。 徐知诰不想看到锦环,一看到她,就会想起来,玫夫人是因为生女儿去世的。 他会嚎哭,会失态。 小小的锦环心里有太多的懵懂,太多的委屈,不知道跟谁说。 玉山这个姐姐成了最好的听众。 只有玉山不躲着她。 只有玉山不会打断她说话。 虽然,玉山一般也不回应她。 玉山也纳闷,妹妹怎么这么多的想法,小小的脑袋,好多的疑问。 “玉山姐姐,他们说我克母。我真的克母吗?” 第22章 周家公子 玉山向来不爱说话,那一次破天荒为李锦环讲起了故事。 “从前,西方之国有一个叫央觉摩罗的人。 这个人曾经犯了很严重的杀人罪行,大家都痛恨他。 佛陀却点化他,他成为佛陀的弟子。 有一天,他在化缘的时候,碰到一个女人分娩难产。 女人无论如何都生不出来。 看着女人痛苦无比的模样,央觉摩罗终于明白众生皆苦。 他跑到佛陀那里,问怎么才能拯救这个女人。 佛陀说,你去告诉那个女人,自从你在正法中重获新生,就再也没有犯过杀戒。 就用这个功德,换取女人和她孩子平安。 央觉摩罗听了,跑到女人身边。 他说,我自从在正法中获得新生,就再也没有伤害过任何生命。 如此功德,愿换你和你的孩子平安。 女人终于安然无恙生下了孩子。” 锦环听得眼泪汪汪。 为什么母亲生自己的时候,没有一个央觉摩罗一样的圣人帮助她呢? 玉山对锦环说: “女人生孩子就很可能会难产。央觉摩罗可没说女人的孩子克母。他是用了自己的功德救人。女人难产是因为众生皆苦,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算在你的头上?” 锦环听了,扑到她怀里小声哭泣。 那时候锦环才六岁。 玉山也不过七岁。 不久之后,因为一些缘故,锦环终于得到父亲的宠爱。 她装着娇憨的模样,心里想的都是,众人皆苦,没有谁的功德能救得了自己。 “种时光是什么人?” “是个歌伎。” “父皇的品味向来如此。” 玉山嗤笑。 徐知诰不喜欢高门大户的贵女。 当初王夫人问他为什么对玉山如此冷淡。 他却回答玉山生母身份太低微。 可是,他什么时候喜欢过身份高的女人呢? 或者说,都在乱世了,还讲身份,本身就是可笑的事情。 出身这种东西,一钱不值。 玉山一直没问一件事,杨家人去哪里了。 她在山中不问世事,即便如此,也听说了让皇帝驾崩。 让皇帝就是杨溥。 两年前他把皇位让给了徐知诰。 去年,他驾崩了。 “王久安,杨家人现在都去哪里了?” 王久安沉默片刻,回答: “杨氏子孙,多在丹阳。不过圣上在海陵建了永宁宫,已经完工。不多时就要把他们都迁到永宁宫去了。” 永宁宫,永远安宁。 是要给杨家人永远安宁吗? 还是让杨家人不得不永远安宁? 玉山默念,人生处处牢笼。 自己的父皇,估计给杨家人建了一座很华丽很华丽的牢笼。 前方眼看要到洪州了,有人在城郊迎接他们。 “在下中书舍人周彦,是镇南节度使周宗之子,本来应该家父亲自来迎接公主大驾,不过家父偶感风寒,不能远行,特派在下来迎接公主。” 宋摩诘听见对方是周宗的儿子,用鼻孔哼了一声。 李净凡却显得对周彦很热络。 “周大人有心,把周公子派出来迎接公主。” 可是他心里却想: 周宗这老东西,难不成脑子里想的也是把儿子献出来,给公主当丈夫。 可惜啊,周彦还不晓得公主是什么性情。 真是可怜,一堆贵公子,要围着这么一个女人转一路。 周彦看着队伍里面的李净凡、宋摩诘和王久安,心里面也暗暗笑。 真是热闹。 圣上用一个女儿,把这些大臣都搅动起来。 周宗和宋齐丘的不和简直白热化。 周彦看了宋摩诘一眼。 心里暗暗骂: 宋老狗真是不要脸皮,想把侄子捧成驸马,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他也看不惯李净凡。 李家真是既要还要。 李建勋本来就是驸马,他妹妹李建臻还嫁给了宣城王李景达。 竟然还不满足,想把李净凡也变成驸马。 同姓不婚。 李净凡也姓李,李玉山也姓李。 真是为了富贵权势,什么都不顾! 他周家才是最需要娶公主的人。 当前宋齐丘正在得势,而周宗已经被排挤成为镇南节度使。 镇南节度使也驻守洪州,所以周宗和刺史徐玠同在洪州城内。 周宗和徐玠向来关系一般。 明明周宗是拥立徐知诰称帝的大功臣,可是现在处处还得受着徐玠的辖制。 宋齐丘又不肯让周宗回到西都,天天在李昪面前进谗言。 “陛下,周宗是个佞臣,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总是鼓动皇上做危险的决策。这种人,不能把他留在朝堂上!” 李昪知道宋齐丘是心里头嫉恨周宗。 五年前,宋齐丘本来想找机会,效仿三国时期曹丕的亲信大臣华歆,联合文武百官,劝杨溥赶紧把皇位让给徐知诰。 结果周宗见缝插针,妄图把这功劳截胡。 有一天,徐知诰照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 因为有白胡子夹杂在黑胡子里面,徐知诰嫌弃不好看。 他就让侍女用镊子把白胡子一根根夹下来。 可是,怎么夹也夹不完。 这时候正好作为徐知诰属下的周宗,有事汇报。 周宗那时候的官职是都押牙,参与军机。 徐知诰看着周宗感叹: “周宗,现在国泰民安,可是我为什么这么老了?” 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湿润了。 当年,他打马城中,好多小姐会悄悄把荷包扔在他身上。 那时,他,高大,英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如今徐知诰看似什么都有了,可是他也敌不过岁月。 杨渥和徐知训都死在了二十多岁。 他不一样,他顽强地活着。 最终所有的权力都落在他的手里! 可,他老了,老到白胡子怎么也夹不完的程度。 那一刻,徐知诰闭上了眼睛,无力地仰头长叹。 周宗不易察觉地微笑一下。 这时候的徐知诰已经是东海郡王了。 离登顶只差一步。 “王爷,您应该抓紧登基。吴帝杨溥也该到了让位给您的时候。” 周宗上前一步进言。 徐知诰从椅子上直起身子。 “称帝……是啊,只差称帝了……称帝,必须称帝!” 他对周宗说: “你去,到广陵去,去跟吴帝杨溥说,这个位置他坐得够久了。问问他,愿不愿做山阳公。还是想和唐哀帝一样!” 汉献帝刘协禅让后做了山阳公,多活了十几年。 唐哀帝被朱温毒死了。 周宗领命,骑马出发直奔广陵城。 不过,他也知道,徐知诰更重视宋齐丘的意见。 所以他派人给宋齐丘传了一个话。 周宗以为,宋齐丘会顺水推舟,也给杨浦进言。 谁知宋齐丘勃然大怒: “周宗!!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抢我的功劳!!这个小人,这个四处钻营的小人!!” 第23章 意有所指 周彦对玉山公主殷勤地说道: “寿王和宣城王已经到达洪州,他们亲自来迎接公主了。” 寿王和宣城王? 玉山有些恍惚。 王久安开口: “皇子李景遂和皇子李景达。” 周彦忽然窘迫,他忘了,玉山公主一直在寺庙,并不知道皇子的封号。 各位公主的封号,还是永兴公主锦琅写信告诉玉山的。 吴帝退位之后,锦琅开始给玉山写信。 信里面絮絮叨叨。 有时候连写了好几页,也不知所云。 让玉山想起从前。 锦琇喜欢找她抱怨,锦环找她念叨。 后来李景迁偶尔也会找她,东拉西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再后来是景遂。 等到景达长大一点儿,虽然找她的时间不多,也会有那么几次,跑到她这里,学着兄长一般叨叨咕咕。 最有意思的是,他们还不一起来。 像是商量好的,这个走了那个来。 玉山很烦。 甚至对他们的语气也不好。 可是,就像有什么魔力,所有人还是喜欢来玉山身边自顾自说话。 府里面没有娘的孩子太多。 只有宋福金生的孩子不喜欢找玉山聊天。 宋福金把徐景通宝贝得紧,连一饮一食都必须亲自经手。 锦琅是最受宠的女儿。 她璀璨明亮,和玉山的冷淡沉静对比鲜明。 锦琅那时候对玉山非常看不顺眼。 “你一天天的都不会笑吗?爹爹如日中天,你为何一脸衰相。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当尼姑呢!” 锦琅并不是要欺负玉山,只是单纯地看不过眼。 在广陵,徐知诰可以说一手遮天。 后来徐温去世了,徐知诰更是取代了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锦琅一直被众星捧月。 她享受这种感觉。 她觉得托爹爹的福,徐家的女儿都成了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 可是府里偏偏有一个玉山。 好像围绕着徐知诰所有的热闹所有的繁华,都和她这个女儿无关一般。 “你怎么这么一张死人脸,瞧瞧你这副尊容,真是丧气!我们徐家是吴国第一,你打起精神,像个样子!” 与其说是想欺负玉山,不如说她恨铁不成钢。 徐家的女儿是吴国贵女的巅峰。 她不懂玉山怎么会如此死气沉沉。 多年之后,她从太子妃变成了公主,太子变成驸马。 在丈夫又一次烂醉如泥后,她开始给玉山写信。 “曾于云端行走,忽入人间地狱。玉山姐姐,你当年是否就已经知晓后来事。你看透了无常,我却看不透。愚不可及!你是否笑话我?” 玉山不知如何给她回信。 信还是一封接一封地写来。 这回,是锦琅需要对她倾诉了。 “景遂和景达来做什么,就为了来接我吗?” 玉山公主问周彦。 “当然是来亲迎公主回西都。公主和两位王爷的姐弟之情让人羡慕。” 玉山没有接话。 他们两个人,和自己有很深的姐弟之情吗? 当初离开徐府去怀玉山的时候,徐知诰让家里人不要相送。 可以说,玉山走得悄无声息。 启程的时间都在天未亮之际。 然而景遂和景达还是偷着爬起来送了她一下。 景达年纪小,哈气连天的。 景遂说: “玉山姐姐,我长大了,会接你回来。” 玉山公主摇摇头。 从这个家门走出去,她根本不想回来。 “公主,洪州刺史和两位王爷,将会在城门口迎接您,小人只不过是先导官而已。” 周彦笑嘻嘻地说着。 他等着玉山公主流泪。 然后感动地说: “想不到两个弟弟如此念着我。” 玉山公主平静无波。 当年徐知诰似乎特别宠宋福金,也很重视徐景通,也就是李璟。 大概没有人会不重视长子。 可是遇到好事,第一个受夸奖的一定是景迁。 再然后是景遂。 接着是年龄还小的景达。 最后,才是徐景通。 他是长子,宋福金又长年掌家,位同正夫人。 外人看来他就是继承人。 不过,有景迁在,父亲的目光永远最先落在景迁身上。 徐景通似乎从不恼怒,从不在乎。 他对景迁特别亲厚。 “景迁的才能,远远胜过我。” 徐景通逢人就如此说。 大约在玉山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一天,景迁跑去找玉山: “今天夫子又同我讲了《二子乘舟》。说我应当同公子寿一般。” 玉山公主抬起头: “你喜欢这个老师吗?不喜欢就换掉,跟父亲说一声,他会满足你。” 景迁不语。 他走了之后,景遂领着小景达过来。 “景迁的新老师又去徐知诰那里告状了,说景迁不肯专心听讲。” 玉山公主叹气。 她拿蜜供给两个弟弟吃。 过几天,徐知诰例行公事来王夫人这里坐坐。 玉山公主在那里大声背: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徐知诰不耐烦。 “你不是一天天就念佛经吗,背这个做什么!” 玉山回答: “是景迁的老师一遍遍让景迁背这个,我想,景迁的老师是名儒,背这个自然是大有好处。” 徐知诰皱了皱眉。 没多久,景迁的老师换人了。 景遂拉着景达来找玉山: “姐姐,我们还想吃蜜供。” 玉山又他们拿了好多。 这是一种供佛的食物。 王夫人经常准备着出门供佛用。 裹着蜂蜜的面果子,甜得发腻。 “吃多了会牙疼。” “那姐姐还给我们这么多。” “看看你们是否能抵御世间诱惑。” “我们还是小孩子呀。” 小孩子? 徐家的孩子都早熟。 景迁、景遂和景达学会了抱团取暖。 所以他们巧妙地让玉山带话。 景迁的新老师是宋福金命人找的,非常有名气。 徐知诰觉得她很贤惠。 可是这个老师故意让景迁不停背《二子乘舟》,如果景迁厌烦,他就去徐知诰那里说景迁不爱读书。 还命人传播出去,景迁不喜欢《二子乘舟》这首诗。 二子乘舟,《诗经》中的一首,是说卫宣公喜欢宣姜生的两个儿子,想把大儿子卫公子汲杀了,为这两个小儿子铺路。 卫公子寿听说这件事,不想哥哥死于非命,就半路拦截公子汲,想灌醉对方,自己代替哥哥去赴死。 最后公子汲追上弟弟,死在了弟弟身旁。 本来是挺感人的一首诗。 不过让景迁反复背这首诗,简直是别有用心。 徐知诰心里也不舒服。 难道徐景通是公子汲吗? 自己要把大儿子杀了? 第24章 夫妻同心 不过是后宅的一些手段。 女人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无所不用其极。 宋福金买通景迁的老师敲打景迁,也不算太恶毒。 不过徐知诰有些烦躁。 事情可大可小。 可是如果万一传扬出去,变成徐家兄弟不和,大家没准会说,是他徐知诰处事不公,因为偏心,造成兄弟不睦。 女人,真是心胸狭隘。 自己不是糊涂的卫宣公。 徐景通也不是可怜的卫公子汲。 他也对徐景通寄予厚望。 可是,曾经有一个道士偷着告诉他,景迁的面相贵不可言。 徐知诰上了心,问道: “有多贵。” 道士神秘一笑: “九五至尊。” 徐知诰大喜过望。 他儿子能当九五至尊,那就说明他自己也是九五至尊。 真是太好了。 景迁是贵人,说明自己的所作所为顺承天意。 就是有一天夺了杨家的江山,那也是天意如此! 所以,他忍不住对景迁的偏爱。 景遂和景达长得又那么像自己。 这三个儿子都没了娘。 当爹的多疼一些,天经地义。 徐知诰对宋福金说: “你要识大体,当初我看中你,就是因为你识大体。” 宋福金从此不再参与自己儿子之外、其他公子的教育之事。 徐知诰感叹,徐府里面,最识大体的,还是王夫人。 宋福金哪里都好,只不过在大气稳重上,还是输王夫人很多。 正夫人王氏,看着每天吃斋念佛的,实际上在关键时刻,能助徐知诰化险为夷。 徐知诰忍不住回忆起来—— 在玉山八岁的那年,徐温重病缠身。 在死之前,他还是觉得应该把权力交给自己的亲生儿子。 人都是有私心的,骨肉就是骨肉。 这么多年,为了架空吴王,徐温一直在经营升州,然后把升州改名为金陵。 大名鼎鼎的六朝古都金陵,在唐朝的时候被称为升州,如今又被徐温改回本名。 吴国的都城是广陵,也就是扬州。 徐温一直想在金陵称帝。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 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 这是谢朓的《入朝曲》,讲述了金陵的繁华和昌盛。 徐温想,如果能在这里称帝,可含笑九泉。 后来,金陵成了西都,是南唐的都城。 李昪也觉得自己养父选的位置很好。 重病之际,自觉不久于人世,徐温把徐知询召唤到自己身边。 “我儿,父亲现在恐怕病入膏肓,你现在去广陵劝说吴王杨溥称帝,之后命令徐知诰过来见为父,等他到了金陵,就杀死他!” 这个主意,是徐玠给徐温出的。 因为心里头记恨着徐知诰把自己的官职拿掉这件事,徐玠一直撺掇徐温杀徐知诰。 “温公,如果不杀徐知诰,徐家未来就和杨家一样了。” 徐玠在徐温耳边嘀咕着。 徐温犹犹豫豫。 徐温经营金陵的时候,怕广陵的杨家人不消停,一直让徐知诰镇守广陵。 徐知诰手里面可是实打实地有兵有马,在广陵还有人心。 徐温一直很喜欢这个养子。 李氏也疼爱这个养子。 “你不能杀知诰。收养知诰后,你才有了后面的几个儿子,杀了知诰,上天会给咱们报应的!” 徐温对李氏的话颇有些赞同。 徐知训死之后,他去智禅寺问里面的方丈: “知训死了,是不是因为我杀了杨渥,遭了报应?” 方丈只回答: “一饮一啄,都是因果。” 确实有人说,徐知诰有福气,所以徐温收养徐知诰后,才生了许多儿子。 如果轻易把徐知诰杀了,其他儿子会不会像当年的徐知训一样,横死! 可是徐玠不停地抹黑徐知诰。 “您的养子是有狼子野心的,如果不杀了他,徐知询早晚死在他手里!” 另一个谋士严可求也劝徐温: “江山社稷,不能交到养子手上。李克用就是前车之鉴!” 提到李克用,徐温顿时一激灵。 李克用有十三个养子,称作十三太保。 这些养子确实厉害,李克用的后唐江山,可以说是依靠养子打下来的。 但是,就在去年,他最信任的养子李嗣源却背叛了他。 李克用最后死相极惨。 一想到这里,徐温决定,在死之前,他要杀掉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为亲生儿子铺路。 徐知询早就看不惯徐知诰了,别人总是拿他和徐知诰做比较。 甚至有人说: “真子如何,假子如何,能者居上,庸者居下。” 如今父亲终于决定杀了徐知诰,太符合他的心意。 “徐知诰,你该死!!” 徐知询在动身去广陵的路上周身充满兴奋。 徐知诰听说徐知询马上要来到广陵城,十分恐慌。 “如果他非得让我去金陵送父亲最后一程,那么我就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一定凶多吉少了。” 徐知诰对王夫人感叹。 在生死关头,他还是选择和结发妻子吐露心事。 他才在王夫人的帮助下躲过一劫。 徐温刚刚生病的时候,病势还不沉重的时候,在徐玠的挑唆下,就想过杀徐知诰了,不过被徐知诰躲了过去。 过程看似平静,实则惊心动魄。 徐温传令徐知诰到金陵侍疾。 徐知诰不敢去。 “如果我去了,父亲会不会借机杀了我?” 他犹豫不决,不敢动身。 王夫人握住他的手: “夫君,如果你不去侍疾,恐怕父亲会更猜忌你。你也成了不忠不孝的人,到时候怎么让天下人心服呢?臣妾陪您走一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果我们夫妻能够照顾得父亲病势顿消,他会念着你的好处的。” 徐知诰终于平静下来。 他承认王夫人说的有道理。 “我妻,关键时刻,还是你能和我同生共死。” 王氏笑了笑。 她悄悄派人给灵音师太写信,如果她在金陵超过一个月未回广陵,请师太务必把玉山接到定文寺去。 师太接到信就动身,在广陵城智禅寺挂单,等待徐知诰夫妻的消息。 王夫人和徐知诰到达金陵之后,每天衣不解带伺候徐温。 徐温的正夫人李氏热泪盈眶。 “我就说他们夫妻的这份孝心,谁都比不上。知诰是好孩子!” 有人劝徐知询趁徐知诰现在身边人手不多,应该把他暗杀掉。 可是徐知询犹豫不决。 他是个读了很多圣贤书的人。 “徐知诰是来给父亲侍疾的,照顾父亲无微不至,这时候我杀他,名不正言不顺啊!再说,杀不杀他,必须由父亲决定。” 第25章 气运之子 徐温有一天半夜迷迷糊糊中想喝水。 一杯不凉不热的温蜂蜜水端到嘴边。 十分甘甜美味。 “是谁在我床前啊?” “儿子知诰在呢。” “还有谁啊?” “媳妇王氏也在。” 徐温睁开眼睛,发现给他喂蜂蜜水的正是王氏。 “好儿子好媳妇啊!” 徐温忽然心里有些愧疚。 大半夜的,连徐知询都去睡了,他们夫妻还在。 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儿子太猜忌了。 徐知询的亲生母亲白夫人也给徐知诰说好话。 “知诰是个仁义的孩子,现在外面都传扬,徐太师想扶持自己的孩子,要把知诰赶到偏僻地方去。可是知诰从来不把这些传言当回事,他们两口子真的很孝心。” 徐知询不满意。 “母亲,您为什么替徐知诰说话?” 白夫人摇头: “孩子,你父亲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现在杀了徐知诰,万一他好转过来,而你又并不能马上接手徐知诰的人马和差事,他一定会后悔。手下的人,也不会服你。” 白夫人特别了解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 但凡他的能耐再大一点儿,徐温对徐知诰的态度也不会那么暧昧。 要么杀了,要么收服。 杀了,徐知询接手一切。 收服,徐知诰成为徐知询的一条好狗。 结果两样都难。 徐知询接手不了徐知诰的摊子。 更没本事收徐知诰当狗。 徐温又怕有人不服徐家,还得靠徐知诰帮着顶门立户。 过了几天,徐温感觉身体似乎好了不少。 “我儿,你还是回广陵去,你不在那里守着,为父不放心。” 有一些杨行密身边的旧人,看自己生病了,最近蠢蠢欲动。 徐温觉得,这时候让杨家人东山再起,得不偿失。 必须让徐知诰赶紧回广陵。 自己的身体好像要康复了,为了能够顺利登基,一定要稳住广陵不乱。 徐知诰得到命令,马上带着王夫人回到广陵。 刚好过去了一个月。 回到府里面,徐知诰抹着脸上的汗珠: “好夫人,这回多亏了夫人的机智稳健。” 王夫人淡淡笑了笑。 不一会儿,宋福金带着满脸楚楚动人的激动之色走了过来。 “夫君,您终于回来了,我日思夜想,日盼夜盼,每天悬着心,您可算回来了!您要是不回来,让我和儿子女儿怎么办,夫君!” 徐知诰被她的样子打动。 “福儿别怕,我没有事,不会轻易撇下你们的。” 王夫人但笑不语。 徐知诰好久没有放松一下了,在金陵的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 当晚,他在宋福金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乐趣。 王夫人搂着玉山说话: “怕不怕我不再回来?” “怕,也不怕,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 “玉山,你天生神力,不可浪费,我明天让灵音师太来府里面讲经,顺便传授你一些功法。” 第二天灵音师太来到徐知诰府上,说给王夫人讲经。 徐知诰命人好生招待。 “既然是夫人请来的比丘尼,谁也不许怠慢。” 宋福金笑着说: “夫人虔诚,在夫人心里面,佛祖是第一位的。” 徐知诰听了之后,没说什么,表情却不悦。 王夫人似乎总是那么波澜不惊,她的眼中有宽和有悲悯,却好像并没有自己这个丈夫。 不像宋福金,她的眼波流转里面,都是自己的影子。 徐知诰握握宋福金的手。 灵音师太在徐府住了一段时间,初步传授了玉山一些呼吸吐纳的练功之法,还有狮子吼的基本要领。 “玉山,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这些吗?” “既然教我,自然有教我的道理。” 玉山表情平静。 灵音师太用手指敲敲玉山的脑门。 “你这小人,过份通透,罢了,你好好修炼,过一段时间我再来教导你。” 灵音师太刚走,就传来徐温病重的消息。 紧接着,传来不好的消息,徐知询要来广陵。 来者不善。 徐知诰惶惶不可终日。 而徐知询一想到能把徐知诰召回金陵拿下并杀掉,忽然有种嗜血的冲动。 听说广陵的杨家人都怕徐知诰,哼,这个仗势欺人的败类。 等到吴王杨溥称帝,就把徐知诰一家灭门! 可是命运有时候很无常。 徐知询前脚迈进广陵城,后脚传来了徐温的死讯。 徐知询不得不启程离开,回金陵给亲爹办丧事。 李昪要高兴疯了。 “所有的运气都在我这里,天助我,天助我!!!” 王夫人一粒一粒拨弄手里的佛珠。 “夫君,你无论如何不可出广陵,只说父亲生前殷切嘱托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生镇守广陵之地,值此时局不稳之时,你不能轻易离开王都,以免发生动荡。” 徐知诰不禁对王夫人佩服起来。 自己身边的谋士给出的建议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诵经念佛的王夫人,竟然胸中有丘壑。 徐知诰龟缩在广陵城里一步不出来。 徐温身边的谋臣严可求措辞严厉地写了一封信,让徐知诰到金陵奔丧。 “养育之恩为重,三生报答为轻,徐知诰,你深受徐家重恩,却不来斩衰服丧,是什么意思?” 徐知诰派人到金陵答复: “我家主人在广陵听闻父亲去世,哭得眼流血泪,倒地不起,口吐鲜血,已经不能出家门了。即便是这个样子,他还是斩衰服丧,不吃不喝,彻夜痛哭。无论来不来金陵,徐公知诰的孝心苍天可见。” 严可求听完之后,忍不住骂: “真是巧言令色,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 来人听严可求骂得这么难听,却笑而不语。 等到没人的时候,徐知诰的手下悄悄对严可求说: “我家主人还有一封信给严大人。” 严可求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屑地接过信件。 信里面说着,想和严可求当亲家,永结秦晋之好。 他要把三女儿徐锦环许配给严可求的儿子。 徐锦环才刚刚七岁。 严可求的儿子已经十五岁。 严可求面对这个提议,却忽然心平气和。 他确实忠于徐温。 问题是,徐温已经死了。 自己总得想一想以后的出路。 和徐知诰结亲,倒是不错的主意。 并且,他知道这个三小姐,是徐知诰最喜欢的儿子徐景迁的妹妹。 徐知诰虽然对宋福金很好,可是终究心里头没忘记过玫夫人。 他对徐景迁爱若珍宝。 严可求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 说实在的,徐知询的才能确实平庸,并且很糊涂,嘴里一直嚷嚷着忠于杨家之类。 笑话,杨家那群软蛋,不取而代之,留着忠于他们,傻子才这么做呢! 第26章 蒙混过关 说实话,在严可求眼睛里,徐知询也不比他那个早死的哥哥好到哪里去。 徐知训是骄横,徐知询迂腐。 “唉,温公雄才大略,不比当年的吴王杨行密差,怎么儿子也都不成才呢。” 徐温还有几个儿子,不过论资质,不提也罢。 严可求心里面忖度—— 如果最后徐温的儿子都成不了大事,而徐知诰能够完成徐温的遗愿,有一天取代杨家的位置,那他的女儿就是公主。 自己的儿子妥妥就是驸马啊! 不愁没有荣华富贵,也不愁没人罩着。 严可求默然不语。 半晌,他对传信的人说: “犬子无才无德,委屈三小姐了。” 传信的人把话告诉徐知诰,他微微一笑。 严老狐狸,终于被他拿下了! 严可求不再出声,徐知询决定自己想办法逼徐知诰从广陵城出来! 徐知诰在金陵也留了亲信,毕竟,金陵的一举一动徐知诰需要时时知晓。 当时,这个留在金陵的亲信就是周宗。 他当然是个滑头。 徐知询一贯瞧不上他,一脸笑嘻嘻,不是好东西的家伙。 在徐温面前,这个周宗从来都是巧舌如簧。 “二公子对温公最是孝顺,他可是您最应该信任的人。” 由于周宗的四处宣扬,金陵人似乎都知道了,徐知诰又老实又有孝心,比徐温的亲生儿子都强。 “这个周宗,他不是很能说嘛,让他把他主子叫到金陵来!” 徐知询打发人把周宗唤过来: “周宗,你主子不是最孝顺吗?为什么不来金陵奔丧,你觉得这像话吗?我们徐家养了他,否则,他死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去,回去把你主子叫过来,否则我就和全金陵的人说,徐知诰不忠不孝!” 周宗扑通跪下: “四公子,您不是不知道,这功夫广陵要是离开人了,很容易被人钻空子啊。二公子这是为了徐家守住广陵呢,若离开之后出了事情,怎么办?” 徐知询哼了一声。 “哎呦,我哥哥真是辛苦了,那好,你去告诉徐知诰,他又忙又操劳,不用过来奔丧了!” 徐知询自以为这么说,是将了周宗一军。 谁知道周宗跪在地上邦邦邦地磕头。 “多谢四公子体恤二公子的不得已,多谢四公子牢记温公遗训。真是兄友弟恭!既然您也认为二公子应该好好镇守广陵,那么他确实不用来金陵了。” 徐知询气得眼睛发红。 “对对对,他徐知诰,不用来了,不用来了!!” 吼得声音特别大,来来往往的人都听到了。 周宗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 “那请四公子亲自给二公子写个手札,告诉他不用来了。” 徐知询指着周宗的鼻子说: “我还给他亲自写个手札?!!好嘛,还要我亲自写,没有纸没有笔!!” 周宗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了纸和笔: “哪敢劳烦您预备,小人都准备好了。” 徐知询呲着牙,说不出话。 他拿起纸笔写道,兄长在广陵服丧即可,多事之秋,就不用亲自过来。 写完甩给周宗: “拿给你家主子,让他不用来了!” 周宗抹抹眼睛: “二公子知道您如此体恤他,定然十分感动。” 徐知询使劲挥手: “赶紧走,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周宗马上离开了,并且直接命人快马加鞭把这个手札给徐知诰送了过去。 周宗自言自语: “哎呀,幸亏徐知询是个迂腐的呆子,发脾气也是呆气横生,看着厉害,实际上拉不下脸来。厚着脸皮一激他,就把手札写了。这要是徐知训还活着,反而不好对付,那位估计会差遣几个人到广陵硬把徐知诰拽过来。徐知询啊徐知询,你还是太嫩了!” 徐知诰得到了手札,仰天大笑。 “我这个弟弟啊,他要是我亲弟弟就好了。真是傻得可爱!” 终于解决了去金陵奔丧的问题,徐知诰决定把锦环的亲事告诉众人。 王夫人只是一声叹息。 “这么早就把锦环的终身定下来。” 徐知诰挥挥手: “严可求不是一般人,以后我还要用他呢,这人可比宋齐丘还厉害。” 宋福金听说后,面露惊喜: “哎呀,大人真是慈父,锦环若是知道父亲心里头如此惦记自己,不知会多高兴呢!” 徐知诰听了,心头热潮涌动。 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多不容易啊。 “来人,带锦环来见我,她有了一个好夫婿,也该告诉她一声。” 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想要见见这个女儿。 当乳母带锦环过来之后,尘封的记忆像一把锋利的刀,又刺穿了他的胸口。 锦环太像玫夫人了。 她年龄还小,但一颦一笑之间都是母亲的影子。 “你,长得和你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说罢,徐知诰捂着脸哭起来。 宋福金脸色不好看。 可依旧恭维着: “锦环,你父亲为你找了一个好夫婿,姐妹里面,你最先有了归宿。父亲最爱你了!” 小小的锦环,才不过七岁罢了,拜倒在地上: “环儿愿听从爹爹的一切安排。” 徐知诰一招手,锦环扑进他的怀里。 从此之后,锦环变成了比锦琅更得宠的存在。 锦琇不满意。 “莫名其妙地锦环就定下了一个好夫婿,严可求严大人可是宰相。锦环连娘都没有,父亲好几年不搭理她,忽然她还得势了……” 她嘟嘟囔囔地跑来找玉山抱怨。 整个府里面,没人听她讲这些没用的。 他娘赵兮儿又怀孕了。 天天祈祷自己怀的是男胎。 宋福金虽然温柔,每天管家到底疲惫。 而且,前一段时间,徐知诰的脾气很差。 因为不知徐温的病情到底会怎样,在他死之前还会不会突然把自己召唤到金陵去,徐知诰精神紧绷绷地。 每天脖子上架着一把刀的感觉。 他喝了酒就要发脾气,就连宋福金有时候都不想触他的霉头。 赵兮儿却来了个富贵险中求。 那天晚上,徐知诰喝完酒之后摔了酒杯和酒壶,又把盘子都扔到院子里。 之后他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没人敢过去伺候。 然而赵兮儿敢,还为他宽衣解带。 徐知诰睁开血红的眼睛。 “你来干什么?” “老爷醉了,躺在地上不舒服,奴家给您松了衣服,扶去床上睡。” 徐知诰捏住她的下巴。 “你还不算太老,还是那么漂亮。” 这一晚上过后,赵兮儿又怀孕了。 第27章 大雨欲来 徐玠陪着李景遂和李景达在洪州城门口,等着玉山公主的车驾。 天气不好,零星有雨。 “这雨下得不爽利,这么厚的云,雨滴却淅淅沥沥。” 玉山看着天空。 王久安也抬头。 “嗯,很闷。” 周彦打马过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是大雨的前兆,公主还是行程快些,免得……” 玉山公主叫来刘内侍: “走快些,否则一堆人淋雨,着实不好看。” 刘内侍低头: “谨遵公主之命,只是会颠簸一些,望公主海涵。” “无妨。” 马车开始全速前进。 在摇摇晃晃中,玉山看到了越来越近的城门。 “玉山姐姐的车驾好像走得特别快。” 李景达抬头看了一眼。 李景遂望天: “是怕下雨。” 车马刚到城门,天上忽然响了一阵雷声。 本来准备好的,姐弟之间泪眼汪汪,握手倾诉思念之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景遂、景达,赶紧入城,去州署衙门,有话慢慢再说!” 玉山一声呵令,李景遂和李景达看了徐玠一眼,加上陪同来的官员,所有人一起转身,往城里面撤。 进入州署衙门,刚刚安置好,倾盆大雨轰隆而下。 仿佛天漏水一般。 玉山公主十分平静。 她走到景遂面前: “长大了,很高壮。” 李景遂面对姐姐,张张嘴,却不晓得说什么。 多年未见,再见面,也没有那么多话可说。 本来准备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要在城门口,当着洪州百官的面,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抹抹眼泪,姐弟互相执手。 百官跟着一起哽咽。 好感人的场面。 一场大雨来了,在玉山雷厉风行地指挥下,观众散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滑稽。 一时间,景遂却忘了说什么。 自从成为了皇子,似乎就活在了一板一眼当中。 没有假模假式的套路在,好像无法从嘴里组合出适当的言辞。 面对六年没见面的姐姐,他真的不晓得说什么好。 眼眶也是干的,并没有泪。 倒是景达,他还是个少年。 少年的活泼明朗打破了沉闷。 “玉山姐姐,这一路很辛苦。你们一定路过贵溪,有没有去龙虎山?” 景遂一脸尴尬。 龙虎山是道教道场。 玉山一直在定文寺修行。 “景达,玉山姐姐是修佛的,龙虎山是道爷的地方。” 景遂真是无奈,景达从来嘻嘻哈哈,十几岁了也没有正形。 “自古佛道是一家嘛。而且齐王哥哥不是说……” “景达!” 景遂不得不喝止住这个弟弟。 玉山公主忍不住问: “齐王?” 她不晓得齐王是谁。 “齐王,就是李璟。” 玉山公主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不是太子?” 在场的人都沉默。 所有人都认为李昪当皇帝之后,李璟就该被立为太子。 可是现在他只是齐王。 玉山公主纳闷,宋福金都是皇后了,立长立嫡,李璟就应该是太子。 景遂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彦走过来,笑眯眯地说: “公主,家父镇南节度使周宗,深切希望能面见公主,不知……” 玉山公主听了,当即表示: “周大人劳苦功高,本宫自应礼遇。” 刺史徐玠在一旁翻白眼。 现在大家都在州署衙门里面安置,因为天降大雨诚惶诚恐,就他周宗能见缝插针。 州署衙门,老百姓通常叫刺史府。 因为是刺史待的地方。 本来定下来,先在城门举行盛大的仪式迎接公主,然后在州署衙门摆宴席,为公主接风。 奈何天公不作美。 一切太仓促了,州衙的厨师还没把宴席预备妥当,一堆人就呼呼啦啦地就来到衙门里面安置。 这功夫兵荒马乱,徐玠指挥人忙得团团转。 刚把王爷和公主安顿好,又去安顿周宗这样的官员。 虽说朝廷这两年限制节度使的势力。 节度使可不是从前的节度使了。 但是,那也是节度使啊。 这车轱辘话说半天,说白了就是目前周宗比徐玠官大。 不过,你官再大,在人家刺史府上,也应该收敛一下。 奈何周宗的脸皮向来不一般,他就是要在其他人应接不暇的时候,跟公主面谈。 宋摩诘嗤笑: “哼,他们周家人是怎么修炼出来的,脸皮好似黄铜做的!” 李净凡在一旁拨火: “人家的脸皮就是本事,靠这个吃饭,你叔叔那么厉害,视周节度使为眼中钉,不是也奈何不了人家吗?” 周彦像是听不到。 他抬手指引玉山公主去见周宗。 州署衙门的正厅用来安置公主和两位王爷。 正厅旁边的侧堂,是宋摩诘他们休息的地方。 正厅后面的还有二堂,原本是留给刺史办公之余小憩的地方,现在周宗正在里边。 让公主亲自来见周宗,颇为失礼。 周宗这么圆滑的人,本来不应该如此行事。 可是今天他决定趁乱倚老卖老一把。 “公主,老臣实在唐突,不过实在有话要和公主秉明。” 周宗跪在地上,低声说道。 周彦也跟着跪在了公主后面。 玉山公主并没有上前扶起周宗,她只是冷冷地说: “我离家多年,在父皇面前说不上话。” 周彦有些吃惊。 玉山公主足够敏锐。 周宗确实希望玉山公主回西都后能够在李昪身边进言。 “今时不同往日,公主如今是护国公主,在陛下心中与众不同。” 玉山公主淡淡地说: “我就是个公主而已。” “女儿和父亲更加贴心。” “父皇的女儿多着呢!” “玉山公主,除了您,别人恐怕不方便开口。” 永兴公主以泪洗面。 太和公主郁郁寡欢。 兴国公主沉迷道术。 建昌公主尚且年幼。 盛唐公主不满一岁。 玉山公主自嘲地一笑。 “我就是一匹死马,被拉过来当活马。” 她定定地看向周彦: “有什么需要我对父皇说的?” 周彦看了一眼父亲。 周宗抬起头看了一眼儿子。 周彦爬到公主脚边说了一句: “恕臣冒昧。” 他站起来伏在公主耳边: “陛下想立景遂为太子。” 玉山公主闭上了眼睛。 荒唐!! 她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 “本宫知晓。” 她转身。 周彦赶紧帮她打开门。 门外的侍从打开雨伞。 玉山公主立在雨幕里面。 “周大人辛苦。” 她留下一句话,就离开。 “父亲,公主会帮我们吗?” “会,她可是个王夫人教养出来的。” 第28章 雨夜杀人 玉山并没有马上回到正厅。 她在雨幕里面站了好久。 景达跑过来找她。 “玉山姐姐,你喜欢雨吗?我不喜欢,虽然我小名叫雨师。” “你出生的时候,雨就这么大。” “我知道,所以不喜欢。” “为什么?” “下不下雨,跟我有什么关系。” 景达闷闷地说着。 他出生时,普降甘霖,解了徐家的危机,也解了父亲的危机。 “当祥瑞不好吗?” “我要真的是祥瑞,我的娘亲还会死吗?” 玉山公主看了一下景达。 少年的眼眸干净明澈,藏不住一丝淡淡的忧伤。 玉山抬头。 李家的男人太早熟了。 他们的父皇不到十岁在寺庙当小沙弥的时候,就会择木而栖。 到了杨行密身边,马上学会审时度势。 在徐家无师自通地韬光养晦。 他的儿子们,也许在文治武功上不如他,却都早早学会了面对人世间的复杂。 王久安也走了出来。 “公主,刺史在后院会客厅备好宴席,寿王已经去为公主安排,末将来接公主过去。” 景达露出开心的笑容: “哎呀,我们快去,玉山姐姐,我都饿了。” 玉山看着弟弟看似开朗的脸,微微点了一下头。 “徐崇勋在哪里?” “他已经过去候着。” 玉山公主晓得,徐玠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王久安他们都是权贵子弟,能得到妥善照顾。 徐崇勋白身一个。 恐怕不会有人看顾他。 既然自己把人带走了,就要照顾好。 会客厅已经被布置得富丽堂皇。 有些格格不入地是,墙上挂了不少王维、钱起、常建的诗。 这些诗人,都推崇隐逸避世,他们的诗挂在这种地方,说不出的不和谐。 大家都恭敬地站在那里,等着玉山公主落座。 玉山公主默默地坐在主座上。 旁边分别是景遂和景达。 徐玠和周宗坐在紧下首的位置。 徐玠端着酒杯不住地说着恭维话。 说着说着,外面又有雷轰隆一声砸下来。 徐玠激灵了一下,说不下去,只能尴尬地笑笑。 雨下得更大了。 “暴雨逐惊雷,从风忽骤来。 浪驱三岛至,江拆二仪开。” 李净凡念了四句诗,算是把尴尬的局面给模糊过去。 徐玠赶紧就驴下坡: “哎呀,李公子好才情。” 李净凡莞尔一笑。 宋摩诘斜睨了李净凡一下,真是个会背诗的才子。 王久安静静吃着菜。 徐崇勋对墙上的字画颇为感兴趣。 有的诗文不仅仅是书法,还配有画。 玉山公主忍不住问他: “崇勋,你喜欢哪一幅?” “独坐幽篁那一幅,字也好,画也很好。” 徐玠抬眼看了一下徐崇勋,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毛头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崇勋是江南布衣徐熙的孙子。” 徐玠听了频频点头: “原来是徐熙家的公子,怪不得。” 其实他根本不晓得徐熙是谁。 只不过见公主对徐崇勋不一般,他就跟着夸赞。 玉山公主也清楚这一点。 她没拆穿。 这顿饭,所有人吃得心不在焉。 镇南节度使周宗也收起了巧舌,在宴席上很少说话。 只有玉山和王久安的饭量一如既往地好。 似乎没什么能影响他们俩吃东西。 别人面前的饭菜不过是略微动了动。 他们俩一扫而空。 虽然如今不少宴会流行合桌而食。 不过正式宴会依旧分餐。 本来徐玠还准备了一些歌舞。 然而看着王爷们兴致缺缺的样子,只得作罢。 李景遂心里有事。 玉山也明白他的心事如何。 宴席草草了事。 玉山公主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雨还是那么大。 徐玠思来想去开口: “雨天难行,不若今夜公主和两位王爷就在衙门的公廨将就一下,明日再去驿馆。” 玉山公主拒绝了。 “无事,左右雨比刚才小了一点儿,刺史多派一辆马车就是。” 景遂和景达不宜再骑马。 宋摩诘和徐崇勋在一个马车里。 王久安却仍然披着蓑衣骑在马上。 “我是武人,习惯风吹雨淋。” 由于暴雨的缘故,天黑得特别快。 雨夜,黑的很深沉。 火把是松油的,很难浇灭,不过因为雨太大,火苗不大。 断断续续,还是有不少被浇灭的。 还好有几盏琉璃灯,不怎么怕雨。 奈何风又很大。 一边走一边护着灯,行进很慢。 一道闪电划过。 几个人影掠过屋顶。 他们互相看一眼,决定先对中间的马车出手。 那辆车看起来最豪华,公主应该坐在里面。 得到的指令,最初是杀王爷。 现在又变了。 与其杀了李景遂,不如杀了护国公主。 玉山公主死了,李景遂保护不力,皇上一定会怪罪。 到时候,皇上立他当太子的心思就淡了。 杀公主,总要容易一些。 就算杀不死,受了重伤,一个弱女子估计也活不长。 就算不受重伤,受了惊吓,到李昪面前哭哭啼啼,想来李昪也会对李景遂不满意。 今夜,大雨,天黑,杀公主。 “小贝,有杀气。” 昏昏欲睡的小贝猛然惊醒。 刺客出手。 小贝撞破车顶跃出来: “何人刺杀公主?” 她一声大喝。 刺客非常意外。 王久安大喊: “保护公主。” 小贝的武器是九节鞭,平时就藏在马车座椅下面。 她啪一鞭子抽倒一个刺客。 玉山公主也飞跃出来,几步到了放禅杖的马车那里,把禅杖抽出。 “王久安,保护两位王爷,不必管我!” 接着她冲向刺客,一禅杖下去,对方的脑袋碎了一半。 雨夜,公主没杀成。 公主大开杀戒。 景达扒着车窗,看得目瞪口呆。 “玉山姐姐,是去寺庙修行了,对,修行的是,佛法?” 景遂把他的眼睛捂上。 他和景达都学了骑射。 不过,现在看来,论武力,不及玉山一个手指头。 “玉山修行的兴许是降妖除魔。” 他抽出佩剑,竖起耳朵,保护弟弟。 王久安命令御林卫士围住李景遂和李景达的马车。 他也飞身助玉山杀人。 李净凡缩着脖子,他快尿裤子了。 “还以为她只是粗鲁,没想到……没想到……她浑身是血……呕……” 李净凡吐了。 宋摩诘反而很平静,他看着抖来抖去的徐崇勋,不由得调侃: “你没想到公主是这样一个人。当公主的入幕之宾也不容易。” 徐崇勋擦擦脸上的汗。 “小人不是公主的入幕之宾。不过,小人十分佩服公主。” 第29章 软脚公子 一地尸体。 大雨依旧倾盆。 雨水把血迹冲刷干净。 玉山公主的脸苍白如雪。 她举手吟唱: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 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 毗迦兰多。 伽弥腻。 伽伽那。 枳多迦利。 娑婆诃。” 电光闪过,她好似地狱里面走出来的菩萨。 景达已经从车里爬出来。 “玉山姐姐,你在干嘛呢?” “念往生咒,超度他们。” “玉山姐姐真善良。” 李净凡嘴脸抽搐,把人杀了还管超度,真是善良得紧。 玉山对王久安说: “派个人去报告刺史徐玠一下。” 王久安点头。 玉山对景遂说: “尸体由徐刺史处理,我们接着回驿馆,别在此耽搁。” 小贝嘟囔: “快点走,我好不容易把佛书给公主盖严实了,别让雨水透过去弄湿了。” 玉山公主在州署衙门休息的时候,小贝可是忙活半天,专门忙着再给行李罩一层毡布。 玉山的马车已经被小贝撞坏了。 宋摩诘和徐崇勋骑马而行,把马车给了公主。 景遂面色不正常地沉静。 “玉山,其实,他们……” 玉山挥挥手。 “景遂,不要放在心里。心干净,万事干净。有些事与你无关。” 李景遂嗫嚅着: “怎么与我无关呢。” “就是与你无关!!” 玉山厉声说着。 李景遂仰起头,吸了一下鼻子。 “嗯,我晓得了,玉山姐姐,与我无关。” 景达跑去踢了踢那些刺客。 “脓包得很,抵不过玉山姐姐两三下子。” 他眼睛里面开始闪着崇拜的光。 宋摩诘腹诽: “可能李家人真是与众不同,两位皇子不觉得玉山这种女人可怕也就罢了,竟然还一脸崇敬仰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净凡还缩在自家马车里面。 他这个西都贵公子,没闻过什么血腥味。 万事有他娘给他安排妥当,哪里见过腥风血雨。 他爷爷和他爹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 奈何他一直被娇养着。 祖辈父辈吃过的辛苦不想让他再吃,养得他何郎傅粉,一身魏晋习气。 “出来这一回,怎么还有杀人这种事,早知道,我死活也不来这里!” 李净凡以为一路上不过是游山玩水,然后卖弄风流,勾引一下公主。 逍遥香艳,好不快活。 哪知道事与愿违。 “王久安,看一下李公子,怎么没有声音,不会遭了刺客暗算?” 李净凡听到了玉山公主的喊声。 他挣扎想支愣起来,不能让人看扁了。 奈何怎么也支愣不起来。 仆人轻声问: “李公子李公子,你怎么样了?” 李净凡张嘴想说无事,嗓子里面却发不出声音。 王久安走过去,掀开车帘子,往里面看了看。 “无事,就是李公子吓坏了。” 李净凡羞愧万分。 连宋摩诘那家伙都没怎么样,自己竟然瘫倒。 奇耻大辱! 他不晓得,宋摩诘已经被吓过一次,自然没有那么怕。 玉山挥手,大家启程。 景遂想,如果玉山是皇子,也许最该坐这个江山的应该是她。 可惜,没有如果。 雨忽然停了。 乌云散去。 到达驿馆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 “疾风骤雨,来得凶猛,去得也快。” 景遂感叹。 玉山一夜无梦,十分好眠。 一觉醒来,已经天亮。 小贝命厨房准备整只鸡。 昨夜运动得多,杀了不少人,晨起腹内饥饿得很。 一口鸡一口酒,惬意至极。 李净凡吐了一晚上。 病恹恹的。 早晨只好喝几口白粥。 宋摩诘胃口也不好。 半碗粥两口咸菜。 王久安胃口不错,肉馅大馒头来了一笼。 他给了玉山两个肉馒头,玉山给他一个鸡腿。 景遂吃一块点心,就饱了。 景达也嚷嚷来一只整鸡。 结果吃了半只,就告饶了。 徐崇勋斯斯文文吃了一碗汤饼。 还嘱咐多要葱花。 李净凡私下问王久安: “您还真吃得下!见了那么多死人,还能有心思吃肉馒头。” 王久安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右神武军参将,保卫都城,上阵杀敌,要是见了死人就不吃饭,生生把自己饿死,岂不把敌人笑煞?” 李净凡被噎住了。 他爷爷李德诚比较娇惯孙子。 王久安的爷爷生前王绾却总嘱咐孙子: “天下不太平,文采出众固然好,但是武艺傍身,也许才是保命的本事。” 王久安一直没忘了爷爷的话。 “你也就罢了,那玉山公主,简直是女夜叉。你母亲和我母亲虽不和,不过好心问一句,这个驸马,你是非当不可吗?” 王久安仍然不解: “这是什么话,玉山公主想不想要驸马,是公主的事情,你在那里瞎琢磨做什么?” 李净凡恼怒地看着他: “你别装傻,你这么卖力表现,不就是想让公主高看你一眼吗?” 王久安皱眉: “我又如何卖力表现,真是不明所以。” “哼,公主杀人,你死命助她,还说你不卖力。” 王久安觉得好笑。 “我本就有护卫公主之责,公主杀的是贼人是刺客,竭力杀之,本就是我的使命!” 李净凡哼了一声: “她本事了得,本来能活捉留个活口,却尽数杀尽。说明她嗜血残忍,娶这样的女人,可有好日子过。” 王久安听不下去。 “李公子,公主留不留活口,你就别操心,最好也别再嚷嚷这件事!至于她会嫁给谁,更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恐怕,公主也未必喜欢一个软脚无用的男人。” 李净凡彻底恼羞成怒。 “王久安,你!你不识好歹!” 王久安只觉得和李净凡讲话,如对牛弹琴,转身就走了。 玉山找到他: “王久安,徐刺史怎么回的话?” “徐刺史说,刺客身上并无特别印记,不知身份如何。” “呵呵,就知如此,劳烦你让徐刺史快马加鞭给父皇传个话,告知有人刺杀。至于别的,徐玠就不用操心了。” 李景遂呆呆地坐在驿馆的庭院里面。 玉山公主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盯着小潭里面的游鱼。 “你很难过。” 景遂猛然抬头。 “玉山姐姐,如果父皇允许,我何尝不想去山里修行。” 玉山沉默了一下,然后问: “景遂,景迁是怎么死的?” “暴病而亡。” 第30章 何必奢求 李景迁死的时候周岁十八虚岁十九。 死得太年轻了。 “真是暴病?” 李景遂面露凄楚。 “不知道,连父皇也查不出来。他只是把当初说景迁是贵人的道士杀了。” 玉山冷笑。 杀道士有什么用。 人家不过是揣测你心里爱听什么就说什么。 又不是真心想骗你。 至于,李景迁的死因,到底是查不出来,还是不想查出来,谁说得清楚。 “玉山姐姐,为什么父亲当了皇帝,我们却并没有变得幸福?” 幸福? 玉山看着弟弟,语气冰凉: “现在你们至少比杨家人强一些。” 李景遂说不出话来。 “父亲当初走这一条路,总归是这个结果。我们锦衣玉食,万人叩拜,还要幸福做什么,得陇望蜀。” 景遂的头耷拉下来。 “别垂头丧气,刺客是谁派来的,我已经知晓。镇南节度使周宗同我说了,父皇想立你当太子。” 景遂猛然抬起头: “可是我并不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想不想没有用。关键是父皇怎么想。” “父皇……他忘不了景迁哥哥。” 景迁,玉树临风的景迁,郎艳独绝的景迁。 “他忘不了又有什么用?能起死回生?” 玉山冷冷讥讽。 “父皇在女人身上不上心,却不知女人心海底针。” 她想起嫡母王夫人说过: “宋福金比我适合当个正夫人。我没有那种杀伐决断。” 她太慈悲。 一个人就算有十分本事,心软就是十足的缺点。 王夫人特别有自知之明,她不争,把女儿交给灵音师太。 王夫人去世之后不久,玉山为王夫人守孝了一段时间。 接着就提出来去定云寺修行。 这是王氏的遗愿。 本以为徐知诰至少尊重一下结发妻子的临终之言。 不想,徐知诰当场就拒绝了。 女儿好不容易长大,可以做联姻的工具,却要放在庙里面发霉,这是什么道理? 等到第二年她十四岁,志平禅师来徐府化缘。 徐知诰对于出家人特别礼遇,尤其是定云寺的禅师。 徐知诰本来就是小沙弥出身,他总觉得能得到今生机遇,是佛祖保佑的缘故。 并且,在他的记忆里面,生身父亲就笃信佛教。 王夫人喜欢去怀玉山礼佛,他并不反对,每次都十分支持。 虽说往返一次也颇费周折,可徐知诰不吝啬钱财物力。 乱世之中,谁不希望多一份庇佑,愿天下神佛都是自己的帮手才好。 志平禅师上门之后,连连感叹徐家有佛缘。 “徐施主贵不可言,佛光护体,万事顺遂,只不过……” 徐知诰很紧张。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徐施主本是佛前之人,虽是俗缘未了,必然在红尘中有所作为,却需要家族中人在佛前日日供奉祈祷,虔诚修行,才能保施主大事可成,全家平安。 当年我和夫人说过此事,玉山小姐佛缘深厚,可当此重任。不过,贫僧也明白,徐家小姐金枝玉叶,怎可去佛前修行,徐施主定然舍不得。只是,事关徐施主气运,贫僧不得不直言相告。” 徐知诰听了,赶紧把玉山叫出来,复述志平禅师之言。 “玉山,可真有此事?” 玉山对着志平禅师俯首: “若众生心,忆佛念佛。” 志平禅师还礼: “现前当来,必定见佛。” 他们之间的对话,语出《楞严经》。 徐知诰见到这个情景,不禁感叹。 “我儿真是孝顺,愿意以身侍法,常伴佛前,保家族千秋万代。” 一个女儿,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如果把她献祭给神佛,能够得到祝福和庇护,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事! 玉山收拾收拾东西,和志平禅师一道离开徐府。 走得毫不留恋。 “佛寺里面可没什么锦衣玉食了,玉山小姐。” 志平禅师笑着说。 “君不见,三界之中纷扰。 只为天明不了绝。 一念不生心澄然。 无去无来不生灭。” 玉山淡淡回答。 这是唐朝拾得和尚的禅诗。 志平禅师笑嘻嘻地说: “你师傅灵音师太喜好般若汤,饮多了有些聒噪。她还喜欢钻篱菜和水梭花。你也可以跟着尝尝。” 说完,志平禅师快活地眨了一下眼睛。 玉山一脸茫然,听不懂。 她从徐府离开,徐知诰怎么也得给她安排一些下人。 “谁愿意跟我去,便去,不愿意,何苦强求。” 玉山淡然说道。 丫鬟们大多是不愿意去的,谁喜欢跑到寺庙吃那个苦。 本来随着小姐,以后说不定能给未来姑爷当侍妾。 宋福金不就是王夫人的侍女嘛,现在穿金戴银,府中谁能超过她。 最后,只有玉山的乳母嬷嬷和丫鬟小贝愿意跟随。 小贝是从小和玉山一起长大的。 同吃同住,几乎和姐妹一样。 “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过私下里她悄悄问: “小姐啊,你不会一辈子都要在寺庙里面祈福?” “你怕了?” “我不怕,就算是一辈子陪着小姐当尼姑,我也不怕。只是,这对小姐也太不公平了……” “无有不公平,乐在其中。” 去寺庙的苦算什么,她是徐知诰的女儿,定云寺又不可能叫她劈柴挑水。 说是苦修,一应总是有人照顾。 无非是吃的清淡一些,不穿绫罗绸缎。 如果这就是苦,那死在战乱里面的老百姓该怎么说? 嫁人就不苦了吗? 就在王夫人去世那一年,徐知诰的大女儿徐锦琇,生母叫赵兮儿那个,被送给了南汉国主刘?。 这个刘?的年龄和徐知诰几乎一般大。 徐知诰想称帝,可还差那么一点儿火候。 他还需要在徐温打的基础上,把金陵建设得更完备。 徐知诰也看上了金陵。 称帝后要以这里为都城。 这会儿功夫,一定要把周边各国稳下来。 防止有人以给杨家报仇的名义,对徐知诰发动进攻。 徐锦琇哭过闹过,寻死觅活过,都没有什么用。 她的生母在徐知诰面前说不上话。 “你嫁过去就是贵妃,有什么不满足的,汉国富裕,到时候你要什么有什么。象牙宝石,都是汉国的特产,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到时候刘?想给你多少就能给你多少。” 徐知诰不理会女儿的哀求,执意把她嫁过去。 一袭红嫁衣,徐锦琇被塞进马车,向岭南进发。 唐朝宋之问被贬官岭南时写道—— 逐臣北地承严谴,谓到南中每相见。 岂意南中歧路多,千山万水分乡县。 云摇雨散各翻飞,海阔天长音信稀。 处处山川同瘴疠,自怜能得几人归。 一个大男人,都感叹,岭南瘴疬太多,自己恐怕回不去了。 第31章 水陆法会 玉山公主对李景遂说: “给父皇写信,就说我们要在洪州多待一些时日。” 景遂不解: “为何?并且,父皇问起,又拿出什么理由来应对?” 玉山公主回答: “就说,是为了满足我的心愿,我要在洪州感悟洪州禅。同时,为大唐祈福,为江山永固祈福。” 护国公主不就是为了祈福用的。 既如此,索性祈个够好了。 李景遂也明白,用这个当借口,父皇也说不出什么来。 洪州禅,就是洪州的开元寺。 马祖道一在唐大历年间来到开元寺说法,一时间四方信徒云集,开元寺名声大震,入室弟子139人,由此开创了洪州禅。 (注:网上查,南昌佑民寺就是开元寺。) “派人告诉徐玠,我不着急离开,我要去开元寺,做一场水陆法会。” 徐玠听了这件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连连应承。 可是无人的时候,他不停叹气: “这个公主,怎么不赶紧回西都做她的金枝玉叶,招一个好驸马,留在这里给我添什么麻烦。” 再想想那些死掉的刺客,他更是恨恨地说: “这么个大麻烦,都有人刺杀你了,不回去和你父皇告状,留在洪州做个甚呢!还要办水陆法会,真个是能折腾人!” 水陆法会,又称作水陆道场,是佛教里面最隆重的法会之一。 那可不是一会儿就能了事的,要持续七昼夜。 算上准备时间,前后总要十多天。 道场要悬挂佛家诸神绣像。 最近不晓得怎么回事,也不知是从哪里兴来的风气,道家的神仙也被挂出来,一起被供奉。 越发地佛道不分家了。 兴许觉得反正是超渡众生,神仙越多越好。 管它是佛是道,供着就是了。 法会还要设内坛和外坛,内坛献供施法,外坛供佛诵经。 在七天中,每天都要斋僧,无论内坛外坛,每天都要做不同的佛事。 比如供奉上堂,放焰口、放生、给各位法师的随喜、圆满香、送圣等等。 这一套下来,花费不菲。 护国公主要做水陆大法会为国祈福,总不好让公主自己掏钱? 这笔钱,自然是刺史拿。 肉疼。 徐玠心里不舒服。 他这个人特别抠门。 “去,让书吏给周宗写信,告诉他公主要做道场,让他这个财大气粗的节度使,出钱!” 景达还有些孩子心性,听说不用马上起程回西都,要在洪州做水陆大法会,高兴极了。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热闹的。 水陆道场可不是一般热闹。 一大堆的和尚又是净水洒扫,又是供奉香花。 又是奏佛乐,又是吟唱。 和尚们捧着鲜花和锦幡绕着法坛走来走去。 放瑜伽焰口的时候,又是撒面桃,又是撒大米。 面桃就是面做的桃子。 还有人假扮成饿鬼,演绎怎么被法师的布施感化。 焰口指饿鬼道的众生。 饿鬼,体形枯瘦,咽细如针,口吐火焰。 以生前悭吝故,遂有此果报 【放焰口】是对饿鬼众生施水、施食,救其饥渴之苦。 扮成饿鬼的人,故意把自己脸涂得黑黑的。 有的还会用戏法之术,做喷火状。 玉山公主作为法会的大施主,会在放焰口的时候,往人群里面扔面桃和福饼,谁抢到便是有福气。 福饼就是面饼上面印一个福字。 开元寺本来就是洪州的第一大寺。 平时香火就非常旺盛。 公主主持办的大法会,刺史和镇南节度使都出了钱,民众没有不过来看热闹的。 抢面桃福饼的人,高高举着双手,谁抢到了,就会有一阵欢呼。 可把景达激动坏了。 在一旁又是跳又是喊的。 玉山公主对他招招手,他也跑到高台之上,和姐姐一起扔面桃福饼。 景遂看着弟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王久安一直在景遂身边保护他。 景遂原本不理解玉山为什么要在洪州如此高调地逗留。 后来想清楚,玉山这么做却是为了他。 回西都的路上,护国公主在两位王爷的陪伴下,为江山祈福,大肆举行佛事,众人皆知,百姓同乐。 如果这样还有人刺杀,那可真说不过去了。 傍晚的放生大会上,刺史徐玠早就买好了鱼,亲手把鱼篓递到玉山公主面前。 玉山公主看着鱼篓里面肥大的鱼,心里头觉得有些可惜。 “如此肥美,最好蒸着吃,却要白白放走。” 她小声嘟囔,景遂就在身旁,听到了哑然失笑。 李净凡在西都素来是个喜好礼佛的贵公子,这功夫借着玉山的道场,他一袭素衣,郑重地把鱼放在水里。 一举一动,颇为赏心悦目,风姿甚是雅致。 “公主,那李公子装得可真好,待我趁他不备,把他弄到水里如何?” 小贝看着李净凡那装模作样的德性,忍不住想使坏。 “可。” 李净凡又捧起一尾鱼,走到水边,嘴里吟诗: “浩荡天池路,翱翔欲化鹏。我将你放生,愿你从此遨游沧海,早日得道。” 微风吹过,他衣袂飘飘。 “李公子可真是佳公子啊!” 不少仕女看着他春心荡漾。 在他把身体前倾,把鱼放进水里的一瞬间,小贝朝着他腿弯处打了一枚石头。 李净凡腿弯处一阵疼痛一阵麻,他心里惊慌,身子一歪,掉水里了。 “李公子落水了,大家快来救命啊!” 还好,河边划船来看热闹的人也挺多。 没几下子,船夫就把李净凡捞上来了。 他全身湿透,风姿全无。 缩在一条小舟上,瑟瑟发抖。 宋摩诘快要笑破肚皮。 “出风头出得过火,结果成了落汤鸡。可惜捞得太快,要不让他去龙王那里显眼,兴许龙王让他做女婿呢。” 宋摩诘对于什么水陆道场不感兴趣。 只不过碍于公主皇子的面子,全程跟着参与。 实际上他很不耐烦听着僧人念经,也不耐烦放生不放生的。 不过看李净凡出丑,能让他乐半天。 周彦和周宗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彦儿,公主回西都,你也随驾回去。” “父亲,公主身边已经如此熙熙攘攘,我凑过去,真能让公主关注我吗?” “无妨,让皇上知道咱们周家的意思就行了。” 周宗也是没办法。 在继承人的人选上,李昪态度不明。 像宋齐丘似的,站错了人,难免过于被动。 宋齐丘当初把宝都押在李景迁身上。 结果,李景迁年纪轻轻死了。 现在,谁知道李昪心中太子的人选,应该是李璟还是李景遂。 押皇子不保险。 当驸马更保险。 第32章 众望所归 玉山公主站在大殿的佛像面前,良久不语。 水陆法会举行完了,热闹散去。 玉山公主有时间仔细端详开元寺的佛像。 和定文寺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开元寺的主持道清禅师问玉山公主: “贵人还有什么愿望没有了却?” 玉山公主想了想说: “想烧一部实叉难陀译的《地藏菩萨本愿经》给已逝之人。” 道清禅师双手合十: “公主有心了。” 他赶紧组织僧众一边抄写一边烧。 火光之中,佛经渐渐成为灰烬。 【千万世界,乃及国土,或有地狱、或无地狱;或有女人、或无女人;或有佛法、或无佛法,乃至声闻辟支佛,亦复如是,非但地狱罪报一等。】 玉山公主低声吟诵。 李景遂过来找玉山。 “这是给谁烧的佛经?” “给锦琇。” 锦琇死在南汉。 南汉建都在岭南。 刚到汉国,由于水土不服,徐锦琇就病了。 那里气候酷热潮湿,又有瘴气,徐锦琇根本不适应当地的气候,饮食习惯也多与江南不同。 她在病中很想家,可是没人敢做主带她回去。 而刘?觉得很晦气。 人还没有享用到,就半死不活了。 徐锦琇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没等到刘?给她正式封妃,就一命呜呼。 刘?看在徐知诰的面子上,给了徐锦琇隆重的葬礼。 一堆一堆的象牙首饰和珠宝用来给锦琇陪葬。 她确实喜欢这些,奈何父亲总把最好的给锦琅。 如今她终于得到最上乘的好东西,没想到是在地下用。 消息传到徐知诰耳朵里,他流了两三滴眼泪。 可惜了,这个女儿没有派上大用场。 难得长得还不错。 不管怎么说,诚意算是到了,刘?对于徐知诰夺取杨家的江山无动于衷。 谁的能耐大谁就当皇帝,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甚至派使者劝徐知诰尽快夺位,那杨溥就应该识相一点儿,早点禅让算了。 否则不上不下的,周边国家也不知道吴国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对于南汉、吴越诸国来说,吴国这点儿破事十分没劲。 还搅得人心烦。 作为邻国,是打还是和,总得跟一个可靠的对象打交道。 吴国的皇帝姓杨,可是大权都在徐知诰手里,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各国都嫌累的慌。 如果说必须派使臣的话,对着杨溥都不知道该说啥。 杨溥不顶事。 可是,他又在皇帝的位置上。 那就只能跟徐知诰谈。 可是徐知诰又不是皇帝。 杨家到底有没有可能翻身? 没有可能的话,徐知诰为什么不早点称帝? 刘?他们不耐烦,干脆纷纷给徐知诰写信,希望他早点篡位。 周边这些国家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巴不得徐知诰赶紧把事办利落,大家好正常来往。 连杨溥也有些腻烦。 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做不长,徐知诰还在那里磨磨蹭蹭。 杨溥甚至觉得,徐温死之后,他就应该把位置让出来了。 偏偏当时徐知诰稳扎稳打,非得让杨溥先称帝。 他哥哥杨隆演为了不当亡国之君,死活不肯称帝。 杨溥自然也知道杨隆演的想法。 他也懂得徐温的想法。 更明白,徐知诰让自己称帝,不过是和徐温做同一个打算。 称帝之后再禅让给徐知诰。 这样,从表面看,徐知诰就不算偷了杨家的皇位。 他还是扶持杨家人当皇帝的大功臣。 而他们杨家,是自己觉得坐不稳这个位置,所以【不得已】让给徐知诰的。 杨溥想,真是一场巨大的掩耳盗铃。 玉山回忆起徐锦琇,她总是撅着嘴巴,跟玉山抱怨这个抱怨那个。 爹不疼娘不爱,她的所有牢骚只能找玉山发泄。 然而好像找错了人,玉山这耳朵进那耳朵出,从不在意她说什么。 “玉山,玉山,你为什么万事不关心?听说了吗,咱们的父亲正在推举吴王称帝呢,说是等到吴王称帝后,立吴王世子做太子,要把锦琅许给他做太子妃呢。” 锦琇嘴巴不停地说着。 玉山静静地读着王维的诗。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啊。父亲好偏心,锦琅和锦环比你我年纪都小,却早早就定了好姻缘。我们两个,父亲根本看不在眼睛里面。” 玉山终于放下诗集。 “你也不过才十岁,这么着急嫁人做什么?” “这话说的,女人不嫁人,或者嫁不好,会凄凄惨惨死去。我怕自己死得凄惨,当然希望有个好归宿。” 真是一语成谶,多年后她死在岭南的时候,不知是否想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玉山摇摇头。 求不得是苦,不满足也是苦。 苦海无涯。 锦琇当初最羡慕的是锦琅。 锦琅被许给未来太子,多么尊贵荣耀。 “徐知诰徐大人,本王为什么一定要称帝呢?” 杨溥不是一个蠢人。 他这么问,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掩耳盗铃真的那么有意义吗? 天下人又不是傻子? 如果你徐知诰想称帝,直接称不行吗? 何苦非得把我架到皇帝的位置上。 你有兵马有战船,还有一堆谋士在身边。 徐知诰效仿燕昭王造黄金台,招揽天下贤才,建了一座延宾亭,四方人士都来投奔他。 都经营到这种程度了,徐知诰想称帝,阻碍又能有多大? “微臣是因为深受杨公恩惠,所以才想推杨家子孙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当年是他收留了微臣,才有微臣的今天啊!” 徐知诰情真意切地说着。 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杨溥笑了一下。 “恩惠?谈不上,您是人杰,没有本王的父亲,说不定也能发达。只不过,我若是称帝了,杨家子孙成了皇族。李唐皇族被朱温杀得差不多了,可见当皇族未必是好事情。” 徐知诰听了,明白杨溥的顾虑是什么。 “我弟弟徐知询可是对您忠心耿耿。您可以把知询召唤来广陵,和他商量。我父亲去世前心中最挂念的也是助您称帝这件事,本来已经派知询过来和您确定登基事宜,没想到,父亲竟然,竟然重病不治……” 徐知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王上,我女锦琅,聪明娟秀,资质不凡,如果王上不嫌弃,微臣愿意将她许配给王世子。微臣非常钟爱此女,希望她有朝一日可做国母。有善面相的道人观小女的容颜,说她有凤命。王上,您若称帝,世子就成了太子,我女若能嫁给太子,自然未来母仪天下。王上,您称帝是天命所归啊!” 第33章 梦幻泡影 给锦琇烧完经书,天色已经晚了。 彩霞满天。 似锦缎。 李景遂递给玉山一封信。 “这是锦琅给你的。” 玉山接过来。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拆开,看着锦琅写下的摇摇晃晃的文字。 前太子杨琏成为了康化军节度使。 本来这个位置是杨隆演的儿子杨珙的。 当初杨隆演临死的时候,哀求千万别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吴王的位置。 他不想自己的儿子失去自由。 可是现在他的儿子辞了康化军节度使的官职,正在动身前往永宁宫。 锦琅在信里面写着,李昪已经命令杨家人都搬去永宁宫了。 不清楚杨珙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选择和家人在一起。 也许像徐知询的弟弟徐知证那样向李昪表忠心,就不用进入永宁宫。 可是杨家人,到底还有一点儿骨气在。 摇尾乞怜太难看了。 同时,李昪想让杨琏赶紧去池州赴任。 宋齐丘又一次给李昪建言,趁此机会,可以劝公主与驸马和离。 永兴公主还可以嫁给别人。 至于这个别人是谁? 就比如,他的侄子,宋摩诘。 锦琅很爱杨琏。 她想和丈夫白头偕老。 “这节骨眼上,还想着白头偕老的事情,活着就是地狱,白头不白头,都是虚妄。” 玉山公主看着信纸叹息。 锦琅死活不肯和离。 李昪也没有办法。 不过这一次,李昪有些心动,他要和女儿好好谈一谈,想劝她还是和离。 她现在是大唐的公主啊。 宋齐丘有些后悔,不应该把宋摩诘打发到玉山公主身边。 还不如趁着杨琏去池州的时候,宋摩诘把永兴公主勾引到手。 永兴公主可是李昪最喜欢的女儿。 虽然没有什么护国公主的名头在,可她是皇后的女儿,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 只要当了嫡公主的女婿,谁当了太子,都得高看一眼。 宋齐丘当初押错了宝,和李璟的关系很尴尬。 当李璟还是徐景通的时候,他就文采非常。 可是徐知诰总觉得,大儿子还应该表现得再惊艳一些。 徐景通写出了“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这样的诗句。 文笔优美,音律铿锵。 挺好的。 但那宋齐丘偏偏鸡蛋里头都能挑出骨头来。 “栖凤枝、化龙形,看起来是富贵雄壮之语,可是后面写的就都是丧气话了。栖凤枝梢竟然是柔弱的,化龙形竟然只是依稀。真是不吉利。” 徐知诰听了,眉头紧锁。 “一直说景通应该由嫡母教养,可是宋氏总说景通文弱,不在她身边不放心。结果教养成如此模样。” 笑话,其实景迁也没在王氏身边教养过。 王夫人只养了玉山一个人。 不过景迁长大一些,喜欢跑去玉山那里自言自语。 在徐知诰看来,便是王氏已经教养过景迁了。 宋齐丘露出得意的笑容。 李景迁身边的佐臣陈觉和宋齐丘是一党的,看出来徐知诰对徐景通不满意,趁机说: “徐公,景迁熟读兵书,对《六韬》的内容已经烂熟于心。他常常说,要做和徐公一样的俊杰。” 徐知诰听了,满脸欣慰。 “天下如此不太平,光会做诗词怎么能行。景迁这种能文能武的人才,才是国之希望。” 景迁小小年纪,就被授予左仆射参知政事的官职,派他时不时去广陵,让整个吴国的大臣,都知道景迁有多聪明能干。 周宗却在背后摇头: “过慧易夭,过宠易殇。徐公知诰对景迁太好了,众矢之的未必是什么幸事。” 玉山公主离开家之前,景迁问她: “玉山姐姐,你能在佛前多为我祈祷吗?” “你现在还觉得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吗?” “玉山姐姐,你是不是认为,我不应该和大哥争?” “哦?你和大哥争了?我怎么不知道。” 景迁低下头。 “玉山姐姐,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玉山给他一卷《维摩诘经》。 “你我同年而生,你是无上贵人,而我是洗脚贱婢之女。从种种相上来看,弟弟的烦恼,我注定无法全然明了。只希望这卷经文,能给你带来平静。” 景迁没有接经文。 “姐姐整日念的这些东西,在这个世道真的有用?如果有用,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不肯当小和尚,非得跟着杨行密出来,又跑去做徐家的儿子?” 玉山把经文收回去。 “罢了,你不喜欢,那就不强求。你我男女有别,你是父亲的爱子。我是无足轻重的女儿。从此一别天地宽,弟弟保重。” 可是景迁却不干。 “姐姐好小气,说要把经文给我,又不肯给?” 玉山没有办法,只好把经文再递给他。 景迁抚摸经文。 “这部经文有什么有趣的,里面可有故事?” 玉山哭笑不得。 “你看经文就只看故事吗?” “如果有好故事,姐姐为我讲一个,否则姐姐走了,就再也没人说给我听了。” 玉山眯起眼睛想了一下。 “有一天,文殊菩萨与维摩诘居士探讨佛法,座下有很多弟子,也在一旁听着。 由于他们讨论的内容无比殊胜,众弟子听后,无不如醉如迷。 这个时候,一位天女拨开云雾,看到了这一场景,深为感动。 她降下漫天的花雨,一是为了庆祝众人聆听到了佛法的精妙,二是为了看看弟子们的心境达到了哪一种层次。 花雨落在菩萨身上,就纷纷掉落。 但是落在弟子身上,就沾住,并不掉下来。 大弟子舍利佛拼命想把花瓣都弄下来。 天女就问他,何必将花瓣拂去呢? 舍利佛认为,花瓣是轻浮之物,和他们的修行戒律不符。 天女却告诉他,花瓣并没有不符合戒律的地方,只是他自己认为花瓣是轻浮之物,影响他的修行。 他无法抖落花瓣,是自己被自己的疑惑困扰了,而不是花瓣困扰了他。 舍利佛被自己的知见困住了。 而那些菩萨,在他们眼里,花瓣什么都不是,所以无法困扰他们。 众生之所以有束缚,都在于众生自己,不关乎其他。” 景迁听完之后,半晌没说话。 玉山把佛经塞到他怀里。 “走,故事讲完了。姐姐已经无话可说。” 景迁抬头: “玉山姐姐,你是不被束缚的菩萨,我是满身花瓣的舍利佛。你说的对,男女有别。我是父亲的爱子,我躲得开吗?你是无足轻重的女儿,还能躲到山里面去念佛。” 他捧着佛经大踏步走了。 一边走一边说: “以后我带着一身华丽丽沉甸甸的花瓣活着,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第34章 心有执念 在洪州多待了很多天。 玉山觉得可以启程了。 她以为李净凡和宋摩诘会不耐烦,不再跟着她。 可这两个人坚持亦步亦趋。 还甩不掉了。 临走前,玉山公主在开元寺住了一晚。 她和徐崇勋在寺庙的庭院里面赏月。 道清禅师作陪。 景达本来吵着也要,被景遂劝住。 玉山笑着对他说: “你这么聒噪,吵到佛陀。” 景达一脸不服气。 小贝最近没事跑到大街上买来各种吃食。 吃得过多,有些积食。 “公主您可真英明,在寺里面吃吃斋饭,果真肚子舒服多了。” 洪州人特别会做【旋鲊】这种吃食。 有用鱼做的,也有用肉做的。 美味无比。 小贝今日买回来一堆鱼鲊,明日买回来一堆肉鲊,吃得肚子滚圆,身子越发壮实。 洪州的肉鲊十分美味。 新鲜的羊腿用火烤到八成熟,把肉仔细片下来。 用刀背把肉片都捶松了,切成小块。 放在沸水里面煮熟,捞出,用布把水吸干净。 浇上精酿米醋、盐,椒油、草果、砂仁各少许,腌透了,就可以吃了。 驿馆的厨子虽说也擅长这道菜。 但,味道比不上大街上魏家食肆做得好吃。 所以小贝每天都往魏家食肆跑。 就是做水陆法会的时候,她也要买。 白天公主跟着禅师诵经。 晚上她和小贝一口肉一口酒,嚼得腮帮子鼓鼓的。 “可惜,灵音师太不知道这等美味,若是让她知道了……” 小贝遗憾。 “那可就惨了。能把食肆老板吃得关门大吉。她一个人就把店里的羊腿都吃完。” 玉山公主评价。 灵音师太背着一根玄铁棍,八八六十四斤。 喜欢棒喝别人这件事,就是灵音师太教她的。 肉鲊虽好,吃多了确实不消化。 在怀玉山上时,吃多了有各种方式消食。 舞禅杖也好,举石锁也好。 大不了山上山下多跑两圈。 然而,如今一举一动皆有人伺候。 禅杖也不能时时挥着。 胃肠都比以前弱了。 “竟然娇气成这样,吃一两个羊腿,也克化不动。” 玉山感叹,太富贵不是好事情。 开元寺的斋菜也很好吃。 庭院的景致也不错。 吃完了,晚上赏月亮。 徐崇勋陪着玉山,记录一下佛塔旁的月色。 玉山问道清: “今晚上的月亮,和道一祖师那天晚上看到的月亮比,如何?” 道清禅师却不知怎么回答。 玉山叹气,看来,开元寺的和尚,也俗了许多。 徐崇勋好奇,问: “公主可是又在说什么典故?” 玉山公主告诉他,道一禅师有百丈怀海、南泉普愿、西堂智藏三大得意弟子 有一天傍晚,师徒四人也如玉山他们,在庭院里面看月亮。 禅师问:“此时的光景如何?” 西堂智藏回答:“正好供养。” 百丈怀海答:“正好修行。” 南泉普愿则拂袖而去。 道一禅师评价: “智藏只会读经书。 怀海只会苦修。 只有普愿,超然物外。” 徐崇勋笑了。 “我爷爷也这么评价过我和弟弟。” 玉山公主问: “怎么说的?” 徐崇勋有些赧然: “我过于重意境,三弟崇矩过于重形,只有二弟崇嗣形意兼备,可惜,名利心有些重。” 玉山失笑。 徐熙对孙子的要求未免太高。 徐崇勋抬头: “今晚的月亮,我要画下来。” 玉山公主对他说: “画下来,以后心里头这么安安静静看月亮的机会,恐怕不多了。” 从开元寺出来,玉山公主就得启程继续往西都走。 周彦这回也跟着车驾回京。 周宗这人真是有趣。 滑头虽然滑头,但是,在宋氏丘他们见风使舵,围着景迁转悠的时候,他一直忠于李璟。 如今也是。 哪怕传出消息,李昪想让景遂做储君,周宗依旧支持李璟做太子。 “天下不能总乱下去。你爹我虽说没什么廉耻心,可也懂得必须由乱而治的道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凡事得有个秩序。 只不过,这些年,万事都没有了章法。皇上是个有能耐的,终于把吴国安定下来,现在吴国也改叫大唐了。 别管叫什么,必须得按照规矩来。如果说,皇位不传给嫡长子,想传给谁就传给谁,恐怕还是要乱下去。” 周宗跟儿子周彦细细剖析着。 李昪对景迁有执念。 大家都看得出来。 父母的偏心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病。 哪怕是本人心里头也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只要看到景迁那肖似他娘亲的五官,理智就会烟消云散。 玫夫人走得太匆忙。 他想过登基之后封一个皇后给她。 无奈,身边的人都不同意。 李昪给王夫人封了什么? 封了个顺妃。 柔顺的妃子。 做了他的正室夫人一回,都没有追封个皇后。 玫夫人的出身难道比玉山母亲高吗? 确实,玉山的亲娘是个洗脚婢。 可玫夫人,也不过是别人从烟花之地找出来的未破瓜的美人,学的一身讨男人欢心的本事。 这个出身,难不成很高贵? 所以,出身是笑话。 和杨行密说自己是弘农杨氏后裔一样的笑话。 和李昪说自己是唐宪宗后代一样的笑话。 李昪心想,不让我追封玫夫人为皇后也没关系。 景迁登基那一天,追封自己母亲也可以。 最后,景迁也去世了。 还没等李昪登上皇位就死掉。 像是掐算着时间死得一样。 景迁死了,周宗松了一口气。 一切总该归位。 想不到李昪又犯起糊涂。 这回想把景遂立为太子。 景遂长得和李昪越来越像了。 李昪也许觉得,就算自己有一天驾崩,只要景遂能当皇上就仿佛自己并没有死,长长久久在那个位置上坐着。 李家的江山,永远不会被别人夺去。 “彦儿,别小看玉山公主,她要是皇子,你父亲我死也要拥护他继位。说不定,现在能劝服皇上的只有玉山公主。” 周彦找人收买了李净凡的仆人。 问清楚了有刺客那晚发生了什么。 当晚徐玠就把刺客尸体都处理干净了。 洪州河多湖也多。 刺客的尸体全部进了鱼肚子。 徐玠派人报告给皇上,不过说,有贼子袭击公主,尽数而亡。 多一个字也没有。 周宗他们都稀里糊涂,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这回周彦问清楚了,大部分刺客都是玉山公主杀死的。 而李净凡,差点尿裤子,瘫在那里起不来。 “彦儿,公主选不选你,不重要,让皇帝和公主明白周家的忠心,很重要。” 第35章 杨帆行船 再次上路,就要走水路了。 坐船,过鄱阳湖,到江州。 再坐船,顺着江水,到西都。 一路顺流而下。 路程很快。 临出洪州,玉山公主跟徐玠要了一幅字画。 就是徐崇勋说很好的那幅,《独坐幽篁图》。 徐玠有些肉痛。 那画是周文矩画的。 周文矩可与徐熙不同。 他现在倍受李昪的喜欢,是宫廷画院的翘楚。 徐熙不过是布衣画师罢了。 并且,那幅画上的小篆,可是徐铉写的。 徐铉跟徐玠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不过真要论起来,离得比较远就是。 不过徐铉有才,那一手文章写得优美不说,书法也漂亮。 尤其是小篆,写得精美无比。 李昪也已经注意到徐铉的才能。 虽然徐铉只有二十出头。 徐玠面色不虞。 这个徐崇勋,黄毛小子一个,一张嘴,就让公主把他最珍贵的藏品给要走了。 偏偏玉山公主还说: “徐大人收藏,也不过是收藏个名气。未必喜欢这画上的意境。自从当了公主,还不晓得权势压人是什么滋味。本公主很想巧取豪夺一回。徐刺史,更割爱吗?” 徐玠自然不敢说不能。 他把画轴恭敬递给公主。 玉山讥笑着说: “当公主真是有好处。白要了人家东西,可谁也不敢说什么。这就是父皇为什么一定要当皇上。” 她转过头,看向李景遂。 “权势的魅力如此,弟弟想来也明白,你我身处局中,何必抱怨。打起精神!” 玉山头也不回的上了船。 小贝买了一堆肉鲊路上吃。 “天气炎热。你也不怕坏了。” “坏之前吃没不就行了。” “说的真是太有道理。” 玉山公主邀请徐崇勋跟她一条船,一起大嚼。 王久安也在船上。 玉山公主和景遂景达分别乘两艘御船,这都是景遂已经安排好的。 御船很大。 但是玉山不再耐烦不相干的人在自己船上。 “李公子应该有自家船只?” 李净凡尴尬地笑笑。 “当然已经雇好船只,不过小可还是希望与公主同行。” 他收到了母亲的来信。 不知为何,母亲徐知兰听说他未能获得玉山公主的欢心,破天荒地对他发怒。 信里面的措辞前所未有地严厉。 李净凡一阵委屈。 他的爷爷都封王了,父亲也很受重用。 李家不一定非得跟皇上绑得那么紧。 如果不是因为玉山,最近他何必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气。 最让他不舒服的是李景达。 李景达是他的小姑父。 李净凡的小姑姑嫁给了李景达。 虽说是姐弟婚姻,小姑姑比李景达大几岁,不过二人夫妻和睦。 然而这个小姑父十分看不起李净凡。 “我娶了你姑姑,怎么你还想娶我姐姐。那不是乱了辈分。到时候该怎么叫?你叫我姑父?我叫你姐夫?你们家何必这么贪心?再说了,你配不上玉山姐姐!” 遇到刺客受了惊吓,就只会尿裤子的货色。 李景达心想,李德诚的孙子竟然怂包成这样。 水陆法会放生的时候李净凡落在水里面。 李景达笑得声音比谁都响亮。 李净凡真是不明白,李景达对姑姑不错,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恶劣。 他不得不私下里去问李景达。 “小姑父,侄子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你有一大堆叔叔,也有一堆兄弟,偏偏你爷爷对你溺爱无比,可是你手上寸功未有,又在我姐姐面前趾高气昂。你哪里配?你和宋摩诘真是半斤八两。” 李净凡听了,气得要死。 “我父亲是长子,我母亲是广德长公主。就是小姑姑,出身不过尔尔。她是家妓生的罢了!” 话说出口,李净凡忽然后悔。 他太口不择言了。 小姑姑确实是家妓生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 有哪个达官显贵不畜养家妓。 玫夫人也算家妓。 家妓生了孩子照样能升为如夫人。 可当着皇子的面说他的妻子生母是家妓,也未免太打脸。 “没关系,本王的生母还是婢女出身呢。确实,论高贵,还是您李公子高贵啊。” 李景达冷冷地说道。 李净凡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实际上,自己母亲的广德长公主怎么来的,他自己又不是不清楚。 徐温的女儿能高贵到哪里去? 私盐贩子的女儿罢了。 徐知兰,是侍妾生的。 而她母亲成为侍妾之前,也是家妓而已。 李景达看着李净凡冷冷地说: “玉山姐姐的生母也是婢女。着实配不上高贵的李公子。” 李净凡擦着脸上的汗,他觉得自己蠢极了。 被别人吹捧了几次,说他是西都第一贵公子,就显摆起出身。 却忘了,杨家徐家李家,哪个出身真的高贵。 就连他爷爷李德诚,不过是当衙役出身的。 由于勤快嘴巴会说,才渐渐成了长官赵煌的亲近手下。 后来赵煌被杨行密打败,李德诚又成了杨行密的手下。 后来李建勋娶了徐知兰,李氏父子算是投靠了徐家。 可是徐温死了,李德诚和李建勋父子,没多久又成了徐知诰的心腹手下。 见风使舵的家族。 李景达瞧不起李净凡的张狂样子。 装什么浊世翩翩佳公子。 “李净凡,出身这玩意,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别再挂在嘴上。” 这时候玉山公主打发人来问: “李公子家的船可有地方?把宋摩诘宋公子也捎带着,是否可以?” 李净凡和宋摩诘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像吃了屎。 宋摩诘心想,玉山公主也太无情了,自己陪了她一路,结果,连御船都不让上。 可恶! 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徐崇勋能上御船,王久安能上御船。自己却被打发下来。 宋摩诘死也不想和李净凡待在一起。 更何况还要坐李家的船。 李净凡也是一肚子气。 “我们李家的船没地方!” 宋摩诘握紧拳头。 自己像没人要的丧家之犬。 李景遂和李景达晓得这件事,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般,不发一言。 也不收留宋摩诘。 他心里呕得要死。 还是周彦解围。 “宋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坐我们周家的船一起走。虽说家父一贯简仆,我们的船没有那么豪华,还望宋公子不要介意。” 满朝廷都知道宋齐丘当初恨不得杀了周宗。 他们俩是死对头中的死对头。 所以,宋摩诘怎么好意思坐周家的船。 然而周彦一笑: “宋公子,如今您现去雇一条船,实在来不及。父辈的恩怨都是过眼云烟,赶路要紧。” 最后,宋摩诘别别扭扭上了周家的船。 第36章 处心积虑 玉山听说宋摩诘上了周家的船,莞尔一笑。 周家很会做人。 李景遂感叹: “周家也太圆滑了,宋齐丘未来不是周宗的对手。” 宋齐丘这个人,气量太小。 太功利。 他正在跟夫人魏氏抱怨: “为什么永兴公主就是不肯和杨琏那小子和离。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守着还有什么意思。实在不行,只有把杨琏弄死……” 魏氏给他揉头。 “老爷,稍安勿躁,先看看摩诘在护国公主那里如何。” “那玉山公主到底不受宠。如果要娶,还得是永兴公主。反正永兴公主和杨琏没有孩子,摩诘娶了她,生儿育女,就是我宋家的人了。摩诘也真是,让他赶紧回来,为什么在洪州耽误那么久!” 魏氏的玉手在宋齐丘的头上移动。 “着什么急呢,老爷,您想想,如今谁在洪州呢。摩诘就算想娶永兴公主,但是也不能把玉山公主轻易让给周家。” 宋齐丘一皱眉。 对了,周宗被派去当镇南节度使了,驻守洪州。 他一下子坐起身。 “是了,就算摩诘不娶玉山公主,也不着急回来。不能让周彦那小子得了便宜。” 宋齐丘非常恨周宗。 五年前,明明自己才应该是那个首先提出奏请吴帝杨溥禅让的人,却被周宗抢了先。 徐知诰对周宗感叹自己老了,周宗就趁机提出称帝之事,并且自告奋勇去广陵亲自说服杨溥。 当时,宋齐丘正在广陵,名义上是杨溥的左仆射。 实际上,徐知诰想要进一步控制杨家,派了大儿子徐景通去广陵接手吴国的全部政务。 虽说他偏爱徐景迁,但是,毕竟景迁的年龄还小。 徐景通看起来稳重多了。 再加上,徐景通和杨溥的关系尚可。 徐景通是个文质彬彬的人,他对杨溥礼数很周到。 人看起来很谦虚。 吴国人对徐景通的观感很好。 都说大公子是个仁义之人。 宋齐丘是被派去辅佐徐景通的。 然而他看不上徐景通,只想早点推徐景迁上位。 只不过,他认为徐景迁还太年轻,羽翼还不够丰满。 毕竟,宋齐丘也发现了,他要对付的未必是徐景通,而是那个温温和和,但是把一切抓在手里面的宋福金宋夫人。 所以,宋齐丘认为徐知诰晚一些称帝有好处。 到时候徐景迁已经完全长大成人,直接立为太子,大臣们不会有太多异议。 所以,宋齐丘听说周宗来广陵劝说杨溥禅让,简直气急败坏。 他亲自截住周宗,请周宗到府上喝酒。 “周老弟,你到广陵了,我怎么也得和你痛饮几杯。” “宋大人,我来广陵可是有要紧的事情,我已经命人给您传信了。” “不急不急,最近几日广陵的情形有变化,等我慢慢说给你听。” 周宗没有办法,只好去宋齐丘府上。 到了宋府,一群美女家妓跑出来围着周宗。 你一杯我一杯,不停劝酒。 甚至,宋齐丘的夫人魏氏都亲自把盏。 没办法,周宗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他喝得酩酊大醉。 而宋齐丘则骑上马,快马加鞭向金陵方向奔去。 到了金陵,他直接闯入徐知诰的府上。 “徐公,现在称帝的时机还不成熟。吴国的人对吴帝杨溥还心存感念,各地还没有那么太平。现在劝您称帝,就是把您架在火上烤。谁劝您称帝,谁就是小人,应该杀了他!” 徐知诰被宋齐丘的话语镇住,一时间心里非常恐惧。 “可是,我已经命令周宗……” “您赶紧飞鸽传书大公子,一切还来得及。” 周宗从宋齐丘府上醒来,天已经大亮。 他睡了很久。 一整天一整夜,以及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他赶紧洗把脸。 “宋大人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他。 周宗已经觉得事情不太妙。 他出了宋府,想着要不要去皇宫见吴帝杨溥。 这时候徐景通匆匆忙忙赶过来。 “周大人,父亲让您不要见吴帝,命令您赶紧回金陵。” 周宗听后,明白自己被宋齐丘算计了。 回去金陵恐怕凶多吉少。 但是他并不害怕。 “大公子,我要写一封信,由您交给宋夫人。” 徐景通点头。 周宗信中告诉宋夫人,徐知诰称帝越晚,徐景迁当太子的可能性就越大。 之后他回到了金陵。 果真,宋齐丘指着他鼻子骂他是大奸臣。 “徐公,要是不杀掉这种奸佞之徒,天下人怎么看你。他周宗,就是要陷您于不仁不义!” 周宗不为自己辩解。 如果他为自己辩解,说其实是徐知诰命令他做的,那么只会让徐知诰恼羞成怒。 他静静地跪在那里。 李建勋和徐玠竟然都站出来为周宗说好话。 特别是徐玠,态度非常坚决。 “徐公,周宗也是一番好意,只不过着急了些。要是因为这个原因,把周宗杀了,那么以后谁来为徐公做事?像我们这种半途才追随徐公的,以后是不是只能战战兢兢,不发一言?徐公,难不成以后您身边只许有一个人说话?” 宋齐丘听徐玠这么说,登时站出来问: “徐玠!你什么意思?说的好像谁不许你们说话一样。” 李建勋在一旁不冷不热说着: “总归我们说话可不如宋大人说话好听!” 宋齐丘哼了一声。 “平时看起来李大人和徐大人与周宗并不和睦,怎么这功夫都为他说起话来!” 徐玠斜睨了宋齐丘一下: “我们就算彼此看不惯,可从来没想过致对方于死地。不像某人,心胸狭窄,总想让别人家破人亡。” 宋齐丘听了这话,脸都涨红了。 徐知诰挥挥手: “算了算了,这次周宗莽撞了一些。我也有错。总之,大家都是诚心为朝廷办事。周宗,你去池州当节度副使。” 周宗跪地磕头。 结果还不坏。 不用去死,不过是贬官了。 不过宋夫人接到周宗的信之后,神色一凛。 她给徐景通去信: “我儿,咱们欠了周宗一个人情。以后你登上大位,别的不说,一定要记着周宗周大人的好处。” 徐景通点点头。 而宋齐丘很气闷。 从这件事之后,徐知诰好像没有那么信任他了。 反而特别信任李建勋和徐玠。 “岂有此理,那徐玠以前净撺掇徐温杀了徐知诰,徐知询死了之后才又投奔过来的,竟然和我平起平坐!” 宋齐丘心想,等我当宰相那天,把你们从西都赶走,至少要赶到洪州去! 第37章 边走边吃 船行过鄱阳湖。 僧人贯休有一首诗—— 春过鄱阳湖 百虑片帆下,风波极目看。 吴山兼鸟没,楚色入衣寒。 过此愁人处,始知行路难。 夕阳沙岛上,回首一长叹。 贯休曾经在洪州开元寺修行过,也曾经在怀玉山修行过。 怀玉山上还有贯休的墨宝。 贯休爱怀玉山林木潇潇,水石连云。 “建读书堂,修禅观,隐居山中”。 然而由于战乱,贯休的一生颠沛流离。 不过也正是由于乱世,禅师们四处游走,不再局限于一方小小的禅室。 灵音师太说过: “玉山,局限于方寸之内,你是无法领悟的。” 六年里,其实师太总是偷偷带她出门。 一路上碰到小蟊贼,师太懒得杀的,都是玉山解决。 第一次杀人,玉山有些困扰。 血的味道太难闻了,过于腥臭。 她不喜欢。 灵音师太以为她心中尚有不忍。 “他手上血债累累,再说是个亡命徒,早晚死于非命。你如今是帮他,早死早托生。如果心有不忍,不妨给他念念往生咒,助他早点投胎。” 玉山回答: “我只是觉得血太臭。” 灵音师太不以为然: “出来修行还这么娇气,以后下手利落点儿,少见一些血不就行了。” 玉山叹气,也只好这样。 从此玉山出手,能一击必杀绝对不会使出第二下。 “杀个人还拖泥带水,血流成河,徒叫别人痛苦,岂不是造孽。” 玉山慈悲得很。 小贝买的肉鲊,很快被嚼没。 徐崇勋和王久安揉揉腮帮子,意犹未尽。 玉山已经盯上了过往渔船上面肥大的鲜鱼。 鄱阳湖水面大,水质好,产鱼丰富。 渔民见御船气派,也想做贵人的生意。 玉山见活蹦乱跳的大鱼,欣喜得很: “正好做三分点红加辣白鱼汤,多放茱萸和胡椒。” 徐崇勋开始咽口水。 想不到玉山公主如此会吃。 王久安也觉得近来似乎胖了两斤。 船靠岸后,景达和景遂也过来饱一饱口福。 鄱阳湖不仅仅产鱼,还有蟹子。 已经七月下旬,螃蟹渐渐肥了。 玉山公主命人搞了两篓螃蟹上船。 葱姜蒜调醋汁,浇在蟹肉上,很美味。 玉山大嚼之后,照例念念往生咒。 “这些鱼和蟹子遇到玉山姐姐,真是幸运,其他的吃也就被吃了,谁还会费心思给它们超生呢。” 景达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拍姐姐的马屁。 景遂忍不住笑了。 这小子,嘴真贫。 周彦听说玉山公主大嚼螃蟹,也命人买了一些,邀请宋摩诘一起享用。 宋摩诘想推辞,又觉得未免太扭捏。 只得跟着一起大嚼。 李净凡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 背地里让仆人四处打听,可还有活蟹子卖。 奈何都被买走了。 他气闷至极。 可这时候周彦给他端了满满一大盘过来。 “我家公子买的多了,这东西放坏了就不鲜了,因此给李公子送了些过来,还望李公子不要嫌弃。” 李净凡笑了一下。 “周公子可太客气了,李某笑纳。” 他吩咐柳厨娘好生料理。 蒸好的蟹,香气扑鼻。 李净凡看着高兴,赏柳厨娘和自己一起享用。 “公子,奴家身子不舒服,吃不得这个。” 柳厨娘推辞着。 李净凡有些扫兴,但也不想其他。 他赶紧享用起来,刚出水不久的河蟹,甚是美妙。 柳厨娘不好吃这个,是因为她怀孕了。 宋摩诘给她的药很好使。 不但助兴,还能助孕。 不过她不敢告诉李净凡。 等到了西都,再做打算。 也许,广德长公主徐知兰能把孩子留下。 若是个男孩,就有盼头了。 玉山公主不着急赶路。 御船沿着鄱阳湖岸边慢慢行进。 湖光山色,特别醉人。 晚上,船靠岸边。 渔火粼粼,景致很美。 玉山举着般若汤,一口一口品着。 “景遂,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若思虑不清,别人帮不了你。” 般若汤就是酒,僧人把酒叫做般若汤。 喝酒犯戒,喝般若汤不犯戒。 般若,在佛教中指可感悟到的无上智慧。 般若汤,喝了多了之后,能入化界。 感知平时感知不到的东西。 灵音师太告诉过玉山,般若汤是好东西,不过,喝太多,智慧太多,容易头疼。 景遂不知道怎么回答姐姐。 他所有心思在玉山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景遂,想要什么便去要,想争什么便去争。要不到争不到的时候,放手便是。李世民杀了兄弟,天下人还不是说他皇帝做得好。如若皇位是你的因果,就不要躲避。做人,切记的两个字,是迷茫。” 景遂心里一阵苦涩。 他现在心里面只有迷茫。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玉山吞下一大口般若汤。 “不知道就糟糕了,这谁能帮得了你。不上不下,不进不退,景遂,你在空耗自己。” 景遂低下头。 他空耗,可是没有办法。 “我很怕,我怕成为景迁。” “若是怕,就不要争,若是不争,就应该放下。若是放下,怎么会痛苦。景遂,你很痛苦。” 李景遂哑口无言。 他就这么放任自己困在纷纷扰扰里面出不来。 完全没办法摆脱。 “姐姐认为如何?” “我?说实话,见到父皇,我只会让他立李璟做太子。” 玉山说完,看了一眼景遂。 景遂不语。 玉山不去看他。 “我人微言轻,父皇未必重视我的意见。不过,如果他问起我,我只会回答,立嫡立长。他不问,我也懒得掺和。你想要我帮你,我可无从抓手。我是天地间无用的那个,凡俗之事,我不清楚不明白,能混一天是一天。” 玉山喝多了,回去睡觉。 景遂在那里苦苦思索。 他并不十分甘心。 去年让皇帝杨溥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大家议论纷纷。 这很正常。 他前脚把皇位让出去,后脚就死了,大家不议论都不正常。 “景遂,你去主持让皇的葬礼。” 徐知诰对景遂说。 很意外,主持葬礼的这件事,按理是徐景通的任务。 他长时间驻守广陵,和南吴的上上下下都熟悉。 可,父亲偏偏让景遂去了。 景遂想要推脱。 他如果真的对皇位无心,也应该推脱。 鬼使神差,景遂应允了下来,并没有推脱。 葬礼上,他扶着杨溥的灵柩痛哭流涕。 对着南吴旧臣和宗室,嘘寒问暖。 大家评价,景遂纯厚恬澹,有君子风,儒雅随和,礼贤下士。 那一刻,景遂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38章 且上庐山 鄱阳湖又叫做彭蠡湖。 湖边居民叫鄱阳湖的多一些,而文人雅客如今还喜欢叫彭蠡湖。 王勃的《滕王阁记》里最精彩的部分写道——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彭蠡之滨就是鄱阳湖湖畔。 “公主,为什么这湖又叫做彭蠡湖呢?” 小贝叼着螃蟹腿问玉山。 “彭者大也,蠡者,瓠瓢也。” “公主,我听不懂。” “彭,就是大的意思。蠡,就是水瓢。” “哦,原来是大水瓢啊,说的还真对。看这湖水,这么大一汪,可不是像天地间的大水瓢嘛。” “你可真聪明。” “那是了,给公主当丫鬟,不聪明那不是给您丢脸嘛。” “少啃两个,也不怕崩了牙。” “不怕,小贝铜牙铁齿。” 玉山翻了一个白眼。 在彭蠡湖中央,晴天的时候能看见庐山。 “真美啊,公主,我们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住下不好吗?” “想得美。” 小贝开始唉声叹气。 “如果是灵音师太还在,她一定会说,想去哪里去哪里。” “我又不是灵音师太,你应该跟着她。” 小贝撇撇嘴巴。 公主说话向来不温和,她也早习惯了。 “公主呀,听说往前走我们会路过庐山,不如,下船玩两天。” 小贝仔细观察公主的表情,给出提议。 “照你这么个玩法,我们还回不回去了。父皇怪罪下来,我把你踢出去顶罪?” “成啊,公主,到时候千刀万剐,小贝受着。临死之前去过庐山,那也死得瞑目了。” “那就去看看,主仆一场,怎么也得让你瞑目。” 小贝吐吐舌头。 公主对她,从来是刀子嘴,豆腐心。 对于上庐山这件事,景达也赞成。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既然路过了庐山,不上去一趟,那不是千古遗憾嘛!” 景达欢呼雀跃。 李净凡觉得不耐。 庐山他已经去过了,而今他只想回西都。 不过,母亲的书信在那里摆着。 广德长公主徐知兰,似乎特别想让儿子尚公主。 “真是让人烦躁,我已经在外面漂泊许久,哪里有那么多心思游山玩水。想回家也不能回!” 李净凡心情不好。 他只能在柳厨娘身上发泄。 柳厨娘战战兢兢。 她不好拒绝,可是又怕流产。 她也巴不得船早点儿到西都。 现在还看不出来,过一段时间,也许就会显形。 周彦并不打搅玉山公主,不过会非常恰到好处地博取好感。 察觉到玉山公主爱吃之后,他命人寻来了湖中特产肥裙甲鱼。 鄱阳湖肥裙甲鱼,又叫做马蹄鳖。 甲鱼最好吃的,就是那一口裙边。 软糯肥腻。 周彦给公主献来的,便是裙边拖地老甲鱼。 谁知道,玉山看了之后,就叫人放生了。 “今天我忽然有慈悲心,放了,不想吃,这甲鱼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葬在我肚子里面,感觉承受不起。” 周彦碰了一鼻子灰,却还是保持着微笑,“公主心善,是臣考虑不周了。” 玉山笑了笑:“我不是心善,我这人只是阴晴不定而已。” 宋摩诘看着周彦吃瘪,心中竟有一丝快意。 不过他人还在周家的船上,所以没表现出什么。 周彦并不生气。 皇家之人,总归都有点儿阴晴不定。 如果太定了,被人看透,似乎很危险。 玉山站在船头,欣赏着美景。 庐山越来越近。 小贝拿着一件披风跑过来。 “公主,湖面风大,小心着凉。” 玉山接过披风。 “哪里就变得这么娇气。” 小贝叹气: “可惜了,那么厚的老裙边。” 她咂咂嘴巴。 玉山笑了一下。 庐山越来越近,众人都期待着上岸后的游玩。 包括宋摩诘在内。 叔父派人来信,让他继续跟在公主身旁。 如今他的心绪反而安定下来。 跟着玉山一路游山玩水,吃吃喝喝,可比在西都有趣多了。 人生难得享受。 自从叔父宋齐丘想培养他做接班人,宋摩诘就没怎么自在过。 做得好了是理所应当,做不好是白费了叔叔的苦心。 “西都很无聊,要是能在湖上漂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怪不得那么多古人总是想跑去打鱼。 只有李净凡,心中烦闷不已。 可是,他又不得不跟着。 李景遂的心事淡去了一部分。 父皇没有派人来信催他们回去。 也许,李昪自己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储君到底应该立谁。 庐山有东林寺,建于东晋大元九年。 一直到如今,还香火旺盛。 唐大中年间,东林寺殿厢塔室,亭台楼阁多达310间,藏书1万余卷,僧侣常数百人。 “既然到了庐山,不去拜拜东林寺说不过去。虽说灵音师太说他们莲宗除了会念佛,根本不了悟,不过总归是祖庭,也得去看看。 ” 东林寺是莲宗祖庭。 莲宗就是净土宗。 此宗的实践修行法门是念佛,特别是称名念佛。 净土宗和禅宗颇有些分歧。 简单说来,净土宗认为持续地念佛,如南无阿弥陀佛,就能净化自己的心灵,求得往生西方净土。 禅宗觉得必须了悟,悟道,感受到佛法中最高级的智慧,达到大彻大悟的境界。 “公主觉得哪个有道理?” 小贝问。 “东林寺有一座大大的莲花池。” “那一定很好看。” “走,看花。” “公主,看完花之后呢?” “庐山有石鸡,鲜美无比,我们去找个地方吃庐山石鸡。” 庐山石鸡就是一种田鸡,大青蛙,个头惊人,肉嫩,十分鲜美。 莲花池确实很大。 莲叶层层。 只不过要过季了,莲花并没有那么多。 但清风拂过,带来莲叶的清香,心旷神怡。 景达听着寺庙里面的梵音,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景遂去佛像前面烧香。 李净凡一脸烦躁,可还是跟着玉山他们进入寺院。 进来后,便找了个亭子,懒得动弹。 宋摩诘跟了过去。 “寺庙里面不能谈杀生的事情。” 李净凡懒得看他。 “王久安和周彦都围着玉山献殷勤,宋公子不去吗?” “寺里面又不是调情的地方。” “呵呵,好像公主愿意理你一样。” “寺里面不能谈杀生的事情,南无阿弥陀佛。李公子,你身边的厨娘,肚子里面有好东西了。” 李净凡一惊。 这次进寺,柳厨娘也跟来,说是祈福。 这功夫不在他身边。 去哪里了? 第39章 借机挑明 柳厨娘正躲在阴影里面,默默下着决心。 她手心里面都是汗。 可是,今天是个好机会。 在寺庙里面,在公主面前,把事情挑明白的话,也许确实能有转机。 柳厨娘想好好赌一把。 她瞅准一个机会,跑到玉山面前跪下。 “公主,奴婢,奴婢有话说。” 玉山公主低头一看,是柳厨娘: “是你?” “公主,奴婢,奴婢……” 玉山公主挑挑眉毛: “你怎么了?” 柳厨娘一咬牙: “奴婢也许有了身孕。” 玉山听了柳厨娘的话,只觉得好笑。 “也许有了身孕?这话怎么说?” 柳厨娘俯首: “奴婢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 玉山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可能是本宫的。” 她看向王久安和周彦。 王久安一脸无奈,却没有出声。 周彦哑言失笑: “公主取笑微臣什么都行,不过微臣还没有同别人家厨娘共赴巫山的喜好。” 玉山又看向景达。 “姐姐!我可是你亲弟弟!不要拿你弟弟肆意取笑!” 玉山叹了一口气。 “柳厨娘,本宫该怎么给你做主?你应该去找李公子说这件事。” 柳厨娘哀哀地说着: “恐怕,公子不会同意奴婢留下这个孩子。” 玉山冷哼一声: “我又不是他的娘,我说让他把你肚子里面的孩子留下来,他就能留吗?” 柳厨娘磕头: “奴婢求公主为奴婢说一句话。公主慈悲,是修行之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公主修的是佛法。” 玉山听了哈哈大笑。 “没听过佛法还管男女偷欢的。佛陀能管那许多吗?” 柳厨娘伏在地上不起来。 景达很烦躁: “这种腌臜事情,玉山姐姐为什么要管?来人,把柳厨娘拖到李净凡那里去,让他自己去处理!” 玉山挥挥手阻止了。 “此时此地,在莲宗祖庭,清静之地,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罢了,跟这里的方丈说一下,我累了,找个安静地方,我要休息一下。顺便把李公子也请过去。” 玉山转身。 “柳厨娘,你跟紧我。” 玉山不喜欢人打搅。 所以东林寺方丈觉宽禅师在山门处接待公主过后,便吩咐过寺内僧人,不要去搅扰公主兴致,由着公主随意走动。 听说公主累了,早已经准备好精致干净的客房,备茶,让公主到那里休息。 茶是上好的庐山云雾茶。 香气很浓。 传说,这是东林寺的开创者慧远禅师亲手种植的茶。 慧远禅师在庐山上居住三十余年,聚集僧徒,讲授佛学,同时亲自进山,寻找茶叶。 在雾气环绕的山中,慧远发现了这种清香幽远的茶叶,喝下去之后,甘润无比。 “好茶,禅师有心了。” 玉山赞赏道。 觉宽禅师微微一笑。 “多谢公主赏识。唐朝时白乐天也喜欢此茶,有诗为证—— 长松树下小溪头,斑鹿胎巾白布裘。 药圃茶园为产业,野麋林鹳是交游。” 玉山点头。 李景遂也走了进来。 “你们倒是会享受,躲在这里吃茶清净。” 他一眼看到了柳厨娘。 “这是谁?如何也在这里?” 玉山命人给柳厨娘设了座椅,还让人给她端了一盏茶。 “别大呼小叫,这姑娘身上也许有广德长公主的长孙呢,别吓到人家。” 柳厨娘如坐针毡。 玉山看了她一眼。 “尝尝,这茶对你的身子没有坏处。” 柳厨娘喝了一口,尝不出任何味道。 玉山看着她愁眉苦脸喝茶的样子,不禁感叹: “何必呢,这才刚开始,你就把仙茶喝成了苦药汤,以后,苦的日子还不知多少呢。” 李净凡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玉山公主命人把他唤来的。 他在外面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柳厨娘的踪迹,心里觉得不妙。 “宋摩诘,是不是你搞得鬼?!” “这话说的,难不成是我把人送到你床上去的?” “你,你!” 宋摩诘讥讽地看着他。 说实在地,最近李建勋和宋齐丘表面上还算合得来。 不过,宋摩诘最讨厌李净凡。 宋齐丘有意收养他立为嗣子之后,每逢都城公子相聚,李净凡总看着宋摩诘来一句: “如今真是良莠不齐啊。” 其他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掩嘴而笑。 良莠不齐,李净凡他们这些实打实的贵公子是良,那么自己这个被收养的自然是莠。 莠草,就是狗尾巴草。 长得像禾苗,但只是杂草。 宋摩诘想看看,被玉山公主发现睡了厨娘,还让厨娘怀孕了,他李净凡能良到哪里去! 到底谁是莠草呢? 如果这件事传到西都去,不知道李家是什么表情。 李净凡阴沉着脸,来到客房。 满室都是云雾茶的香气。 可是他闻不到,只看到了捧着茶碗小口啜饮的柳厨娘。 “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净凡对着她大喊一声。 柳厨娘嚯地站起来,把茶碗摔在地上。 啪!! 碎了。 “可惜,方丈为了招待我们,特意准备了景德镇的好瓷器。” 景达促狭地说。 自从徐知诰把持朝政,就特别重视景德镇窑的制瓷之业。 到如今,景德镇的青白瓷越发精美。 觉宽禅师走过去俯身拾起碎瓷片。 “外物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他看了李净凡一眼。 “公子喝一杯茶,清一清心火。” 李净凡这才感觉自己特别失态,他看向玉山公主,见公主端着茶盏神游物外。 “公主,公主,我……” 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宋摩诘随后进来大咧咧坐下,端起一杯茶: “听说庐山云雾茶,喝了之后能成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一饮而尽。 玉山斜眼看他: “暴殄天物。” 宋摩诘也不恼,他哈哈大笑,看起来快活极了。 柳厨娘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李净凡对着玉山公主一拱手: “是小人管教不周,小人的下人冲撞到公主了,还望公主不要生气。” “李净凡,她说她怀孕了。佛门重地,佛祖看着呢,这孩子,你要留下来还是要怎样?” 李净凡面皮涨紫。 “她得了失心疯,胡说八道,公主不要介意。” 玉山公主对柳厨娘说: “过来。” 柳厨娘看了一眼李净凡。 他满脸怒容。 可柳厨娘还是走了过去。 “你有几成把握说自己怀孕了?” 柳厨娘不敢回答。 她直觉自己一定有孕,并且,她还用了宋摩诘的药。 可是,她不敢说出这件事。 “方丈,这附近有什么名医吗?” 觉宽禅师回答: “本寺就住了一个郎中。” 第40章 乐天草堂 觉宽禅师说的郎中叫吴廷绍。 准备沿水路去西都,应征太医院的考试。 “准备考太医,那一定有一些本事,让他来给柳厨娘把把脉。” 李净凡脸色不好看。 “小人这个下人,不懂规矩,我自己带回去管教,不用麻烦公主。” 玉山公主抬头看了一眼他。 “若她肚子里是广德长公主的长孙,最好不要这么草率。都说了,佛祖看着呢,李公子,你想怎么管教。一尸两命的话,做的孽也太大了。” 李净凡咬牙不敢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吴廷绍就赶了过来。 是个看起来很沉稳的年轻人,衣着朴素。 玉山示意他给柳厨娘把脉。 “唐突姑娘了,还请把手伸出来。” 吴廷绍不慌不忙。 片刻过后,“姑娘是喜脉,虽然时日不多,但是可以确定,喜脉无疑。” 玉山对李净凡说: “恭喜恭喜!” 李净凡白着一张脸: “公主说笑,这厨娘就是怀孕了,怎么就能肯定孩子是小人的。” 玉山公主满脸嘲讽。 “那可真是难办了,只有等孩子生下来,看看这孩子长得像谁,也许能得知一二。” 柳厨娘跪倒在地上。 “这孩子确实是李公子的千真万确,奴婢没有说谎。神佛在上,奴婢对着佛祖发誓,奴婢说的没有半句谎言。若有谎话,天打雷劈。” 李净凡眼睛里面闪过一道凶光,他狠狠地瞪了柳厨娘一眼,心中暗自咒骂。 臭婊子!算计我! 李净凡转身对玉山公主说: “公主,此事尚有许多疑点。就算小人不检点,也不至于这么不小心,留下把柄。小人,也许被算计了。” 玉山公主冷笑道: “好啊,那就等孩子生下来再做定论。剩下这一路,柳厨娘便由本公主照看着。李公子大可放心,本公主定会保她们母子平安。” 她看了一眼柳厨娘: “你利用本宫一回,但是本宫晓得你为何如此。但是此后的事情未必如你想的那般,什么因种什么果,你想好了。” 柳厨娘磕头,泪流不止。 “吴郎中,你既然要去西都考太医院,干脆就不要自己赶路,跟我的船一起走,路上你照应孕妇,不要有闪失。” 吴廷绍没想到还有这种奇遇。 他一路风餐露宿,想不到能有幸搭公主的船。 自然是大喜过望。 “不才多谢公主仁义。” 宋摩诘美滋滋喝着茶。 李净凡回头看他,眼睛里面都是阴鸷。 觉宽禅师轻轻摇了摇头。 东林寺房舍多,公主打算在东林寺住一晚上,明天再去庐山游玩。 小贝有些不开心。 “今儿晚上吃斋饭,那石鸡什么时候能吃到啊。” 玉山公主翻翻白眼。 “在庐山多玩几天,保准你什么都能吃得到。” 小贝才高兴起来。 庐山属于浔阳县,是江州的附郭县。 也就是刺史府所在的县,又叫做首县。 第二天,县令和刺史听说公主来庐山游玩,赶紧马不停蹄赶来。 “哎呀,公主大驾来临,我等有失远迎。不知公主想在庐山游赏多久,如果想多待些时日,前年我等修缮了乐天草堂,公主可在那里歇息。” 玉山公主一听,来了兴致。 “乐天草堂,就是当年白居易白乐天在庐山建的草堂?” “正是,正是。” “带我去看看。” 在唐朝,除了李白之外,诗人白居易对庐山也情有独钟。 【元和十一年秋,太原人白乐天见而爱之,若远行客过故乡,恋恋不能去。因面峰腋寺,作为草堂。】 元和十一年,也就是公元816年。 距今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 经历漫长岁月,又经历战火纷飞,草堂恐怕早就塌坏了。 不过估计现如今的江州刺史觉得如此风雅的地方,不应该任由坍塌,所以给修缮好了。 不但修好了,还建得精致宽敞,俨然一座漂亮的别墅。 青石庭院,朱门绿瓦。 “这还是草堂吗?” 玉山觉得好笑。 不过,正好,她想在庐山多待几天,住在草堂再好不过。 这里够宽敞,一部分人留在船上,留一部分伺候的人跟着,足够住了。 至于柳厨娘和吴廷绍,自然派人护送到船上。 “好好照看,万不能出事。” 玉山嘱咐。 李净凡如今进退两难。 如果被母亲徐知兰知道了,说不定是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他无心游山玩水,干脆回到自己的船上整日躲着。 县令和刺史都被玉山打发走了。 他们要是跟着,假模假式,没意思。 景遂和景达当然陪着玉山住草堂。 王久安作为护卫也跟随。 徐崇勋是公主的画师,负责把美景记录下来。 周彦知道自己其实不受欢迎。 他仍然笑眯眯地问: “难得来庐山,周某不想打搅公主雅兴,可是却也沉迷于如此风景,不知公主可否允许周某同行?” 玉山公主漫不经心地点头。 不过他不可能住在草堂,只能一直住在东林寺。 宋摩诘继续跟着他。 否则无处可去。 “要是让叔父知道我和周宗的儿子走了一路,也不晓得会不会气坏。” 然而他也没办法。 “周彦,你很想当驸马?” 宋摩诘不客气地直接问。 周彦笑而不语。 宋摩诘看不得他和他父亲周宗一样,笑得滴水不透的一张脸。 “你们周家人,可真是不得了。” “宋公子,风景难得,好好享受。” 在草堂那里,小贝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石鸡。 听说玉山公主想吃石鸡,县令马上派人收罗来,给公主呈上。 石鸡一般都是炖的。 出锅一股香气扑鼻。 景达也喜欢,大口大口吃得不亦乐乎。 草堂附近的景致十分优美,有一条花径,听说是白居易走过的。 享受过美食后,玉山公主便和小贝在花径信步。 徐崇勋在作画。 王久安和景遂在一旁看着。 景达跑出来找玉山,一路蹦蹦跳跳。 玉山看着他活泼的样子,忽然问: “景达,你有什么要和姐姐说的?” 景达忽然安静下来。 “小贝,前面树的叶子很美,帮我摘几枝回来,插瓶。” 小贝离开。 玉山对景达说: “弟弟若有心事,不妨直说。” 景达收起来了脸上的笑容。 “姐姐,父皇说过,想立我为太子。” 玉山公主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周围绿树成荫,泉水潺潺。 “父皇何时说的?” “就在我们出西都之前。” “他,是怎么说的?” “父皇问,若三哥不想当太子,我是否愿意做这个储君。”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中书舍人江文蔚。” 玉山公主叹气。 怪不得兄弟两个都要从西都跑出来。 第41章 都不看好 玉山抬头看天空。 风卷云舒。 低头看弟弟,他的脸也越来越像父皇了,比李景遂还像。 景达出生就特别受宠。 他是娇儿。 他出生的时候,徐知诰正在逐渐掌控广陵。 没几年,徐温死了,整个吴国都在徐知诰掌控下。 景达没吃过苦,生出来就挂在父亲肩头,徐知诰爱极他。 实际上,他比景迁还受宠爱。 景迁的宠爱来自爱屋及乌。 来自道士的吉祥预言。 景达获得的宠爱很纯粹。 李昪只要看到这个儿子就会发自内心地笑。 景达是父亲的光芒,是父亲的小太阳。 李璟有沉甸甸的长子的责任和顾虑。 景迁身上有李昪的执念。 景遂刚出生的时候也曾经被冷落过。 只有景达。 景达是没有受过一点儿委屈的李昪。 虽说是没有生母,可是他有三倍而不止的父爱。 连带着,宋福金对景达都特别视,似乎比对李璟还要好很多。 四个儿子里面,景达的笑声永远是最响亮的。 徐温死后,他的正夫人李氏就一直和徐知诰一起生活。 叫了这么多年母亲,徐知诰真的把她当做了亲娘。 徐知诰给她养老,李氏心满意足。 对徐家其他人漠不关心。 她只喜欢这个养子。 人都渴望温情。 闲着无事,李氏开始扶养景达。 含饴弄孙。 徐知诰看到这副场景,激动得想哭。 这就是他最渴求的画面。 家的味道。 有老母亲,有娇儿。 自己是那个特别有出息的儿子,特别武威的父亲。 太圆满了。 给了徐知诰这种圆满感的,只有景达。 玉山公主问景达: “你怎么想的?景遂很迷茫,说他不知该怎样为好。这世上,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着,是故说不受福德。景达,你又想怎样,你可也迷茫?” 景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玉山不安慰人,她眼睛里只有审视。 “姐姐,你觉得迷茫不对,可是如果你是我,难道就一定能做到不迷茫吗?” 景达疑问。 玉山公主知道他说的没错。 她不迷茫,是因为一开始就看透。 能看透,是因为父亲从来不曾爱过她。 因此不执着。 因此不迷茫。 她超然。 可是,她也明白,弟弟们的迷茫情有可原。 “不过,就算你们的迷茫都有理由,事情总要解决。你们兄弟两个,一直这么迷茫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玉山起身。 “景迁已经去世,父亲再不下决心,兄弟阋墙,是多大的罪过。” 景达走到姐姐身边: “这就是做皇子的宿命吗?为什么父皇做了皇帝,好像日子并没有变得很安宁。” 玉山很想笑。 景遂问为什么李昪做了皇帝,李家人并没有很幸福。 景达问为什么李昪做了皇帝,好像日子并没有很安宁。 “景达,永兴公主让我路过池州的时候,用佛法多开导一下驸马,前太子,杨琏。” 景达忽然不说话。 玉山想,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弟弟们就忘了亡国皇子是什么样子。 “景达,想坐那个位置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有能力,让天下安定,你坐了,就是功德。” 景达听了这话,却把头垂得更低。 他不晓得自己是否有能力坐那个位置,也不清楚天下会不会安定。 徐知诰励精图治的前期,景达没出生。 逐步获取权力的后期,他年龄尚小。 如今,也不过十五岁。 他没在其中过多参与。 老师们都说景达聪明。 然而只有孙晟对他说: “四皇子并没超乎寻常的雄才大略,您有才华,有胆识,可惜,也只适于太平盛世。乱世之中,强敌环伺,您做皇帝,未必比大皇子更强。” 孙晟是个直人,是个硬骨头。 他被李昪派去做景遂和景达的老师,从来直言不讳。 孙晟这个人,因为不合时宜,被迫做过道士。 做道士的时候,因为性格太耿直古怪,被道观赶了出来。 没有办法,他脱了道袍,穿上儒服,往北走,投奔了李存勖。 孙晟觉得李存勖还算个英雄,是个人物,值得效忠。 然而,不久李存勖被养子李嗣源背叛,不幸身死。 孙晟气不过李嗣源得位不正,又参与了对李嗣源的叛乱。 最后全家被杀。 只有他一个人逃到南吴,被徐知诰收留。 那时候徐知诰把招揽人才的延宾亭,已拓展成了礼贤院。 孙晟的地位数一数二,可是却异常低调。 所以,徐知诰让他做景遂和景达的老师。 “孙晟说话不好听,可难得忠心,人又特别耿直。有一天心中遇到困惑了,尽管请教他。” 景遂和景达当然听父亲的话。 “可是,玉山姐姐,孙晟大人既不看好三哥也不不看好我。” 景达很惆怅。 玉山忍不住问: “他能看好李璟?” “也不看好,却说李璟应该做太子,无关其他,大义名分上至少占理。” 玉山公主笑出声。 这个孙晟,怪不得前半生那么坎坷。 说话太直。 在他看来,李昪的几个儿子都差着意思,何必比来比去,还不如让李璟当储君,至少从礼法上来说没问题,也没争议。 景达听着玉山公主的笑声,脸红了起来。 “姐姐,你在嘲笑我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孙晟大人是个妙人。” 孙晟来投奔徐知诰的时候,正是徐温死的前一年。 徐知诰来王夫人屋子里面闲坐的时候,提起过这个人。 “别看宋齐丘张扬得厉害,以后真登上大位,国家有事,还得靠孙晟这种人。” 王氏有些疑惑: “听说这个孙晟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徐知诰笑笑。 “孙晟此人,怪得很,他最守世间的规矩,又最不守世间的规矩。” 徐知诰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玉山。 她在一旁乖巧不出声,静静听着徐知诰的谈论。 孙晟是个怪人,他最讲究士大夫忠君节气那一套。 不过,对于世人的评价似乎根本不看重。 一贯我行我素,还喜欢出口伤人。 “玉山姐姐,孙大人不喜欢齐王,但是他竟然说,若宋皇后是男人,肯定比齐王强。这是什么话?” 景达很佩服自己的老师,可对于孙晟的一些言论,实在不敢苟同。 “怎么,孙晟说的有错?若不是天下男人害怕再出来一个武周皇帝,其实想一想,皇上死了,皇后为什么不能当女皇?江山非得在儿子手上才可靠?” 玉山讽刺地说道。 景达吃惊地睁大眼睛。 “姐姐,你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什么是逆什么是道,说的明白吗?” 玉山召唤小贝,起身往草堂走。 第42章 忽然行刺 玉山还以为经过谈话,景达不会再和自己亲近。 她对万事无所谓。 景达跟自己亲近与否,都动摇不了她的心性。 修行的时间长了,人总归有些无情。 可景达依旧围着她转来转去。 玉山问:“你不恼我?” “有什么可恼的。” 玉山笑着说: “我觉得孙晟大人的话没有错。” “那就没错,反正不能因为这个恼姐姐,我又不是特别想当太子。” “景达,父亲跟你说了那些之后,中书舍人江文蔚有没有什么表示?” “没有,他什么话也没说。不过,孙晟孙大人和他十分交好。” 江文蔚也是不满李嗣源,从北面跑过来的。 跟孙晟算是同病相怜。 “你私下里没有去问过江大人吗?” 景达不言语。 玉山公主明白,一定是问过了。 不过,既然和孙晟是朋友,那么性格恐怕也十分耿直,不会说什么太好听的。 她对江文蔚的了解没有孙晟多。 江文蔚来投奔的时候,玉山已经到怀玉山了。 景达忽然开口: “江大人说,幼子继位,乃祸乱之始。” 他侧过头去。 玉山感叹,这个江大人,果真嘴里没有丁点儿好话。 不过她反而有些欣慰。 看来,李昪身边多少还有几个敢说实话的人。 景遂和景达兄弟两个,在西都实在待不下去。 皇位的诱惑那么大,谁能抵挡得住。 可是宋福金的手段那么厉害,他们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对手。 宋齐丘这伙人在那里观望。 抱错过一次大腿,宋齐丘这回轻易不下场。 孙晟和江文蔚又都觉得礼法不可废。 景遂和景达空有父皇的喜欢和期许,皇位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所以,他们借着接玉山回西都,跑了出来。 玉山也看得明白。 “别想了,庐山这么美,不要辜负。” 第二天,玉山带着景遂和景达去了瀑布。 他们来到瀑布前,感受着水花溅在身上的清凉。 景遂仰着头。 “这瀑布好像我们现在的处境。” 景达点点头。 “确实很像,我们就像这瀑布的水,身不由己。” 玉山公主淡淡地说: “但水最终都会流入大海,找到自己的归宿。谓菩萨常行平等之慈,柔和善顺,能以清净法水调熟众生,普得沾溉,令其一切善根悉皆增长;譬如大水,遍行地中,流润于下,一切萌芽无不滋长。” 景达问玉山: “姐姐,我和哥哥是不是很没用?” 如果他们睿智神武,所向披靡,是不是孙大人和江大人就不会反对父亲立他们当储君? 李世民也不是长子。 他文武无双,手下精兵强将,良臣谋士。 就算抢了兄弟的江山,又能怎样? 天下是他的。 所有的赞誉和荣耀也都是他的。 “别想了,天下的皇帝要都是李世民那个样子,大唐怎么会亡?哪里轮得着我们的父亲当皇帝。” 玉山享受着水汽,一边淡淡地说着。 忽然她听到了什么响声。 因为是出来爬山,玉山公主并没有带着禅杖。 “王久安,保护两位王爷!” 她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玉山随手打断了一株小树,用来当做武器。 小贝从腰带里面抽出了九节鞭。 “想不到公主竟然是高手!” 一道人影从山崖上下来,掠过水面,剑光向景遂飞去。 玉山公主飞身拉开景遂,用树干挡住了剑势汹汹。 瞬间,树干被削掉一半。 景遂和景达已经被王久安带人保护住。 “姐姐小心。” 玉山看着来人,蒙面,劲瘦。 “好剑法!” 玉山夸赞。 对方拿着神兵,看来用树干抵挡不住。 如果她带着禅杖,就不用担心。 对方不想跟她纠缠,还想攻击景遂和景达。 玉山把手中的树干向他投掷过去,用了内力。 刺客不得不飞身躲开。 刚刚站定,就看到玉山摆开架势,对着他忽然一吼。 景遂和景达耳朵差点震破。 幸亏有小贝的事先提醒。 刺客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水。 “狮子吼,你竟然会狮子吼,真是大意了……” 他一个鹞子翻身,退出去老远。 再一纵身,就不见了。 景遂和景达脸色不好看。 “我们从西都躲出来,她还是不肯放过吗?” 玉山公主看了看树干的剑痕。 “不是宋皇后派来的,是游侠。” 景遂皱眉。 “有什么区别,她就不能收买游侠吗?” 玉山摇摇头。 “如果是为人办事的游侠,也不应该用这种手法。收人钱财,终人之事。这个人,有些随意。像是临时起意,打抱不平的。” 打抱不平?什么不平? 景遂和景达有些困惑。 玉山心里却清楚。 有的人觉得杨家人不应该是如今的下场。 得国不正。 不过,玉山冷笑,现在天下有谁得国是正的? 梁国得国很正吗?朱温把唐帝杀了得国。 结果,梁国也已经灭国十几年了。 被另一个唐灭了,史称后唐。 后唐也已经不存在。 现在北方在石敬瑭手里面。 觉得李昪得国不正,应该去刺杀李昪,而不是对他儿子下手。 “无聊至极。” 玉山公主觉得败了兴致,要回草堂休息,明日再来。 “姐姐,你确定不是宋福金做的?” 景达年轻,憋不住话。 玉山解释: “她是个聪明人,做事滴水不透。你们从西都出来的路上,她不刺杀,因为父皇在悄悄观察她。 你们一路平安到达洪州,按道理徐玠和周宗都会派人照应你们,父皇的人回去复命。 她却趁机派人刺杀我,无论我是死是伤,总之父皇心里会不舒服,觉得你们没用,连姐姐都保护不好,也会淡了立你们的心思。 又或者在鄱阳湖上再刺杀,因为有水匪的存在,可以嫁祸到水匪头上。 庐山我们是临时起意来的,她无法安排周密。” 玉山公主一直没有告诉弟弟们。 鄱阳湖上并不太平。 景遂和景达来洪州,没有走水路,故意陆路骑行。 经过的地方,甚至有羊肠小道。 但并没有遇到危险。 也许宋福金把目光投在了湖面上。 所以,玉山命令御船慢悠悠且行且停。 然而意外地,湖面很平静。 她看到了周彦笑眯眯的脸。 周宗是个厉害人物。 恐怕他把宋福金原本在鄱阳湖上安排的人手都拔除了。 又或者他早早给宋福金送去消息,告诉她,玉山公主并不像想象的那般好摆布。 所以,宋福金撤了安排。 “公主,我父亲早就已经加派人手,清缴湖匪,现在水面上太平得很。公主放心游玩。” 周彦一脸笑意。 第43章 杀匪如麻 玉山公主也对周彦笑了笑。 水匪被清了,是好事。 山河美景,欣赏起来更舒服。 “周大人为国为民,劳苦功高。” 玉山皮笑肉不笑地恭维。 本来,她想引蛇出洞。 看来不用了。 景遂和景达的船上都是暗卫,玉山就想看看,有没有人勾结水匪,再意图不轨。 周宗这老狐狸,提前打扫得真干净。 玉山公主在洪州逗留许多时日,也是等李昪又派人过来。 不过这次,这些暗卫直接归于玉山手下。 玉山觉得好笑。 父皇李昪,对宋福金的感情还真是复杂。 景遂和景达在西都待不下去,想要借着接玉山为借口,出来散心。 同时,也何尝不是引蛇出洞。 李昪清楚两个儿子是怎么想的。 他一路派了暗卫,还让两个皇子轻装简行,故意走陆路。 他也想看看,宋福金会不会为了李璟的太子之位动手。 然而一路无事。 李昪松了一口气。 他说服自己,只要景遂和景达能够平安到达洪州,就说明宋福金没有害人的心思。 他可以继续信任疼爱这个女人。 所以,他下令,只要到了洪州,皇子们平安,暗卫们就可以撤回。 因为他听说了,玉山身边很热闹。 王久安在,宋摩诘在,李净凡在,想必周宗也会让周彦加入送公主回都城的行列。 轰轰烈烈一堆人,李昪认为宋福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手。 不过,李昪好像从来对枕边人认识不清。 宋福金,可不是以常规思维可预想清楚的女人。 她让人杀公主。 杀不杀死没关系, 到时候,满朝文武知道,李景遂和李景达接自己的姐姐,竟然出事了,保护不周。 这样,就可以。 李昪太小看这个女人。 不过宋福金也没想到,有玉山这个变数。 徐玠把公主遇刺,但刺客尽数而亡的信息,直接派人快马加鞭,报告给李昪。 暗卫们又都派回来,只不过这回都听玉山调遣。 “父皇这么信任我?难得。” 玉山公主看着跪在面前的暗卫首领莫修,冷淡地说。 “父皇也真是,刚到洪州,就让你们马上回京城复命,好像为了证明什么一样。为了证明什么?证明宋福金其实温柔善良,她没有加害别的皇子的心思,一切是他多虑了?试探了一路,景遂和景达平安到了洪州,就说明他没有看错宋皇后?” 玉山公主冷笑。 李昪,对宋福金总是欲罢不能。 他爱玫夫人,可是关于玫夫人的死因,他不肯彻查。 他爱和夫人给他生的两个孩子,可是关于和夫人的死因,他也不肯彻查。 他对宋福金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 玉山懒得去想明白。 宋福金到底有没有勾结水匪,也成了一种猜测。 鄱阳湖上的水匪,闹得不是一天两天。 玉山杀过。 灵音师太带她出过一次门,当时小贝病了,没跟着。 志无倒是一起去了。 他们杀了一窝水匪。 人数不少。 空气里都是血腥味,玉山忍不住吐了好几口。 这窝水匪无恶不作。 最近,却要接受朝廷招安。 公元935年9月,吴大赦,改元天祚。 江州和洪州的地方官,认为大赦天下之时,如果能招安一帮水匪,说明朝廷有德,爱民如子。 百姓咸服,天下太平。 地方官员跟这些水匪,谈起了交易。 只要他们暂时接受招安几个月,安静一些时日,待到朝廷的表彰下来了,他们仍旧可以做回水匪。 之后官府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如果愿意给官府卖命,可以做撩湖兵。 撩湖兵,就是在湖上巡逻的士兵。 如果给官府卖命,从此过往不究。 这窝水匪思来想去,决定做撩湖兵,不但有军饷,还能勒索湖上渔船。 何乐而不为。 水匪欺负过一个渔家姑娘。 姑娘受不了欺辱凌虐,极其擅长水性的她,竟然选择跳湖自尽。 硬生生把自己淹死了。 她曾经偷偷为灵音师太做过一碗银鱼羹。 特别鲜。 为了这碗羹,灵音师太决定送这帮水匪,往生极乐。 杀完水匪,玉山甩甩手臂。 杀人也挺耗费体力。 姑娘的父亲知道师太给女儿报仇了,端了一筐螃蟹来。 煮熟,喝酒,大嚼。 玉山被血腥味呕住了。 没胃口。 姑娘的母亲给玉山做了三分点红加辣白鱼汤。 放上香醋。 吃饱喝足,挥手走人。 回去之后,玉山颇为疲惫。 她是个学武奇才,不过还不习惯这种高强度的杀人。 “娇气,这点活儿也要休息这许久。” 灵音师太不满。 大小姐出身,娇滴滴的毛病改不了。 玉山嘟囔,朝廷抽什么风,怎么这时节非得大赦天下。 “有什么好赦的!” 每次大赦,都说罪大恶极之人不在恩赦之列。 但是,具体是不是罪大恶极,多送银钱,地方官府操作手段多了。 每次大赦,不少人趁机脱罪,也有一批官员捞一个金玉满堂。 “是你爹安排的大赦!为了增加自己的名望,好有一天做皇帝。” 灵音师太告诉玉山。 朝廷胡乱大赦,师太本来想着利用自己出家人的身份,逼迫官府,把那窝水匪一网打尽。 结果水匪成了撩湖兵。 真是讽刺,匪也能变成兵。 这帮匪的头目还大言不惭: “咱们成了撩湖兵,好好干,兴许还有别的机遇呢。徐温厉害,他就是个私盐贩子出身,比老子们强哪里去?现在的徐知诰,也他妈不过是私盐贩子的养子罢了。咱爷们,以后说不定也能出人头地!!” 灵音师太觉得,让他们去阴间做出人头地的梦,更合适。 玉山希望自己那个爹少玩虚的。 快点称帝,消停下来,把国家治理治理。 “师太,这回杀完人,咱们没超度。” 志无和尚嘻嘻哈哈对灵音师太说。 灵音师太叹气,忘了。 “现在超度也可以。” 志无听灵音师太这么说,赶紧坐下来念: “鬼业即尽,则情与想二俱成空。方于世间,与元负人,怨对相值。身为畜生,酬其宿债。” 灵音师太挑眉。 “你这是超度吗?你这不是让他们当畜生去吗?” “他们一生罪孽,死后不去畜牲道,可还有道理。我这是告诉他们,身为畜生,不偿还罪孽是不行的。” 志无还是笑嘻嘻。 玉山觉得滑稽。 追着人家的鬼魂告诉人家,我把你杀死了,我还得送你去畜牲道。 志无真有才。 小贝问玉山这次出去好玩吗? 玉山没提杀人,只告诉她,鄱阳湖的螃蟹和鱼都不错。 害的小贝馋这一口馋了好久。 第44章 险峰之上 玉山公主检查削断的树干。 这人武功真高,剑术真厉害。 如果不是玉山会狮子吼,出其不意,他受了内伤,暗卫和侍卫们,未必能拦住他。 “是快剑。看看这切口,太利落了。” 玉山公主对刺客的剑法非常欣赏。 这不是一位被收买的刺客。 应该是一位急于成名的年轻游侠。 “此人单枪匹马而来。如果是被收买的刺客,很少有大白天一个人来刺杀的。估计是出江湖还不算太久,想要赚名声。” 唐代是个游侠泛滥的朝代。 晚唐时候,游侠成了各个藩镇的杀手或打手。 到了五代,这股风气愈演愈烈。 杨行密的手下之一吕师周,就曾经是一名游侠。 武功高强。 可惜,杨行密的儿子杨渥不喜欢他,特别嫉恨他的一身武艺。 吕师周就跑去楚国投奔马殷了。 徐知诰后来提起这件事很惋惜。 这人的武功真是太强悍。 “杨渥这个嫉贤妒能的白痴,如果是我,一定把这种人牢牢抓在手里!” 游侠之所以功夫这么厉害,因为他们的成名路,是一刀一刀杀出来的。 杀的人身份越高级,成名越快。 “这个人蒙着脸不是为了掩藏身份,是为了遮羞。刺杀成功,他就把遮脸布一摘,报上姓名。刺杀不成功,别人不晓得他是谁,不至于太丢脸。” 景达听了气愤。 “难不成我和三哥,成了他赚名声的工具,这人真该死。” 玉山想,可不是,若是一杀成名,再高喊一声为吴杨皇帝报仇,这人的义士之名传遍四方南北。 各国请他杀人,估计得百两黄金起价。 “他还会再来吗?” 王久安问玉山公主。 “估计不会了,吼他那一下,需要养十天半个月。” 玉山轻松回答。 她看向景遂和景达: “以后别没事出西都,外面也没那么太平。” 景遂轻声说: “景迁又没死在外面。” 玉山摇摇头。 回到草堂后,她把莫修叫来。 “带人,去山上各处道观溜达溜达,要是碰到有人看起来受了内伤,抓回来。” 那个游侠的剑法,明显有道家的味道。 庐山上面不但寺庙多,道观也多。 本就是道教第八小洞天。 莫修他们找得很辛苦。 玉山公主也不急。 她喜欢庐山的风景,看不够。 第二天,莫修拼命找人的时候,她又兴致勃勃去爬五老峰。 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 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景遂和景达非得跟着。 “还以为你们两个,又被刺杀一回,要躲起来保平安呢。” 玉山打趣。 “难得出宫,死在美景里面,难说不是一种幸福。景迁没怎么离开过广陵和金陵。他没见过这些。” 景遂回答。 五老峰的云海,美得让人恍恍惚惚。 山势很险峻。 景达有些害怕。 又不肯表露出来。 奇岩层叠,怪石嶙峋。 景达的腿在发抖。 他紧紧拽着景遂的袖子。 然而景遂抖得也厉害。 徐崇勋的牙齿已经在不停打架。 玉山公主忍不住想笑。 她和小贝在怀玉山里面山上山下走惯了。 怀玉山附近的山几乎都被她俩踏过。 五老峰虽然险,对于她们也不算什么。 王久安习武之人,也不觉得怎么样。 景遂看着云海层层,忽然说: “一辈子待在山上,也挺好。” 云海白浪滚滚,他想跳进去。 也许跳进去就能成仙了。 爬到第五峰的时候,山顶佛光出现。 壮阔的云海波涛中,七彩宝光璀璨,浮光跃金,气象万千。 景遂用手蒙上眼睛,他有些想哭。 山河壮丽。 人间丑恶。 他不想回去。 玉山看了看他,说道: “走,这种景色,初看新奇,多看几次,恐怕也腻烦得慌。山上没有那么好呆,京城再不好,锦衣玉食,舒服得很。” 景遂苦笑,玉山总能打破幻象。 “景迁去世之前,也不过多游览游览金陵的饮马池,父皇把他葬在饮马池边了。” 景遂缓缓说着。 最受宠的景迁,一生在方寸之地打转转。 “父皇对他看顾得太紧,轻易不许他出远门。” 在李昪眼睛里面,景迁其实才是储君。 做储君,哪里有那么多自由。 景迁喜欢饮马池。 可饮马池才多大。 景遂想,跟鄱阳湖比,只是一勺水。 池边有几棵树几座亭台。 就算风景了。 景遂看向了云海。 景迁如果看到了这番景象,会有什么感想? 西都很壮丽。 也很无聊。 天下这么有趣,这么危险。 景遂看了看玉山: “回去了,你能受得了四角宫墙的天空吗?” 玉山不属于西都。 她又不怕危险。 父皇一定要让她回去,挺残忍的。 玉山不回答。 “徐崇勋,今天看到的风景,你也能画下来吗?” “禀公主,崇勋尽力而为。” 怪不得玉山要带着这个少年。 他的画技真好。 如果是他爷爷,也许技艺更加出神入化。 景达欢快地问: “玉山姐姐,除了庐山,这一路,你还想在哪里多玩一玩?” 景遂无奈地看着他。 少年不识愁。 玉山严肃地说: “我来庐山不是为了玩一玩,是为了来此地祈福,这里寺庙众多,正是祈福的好地方。” 说完她眨了眨眼睛。 景达“哦”了一声。 “玉山姐姐还想去哪里祈福。” “庐山还没尽兴,就想着去下一个地方。不过,如果再祈福的话,九华山那是非去不可了。” 小贝对九华山没什么兴趣。 因为没听说九华山有什么美食。 庐山上美味的吃食不少。 爬完山,有烤乳鸽吃。 又嫩又香。 大家吃得满嘴是油。 周彦也领着宋摩诘在庐山里面转悠。 他安排的手下打听到了公主遇到刺客这件事。 “不过,好像是游侠所为。只有一个人。” 周彦一锁眉头。 “游侠?” 他和父亲向来不喜欢游侠这类人物,不受约束,肆意而为。 不过周彦心想,如果只是单独闯荡江湖的游侠,也没什么太大威胁。 最近一段时间,宋皇后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再派人来做无谓的事情。 “没有人受伤?” “玉山公主神勇,把刺客打败,其仓皇而逃。” 周彦真是佩服玉山。 “可惜不是在真正的盛唐,否则玉山公主在史书中应该有一笔。” 盛唐的公主,个个都那么了不起。 玉山好像是从那个时期走过来的公主。 强壮,肆意。 没有末世的颓废之感。 第45章 脑子不清 莫修在庐山上的道观不停寻人。 玉山公主继续在山间流连忘返。 有那么两次遇到了周彦和宋摩诘。 “周公子和宋公子好兴致。” 她淡淡地笑着。 宋摩诘有些无奈。 宋齐丘不明白,为什么顺流而下的水路要走这么久。 他哪里知道公主走走停停好不快活。 宋齐丘给出指令,务必让宋摩诘和公主一同回西都,决不允许周彦有太多单独对公主献殷勤的机会。 宋摩诘心想,谁也没有献殷勤的机会。 给玉山公主献殷勤,弄不好容易被棒喝。 周彦看着气定神闲的公主,想到父亲说的话: “如果玉山是皇子,我们周家应该辅佐她上位。只不过,天地间的如果只能是如果。” 这时候有个侍卫匆匆跑过来,在玉山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玉山起身回草堂。 周彦一笑。 这么快。 公主应该是把刺客抓住了。 游侠都来无影去无踪。 没想到公主都有办法把他们捉住。 有意思。 宋摩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问周彦,不过还是没有问。 问了也只会被含糊过去。 没意思。 宋摩诘现在的乐趣,就是派人去逗李净凡。 他派人告诉李净凡,公主喜欢庐山的风景,还要再待一段时间。 这样回西都的时候,柳厨娘的胎可就坐稳了。 李净凡这时候不傻了,他明白,宋摩诘这是激怒他,激他去公主船上把柳厨娘的胎给堕下来。 “我要是去公主船上堕胎,那才真是死定了。” 跑到公主御船上行凶,不论什么理由都是找死。 李净凡想了许久,干脆,写信把事情告知了母亲徐知兰。 并且说明,自己很可能是被宋摩诘给阴了。 事到如今,母亲即便责怪,也不能杀了自己。 可自己被宋摩诘算计这件事,必须让母亲知晓。 徐知兰,是个有主意的人。 莫修把人找到,同时来到公主面前的,还有一位道骨仙风的道爷。 “公主,贫道姓谭,叫谭紫霄。” 玉山公主看了看他,周身仙气飘飘,是个货真价实的修行之人。 “谭道长是个高人,有什么话想和本宫说?” 谭紫霄微笑一下,和煦至极。 “公主也是高人,参天彻地,所以贫道来给杜平光求个情。” 杜平光,看来就是那个游侠的名字了。 “求情,他怎么了,神仙要为他求情。” 谭紫霄笑呵呵地说着: “公主是个有造化的,那杜平光是个愚笨至极的。如果您不嫌弃,让他跟在您身边,给您当个跑腿使唤的人,顺便修一修世间的真法。” 玉山公主要笑出声音。 这个道士真有趣。 刺杀皇族,碎尸万段都是应该的。 他反手让玉山公主收了刺客当随从。 “您想让他入宫当太监吗?” 玉山公主促狭地说。 “若是能斩断尘缘,顺便让他长长记性,也没什么不可。” 谭紫霄波澜不惊。 玉山公主对莫修说道: “杜平光,就是那个刺客,抓到了了吗?” “正在门外。” “你去问他,当太监可愿意。” 过来一会儿。 “他说宁可死也不愿意。” 玉山公主哈哈大笑。 “老神仙,他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怎么办呢?” 谭紫霄叹气。 他弯腰拱手。 “他是杜光庭的关门弟子,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姓氏,随了他师父的姓。这人有慧根,却堪不破,多少差点儿意思。公主,饶他一命,您有大造化,渡他一下。” 玉山公主冷笑。 “我有什么造化,红尘俗人,一身俗债,想脱离脱不了。明知前方尘网重重,我还得过去。我能渡谁?” 谭紫霄一甩拂尘。 “公主,世间的人,有的能渡,有的渡不了。能渡的万人中无一人。不能渡的,万万人。渡自己,便悟了。多渡一个人,就是仙。想多渡几个,便是天神也做不到。” 玉山大笑。 “谭神仙,您可真会说话。听着像是对修道的感悟,实际上,是告诉我,渡了杜平光,我就能成仙对不对。总之,先把人救下来,成不成仙,以后再说。哈哈哈哈……” 谭紫霄也跟着一起笑。 “公主大智大慧,贫道唬不了您。不过这杜平光是他先师托付众道友帮忙照顾的,贫道不得不为了保他,尽一份力。” 玉山知道杜光庭这个人。 她很喜欢看传奇故事《虬髯客传》,据说就是他写的。 不过只是据说。 “老神仙,杜光庭可是写出《虬髯客传》的人?” 谭紫霄摸摸胡子。 “这个,贫道也不清楚。其实贫道并没有见过杜光庭,他已经去世数年了。只不过他去世前给众道友留信,希望照顾一下他将要四处游历的弟子。” 玉山有些失望。 谭紫霄灵机一动。 “公主,您直接问杜平光不就可以,他定然知道自己师父的事情。” 玉山公主还真是佩服这个老道,真会见缝插针。 “那就让他过来。” 杜平光看着二十出头。 长得特别好看。 宋摩诘和李净凡长相出众。 王久安很英俊。 周彦也风度翩翩。 不过,都没有杜平光长得出色。 好像画中仙。 “杜平光,你师父是不是写《虬髯客传》之人?” 杜平光不理公主。 玉山又问他一遍。 “不回答,我就把你变成太监。” 杜平光哼了一声。 “我师父不让我告诉别人。” 说完他梗了一下脖子。 “把我变成太监也不告诉你!” 玉山公主看了一眼谭紫霄。 老道士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老神仙,这位小哥脑子是不是不太对劲?” 谭紫霄又一挥拂尘。 “至纯至真,乃是先天元婴之身,可惜,还有些混沌不明。” “原来确实脑子不清楚。” 谭紫霄哈哈一笑。 “只是尚未开悟而已。” 玉山忍不住问: “只要在我身边就能开悟吗?” “那是自然。” “本公主心血来潮,想养一个面首。” “哎呀,那最好不过,是为双修。” 谭紫霄笑眯眯。 玉山公主忽然想起灵音师太说过,满脸笑眯眯的人,最难对付。 “小子,想当本宫的面首吗?” “面首是个什么?” “陪我吃饭睡觉,哄我开心。” “不当,我要去除暴安良,除尽天下妖魔鬼怪!” “不行,必须给我当面首。” “就不当。” “不当把你变成太监。” “那就变。” 玉山公主实在忍不住,笑出了眼泪。 “你师父让你跟着我三年,所以由不得你。” “我师父什么时候说过?” “昨晚,托梦,你不信吗?不信也得信。不信是欺师灭祖!” 杜平光挠挠头,有些想不明白。 第46章 连哄带骗 谭紫霄也跟着玉山公主一起骗。 “你师父也给我托梦,让你追随公主。同是道门修行之人,你还信不着贫道吗?” 杜平光一脸不解。 “我师父为什么给你们托梦?不给我托梦?因为,我还不是道士?师父说,我没开悟,让我出来走走,自己体会。” 玉山问: “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四处走四处看,天下道观这么多。” 杜光庭名气太大,只要报上名字,哪个道观都能收留他几日。 唐僖宗时候杜光庭就是道门领袖。 词林万叶,学海千寻,扶宗立教,天下第一。 谁敢不给他徒弟面子? 谭紫霄正在庐山紫霞洞修行。 这小子跑到庐山上来,一屁股在紫霞洞坐下,要吃要喝。 谭紫霄也不恼。 江州刺史对谭紫霄很尊敬,因为他名气也十分大。 都说他已经活了一百多岁。 他在紫霞洞里面着书写作。 道之委也,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也。道之用也,形化气,气化神,神化虚,虚明而万物所以通也…… 李昪都很想见谭紫霄一面。 也许谭紫霄有办法,让他看到玫夫人。 谭紫霄一直推拒。 他又不是帮汉武帝给李夫人招魂的方士。 不过李昪仍然下令,地方官员要给谭神仙修行提供方便。 所以,他才敢给杜平光求情。 否则别人一听刺杀皇族,早都吓瘫了,哪有精气神扯一堆有的没的。 景达听了消息跑过来: “姐姐是被男色迷心了吗?竟然收了一个游侠当面首,他可是心怀不轨。” 待看到杜平光的长相,景达叹气。 “长成这样,真是妖孽。” 杜平光反驳: “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我哪里妖孽?” 玉山忍不住问他: “那妖孽应该长什么样子?” “那得看是什么种类。” 景达嗤笑一声: “男狐狸。” 杜平光一本正经回答: “狐狸是最为狡黠的,我师父说,我不狡黠。” 玉山要笑死。 景达叹气。 景遂跟在他后面,这时候忍不住问: “他,脑子不会有毛病。” 玉山公主喝了一口云雾茶: “没有毛病怎么单枪匹马刺杀皇子。” 杜平光挺直身板: “你们抢杨氏江山,是不对的,怎么可以抢别人东西?” 玉山公主翻了一个白眼。 “就是抢了又如何,他杨家人想争可以自己争,又关你什么事情呢?” 杜平光一脸茫然: “打抱不平也不对?” “不对!是杨家人要你帮忙吗?” 杜平光摇头。 “不是,是我路过楚国,楚国人这么跟我说的。” “哪个楚国人?” “不知道,反正他姓马。他说我若能杀了南唐太子,一定名扬四海。” 可是杜平光分不清楚太子皇子到底有什么区别。 听说皇子上庐山了,他就跳出去刺杀。 景遂冷哼。 “楚国人?他马希范夜御五女,还管别人家的闲事!” 如今的楚王是马希范,本来有个正夫人彭氏,特别善于治家。 为了马希范的身体着想,不让他纵欲。 去年彭夫人死了。 马希范就像发了情的公猪。 经常夜御五女。 有一次吃了太多虎狼药,夜御十女。 差点儿马上风。 还好御医有两把刷子。 此事传得各国皆知。 杜平光疑惑: “什么是夜御五女?” 景遂和景达脸上表情五颜六色。 “怕,不只是脑子不清楚……” 景遂评价。 谭紫霄笑眯眯对玉山公主说: “如此天真无邪之人,公主就收下。” 玉山公主哼了一声: “老神仙,你可真会安排人,让本宫照看这个大元婴,您想得真周到。” 谭紫霄笑容不变。 玉山公主对杜平光说: “你要是能打得过我,就放你走,否则,你就得跟着我。” 杜平光忽然垂下头。 “我打不过,你会狮子吼,我不会。我内功差,只会剑法,师父说,我悟不透。不能成仙,只好做个游侠。若是能寻找到机缘,还能参透。寻不到,我就要晃荡一辈子。” 玉山公主忽然觉得这人也很可爱。 “那没有办法,从此你就得跟着我了。” 杜平光瘪了瘪嘴巴,不情不愿答应了。 “跟着我,一切都得听我的。” “嗯……” 杜平光稀里糊涂,就这么答应跟着公主。 “真奇怪,这种脑子,如此乱世,他竟然在外面闯荡这么多年,真是稀奇!” 景遂感叹。 “天生天养天庇护。这个傻子,挺有趣。” 玉山心满意足。 周彦得了消息,说公主把刺客游侠收在身边,有意纳为面首。 “面首?真是奇了。莫不是此人貌比潘安?” 等到周彦见了杜平光一面。 “怕是比潘安貌美。” 宋摩诘心里头特别不服气。 什么东西,凭着一张脸,连刺杀皇子的罪都免了? “你是打哪里冒出来的野人,竟然迷惑公主以脱罪。你这种人,应该碎尸万段。” 然而杜平光只觉得他吵。 “聒噪。” 他要离开。 宋摩诘却挡住他。 “你凭这张脸迷惑公主对不对,妖孽!” 太吵了。 杜平光烦得慌,要抽剑。 可是剑被公主没收了。 他以手为剑,打了宋摩诘一下。 未用力。 可是宋摩诘被打得坐在地上。 “杜平光!” 玉山公主喝了他一下。 “他叽里呱啦跟我说一堆,很烦!” 杜平光觉得委屈。 玉山公主走了过来: “宋公子为什么非要和我的随从过不去?” 宋摩诘爬起来。 “公主身边的近从,不应该都是宦官吗?” 玉山公主不理宋摩诘。 他简直气急败坏。 “公主可真是在外面待得野了,只喜欢这种野玩意。金陵芝兰玉树的公子有的是,公主却根本看不见!” 玉山公主斜视他一眼: “你是芝兰玉树吗?” 宋摩诘胸口起伏。 “怎么也比您身边现在围着的人强!” 玉山公主对王久安总是很客气。 那就是个沉迷习武的粗人。 徐崇勋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儿。 这回又是什么,游侠! 都算什么东西! 周彦站在不远处一个劲儿摇头。 他有些可怜宋摩诘。 “宋齐丘那个精刮老道的,怎么他的侄子这么稚拙不老练。” 周彦自言自语评价。 其实宋摩诘也不是吃素的,成功让李净凡丢了一个大脸。 可是,这会儿功夫宋摩诘脑子有些冷静不下来。 为什么宋摩诘火气这么大? 周彦不由得思索一二。 难不成,他对玉山公主动心了。 周彦观察宋摩诘。 他的脸上不仅有恼怒,还有着委屈和深深的不甘。 以及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缱绻之意。 周彦淡淡一笑。 完了,宋齐丘那个老狐狸,可能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47章 可闻哭声 长江在江州这一段叫浔阳江。 所以白居易诗里面写着,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他那时是江州司马。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白居易觉得待在江州真是委屈了。 “江州有庐山,还不够吗?” 小贝评价。 在庐山上待尽了兴,玉山公主终于决定离开。 再出发,船行浔阳江。 江州刺史想要给玉山公主和两位皇子举办大大的送行宴,又被公主拒绝了。 她懒得去应酬这一套。 在离开之前,玉山公主去庐山南麓的白鹿洞转悠一圈。 意外发现朝廷派人来这里勘探地形,像是要大兴土木。 “这是准备做什么?” 玉山忍不住问。 来了一个青年,看着十分文秀。 “圣上想在这里重修白鹿洞,建庐山国学。” 庐山的白鹿洞很有名。 唐代贞元年间,洛阳士子李渤与李涉兄弟负笈远游,来到庐山,为这里的林泉风月所吸引。 李渤和李涉兄弟认为庐山的钟灵毓秀能陶冶自己的情操,增进自己的学识。 有一次,他们来到四山环合,一水中流的庐山南麓某处,见这里无尘世之喧,有泉石之胜,是隐居读书的理想环境。 不久,兄弟俩就在此结庐读书,还驯养了一头白鹿。 从此,人称此地为白鹿洞。 唐代很多人慕名而来。 洞中环境优美,亭台楼阁,花木扶疏。 可惜,战乱之中,这里破败得不成样子。 玉山公主环视一周。 重建白鹿洞,这倒是大功德一件。 父皇毕竟有些雄才大略。 “真不错,就算南唐有一天没了,兴许建起来的书院还会存在。江山更迭,最终留下来的,不过是文章、诗词和学问。” 玉山公主赞叹。 不过书院再好,也和女子没关系。 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不可能让她在书院读书。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没意思,转身离开。 “公主留步!” 青年呼唤。 玉山转身。 “你是哪位?叫住我何事?” 青年微笑施礼: “在下徐锴,刚当上校书郎,圣上命微臣来考察白鹿洞的情形,好回去汇报。” 徐锴,好陌生的名字。 玉山没什么兴趣结识他。 “不打搅徐校书郎做事了。” “听说江南布衣徐熙的孙子在公主身前,不才想见他一面。” 玉山公主微笑: “你知道徐熙。” “家兄偶然看过他的画作,念念不忘。” 玉山公主颔首: “那就跟我去见一面,我们马上要启程了。” 徐崇勋和徐锴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虽说年纪差了几岁,但是两人相谈甚欢。 徐锴对于书画颇有造诣。 “我虽不善于此道,却十分爱之。” 他对于徐崇勋的画作特别欣赏。 “姐姐,你哪里又捡来一个男子,又这么有才。” 景达戏谑。 玉山翻白眼。 说的好像她四处撩拨男人一般。 “姐姐看中的男人,都惊才绝艳,或者人品贵重。姐姐看不上的,都不怎么样。” 景达评价。 “我对男色没兴趣。” “可是姐姐身边的男人都不丑。” 说话间,杜平光不知打哪里蹦出来。 “公主,你什么时候把剑还给我?” “怎么,没剑就不懂得杀人了?” 玉山不屑。 杜平光歪了一下头。 “没剑怎么杀人?” 玉山公主用大力金刚指点了一棵树。 树干上出了一个窟窿。 “没有剑也可以杀人。” 杜平光对着窟窿愣了半天。 “这我不会啊?” “你听话我就教你。” “哦……” 杜平光离开了。 景达指着他的背影说: “这个最好看,可惜了……” 这时候徐崇勋兴冲冲拿着一幅卷轴走了过来。 后面跟着徐锴。 “公主,公主,原来这幅画上面的题字,竟然是徐锴兄长的书法,怪不得如此精妙。” 玉山公主一看,正是《独坐幽篁图》。 “这小篆是你兄长写的?” “正是。” “你们兄弟都才华横溢。” 徐锴赶紧自谦: “哪里哪里,微有才名,无足挂齿。” “你的兄长也是校书郎吗?” “兄长现在是翰林知制诰。” 能做知制诰的人,不但书法好,文章也必须写得漂亮。 “你兄长多大啊?” 徐锴有些窘迫。 “兄长二十有二,已经,已经婚配……” 玉山大笑。 “我是觉得,你很年轻,你兄长应该年纪也不大,就顺嘴问了一句你兄长的年龄,我又不想嫁给他。” 被玉山直接点破,徐锴有些羞愧。 他开始慌不择言。 “兄长自幼有婚约,不像我还尚无婚配。” 说完他忽然发觉,好似更有歧义。 “哈哈哈哈,祝你以后找个美貌佳人。” 玉山大笑转身。 徐锴的脸通红通红。 他还只是校书郎。 皇上怎么可能把公主嫁给他。 然而公主在他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她说,江山更迭,留下来的不过是文章、诗词和学问。 而他,正准备把一生投入到着作学问当中。 也许公主正是他的知己。 “庐山国学定然会兴盛,还望徐才子更加努力。” 远远飘来玉山的一句话。 搅动徐锴的心绪。 玉山浑然不觉。 该走了,去池州。 池州不只有九华山。 杨琏也在池州。 永兴公主祈求玉山去见一见杨琏。 宋齐丘依旧鼓动李昪,让永兴公主和杨琏和离。 “永兴公主已经贵不可言,应该重新为其择一驸马。” 李昪其实很同意宋齐丘的话。 可,他不想伤女儿的心。 那是锦琅啊。 他最宠最宠的女儿。 一颦一笑都让父亲牵挂的小公主。 她的一滴眼泪就让人心碎。 更让人心碎的是她的话语。 “父皇,我听到燕国君的哭声了。她哭得好伤心。父皇,未来我的哭声会和她一样吗?” 燕国君,是景迁的妻子。 也是吴帝杨溥的女儿,上饶公主,杨莹。 吴帝退位,公主都降为国君。 景迁死了之后,她也去世了。 对外的说法,她是因为伤心欲绝,追随景迁而去,谥号贞庄。 然而,真实是怎样的? 一杯毒酒。 “你应该随景迁离开,你不是很爱景迁吗?景迁对你不好吗?你怎么可以在世上独活呢!” 李昪那时候已经疯了。 他一定要送杨莹和景迁夫妻团聚。 “你留在世上做什么呢?我儿好孤单好寂寞。你去陪他。” 杨莹平静地喝下了毒酒。 血从她嘴里涌出来。 “其实,这样死去也很好。我们,确实夫妻恩爱。他还不曾有过别的女人。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皇上,也许,就不爱我了……”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第48章 世家光环 浔阳江两岸非常富饶。 过往的商船也很多。 浔阳江头,依然有琵琶声。 还有人吟诵《琵琶行》。 南唐是风雅之地,文化蔚然。 “只不过,历史上占据这个地方的朝代,好像都活不长。如今的光景,和南朝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玉山公主毫不留情地评说。 把南唐比做南朝,太不吉利。 船过江州城,还能看到庾亮楼。 (注:庾亮楼江西九江市的名胜古迹。) 浔阳欲到思无穷,庾亮楼南湓口东。 树木凋疏山雨后,人家低湿水烟中。 也许那时候白居易被贬官,心情不好,所以写的诗也很颓丧。 玉山公主看到的庾亮楼崭新明亮。 “这个楼怎么会这么新?这可是东晋时候建的。就算唐朝的时候翻新了,也过了好久不是?” 玉山公主停船观看庾亮楼,不由得一阵疑问。 “如今的庾亮楼,是几年前,当今圣上命令江州地方官员翻修的。” 柳厨娘告诉玉山公主。 “你怎么知道这些?” 玉山公主很好奇。 “赵王出镇过江州,庾亮楼竣工的时候,江州刺史邀请他过去题诗。不过赵王只是带着李净凡过去参加宴席,并没有题什么诗。” 那时候柳厨娘刚去伺候李净凡。 赵王李德诚并不是附庸风雅的人。 玉山公主看了一眼不远不近跟着御船的,李净凡的船,问柳厨娘: “想好怎么应对李家人了?” 柳厨娘不语。 玉山怕她不舒服,命人扶她去休息。 船行得不快,慢悠悠,玉山欣赏两岸风光。 玉山公主跟景遂和景达调侃。 “父皇翻新庾亮楼做什么,也没有那么吉利。” 庾亮建造庾亮楼的时候,正是东晋政治乱七八糟的时候。 小皇帝司马衍年幼,庾亮跟王导斗得你死我活。 那时候发生了苏峻叛乱。 庾亮作为大臣,不管小皇帝死活,跑到江州来了。 还好江州刺史温峤是个厉害人物,把叛乱给平定了。 “希望父皇以后多用温峤这样的官员,少用庾亮这种货色。” 玉山随口一句。 庾亮这种人,评价起来就四个字,志大才疏。 景达听了之后低声说: “李璟哥哥身边类似庾亮这种人挺多的。” 景遂皱眉: “景达,不要胡说。” 景达闷声说: “当着玉山姐姐的面,何必隐瞒。冯家的两个兄弟,都不怎么样。” 玉山公主问: “冯家兄弟?是冯令頵的两个儿子吗?” 冯令頵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冯延巳,一叫冯延鲁。 “我讨厌这两兄弟,有才无德,口出狂言。” 景达望着江水说道。 南唐冯家,是个大家族。 冯家是世代公卿。 先祖冯慈明在隋文帝时,被授为司空司仓参军事。后升任行台礼部侍郎、吏部员外郎兼内史舍人。 唐贞观年间,先祖冯羽,因为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爱其才,荐为吏部郎中,后擢为宗正少卿。后以年久勋着,拜为户部尚书、赐金鱼袋致仕。 唐代宗大历初年,先祖冯伉登五经秀才科,建中四年,登博学三史科。历任膳部员外郎、醴泉令、给事中、尚书兵部侍郎、同州刺史、国子祭酒、左散骑常侍。元和四年卒,享年六十六岁,追赠礼部尚书。 先祖冯文征,字季宏。唐朝末年,因征剿黄巢之功被擢为兵部尚书,道经休宁县新安江源头,见山水秀丽,遂迁居于此,后世称该地为冯村。 冯文征之子为冯绍彦,冯令頵是冯绍彦的次子。 所以,冯家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冯令頵曾经在歙州当盐铁院判官。 歙州驻军裨将樊思蕴一直被长官打压,心怀不满。 终于有一天,在喝多酒之后,他带着一群士兵在歙州城中作乱闹事,并大肆放火,企图将城中焚烧干净。 但是,谁也没想到,当大火将要烧到冯令頵的宅第时,那些跟随樊思蕴作乱的叛军士兵们,忽然之间害怕了。 “我们烧的可是冯令頵的宅子。” “糟了,原本想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要是把冯家的房子烧了,以后到了地下见列祖列宗,都不会饶了我。” “冯家世代功臣,我们怎么能烧人家的房子?” 这些士兵竟然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跑到冯令頵的家里帮忙救火。 樊思蕴懊恼不已,竟然自杀了。 冯令頵现在是吏部尚书,也是李璟的老师。 冯令頵给李璟当老师,是宋福金跪了好久,同李昪求来的。 冯延巳和冯延鲁成了李璟的伴读。 “冯家兄弟,听说十分擅长诗词。” 玉山公主好奇。 景遂哼了一声: “都是淫词艳曲罢了,什么春日宴之类的。”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玉山公主细细品了一下这首词,认为写的非常不错。 “想来,冯延巳和他夫人恩爱甚笃。” 玉山感叹。 “他风流得很,不是给这个美人写词,就是给那个佳人谱曲。” 景遂讥讽。 玉山公主大笑出声。 “父皇喜欢冯氏兄弟吗?” “喜欢,父皇觉得他们有才华。” 景达皱着眉头,望着江水。 “呵呵,父皇总觉得李璟过于文弱。可是他自己,不也是沉溺于风雅之中吗?” 玉山讽刺。 景遂和景达也承认,玉山说的有道理。 殿中侍御史常梦锡提起过,不应该让冯延巳在李璟身边。 然而李昪并不置可否。 常梦锡也只能作罢。 也许李昪认为,冯家的影响力更为重要。 世代公卿,对于李昪来说依然有吸引力。 冯家的两个公子都围在自己儿子身边,极大满足了李昪的虚荣心。 说白了,无论怎样,对于乱世来说,出身是个笑话,可是内心深处,李昪这种野心家还是沉迷于此。 徐温后来也开始说自己是东海徐氏。 他不再说自己是私盐贩子出身了。 徐温说自己是南朝梁朝吏部尚书徐勉的后代。 他让杨溥封他为东海郡王。 虽说徐温的出生地确实在海州,属于古东海郡的范畴。 可是,他真的是所谓的东海徐氏子孙吗? 总之生在古东海郡,姓徐,这就足够了,说自己是东海徐氏,别人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真可笑啊,弘农杨氏,东海徐氏,唐王李氏,种地的,贩盐的,穷得当和尚的。 玉山嘲讽地笑笑。 人家冯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冯家。 李昪和李璟当然欲罢不能。 可惜冯延巳不是女人,否则李璟会娶了对方。 第49章 亲情有毒 从江州到池州,一定会路过皖口。 皖河入长江的河口。 (注:在安徽省安庆市。) 是重要的泊船避风港。 皖河和长江交汇形成一个三角地带,易守难攻。 自打三国起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拿下皖口,江州岌岌可危。 而战船沿长江而下,还可以直奔金陵。 公元228年,孙权与陆逊歼灭魏国曹休万余兵马于皖口。 史称石亭之战。 杨行密的兵马和朱全忠,也就是朱温的兵马,在皖口也打过一仗。 三十多年前,宣州节度使田覠与吴王杨行密有怨,勾结朱全忠对杨行密的地盘进攻。 杨行密调大将李神福应战,在皖口大败对方。 皖口,是保卫南唐命脉的关键。 如今驻守皖口的是朱匡业朱将军,还有他的儿子朱令赟。 玉山的船行到皖口,景遂和景达非得要停留一下。 尤其是景达,他顶喜欢看威武雄壮的水师。 江北多戎马,江南有战船。 徐知诰做过升州防遏使兼楼船副使,负责制造楼船。 因出天池泛蓬瀛, 楼船蹙沓波浪惊。 杜佑《通典兵十三水平及水战具附》里记载—— 船上建楼三重,列女墙、战格,树幡帜,开弩窗矛穴,置抛车垒石铁汁,状如城垒。 高大的楼船,衬托得玉山的御船也小巧很多。 景遂和景达总喜欢和玉山挤在一条船上看风景,晚上停船休息的时候才回自己船上。 姐弟三人总在那里叽叽喳喳说话。 “以后我要当兵马大元帅,指挥楼船,破浪而去,大江两岸都归南唐。” 景达在那里雀跃。 估计他在不停想象自己一挥手,锦帆升起,乘波而行的样子。 汪汪积水光连空,重叠细纹晴漾红。 赤帝龙孙鳞甲怒,临流一盼生阴风。 鼍鼓三声报天子,雕旌兽舰凌波起。 雷吼涛惊白石山,石鲸眼裂蟠蛟死。 溟池海浦俱喧豗,青帜白旌相次来。 箭羽枪缨三百万,踏翻西海生尘埃 景达还在那里背起了诗句。 玉山公主看着朝气蓬勃,信心满满的弟弟,却忍不住泼冷水。 “打仗哪里是那么好玩的。” 她摇摇头。 皖口守将朱匡业是朱延寿的幼子。 朱延寿是杨行密的舅子,被杨行密杀死了。 南吴也好,南唐也好,好像总是被背叛和阴谋笼罩着。 亲情这种东西,仿佛有毒。 没有什么是真的。 朱延寿当年,为杨行密打下了大片江山。 他的姐姐是杨行密的夫人,美貌温柔,杨行密爱之若珍宝。 雄霸吴地的杨行密也想过北上,把朱温彻底打败,把天下都归在自己手里面。 唐昭宗天复二年,杨行密野心勃勃北上进军。 止步于宿县。 不知道是因为宿命还是什么,小小一个宿县,久攻不下。 最后人困马乏。 粮草也打没了。 不得已,只好撤离。 同时,杨行密命令朱延寿打蔡州。 也失败了。 由南至北一统天下,从秦朝到而今,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想要取得整个天下,向来是由北往南打。 杨行密的雄心壮志,被泼了一大盆凉水。 他似乎知道,自己终究是冒进了,把天下想得太容易。 不由得心灰意冷。 同时杨行密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应该休息了,不应该再打。 他疲惫不堪。 更糟糕的是,他得了眼疾,看不清东西了。 杨行密找来了徐温: “我们都老了,仗是永远打不完的,阿温,我打够了,以后休养生息,保境安民怎么样?” 徐温点点头。 地盘抢得差不多了,不应该再抢。 吃得太饱,吞不下去,就麻烦了。 现在应该是腾出手来,好好经营的时候。 地盘到手,下一步应该让老百姓有吃有穿,这样有兵源。 然后征税,这样才能养的起军队。 一味地打仗,根本不是办法。 杨行密见到自己的心腹这么支持,也放下心。 休养生息的想法公之于众,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有多少人愿意打个没完没了。 该享受就享受,该歇就歇一歇。 然而朱延寿是个不打仗心里痒痒的人。 他只喜欢攻城掠地的快感。 为什么不打? 江北大片的土地,长安还那么遥远。 怎么就不打了呢? 朱延寿心里有气,各种牢骚。 跟他一样的人还有不少。 有的人,他们只对杀戮感兴趣。 朱延寿长得很漂亮,他排行第三,别人都叫他朱三郎。 女孩子看到朱三郎会脸红。 但是朱三郎只喜欢杀人。 他和宁国节度使田頵、润州团练使安仁义之流臭味相投。 这些人的心里只有征伐。 “什么不打仗了?明明就是他杨行密想一步一步把老子手里的兵马解散,然后他再接收。这是要卸磨杀驴!” 田頵、安仁义勾结朱温,发动了叛乱。 在皖口,杨行密的大将李神福打败了田頵的水师。 这期间,田頵的门客杜荀鹤去给朱延寿送信,希望他也能够站出来,反了杨行密。 “我早都看不惯老杨了,打仗缩手缩脚的,一点儿魄力都没有,凭什么朝廷让他当淮南节度使,还给他封了吴王!论本事,他真比我强吗?” 他站起来,对杜荀鹤豪气冲天地说: “如果田公能大有作为,我愿为田公执鞭坠镫,誓死追随!” 然而不久,传来田頵失败的消息。 “晦气,没一个有用的。” 朱延寿心里头暗暗骂。 这时候传来消息,杨行密彻底看不见了。 他的儿子们年纪还不大。 杨行密对朱夫人说: “我的身子不行了,打了这么多年仗,垮掉了。可是儿子还不成器,留下这么大一摊子,以后可怎么办呢?” 杨行密流了两行泪。 “说这些做什么?” 朱夫人只觉得烦。 “思来想去,让三郎照应一切,接替我。” 朱夫人美丽的脸上总算浮现出笑容。 终于等到这天。 老东西快死了。 她一点儿也不爱自己的丈夫。 杨行密比她大很多。 她才三十五岁,然而杨行密已经五十多岁。 由于伤病,杨行密在床笫之间,根本无法满足她。 而且,打仗的时候,她不愿意随军,只让妾陪着杨行密。 所以,杨行密的孩子都是妾生的。 她无子。 朱夫人马上给朱延寿写信: “老东西快不行了,他的儿子都是酒囊饭袋,然而他又信不着别人,想要让你继承他的位置。” 朱夫人美丽,但实在愚蠢。 如果是宋福金,估计连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怎么会给别人? 可笑的是,朱延寿也信了。 他兴高采烈地从驻地寿州去往广陵。 一到广陵,就被杀死。 第50章 楼船余皇 朱令赟长得很英俊。 估计像他的爷爷。 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 他很年轻。 “见过公主。” 玉山公主在皖口停留,实属意外。 朱匡业父子没什么准备。 景达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玉山。 “姐姐,你不会知道朱小将军是个美男,所以……” 玉山斜着眼睛瞟他。 “是你想登楼船,关我什么事?” 景达摸了摸鼻子: “姐姐听闻有美男在此,心中正有打算,恰好我提出想登楼船,所以……” “笑话,美男这种事物,我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看一眼也看不出故事,不看也没有损失。何必遮遮掩掩,真是无聊。” 玉山漫不经心。 景达缩了一下脑袋。 朱匡业在金陵的时候不多。 他一向在军中奔波,并不回西都。 当年,他的母亲王氏,听说朱延寿已经殒命,便一把火烧了自己。 杨行密把朱延寿的其他儿子都杀死了。 朱匡业是最小的儿子,那时他在朱夫人身边。 朱夫人无子。 可是她特别喜欢孩子。 但偏偏妾室一个接一个生,她自己并无子嗣。 她讨厌杨行密的孩子。 每一个看起来都那么烦人。 所以,她把弟弟朱延寿最小的儿子放在了自己身边。 杀掉朱延寿后,杨行密来到自己的后宅。 “你有什么话可说吗?” 朱夫人抱着朱匡业面无表情。 “从你开始想要在这个天下争一争,阿寿就跟着你。他身上左一道伤痕,右一道伤痕,哪次不是为了你?” 朱夫人平静地说着。 杨行密问: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妾,刚嫁给您的时候,也满心期待。可是,您似乎从来不愿理会妾的心思。” 朱夫人淡淡地说。 杨行密闭上眼睛: “你被朝廷封为燕国夫人的时候,我特意请求朝廷,让才子薛延珪亲自给你写诰命制文。你忘了吗?” 【杨行密妻朱氏进封燕国夫人制】 敕。具官杨行密妻朱氏,作嫔藩翰,宜尔室家。六姻以宁,四德具美。俾我行密,为吾荩臣。统戎有方,述职无怠。繄尔辅佐,致之辑柔。庆泽所加,序进惟允。全燕列壤,大国疏封。式示宠荣,以旌贤淑。可进封燕国夫人。 “六姻以宁,四德具美。呵呵,四德具美!你哪里有四德?朱氏,你为何要恨我?” 朱夫人看了他一眼: “夫君,在我面前一直装瞎子,您也辛苦了。” 杨行密心头一阵苦涩。 他忽然好累。 “我不杀你,也不杀朱延寿的这个小儿子了。不过,你不再是我的妻子。我会给你写一封休书。” 朱夫人站起来,缓缓给杨行密行了一个礼。 “那我把匡业带走了。” 杨行密想了半天。 朱夫人抱着朱匡业就这么看着他。 “你,你们走!” 杨行密饶过了朱延寿的这个小儿子。 很多人以为,不会有人敢娶朱夫人。 然而吴地有一位世家公子,听说朱夫人被休,竟然毫不犹豫决定娶她。 是新昌石氏的公子。 听说一直爱慕朱夫人。 朱家家产丰厚,诗书传家。 杨行密就是个反贼出身。 唐朝朝廷为了安抚杨行密,让他当了庐州刺史。 朱家世代居住在庐州,为了家族的兴旺发达,硬把女儿嫁给了杨行密。 庐州朱家的小姐,曾经多么出名啊。 她善于弹箜篌,精于香道。 一袭红裙,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本来家里想过把她嫁给新昌石氏的公子。 经历过黄巢之乱,石家和朱家很幸运地躲过一劫。 黄巢当时并没有攻打庐州。 这是历史上的一大谜团。 不过黄巢确实放过了庐州城。 而石家,正好隐居在偏僻的乡村,也侥幸避险。 朱家作为庐州的世家大族,虽逃过一劫,却在精神上打下了深深地烙印。 他们明白,乱世中,必须得找到一座可靠的靠山才行。 所以,朱小姐就这样成了朱夫人。 成亲的时候,朱小姐十五岁,花朵一般的年龄。 杨行密已经三十多岁。 洞房花烛夜,掀开盖头,一个虬髯大汉。 绝无风度翩翩之姿。 朱夫人觉得,出嫁的当晚,她就已经死了。 没想到,还有能改嫁的一天。 听说前妻又要嫁人,杨行密只是长叹一声。 当初见到娇妻的第一眼,他自己都晓得,两人不合适。 朱夫人是盆栽的牡丹。 他这个反贼出身的土鳖,根本不懂得怎么让一朵花开心。 “给那个姓石的一个官当当,就蕲州刺史。” 然而石家公子婉拒。 “他不去当这个官也无所谓,把刺史的俸禄给他。夫妻一场,不想她过得太差。” 杨行密对自己的这个夫人,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两年后,他就去世了。 朱匡业长大了,徐温在军中给了他一个小官。 然而他和徐知诰的交情一直很好。 所以,马上成了徐知诰的人。 玉山想,南唐就是建立在一团乱麻之上。 杨行密杀了小舅子,当时他找来策划商量怎么杀小舅子的同谋,是徐温。 提拔了小舅子儿子朱匡业的是徐温。 最后朱匡业成了李昪的将军。 把这些理清楚了,人恐怕都老了。 楼船真是武威。 特别是有一艘,船体更加坚实威武。 “这一艘船叫余皇,是圣上当年亲自督造的。” 余皇是春秋时期吴国的船。 吴楚长岸之战。 楚军缴获了吴军旗舰【余皇】。 吴公子光见状,安排熟悉水性的吴军士兵组成敢死队,潜伏在水中。 晚上,吴军忽然齐声高呼余皇! 潜在水里的吴军跃出水面一呼百应。 楚军骚乱,吴军乘势掩杀,楚军大败。 吴军重新夺回了余皇。 玉山公主承认,自己的父皇还挺善于取名字的,非常会鼓动军心。 徐知诰当升州防遏使兼楼船副使的时候,吴国正处于扩张的阶段,打了几次漂亮仗,收了大片土地归自己所有。 年轻的徐知诰刚被委以重任,造出了如此高大好船,取名余皇,多么鼓舞士气。 也难怪徐温对他一直刮目相看。 景达一定要登上余皇看一眼。 人家皇子就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如果不满足,做臣子的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朱匡业当然答应。 战船很高。 登上去颇为不容易。 “公主小心脚下。” 朱令赟在一旁出言提醒。 玉山公主足下一点,嗖一下子就上去了。 “楼船上果真宽敞。” 玉山点头。 “姐姐自己说上去就上去了,真是不管弟弟们。” 景达他们还在吭哧吭哧往船上爬。 第51章 痛快极了 景达在战船上面不肯下来。 景遂笑着对玉山说: “他更想当将军。” 玉山说:“那么景达应该多学习兵法。” 她转头问朱匡业: “有机会,多和朱将军请教如何?” 朱匡业诚惶诚恐。 “微臣不敢当。” 他心里却十分高兴。 想不到还能有机会,和皇子们结交上。 朱匡业自觉出身有些微妙,所以特别低调。 平时闷头做事,并不爱显山露水。 也不是特别善于交友。 能入皇子和公主的青眼,深感意外。 内心简直喜不自胜。 朱令赟一笑。 “能为贵人效力,我父子倍感荣幸。” 景达跳过来: “那我要多留两天,听你给本王讲怎么排兵布阵,怎么布局战船。” 景遂一脸无奈。 玉山大笑: “让你过足瘾。” 景遂摇头,姐姐太纵容景达。 李净凡只要发疯。 这么走走停停,回去的时候,恐怕柳厨娘的胎越发稳了。 可是他又不能说什么。 总不好催人家公主皇子赶紧赶路? 他越着急,宋摩诘越高兴。 “宣城王年少,又喜欢军事,如今见到了雄伟战船,欣喜异常,能不尽兴?李公子要是归心似箭,其实可以先回去嘛。” 他笑呵呵地对李净凡说着。 李净凡恨不得给他两拳。 真不愧是宋齐丘那个老鬼的侄子,一肚子坏水,不是好东西。 “宋公子,就算我做了什么错事,跟爷爷和父母撒个娇,不过骂一顿罢了。你若是不完成你叔叔的指示,只怕会被扫地出门?只不过,如今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娶一个力大无比的夜叉,还是娶一个寡妇?” 李净凡忍不住回击。 宋摩诘阴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如果让圣上知道,你把他的女儿叫做夜叉和寡妇,真不知圣上会如何表示?” 李净凡不屑。 “圣上的女儿又有哪一个看得上你?” 宋摩诘笑了一下: “你管玉山公主叫夜叉已经是大不敬。问题是,为什么你会说,圣上的女儿,有人会做寡妇?究竟谁会做寡妇?难不成是永兴公主?驸马还健在。不知道李公子是什么意思。” 李净凡大笑: “全西都的人都知道,宋大人想把驸马杨琏杀了,让你娶寡妇。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哈哈哈哈哈……” 其实这些是徐知兰在信里面告诉李净凡的。 李净凡忍不住,现在直接在宋摩诘面前抖搂出来。 宋摩诘面色不好看: “李公子不要胡说八道!” 李净凡用手指点着他: “你那个叔叔,什么馊主意想出不来,他要不是如此不择手段,也不会没有子嗣,想是因为太缺德了,上天不让他有后代。你也小心一些。小心你叔叔的报应,落在你身上,成了早死之鬼!” 宋摩诘听了如此刻薄之语,并不作声。 他转过身离开。 嘴角挂着冰冷的笑意。 周彦也登上楼船。 周宗和朱匡业有一些交情。 徐知诰接受禅让,登基当皇帝的时候,周宗被召回京城当内枢使。 朱匡业成为神卫统军都指挥使。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是从外面重新入西都,宋齐丘一伙人的眼睛对他们盯得很紧。 周宗从池州副使变成了内枢使,同平章事。 比宋齐丘的官还重要一些。 宋齐丘天天诅咒他早死。 神卫军和左右神武军一样,都是禁军。 而神卫军最重要,是禁军中的精锐。 徐知诰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了朱匡业。 很多人也有微词。 背后议论什么的都有。 这两个人,同病相怜,背地里有了一些交情。 “周兄,别人说我没有本事,还喜欢喝酒,不务正业,皇上却让我统领禁军,是鬼迷心窍。”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别人还说我靠拍马屁终于混上同平章事了,也是本事。” “算啦算啦,喝酒!” “少喝一些,被人发现你酒气冲天,又要说你。” “说去,管不了别人的嘴。” 后来,宋齐丘又得势,周宗远赴洪州当镇南节度使。 朱匡业也觉得西都太过压抑,干脆来镇守皖口。 周彦知道会路过皖口,早都准备好酒,带过来拜见朱匡业。 “朱叔叔,我父亲特地命令我,到江州的时候一定买几坛好酒,说您一定会喜欢。” 朱匡业命人搬过来一看,是江州的绿蚁新醅酒。 “哈哈哈哈哈,好酒好酒,今天晚上就热上它,我要一醉方休。” 白居易在江州的时候写过——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结果有好事者,就把一种美酒的名字,说成是绿蚁新醅酒。 因着白居易的名头,卖得特别好。 达官显贵趋之若鹜。 如今依旧在江州流行。 此酒用火炉热过之后,香味更加醇厚。 朱匡业看着酒坛子,忍不住舔嘴巴。 朱令赟低着头,对朱匡业说着: “皇子和公主如今都在大营中,爹爹不可喝酒误事。” 朱匡业吞了一口口水。 “我,自有分寸。” 玉山公主早就看到了这头的场景,走了过来。 “绿蚁新醅酒?这可是好东西。” 说完她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小贝在一旁说: “哎呀,我们光想着在庐山上面玩,忘了去江州城里面买两坛好酒。” 朱匡业听了,哈哈大笑。 “那今晚,朱某愿意陪公主大醉一场。” 朱令赟有些无奈,悄悄吩咐手下人,让母亲钟夫人做好准备,预防不要让父亲喝多了失态。 当天晚上,楼船余皇上面灯火通明,朱匡业大摆筵席。 酒一杯一杯喝着。 朱匡业有个毛病,喝多了就挥剑乱舞。 有一回甚至误伤他人。 他喝多了,谁也不敢靠前,只有钟夫人敢对他大喝,揪着他耳朵,让他消停一些。 “公,公,公主,朱某愿意给公主舞剑助兴!” 朱匡业又喝多了。 钟夫人刚想喝止。 玉山站了起来: “你先不要舞剑,把我的禅杖拿来,好久不曾舞我的禅杖了。” 自从决定在皖口大营停留,玉山公主就派人把她的禅杖从船上拿下来。 大营里面有校场,宽阔极了。 终于可以随便耍弄。 船上众人听了玉山的话,都把酒杯停下,目瞪口呆。 玉山管不了那么多,从小贝手里拿过禅杖,舞得虎虎生风。 朱匡业看得出神,合不拢嘴。 “这,这禅杖,怎么也有三四十斤?” “四十八斤!” 小贝高声说着。 众人看着玉山看呆了。 朱令赟也目不转睛。 舞过之后,玉山仰头干了一杯。 “尽兴!” 第52章 李船失火 朱匡业拍手叫好,也跟着干了一杯。 然后卧倒,鼾声大作。 “让诸位王爷和公主见笑了。” 钟夫人笑着说。 李景遂忍俊不禁。 “朱将军不拘小节,憨直可爱,真是军中猛将。” 钟夫人把朱匡业扶起来去睡觉。 景达非得要睡在楼船上。 玉山公主说: “你可真是淘气,娶了媳妇的人,这么顽皮。” 不过,她仍旧问朱令赟。 “宣城王想睡在楼船上,可有不便?” 朱令赟拱手回答: “末将一定安排妥当。” 景达兴奋: “只要能睡在楼船上便可,寝具之类,粗陋一点儿也没关系。” 景遂扶额。 “弟弟这么喜欢领军,心思里面都是打仗。” 景达在楼船上蹦蹦跳跳。 “父皇不也是文武双全,南唐的地盘还不都是几代一点点打下来的。” 景遂笑了笑。 徐知诰跟着徐温没少南征北战。 天佑九年的时候,宣州观察使李遇不服徐温,认为他就是个私盐贩子,凭什么握着吴国的大权。 “国家落在徐温这种人手里,迟早要完,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徐玠那时候刚好投靠了徐温,他主动要求当使臣,去见李遇一面。 “李公,你也是个英雄,跟着吴王没少出力,吴国的江山记着你的功劳。如今吴王已经去世了,小吴王杨渥也不幸走了。现在广陵吴王宫里面的,是新王。那也是老吴王的儿子。您最敬佩老吴王,难道不去朝见新王吗?” 李遇听了,呸了一声。 “朝见新王,放屁!是去朝见他徐温!然后,等到没人的时候,把我杀了?哼,想的美。” 李遇说什么也不离开宣城去广陵。 宣城南靠群山,北据长江,形成了天然的防御屏障,易守难攻,所以李遇也多少有恃无恐。 四月,徐温宣布任命一个叫王檀的,当宣州制置使。 相当于把李遇除名了。 然后他遣都指挥使柴再用去打宣城。 柴再用是一员猛将,可是打法直来直去,不是特别会用计谋。 围了宣城好久,愣是没攻下来。 当时徐知诰已经被提拔为升州副使。 “知诰我儿,对付李遇,你有什么好办法。” 徐知诰不慌不忙说: “李遇有个儿子,在广陵军中做牙将,听说他爹反了,这个人就不见了。我一直派人寻他。如今柴再用把宣城围得和铁桶一般,李遇的儿子好像没能进城里面。只要我们盯紧了,看看李遇会不会派人出城接这个儿子进去,到时候,把此子抓住,李遇只能开城投降。” 徐温拍手叫好。 “我儿,你真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啊!你带兵去宣城,助柴再用攻城!” 二十岁出头的徐知诰,率领五万水军,去支援柴再用,并且抓住了李遇的儿子,迫使对方开城投降,打了一场大胜仗。 “父皇年纪轻轻就开始建功立业了,我们做皇子的,当然要和他一样,励精图治啊。” 景达在楼船上一边凭眺远方一边说着。 景遂却只是叹气。 “父皇说过,不想再开启战事了。” 景达不以为意。 “也许父皇只是这么说说,天下还没定呢。我们叫做大唐,一定要统一天下。难不成,就只在淮南之地偏安?父皇不会这么做的。” 景遂看向玉山: “姐姐怎么看?” 玉山喝多了,有些醉意。 “世间山河大地及一切有为之法,迁流无暂停,终将变异,皆悉无常。” 她打了一个酒嗝,便去钟夫人安排好的住处睡觉。 景遂赶紧跟着她。 第二天一早,景遂醒来之后,发现她和景达在骑马。 南唐还有大唐遗风在,李昪的几个女儿多少都会骑马。 “姐姐好兴致,这一大早就领着景达纵马飞驰。” “军营里面的马就是好。” 玉山公主从马上跳下来。 她心情不错。 周彦在跑马场边上看着。 皖口虽说是水军重镇,也有骑兵和步兵在。 这时,有人匆匆跑来报信,说昨天晚上,李净凡的船着火了。 当时在船上的好像还有柳厨娘。 周彦皱了一下眉头。 宋摩诘留在周彦的船上,他不认识朱家父子,对楼船也不感兴趣。 杜平光留在玉山公主的船上,他也对楼船兴趣缺缺。 玉山嘱咐他: “你不愿意跟着我,那么帮我看好船上的人。” 王久安依旧跟着玉山公主。 今天早上,王久安也在跑马场放开了跑了两圈。 徐崇勋没有来大营,他在御船上作画。 玉山公主听说李净凡的船着火了,不由得好笑。 “这一路,他的故事很多。” 毕竟是赵王的孙子,出事了就不好,玉山公主吩咐朱令赟带着一些士兵,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久安一起跟着。 朱令赟带人来到岸边,发现李净凡好像受了惊吓,在那里语无伦次。 “怎么会着火呢?为什么会着火?一定是有人想害我!” 柳厨娘安然无恙。 已经回公主船上去了。 宋摩诘在不远处看热闹。 “真是有趣,有趣至极。” 他满脸笑意。 不过,有些可惜。 “那个蠢厨娘,竟然一下子就被救走。” 前一段时间,李净凡总试图找机会给柳厨娘传话,想见她一面。 估计是想哄骗这个女人,把孩子打掉。 奈何公主看得紧,李净凡毫无机会。 公主命令刘内侍好生盯着柳厨娘。 柳厨娘也听话,根本不敢下船。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李净凡改了套路。 他总是派人问柳厨娘是否安好。 好像他很在乎柳厨娘肚子里的孩子一般。 还给柳厨娘送一些酸果子之类。 玉山公主冷笑: “都说回头是岸,李公子的头回得未免太快了。这么个回法,有点儿让人信不着。” 然而柳厨娘却有些动心。 “也许公子真的在乎我腹中的孩儿也说不定。” 她竟然想再见见李净凡。 宋摩诘观察过,柳厨娘偶尔会从船舱露头,悄悄望向李净凡的船只。 “蠢货。” 宋摩诘评价。 “不过正好利用她。” 玉山和两个皇子去登楼船,周彦也离开了。 他找了机会,和柳厨娘说话。 盯着柳厨娘的人没在意。 公主不让李净凡的人和柳厨娘说话,却没说不让她和宋公子搭话。 “柳姑娘,李公子好像后悔了,他十分想念你。” 宋摩诘小声说着。 柳厨娘顿时流下了眼泪。 “可是,可是,我见不到他,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我助你们见一面。” “宋公子为何帮我?” 他笑了一下。 “因为我心善,看不得离别。” 第53章 愿者上钩 柳厨娘有点儿心机不多,十分有限。 抓住一个豪门公子,怀了对方的孩子,就是她能掌握的最大心机。 宋摩诘完全知道怎么拿捏这种女人。 “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子嗣。李公子一开始会非常恼怒,认为你算计了他。但是时间长了,谁不爱惜自己的孩子。你有宜男之相,说不定一举得男。那李建勋可是只有李净凡一个儿子。你怀的,说不定是长孙。” 柳厨娘一阵一阵,心潮澎湃。 她摸着肚子,觉得宋摩诘说的有道理。 子嗣多重要啊,就算看不起她,也不会不要孩子的。 她的脸上浮现出红晕。 “如果你一味躲在公主船上,反倒是不好。李公子刚对孩子有了丝丝父爱,你却不许李公子亲近你,他心里能不懊恼?” 柳厨娘听了,特别焦急。 “可是,我如今受到公主的庇护,为了这个,当时折了公子的颜面。现在跑去公主那里说,我后悔了,还想见李公子,公主会不会因此恼我?” 宋摩诘摇头: “你还没发现吗?玉山公主是个修佛的人,她无非是怕李公子一怒之下,对你和孩子不好。如今李公子都改了,他爱惜你和孩子,玉山公主高兴都来不及呢。” 柳厨娘放宽心。 “可是,如今公主嘱咐人看着,不许我去见李公子,也不许李公子的人过来这边。” 宋摩诘给柳厨娘手里塞了一袋银子。 “刘内侍不过是在你身边放了一个宫女罢了,他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你给宫女一点儿银子,然后跟船上的人说你气闷,要出去走走,让她通融。趁别人不注意,你去见李公子一下,又能怎么样?” “要是,要是……” 柳厨娘支支吾吾半天。 宋摩诘温柔地看着她: “你还是怕对不对?我和李公子都是世家公子,说实在的,我和他交情并不好。我当初帮你,实在是因为你楚楚动人,然而李公子竟然不珍惜。可是,像你这种妙人,只要不是傻子,离开你都会想念你的好。柳姑娘,李公子最近不也开始挂念你了吗?” 柳厨娘咬着嘴唇不说话。 玉山公主和皇子都去楼船上了。 刘内侍跟着伺候呢。 对于柳厨娘来说,是个好机会。 刘内侍吩咐手下的人,看好柳厨娘。 柳厨娘一直是唯唯诺诺的老实形象。 看着很听话。 临下船之前,刘内侍对柳厨娘嘱咐一遍。 “柳姑娘,听咱家一句劝,就算李公子后悔了,也不要擅自和他见面。有公主给你撑腰,李家能多看你一眼。别辜负了公主的好意。” 柳厨娘点头答应。 然而宋摩诘几句话下来,她的心思又动摇了。 女人啊,总幻想男人爱自己。 给一点点甜头,她就觉得男人把自己放在了心尖上。 再加上宋摩诘的一番花言巧语,柳厨娘忽然觉得,她应该去见见李公子。 让他摸一摸自己的肚子,感受一下小生命的存在。 虽说,以现在的月份,根本什么都感受不到。 柳厨娘捏了捏宋摩诘给她的银子。 她觉得自己应该争一下。 没有男人庇护,日子太辛苦。 公主安排的人看起来对她很客气,但是眼神里面总有一丝鄙夷。 是呢,自己身份微贱,却爬上了主人的床。 还擅自怀了孩子。 一看就是处心积虑攀高枝的女人。 背后的议论声她听得到。 “一个厨娘,可真是放得开,竟然就这么爬到床上去了,真不知道是怎么爬的。” “还能怎么爬,当然是,公子,奴家做了酥山,您尝一尝。小骚货,我只想吃你的酥山。然后,就……” “就怎么样?” “就,滚到一起去,那李公子扒开了衣服,尝着柳厨娘的酥山。哎呀呀,可真是,又滑又嫩……” “哎呦,你说的,好像你看到了一样。” “你看她那个骚浪劲儿,我说的,能差吗?” “肯定差不了,哈哈哈哈哈……” 柳厨娘的脸色很不好看。 就连吴廷绍,那个郎中,对她也是冷着一张脸。 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罢了。 吴廷绍是要去考太医院的。 照顾一个厨娘,屈才。 他对玉山公主的态度特别和蔼可亲。 柳厨娘咬着嘴唇。 玉山公主身边,不是也有面首吗? 那个徐崇勋,说是画师,可是除了作画,谁知道公主要不要他伺候别的。 还有,公主去了庐山一趟,船上又多了一个美貌少年。 长得真好看啊。 柳厨娘心想,凭什么说我不检点呢? 就因为她是公主,我是厨娘,所以,她养了好多男人,也是对的。 我不过是不得已,为了给自己找一条活路,跟公子上了床,为何就是不要脸皮?! 柳厨娘心里头不舒服。 把刚登公主船的感激之情几乎忘却了。 她现在反复思索着宋摩诘的话。 你这样楚楚动人,男人怎么会不珍惜。 宋公子是这样说的。 柳厨娘看看自己的脸,还是那样白嫩。 她把手放在胸前。 是呢,公子确实对自己胸前两团爱不释手。 柳厨娘咬了一下牙。 她掏出一块银子,对跟着她的小宫女说: “姐姐,我实在闷得慌,想下船自己走走。” 小宫女看看银子,又看看她。 “刘内侍说了,不让我离开你。” 柳厨娘又拿出一块银子: “好姐姐,求您成全我。” 宫女笑了一下,伸出手。 柳厨娘把银子放在她手里。 掂量掂量,很沉。 “到时候问起来,你就说你趁我不注意,自己跑出去的。” “好姐姐,奴家没齿不忘你的恩德。” 柳厨娘悄悄下船去。 背后小宫女冷笑: “为了个男人,哼。” 柳厨娘装作听不见。 天色已经很暗。 她脚步轻快地向李净凡的船走去。 宋摩诘在不远处观察着这一切。 他吩咐手下人: “这女人进去之后一刻钟,就点火。” 然后他端起一杯酒,仔细品尝。 宋摩诘没注意到,有个身影一直追随着柳厨娘。 李净凡听到有女人呼唤他。 “……好像是柳厨娘的声音……这个婊子,终于上当了,竟然来找我。不知道她怎么躲过公主的人,也有几分本事。” 李净凡思考着。 是仅仅灌她一碗药,就饶过她。 还是,让她消失? 如果让她消失,恐怕会得罪公主。 李净凡想了想,还是哄着这个女人把堕胎药喝进去好了。 让她自己喝进去。 到时候,就说她是自愿的。 然后再给她两个钱,打发走人。 第54章 偷鸡不成 柳厨娘在李净凡船外哀哀地呼唤着。 可是不见李净凡回应。 好久,李净凡的贴身仆人才走过来。 “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不在公主船上待着,又过来是为了何事?公子最近为了你的事情,吃不下睡不着,就想见你一面,柳姑娘好狠的心。” 柳厨娘听了,眼圈都红了。 “我,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害怕,怕公子还怨我。” “这话说的,公子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怨你呢,快去,公子想你了。” 柳厨娘的心头涌上一丝甜蜜。 她抿了抿头发。 又舔了舔嘴唇。 她应该还是漂亮的,让男人动心。 走入李净凡的船舱,她被一把抱住。 “柳儿,你好狠心。” 柳厨娘的心砰砰跳。 公子这是彻底心悦她了吗? “柳儿,你不应该这么胡闹,要知道,李家特别重名声,你这样,其实是绝了我收你做枕边人的路。” 柳厨娘的脸顿时白了。 “你闹得这么大,让李家在宋家、周家、王家人面前都很难堪。流言蜚语传得很快,不知是谁居心不良,你我的事情已经被传到金陵去了。母亲大发雷霆,刚刚给我来信,说一定不许你进家门。” 柳厨娘听了,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奴家并非想让公子难堪,也不想让李家难堪,奴家,奴家实在是不知所措啊。” 柳厨娘抽抽搭搭地说。 李净凡为她抹去眼泪。 “不要哭,看你哭,本公子也难过。柳儿,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你做我的侍妾,但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柳厨娘停止了哭泣,她吃惊地看着李净凡。 “公子,这肚子里面的,可是您的子嗣!” “我当然知道是我的子嗣。我也十分痛心。只是母亲那里无法交代。我尚未有正妻,却已经有了孩子,母亲觉得我不够谨慎,又在王家宋家人面前丢了脸。我只能写信告诉她,我对你情不自禁,无法自拔,想收你做侍妾。至于怀孕,乃是无稽之谈。如此母亲才会原谅我们,你我才能长相厮守。” 柳厨娘听得目瞪口呆。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公子,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柳儿,如果你怀着孩子,我无法让你做我的侍妾,只有把孩子打下去才可以。” 柳厨娘擦擦脸上的泪水。 “公,公子,我从公主船上偷着下来,她吩咐人看着我,不许我离开船呢,我还是先回去。” 李净凡不耐烦。 “柳儿,我这预备好了药,只要你喝了,我们就能长相厮守。玉山公主管不了我们李家的事情。” 柳厨娘忽然站起来就走。 “不,不不,公主的人好像在找我呢,公子,我得回公主的船上去了。” 李净凡一把扯住她。 “贱人,你想回去哪里,你今天既然来了我这里,就不要想着走。乖乖把药喝下去!否则有你好看的!” 他喊了一声,几个仆人进来,端着药,想要硬往柳厨娘嘴里灌。 这时候,忽然有人惊呼: “失火了,失火了,李公子的船失火了!” 船舱顶破了一个大洞,跳下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锋利宝剑。 他抓着柳厨娘的腰就跃了出去。 李净凡和仆人们面面相觑,愣神了。 这时浓烟滚滚,大家喊: “李公子,快从船上下来。” 仆人们七手八脚把李净凡拽了下来。 烟熏火燎,浑身狼藉。 不过人没有事。 杜平光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净凡,问柳厨娘: “你要怎么样?” “我,我,我要回船上。” 杜平光带着柳厨娘回到船上。 宋摩诘出来看热闹,一眼看到杜平光抱着柳厨娘几步跃到了御船上。 “怎么把他忘了……” 玉山公主竟然把这个游侠留在了御船。 “这个会坏事的家伙!” 宋摩诘皱眉。 不过他看了一眼李净凡,又不禁笑起来。 “蠢货,这回你的麻烦可大了!” 宋摩诘忍不住笑出声。 他命令手下人借机高喊。 “柳厨娘呢,柳厨娘也在公子船上,她不见了。” 李净凡惊慌失措,竟然失了心智。 他大声喊: “她,她不在我船上,刚才她就下去了,有人把她救走。她,她一定公主船上!” 乱哄哄一片。 火很大,李净凡的船很快成了空架子。 为了怕船连着船,过火之后,烧成火龙,再把公主的御船烧了,周围的船都纷纷避让散开。 “我的,我的茶叶,我的玛瑙盏,我的蜀锦寝具,我的,我的细绢衣服……” 都烧没了。 李净凡欲哭无泪。 他好想嚎啕大哭。 天亮了,他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坐在岸上。 还好,他李家的船队不只一条船。 收拾收拾,仆人让他去另一条船上休息。 “我不去,我,我想在岸上待一会儿。” 李净凡失魂落魄。 朱令赟赶过来查看。 “李公子,您的损失可严重?” 李净凡有气无力。 “我的船,都烧没了,剩下的路程,我只能乘仆人的船回去。”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玉山公主和景遂景达也赶了过来,周彦自然跟着他们。 “这是怎么弄的?火打哪里来的?” 玉山问。 宋摩诘十分淡定。 他筹划了好几天,命令手下人务必手脚干净,别留下破绽。 “李公子昨晚和柳厨娘在一起。” 宋摩诘不轻不重地说着。 李净凡愤怒地指着他: “是你,是你把我的船烧了!就是你!” 宋摩诘笑了一下。 “怎么能赖到我头上?” “要不你怎么知道柳厨娘的事情?” “她昨晚在你船舱门口喊了半天。着火之后,我看见玉山公主的那个游侠,把柳厨娘救走了。” 玉山听了,挑了一下眉毛。 她命令刘内侍回船上看看。 “公主殿下,柳厨娘并无大碍。就是受了点儿惊吓,不过胎相很稳,没有什么问题。” 玉山公主点了一下头。 她喊杜平光出来。 “平光,怎么回事,李公子的船为什么着火?” “没看清楚,我当时趴在船舱上面听动静,没注意别的。” “你听到什么了?” “李公子说,要给柳厨娘灌药。” 李净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你瞎说!” “你说,你母亲很生气,没有孩子,你收柳厨娘当侍妾。” 杜平光叙述得前言不搭后语。 但是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李净凡把柳厨娘诓到船上,想骗她把胎打掉。 玉山公主冷笑。 “李公子真是好教养。” 第55章 口不择言 李净凡的脸色难看至极。 “玉山公主为何一再出手管我家的闲事。” 玉山公主斜睨了他一眼。 “我并不想出手,只是那柳厨娘求了我一次,既然求到我头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打发人去把柳厨娘叫来。 “你为什么要来李公子船上?” 柳厨娘抬起头,寻找宋摩诘的身影。 她本来想对公主说,是宋公子同她说的,李净凡已经后悔了,想要与自己重修旧好。 柳厨娘看到宋摩诘似笑非笑的嘴角。 她忽然开窍,就算她把事情说出来,恐怕所有人只会说她蠢,说她没有成算。 宋摩诘也可以推脱,说李净凡善于迷惑人。 归根到底,是柳厨娘自己识人不清。 柳厨娘忽然落泪。 她是被人利用了。 “奴婢见李公子派人对奴婢嘘寒问暖,就鬼迷心窍,以为他心里有奴婢,所以想见他一面,谁知……” 刘内侍不高兴。 公主吩咐他把人看住。 结果还能让人跑出去。 “咱家也是佩服柳厨娘,您这是怎么掩人耳目到李公子船上的?” 柳厨娘哭着说: “是奴婢错了,是我偷着跑出来的,与他人无关。” 玉山公主没有说什么。 挥挥手,让人把柳厨娘带回船上。 “李净凡,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孽。本宫也并不想管什么闲事,只不过,你若是作孽,赖在本宫头上可不好。本宫可不希望,到时候西都传出来,你李家怕玉山公主不高兴,才给柳厨娘灌了狼虎药,一尸两命。” 李净凡听明白了,玉山公主一定会让柳厨娘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到西都。 人在公主船上养得好好的。 至于下了公主的船,你李家把人怎么样了,可跟公主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李净凡恼羞成怒。 “本来就和公主没有半点儿关系,公主怕什么?我李家并不稀罕驸马这头衔。” 玉山公主听了之后,淡淡地说: “那好,本宫可以把人交给你,但是你必须马上启航,带着人离本宫的船远远的。我和两位王爷在此地多逗留两天,可以跟你李家的船拉开两天路程。” 李净凡一下子语塞。 母亲给他写的信里说了,让他务必要和公主一起回来。 李净凡攥紧拳头。 他不敢答应这件事。 “我,我……” 他支支吾吾。 “哎呀,李公子,你不稀罕驸马的头衔,却一定要跟着公主,未免也太口是心非了。” 宋摩诘不屑地说着。 “李家真是不一般,劳苦功高,父皇说了,赵王乃前代功臣,父子皆参佐命。命我们这些做皇子的,都得礼遇李家。李公子是赵王最钟爱的孙子,恐怕区区公主,您真的没放在眼里。” 景遂抬着下巴,声音冰冷地说着。 李净凡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李家再怎么样,也不可以自恃功劳,骄横跋扈。 不把驸马头衔看在眼里,就是不把公主看在眼睛里。 臣子怎么可以用这种大逆不道的口气说话。 李净凡感觉身上有些冷,浑身发抖。 他最近一路烦闷,昨天又经历了船舱失火。 身心都受到打击。 从小到大,他在爷爷跟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结果跟随玉山的这一路,各种受挫磨。 玉山杀刺客,吓得他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 在洪州放生的时候又不小心掉在水里面。 到了江州,柳厨娘怀孕之事,搅和得他焦头烂额。 而今又被大火烧了一次,损失惨重。 他身心俱疲,满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因为玉山,他何必遭这么多的罪。 “小人失言了,只是小人确实没有攀附公主的意思。小人的船被烧了,恐怕还得修整一下,才能上路,绝对没有跟随公主的意思。” 李净凡一脸怨愤,但是又不得不对公主低头。 玉山很淡漠: “随便你,不过柳厨娘在我船上,保了她一回,我好人做到底。你就不要再搅扰她。” 玉山转身就走了。 朱令赟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也能猜到大概。 但是,他不发表议论。 作为此地东道主,他礼貌地问李净凡: “李公子可有需要什么帮忙的,朱家倾力相助。” 李净凡没好气: “用不着,你是哪位?” “末将是朱匡业之子,朱令赟。” “什么朱匡业之子,我听说过你,你不是朱匡业的远房侄子吗?怎么现在说自己是朱匡业的儿子。呵呵,你和宋摩诘一样,都是喜欢认别人当爹的货色。” 李家和朱家井水不犯河水。 问题是,李净凡抬眼看着朱令赟威风凛凛,穿着宝相圆领袍,英俊潇洒。 他就觉得,朱家是不是也想打尚公主的主意。 一看到朱令赟对比狼狈的自己,瞧者好像强了百倍,李净凡气不打一处来。 朱令赟并没有发怒。 只是拱拱手: “如果李公子有事,只需打发人去大营,朱家定然出手相助。如果没事,朱某不打搅了。” 朱令赟不卑不亢。 宋摩诘听了,对朱令赟多看了几眼。 宋齐丘向来和武将交往不多。 宋摩诘对朱家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他上前几步: “朱小将军真是英俊非凡,不才宋摩诘,想和朱小将军结交一二。” 朱令赟笑了一下: “我只是一个裨将,公子过奖了。您想来是宋齐丘宋大人家的公子,幸会幸会。” 宋摩诘对朱令赟好感顿生,又或者是于我心有戚戚焉。 他们都是同类。 玉山公主和皇子并没有回御船,而是返回大营。 周彦看了宋摩诘一眼,他想—— 自己不在的时候,恐怕宋摩诘没少捣鬼。 他走到李净凡身边: “李公子,家父和李大人有些交情,如果缺什么,无需客气,可以跟周某直说。李公子,前方离西都路途尚远,何必意气行事,舒适稳妥最为重要。” 他挥手叫来了手下,给李净凡提供了一些必要的用品。 李净凡对周彦不是特别排斥。 周彦这个人,和他老子一样,做人方面,你可以批评他太八面玲珑,却不得不赞赏,人家处处到位。 确实让人心里舒服。 在周彦的帮助下,李净凡很快重新安顿下来。 就这么着,宋摩诘和李净凡斗法,周彦两头做了好人。 刘内侍把柳厨娘身边的宫女叫来。 “咱家不想动手,玉山公主是个修行的人,心慈。你最好说实话,要不,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咱家不是眼里容沙子的人。” 小宫女一哆嗦,伸手把银子交了出来。 第56章 好自为之 柳厨娘并没有出卖这位宫女。 可无论是她还是小宫女,都低估了刘内侍这种宫中大太监的敏锐。 刘内侍以前是吴王宫里伺候的。 因为表现出色,又到金陵皇宫侍奉。 柳厨娘避重就轻,刘内侍一听就能听出漏洞。 她说是自己跑出去,可刘内侍明明吩咐了人,好好看着她。 恐怕是有人故意放柳厨娘出去。 “你这孩子,眼皮子真浅,两块银子就给打发了。说你什么好呢,来人,掌嘴。把柳厨娘叫过来看一下,让吴郎中陪着,别动了胎气。” 吴廷绍陪着柳厨娘过来。 掌嘴的声音响起。 木板子蒙着牛皮,拍打在人脸上。 啪!啪! 小宫女嘴里流出血来。 柳厨娘胆战心惊。 李家也会责罚下人。 但是,她没见过宫里责罚人的架势。 小宫女被人抓着头发,按在地上。 啪!!啪!! 柳厨娘吓得眼泪流了出来。 “哎呦,柳厨娘这是怎么了,吴郎中,您快看看是不是动了胎气。” 吴廷绍给柳厨娘把了一下脉。 “并无大碍,就是受了点儿惊吓。” “哎呦,是咱家不好,怎么能让柳厨娘看这个。不过,老奴就想问柳厨娘一句话,您哪里来的银子呢?” “宋摩诘给我的。” “哦,宋公子啊,他可真是好心人。” 刘内侍笑着说。 柳厨娘咬着嘴唇。 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自己真是又蠢又天真。 “刘内侍,我错了,您跟公主说说好话,我老老实实,再不下船。” 刘内侍笑着说: “放心,公主不说让你下去,你就下不去。不过,若是你再要自己跑下去,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柳厨娘流着泪,拼命摇头。 她如今明白了,那些公子们的心眼太多,她那点儿小心思,被别人拿捏得死死的。 公主才是她的庇护。 刘内侍微笑着说: “柳厨娘,咱家再给你安排一个人,这回,您可好自为之啊。” 柳厨娘拼命点头。 她怕了。 心里也有一些后悔。 一个做厨娘的,本来就不应该掺和进贵公子的生活。 她摸摸肚子。 能活下去,能让她活着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好的。 刘内侍把情形都告诉了玉山公主。 “呵,就知道姓宋的不是什么好人。” 她懒得理这些心思不纯的家伙。 既然柳厨娘老实了,玉山不想管太多。 她还想在皖口大营多待一天。 毕竟景达还没有过够瘾。 她也没有。 只是没想到,宋摩诘竟然厚着脸皮蹭了进来。 他对朱令赟说: “我一路奉旨护送公主,如今和周彦周公子在一起。” 朱令赟听了他的话,来请教玉山公主。 玉山公主哼了一声: “随便他。” 关于宋摩诘到底是不是奉旨来的,不过是宋齐丘耍的花招罢了。 他对永继帝说,自己的夫人也笃信佛教,准备去信州礼佛。 可是他的夫人身体忽然不适,只能由侄子代替。 正好,玉山公主要回西都,不如让宋摩诘到时候护送公主回西都。 李昪只模模糊糊说了一个:“可。” 这算旨意吗? 谁也说不清楚。 宋齐丘是什么心思,大概李昪也是明白的。 他把玉山公主召回来,就是想引得朝堂中的人通过娶公主,表明自己的态度。 乱哄哄的天下,没几个人屁股下面的位置是真正稳当。 巩固统治,儿女婚事是好用的方法之一。 李昪现在可用的女儿就只有玉山。 宋齐丘这么给面子,马上表示想让侄子和玉山联姻。 这种表态,让李昪很欣喜。 可是,李昪并不怎么看好宋摩诘。 人选很多,并不是非他宋齐丘的侄子不可。 所以,李昪只是含含糊糊地给了一个“可”字。 不过,宋家有动作了,带动其他各家都积极起来。 这么多人家,争着抢着想娶玉山,让李昪心里很舒服。 自己这个皇帝,还是有很多人真心拥护的。 李昪太希望自家的江山能长久一些。 朱温朱全忠的梁,存在十几年。 李存勖的唐,也是十几年。 王建的蜀,还是十几年。 现在北方的政权是晋。 那石敬瑭的晋,不是李昪看不起他,感觉也不像是长命的。 更可恨的是,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给了契丹。 真是奇耻大辱! 石敬瑭还对契丹人卑躬屈膝,自称儿皇帝。 传出来,天下人谁不咬牙切齿。 李昪真想有一天纵马北方,打石敬瑭两个耳光。 石敬瑭不是汉人,是西北沙陀人。 李昪难过,大唐的土地,怎么能让这些蛮子们这么糟蹋! 可是南唐的实力还不够。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北方人悍勇,还有骑兵。 从南方起兵一统天下太难了。 李昪也知道,南唐能生存下来,要面临很多困难。 首先,要把政权巩固住。 “玉山的婚事,殊为重要。” 李昪自言自语感叹。 宋摩诘对朱令赟感兴趣,他发现这个人看起来很从容。 没有当人家养子的局促感。 宋摩诘有些羡慕他。 “朱大将军很看重小将军啊。” 他恭维着。 朱令赟淡然地说: “我们父子,都一心想为圣上分忧罢了。” 宋摩诘看着他,心想,他会不会对公主感兴趣呢? 玉山被打搅了兴致。 不过很快被景达的情绪带动起来。 景达对于什么李净凡柳厨娘娘之类的破事,丝毫没有兴趣。 他跑去靶场射箭。 “父皇骑射很厉害,我和三哥也学了一些。” 宫中的弓,没有那么硬。 景达直接拿起军营里的长弓比划。 射一箭出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玉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姐姐不许笑话我!” “你本事不济,还害怕人笑话。” 景达把弓箭递给玉山。 “姐姐箭法如何?” 玉山笑着说: “我倒是没学过箭术。” 她接过弓箭,轻松拉开。 朱令赟见了,忍不住称赞,好膂力! 宋摩诘见到这一幕,脸色又有点儿阴沉。 朱令赟没有宋摩诘这么多心思。 他单纯地十分欣赏玉山。 朱匡业没对公主动过什么心思,没有过儿子当不当驸马之类的念头。 他都没想到公主和两位王爷能来皖口大营。 更没想过他们能在此停留。 昨天举行晚宴之前,钟夫人倒是问了一句: “你说,赟儿一表人才,是不是当驸马的料子?” 朱匡业摇头。 “不好不好,赟儿得上阵杀敌,刀头饮血。要是娶了公主,公主心疼丈夫,哭哭啼啼,不许驸马出来打仗,那怎么办。” 钟夫人无奈摇头: “你就晓得打仗!” 第57章 风尘女杰 玉山拉开了弓,却不太知道怎么使用弓箭。 王久安很自然地走过去教玉山公主如何搭箭,如何瞄准。 第一箭偏得很远。 第二箭也没有在靶上。 不过到了第五箭,箭已经能上靶,并且箭头扎得很深。 又射了几箭,离靶心越来越近。 大家不知不觉看玉山公主练箭已经入迷。 最后,玉山抽出一支箭稳稳地立在那里。 瞄准,弓拉满。 咻—— 正中靶心。 周围响起一阵掌声。 朱令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景达特别羡慕。 “我要是有玉山姐姐的天赋就好了。” 玉山笑了笑: “我有什么天赋,刚才那一箭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朱令赟称赞: “公主是习武的奇才。” 宋摩诘不说话。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京城中的公子多少也学习骑马游猎的技能。 可是,那些弓和军营的弓全都没法比。 自己好像离玉山公主很远。 太远了,远到即使李昪把玉山公主赐婚给他,恐怕也无法抓住公主的心。 玉山又射了几箭,过足了瘾。 她让景遂和景达好好练习。 景达蹦跳着说: “回去后便求父皇,我要去军营里面历练,才不要每天闷在皇宫和王府。” 玉山公主问他: “你想征战四方吗?” 景达响亮回答: “当然想。” 景遂轻声说: “父皇现在并不提倡打仗。” 玉山公主倒是理解李昪的想法: “父皇说要暂歇战事,有他的道理,如果不是他国进犯,我们没有必要去挑衅别的国家。” 景达在一旁听了,着急地说: “要是没有战事,我岂不是以后无用武之地?” 玉山摇头: “你用武?早着呢。就算你本事特别大,保卫江山即可,开疆扩土这样的事情,还不到时候。” 景达不高兴: “为什么不能开疆扩土,如今国家实力强盛,周边小国势单力薄,正是吞并他们的好时机。” 景遂皱眉: “景达,你说的这些,父皇并不赞成。他定要休养生息。” 玉山公主叹息: “景达,切不可学赵括,纸上谈兵要不得。父皇不穷兵黩武,是件好事。” 景达闷闷不乐: “冯家那两个兄弟,背地里说父皇贪图安逸,一点没有进取之心。” 景遂不悦: “景达,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哼,那两个兄弟,背后议论父皇的样子相当放肆,有人和父皇提及,父皇也不当一回事。” 玉山公主听了,也皱起眉头。 父皇对于冯家,太过看重。 “宋齐丘和冯家两兄弟也打得火热呢。” 宋齐丘和冯氏兄弟,都是江南人。 并且出身都不错。 宋齐丘的父亲做过镇南军节度副使,和节度使钟传关系非常好。 宋齐丘的父亲去世后,钟传一直照顾宋齐丘,直到钟传去世。 钟传的家族也世世代代居住于洪州。 唐僖宗王仙芝起义的时候,因为钟家的声望,洪州的老百姓推钟传为领袖,让他保境安民。 后来朝廷索性封他为镇南节度使和洪州刺史。 洪州和江州都是钟传的地盘。 钟传是很厉害的人物,连杨行密都不敢把他怎么样。 杨行密去世前,也没把洪州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可惜,钟传也不怎么长寿。 杨行密去世的第二年,他也跟着走了。 宋齐丘一时间没了依靠,孤苦无依。 不过内心深处,宋齐丘认为自己出身江南世家,照顾他的钟传也是江南世家,他保持着一份自傲。 庐陵宋氏,传说是宋璟的后裔。 宋璟是唐玄宗时期着名宰相,是北魏吏部尚书宋弁的七世孙。 宋璟的后人因为到南方当官,有一部分人南迁到了闽地和江南。 所以,宋齐丘在内心里一直以宋璟后裔而自居。 冯家也是江南的大家。 他们觉得自己才是南唐统治的根基,自然要形成一党。 所以,不太看得起出身不高的人。 比如,周宗就出身平平,从来不细数自己是谁的后代。 估计周家连像样的家谱都没有。 周宗因为遭遇战乱,从小孤苦无依,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就算祖上不同凡响,他也记不得。 跟着徐知诰有了一点儿名望之后,他也没想过给自己安一个世家出身的名头。 李昪更喜欢周宗这种人。 踏实,面面俱到,不张扬。 可是李昪又沉迷于宋齐丘和冯延巳这种人身上那自信又清贵的气质,不可自拔。 宋齐丘曾经梦到自己乘着龙上天。 “好梦好梦,以后我一定会发达,不会久居人下!” 钟传死后,有一段时间他很困顿。 最困难的时候,吃不起饭。 然而他依旧把身板挺得笔直,风度翩翩。 钟传死了,很快洪州被吴国吞并。 宋齐丘到广陵碰碰运气。 他总是饥肠辘辘,可依旧保持衣冠整洁。 最困难的时候,宋齐丘不得不到市集上帮人代写书信。 他的仪容姿态被一个风尘女子看上。 “这位公子看起来不是个俗人,长得眉清目秀,以后一定出人头地。” 这名女子姓魏,是春风楼的招牌。 她越看宋齐丘越喜欢。 魏氏喜欢白行简写的《李娃传》。 其实,当时的风尘女子哪个不爱读《李娃传》呢? 汧国夫人李娃,长安之倡女也。 节行瑰奇,有足称者。 故监察御史白行简为传述。 一个妓女,能够获封诰命,获得一世荣宠。 娃封汧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 弟兄姻媾皆甲门,内外隆盛,莫之与京。 魏氏几乎要把《李娃传》背下来了。 “有一天,我能不能也像李娃一样,遇到自己的荥阳郑公子呢?” 姐妹们笑话她把传奇当成了真事。 “哪里有那么多的公子如此痴情,那都是写出来逗人一乐。” “就是的,男人啊,最势利眼了,他们娶的老婆,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高官的千金。” 然而魏氏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梦。 “说不定就有那样的公子呢。” 魏氏把希望寄托于宋齐丘。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哈,人家李娃看上的是荥阳郑公子,你看上的是什么?” “对啊对啊,你看那落魄的样子,衣服袖子都是毛边,鞋子都快露脚趾头了。” “这是乞丐贵公子!” “哈哈哈哈哈哈……” 魏氏不理会这些嘲笑。 她让自己的小丫鬟,把她私下积攒的体己银子拿给宋齐丘。 “这是我家姑娘给你的。” “你家姑娘?” “春风楼的魏姑娘。” 第58章 得偿所愿 春风楼,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魏氏躲在窗帘后面偷偷观察。 如果因为是春风楼的女子,这位公子就面露嫌弃之意,他便不是自己的良人。 “你家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魏堪折。” 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宋齐丘称赞: “好名字,好名字,你家姑娘定是色艺双绝,聪慧不凡!” 小丫鬟把宋齐丘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魏堪折。 她捂着嘴笑了笑。 第二天,她亲自走到宋齐丘面前。 “我就是春风楼的魏姑娘。” 宋齐丘仔仔细细看了看她。 “您不是春风楼的魏姑娘,您是姑射仙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 魏堪折娇笑一声,脸上一片绯红。 她南来北往的恩客见得多了,可是被宋齐丘撩拨了一句,她像小姑娘一样害羞。 宋齐丘年少时候有人给他测算命格。 “哎呀,宋公子哪里都好,日后位极人臣,只是……” “只是什么?” “恐怕娶倡女为妻。” 宋齐丘的父亲怕儿子沉迷女色,所以管教甚严。 从小家里面连好看的母苍蝇都没有。 等到钟传收留他之后,钟传是个笃信佛教的人,对女色不怎么在意。 他还十分节俭,家里面的女仆都面容朴实,年龄老成。 钟传每天拉着宋齐丘念佛,念叨着色即是空。 宋齐丘见到魏氏的第一面,就感觉一阵清风拂过心头。 真是美丽。 沁人心脾的美丽。 宋齐丘想,汉武帝能看上卫子夫也不是没有道理。 比起那些死板的贵家小姐,魏氏的一颦一笑都十分动人。 明眸流眄,顾盼神飞。 宋齐丘下定决心,发达之时,一定要纳美人入怀。 魏堪折轻声说: “我爱公子的一手好字,用这些银钱,求公子一幅字。 宋齐丘心都酥了。 这女子真是聪明,想用银钱接济自己,却不明说,只说是求字。 宋齐丘大笔一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青楼的老鸨也让魏氏读了两天书。 虽说她不懂宋齐丘写的是什么诗,可是看到【永以为好】,也明白,这是宋公子再与她互诉衷肠。 魏堪折捂着嘴,微笑。 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有了魏氏的时常接济,宋齐丘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他买了新衣服,吃了几顿好饭,人看起来很精神。 很快,他成了一位武将的幕僚。 公元912年的时候,徐知诰和柴再用打了大胜仗,杀了宣州李遇。 他奉徐温的命令,镇守升州,成为升州刺史。 徐知诰为了有一天能够从徐家独立出去,或者说,早日让自己拥有和徐家大儿子徐知训抗衡的资本,他开始广纳人才。 “谁认识才华非凡之人,举荐给徐某,徐某愿意给对方五百匹丝绢!” 吴国乃至南唐沿袭唐的一些风俗,拿丝绢当货币用。 五百匹可值很多钱。 武将听了,想到了自己的门客。 宋齐丘那小子,看着落魄,可是身上有一股劲儿,让人不知不觉就很佩服他。 这名武将找到徐知诰: “末将收了一个门客,此人很有本事,感觉跟着我这个粗人,特别屈才,刺史可愿意见见他?” 徐知诰听了以后,很感兴趣。 宋齐丘听说了这件事,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他献上了一首诗《陪游凤凰台献诗》,里面写着—— 一日贤太守,与我观橐龠。 往往独自语,天帝相唯诺。 风云偶不来,寰宇销一略。 我欲烹长鲸,四海为鼎镬。 我欲取大鹏,天地为矰缴。 安得生羽翰,雄飞上寥廓。 徐知诰特别高兴。 “奇才啊,奇才!想不到上天竟然送给我如此奇才!真是我徐知诰的幸运!” 宋齐丘成为了徐知诰的谋士。 他决定娶魏堪折。 春风楼的老鸨听说徐刺史大人身边的红人要给魏氏赎身,根本不敢要很多赎身钱,反而倒贴了不少嫁妆。 徐刺史是徐温的大公子,虽说是养子,却是徐温最器重的。 徐温是吴国的天,谁敢不听徐温的话! 徐温家的猫和狗都比人尊贵。 老鸨打掉牙往肚子里面咽,也不敢得罪宋齐丘。 春风楼的姐妹们又开始羡慕魏堪折的好运气。 “要不怎么说呢,人家那叫什么,那叫慧眼识英雄!” “听说那宋公子的父亲以前做过节度副使呢。” “原来还真是贵公子,只不过暂时落魄了。” “人家魏堪折,真的成了李娃。” “唉,都是命,我怎么就看不出来,那穷书生竟然有大门道?” “罢了罢了,咱们都是俗人,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运气。”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里面,魏氏进了花轿。 徐知诰得知宋齐丘娶了一个风尘女,十分惊奇。 “你也不怕因此影响仕途?” 宋齐丘笑着说: “魏氏就是小人的李娃。而且,小人认为,何必以身世论英雄呢?风尘中也有人杰,红拂女能够一眼看出来李靖不同凡响。汉高祖刘邦出身泗水亭长,他的天下,都是一点点打下来的,并不因为他是谁的儿子呀。吴王杨行密的儿子,也没有传承他的英雄气。应该能者上位。” 徐知诰听了,满意地点头。 说得太好了。 然而等到终于登上皇位,李昪还是给自己安了一个唐宪宗后代的出身。 宋齐丘也觉得,和同为江南世家的冯氏兄弟才是一党。 人啊,真善变? 不过,他一直钟情于魏氏。 宋府里面虽说也有很多侍妾和家妓,但是魏氏的地位不可动摇,她把宋府牢牢抓在手里。 魏氏做了宰相夫人。 西都的百姓都议论。 “咱们大唐最是有意思了,丫鬟的皇后,婊子的夫人,皇上不知道有几个爹,那叫一个热闹!” 玉山感叹—— 乱相及乱体,应许为色识。 及与非色识,若无余亦无。 乱世之中,所有秩序都被打破了。 大家都无所适从,想要再重新构建一个有秩序的世界。 奈何,很多人妄图用秩序满足自己的私心。 “宋齐丘在结党,嘴上道貌岸然,很多说辞,实际上,就是想把朝廷握在自己手里。” 景遂评价。 “结党又如何,父皇又不是窝囊的杨家人!怕他不成?” 景达愤愤地说。 玉山公主不做声。 李昪确实厉害,然而李家会不会变成杨家那样,谁能说得准呢? 一切诸行无常,一切法无我,涅盘寂灭。 玉山看了看不远处的宋摩诘。 他一脸哀怨。 第59章 有意打压 玉山走到宋摩诘身边,问他: “魏夫人安好?” 对于这位传奇的魏夫人,玉山公主并没有任何鄙夷,而是十分佩服。 徐知诰的正室王夫人曾经说过: “那传奇故事《虬髯客传》人人都喜欢,然而有谁肯把风尘女娶做正夫人的。宋齐丘在这一点上,倒也足够磊落。魏氏也算风尘中的女杰了。” 然而魏夫人刚嫁给宋齐丘的那几年过得并不好。 《李娃传》里面的李娃,上天太眷顾她。 李娃为郑公子父母守孝,守孝的地方能长出灵芝。 一根灵芝上面还能开三次花。 地方长官还把这件事当成祥瑞告诉皇帝。 还有十几只白色的燕子,在李娃家里面筑巢。 皇帝听说这些奇事,给郑公子升了好几次官。 魏堪折如愿嫁给了宋齐丘。 宋齐丘父母早都去世了,她也没有机会去守孝。 自然搞不出灵芝。 也招不来白燕子。 只有无尽的别人背后的窃窃私语。 传奇中李娃生了四个儿子。 结婚多年,魏氏和宋齐丘无子。 魏堪折的处境并不那么顺畅。 然后是宋齐丘的仕途。 徐温对宋齐丘非常看不上。 又或者说,他非常忌惮徐知诰有宋齐丘这种手下。 严可求给徐温建议: “二公子知诰身边那个姓宋的,才华横溢,可惜过于狡黠阴诡。有这么个人在二公子身边,就算知诰厚道又孝顺,难免听了宋齐丘的谗言,说不定会起什么心思。他来投奔二公子,是为了发达,听说他还娶了一个风尘女子,可能是把自己当做李靖了。” 徐温听了很不屑。 “他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发达?那就不让他发达,放出话去,告诉知诰,只要我在一天,他宋齐丘只能当一个殿直军判官!” 徐知诰听到这个消息,只能咬紧牙忍气吞声。 这是徐温不待见宋齐丘吗? 不,这是徐温对徐知诰的敲打。 作为养子,他不可以有自己的羽翼。 如果宋齐丘是个利欲熏心的,或者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他应该就此离开徐知诰。 也许他会去投奔徐温。 严可求作为徐温的谋士,已经节节高升。 徐知诰很担心,他费力召来的谋士们会因此离他而去。 宋齐丘长揖,对徐知诰说: “公子,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宋某虽然算不得什么君子,可是也知道一些圣贤之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知诰公子对于宋某来说,就是熊掌。区区小小的官职,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徐知诰特别感动。 他私下里对宋齐丘待遇优厚。 还让王氏多和魏氏交往。 徐知诰以为劝说妻子多照拂一下魏堪折会很困难。 两个人出身相差太远。 没想到,王夫人对此并不介意。 “妾身也觉得,那魏氏夫人温婉聪慧,风度雅致。” 徐知诰放下心来。 王氏并不喜欢交际。 可还是时常为了徐知诰的颜面,举办宴会茶会之类。 也为了通过这些交际笼络人心。 每每这个时候,王夫人都高看魏氏一眼,礼遇有加。 别人家的夫人,也因此对魏堪折客气不少。 魏氏感念夫人的恩德。 不过在宋福金生出李昪的第一个儿子徐景通后,宋齐丘告诉魏堪折: “王夫人不像是个有福气长命的,我看人从不会错。以后你多和宋姬夫人交好,她才是有大造化的那一个。” 魏堪折笑了笑。 她内心并不情愿,可是,只能听从丈夫安排。 徐景通满月那一天,徐知诰府上宾客云集。 魏氏也盛装打扮。 “那个是宋齐丘的妻子?” “是啊,怎么了?” “打扮得这么妖艳。” “姓宋的喜欢。” “听说了吗,徐温徐大人说了,不许给姓宋的升官,谁让他娶了一个妓。” “活该,那姓宋的仗着有几分才气,平时鼻孔朝天。结果一辈子就混个小官,真是笑死人了!” “那魏氏生不出孩子来呢。” “哼,那种地方出来的,身子脏了,能生出来什么东西!” “以前王夫人可是挺抬举她。” “王夫人心忒善,念佛的人,太慈悲,所以给她好脸色。” “结果你看她,听说宋姬夫人生了小公子之后,魏氏就不巴着王夫人了。转头天天不是给宋姬夫人送这个,就是送那个。” “当婊子的出身,能有几个不势利眼的。” “你说对了呢,可不是!” “你看今天她那个谄媚样儿。” “哼,下贱。” 魏堪折一句不落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面。 她不动声色,拿起茶杯,细细品着。 是阳羡紫笋。 非常清香可口的茶。 茶圣陆羽特别推崇的茶。 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牙者次。 南吴的人喜欢喝茶。 达官显贵们尤其是。 南吴还尽量保存着唐朝的气息。 唐朝宫廷,天子下帘亲考试,宫人手里过茶汤。 阳羡紫笋,在唐朝是贡茶。 (注:阳羡就是现在的宜兴市。) 自颜真卿任湖州刺史开始,湖常二州必须向大唐宫廷提供阳羡紫笋作为贡茶。 每一任刺史每年春季都要在山中亲自监制,新茶一出,龙袱里茶、银瓶盛水,由驿役飞马四千里递送长安。 白居易写过《夜闻贾常州崔湖州茶山境会想羡欢宴因寄此诗》—— 遥闻境会茶山夜,珠翠歌钟俱绕身。 盘下中分两州界,灯前合作一家春。 青娥递舞应争妙,紫笋齐尝各斗新。 自叹花时北窗下,蒲黄酒对病眠人。 魏氏想,这么名贵的茶,因为一个妾室生了儿子,在儿子周岁的时候,拿来招待客人。 王夫人会有什么感受呢? 那些人说自己趋炎附势。 可是,他们不也因为一个侍女生的孩子,携带重礼前来吗? 春风楼也会准备这种好茶叶。 不过,只有特别尊贵的客人才能喝。 魏堪折想,茶叶生长出来之后,知道自己可以用来区分人的三六九等吗? 很多人一辈子喝不到一口。 但,茶树生长在天地间,原本是喝雨水,沾风露,自然滋养出来的。 跟人间的荣华富贵、等级森严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堪折喝着茶,心里想着这些荒诞无稽。 宋福金抱着孩子出来了。 她妩媚的脸上笑容得体。 她对王夫人说着: “妾身都是借了夫人的福气。” 魏堪折听了想笑。 真厉害,说借别人的福气,就把别人的福气借走了。 不借都不行呢。 第60章 长袖善舞 玉山公主本来是神思一动,随口问候一下魏夫人。 可是,宋摩诘多心了。 为什么要问魏夫人呢? 宋摩诘很瞧不上这个婶母。 一个风尘出身的婶母。 宋摩诘觉得浑身不自在。 家族里面的人对于婶母的存在,也都颇为惋惜。 “哎呀,早知道能发达,为什么要娶这么个女人。” 族人都如此议论。 宋摩诘知道,自己马上要正式成为宋齐丘的养子了,可是他很忌讳自己有这样一个养母。 “小可和魏氏接触不多。” 宋摩诘小心回答。 玉山不喜欢他,有一部分原因在魏氏。 身为公主,一定不想有一个风尘女的婆母。 玉山看了宋摩诘一眼。 “可惜,要是魏夫人能生一个儿子,也好过以你为嗣子。” 玉山转身走了。 宋摩诘诧异又委屈。 他似乎又说错话了。 难道,玉山并不觉得魏氏的身份有问题? 是了,听人说过,当初魏氏在金陵和广陵受到很多白眼,还是徐知诰的正室王夫人出手相助,让魏氏站稳脚跟。 不过,也听人说过,那魏氏,趋炎附势,后来冷落王夫人,巴结宋福金。 再后来,魏氏又不巴结宋福金,一味在玫夫人身前凑趣。 可惜,玫夫人死的早。 宋齐丘围着徐景迁不停转悠的时候,魏氏也对徐景迁大献殷勤。 徐景迁娶了杨浦的女儿上饶公主。 魏氏又对上饶公主嘘寒问暖。 魏氏很忙。 忙着按照宋齐丘的指示长袖善舞。 宋摩诘不解。 玉山公主率直,怎么会瞧得上魏氏的做派。 玉山公主想,无论谁瞧不起魏氏,也轮不到宋摩诘。 没有魏氏的接济,穷困潦倒的宋齐丘没准早都饿死了。 这些年魏氏做的,哪一点不是基于宋齐丘的利益? 他宋摩诘有什么资格瞧不起? 真是笑话。 他应该感谢魏氏生不出孩子,要不宋齐丘怎么会把他这种蠢才当回事儿。 玉山对魏夫人的印象不深刻。 可是,也忘不掉。 王夫人病重那年,锦琅生辰,徐知诰大肆庆祝。 魏氏怎么会落下这种场合。 时间久了,背后嚼舌头的人也腻烦,拿她说闲话的人已经很少。 她拿着贺礼过来。 宋夫人对魏氏淡淡的。 可能是觉得,宋齐丘两口子,太会见风使舵。 不过宋福金是个通透的人,她还是挑好话恭维了魏氏送的礼物。 是金镶玉步摇。 锦琅见了,喜欢得不得了。 金丝缠着玉片,做成蝴蝶的形状,下面垂着条条金流苏。 真美。 魏氏的服饰妆容向来出众。 最开始有人鄙夷,说不愧是风尘女,打扮得妖妖冶冶。 可时间长了,竟有人偷偷模仿。 魏氏喜欢长流苏的步摇。 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金陵和广陵的女人,想学又有些不好意思,时间长了,还是忍不住跟着魏氏的潮流走。 没有人能抵抗这种流光溢彩的首饰。 宋福金看女儿如此喜欢,也微微叹气。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如何能拒绝如此精巧华丽的首饰。 魏氏很会拿捏人心。 此时,王夫人病重,躺在床上,已经无法下地。 宋福金也提起过,正室主母病重,不应该给锦琅大肆庆祝。 徐知诰也犹豫过。 他不爱王氏,可是一直尊重他正室夫人的身份。 王氏命人把徐知诰叫到病床前。 “亲身知道夫君为何要给锦琅隆重举办庆宴,您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妾身支持夫君的一切。” 徐知诰沉默了一下,握了握王夫人的手,离开了。 宋福金还是有些不安。 明知道王夫人病重,却还大摆筵席,会不会有人认为,是自己这个得宠的如夫人挑唆的。 她去见了王夫人。 王夫人叹气: “咱们的丈夫,不是寻常人家的丈夫,他要做大事,你又不是不清楚。” 宋福金当然也清楚。 徐知诰想称帝。 但是又苦于不够顺理成章。 “锦琅已经定下来是未来的太子妃,一些人想要看看,徐知诰会不会把女儿嫁给太子?借此来打探咱们老爷的意图。这场宴席,必须要办。” 锦琅不仅仅是徐知诰的女儿,还是吴帝杨溥未来的儿媳妇。 如果徐家轻慢了锦琅,别人会议论纷纷。 就算解释了因王夫人病重,不宜大操大办,恐怕有心人也不会相信。 更有人甚至会想,是不是徐知诰马上就要用武力逼吴帝退位。 徐家不用拿杨琏当回事,所以锦琅失宠。 有些人可能趁机反对徐知诰。 “还有一些人,会借着来庆贺,对咱们老爷表忠心。所以,锦琅的生辰并不只关乎她自己,还关联其他。你不用担心我如何想,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好好帮着夫君,把宴席办得盛大妥帖,足够体面,才好。” 宋福金听了,默默点了一下头。 她临出门的时候回头望这个女人。 王氏,面色苍白,显得容颜越发不佳。 然而,这个女人,几句话让宋福金清醒了,她不如王氏。 怎么都不如。 哪怕生了一个儿子,她在王氏面前依旧倍感压力。 如今她更加明了,真的论智慧,她那点子小聪明算什么。 王氏的才智不亚于徐知诰。 但是,太聪明的人有缺点,她们不喜欢争斗,不喜欢小计谋。 王氏宁愿在小天地里面捧着佛经过日子。 宋福金心头一阵气闷。 她为何无法马上看透徐知诰的想法呢? 虽然,王氏一说,她顿时明白。 可是,为什么王氏能一下子得知徐知诰想什么? 徐知诰甚至都不怎么在王氏身前。 也许,只有王氏死了,宋福金才能真正伸展开。 可如果王氏真的不在了,宋福金又觉得怅然。 她能抓住一切吗? 宋福金嘱咐大夫好好给王氏调养。 王夫人最好还是活着。 王夫人活着,也许自己的手上不必再沾染什么。 宋福金看着自己素白的双手。 玫夫人死了。 和夫人死了。 这双手看起来洁白,可是闻起来已经有血腥味。 宋福金有些厌倦。 可是,最近徐知诰对景迁的偏爱越发明显。 王夫人病势没有那么沉重的时候,提醒过徐知诰: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夫君一定要培养好继承之人,也要让所有儿子都成才,可独当一面。否则,杨渥、徐知训的教训,仍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实在惊心。吴王杨行密英雄一世,养父徐温也是枭雄,都在继承人上有失考量。夫君,你要想好。” 徐知诰听了王夫人的话,才没有放弃对大儿子的继续栽培。 宋福金疲惫。 如果王夫人死了,她不得不去应对更多。 第61章 欲擒故纵 魏氏在宴席途中,去见了一下王夫人。 这是她的自作主张。 如果让宋齐丘知道,一定会斥责她多此一举。 然而魏夫人却已然不在乎。 “卑妾魏氏,特来探望夫人。” 王夫人吃惊,不知她为何不在宴席上与众人周旋,反而到自己这里。 “听说夫人病了,我想过来看望一下。” 王夫人微笑,让伺候的人扶她起来。 “你怎么来了?” 魏氏坐在床边。 “妾身想见见夫人,和夫人说说话。” “你是怕我忽然有一天就死了?然后心里过意不去。你这人,其实倒比你那丈夫更重情重义。” “夫人认为我有情义,可是外人不这么看。” “你呀,你在乎外人的想法吗?” 魏氏笑了笑。 玉山端着一碗药过来。 王夫人拿过来喝了几口。 “这药全无用途。” 王夫人笑着说。 魏氏看着玉山: “小姐已经这么大了。” “是啊,快要到嫁人的年纪了。可惜我看不到了。” 魏氏沉默一下。 她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 “我家老爷,提议送锦琇小姐去南汉做刘?的贵妃。” 王夫人端着药碗的手一顿。 过了许久,她悲哀地说: “我有心无力了……” 王夫人垂下眼帘。 魏氏叹气: “您为玉山小姐多做打算。” 王夫人点头。 “好在,我已经决定,把她送到怀玉山上去。” 魏氏大吃一惊。 “去怀玉山?为何?难不成,让玉山小姐做尼姑?” “带发修行几年。” “徐大人能答应?” “我做了一些安排。” 王夫人闭眼。 “魏夫人,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 “哪里,滴水之恩,本应该涌泉相报。可惜,我,做不了很多……” 魏堪折摇摇头。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王夫人问。 魏夫人笑了笑。 “我没有办法让宋府长出灵芝,也没有办法引来白燕子,反而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情。” 王夫人怜悯地看着她。 “你很不容易。” 魏氏摇摇头。 她忽然低声说: “宋府的侍妾都生不出孩子,原来是女人生不出,现在是男人生不出。” 说完,魏堪折捂着嘴娇声笑了一下。 王夫人满眼都是悲悯。 “魏夫人,我给你留一卷心经。” 魏堪折收敛笑容。 “多谢夫人。” 玉山在旁边听着,从不说话。 “您真的要送玉山小姐到山里面念佛诵经吗?” “未尝不清静自在。” “王夫人,这孩子若是只念佛经,困在寺庙里面,保不齐过几年徐大人又把她接出来,胡乱嫁人。” 王夫人告诉她: “不会的。” 她把药碗里面的药一饮而尽。 然后交给玉山。 玉山接过来,轻轻一捏,药碗成了碎屑。 魏夫人惊呆了。 “玉山小姐竟然有这般本事,这是要当女将军吗?” 王夫人靠在床头。 “我只求她自保,别的无需理会。” 天下兴亡,跟玉山没有关系。 王夫人早就说过这句话。 “如果你哥哥是李世民,你父亲是李渊,你当然能做平阳昭公主。如果你父亲和哥哥没有那么厉害,那么就算你有平阳昭公主的本事,也没什么用,他们要么杀了你,要么把你嫁给一个废物。” 王夫人告诉她,无论灵音师太教给她什么,目的只有一个,自保为上。 别的,都不重要。 “我一生吃斋念佛与世无争,但其实我只有私心。你平安,我才放心,至于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王夫人对玉山慈爱地说。 灵音师太时不常过来徐府讲经念佛。 其实,多半时间是来指点玉山的功夫。 魏夫人感叹: “若是玉山有一天懒得理会这里的纷纷扰扰,大可以潇洒浪迹天涯。” 王夫人点头。 “我便是这个意思。” 争夺权力这种事情,在王氏看来,没有任何意思。 她对玉山说过:“你父皇的本事和气运,只足够偏安江南。他的能力不如杨行密,只是运气更好。他的儿子也不比杨行密和徐温的儿子强许多。有时候,气运这东西,自有定数,不可强求。” 她告诉玉山,有一天了却尘缘,抽身便是。 “你父亲的基业,与你没有关系。” 魏夫人经常觉得,王夫人的眼神过于平静。 平静到,她认为王夫人似乎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 如果不是收养了玉山,也许王氏会更早离开人世。 她无留恋。 凡俗于她无意义。 “王夫人,我这几年用在宋宅里的东西,是从一个胡僧那里买到的。最近我发现,那胡僧也和徐府的宋夫人似有来往。” 王夫人听了摇摇头。 “她自有她的因果,和我没有关系。” 王夫人知道魏氏说的是什么。 玫夫人与和夫人,也许死得很蹊跷。 那又如何呢。 她只是个会念佛的人,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这个府里面,有能力当菩萨的人是徐知诰。 王夫人看了魏氏一眼: “魏夫人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可是,您的病?” “不是她。” 宋福金不会对自己下手。 在羽翼没丰满的时候,有自己这个病弱且与世无争的正室夫人在,宋福金更安心一些。 “倘若我死得太早,徐知诰说不定还要再娶一个贵女。就是我现在走了,说不定也有人家打这个主意。” 王氏淡笑。 魏夫人点头。 “我担心夫人,才过来告知一声,若不是她所为,那我就放心了。” 王夫人叹气。 “我的命数尽了,怨不得任何人。”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 魏夫人垂眸。 她心中悲伤。 王夫人问她: “以后,你有何打算?” “我?自然是做好我的宋府正室夫人,直到老去,死了之后与宋齐丘同穴而眠。” “你还爱宋齐丘吗?” “当然爱,我为何不爱他呢。爱他让我脱离苦海,让我成为京中人人羡慕的夫人。听说徐大人举荐宋齐丘当宰相呢。” 王夫人嘴角上弯: ”那你可是正经的宰相夫人了。” 魏堪折冷笑。 “宋齐丘正准备去九华山呢。” “哦?他去九华山做什么?” “呵呵呵呵,去隐居,他要隐退。” 王夫人忍不住大笑。 她病弱,大笑累得她喘不过气。 玉山给她顺气。 “宋大人是个奇人。” 魏堪折抿着嘴: “他呀,怕徐大人在登大位之后忘了他,又怕别人不服他,想给自己赚一点儿名声。他才不肯轻易当这个宰相,除非徐大人求他。宋齐丘明知道徐大人现在如履薄冰,这夺大位前才最惊心动魄,需要人辅佐。我家那位宋大人偏偏这时候要去九华山呢。” 第62章 躲进九华 魏堪折又回到宴席上。 马上又有夫人过来和她搭话。 她从容不迫。 徐府的宴席更加豪华了。 茶还是阳羡紫笋。 不过,不是新茶。 最近这几年,气候越来越冷了。 阳羡紫笋产量逐年减少。 这种茶的制作工艺复杂。 每年春天时候,想制作出好茶,都得选用一芽一叶或二叶初展的茶树嫩芽,太老的绝不可以。 然后经过蒸、捣、拍、焙、穿、封、干等工序制成的圆形片状饼茶。 整个过程费时又费力。 饮用该茶的时候将茶饼烤干,再碾成细细的粉末。 用罗筛筛去粗粒,然后用沸水冲泡,用竹筅调匀,茶汤和茶末一起喝下。 如果制作工序里面有一道出了问题,茶喝起来都难以下咽。 这几年,由于天气不好,阳羡紫笋的量少不说,制茶也受到了影响。 冬天太冷,过了清明,茶树还未有嫩芽。 然后淫雨霏霏,制茶工序又备受干扰。 又或者因为寒冷,经常伴随干旱,茶树根本不出芽。 当时的百姓不知道,公元九世纪起,华夏大陆正经历气候变冷期。 中华文明从诞生始伊,就深受自然气候的影响。 自秦汉以来的2000年内,共经历31个盛世、大治和中兴时期。 其中25个发生在小暖期或者冷转暖时期。 公元850年—965年曾出现一次较短暂的寒冷期。 就在这一短暂的寒冷期,黄巢起义了。 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 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大唐气数尽了,杨行密等人登上历史舞台。 李昪才有机会当上南唐的皇帝。 景达出生那年的干旱,和徐家杨家都没有关系,更不是杨隆演的鬼魂作祟。 气温下降会导致蒸发作用减弱,进一步减少水汽的供应,加剧干旱。 仅此而已。 王夫人的身体,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她体质弱,不耐阴寒。 然而,金陵的冬天越发让人不舒服了。 王夫人对着玉山说: “我不想再过另一个冬天了,玉山,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玉山静静靠在王夫人身上。 灵音师太说过,若是老天爷一直这个样子,那么各国都没法平天下。 百姓不饿死就很好。 无论哪个割据势力,都打不起平天下的大仗。 因为打仗需要人,需要粮食。 如今徐府都喝不到新鲜的阳羡紫笋。 阳羡紫笋是大唐的贡茶。 当年茶叶供给长安,也没有这么费劲。 对于出身于世家的王夫人来说,族谱里面记录了太多兴衰,所以,她对吴国的权力争夺,觉得索然无味。 “玉山,别被尘世牵绊太多,不值得。” 不久后,王夫人病逝。 宋齐丘以归洪州葬父为由离开广陵。 “父亲的尸骨还在洪州,由于当时战乱纷纷,葬礼仓促,我想把父亲的骸骨重新安葬。” 王夫人的死对徐知诰的影响不大。 宋齐丘离开广陵对徐知诰影响很大。 “宋公若离开,我便失去了主心骨,您可要快去快回啊。” 徐知诰觉得宋齐丘的离开必有别的内涵,可是宋齐丘的理由又那么充分,自己没有阻拦的道理。 宋齐丘的确实回洪州给父亲重修了豪华坟墓。 当时洪州的大小官员都跑过来披麻戴孝。 宋齐丘站在那里心里感叹—— 这便是现在权力高峰的好处。 魏氏站在他的旁边,笑得雍容华贵。 民间有传说她是天女下凡,故意选择在风尘中隐世,目的就是挑选真正的贵人。 宋齐丘喜欢这样的传说。 魏夫人梳着高高的发髻。 她的脖子有些累。 但是,发髻必须要高。 头顶上,是一朵绢做的牡丹。 “魏夫人这身打扮,真的有些奇怪。” “嘘,不要多话。” “虽然奇怪,看着人好像特别威严华贵。” “可是她的脖子不累吗?” “人家就独自站这一会儿,等一下就有侍女扶着她。” “这么大个脑袋,侍女不扶着,容易一头栽下去。” 魏堪折听着围观百姓的议论,笑而不语。 对的,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出人头地,有人伺候。 所以,她要梳高大的发髻。 她心里想,说不定以后所有女人都会喜欢上她的大高髻呢。 魏堪折没有猜错。 南唐后主李煜的时候,女人头发比魏堪折还要高。 戴着层层叠叠的首饰。 好像只有这样,才算继承了大唐的荣光。 可是,贞观时候,就算是高髻,也不过是半翻髻、螺髻之类,并且首饰也简单。 不少女子梳着盘桓髻,简单省事。 王朝的荣光,当然会反映在服饰和头发上。 但是,不一定都在服饰和头发上。 开创贞观之治,唐太宗更提倡节俭。 南唐,似乎把所谓的荣华,都堆在女人脑袋上了。 总之,魏夫人确实带动了一个潮流。 她梳的大高髻后来让南唐女人的脖子都饱经沧桑。 宋齐丘安葬完自己的爹,就跑到九华山去了。 魏夫人自然跟着他。 “夫人知道我为什么要上九华吗?” “大人睿智非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魏堪折莺声细语地恭维。 “徐知诰知道,他自己现在想做皇帝,根底有些浅。我也知道,我现在做宰相的根底也有些浅。毕竟,徐温死了才四五年。我被他压着,当了那么多年的小官。这才过了四五年的光景,我在朝堂上经营得还不够。像李建勋他们这种,很可能不会服我。” 宋齐丘放心地跟魏夫人吐露心声。 他要把自己营造得跟诸葛亮一样。 徐知诰必须三顾一下自己。 如此,自己的名声才能扶摇而上。 魏夫人妩媚一笑。 “那些人,怎么能和夫君比呢,那可是云泥之别呀。” 宋齐丘得意大笑。 这个女人,真是一朵解语花。 九华山是个好地方。 李白在诗中写道—— 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 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 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 君为东道主,于此卧云松。 除了景色秀美奇丽之外,九华山还是佛教圣地。 最近,宋齐丘也开始装模作样信佛了。 在拜佛的时候,甚至有几分真心。 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 新罗王子金乔觉,厌恶世间繁华,想要救众生脱离苦厄。 玄宗时候历尽千辛万苦来唐土。 居九华山数十年后圆寂,肉身不坏,以全身入塔。 金乔觉乃是地藏王菩萨化身。 从此,九华山为地藏王菩萨道场,香火不绝。 第63章 无缘无份 虽然景达恋恋不舍,但他还是被玉山拉回了御船。 “你也玩耍的够多,我们必须启程了,去池州,去九华山。” 玉山点着他的额头说。 景达很惆怅。 他也明白,不可能一直赖在皖口大营不走。 可是,他在军营里面感觉真的是太自在了。 差点想住下来。 离开前,景达问: “朱将军,本王和父皇商量一下,让本王到您麾下做个参将之类的如何?” 朱匡业目瞪口呆。 “这,不好……” 朱令赟赶紧在一旁说: “宣城王真是说笑了。刀剑无眼,圣上怎么舍得让王爷来吃苦,餐风饮露。” 景达不开心。 “这有什么吃苦的,比在西都的日子有趣多了。” 玉山忍不住打击他。 “你现在的膂力还不如小贝,回去练习练习再想着军营的事情。” 小贝偷笑。 景达不服气。 不过小贝的力气确实大。 校场上的石锁她都能举起来。 一堆大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公主身边的侍女?” “有一点儿壮硕。” “玉山公主也臂力非常。” “我看过她舞禅杖。” “那是禅杖?禅杖是佛家人出行和参禅时候用的,本来应该是普通的木棍。玉山那那一根大铁棒子,也叫禅杖……” 禅杖最初的用途,是僧侣们在坐禅的时候,容易打瞌睡。谁打瞌睡了,监督的师父会敲一下对方的脑袋。 当然,不过是轻轻敲。 没人会用铁棒子使劲来一下子! 后来,僧人们出去云游化缘,爬山涉水,手里拿一根木棍,权当登山杖。 这种也可以叫做禅杖。 至于玉山手里的四十八斤禅杖…… “用来修行不可以吗?” 玉山不解。 要不是马车放不下,玉山宁愿禅杖不离手。 她和灵音师太出门,都是各自扛着武器骑马。 哪里这么娇气。 景遂尝试过挥舞玉山的禅杖,差点闪到腰。 朱令赟来了兴致,还和玉山比试了一下。 他用镔铁长枪,玉山用禅杖,他们你来我往,在校场上打了几十回合。 没分出胜负。 朱匡业搓搓手: “我错了,如果是这样,赟儿娶公主也很好,他们俩倒是可以一起杀敌。” 钟夫人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 不过朱匡业也知道自己只是说说。 玉山公主无论嫁给谁,恐怕一时间轮不到朱家。 说不好听的,他朱匡业要是没有徐温和徐知诰,就冲他是杨行密的前小舅子的儿子这一点,日子也不太好混。 作为小舅子,心里想着造姐夫的反。 大家对朱延寿的印象不是特别好。 所以,朱匡业对李昪很忠心。 无论多辛苦,他都兢兢业业毫无怨言。 比如说在皖口训练水师。 这种艰苦又没好处的活,很多人不愿意做。 有一部人认为如今南唐国土广大,皖口已经不重要。 确实,在江北,南唐拥有光州、蕲州、庐州、舒州等地盘。 看起来,皖口已经属于南唐腹地。 “皖口水师还有那么重要吗?再怎么说,北面来敌也不至于一下子打到江边。” 大家都这么议论。 “有养皖口水师的军费,不如用来打吴越,赶紧把吴越给吞了。” “就是就是,把闽国吞了,也是好的。” 然而李昪却不同意。 他不着急吞并吴越,也不着急吃掉闽国。 但是,皖口一定要保留大营。 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有些人又飘飘然了。 只有李昪心里清楚—— 南唐在江北的土地一直处于被北边政权虎视眈眈的状态。 如果想要吞掉南唐的疆土,那么,首先要夺取庐州,之后拿下舒州。 然后直奔皖口。 这样,长江一线就会危在旦夕。 如此,皖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匡业,皖口大营,还需要你去经管。” 朱匡业领命。 正是因为知道朱匡业没有私心,所以才给他安排了如此重任。 但是,在很多人眼睛里面,守皖口是不出功劳的活。 不少人乐观表示,从北面打到江边,距离还远着呢。 朱匡业却认同李昪的想法。 庐州又称合肥,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三国时期,围着合肥,吴国和魏国打了一仗又一仗。 从战略上看,庐州被拿下之后,几乎所有懂军事的人都会选择直奔皖口。 这样,整个江南就会处于对方的掌控之中。 李昪一直忧心。 “如果北方一直是石敬瑭这样的货色当皇帝,对于我大唐来说,是好事情。就怕北方一旦出现英勇善战的雄主,我大唐就是他最先盯上的肥肉!” 所以,他让朱匡业不要计较功劳得失,务必把皖口守好。 朱匡业责无旁贷。 但是也正因为忠心,像朱匡业这种人,反而没有什么拉拢的必要。 朱匡业咂咂嘴。 “挺好的儿媳妇,不过,恐怕圣上不会把女儿嫁给我们这样的人家。” 钟夫人不解。 “咱们朱家也不是很差啊。你可是手里有兵,真正会打仗的将军。赟儿也前途无量,未来要继承你的功业。再说,赟儿还一表人才。难不成,你怕圣上嫌弃赟儿不是咱们亲生的?宋齐丘不也是要收他侄子当养子吗?你看,他把宋摩诘都打发到公主身边。咱们家赟儿也不差什么。” 朱匡业摇摇头。 他这人向来粗中有细。 他觉得,李昪不会再把女儿嫁给纯粹的武将之家。 钟夫人不这么想。 “那兴国公主不是嫁给马仁裕了吗?” “那不一样,今时不同往日。” 朱匡业心想,自己和马仁裕可不能比。 庐州的战略位置非比寻常。 现在镇守庐州的人,就是马仁裕。 徐知诰刚接受杨溥禅让的时候,特别怕石敬瑭借口捣乱,特意命令马仁裕一定要镇守住庐州。 朱匡业也承认,自己虽然有几分本事,但是跟马仁裕比起来,军事才能要逊色好几分。 并且,马仁裕跟着徐知诰的时间也更长。 所以,镇守庐州这种要地,还真得马仁裕这样的人才。 问题是,当时马仁裕已经当了好几年鳏夫。 他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 这种人,就算是再忠心,做皇上的心里面都会犯忌讳。 连家眷都没有,拿什么拿捏对方? “仁裕,你一直孤单,孑人一身,是朕的不对。朕把锦琳嫁给你,也让你有个家。” 马仁裕的年龄比徐知诰还大几岁。 兴国公主锦琳出生得晚,当时才十四岁。 马仁裕那年龄,当锦琳爷爷都有可能。 马仁裕没有推辞。 娶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心头高兴着呢。 就是不知道,锦琳会怎么想。 第64章 身不由己 朱令赟送给玉山公主一把短刀。 刀锋若霜雪。 很锋利。 “希望公主喜欢。” 玉山公主接了过来。 “我是修行之人,按理不应该随身携带这样的利刃。不过,既然是朱小将军所送,我就笑纳了。” 朱令赟忍不住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皓齿,灿烂至极。 回到御船上之后,小贝咂咂嘴: “朱小将军真英俊啊,比起那种文弱美男,更吸引人。” 玉山公主斜视她。 “你这双眼睛,一天到晚忙得很。在校场上,看一帮男人打赤膊操练,看得口水横飞。” 小贝说: “男色眼前过,佛祖心中留。” “你这是悟透了呀!” 周彦在回自己船上之前,找个机会对朱令赟说: “玉山公主的婚事,关系甚大,恐怕……” 朱令赟平静地说: “末将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对公主十分钦佩罢了。” 周彦听后一笑,随即告辞。 朱令赟只微微留下一声叹息。 乱世里面,就算是公主,也没有几个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在这个乱哄哄的时节,女人越发不值钱。 各国都是如此。 各方势力走马灯式地变换,今天你当皇帝,明天他当。 公主多如牛毛,被嫁来嫁去用于巩固权势。 一不小心,还可能成为亡国公主。 石敬瑭的皇后就是后唐的永宁公主,后唐已经亡了。 现在晋的局势也岌岌可危。 不知道石敬瑭的统治还能维持多久。 兴许,这位亡国公主还要当一次亡国的皇后。 永宁公主,哪里安宁? 简直是讽刺。 朱令赟不希望玉山公主困顿于乱世的宫墙之中。 “赟儿,你在想什么呢?” 朱令赟从沉思中惊醒。 他一直看着公主离开的方向。 ”赟儿,我们朱家只做守土之人,别的不掺和,所以,你对公主不能有什么心思。” 朱令赟沉默着点点头。 他没有什么心思,只是心中觉得惋惜。 校场上,公主驾马举着禅杖向他飞奔而来,他也高举镔铁长枪回击。 两样兵器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 宋摩诘都被吓了一跳。 浑身直哆嗦。 朱令赟和玉山公主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周彦忍不住鼓掌。 景遂和景达不住喝彩。 玉山有成为平阳昭公主的能力。 但南唐不具备容纳平阳昭公主的土壤。 朱令赟明白,李昪不会把公主嫁给一个年轻又会打仗的武将,更不会让她参与军事。 石敬瑭就是一个会打仗的女婿。 然后,后唐的江山就从姓李改为姓石了。 把公主嫁给一个真正手里有兵,有能力镇守一方的年轻将领,恐怕做皇帝的会心里不安。 女婿最好不要太能干。 可以委以重任,但驸马不能比皇子出色。 朱匡业感叹: “就算圣上把玉山公主嫁给宋摩诘那种货色,也不会嫁给你。” 这话如果让宋摩诘听到,估计会气死。 宋摩诘自认为自己和朱令赟会有共同语言,同病相怜,能结交个朋友。 后来他才发现,朱令赟在军中人气很高,本身也武艺非凡,善于治军。 人家有本事。 朱匡业是看朱令赟有本事才让他给自己做养子的。 宋摩诘不一样。 宋家的小辈人都不怎么出色。 他是矬子里面拔大个,不得已而为之的人选。 宋摩诘也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性格偏激、敏感、尖锐,又特别多疑。 睚眦必报。 周彦询问手下: “李净凡李公子无恙?” “无恙,只希望快点行船,赶紧回西都。” 可是玉山公主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一样。 “我要在池州好好玩两天,池州的首县是贵池县,那里有意思的景致多,我要喝杏花村,再看一眼李白去过的秋浦河。” 贵池县,本名秋浦县。 李白所写《秋浦歌》的秋浦。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除了李白之外,杜牧和贵池也颇有渊源。 杜牧曾任池州任职刺史。 清明节,杜牧在贵池城西秀山门外的杏花村行春遇雨,写下了这首流传千古、妇孺皆知的《清明》一诗——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李净凡真呕得要吐血。 “这个臭女人,附庸什么风雅,什么杜牧,什么李白!我看,她就是想出我的丑!” 宋齐丘在西都也觉得玉山公主的行程太慢了。 在他连日劝说下,李昪终于又开始认真思考让永兴公主和离的事情。 他现在希望宋摩诘能快点回来。 对于让自己侄子做李昪女婿这件事,宋齐丘两头下注。 而今他总觉得玉山这头不靠谱。 安排的假刺杀,似乎是失败了。 宋摩诘不肯把实情告诉叔叔。 问题是,刺客杳无音讯。 按理,他们应该回来复命。 然后,宋齐丘打算把这些人都杀了灭口的。 可是如今,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刺客的尸体,早就被王久安埋了。 埋之前,玉山问王久安: “就算父皇知道了实情,他能惩罚宋齐丘吗?” “不能。” 王久安实话实说。 “你真是实诚人。” 玉山哑然失笑。 李昪这个皇上,可没有那么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他需要平衡各方面利益。 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变得和杨行密、徐温一样。 李昪必须让朝堂呈现微妙的对立与平衡,确保不会出现一方独大的情况,又不能让自己的老臣寒心。 他对孙晟和江文蔚等人都委以重任,这些人都看不惯宋齐丘。 不过,又对宋齐丘特别优待。 甚至满足了宋齐丘的意愿,把周宗等人从西都排挤出去。 不过,李昪还是让周宗做了镇南节度使,镇守洪州等地。 他明白,周宗和徐玠关系不算好,但是这两个人都和宋齐丘不太对付。 这样,就杜绝宋齐丘的人染指洪州这种战略要地。 如果南唐有一天遇到了威胁,退守洪州,还能与各方势力周旋许久。 目前,表面上,宋齐丘看起来在朝堂上威信十足。 就算他派刺客假装刺杀公主,好让宋摩诘英雄救美,这件事捅到李昪那里去,恐怕李昪也只会不痛不痒批评宋齐丘两句。 宋齐丘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再卖几分惨,李昪只会大事化小。 说不定,还会直接把自己赐婚给宋摩诘呢。 “把人埋了,埋得深一些。我写了几页经文,一会儿烧了。” 玉山对王久安指示。 她找来刘内侍。 “刺杀之事,就当没发生过,回西都之后,尤其不许再提起。” 刘内侍忙吩咐所有人闭嘴。 第65章 忘忧之酒 玉山想喝杏花村酒,结果贵池遍地酒幌子上面都是杏花村。 她皱着眉头。 “怎么会这样。” 周彦见到了如此景象,感觉好笑。 “和江州的绿蚁新醅酒一样,大概杏花村成了噱头。不过,绿蚁新醅酒尚由一家作坊独卖,怎么这个杏花村酒在贵池满大街都是?” 江州的绿蚁新醅酒卖的也是白居易的名气。 不过江州官府觉得,好东西也不能泛滥成灾,所以官府指定,该酒被一家作坊垄断了。 “还是江州人懂得怎么做生意,不像这里,满大街的杏花村,真是滥俗。” 周彦评价。 景达和景遂满脸困惑。 “姐姐,这么多的杏花村,你要喝哪一家的?” “忽然不想喝了。” 玉山失了兴致。 她想喝一个风雅,而不是跟风附庸。 “跑出来这一大堆的杏花村,真没意思。” 玉山有些失望。 池州刺史和贵池县令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池州在江州去金陵的中间,水运发达,航道宽阔笔直。 本来原定玉山公自江州出发,扬帆起航,趁着这段航道好,就不在池州停留了。 谁知道,公主不但停留,还要喝杏花村。 “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玉山没好气地说: “杏花村,杏花村,怎么哪一家都是杏花村?好端端地招牌,如此不值钱!” 刺史额头冒汗。 “公公公,公主息怒。其实杏花村都是假的,并不好喝,有一家赵氏酒作坊,酿的酒才美味。本地爱酒之人,都喝他家的酒。赵氏除了酒坊还有自己的酒楼。啊,杨节度使现在就在赵家酒楼呢。” 玉山公主满脸狐疑。 “你说谁?” “杨节度使,康化军节度使。” “杨琏?” “对对对对,正是正是。” “他跑来喝酒?” “啊,对啊,他,他总来喝酒……” “他一个节度使,不在节度使府待着,跑这么远来买酒?” 刺史不敢答话。 谁都知道,杨琏这个节度使是空架子。 玉山看刺史的模样,也清楚,恐怕杨琏的节度使空有其名。 也是,他不喝酒,一天天的,也无所事事。 人总得找点什么寄托才能活着。 玉山叹气。 “带我去见他。” 景遂和景达有些犹豫。 “你们两个,就不要跟去了,去官驿。” 刺史没想到公主等人会在此停留。 “公主和二位王爷息怒,官驿并没有什么准备。” 景遂摆摆手。 “我们暂且回御船上。” 王久安想陪着玉山前去。 “不必,你晓得我的本事。” “那公主应该拿着禅杖。” “无需,贵池看起来安宁得很,不像有强盗出没的样子。” 刺史赶忙说: “本地民风淳朴,没有什么贼匪出没。” 玉山一笑。 刺史擦擦汗。 怎么又忽然停留此处呢?接待不好,自己的脑袋就要完蛋了! 刺史腹诽: “不赶紧回金陵那繁华地方,你们这些贵人,跑到我们这里做什么?” 可是他面上只能镇定下来,领着公主去见杨琏。 人已经喝得醉醺醺。 玉山公主离家前,没怎么见过杨琏。 吴宫里面也有宫宴,玉山向来不参加。 那种场合,是锦琅的舞台,她无意参与。 锦琇总想着去光彩照人,抢锦琅的风头。 每次都被徐知诰训斥。 赵兮儿表面上唯唯诺诺,下一次继续把锦琇打扮得花枝招展。 然而,大家恭维的只有锦琅。 玉山似乎只参加过一次宫宴。 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不得不去。 那一次,玉山隐约瞥见过一眼杨琏。 宫宴的大部分时间,玉山在吃。 也不是为了特立独行,或者引人注意。 玉山无所适从,只能吃东西。 锦琇鄙视地小声说: “你抬头看看,哪个贵女把盘子吃得这么干净?” “不看。” 锦琇气得要死。 玉山想,看别人做什么呢? 有的适合被别人看。 有的人喜欢看别人。 而自己,喜欢躲在一旁,吃饱喝足。 眼前空无一物。 玉山听到一声嘲笑。 “他徐知诰的女儿,也不怎么样,不是娇蛮奢侈,就是虚荣浅薄,这回又来了一头猪。” 说的话语真是刻薄至极。 说话的是江夏王杨璘。 锦琇听了,满脸通红: “你,你竟然这样说我们!我,我要去告诉父亲。” 江夏王杨璘冷哼一声。 “去,去,你们的父亲大权在握,谁敢把他怎么样呢?本王可真是害怕呀!” 说完,他还装作发抖的模样。 锦琇要哭出来了,她定要去找父亲告状。 玉山制止她: “何必呢,他这么说其实就是不怕你告状,你去了,父亲只会斥责你敏感多心。让他说去好了,咱们只做听不见。” 可是锦琇不听玉山的。 玉山只得叹气。 杨璘歪嘴笑了一下。 “你倒是个有脑子的,可惜,吃相难看。” 玉山忽然出声: “你真的不怕吗?你若真的不怕,就不是这般模样。我嫡母太原王氏出身,听她讲,真正的贵人都举止文雅,从不出口伤人。口舌上争锋的,多半底气不足。” 杨璘的脸色忽然很苍白。 “你是徐知诰的女儿,自然什么都知道。是啊,我们杨家确实怕,呵呵呵呵。你,好得很,好得很!” 玉山看着眼前一摊烂泥似的人,非常困惑。 她拼命寻找记忆里面的杨琏。 风姿雅致,神色清朗。 锦琅看向他的目光,充满爱慕。 她的清秀俊朗少年郎。 曾经沧海,惊艳了少女的一生。 玉山在杨琏对面坐下。 刺史和酒楼老板都手足无措。 “他喝得什么酒,给我也来一壶。” 老板赶紧命人把酒端来。 “你们都下去,我自己在这里喝就可以。” 小贝挨着玉山坐下。 主仆二人拿着酒杯细细品味。 “这酒确实好喝,香醇香醇的。” 小贝赞赏。 她跑去问老板: “这酒有名字吗?可千万别说叫杏花村!” 酒楼老板笑了笑。 “此酒叫做忘忧君。” 玉山点头: “好名字,怪不得杨琏非得要跑来喝它。忘忧君,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喝了就能忘记忧愁,真好。” 玉山一饮而尽。 待到暮色四合,杨琏才醒。 “咦?哪里来的美人?模样不错。不过,太冰冷了,也不笑一笑。” 他笑嘻嘻地出言调戏。 玉山直接给他一个耳光。 杨琏捂着脸,懵了。 “你,你,你是哪里来的泼妇?” “锦琅每日都在担心你。” 杨琏平静下来,一脸悲伤。 “她呀,你是她派来的?呵呵,为什么不同我和离呢?和离了就有好日子过了。” “她离开你,还能活得好吗?” 杨琏笑了。 “这天下,离了谁,都可以。谁当皇帝,都行。谁做公主的驸马,还不是驸马呢,哈哈哈哈哈!” 第66章 骂晕过去 玉山看着癫狂的杨琏,也无话可说。 她细细品着酒。 “可惜,忘忧君也只能忘记一会儿忧愁。” 杨琏有些奇怪,对面的人看起来不像普通女子。 “你到底是谁啊?” “玉山公主。” “哦,哦哦哦,护国公主李玉山,失敬失敬。怪不得敢打人呢,您就是杀了我,也可以。” 杨琏嘻嘻哈哈。 “锦琅给我写信了。” “哦,哦哦哦,哦,她让你劝我不要喝酒,对不对?这酒,多好喝呀,不喝,那不是可惜了。” 杨琏忽然拍着大腿笑起来 他长啸一声,开始吟诵李白的诗。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吟诵完了,他在地上又转了两圈。 小贝在玉山耳朵边问: “这人病了?” 玉山喝了一口酒: “病入膏肓,治不好。” 杨琏听了,又回到玉山对面坐下: “我病了吗?是我病了吗?还是这世道病了?对,是我病了。你是李昪的女儿,你说我病了,我自然就病了!” 玉山双手合十: “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故经云:有心皆苦,无心即乐 。” 玉山的声音如冷水浇灌在杨琏心头。 他喃喃自语: “有心皆苦,无心即乐。” 杨琏念了好多遍。 忽然他泪流满面。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无心之人啊!” 玉山抬头: “我可以试着带你和锦琅走。” “怎么走?” “放弃一切,随我和灵音师太天地漂泊。” 以玉山的本事,如果不想回宫,大可以带着小贝远走高飞。 只不过,锦琅的信让她放不下。 她要回来见见锦琅。 见见在尘网中苦苦挣扎的李家人。 如果可以,玉山想带着锦琅离开。 是因为顾念姐妹之情吗? 玉山思来想去,她对锦琅没有什么姐妹之情。 也许,只不过是自己难得的一点儿慈悲心终于被锦琅的书信唤起。 “你们如果肯放弃一切,我会联络师父,帮你们离开南唐。” 杨琏笑了笑。 “我什么都没了,可是我不要离开吴国。” “没有吴国了,只有唐土。” “不对,杨家人在一天,这里就还叫吴国!” “自欺欺人。” “你不懂!你是李昪的女儿,你懂什么?” “只看到有人在发疯。” 杨琏发怒了,他把桌子上的酒杯碗碟都扫到地上。 还好他们在一个包间里面,否则吓到客人。 “你把桌子扫得真干净。” 玉山不紧不慢地说。 在杨琏扫空桌面的一瞬间,玉山和小贝把她们的酒杯和酒壶端了起来。 等杨琏扫完了,她们放下继续喝。 “公主啊,杨家人除了嘴硬,真的是没什么出息呢。” 小贝又对着玉山咬耳朵。 玉山忍不住笑了。 杨琏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玉山?我想起来了,你是玉山。你知道吗,杨璘跟我说过,他想娶你。” 玉山疑惑: “谁?” 杨琏抬起头。 “你是不是都不记得杨璘了?” 玉山费力回忆。 江夏王杨璘,杨琏的弟弟。 “确实不怎么记得。” “他在宫宴上说你像一头小猪。你毫不在意。可后来,他对我说你很有趣,要想办法再见你。他真的想到了办法。你和王夫人礼佛,他也跟着过去。他偷偷看你跪拜的样子。他还说,等你长大了,要娶你为妻。没想到,你忽然进山修行。” 玉山皱了皱眉头。 “他的想法颇多,不过我不知情。” 杨琏叹息。 “你不记得,你不在意,是不是我们杨家人如何,你漠不关心!” 玉山公主冷冷地说: “我关心又能怎样?跟我父皇对着干,硬是把你们杨家人放出来,推你们杨家人做皇帝?这才叫关心?” 杨琏指着她鼻子: “你父皇抢了我们杨家的江山!” “是啊,你们杨家人个顶个的窝囊。” 杨琏气极了,昏了过去。 “公主,他被你骂晕了,真是不抗骂呀!” 刺史留下几个衙役听候调遣。 玉山公主叫他们过来: “知道杨节度使住在哪里吗?” “就住在节度使衙门。” “把他抬回去。” 玉山吩咐。 王久安看玉山久久未归,特地带人来寻找。 “他这是怎么了?” 看到被人抬出去的杨琏,王久安很纳闷。 “喝得太多,被我骂了一顿,晕了。” 赵家酒楼,没有留客的房间,只是单纯的酒楼而已。 最近老板很苦恼,杨琏总是喝得不省人事,又经常自己一个人,不带随从。 南唐沿袭唐朝实行宵禁。 虽说各地都执行得马马虎虎,可是毕竟大晚上的人不多。 总不能把一个烂醉如泥的人独自扔到大街上? 所以,只好让杨琏睡自己的房间,晚上老板和伙计挤在一起。 今天,杨琏终于被玉山吩咐人抬走了。 “哎呦,这位贵人,您真是太厉害了,帮了我的大忙。要不,我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您说这杨节度使,不知道打哪里听说了我家的酒,非过来天天喝得烂醉。真不知道如何安置他!” “再来两壶酒,拿回去给景遂他们尝尝。” 酒楼老板非得要送。 “那不行,王久安,给钱。” 老板千恩万谢,硬是送给玉山一堆豆腐干,桂花糖藕,还有一堆名叫焦枣的干果子。 老板并不晓得玉山是公主,刺史和贵池县令也没透露。 小贝趁大家不注意,给两位官员递了话: “别把老板吓到,就没意思了。” 玉山看着这些吃食,好像都很美味的样子。 “王久安,看赏。” 王久安大方地丢了锭银子。 老板差点乐疯了。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玉山掏出来豆腐干,放在嘴里大嚼。 “真香啊!” 她给了王久安一块。 “真香!” 玉山感叹: “江山如画,所到之处都很富足。父皇占住这块地方,只要不瞎折腾,有希望问鼎中原。” 王久安点头。 “不过,如果有人瞎折腾,守不好的话,这里也是最大的肥肉,早晚引来饿狼!” 王久安沉默。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当年南北朝的时候,刘宋统一了南方,疆域广大。 刘裕刘义隆两代明君,也没改变局面,未能统一华夏。 后来南朝的疆域越来越小,被不断蚕食,陈朝丢失了长江以北的土地,只能划江而治。 陈朝只存在了三十二年。 “不知道父皇的大唐,能存在多少年?” 第67章 执念太深 玉山公主回到御船,景遂和景达还在等着她。 “带回来两壶好酒,名叫忘忧君。喝了可以一醉解千愁。” 玉山一本正经地对两位弟弟说。 景达听了问: “那杨琏解千愁了吗?” “不晓得。” 景遂笑了一下: “他的愁,今天解了,明天还会记起来。” 江山社稷落入别人手中,这种愁,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玉山形容不出来。 “天下那么多诗人,没有一个人能把丢了江山的心情,真真正正地写出来的。那些弄丢江山的皇帝或者太子,都不会写诗吗?” 景达随口开了一句玩笑。 “是啊,好像,还真没有写得好的。” 景遂顺着他的话回了一嘴。 玉山皱皱眉。 “你们何必拿杨琏来取笑呢。他毕竟做过太子。” 景遂和景达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可是,姐姐,他要是肯忘了自己做过太子,父皇也不会太难为他的。只是他不肯忘。” 景达对玉山说。 景遂附和: “若是他总忘不掉太子的身份,以后如何能过得好呢?他这样,锦琅怎么办?” 玉山没有说话。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乃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她当然可以劝杨琏不要执着。 但是,有用吗? “这世上所有人都能参透,那么就没有人会供佛。” 这是灵音师太说的话。 寺庙其实是凝聚最多执念的地方。 你也求佛祖保佑,我也求佛祖保佑。 佛祖真是忙碌。 “没有世人的执念,就没有香火。” 灵音师太如是说。 “那么,若世人都不供奉了呢?” “佛陀不怕。但世人怕。” 如果没有神佛,世人的执念无处安放,早晚会成为祸患。 寺庙的香火,供的不是佛陀,全是人的执着和痴嗔贪。 让杨琏忘记自己的身份? 玉山用手指轻轻点了景达手臂一下。 胳膊不会动了。 “姐姐,姐姐,我,我的手臂怎么,怎么动不了,这这这……” “你忘了自己有过这只手臂不就行了。” “啊?什么?这怎么忘啊?” “有什么不能忘的,不用这只手臂,你还不能活着了?” 景达惊慌失措地嚷嚷着: “姐姐,姐姐,别逗我了,快些让它变回去!” 玉山点了一下他的穴道。 景达的手臂恢复了。 “你若不能忘了自己的手臂,就不要说别人忘不了自己曾经是太子这样的话。” 景达不服气: “太子就是个身份,手臂是手臂。” “假若有人逼着你,用你皇子的身份,换你一只手臂,否则你就成了独臂人,你可愿意?” 景达有些呆住。 “啊?” “手臂,还是皇子的身份,若只能选其一,你会要哪一样?” “我,我……我要皇子身份。” 玉山挑挑眉毛。 “原来你也晓得厉害轻重。” 景达忽而沉默,眼神里面全是恍然。 景遂也变了脸色。 玉山抓起一把焦枣塞进嘴里。 甘美香甜。 “这干果子忒好吃!” 玉山眯起眼睛,好生满足。 景遂和景达却都不说话。 原来,皇子的身份殊为重要。 没了身份,和死了差不多。 不,比死还难受。 景遂和景达回到自己的御船。 他们心事重重,无心去享受玉山带回来的美食。 玉山也不在意,索性领着小贝、王久安和徐崇勋大嚼。 杜平光不喜欢吃这些,他只喝酒。 此人奇葩,酒量如无底洞。 玉山还分了一把枣子给柳厨娘。 她害喜越来越严重。 嘴里面没有味道,又食欲不振,胀气恶心。 “这枣子真好吃。” 她拿了一粒放进嘴里,柔嫩甘甜。 “多吃一点。人生苦多,所以要吃一些甜。” 玉山给她留下一句话。 李净凡再没有找过她。 不闻不问。 仿佛她死了一般。 若不是徐知兰强烈要求儿子必须跟随公主,李净凡早就撇下她一道烟回西都。 柳厨娘跟玉山公主求一本佛经念。 “你怀孕辛苦,不需要再劳神念经,我教你一段经文,心绪不宁时吟诵即可。” 若未来世中,阎浮提内,刹利,婆罗门,长者,居士,一切人等,及异性种族,有新产者,或男或女,七日之内,早与读诵此不思议经典,更为念菩萨名,可满万遍,是新生子或男或女,宿有殃报,更得解脱,安乐易养,寿命增长。若是承福生者,转增安乐,及于寿命。 柳厨娘经常坐在那里,嘴里低声吟诵着。 玉山对小贝说: “若是念经那么有用,还要郎中做什么。” 她嘱咐刘内侍: “管好底下人,别让她们说三道四,惹柳厨娘心里不快。心里头不快,说不定生出什么,到时候因果落在这些人头上怎么办?” 刘内侍赶紧答应着。 后天就是八月十五。 “明天我们去秋浦河上游一游,后天上九华山。” 小贝哀叹: “正月十五跑去吃素斋?” “不好吗?” “不好呀,不好嘛。正月十五应该吃螃蟹。” “这里恐怕没有什么好螃蟹,再说,不是在鄱阳湖上吃了吗?” “那,那……我听酒楼老板说了,应该吃鳜鱼。” “你什么时候和酒楼老板还聊起了鳜鱼?” “这里鳜鱼很有名的。老板说,南朝梁国的昭明太子萧统特别喜欢吃里面秋浦河的鳜鱼,因为这里水好,鱼特别肥,就封秋浦河的水叫贵池,所以才把秋浦县改为贵池县。” 玉山瞟了一眼小贝。 “真是非常风雅的典故。” “公主,这不是什么风雅不风雅,是鳜鱼,鳜鱼!” “真是很肥美的典故!” “对啊,肥美。” 玉山打了一个哈欠。 “八月十五还得去九华山,不过明天可以吃鳜鱼。” “公主,赵家酒楼就不错。” 玉山公主叹气。 “好。” 玉山睡觉前写了一封信,让人明天一早送给杨琏。 “我也许帮不到永兴公主了。” 玉山自言自语。 永兴公主心里头都是杨琏,杨琏心里面都是他杨家那失去的江山。 玉山说公主离开他活不了。 然而,杨琏对这句话无动于衷。 他的心里都是愤恨和自怜自伤。 唯独没发现有多少锦琅的位置。 “还以为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彼此挂念。原来是锦琅一个人的痴心。” 如果杨琏多少在乎锦琅,当玉山说能带他们夫妻走的时候,杨琏也应该考虑一下。 结果,他坚决不肯离开自己的【吴国】。 吴国,哪里有吴国。 杨行密死了之后,吴国就不属于杨家了。 玉山在给杨琏的信里面问他—— 比起虚幻之吴国,一往情深之发妻岂非更重要? 如果他执迷不悟。 玉山也渡不了他。 第68章 鳜鱼鲜美 第二天,玉山起来很早,吩咐开船出发。 她这回坐景遂和景达的船,只由王久安陪着。 徐崇勋来过一次秋浦。 “秋浦的名气大,小可和爷爷却都不太喜欢那里的景色。” 杜平光要抽时间练习金刚指,对于游山玩水没兴趣。 周彦和宋摩诘也不跟着了。 池州交通极其便利,从金陵出发,既可以走水路,又可以走官道,都能快速到达。 但原定下来公主的船不应该停池州,而是在义安休整。 可是玉山把旅途打乱了,七零八碎。 本来周彦和宋摩诘等人应该在义安收到来自金陵的信件。 看架势,玉山像要在池州多晃悠好几天似的。 在铜陵的送信人快马加鞭往池州赶路。 周彦他们都得等着接信。 总之,这次终于没有了其他尾巴。 不过起得太早,景遂和景达睡眼惺忪。 “今日行程很满,我们要去秋浦河上去听白猿晨啼。然后赵家酒楼吃鳜鱼。” 一听吃鳜鱼,景遂和景达有些清醒了。 “桃花流水鳜鱼肥,这鳜鱼可是好东西。” 景达舔了一下嘴唇。 鳜鱼,又称作白龙,因为肉质精白而因此得名。 唐代烧尾宴上有一道菜叫“白龙臛”。 把鳜鱼肉剁碎了做鱼羹,极鲜。 唐代读书人中了科举,官员升官,都是要举办烧尾宴的。 至于为什么叫烧尾宴,据说鲤鱼跃龙门若是成功,上天会降下天火,把鲤鱼尾巴烧焦,然后鲤鱼才能化成龙。 白龙臛因为带个龙字,是烧尾宴上的重要菜肴。 “不过赵家酒楼老板说了,现在不时兴吃鱼羹,都是清蒸鳜鱼。” 小贝解释。 “你连这个都知道,真是大智大慧啊!” 玉山夸赞。 小贝高兴地说: “奴婢跟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了一些慧根。” 玉山公主说: “这话可是说错了,你的慧根比我的可粗多了。” 秋浦江的景色很美,不过为了赶时间,这回的旅程有些潦草。 因为大家心里面好像被鳜鱼占据了。 而且,秋浦河两岸的猿声也太凄惨。 千千石楠树,万万女贞林。 山山白鹭满,涧涧白猿吟。 君莫向秋浦,猿声碎客心。 猿猴是不是白的没看清。 叫声特别慎人。 “这两岸猿声,听起来就像有人哭,感觉不吉利呢。” 景遂皱着眉头。 “哎呀,李白当初来这里游玩的时候,不是就已经觉得猿啼使人心碎吗?其实不过就是猴子叫,吉利不吉利的,都是那些文人墨客闹得。” 景达不以为意。 郦道元在《水经注》里面写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猿猴的叫声,总能让人愁绪万千。 玉山本不在意所谓吉凶祸福。 她觉得叫声特别难听。 没什么诗意。 可是,景遂面上的表情却悲戚。 玉山明白,其实这是由于离金陵越来越近,景遂心中不安。 “景遂,别担心。” 李景遂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心事并没有疏解。 一路上玉山领着兄弟两人吃吃喝喝,看似快活。景达有些想通,但是景遂仍旧困惑。 “玉山姐姐,我想明白了,以后我做个王爷便好,不过,不要当闲散王爷,要当领兵作战,威震八方的王爷!哈哈哈哈哈哈……” 景遂听了景达的话,心里面替弟弟高兴。 想通就好。 景达向来开朗豁达。 可是,景遂自己却仍然想不透。 玉山不说什么,只享受河两岸的美景。 玉山不让刺史和贵池县令告知赵家酒楼老板自己的身份。 刺史和县令手里捏着汗。 公主要吃酒楼的鳜鱼,可把他们俩吓得够呛。 “老赵,你家厨子行吗?” “哎呦,刺史大人,我家厨子不行,那别人家厨子就更不行了。” “那除了鳜鱼,还有别的菜吗?” “那自然有。小的今早命人搞了不少江口螃蟹来。” “嗯,对路,江口的螃蟹这时候正肥呢!” 江口螃蟹就是秋浦河入长江口的螃蟹。 那里水草茂盛,水质特别好,所以螃蟹长得就好。 秋浦河上的游玩比预定结束得还快。 玉山实在看不下去景遂那愁眉苦脸的样子。 让人想起李白的诗。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景遂,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做太子,要么做王爷。难不成你还有第三条路?” 玉山平淡地说着。 景遂不语。 对着河水只是出神。 玉山无聊,只想吃鳜鱼。 赵家酒楼的厨子真是不错,除了清蒸鳜鱼,还做了鳜鱼羹。 “只是,没人会做白龙臛,烧尾宴上的菜,如今很多厨子都不做了。这鱼羹是时下流行的新做法。” 玉山尝了一口。 好喝。 至于什么白龙臛不白龙臛的。 唐朝都亡了,还讲究烧不烧尾宴的,有什么意思。 也就南唐非得要保留点儿大唐的遗风。 听说,北方人喝茶都和南方不一样了。 他们把茶叶碾成末,用沸水把茶叶末泡了就能喝。 南唐还学着唐朝茶叶和水一起煮,往里面扔甘草桂皮。 “哪里需要拘泥古人,新鲜样式有什么不好。” 玉山觉得,好吃就行。 江口的螃蟹肥肥的,连景遂都忙于吃蟹子,把愁事扔在一边。 玉山他们大嚼。 李净凡这头很糟糕。 池州官驿来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夫人。 却是广德长公主徐知兰。 “跪下!” 母子两个一见面,徐知兰意外地非常严厉。 李净凡没见过这样的母亲。 “阿母,孩儿好委屈!” 李净凡不想跪,他倚在母亲身边撒娇。 啪! 李净凡被徐知兰打了一巴掌。 “阿母!” 李净凡心都要碎了。 “你为什么管不住自己?” “我,我……” 徐知兰咬牙切齿。 李净凡不懂,不都写信讲明了,是宋摩诘算计了他。 “他算计你?宋摩诘亲手把那个贱婢送到你床上的?” 李净凡说不出话。 他鼻头酸酸的。 “阿母,你从来没打过孩儿……” 眼泪汩汩流下来。 徐知兰问: “人还在公主船上?” 李净凡点头。 徐知兰接着问: “见不着她?” 李净凡又点头。 “蠢货,你爷爷你父亲都英明睿智,我却生出了你!!” 李净凡眼泪汪汪。 “母亲,我们李家,为什么还要再娶一个公主,父亲做了驸马,我为什么也要做驸马?” 徐知兰怒吼: “为什么?我这个广德长公主算什么长公主!玉山才是真正的公主!” “她一点儿女人的样子都没有!” “那个贱婢有女人样子?” 李净凡心里说,比起玉山,柳厨娘简直千娇百媚。 第69章 不肯放下 玉山不忘了给自己船上的人带回去一些螃蟹。 徐崇勋吃得斯文。 杜平光吃得一片狼藉。 “杜光庭哪里捡到的你,看你的举止,也不比那猿猴好多少。” “峨眉山捡到的。” 玉山没去过峨眉山。 “那里有猴子吗?” 杜平光回答: “师父说,那里的猴子有灵气,斯斯文文。” 玉山听了有些狐疑。 猴子还能斯文。 “你师父不会骗你?” “师父他说,就是骗我,我也听不出来。” 玉山无奈。 自己怎么就被谭紫霄忽悠,收了这么一个大元婴在身边。 明天是八月十五,酒楼还做了不少月饼,奉给玉山。 虽然刺史没说明玉山的身份,不过能让刺史老爷毕恭毕敬,老板也知道玉山不是一般人。 月饼特别精致,模子都是宝相花纹的。 有莲花,菊花,还有聚宝盆。 咬一口下去,里面是核桃芝麻馅的,特别香甜。 没等十五拜月,她和小贝就捧着月饼啃上了。 “玉山姐姐,你就不能等等吗?” 景达取笑她。 “明天要去九华山,不方便带俗间的食物去,山上全素,十分严格。” 景遂和景达吃惊。 “你不和我们过中秋吗?这可是我们这么多年好容易一起过节。” “我要去九华山为国祈福。” “那我们也要去!” 玉山看了看他们,说了一句: “明天,我会先打发杜平光去打探一下。如果……” 玉山顿了一顿。 “如果什么?” 玉山看着两兄弟,一字一顿问道: “你们可希望锦琅幸福?” 景达纳闷: “我们自然希望她幸福,只不过……她和驸马……” 景遂忽然问: “是不是明天杨琏也会上九华?” 玉山抬头望天。 “他要是去了九华,你们就不要上去,从此杨琏这个人就不见。他要是不肯去九华,那么我们姐弟一同去九华山祈福。” 景遂吃了一惊。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玉山公主冷冷对两兄弟说: “我要做的事情,便是掉了脑袋也要试一试。我不怕你们拦着,你们也拦不住。” 从皖口大营出来,玉山命令莫修等暗卫回西都复命。 “二位王爷不会再有危险了,你们回去告诉父皇。” 莫修问公主: “公主可要扬帆起航,日夜兼程回西都?” “不会,我还要去九华山祈福呢。” “公主,您应该早日回去。” “作为暗卫,多言了。” 莫修闭嘴,赶紧告辞。 玉山很威严,举手投足间有李昪当年的影子。 可惜,她不是皇子。 暗卫走了,景遂和景达身边都是正常的宫廷侍卫。 景遂明白玉山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要是命令侍卫拦她,恐怕玉山和小贝冲也能出去。 王久安兴许会出手帮玉山。 “姐姐想帮杨琏逃走吗?” “是!” 景遂倒吸一口凉气。 景达吃了一惊。 “可是,杨琏,为什么要逃走呢?他现在还是康化军节度使呢。” 虽说是个摆设。 唐朝中晚期通常由节度使兼任刺史。 不过南唐官制乱七八糟。 有些重要的地方,如洪州,刺史和节度使是两个人。 池州这地方,本来也是康化军节度使兼池州刺史。 所以又称池州节度使。 不过杨琏是摆设,所以还有个刺史在。 他这个节度使,每天除了喝酒,只能无所事事。 不过,景达认为,南唐家大业大,养个闲人也不是养不起。 “事情哪会像你们想得那么简单?总之,不要妨碍我。” 玉山公主的话语毫无温度。 “姐姐,你和杨琏又没见过里面。” 景遂问。 玉山摇头。 “见没见过有什么关系!” 景遂忽然醒悟。 “你是,为了永兴公主!” 玉山默然。 她确实是为了锦琅。 “你们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与你们无关!” 景达还想说什么,被景遂阻止。 玉山无欲无求,又淡然生死。 她要做什么,如何拦得住。 “有时候觉得玉山姐姐可怕,谋划着这么大的事情,今天还和我们一起吃鳜鱼,嚼螃蟹。” 景遂紧皱眉头。 玉山,对于当不当公主,其实没什么兴趣。 他们一夜无眠,黑眼圈巨大,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玉山公主睡了一个好觉。 杜平光天不亮就不见了。 玉山公主等他的消息,顺便喝粳米粥,就着豆腐干,享用早餐。 杜平光回来了。 “杨公子不上九华山。” 玉山看看天色,还蛮早的。 “景遂,景达,陪我去祈福!去化城寺!” 玉山公主忽然又要上九华山祈福了,刺史手忙脚乱地赶紧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化城寺的方丈。 “本寺近来年年举办中秋祈福法会,公主若想为国祈福,不过多添一道仪式罢了。” 仁敏方丈不紧不慢地说。 景遂和景达跟在玉山身后。 他们想问什么又无从问起。 唐贞元十年,公元794年,新罗王子金乔觉99岁圆寂,显化为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本愿之一—— 于过去久远劫时为一国王。 因见国内人民多造众恶,乃誓愿救度一切罪苦众生皆至菩提,自己始成佛。 玉山公来这里为国祈福,正合适。 快要到化城寺的山门了,头上忽然传来: “傻徒弟,害为师白等一场。” 玉山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悬崖峭壁上站着两个人,说话的果真是灵音师太。 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女道士。 玉山有些好奇,这位是? 玉山飞身跃过去,贴着峭壁站住。 灵音师太给她介绍: “李清澜道长,我的好友,也是我的帮手。本来觉得你这次想的主意很妙,为师怕失手坏了你的事,找了个帮手。可惜,那人,真是窝囊。” 玉山笑笑。 杨琏,孬种一个。 他是节度使,陪着公主祈福本也正常。 玉山本打算,祈福之后找借口带他去神光顶,然后,就说他失足掉下去了。 灵音师太和李清澜道长会暗中护佑。 从此,杨琏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玉山去西都后,想办法让兴国公主锦琅死遁,他们夫妻就自由了。 玉山在信里写了这个计划。 给杨琏一晚上时间考虑。 一早上杜平光等在杨琏住处门口。 等来一句话: “我不离开吴国。” 玉山对灵音师太说: “师父,徒儿错了,让这个吴国人在他的吴国烂死,我不会再管他的事情。” 灵音师太不耐烦: “好啦好啦,别随便干涉他人因果,他受他该受的,你尽力了。池州哪里可以吃水梭花?” 玉山叹气。 “赵家酒楼。但,师父,你要这身打扮去吗?” “阿弥陀佛,为师自有办法。” 第70章 心隔万里 般若汤,是酒。 水梭花,是鱼。 钻篱菜,是鸡。 哼哼草,是猪。 两角斋,是牛羊。 对于灵音师太来说,这些都不影响修行。 “师父,你说的办法,不会是,如果店家不卖给你,就用手把门板捏碎了给店家看?我很喜欢赵家酒楼,别吓唬人家。您说自己是昨天吃鳜鱼的客人,他一定……” “鳜鱼,嗯嗯嗯,来到贵池就应该吃鳜鱼。我听说过,有个什么,什么太子来着,就喜欢吃贵池的鳜鱼。” “昭明太子。” “对对对,哎呀,徒儿你怎么晓得的?” “小贝告诉我的。” “小贝还知道昭明太子呢?” 灵音师太很欣喜。 她冲着小贝喊: “小贝,你知道昭明太子是谁吗?” “喜欢吃鳜鱼的!” 小贝高声回答。 有路过的僧人纷纷侧目。 怎么在九华山大肆谈论吃荤腥? 灵音师太感慨: “小贝很博学。” 李清澜已经不耐烦到极点。 “什么时候吃?饿,饭,快点!” 灵音师太安慰她: “乖乖,不要着急,现在就带你去。” 玉山心想,怎么又来个乖乖? 说话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灵音师太和李清澜在空中飞跃几下就不见了。 景遂和景达目瞪口呆。 玉山公主淡淡地说: “今日杨琏若来了,有我和师父在,他定能脱离尘网。” 景达激动地说: “灵音师太如此高人,应该收为父皇所用!” 玉山瞟了他一眼。 “收为父皇所用?凭什么?修行了这么久,一身本事,不求逍遥自在,却要给皇上卖命?” 景达有些生气。 “姐姐!你最近是怎么了?又要救杨琏,又说什么不应该给父皇卖命!你是大唐的公主,应该向着大唐。大唐的子民给我们皇家供奉……” 玉山打断他。 “我不需要供奉,你觉得我很需要吗?” 景达一下子闭嘴。 玉山这几年待在庙里面。 李家真的没怎么管她。 虽说年年徐知诰也派人送钱,都被灵音师太退回来了。 灵音师太和玉山不怎么缺钱。 杀了鄱阳湖水匪,匪窝里面的金银,拿了一部分给渔家姑娘的父母,另一部分,玉山他们自己留下来了。 这样的事,又不止做过一次。 玉山没用人奉养过。 景遂拉了景达一下: “弟弟,不要不懂事。” 景达抽抽鼻子: “姐姐,你不会恨李家人。杨家人恨我们徐家人恨我们,也就罢了,你不一样,你不能恨父皇呀。虽说,虽说,他把你扔在怀玉山上……” “笑话,什么他把我扔去的,明明是我自己想去。王夫人去世之前留下遗言,让我去怀玉山修行。可是,父皇竟然想留着我,用我的婚事帮他巩固权势,竟然连夫人遗言也丝毫不顾。” 景达语塞。 景遂忍不住说: “姐姐,你不能因此恨父皇,历来女子的婚事,哪个不是为了家族考量。就连我们的婚事也是如此。我娶了西平王周本的孙女。景达娶了南平王李德诚的孙女。我们哪个不是身不由己,我们哪个会只想着逍遥自在?” 玉山冷哼了一声。 “我不喜欢身不由己,我就愿意逍遥自在。我有本事,我也不欠李家的。” 她翻了一个白眼,继续往化城寺走。 脚步加快,把两个弟弟甩出去老远。 李景遂和李景达心里面不是滋味。 玉山虽然叫一声弟弟,可是对他们到底有多少亲情呢? 玉山什么时候联系上的灵音师太,他们一无所知。 灵音师太对两个皇子视若无睹。 景遂和景达其实有些嫉妒玉山的能力,只是不好明说出来。 但是他们心里对这个姐姐,还是充满了孺慕之情。 特别是景达,他根本把玉山当做崇拜对象。 可是,玉山在乎吗? 景达经常想,玉山在乎吗? 他鼻子酸酸的。 “为什么姐姐的心始终和我们相隔万里。我以为,最近我们姐弟已经十分亲密。” 景遂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玉山姐姐在寺庙里面六年,各种辛苦,我们怎么能体会。如果是你我被遗忘六年,早就生不如死。” 小贝跟在玉山公主屁股后面。 “公主啊,奴婢忽然有点儿后悔,其实回宫也没什么意思。咱们跟着师太,吃香喝辣,没事杀个把个人解解闷,日子也挺好的。” “嘘,嘘嘘嘘嘘,在九华山,地藏王菩萨道场,说什么杀人不杀人的!” 玉山瞪了小贝一眼。 小贝赶紧把嘴捂上。 化城寺的方丈早就做好了迎接准备。 一众僧人身披锦襕袈裟,等候公主到来。 祈福法会开始。 玉山和小贝跟着众僧人念经。 我所分身,遍满百千万亿恒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万亿身,每一身度百千万亿人,令归敬三宝,永离生死,至涅盘乐。 菩萨神通广大。 奈何世间人堪不破的太多,如何渡得过来? 景遂和景达双手合十。 诵完经文,仁敏方丈把香花递给玉山。 玉山恭恭敬敬把花捧到佛前。 供奉完香花,玉山还要大声诵祈愿文。 这东西是寺庙里面现成的,玉山照着念就是。 引至登地安置如来地,地精草药庄稼恒增长,此地富饶幸福悉充满,地藏菩萨汝尊前礼赞。 景遂和景达听着祈愿文的内容,也不禁虔诚起来。 希望南唐永远富饶,父皇统一天下的愿望能早日实现。 玉山念完的时候,两个人对着菩萨深深叩首。 接着景遂和景达摆手,侍卫们抬着金银等物端上来。 由于准备不充分,这些金银还是池州刺史帮着垫付的。 景遂当着刺史面命令信使传信,告诉西都,池州刺史借金银若干,供公主和二位王爷祈福之用。 刺史心花怒放。 朝廷一般挺讲究的,借了多少,向来翻倍还回。 不过在皇上道德素质比较高的情况下才这样。 偶尔有不要脸的皇帝,根本不还钱。 李昪在百姓和百官心目中的口碑还不错。 虽说他是靠认爹当上的皇帝,这几年修生养息,百姓和官员都喘了一口气。 老百姓对于皇上姓什么不太在意。 弘农杨氏也好,东海徐氏也好,大唐也好,都不如饭碗重要。 归根结底,不过是吃饱穿暖。 仁敏方丈看到金银双手合十。 他从长明灯那里,分出三盏灯火,玉山公主和两位王爷需要举着绕大殿走一圈。 这叫燃灯仪式。 有的时候举行,有的时候不举行。 灯灭了不吉利。 风大的时候就不燃灯了。 今天,晴,无风。 第71章 何为绝望 无风。 灯灭了。 景遂和景达手里面的灯都灭了。 他们脸色惨白。 玉山走在最前面。 景达大喊: “姐姐,我们的灯!!” 玉山回头,看到了熄灭的灯芯。 “别慌,偶尔灯芯受潮也是有的!” 玉山把自己手里的灯递给景遂。 她是女儿,景遂和景达是皇子。 他们手里的灯必须得亮着。 然而,走了没两步,景遂手里的灯也灭了。 他嗫嚅着:“姐姐,你不会是用内功……” 玉山公主冷下脸。 “你以为是我捣鬼?我为何做如此无聊的事情?我不会拿为百姓祈福当儿戏!”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感觉什么高手的气息。 她叹了一口气。 “仁敏方丈,劳烦您再分出三盏灯。” 方丈却摇头。 “公主,罢罢罢,祈福也不在一盏灯上面。” 玉山听了,沉默一瞬,也点点头。 景遂却恼怒。 “这怎么可以,方丈还是重新分灯,本王定要完成祈福仪式!” 仁敏方丈叹息。 他分出一盏灯,交给景遂。 景达有些吓到了。 不敢再燃灯。 景遂倔强地接过灯。 走了三步,熄灭了。 “这,这,这寺庙里面的灯芯……!” 景遂脸色越发不好看。 “方丈,你是如何管理寺庙的,怎么连一盏好灯都没有?大把的钱财布施,就布施出这个结果?” 仁敏方丈俯首。 “施主不必执着于外物。” 玉山对景遂说: “你过来,自己挑一盏灯,自己点燃。不要迁怒别人。” 景遂听了不言语。 他走过去,自己挑了一盏灯,到长明灯那里点燃。 走了三步,依旧熄灭了。 景达泪流满面。 “难道我李家做错什么了吗?” 玉山皱眉: “别哭了,不过是一盏灯。” 她从景遂手里面夺过灯盏,重新在长明灯那里点燃。 她端着灯,绕着大殿走了一圈。 “愿百姓不再受战乱流离之苦,愿天下太平,万民吉祥。” 玉山把灯放在佛前。 景遂对玉山说: “你忘了说大唐千秋万代!” 玉山回过头,淡淡对他说: “要是能做到这些,谁做皇帝都千秋万代。如果做不到,不如放开,让百姓少受一些苦。” 景遂和景达说不出话。 他们迷茫了。 如果他们李家的南唐不能千秋万代,但是在别人手里面百姓安居乐业,那么,他们何去何从? “姐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如果,大唐没有了,李家……” 玉山公主哼了一声。 “大唐早就没有了,你们也不是不晓得,我们偏安淮南,外人叫我们南唐。” 景遂和景达被噎得不行。 玉山没空理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来九华山,她要好好欣赏美景。 九华山原本叫九子山,是李白改名叫九华山。 “李白好忙啊。” 小贝感叹。 从庐山到池州,哪里都有李白的诗句。 “公主,我们干脆像李白一样,去四处游山玩水!” 小贝一脸憧憬地提议。 “你不是说我应该嫁人吗?” 小贝撅嘴。 “公主,奴家错了嘛,现在看看那李公子,不是个好玩意。那宋公子,也不是个好玩意。那周公子,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玩意,这人太厉害,藏得太好了。也就王久安还行。” 王久安自然陪着公主上九华山。 不过他现在带兵把守在化城寺山门前的路口处。 因为玉山公主忽然说来九华山祈福,有些香客游人没有清理疏散干净。 所以,王久安需要在那里把守着。 “我要在这九华山游玩一番,你们两个,是跟着我,还是要回船上?” 玉山面容冷淡地问兄弟俩。 景遂和景达没了游玩的心情。 “玉山姐姐,灯盏都灭了,你怎么还有心游玩呢?” 景达有些恼怒。 “你们两个的灯灭了,我的灯又没有灭!” 玉山公主觉得景达不可理喻。 景遂更生气。 “姐姐,我们是李唐皇子,我们手里的灯灭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我们,如何有心情游玩呢。” “那你们就回去好了。来人,让王久安送两位王爷回御船上。” 景达哭出了声音。 “姐姐,你为何同我们忽然生分?” 玉山不耐烦: “你们自己想不通,与我何干。你们不是我弟弟,你们是大唐的皇子。做我的弟弟不重要,做大唐的皇子才重要。你们有你们的事,我有我的事。我从不曾觉得你们做错了什么,然而你们却时时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何苦呢?” 玉山转身,带着小贝离开。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为什么总要把别人绑在自己的缘法里面? 玉山心想,好似谁愿意做这个公主一般。 她这一次肯回去,不过是想见见锦琅。 不去见一下心不安。 锦琅很想到怀玉山礼佛。 可是,李昪不许。 宋齐丘也盯着她。 锦琅走不出西都。 本来她是有公主府的。 可是,如今李昪只许她住在皇宫里。 宋福金陪着女儿。 “母后,孩儿就不能出去走走吗?” 宋福金握紧她的手。 “锦琅,你现在不是徐家的小姐,不是太子妃,你是大唐的永兴公主。你记住,你是大唐的公主。” “可是,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锦琅放声大哭。 宋福金皱眉。 “我儿,你的丈夫可以是任何人,但你是永远的大唐公主。” “母后,这对于我来讲,并没有用啊,并没有用。” 宋福金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 “你这是干什么,天天哭丧着脸!你的父亲现在是皇上!你的哥哥,马上要做太子!你是我最光芒四射的孩子!锦琅,那就是一个丈夫而已,你懂不懂!太平公主嫁了多少回,也没掉一块肉!” 锦琅拼命摇头。 “你说的对,可女儿不是太平公主那样的女子。我只是个小女人,想与我的少年郎长相厮守。” 宋福金嘴角溢出冰冷的笑声。 “呵呵呵呵,我的女儿呀,如果你父亲夺位不成功,那么今天你的少年郎恐怕早扔给你一纸休书。你以为,你能当上皇后吗?” 宋福金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在锦琅心里。 “他,不会。杨琏他不会!” 锦琅绝望地喊着。 宋福金没有放过她: “就算他对你情深义重,能为你保留皇后的位置,可是他们杨家,能放过你父亲吗?你好好想一想。就算你有一天凤冠霞帔,哼,你的母家满门抄斩。这样的日子,你过得下去?” 锦琅捂住耳朵。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她发出绝望的嘶吼。 “母后说的每个字都对,可是把天真脆弱的孩儿推入这样一桩姻缘,父皇和母后竟然没有一点错吗?” 第72章 很好对付 宋福金仰天长叹,企图把自己眼睛里面的泪水都逼退。 她不知道自己错了吗? 她怎能不知道。 徐知诰对锦琅溺爱非常。 除了玉山,府里面谁不羡慕。 就连李璟,看着妹妹的眼神,里面都有一丝羡慕和惆怅。 可只有宋福金心如刀绞。 她去找王夫人: “大人如此宠溺锦琅,并不是好事,真怕把孩子宠坏了。可是,奴婢人微言轻,还望夫人……” 王夫人看着她,眼睛古井无波。 “我是劝不了的。你明白,这份爱,该得到的人是锦环。若是换成锦环,怕夫君还能有三分理智,也必然会为锦环做更好的打算。可是,玫夫人死了,玫夫人这一死,夫君他快疯了。他不能爱锦环,因为看到锦环就心碎。所以,锦琅必须得承受两份爱,玫夫人的,锦环的。” 王夫人说完这一番话,宋福金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可是,作为徐知诰的女儿,锦琅只学会了撒娇、娇纵和任性。夫人,奴婢是自小跟在您身边的,奴婢知道,夫人您在锦琅的这个年纪,已经学习礼仪,诵读文章。夫人,锦琅以后会吃亏的。” 王夫人叹息。 “没有办法。锦环现在过着没父亲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吃亏。玫夫人死了,她没了娘。如今,父亲仿若不存在。宋姬,你也得替夫君想一下。他现在既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又无法亲近疼爱的女儿。总得让他有个地方安放这一腔心思。” 宋福金哭得不行。 王夫人只是看着她。 待到她哭够了,王夫人说: “又有人要给大人送女人了,听说很像玫夫人。他们这些人,为了巴结,无所不用其极。宋姬,等到新的女人进来,夫君就不会如此溺爱锦琅。新女人也会生出新的孩子。” 宋福金吃惊地抬头。 她大惊失色。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玫夫人,难道要来第二个? 她魂不守舍地离开王夫人的屋子。 王夫人只是摇头。 “唉,有取有舍,宋姬,就看你怎么选择。” 宋福金去打听了这件事。 实际上人已经收了,养在外面而已。 不久就会进府。 宋福金在紧张地思考着。 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把人放进来,然后去胡僧那里找药,让对方生不出。 可是,风险很大。 宋福金虽然主中馈,但她毕竟不是正夫人。 徐知诰安排了两个管家,帮着处理府上的琐事。 也是帮手,也是探子。 上一次用来对付玫夫人的药,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把人弄进来,风险太大。 再说,就算对方不能生了,府里面这么多没娘的孩子,随便养谁都可以。 宋福金咬着嘴唇。 不行,不能再让另一个玫夫人出现在徐知诰眼前,不能! 那么,只能想办法让那个女人进不了门。 什么办法? 宋福金想了又想。 很难。 那么还是得让人进来,却不能让她受宠。 那只有利用锦琅。 锦琅生病了,病势看起来很凶猛。 徐知诰没心思搭理那个女人,天天守在锦琅身边。 宋福金很高兴。 看来,这回徐知诰没有那么痴迷。 病中的锦琅娇娇地喊着父亲。 徐知诰心疼得不行。 锦琅的病缠缠绵绵地不好。 徐知诰都快把外面的女人忘了。 那女人本来以为攀上了徐大人,要一步登天。 很久没有消息,难免沉不住气。 这个女人也是仗着自己美丽,有恃无恐。 她打发人到徐府送信,刚好被宋福金碰到。 “哎呦,真是的,原来咱们要多一个妹妹了,大人也不说,藏着掖着的,这是要金屋藏娇?我们又不会吃人。” 宋福金做主,给这个女人送去好多绫罗绸缎和首饰。 去的人说了: “您长得可真像玫夫人啊,怪不得大人如此喜欢你呢。正好,最近送到府上的料子,颜色有好多是玫夫人喜欢的。其他夫人都穿不得。正好给您拿来了。可不是最合适。” 女人不高兴。 “玫夫人是谁?” 来人给她仔细讲起玫夫人的事情。 女人脸色难看。 徐知诰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若玫。 她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呸,弄了半天,说我像一个死鬼。也不来接我,给我取个死人名字。现在又送来死人喜欢的衣服!” 其实,若玫比玫夫人还漂亮。 专门做皮肉生意的婆婆,把她宠得不像样儿。 她的性子并不好。 女人拿起来绫罗绸缎,用剪子都剪碎了。 “去,告诉徐大人,我不爱这些颜色,我要新花样的。” 当这些事被报告给宋福金之后,她难得开心大笑。 原来是个蠢的。 这么好对付。 “亏我把她当个人物。” 宋福金笑着摇头。 徐知诰回来,又是直接过去看锦琅。 “大人,您在外面养着的若玫小姐,今天派人到府上了。” 徐知诰一皱眉毛。 “她,她来干什么?” “这话说的,自然是让我们知道有她这个人了呗。” 徐知诰不悦。 他不喜欢心思多的女人。 “想不到,是个不老实的。罢了,接过来,随便安置一个地方。” “好的,大人。只是……” “怎么?你吃醋?不许?” “不是,微妾还敢吃那个醋吗?妾打发人去给她送了一些东西。大人,您知道,这是礼数,也是面子。” 徐知诰赞赏。 “你向来妥帖。” “可是,这位小姐好像不太满意。” 徐知诰叹气。 这些风尘女,做派奢侈无比。 都是男人惯的。 “随便她,进了府,就是徐家人。府里规矩大,以后多管教她。” 宋福金等的就是这句话。 不过,让她更惊喜的事情在后面。 徐知诰觉得省着夜长梦多,就直接吩咐管家去接人。 结果,人并没有被接回来。 管家头上还肿了一个大包。 “那位小姐,当真是……” 管家直摇头。 徐知诰很不高兴: “她又怎么了?” “她说,宋夫人送去的衣服料子,难看无比。她定要老爷给她送全新的,并且要吴越产的绣品。否则她就不过来。” 徐知诰勃然大怒。 “反了她了!!来人,备马,去,把人塞进马车里面。去告诉常州刺史的儿子,我不需要他们家送的女人。这是要让我府上鸡飞狗跳吗?什么破烂货色!” 本来看她很像玫儿,有几分惊喜。 谁知,她不是清白身子。 被人破瓜了,真没意思。 玫儿可是清白的,当时在床上,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放出消息去,以后不要给我徐知诰送女人。好像我多么荒淫无度一样!” 女人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锦琅的病好转。 徐知诰对她宠爱得更加过分。 第73章 恃宠而骄 宋福金想着,解决了想进府的女人,总还有时间教一下锦琅。 然而让小孩子懂得明事理,千难万难。 学坏却只在一时之间。 宋福金对女儿说,让她多装作病势不好,这样就不会有新人入府。 四五岁的孩子,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母亲,为何要装病呢,为何要多和父亲撒娇?”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新人进府。” “母亲呀,咱们家里不是养了好多女人吗?她们都听你的呀,也特别听我的。” 徐府也有侍妾和家妓,但是在宋福金面前都战战兢兢。 “你还小,不懂。你父亲得了人却把人养在外面,分明是寻找更好的时机把人接进来,恐怕他对这个女人还挺上心。” 锦琅听不明白。 她那么小,哪里懂得后宅的事情。 “锦琅,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你只要清楚,这个女人进府,恐怕父亲对你的爱就要逐渐消散,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锦琅撅起了嘴巴。 她躺在那里对父亲撒娇。 然后,那个女人被父亲轻易地打发走了。 锦琅心里有小小的得意。 父亲爱我。 只要父亲爱我,我就无所不能。 宋福金猜的也不错,徐知诰对这个若玫,刚开始还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她和玫夫人眉眼神似,徐知诰怕她入府之后,府里的女人对她生出不好的心思,所以暂且在外面安置,想着找个时机再接进来。 结果,锦琅一病,让徐知诰把女人扔在一边。 要是个聪明的,稳住不动也就罢了。 偏偏这个若玫张狂惯了。 再加上,徐知诰看她的第一眼,眼神迷离,捧着她的脸,如珍如宝。 让她产生了强烈的错觉。 这个女人哪里知道,徐知诰透过她看别人。 全府上下都明白,锦琅小姐在徐大人那里才是第一位的。 那一年是徐温死的前一年,徐知诰已经是左仆射、同平章事,后来又加职为侍中。 他在广陵完全一手遮天。 锦琅在父亲的宠爱里面,更加为所欲为。 “锦琅,你不可以这么任性。” 宋福金看不下去,决定要好好管教女儿。 “母亲,您这是干什么嘛,父亲说了,在广陵,锦琅就算把天捅坏了,父亲都有办法给我撑着呢。” 锦琅满脸都是娇纵和得意。 就是杨溥的女儿都不如她。 “上饶公主都对我恭恭敬敬。” 锦琅歪着头,脸上都是骄傲。 她不屑于宋福金的管教。 宋福金狠狠心,把她关在小黑屋里面。 不过关了一个时辰,锦琅就捂着胸口说难受。 伺候的人都吓坏了,赶紧放人出来。 锦琅对着徐知诰嘤嘤哭泣。 “你是她生身母亲,对锦琅如此暴虐!” 宋福金气急了。 “暴虐?” “锦琅被吓坏了,已经生病。你这个做母亲的,毫无慈爱之心。” 宋福金的温柔妩媚在一瞬间崩塌。 “我不过是让她不要任性!” 徐知诰冷哼了一声。 “我徐知诰的女儿,想怎么任性都可以!” “你这不是爱她,你是在害她!” “哦?我害她?从她出生我就这么宠她,那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福金的胸口起伏。 是啊,徐知诰宠锦琅已经这么多年,赵兮儿也难免会说一两句酸话。 宋福金从来不紧不慢地说着: “锦琅和大人之间的父女缘分深厚,这是命定的。徐府锦衣玉食,锦琇也没有被亏待着,大家各安其命。” 如今宋福金明白徐知诰的意思了。 恐怕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宠着锦琅不对。 可是,宠着锦琅能让他心情平静。 “大人啊,若是再不好好管教锦琅,以后就晚了,她无法无天怎么办?” “怕什么,以后如果她父亲我有造化,也许不但广陵,在整个吴国她都可以为所欲为!” 宠坏了又能怎么样,若是他徐知诰当了皇帝,养一个宠坏的女儿,还不是轻而易举。 “要是养成高阳公主那个样子,又当如何是好!” 宋福金急得不行,忘了谨言。 唐朝的高阳公主,竟然与僧人私通。 “那是唐太宗给高阳找的驸马不够好,所以才会被僧人给迷惑了。到时候,我给锦琅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婿,她自然不会去看上别人。总之,你不用使劲管教锦琅,她就算无法无天,有我在,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第二年,徐温去世了。 徐知诰扶持杨溥登基称帝。 锦琅被定为太子妃。 而锦环重新得到了父亲的宠爱。 “母亲,母亲,为什么父亲现在对锦更好?” 锦琅不高兴。 因为从来都被宠着,她不清楚什么叫做嫉妒,她只是心里面酸楚。 宋福金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锦环比你懂事,当然父亲偏疼她一些。你也要学规矩,懂道理,父亲才会更加疼爱你。” 宋福金趁这个机会,决定对锦琅抓紧教育。 然而,锦琅又生病了。 徐知诰果真又放下了一切,围着锦琅转。 有时候,宠着宠着,一切就成了习惯。 宠爱锦琅这件事,刻在了徐知诰的骨子里面。 并且,锦环太懂事了。 虽然也撒娇也会亲近自己,但是,太懂分寸。 没有锦琅这种肆无忌惮地感觉。 “爹爹呀,你都不关心锦琅了吗?锦琅心里痛,锦琅不舒服!呜呜呜呜呜……” 徐知诰的心被锦琅的哭诉弄得特别柔软。 锦环长得像玫夫人,可是性情一点儿也不像。 玫夫人是热烈的,娇艳的。 锦环是平静的,甚至有一点温吞。 徐知诰觉得,有时候他的满腔父爱,有点儿像拳头打在柳絮上。 甚至对于婚事,锦环也无所谓。 锦琅则缠着父亲,问东问西。 “太子喜欢我吗?他会不会特别高兴?他以后是不是像父亲一样疼锦琅呀?” 锦琅见过太子。 杨琏长得清秀,跟个小大人似的,举止特别文雅。 锦琅很喜欢他。 锦环的未婚夫婿,是严可求的儿子严续,长相和读书都很普通。 锦环从来不打听严续的事情。 倒是景迁,对妹夫多少上心。 他比锦环大一岁,已经开始学习怎么谋划未来。 “锦环,严续人才一般,父亲真是偏心,锦琅是太子妃,你却要嫁给一个庸人。” 锦环才不过七岁,却成熟得不像孩子。 “也许庸人长命一些呢。” 景迁听了,有些难过。 妹妹受了太多委屈。 锦环却安慰他。 “哥哥,你也不用想得太多,玉山说得对,做徐知诰的儿女,当真太累。” “锦环,怎么能对父亲直呼其名?” 锦环伸手拉住景迁。 “哥哥,你不要活得太累好不好?” 景迁听了,摇摇头。 “不好,锦环,不好。” 第74章 独上花台 王久安得到命令,把两位王爷送回御船。 景遂和景达一脸茫然。 为什么燃灯会熄灭? 每次走三步就熄灭。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南唐的统治只有三十多年? 还是南唐的统治只有三代? 玉山懒得看他们那张哭丧脸,她还要好好欣赏美景呢。 “你们何必多想,吉利不吉利的,难道人不能胜天。若是当真没本事不能胜天,不如埋怨自己,不要埋怨神佛。” 就算南唐江山无法千秋万代又怎么样? 这乱哄哄的世道,哪里有公道可言。 杨行密辛苦打江山,他的后代得到什么了? 四分五裂的天下,有几个国家是正常的? 南唐可是比其他国家强到哪里去了? 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自己反思一下,怎么做才能真正让江山永固。 如果有李世民的本事,还要在乎灯灭还是不灭? 刺史知道玉山公主和两位王爷不喜欢被打搅。 但是他在衙门里面如何坐得住,还是偷着跟来了。 并且,还把杨琏也给拉了过来。 再怎么说,人家杨琏是李家的女婿,是驸马。 杨琏大早晨起来,给杜平光传过话之后,又喝了不少酒。 站在那里,多少米开外都能闻到酒的味道。 刺史直捂鼻子。 “杨大人,您怎么又喝酒了。从您过来池州,没有一天是清醒的,您这是要做什么呀?要把自己变成李白李青莲?可是您光喝酒,也不写诗,也太没意思了?” 对于这个前太子,大家普遍缺乏尊敬。 本来就是傀儡皇帝的傀儡太子,谁能真把他当个玩意呢? 表面上过得去罢了。 杨琏伸出手指,指着刺史,身体摇摇晃晃。 “你,你!你真是吵死了。我喝酒喝得好好地,你非得把我硬拉出来,来,来这破地方。老子不稀罕来这个地方!” 池州刺史这个生气。 九华山成了破地方。 “杨琏!你别分不清好歹!公主和王爷都来,我们这些当官的舒舒服服窝在家里面吗?还有,身为驸马,你难道不关心国泰民安?” 杨琏笑了一下。 “国?谁的国?” “哼,谁的国,反正不是废物的国。你们杨家人,一直被锦衣玉食地养着,懂什么?赋税、徭役、农田、水利、刑狱、文教,这么多年,你们经手过吗?行啦,醒醒。有个驸马给你当,就不错了。” 杨琏的手指垂下来。 他还真无从反驳。 “公主不爱人打搅,咱们也得懂规矩,恭迎公主和王爷从山里出来不是。” 正说着呢,王久安护送两位王爷过来了。 刺史忙不迭迎上去。 “哎呦呦,王爷为国祈福辛苦至极,下官在这里等候多时。王爷祈福尽心尽力,下官在州署衙门准备了丰盛的宴席……” 景达打断他。 “不吃了,我们要回去休息。” 景遂一脸疲惫。 “多谢刺史美意,只不过我们十分困乏,无心应酬。” 刺史觉得奇怪,但他们这种当官的,最会看脸色,马上就说: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只是他不解。 公主哪里去了? “她说要继续游玩,还想在山上住一晚。” 刺史听了,吓了一大跳。 本来他也做了打算,如果王爷和公主想在九华山玩赏,他命人准备了抬椅,可以把贵人们都抬到风景好的地方去。 可是,他派人打探到的消息,明明说贵人们要回去。 怎么公主还自己跑去玩了? 这什么公主啊,想一出是一出的。 刺史愁眉苦脸。 “这,这这,这,这……公主还想住在山上?” 景遂和景达其实也挺无语。 玉山说,随便在山上找个庙就能睡觉。 实在不行,在树上她也能睡。 小贝还补充: “公主在树上睡得可香了。” 景遂觉得荒唐。 “荒郊野外,野兽出没,你就不怕吗?” 玉山摇头。 “我带着禅杖来了。” 来九华山自然要坐马车,小贝把禅杖放在马车里面。 马车停在进山小路路口。 燃灯仪式之前,小贝去把禅杖拿了过来。 景达睁大眼睛: “姐姐要带着四十八斤禅杖登山?” “为了打野兽啊。” 有一瞬间,景达不晓得,在这山上,野兽遇到玉山,究竟应该谁怕谁。 仁敏方丈听到杀生的事情,咳嗽一下。 玉山看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方丈,可否给我准备一些素饼。” 九华山的素斋很有名。 尤其是素饼,就是野菜做的,却非常美味。 仁敏方丈吩咐小沙弥去拿。 小贝嘟囔: “没有肉,能好吃到什么程度?” 仁敏方丈假装没听见。 素饼拿来了。 小贝赶紧尝了一下。 “哇,好清香,好好吃啊。吃着这饼子,终日念佛,必能得道。” 仁敏方丈点头: “这位姑娘悟性很高。” 玉山回答:“可不是!” 景遂和景达的面部肌肉都要抽搐了。 刺史听说公主还在山上,自己带着一个侍女,扛着禅杖,拿着一袋子素饼和水,要去登山望月。 他觉得天要塌了。 “这这这,这……这怎么能行!!” 刺史一脑门子都是汗。 “玉山公主说了,今天晚上,九华山的月亮一定特别漂亮,谁也不许打搅她的雅兴。” 王久安告诉刺史。 刺史眼前出现很多小星星。 “哎呦,我有点头晕……” 刺史身边的一个司马赶紧问: “公主是只上去一天晚上,还是要多玩个一两天?” 景遂和景达摇头。 谁知道! 司马对刺史说: “大人,不如安排两个快手去追赶公主她们,告诉公主,如果想要在九华山住下,可以去宋氏别墅。” (注:别墅这个词出现很早了,东晋就存在,【谢安与谢玄围棋诸别墅】) 宋氏别墅就是宋齐丘在九华山隐居时候住的房子,相当精致舒适。 宋齐丘回京了,也没留下什么人看管。 但是池州刺史每年都打理一下。 宋齐丘说了,这别墅白放在那里可惜。 所以,如果有谁想去住,可以租出去,租金就归刺史府开支用。 你还别说,时不常地就有人租这间别墅,感受一下宋齐丘的隐逸之乐。 租金不便宜,但是架不住宋大人名气大呀。 不过一般都是夏天租。 如今八月十五,天气微凉,再加上是举家团圆的日子,别墅空着。 刺史听司马这么一说,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哦,对对对。公主要爬那座峰?” 王久安回答: “公主去了花台。” 花台是九华山最美的顶峰。 在那里看月亮,一定美不胜收。 第75章 乘风而去 九华山陡峭险峻,去花台的路只有一条。 快手要追上去也不难。 快手是衙役的一种,通常所说的捕快,就分捕手和快手。 捕手强壮,快手敏捷。 一般快手用来追小偷。 所以司马说派两个快手追公主很合理,而且快手由于职业习惯,随身带着干粮和水。 刺史觉得这个司马真贴心,想给他磕两个头。 杨琏一听让公主住在宋氏别墅,他来精神了。 “本,本节度使,也要去宋氏别墅住。” 刺史一听,头都大了。 这位老兄,这功夫你凑什么热闹呢? 景达看不过眼。 “你要宋氏别墅,去做什么,又要跟玉山姐姐装可怜?想让她帮你?” 杨琏冷哼一声。 “我用得着她可怜?她在怀玉山上苦修的时候,我是太子!你们当皇子才几年?” 徐温死那年杨溥在徐知诰的鼓动下称帝了。 杨琏差不多当了十年的太子。 “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 景遂发怒: “你算什么东西!你能当太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 杨琏看着李景遂忽然笑了。 “你不装了,终于不装模作样了。我父亲杨溥死的时候,你扶着灵柩痛哭流涕,我就在想,你们徐家人,为什么不去当优伶去呢?” 从晚唐起,伶人就特别受欢迎。 他们奏乐曲,演小戏,给宫廷添了不少乐趣。 后唐庄宗李存勖宠信重用伶官,各国都有耳闻。 其实不止李存勖,豢养优伶的统治者多了。 徐知诰还养过优伶申渐高。 景遂听杨琏把他比喻成优伶,很想打他。 上前一步,却被王久安拦下了。 仔细一想,何必跟一个酒鬼一般见识。 “反正,我要去宋氏别墅,怎么,本驸马,对,我现在是驸马!本驸马不能去吗??” 刺史不愿惹事。 他思考一下,人家是一家人。 杨琏是玉山公主的妹夫。 没准杨琏是装糊涂,他呀,是想给西都的永兴公主去个信。 可能都是体己话,让玉山公主帮着传过去,比较合适,但是让两位王爷传话,看架势,杨琏跟他们关系也不好。 这也是人之常情。 刺史也不是铁石心肠。 其实,大部分人觉得杨家挺可怜的。 “驸马,你别在这嚷嚷了,不就是去宋氏别墅住嘛。那里宽敞着呢,这有何难。本来公主从山上下来,也需要人接待。本官又怕公主嫌吵闹,正好,您和公主是一家人,您接待,最合适啦。” 景遂和景达却不满意。 “为什么他要单独见玉山姐姐,不行,我们也不走了。我们也要住在宋氏别墅!” 刺史的头,嗡嗡嗡地疼。 司马转了转眼珠子: “大人,这样也好。宋氏别墅周围景致很美,两位王爷去那里住,还可以欣赏美景。前一段时间,别墅刚打扫过,安放了新寝具,王爷去住,也不算太简陋。至于吃食,就让周围寺院准备素斋。九华山素斋,一向很有名气。” 御史听了,想认司马当爹。 不过如今在南唐,大家对认干爹这件事特别忌讳,就免了。 景遂和景达对如此安排满意。 杨琏也没有反对。 反正他反对也不会有人听。 安排妥当之后,景遂和景达就让刺史回去了。 杨琏难得随身没带着酒。 他只好喝茶。 九华山离黄山不远。 黄山的茶叶,在贵池也有人零星去卖。 杨琏偏爱这种不太出名的茶叶。 他不知道,后世,到了明代,这种茶称为贡茶,叫黄山毛峰。 景遂和景达兀自在别墅附近闲逛,不理睬他。 杨琏躲在屋里,也不去招惹。 玉山公主和小贝嗖嗖嗖地往山上跑。 “得快点,我们得找到最佳观月亮的地方。” 路过一只豹子,要拦路,玉山跟它对视: “让开。” 豹子吓跑了。 两名快手以为追两个女人有多难,结果累得半死不活的。 终于追上了,发现她们在烤鸟。 小贝饿了,玉山抓了两只鸟烤。 “素饼是好吃,但果真还是得吃肉。” “嘘,地藏王菩萨道场,别提荤腥,这叫羽毛草。” 小贝闭嘴了。 不过她挺纳闷的,这样糊弄菩萨真的可以吗? 两个快手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要哭了。 “你们是谁,怎么了,是迷路的游客吗?为什么要哭?” 玉山十分纳闷。 快手把原委告知了玉山。 然后精疲力尽。 玉山觉得他们也挺不容易,就又抓了两只鸟烤了起来。 “小的,真是,今生何德何能,可以尝到公主亲手烤的,那什么,羽毛草。” 天色有些暗了,玉山告诉他们,下山危险,不如一起赏月。 到了花台,天已经黑了,山风大,玉山找了一块避风的地方,点燃篝火。 两个快手也是风餐露宿惯了,不觉得苦。 月亮升起来。 明亮,洁白,仿佛就在眼前。 伸出手,似乎就能抚摸到。 这回玉山想到的不是李白的月亮,而是王维的月亮。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可惜,玉山不会弹琴。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太大,手指不纤细,弹不了琴。 会弹琴的是锦琅。 听说杨琏喜欢,她就开始学琴。 痴心女子。 玉山的衣服在山风里面飘舞。 “哎,你看看玉山公主,感觉她随时就要飞走,不见了。” “别扯,烤火。” “不是扯,感觉玉山公主不像凡间的人。” “低头,别总看贵人。” 宋氏别墅附近也有一些寺庙,还有一些道观。 听说王爷来住,自发给送了些月饼过来。 十分清香。 景遂和景达这一路其实很开心。 原计划里面,在哪里都不多停留,要日夜兼程回西都。 本以为玉山这么久不回家,要着急回去当公主呢。 结果,一路悠哉悠哉。 池州本不是停靠地。 因为杨琏在,景遂和景达都想避开他。 这个晦气的人,谁想沾上他。 可是玉山好像不知道避讳是什么。 但景遂和景达也承认。 池州很美。 鳜鱼很香。 九华山的月亮怎么看起来这么明亮。 景遂想起景迁了。 景迁最喜欢月亮。 有一年中秋,徐家去了饮马池泛舟赏月。 景迁高兴得什么似的。 回来说要写诗。 根本写不出来。 他太激动了。 结果徐景通倒是写了一首: 但持冰洁心,不识风霜冷。 任是怀礼容,无人顾形影。 (注:这首诗是佚名写的,就是不知道作者。我给偷来安到李璟头上了,反正他确实有才。) 那段时间父亲有些冷落他。 结果这首诗一出,徐景通就好比天上的月亮,无论什么境遇,都保持一颗冰清玉洁的心。 徐知诰又心软了。 因为从小是孤儿,说实在的,徐知诰其实对家人颇为纵容。 手心手背都是肉。 难为死他了。 第76章 同床异梦 天刚破晓,一行人就下山。 下山前,玉山公主又烤了一些野味。 反正是各种草。 下山时候又看到了豹子,远远瞧见玉山公主就走了。 “我就说玉山公主有点儿神通。” “嘘,别瞎说。” “你看那豹子看到玉山公主就走了。” “那不是豹子,那是斑点草,风一吹就飘走了。” “皇上把公主接回去,是要用公主的本事开疆扩土?” “开疆扩土?也轮不到一个女人啊!” “倒也是。” 玉山和小贝装作听不到。 玉山觉得快手说的够异想天开。 南唐敢放她出去开疆拓土。 那么马上周围几个国家,就有理由团结起来瓜分南唐地盘了。 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大唐留给这些野心家的经验之一—— 女人不能有权势。 他们就记住这一点了。 在李昪的眼睛里面,女儿的作用就是嫁出去。 现在的乱世和南北朝那时候的乱不一样。 那时候的乱,纯粹是统治者能力差造成的。 司马家是什么废物? 刘义隆之后,南朝的汉人皇帝都是什么货色? 北方不一样。 北方一开始就乱套了,反而到后来能者为王,打出了气势。 大唐李家祖先估计也是从关陇六镇打出来的。 只不过当了皇帝之后讳莫如深。 所以,那时的平阳昭公主英气十足。 能打江山,谁管男女。 大唐亡得让人伤感。 现如今是不要脸的野心家四处捡漏。 王夫人对玉山说过: “现在的天下没有英雄。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家里人做梦,觉得南渡的太原王家,攀上徐知诰,总有一天他会称帝,王家能跟着恢复荣光。我承认父亲的眼光还保持着世家大族的敏锐,又觉得他天真。我不相信你父亲能恢复任何人的荣光。” 刚嫁给徐知诰的时候,他也想快点跟王氏生个孩子。 等了好久,没有动静。 徐知诰给王氏吃了许多坐胎药。 他是真的想拥有一个血统好的孩子。 看看杨渥和徐知训,生母下等,生出来的孩子也下等。 徐知诰希望他的子孙不一般。 终于,有一天,王氏好似怀孕了。 大夫也说不准,但感觉像是有喜。 徐知诰本来大喜过望。 “夫人,我们的孩子,一定资质非凡,是人中龙凤。” 王氏也微笑了一下。 成婚之后,就是要生子的,不管什么出身,都是如此。 可是,这时候王家有些着急了。 王戎已经不是刺史。 他的刺史,是杨行密说自己是弘农杨氏之后,为了表示对世家的看重,给了王戎这么一个官职。 但实际上只是虚职,真正刺史的工作都由杨行密派的手下去做,王戎几乎在家待着就行。 所以,王家并没有机会接触权力圈的核心。 王戎另辟蹊径把女儿嫁给了徐知诰。 他认为徐家能起势。 也看出来,徐知诰比徐温的儿子都强。 这是一次很有先见之明的投资。 不过,王家的青年们都长大了,不是没有才学。 但是,杨行密和徐温对于任用他们不感兴趣。 “我王家,竟然困顿至此。那杨行密的手下,很多出身都不堪,如今却加官晋爵。” 什么贩私盐的,做江贼的,当捕快的,而今却耀武扬威。 人一着急,就容易犯错误。 王夫人刚传出来有身孕,王戎就来见徐知诰。 “贤婿,如今小女已经怀孕,您也越来越人才出众,温公重视您,贤婿必定前途无量。贤婿啊,我王家子弟出色的多,你看,要不要打发一两个给你做帮手。” 徐知诰随即笑了一下: “当然好,我正愁身边人手不足,王家子弟出色,能来帮我最好不过。” 就这样,王夫人的堂兄弟王令谋成为了徐知诰的谋士。 徐知诰还给他要了一个判官的小官职。 王家人心满意足。 徐知诰却看着王夫人的肚子若有所思。 再次请来名医,终于确定,王夫人并没有怀孕。 名医还说,王夫人在子嗣上艰难一些,需要更多的调养。 徐知诰一口答应下来。 然而,坐胎药不再有。 问就是,是药三分毒,徐知诰不愿意夫人吃坏身体。 然后,徐知诰身边多了不少侍妾和家妓。 除了初一十五,徐知诰基本上就不怎么来王夫人身边了。 但是徐知诰对王令谋很尽心尽力。 又给王家的另一个子弟安排了官职。 王家说不出来什么,无法挑徐知诰的毛病。 王戎也是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他一声叹息。 “我太心急,把女儿害了呀!” 如果说,后世的男统治者从唐朝学到了什么。 有一条就是,不要爱上聪明的女人,不要和她生孩子。 要警惕外戚。 徐知诰知道王夫人很聪明。 也知道王家子弟中有出色的人。 权衡利弊,徐知诰认为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他满足岳父的要求,提携王家人一下,但是,王夫人从此不可能再生下徐知诰的孩子。 连初一十五都是走过场。 徐知诰对王夫人表面尊重,不过,同床异梦,毫无温情。 闲聊时,王夫人对玉山说过: “玉山,你父亲很虚弱,他连我都怕。他怕我长寿,他怕我有孩子且长寿,到时候,我就是武则天了。多可笑的想法?” 王氏做主把宋福金给了徐知诰。 “他们俩很像,倒是像真夫妻。无论什么境遇,抓到一点机会,就能赢别人半步。” 当初这两个人早都不清白了。 一个装作诚惶诚恐。 一个装作懊恼万分。 “夫人,是知诰不好,一时没忍住,与你身边这丫鬟有了些首尾。夫人,我……” 王氏摆摆手。 “夫君,我请来了玄凌观的明通法师,后天为徐家祈福。正好让他看一下,宋福金可像她名字一样,是有福之人。” 宋福金白了脸。 徐知诰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丫鬟,睡了就睡了。 如果王氏吃醋,借着道士惩罚,那么就让王氏出气也好。 道士来的那天,不少官贵之家来凑热闹,连徐知诰的养母李氏都来了。 “知诰没有子嗣,也是我的心病,这丫头是不是个能生的,老神仙快来给看看。” 道长围着宋福金走了好几圈。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哎呀,这个姑娘不一般,福泽深厚,福泽深厚!真是有福之人啊!” 王氏忙命人看赏。 她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金灿灿的金叶子,把客人眼睛闪瞎了。 “一直未能给夫君生出孩儿,妾心如刀绞,如今道长一番话,真是救妾如水火之中。” 徐知诰有些茫然。 事已至此,随便一个妾室不能打发宋福金了。 所以,宋福金起步就是如夫人。 所有官贵之家都盯着看她能不能生出孩子。 第77章 都是我的 徐知诰对宋福金说: “王氏大度,有你的今天。至于你是否真有福气,且看命运了。但是,以后,你必须对王夫人恭恭敬敬,要是有什么歪心思,我可容不了你。” 宋福金温顺地低下头。 “对于夫人和公子的恩情,奴婢没齿不忘。以后福金定然为公子开枝散叶。” 从此,宋福金发现,她摆脱不了王夫人丫鬟的这个身份了。 哪怕后来王夫人死了,她也是王夫人花重金做主,让神仙选出来的如夫人。 王家保持了好名声,徐知诰继续提携王令谋。 宋福金每天什么都不干,她一碗一碗地喝着坐胎药。 连在花园里面走动一下子,都需要很多人看着。 宋福金极力忍耐。 这些都不算什么。 想出人头地,这都是小事情,没什么不能忍的。 只不过孩子来的非常姗姗。 喝了两年的苦药,宋福金已经要绝望了。 徐知诰越来越冷淡,每次例行公事。 然后让大夫把脉。 但是宋福金脸上依然是妩媚而温柔的笑容。 只有没人的时候,宋福金快要被绝望击垮。 王夫人安安静静地打理家事,不发一言。 有人议论: “那个道长是不是假的呀?” “当然是假的,哪里有那么多神仙!” “那王夫人是不是被骗了?” “很可能,要我说,是不是徐知诰有问题,是他生不出孩子呀?” “嘘嘘嘘,这可不能说啊。” 徐温已经大权在握。 说徐知诰生不出孩子,徐温脸上也不好看。 “知诰,你那个如夫人到底能不能生,要不给她灌点什么东西,用席子卷一卷扔了,省着大家议论纷纷!” 徐温觉得,徐知诰拖泥带水,这么个玩意,如果生不出,不如解决掉她。 就说老道士看错了,她是个没福气的。 反而是王夫人。 “夫君,我觉得,明通道长不是信口胡说的人,你再耐心等等。宋氏没有错处,温柔听话,随便处置,太可怜了。” 徐知诰勉强又睡了宋福金几次。 终于,公元916年,徐知诰都快三十岁了,宋福金折腾了好久,生下徐景通。 “恭喜徐公子,是个儿子,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王氏去看宋福金。 宋福金一脸茫然。 幸福忽然来临,得偿所愿,她反而不知所措。 终于一步登天了吗? 所有的辛苦和忍耐,换来了今天甘甜的成果。 真好啊。 可是她没有力气,也笑不出来。 王氏看了看她,轻声说着: “宋氏,以后徐府是你的。如果夫君造化大,吴国的天下也是你的。宋氏,你要怎么做呢?” 说完,王夫人留下了上好的补药,转身走了。 宋氏像是被蛊惑了。 她的眼睛里面开始燃烧起熊熊的火焰。 是我的! 她记住了这三个字。 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宋福金让人把补药炖好。 她甘之如饴地喝下去。 整个月子里,她特别听大夫的话,恢复得神速。 等到出了月子,徐知诰看到了一个丰腴美艳,温柔妩媚的如夫人。 真是奇了。 这两年不觉得她怎么样。 怎么生完孩子,倒光彩照人上了。 王夫人笑了。 “夫君的眼光不过尔尔,妾身要是男子,绝对比夫君更会识女人。可惜一朵娇花一样的美人,夫君熟视无睹。妾身说道长的断言不会错,您还不信。” 徐知诰点头。 “我真是目光短浅,不及夫人许多啊。” 徐知诰从此宠爱起了宋福金, 王夫人并不吃醋。 徐知诰家里面简单。 除了宋福金,徐知诰对其他女人兴趣不大。 比如对锦琇的生母赵兮儿。 睡过了,生了孩子,还不是扔给宋福金打理一切。 别人家,侍妾和家妓,以及各夫人之间,争宠争得乌烟瘴气。 但徐知诰身边是没有的。 徐温的大儿子徐知训那时候还没有被朱瑾杀掉。 他身边东一个女人西一个女人,却没有孩子。 徐温烦透了。 “徐知训!!你身边一堆狐狸精,除了会吸干你的骨髓,一天闹得乱七八糟,还会什么?为什么知诰家里面那么安宁?你连个孙子都给我生不出!!” 徐知训生气了。 “是,徐知诰生出来了,一个丫鬟生的玩意,至于让您这么眼热吗?” 徐温一巴掌砸在他脸上。 “你生母也是丫鬟出身!!” 徐知训挨了一巴掌,还是笑嘻嘻的。 “那好,那我也和丫鬟生一个呗!” 徐温气得要死。 宋福金越发得宠了,徐知诰家里井井有条。 但大家背地里说起来,依旧是,宋姬真有福气啊,被王夫人请的道士一眼瞧出来。 “哎呀,这王夫人就是仁慈,心忒善良,一点儿不吃醋,真大度。” “可不是,要我是宋福金,我可得知恩图报。” 宋福金听了这些话,对王夫人毕恭毕敬。 从此王夫人吃斋念佛不管家,但是一应用度并不缺乏,日子过得安宁。 宋福金心里头总是叫嚣: 什么道士,什么福气! 放屁! 一切都是我辛苦赚来的!! 我一碗一碗药喝着,流言蜚语听着,徐知诰的白眼受着,下人的嘲笑忍着! 这是我自己赚来的,自己赚来的!!!! 但表面上,她永远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 然后,从容不迫地把徐府经营成了滴水不透的徐府。 直到玫夫人出现。 “夫人,夫人,那个玫儿,把大人的心栓得死死的。” 王夫人放下佛经。 “宋姬,夫君现在气运升腾,目前府里的女人满足不了夫君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宋福金的手在发抖。 那不是简单地宠爱一个女人。 徐知诰,爱上了玫夫人。 宋福金恨恨地想,去特么的爱情,爱情,恶心的爱情! 每天扎在女人胸膛里的爱情! 每天充满喘息的爱情! 由美色而开始,然后非常恶心地从中酿造出了爱情! 宋福金很想吐。 她可以忍受这份恶心,但是她无法忍受,这份恶心的爱情竟然产生了爱情的结晶。 还是一个男孩。 宋福金表面上不动声色。 然而背地里,她想着: “你们可以有爱情,但是你们不能动我的东西,是我的,我的,我的!!!” 她焦虑不安。 她不知所措。 玫夫人又怀孕了,间隔那么短。 徐知诰每天在她的房间里。 王夫人有一天不经意对宋福金说: “也应该提醒一下夫君,虽说他对玫夫人爱不释手,但是玫夫人接连怀孕,到底体弱,万一把持不住,别对胎儿有害。” 宋福金听了点点头。 然后,有一天晚上,徐知诰就把持不住了。 玫夫人难产而亡。 第78章 大受打击 徐知兰趁玉山不在,非要登玉山的船。 她想过,船上的人会极力阻拦。 但她可是广德长公主,她相信,没有人敢真正拦着她。 徐知兰不晓得,玉山吩咐了杜平光看着柳厨娘。 “别让她下船,不要让别人带走她。” 上次在皖口下船的时候,玉山就把剑还给杜平光了。 徐知兰的人气势汹汹。 杜平光只觉得吵闹。 “你是什么人,好大胆子!!我可是广德长公主徐知兰,还不快退下!!” 杜平光一歪头。 “我不认识你。” 徐知兰气得要吐血。 “你,你是哪里来的无礼之徒?!!” “我不告诉你。” 李净凡恨恨地说: “哼,他是玉山公主捡的游侠,现在是公主的面首!” 徐知兰刚想嘲讽,玉山怎么什么货色都捡,然后仔细一看杜平光的脸—— “还说她持心修行,在寺庙里面待了几年,对男色如此把持不住!” 徐知兰愤愤地说。 不得不说,长得比她儿子好看不少。 “母亲,孩儿才不要给玉山公主做丈夫!” 李净凡一脸委屈。 徐知兰怒斥: “你给我闭嘴!!” 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呀,被他爷爷惯坏了。 李德诚一辈子南征北战的,确实不容易。 而且,他每次都能站对人。 原来李德诚是杨行密对头赵煌的人。 后来他就跟了杨行密了。 杨行密死了,他就跟了徐温了。 徐温死了,他和儿子就投靠徐知诰了。 徐知兰有时候怀疑,老头子一下子把子孙后代的心眼消耗没了,所以李净凡才这么傻! 老头子虽然偏心长孙,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孙子,看着精致,实际上是个傻不拉几的小纨绔。 李德诚对徐知兰两口子有指示。 让李净凡娶了玉山公主,李家还能再富贵一代。 虽说李德诚的小女儿嫁给了李景达。 但是,女婿和儿媳妇是两个概念。 玉山公主嫁进来是自己人。 并且,对于李昪来说,这一举动,也彰显他对老臣的爱重。 比起把女儿嫁给宋摩诘,李昪确实觉得嫁到李德诚家最合适。 哪知道,李净凡这一路,搞大了厨娘的肚子。 “既然玉山公主有了面首,那么也能理解我儿对于那等骚浪贱人,实在难以把持。你们还不快让开,柳厨娘是我们家的人,让我们李家解决自己家的事情。” 杜平光摇头。 “听不懂,好吵。” 徐知兰简直气疯。 “你听不懂?你脑子不好使吗?” “嗯。” 徐知兰用手使劲揉揉胸口。 玉山公主捡的是什么面首? 这脑子是几岁大的孩子吗? 如果玉山在,估计直接告诉她: “先天元婴,听不懂人话。” 徐知兰带着的护卫不干了。 他握着刀跳到杜平光前面,用手指着杜平光: “小子,不管你脑子如何,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乃公主府一等侍卫……” 刷! 一道剑光闪过。 公主府一等侍卫的手飞了出去。 徐知兰待到看清飞出去的是什么,惊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净凡面无人色。 “母亲,别和他硬来,这人的剑法,好像挺厉害。” 一等侍卫啪叽晕倒在地上。 “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我。” 杜平光认真地说。 徐知兰面色惨白。 “你们公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嘛?” 杜平光说: “知道,你们,要一尸两命,太作孽。求到她,管到底。” 杜平光说话向来不太成句子。 可是谁都听得懂。 徐知兰摇头,一声叹息。 她恨恨地对李净凡说: “你呀你呀,什么香的臭的都睡,家里亏待过你吗?” 儿子刚懂人事,徐知兰就调教了两个漂亮又听话的,给儿子暖床。 她哪里懂得,调教出来的是不错,可也太听话。 没意思啊。 用了两次就腻歪了。 骚浪的是贱人,没错。 但是,你要问男人喜不喜欢骚浪的,这,就没法回答了。 柳厨娘在船舱里面特别紧张。 吴廷绍给她把把脉。 “没事,很稳,脉相有力,是个男孩。公主的人很有本事,无须担心。” 柳厨娘忍不住哭了。 “我现在倒不想生他下来。人世间这么苦,这孩子来此受苦做什么?李家不会爱这个孩子。我就是死了,也无所谓,一把贱骨头,随处可以埋。我的孩儿呀,我的孩儿呀!你怎么办呀!” 她哀哀地哭着。 吴廷绍有些窘迫。 说实在的,长时间接触下来,他能理解李净凡为什么一时间把持不住。 这女人她身上就有一股劲儿,比如现在,柳厨娘这么一哭,吴廷绍都有点儿想抱抱她。 罪过罪过,色即是空啊。 吴廷绍赶紧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脚趾。 一等侍卫的手还在喷血。 杜平光问: “他,你们,管不管?人快死了,不要死在这里,比较麻烦。” 徐知兰喘着粗气。 这是面首吗? 这是杀手! 徐知兰命令手下人把侍卫抬走。 她拉着儿子也走了。 讨不到任何便宜。 这小子脑子有问题,就是把她都杀了,到时候一个游侠,公主放走了,李昪还能杀了自己的女儿吗? 徐知兰想到这有些心酸。 她来找儿子之前,去李昪那里探过口风。 徐知兰想了解,自己儿子的荒唐事,传没传到李昪这里。 “哥哥,净凡好像惹玉山生气了。他呀,被惯坏了,等他回到西都,我们认真教训他。” 李昪看着徐知兰,笑了笑。 “知兰,你现在的日子不错,朕记着李家的好处,知兰,人也不能求得太多。” 徐知兰听得心碎。 他叫自己知兰,亲亲热热,仿佛从前。 可是说的话,怎么这么冰冷。 什么叫人也不能求得太多? “哥哥,也许别人想娶公主有很多私心。但是,知兰,知兰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跟哥哥的孩子成为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徐知兰流泪了。 李昪侧过头不去看。 徐知兰走出皇宫,她抹去眼泪。 她有些埋怨玉山。 本来,徐知兰觉得,娶谁都比娶玉山强。 徐知兰又不是不知道玉山,在王夫人那个吃斋念佛没气性的死人面前长大。 “这个玉山,在庙里头待傻了,管别人家的闲事干什么。要是不喜欢柳厨娘,我李家自然会处理,她插手这一下子,算怎么回事?这儿媳妇,如果娶回来,还得想办法调教一下。” 哪怕听到了李昪无情的话语,徐知兰还是做着当公主婆婆的美梦。 “在王夫人身边长大的,又被打发到庙里面,想来不难对付,我亲自去会一会她,在回西都之前把麻烦解决。” 徐知兰自言自语。 第79章 懵懂无知 玉山不知道自己船上有多热闹。 从九华山下来,她很满意宋氏别墅。 “宋摩诘不在,否则应该当面感谢一下。” 宋摩诘看玉山船上的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广德长公主的脸色真难看啊,啧啧啧啧啧!” 他也知道了,玉山公主也许会在宋氏别墅住几天。 他心里有一股甜蜜。 “人还没嫁过来,先去宋家别墅住上了。” 然而玉山说: “我们应该赶紧回西都,我在别墅休息几个时辰,就回御船。” 景遂和景达本以为玉山会住几天。 宋氏别墅当真环境优美。 他俩虽然被燃灯搅和得心绪不宁,但到底年轻,如此雅致的别墅美景,很快抚慰了他们的心情。 景达站在别墅中央说: “当年宋齐丘就是跑到这里躲起来,让父皇请了好几次。他享受着,可却要父皇殚精竭虑。这回我们也享受一下!” 结果玉山并不想在这里住。 “我就是想看一下九华山的月亮,看完了就回去。你们要是想住,就在这里住好了。我的船先行。” 景遂和景达无语。 玉山真是我行我素。 “姐姐,你未免也太不管别人了。” “不想管。” 玉山睡了一个时辰左右。 景遂和景达不知道玉山什么时候醒,索性在附近逛一逛。 “有些后悔,如果跟玉山姐姐上山,说不定能看到什么美景呢。” 景达遗憾。 “你爬得动吗?那两个快手,到了别墅躺地上就睡着,不省人事。” 在山上睡得不是特别好,山风又大,石头又不平整。 补了一觉,玉山觉得饥饿。 刘内侍准备好了饭菜,都是素斋。 玉山和小贝大快朵颐。 九华山的素斋真是美味极了。 吃饱了,玉山煮了一壶茶。 “这茶叶不错,味道很清香。” “这是驸马杨琏吩咐拿给公主尝的。” 玉山点点头。 “去把他叫来。” 杨琏来了,由于在九华山上不喝酒,他人看起来清爽很多。 玉山喝了一口茶。 “谢谢你送我的茶叶,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玉山不冷不热。 杨琏笑了笑。 “锦琅说她小时候不明白,你平平无奇,然而兄弟姐妹都喜欢找你说话,除了李璟和她。” 玉山公主不抬头。 “她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再喝一口茶,真的很清香。 杨琏笑着说: “我想我明白,你这人太空灵淡漠,在你身边待着没有压力。” 没有假装,没有掩饰,也没有说教和回应。 玉山反而是很好的倾听者。 “别废话了,你要说什么呀?” 杨琏收敛了笑容。 “锦琅不会吐葡萄皮。” 玉山愣了一下。 “嗯??” 杨琏苦笑: “她从出生起吃的葡萄,都是有人给她剥好皮的。” 玉山看向杨琏,她知道自己错怪这个男人了。 “抱歉。” “没事。” 玉山叹口气,自己的判断力并不总是准确,也会犯自以为是的毛病。 她一下子就懂了杨琏的话。 玉山毕竟离开家好几年了,忘了锦琅当年娇宠到什么程度。 而且,本来两姐妹之间关系就冷淡,锦琅那头鲜花着锦,玉山捧着佛经,在徐府泾渭分明,交集不多。 “是我疏忽了,父皇当年把锦琅养得……” 玉山皱起了眉头。 锦琅岂止是不会吐葡萄皮。 早晨睁开眼睛,一天下来,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有人伺候。 说句不好听的,出恭完,她都不会自己擦屁股。 那时候上厕所,一般不用纸,都用厕筹。 便是讲究人家,不过是把厕筹做得精致一些。 徐知诰竟然吩咐用绢给锦琅擦屁股。 当然是丫鬟们做这件事。 除了吃饭还会用筷子,以及为了让杨琏喜欢,去认真学了琴之外,她什么也不会做。 “学琴,哈哈哈哈哈,锦琅的琴,琴师怕她劳累,哪敢让她辛苦练习,每次听她弹琴,好比上刑。然而我还不得不听着,哈哈哈哈哈……” 杨琏自嘲大笑。 玉山公主忽然觉得,他也可怜。 也明白,这种情况下,杨琏不会爱上锦琅。 “是我想当然了,我错了。” 玉山公主干脆认错。 杨琏收起笑容。 “惯子如杀子,如果锦琅有你一半的气度和才智……” “那她根本不会嫁给你,也不会爱上你。就因为她傻,才会对你情根深种,才会兴高采烈嫁给你,才会为了你忧思烦闷。” 嫁给一个傀儡太子,有什么好的。 当初王夫人和玉山听说了这门婚事,都默然无语。 徐知诰怎么这么狠心,把他宠坏的小傻子推到火坑里。 然后,锦琅还觉得幸福甜蜜。 “玉山,记住了,沉迷于权势争夺的男人最残忍,他们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王夫人教导玉山。 杨琏看着玉山,忽然问她: “如果是你,你不会嫁给我,对吗?” “当然,就算父皇硬是要我同意这门婚事,那我也仅仅是嫁给你而已,我会守住自己的心,万事不管。你们杨家如何,我不会在意。” 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哪管得了那么多! 杨琏笑了一下: “锦琅也万事不管,只想和我夫妻恩爱。每一次她对我巧笑倩兮,我都想掐死她。当然,我只是想想,我还是会温柔地说,太子妃真美。她就高兴得不得了。” 玉山起身面无表情给了杨琏一巴掌。 不过,用玉山的话说,这叫五指禅。 杨琏捂着自己的脸,他的眼睛很悲伤。 “你打我,我承认我很卑劣。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父亲是徐知诰!那几年她很快乐。她十三岁就嫁给我了。真是,彻头彻尾的小傻子啊。她连男女之事都不懂,我也不碰她。有时候,我都纳闷,她爱我什么?” 锦琅,在徐知诰接受吴帝禅让后,迅速长大。 接受禅让的那天晚上,杨琏和一个侍女睡在了一起。 其实随着年龄增长,锦琅已经察觉不对。 太子府中的侍女们会窃窃私语。 上饶公主看到她,脸上都是同情。 她天真地问过太医,怎么才能快点有子嗣,太医支支吾吾。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成婚之前,宋福金没有给她看避火图。 这都是成婚前由母亲教导,必须学习的。 古代管教导男女之事的图画,叫避火图。 据说火神娘娘没结过婚,看到这种画会害羞离开,因此叫避火图。 嬷嬷们也没告诉锦琅。 徐知诰在成婚前,对杨琏说: “太子,老臣的女儿年纪还小。” 锦琅懵懵懂懂,以为成婚就是睡在一起。 时间长了,她才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和谁说。 那天晚上,她看到了一男一女,肉色一片,在呻吟,他们把身体拼命融入对方,空气中是男欢女爱的味道。 锦琅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第80章 神秘佛法 玉山冷冷地看着杨琏: “你觉得锦琅很傻,她是徐知诰和宋福金的女儿,就算被养坏了,脑子也绝不会傻得那么彻底。她只是赤诚,只是爱你罢了。杨琏,她用爱你来保护你,否则,你早就和你父亲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玉山并不赞成锦琅,她不懂情爱,觉得锦琅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可是她更不喜欢杨琏。 也许生在权贵之家,傻是一种罪。 但是,利用傻子的人难道不也是一种罪吗? 摆出一副谁让她那么傻的推脱嘴脸,简直是为自己的懦弱无耻推卸责任。 “有本事,你就应该坦诚,你不爱她,无论如何都不爱她。或者说,你理想中的妻子,根本不谈情情爱爱。你们的婚姻是错误,没有意义,你根本不喜欢她做你的妻子!” 客观评价,玉山认为杨琏其实足够冷静理智,如果他是一个正常王朝的太子,非常合格。 但是,如果那样,他只会娶一个端庄大方且有分寸的太子妃。 锦琅的一腔爱意,献祭于虚幻,无人把她这份真诚的爱情认真对待。 徐知诰顺水推舟,利用锦琅对杨琏的感情,迷惑世人,稳住他在吴国的口碑和名声。 杨琏用这份感情自保。 宋福金呢?玉山想,估计只有宋福金忧心忡忡,然而,李璟的利益是第一位的。 牺牲锦琅有助于徐知诰当皇帝,有助于自己的儿子当太子。 玉山想,宋福金这个女人,绝对能够一边心如刀绞一边推女儿入火坑。 现在的锦琅应该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 所以,她在给玉山的信中才说—— 曾在云端行走,忽入人间地狱。 锦琅长大了,很多事情也已经看明白。 “杨琏,你以为现在的锦琅还是什么也不懂的锦琅吗?” 玉山公主轻蔑地看了杨琏一眼。 杨琏忍受不了这个眼神。 “你刚才不也承认,锦琅被养坏了,她……” 玉山打断了杨琏的话。 “我最开始误解了你,我以为你是想说,锦琅是个没吃过苦的女孩子,如果跟着你浪迹天涯,太难了,你不希望她吃苦。结果发现不是。” 杨琏的脸色变了。 变得很难看。 “我现在才明白,你是想说,锦琅是个废物,原来,从头到尾,你要表达的意思,是你不可能带着一个废物一起生活。” 玉山冷笑。 “杨琏,你还不如跟我说实话。如果你说了实话,我也可以帮你一个人逃出去。” 玉山公主掏出一封信,扔给杨琏。 信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锦琅的一些哀怨之语,以及请求玉山能否停留池州,用佛法开解一下杨琏。 “这有什么,我知道她爱我,呵呵,爱得不可自拔。可是,用佛法开解我?哈哈哈哈,她怎么想出来的呢?真是有趣。” 玉山公主摇摇头。 “佛法,是我们姐妹之间的暗语,一般人不懂而已。你自诩聪明,没想到锦琅写的每一封信从宫里出来,必然会有人查看吗?她只能用暗语传递消息。” 锦琅小时候确实好奇,兄弟姐妹们时不时跑到玉山那里做什么。 她会命人偷偷打探。 甚至,锦琅还收买王夫人院子里的下人。 这点小动作,王夫人和玉山从来都不放在眼里。 王夫人只是吩咐那个下人,告诉锦琅,玉山只是在修行佛法。 锦琅不相信。 她破天荒跑去问锦琇,虽然她一直看不起这个姐姐。 “你去玉山那里做什么,也修行佛法吗?” 锦琇不理她。 “你说呀,你去做什么呀!” “对啊,修行佛法,关你什么事情?” “就你,俗不可耐,还懂佛法。” “你管的着吗?” “你竟然这样和我说话!” “我还是你姐姐呢,你又是怎么和我说话的!” 锦琅吵不过锦琇,她扭头就走。 然后,她去问锦环。 “你去找玉山做什么?听她讲佛法吗?” 锦环很平静地回答: “嗯,多听听佛经之类的,心会安宁。” 锦琅半信半疑。 “你说你去听佛法,我还有点儿信,那锦琇去,也是去听佛法吗?怎么可能!” 锦环微微一笑。 “锦琅妹妹,我们不同于你。你是徐府的明珠,是吴国第一贵女。我们喜欢的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睛。你何必管我们做什么呢?” 锦琅哼了一声。 “谁管你们呀,我才没有关心。我就是问问。” 她气呼呼。 锦琅不好去问景迁景遂他们。 她虽然娇惯,但是也被教育要尊敬兄长。 再说,景迁和景遂对自己淡淡的,锦琅再娇憨,也感觉得到,两个哥哥不是对自己很亲近。 她跑去找景达。 景遂有时候会带着景达一起去玉山那里。 “你在玉山姐姐那,都做些什么呀?” 景达睁大眼睛。 “玉山姐姐,她可厉害啦,她会催眠,我去她那里睡得可香啦。” 景达毕竟在顽皮年纪,闹腾起来,有时景遂也拿他没办法。 然而,玉山给他念经。 修哆利 修哆利 修摩利 修摩利 娑婆诃…… 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锦琅一听,难道玉山会妖术? 哼,本小姐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天黑下来,各院就会落钥。 锦琅带着两三个健壮丫鬟,偏偏跑到王夫人的院子这里。 她命丫鬟把她举到墙头上。 丫鬟虽说强壮,到底是女孩子,累得气喘吁吁,还好锦琅并不沉重,否则更加吃力。 锦琅刚趴在墙头,玉山就跃了上去。 用一股气势震慑她们说不出话。 然后还威胁小丫鬟们: “都不许出声,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丫鬟们吓傻了。 呆若木鸡。 玉山把锦琅从墙头拽了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 锦琅头晕目眩,脑袋实在发懵。 玉山叹气。 她把锦琅扶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然后对她说: “你要是摔伤在我的院子里面,可知会闯下多大的祸患吗?你是怎么逃过护院的眼睛,跑过来的?” 锦琅看着她不出声。 玉山手一甩,用内力卷过来一朵花,然后捏碎了。 “你说不说?” 锦琅刚想大哭,被玉山捏住了嘴巴。 “不许哭。” 玉山放手。 锦琅撇着嘴巴说: “护院走的线路有半盏茶的间隙,走得小心一些,就能避开她们。” “谁告诉你的?” “锦琳。” 王夫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玉山,送她回去。” 玉山用嘴对着锦琅耳边,略微发功。 狮子吼有时候不一定是声音很大,乃是用内力震慑对方。 可以让对方目眩神迷,甚至能短暂丧失记忆。 锦琅被震得有点儿迷糊。 头一歪,睡过去了。 玉山开门,对几个丫鬟说: “你们自己偷着跑回去。我把锦琅送回去。” 第81章 好会算计 玉山把锦琅悄无声息地送了回去。 这件事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锦琅醒来,头有些痛,感觉比较混沌,好像忘了什么。 等她终于能想起来,都过去好几天了。 锦琅忽然有些后怕。 确实,自己太莽撞,非要爬到王夫人院子的墙上偷看。 被母亲知道了,还不得又挨一顿唠叨。 锦琅吩咐丫鬟们不许乱说,她自己也把这件事憋在心里。 过了不久,王夫人身体出了状况,然后,她去世了。 玉山也离开了徐家。 时隔多年,也许锦琅又想起了当晚的情形。 锦琅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她回忆起当年那个晚上,一定明白了,玉山身负绝技。 所以她特意提起佛法这个词。 她在信里面对玉山说: “玉山姐姐在佛法上领会很深,当年亲眼所见,深感佩服。” 通过暗语,她求玉山把杨琏救走。 哪怕自己一辈子被困在金陵,困在皇宫中,也没有关系。 只要杨琏能自由。 “虽然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是和杨琏白头偕老,可如今却夫妻分别。只希望玉山姐姐能用佛法解脱杨琏,就算我无法脱离苦海,还望姐姐能够带他到达彼岸。” 因此玉山才决定,想办法让他们夫妻假死脱身,离开南唐。 杨琏听后忍不住问: “既然她说让我一个人脱离苦海就可以,你为什么说要带我们夫妻二人离开?” 玉山笑着问: “怎么,你后悔了?如果我当时说只带你一个人逃走,你是不是连你的吴国都无需守着,直接答应我的帮助。” 杨琏的脸一下子羞愤成绯红色。 这一瞬间,他也羞耻于自己的自私。 玉山戳破了他的伪装。 玉山冷笑: “杨琏,我为什么要帮你?我又不爱慕你。一个人念佛就意味着有一副菩萨心肠吗?那可不一定!我帮你,因为锦琅是我的妹妹。我想的是让你们夫妻双宿双飞。锦琅爱你,哪怕自己心碎难过,如果你一个人离开自由自在,她也认可。我可不这么想。要是你心里没有锦琅,我还费力把你救出去,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杨琏咬紧了牙。 “无需你帮我,我要守着我的吴国。我哪里也不走。我说过了,只要杨家人在这里,人们就会记着,这块土地原本是吴国。你们李家的天下,是偷来了的抢来的,根本不是堂堂正正得来的!” 玉山点头: “佩服佩服,您继续守着,没人会阻止您守着。多谢驸马的茶叶,您的话说完了吗,可以走了,景遂和景达也快回来了。” 杨琏看着玉山,重重喘了几口气。 然后,他忽然问: “你真的不记得杨璘?” 玉山不耐烦。 “我为何要记着你的弟弟?我和你们杨家人又不熟悉。” 杨琏一脸悲愤不平。 “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我又不知道这件事,与我何干?” 杨琏冷笑: “徐知诰的女儿可真是有意思。锦琅就知道情情爱爱,你却无情无义。杨璘把你藏在心里,深深爱恋,知道你去了怀玉山苦修,他在父皇面前求了好久,希望父皇能和徐知诰商量,把你嫁给他为妻。他长跪不起,父皇才勉强答应。然而你那个亲生父亲,却听信和尚的鬼话,认为必须有一个徐家人在佛前祈福,才能保佑他心想事成!” 玉山公主听了,忽然觉得,杨琏也没看起来那么明智。 实际上还是蠢得好有一比。 “谢天谢地,我父皇觉得我在佛前祈福更重要,真是太好了。” 杨琏面无血色。 “你也太冷血了!” 玉山公主问: “不然呢,我难道要为一个都没怎么见过面的男人痛哭流涕?感动得五体投地?” 杨琏愤怒地大声指责: “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是怎样在父皇面前苦苦哀求的?” “不知道。” 玉山觉得很没意思。 这种自以为是的深情,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呢? 杨琏指着玉山: “我当年就劝过他,你比他年纪大,容貌也不过略有姿色。锦琅就算一无是处,但起码姿色过人。你无才无貌,据说还是洗脚婢所生,他何苦一片痴心。结果,他真是真心错付,你真是禽兽不如!” 玉山扭住了他的手臂,轻轻一转。 【啊】地一声惨叫。 杨琏疼得跪在了地上。 “养一养,手还能用。你要是再说一些不中听的,就不仅仅是这点痛苦了。你走,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 杨琏却不肯离开。 “我们杨家那时已经处境艰难,杨璘听闻你去怀玉山苦修,不顾自己的处境,却还想着救你出困境。你,你就没有一点触动吗?” 玉山嘴角轻蔑一斜: “谬于事理,称为迷。不明事理,称为惑。佛菩萨之境界无迷惑,凡人则常迷于事理,起烦恼之业。既然你都知道你们杨家处境艰难,也就锦琅会死心塌地想嫁给你。去怀玉山是因为我自己想去。王夫人为了不让我嫁到火坑,才把我托付给灵音师太。你是不是觉得,男人肯娶一个女人,就是拯救这个女人了?” 玉山翻翻白眼。 杨琏面白如雪。 “他一腔爱恋,都是笑话吗?” “都是笑话。” “玉山,你看不起我,却因为锦琅肯救我。杨璘,杨璘他真的对你情深义重。你能救我,定然也能救他,是不是,是不是?!你派来给我送信的那位,身手非常。你认识能人异士,本领出神入化,对不对?!杨璘被送去永宁宫了,他不应该被关在那里呀……” 玉山公主冷哼。 说了这么多,原来重点在这里。 玉山盯着杨琏,眼光里都是冰锥子。 “好会算计啊。锦琅啊锦琅,你为能救丈夫脱离苦海而殚精竭虑。而你的丈夫,心里面根本只有杨家的江山。” 玉山要被封为护国公主的事情,既然广德长公主她们都能提前得到消息。 恐怕身为永兴公主的锦琅也必然会知晓。 她当然会想办法告诉驸马杨琏,并且暗示他,玉山本事非凡,自己已经求了玉山把他救走。 “可是你们杨家认为,你的目标太大,很可能引起我父皇的怀疑。并且,你不愿意带着锦琅这样的废物离开。最好是用杨璘的一往情深打动我,然后我去永宁宫救走杨璘,跟他双宿双飞,生下孩子。我再用自己的本事,帮助丈夫和孩子复国,对不对?” 杨琏一脸颓色。 “是我的主意。但,杨璘,他真的对你……” “无所谓,我不感兴趣。” 第82章 准备启程 杨琏卸了精气神,整个人破败下去。 玉山公主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小贝,茶凉了。” “公主呀,两位王爷回来了。” 景遂和景达听说玉山已经醒了,赶紧要见她。 “咦?杨琏为什么也在这里?你来干什么?在这里哭天抹泪,一副可怜模样,让玉山姐姐可怜你?” 景达对杨琏很是不满。 “我不用他可怜!!!” 杨琏绝望地吼了一句。 景遂走过去扯住他的衣领。 “你吼叫什么!赶紧滚开,看到你就晦气!” 杨琏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拂开景遂的胳膊。 他跌跌撞撞地离开。 “真是的,不明白,父皇还给了他节度使的官职,怎么他还不知足。” 景达嘟囔。 景遂倒是没多评价。 父皇李昪一直处心积虑削弱节度使的权力。 在洪州的时候,周彦就找机会和玉山聊过这件事。 唐朝节度使例兼治所州刺史之职,还兼领支郡,管好几个州。 南唐的节度使权力小很多。 比如这回让周宗做了镇南节度使,本来应该兼任洪州刺史,但刺史确是徐玠。 当然,这是宋齐丘故意使坏,非得这么折腾两个人。 但也是李昪的意思,他想看看,能不能把军事和政事分开,节度使和刺史分立。 不过周宗和徐玠都认为,这种切割并不利于地方上的治理。 老百姓和下面的小官吏,都习惯于伺候一个主子,两个主子在头顶上压着,到底该听谁的,分不清楚,难办。 而让杨琏做了康化军节度使,本来也应该兼领池州刺史。 但是杨琏只有一个节度使空头名号,实际权力在刺史这里。 李昪怎么会把兵权交给一个前太子呢。 这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这种情况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宋齐丘才不停撺掇李昪,让永兴公主跟杨琏和离。 因为,宋齐丘觉得杨琏这个节度使当不长,早晚死翘翘。 李昪现在不杀杨琏的理由,确实是因为永兴公主的一腔爱意。 如果不是怕永兴公主伤心,李昪早就想杀了他。 玉山说的不错。 杨琏瞧不起锦琅的情爱。 殊不知正是这份情爱保护了他。 杨琏瞧不起情爱,却试图用情爱打动玉山公主,让她去救杨璘。 本来杨琏准备好了更加情深意切的一套说辞,期望能打动玉山。 不过,刚一见面,玉山那一巴掌五指禅,以及冰冷的眼眸,就让杨琏浑身一颤。 他终究和玉山见面太少,不了解这个人。 杨琏以为,玉山从小清心寡言,沉迷佛经,都是假的。 那都是得不到重视,不得已而为之。 实际上,玉山一定希望有人爱着自己,喜欢自己。 如果,让玉山知道,杨璘一直默默地心爱玉山,缺少爱滋润的女人,难道不会被这种真情打动吗? 可是当杨琏说起杨璘的爱恋之后,玉山只回答: “他的想法颇多,不过我不知情。” 杨琏的心拔凉拔凉的。 这个女人,没有心吗? 所有的话术在一瞬间瓦解而空。 当看到玉山写给他的信,并且发现送信人杜平光的身手之后,杨琏确信,玉山真的有办法救他离开。 玉山的师父恐怕真的不是凡人。 杨琏心中升起渴望。 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如果玉山公主能把弟弟救出去,再和弟弟生个儿子,那么杨家就有救了! 否则,被困在永宁宫,那真是,毫无天日。 杨琏决定要见玉山一面,但是他又不能答应玉山的帮助。 他不能浪费这次机会,让玉山把他和锦琅救出去。 那么,他们只能做一对浪迹天涯的夫妻,丧家之犬,远离故国。 杨琏想,再坚持一下,如果玉山能被打动说服,把杨璘救出去的话,玉山能保护杨璘,也不用做丧家之犬,那就还有希望。 然而,还是失败了。 他贬低锦琅,他抬高玉山。 女人都是吃这一套的。 玉山不屑一顾。 最后,还被玉山猜到了所有意图。 杨琏失魂落魄。 玉山,就不是个女人,她是石头,是冰块,她回来做什么呢?不如直接去出家! 杨琏愤恨地想着。 “玉山姐姐,那杨琏看起来半死不活地,你教训他了?” 景达问。 玉山没有回答。 “走,我们回御船,准备启程,快点回西都。” 景遂和景达听玉山如此说,也赶忙做好出发的准备。 只是景遂还是忧心。 “玉山姐姐,我们不需要再去化城寺,再燃一回灯……” “不需要。” 玉山斩钉截铁。 她看了看景遂。 “这世上有两种人会特别成功,一种是十分顺承天意,一种是逆天改命。有一种过得最不好,那就是,眼巴巴指望着天降好运给自己。景遂,你是皇子,你想当哪一种?” 景遂听得脸一红。 他不再言语。 刺史听说公主回御船了,也松了一口气。 他心想,赶紧走,赶紧走,快点走! 杨琏也继续醉生梦死。 公主回御船上之后,自然知道徐知兰来过了。 “长公主徐知兰?呵呵,一个厨娘,至于她从西都跑出来,亲自处理吗?那肚子里怀的,是她的孙子,非得要赶尽杀绝吗?” 玉山也是佩服。 徐知兰觉得,玉山公主回到船上之后,怎么也得给自己一个交代,说两句道歉的话。 根本没有。 “啊,她,她,她,她这真是在寺庙里面待得,连礼数是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李净凡在旁边说着: “儿子说过了,她就是个夜叉一样的野女,您怎么就不信呢?” 徐知兰用手扶住脑袋。 “你闭嘴,你闭嘴,你闭嘴!” 李净凡越发慌张。 在西都的母亲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温和得体,落落大方。 “事到如今,也不瞒着你了。你爷爷,勉强能挺到明年。他老人家一走,你爹的仕途,究竟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徐知兰有气无力地说着。 李净凡傻眼了。 “什么?这,这这这……爷爷……不可能……他一向很硬朗,虽然我晓得他身体不比从前了,可是我以为总可以再挺几年……母亲,你骗我……你骗我……不可能!” 李净凡失魂落魄。 “一直没告诉你实话,怕你受不了。可是,如今,你得拿出点儿大人样子了。净凡,咱们家全仗着你爷爷呢。他走了,你父亲再撑一撑。可是,净凡,你必须得有自己的主意和主张。你是我亲儿子,我也得实话实说,你平庸得很,做驸马是不多的一条路了,你懂不懂啊?” 李净凡跌坐在地上。 第83章 挺有骨气 赵家酒楼的人过来送信送东西。 “有位师太,很喜欢小店的,那个,叫什么,啊,水梭花!嘿嘿!也喜欢小店的般若汤,说是没喝过这么醇厚的美……般若汤。她嘱咐,等打听到公主您回城了,给您送点儿东西。” 玉山公主谢过老板,想让王久安看赏,结果老板谢绝了。 “不用不用不用,真是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是公主,心下惶恐。您真是太平易近人了。再说,那位师太,特别大方,吃饱喝足后扔的饭钱都是大锭子。小的真是,真是,这几天跟做梦似的。” “那杨琏喝酒给你钱吗?” “啊?杨节度使?给钱,给钱。” “要是他喝酒不给钱,你就同刺史要,就说是玉山公主准的。我给你个凭据。” “不用不用不用,杨节度使给钱很大方。” 玉山点头,那就好。 江山易主不易主没关系,小民生意不要受影响。 灵音师太的信里面说着,有事尽管劳烦她这个师父,反正她现在也闲得慌。 玉山觉得,就是有一天她邀请师太造反,师太能兴冲冲拉一堆人助阵。 不问缘由,只凑热闹。 灵音师太给她的东西密封装在小盒子里面。 是一种粉末。 师太说,这东西叫藕粉。 听说,是很多年前灵隐寺的和尚淘弄出来的玩意。 在玉山奉旨进宫前,师太跑到吴越国的都城杭州去了。 各国对僧人管的不怎么严格,有度牒,只要两国不打仗,国家关系没有差到你死我活,僧人在各国行走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信里面写着,冲泡藕粉要耐心,要温水搅匀,再沸水冲开。 一碗下去,软滑香甜。 小贝要流口水了。 她迫不及待去准备温水和沸水。 “真积极。” 玉山感叹。 藕粉用水一冲开,确实有一种香甜的味道。 小贝迫不及待一口下去,烫到了舌头。 “斯斯斯哈,呼呼呼,烫烫烫……好喝!” 玉山叹气。 “至于急成这样吗?” 不过藕粉的味道确实不错。 徐崇勋边喝边叹息: “听说杭州美极了,爷爷一直想去看一看。”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公主,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杭州走走?” 小贝一脸憧憬。 “想得美,等到一统天下。”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玉山无奈。 “你去,再冲一碗,把嘴堵上。” 小贝不说话了,乖乖又冲了一碗,咕嘟咕嘟喝下去。 藕粉不多。 所以,不给景遂和景达分享了。 倒是给了柳厨娘一碗。 “好喝的,对胎儿也好。” 柳厨娘一口喝下去,忍不住眼睛又红了。 “哭哭啼啼可不好。” 玉山淡淡地说。 柳厨娘赶紧擦干眼泪。 “奴婢谢过公主。” “别客气了,徐知兰来了,你怕不怕。” 柳厨娘低下头。 “喝,别想那么多。她不养,我可以养。” 柳厨娘猛然抬头,目瞪口呆。 “公主??” “只要生出来的不要像李净凡那么蠢。” 其实,李净凡也不太蠢。 只不过,后天培养也殊为重要。 可惜了,李德诚一生劳苦,实在是不愿意孙子吃一点儿苦。 都说权贵人家的孩子心眼不会太少,见识也多。 这都是平民对权贵的光环太重。 聪明的本质,是能认清自己,再进一步认清世界。 像李净凡这样被惯坏的,在认识自己这一步就两眼一抹黑。 他就知道自己姓李,是李德诚的孙子! 不见天地,不见众生。 就算李家把西都的大儒都请来教育李净凡,也白扯。 就像锦琅,要是不被刺激一下,她不会长大。 李昪当初能夺得皇位,李德诚和李建勋父子没少出力。 所以,李昪一直对李家特别优待。 在西都,李净凡是公子中的第一号。 那真是,被捧得,放屁都有人说是丁香味的。 捧杀捧杀。 这么个捧法,不傻也迷糊。 “你尽管生,他家不要,我想以后有个传人,给我做徒弟,也不算太亏。” 柳厨娘抱着碗,瞠目结舌。 玉山走了出去。 吴廷绍听见了玉山对柳厨娘说的话,心里觉得有趣。 玉山每次拿到船上的美食,也不忘邀请吴廷绍一起分享。 可是他总客客气气。 偶尔才会拿一点儿方便食用的尝一尝。 小贝不太理解。 “吴郎中总是小心翼翼的,为什么呀?” 玉山回答: “他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已经把自己看成是太医了。” 太医在宫里面可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 跟宫里贵人喝茶吃东西之类,那是特别罕见的殊荣。 吴廷绍可不想养成坏习惯,到时候改不掉。 玉山和气不等于别人和气。 一定要保持谨慎,再谨慎。 在宫里面,太随意,那是要掉脑袋的。 柳厨娘一口一口喝着藕粉。 吴廷绍到她的舱位前敲敲舱门,要给她把脉。 “吴郎中,奴家这胎做得足够稳,是不是下船之后,继续做工没有问题?” 吴廷绍有些纳闷。 “姑娘什么意思?” “我不想去李家,我想跟着公主。” 吴廷绍明白了。 玉山公主年龄大了,不适合在宫里长住。 恐怕西都的公主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徐温当年经营金陵,没少四处盖宅子,大部分都便宜李昪了。 所以,拾掇一栋宅院做公主府,也很简单。 “你想去公主府做厨娘。” 柳厨娘点头。 凭自己本事养活孩子,不丢人。 吴廷绍忽然对她刮目相看。 还有点儿骨气。 “你的身子,倒是没问题。可是,李家那头……” “有公主在,我不怕。” 吴廷绍哑然失笑。 幸亏公主是个女的。 否则有种,以身相许的味道。 景遂和景达得知玉山那头有了藕粉,却不给他俩尝。 “她真生我们的气了,都怨那个杨琏!” 景达又委屈又恼怒。 景遂摇摇头。 玉山只是不喜欢作为皇子的他们罢了。 离西都越远,他们越不像皇子。 现在离西都近了,他们身上的皇子气息越来越重。 “玉山姐姐不喜欢西都,为什么还要回去。真的是怕抗旨吗?感觉她什么都不怕。”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玉山怕死吗? 景达觉得,玉山不怕死。 但是怕死前挨饿。 “也许只是为了看一看,了却心愿,就走了。” “了却什么心愿?” 景达好奇地问。 “不清楚,只有玉山自己知道。” 这头小贝也在问玉山: “公主啊,咱们一路好吃好喝的,也不急。你怎么现在忽然着急回西都了呢?” 第84章 原来是钱 玉山只是没有心情了。 好山好水也得有好心情才是。 没了好心情,还玩个什么。 “高兴不起来,不想玩了。” 玉山淡淡回答。 御船启航,刺史和贵池县令屁颠屁颠来送。 贵池县令捧着一坛杏花村。 “本县打听多时,听说有一家杏花村是真正杜牧当年喝到的杏花村,特意寻来,公主路上尝尝。” 玉山接过来,特意道谢。 回头叹气,吩咐底下人: “看来以后想吃什么喝什么,还是悄悄下去买。” 大张旗鼓,必定劳民伤财。 按照原计划,御船不停贵池停义安县。 本来是要避过杨琏。 如今玉山着急回西都,景遂和景达以为玉山不想在义安县停留。 结果玉山吩咐,停义安县,不下船,县令如有要汇报的事情,到御船上找景遂。 “这是什么意思呢?” 景遂有些不理解。 船到义安,景遂心想,义安县令会有什么事情来找自己? 结果县令真的来了。 景达张大嘴巴。 “玉山姐姐会卜卦!” 不过,寺里面教这些吗? 正经寺庙其实没有抽签解卦的。 佛祖可是告诉弟子们了—— 为佛弟子,不得卜问、请祟、符呪、厌怪、祠祀、解奏,亦不得择良日、良时。 只有观音大士的道场可以求签。 观音大士和一般的菩萨不一样, 唐代东西两都的人家普遍信奉观音,六道任何众生只要遇有厄难,观音菩萨必定会闻声来救。 大慈大悲无所不能。 所以观音愿意给人解惑,可以求签。 道教也把观音纳入了他们的范畴。 观音是慈航道人,在道教里面地位也相当高。 道教是可以抽签解惑。 景达恍然大悟状: “玉山姐姐得了观音大士的真传!” 景遂揉揉头。 “小心玉山姐姐听你胡说,越发不理你。” 不但县令找景遂,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这是哪一位?” 景遂很纳闷。 “这位是户部郎中,负责监督制钱。” 景遂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义安县有铜山,这里正在铸造铜钱。 徐知诰刚当皇帝的时候国号是大齐。 因为那时候他没想改姓,还想着姓徐,继承东海徐氏。 秦朝设置东海郡,在山东故齐国境内。 所以,徐知诰定国号为大齐。 问题是,差不多两年后他又后悔了。 干嘛弄个齐国出来,四下不靠的,也不响亮。 再说南北朝时候,叫齐国的命也不长。 不吉利。 徐知诰想,我本来姓李呀,我可以了说自己是李世民的后代。 当然,他觉得这么说有点儿不要脸。 就说是唐宪宗的后代。 还是叫大唐吉利,听着 虽然大唐刚亡了。 但是,国号是大齐的时候,铸造了一批【大齐通宝】。 也就是新王朝的钱币。 毕竟,换了江山,旧钱币必须尽早退出流通市场。 否则,老百姓用起来,还是吴国的钱,思念故国,晦气不晦气。 可是刚铸造完,然后晴天一声霹雳响,大齐变成了大唐。 户部负责主要铸造钱币的这些人快要疯掉了碎掉了。 “国号改了真是一件可喜可贺举国欢腾的大事啊,问题是这批【大齐通宝】该如何处置呢?” 户部的官员硬着头皮问李昪。 “……那就……融了重新铸造!” 户部官员硬着头皮接着问: “圣上,新钱币上铸造的字应该选择哪种?” 有的官员跳出来说: “应该叫开元通宝。” 李昪听了心里大喜。 可是又觉得,是不是脸皮太厚了。 自己做为唐宪宗的后代,硬是往开元盛世上凑,国人会不会议论纷纷。 “开元通宝四个字虽然不错,然还有其他议项可选?” 大家说了很多。 直到有人说了叫【大唐通宝】。 户部官员很高兴。 如果是其他的字,钱范改动太大,【大唐通宝】和【大齐通宝】相差就一个字,就不用改动很多。 “臣认为【大唐通宝】最为合适。” 李昪想了想,也觉得这四个字虽然中规中矩,但是最妥帖实在。 比起【开元通宝】这种,反而更加适用。 “那就大唐通宝。” 景遂一拍脑袋。 父皇没说为什么回程的路上要停留义安,景遂和景达只是以为要避过池州,不见杨琏。 现在想想,那只是一方面。 停留义安,父皇是想看看户部负责铸造钱币的官员,进度开展如何。 如果没有问题应该,主动让景遂带一批样钱回西都。 如果工期今年不顺利,那么户部官员应该会装聋作哑,打发县令还应对王爷们。 景遂叹气。 自己怎么想不到这一茬呢。 他们一行人在池州又是游玩又是祈福的,义安县当然得到消息了。 如果户部工期顺利,不用下船,他们也会把样钱呈到船上。 如果不顺利,下船也没什么用。 景遂想,玉山都不曾进过皇宫,刚开始连他们的封号都不熟悉,为什么能猜到父皇的意图? 他竟然有些挫败。 “孙晟孙大人说话不中听,但是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和景达,也不过才智平平,何苦觊觎高位。” 景遂自言自语。 玉山说的好,要是有李世民的才华,杀了兄弟夺天下,也不算作孽。 可问题是,才华这东西,并不总和野心一块进到人的肚子里。 经常是野心先来了,才华还他娘的在外头流浪呢! 景遂想当太子的心忽然灰了大半。 没意思呀没意思。 户部郎中呈上来的样钱,铸造得非常出色。 边缘整齐,纹样工整,字体大方,还有一丝文秀之气。 户部还是比较上心的。 景遂点头。 “非常好。你们有心了,本王一定在父皇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 县令和户部郎中都高兴坏了。 “下官谢过王爷!!” 景遂挥挥手,他们就心满意足离开。 景达看着钱币说: “玉山姐姐怎么能够想到铸造钱币的事情,我可没想到。” 景达开朗,有话藏不住。 景遂心里苦笑。 我也没想到啊! 他实在忍不住,跳下自己的船,跑上玉山的船。 “玉山姐姐,你为什么能猜到,父皇让我们停留义安,是为了铸造钱币的事情。” 玉山翻翻白眼。 “还用使劲猜吗?这里又没有什么美景,也没听说有什么美食,非得停一下子,不就是因为铜山吗?吴国的钱,也是在这里铸造的呀,你们忘了?” 景遂无语。 竟是这个原因。 “公主,义安未必没有美食,也许尚待发掘,让小贝下船搜寻一下,急急如风,快去快回,如何?” 玉山斜着眼睛看她一下: “去去去去。” 小贝欢脱而去。 景遂哭笑不得。 第85章 快要气死 小贝风风火火,果真很快回来了。 “可有收获?” “有糖!” 小贝拿出一种酥糖,用糯米芝麻加上粗糖烤制。 “嗯,别说,还挺香的,你这随便一买也能买到如此美味。” 小贝十分得意。 “这是一个叫什么镇,哦,叫顺安镇上的老爷爷拿到城里售卖,非常受欢迎。城里各家,都爱他的酥糖,奴婢好不容易抢到一份。” 玉山公主点头。 “这么好吃的酥糖,殊为难得。都以为钱是好东西,结果一朝天子一朝钱。到最后,钱换了一茬又一茬,没准这糖反而千年后还是这个糖呢。” 玉山评价。 景遂吃着糖,听玉山说这话,差点一口噎死。 “你是护国公主,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什么好听?江山永固,国祚永存?我要是说什么就能实现什么,那可就糟了。” 景遂愣了,那怎么还糟了? “其他国家非得联合起来,怎么也得把我抢走。之所以没人抢,那就是大家都明白,我说的话不比放屁有用。” 景遂仰天长叹: “玉山姐姐,你是公主啊。” “那就改成,我说的话不比出虚恭管用。” 景遂无可奈何。 “去,带上酥糖,给景达尝一尝,赶紧回你的船上。跟县令说一下,我们着急,多补给一些日用品,马上开船。” “公主呀,听别人说,这里也未尝没有美景,只不过铜山名气太大,不如我们……” 小贝正说着,被玉山怼嘴里一块酥糖。 “你什么也没听别人说过,吃糖。” 船行提速,如在江上穿梭。 不长时间就到了建平军。 “公主呀,我们在建平军都不多待两天吗?这里以前可是叫做当涂县!” 徐知诰刚当上皇帝时候,把当涂县改成建平军。 军和县差不多,不过是驻军屯田的地方。 同时把当涂的一部分划出去,归在了芜湖县。 建平军也好,芜湖也好,都是鱼米之乡。 玉山公主回头: “你这么喜欢李白?” “啊?李白?” “否则你为什么对当涂情有独钟?” “灵音师太说过,当涂的蟹子也特别有名。” “蟹子?” “对啊,蟹子。” 小贝目光炯炯。 玉山想了想: “李白《月下独酌》写的,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你说得对,可不是蟹子嘛。问题是,会不会有点儿过季节了?” 蟹子这东西,吃的是个鲜劲儿,一茬的事儿,几天就过季了。 “好好找找,说不定能吃到呢。” 玉山摇头。 “都说了,放出风我想吃什么,劳民伤财。” 贵池的杏花村,县令腾半天找到的,也不能说不好喝,可是实在不如忘忧君。 反而劳动了很多人去找。 所以,出了贵池,玉山也懒得在一个地方多停。 小贝目光炯炯: “奴婢去找啊!” 玉山他们的御船行得快,这几天铆足劲走,周彦他们的船有些跟着吃力。 徐知兰和李净凡的船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跟着。 徐知兰给玉山好不容易递送上一封信。 摆足了长辈的架势,教训玉山一通,接着就是让玉山懂事一些,把柳厨娘交给她。 玉山公主回信: “父母未曾生我时,我是谁? 把徐知兰问懵了。 “什么,这写的是什么?父母未生我时我是谁?她这是问什么?” 徐知兰拿着信对儿子说。 李净凡所谓的礼佛就是没事穿得仙气飘飘去寺院跪拜跪拜,引得庙里面大姑娘小媳妇一阵赞赏。 他哪里懂得玉山写的,其实是佛门公案。 “还能是什么?自然都是狗屁不通大逆不道之语。” 李净凡总算得到表现机会了。 他就驴上坡把玉山一顿臭骂。 徐知兰冷着眼睛看儿子在那里滔滔不绝。 她看看手里的纸,总觉玉山不会随便写这么一句话。 可是她又不明白。 心里头又憋成了一团火。 “这个玉山,我一定要去圣上那里说一说,再不管教,堂堂大唐公主,如此目无尊长,不是丢朝廷的脸吗?” 徐知兰委屈死了,恨不得李昪即刻给她做主。 “母亲,孩儿就说不能娶她,您看……” 徐知兰又一次打断儿子话。 “净凡,你爷爷的事情,母亲白说了。” 李净凡攥紧拳头。 “我还非得娶这么个女人吗?” 徐知兰嘴脸因为悲伤耷拉下来。 她以为,把李德诚的病情告知儿子,能让他有几分承担家庭重任的责任感。 结果,屁放了还能熏到几个人,她的话说出去,李净凡只是担心,以后没人宠着他了。 “那周宗的儿子比你大多少,多稳重!那宋齐丘的侄子,又多狡黠。你呢,你到底会什么?便是王久安,对了,她李竹儿的儿子王久安,天天陪着公主在一起!!” 徐知兰也会派人盯着御船。 小贝买回酥糖,众人分食,王久安恰好那时站在船头了望四周。 玉山公主亲自拿了几块给他。 这一幕被盯着的人如实告诉徐知兰。 “李竹儿的儿子,自小哪有你伶俐?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却是玉山公主的心尖人。你风度翩翩,是西都公子中的翘楚,人家对你的母亲都不假辞色。净凡,你该长大了!!” 就算不娶公主,也不能让皇家人讨厌。 徐知兰没办法,一改措辞,忽然十分和蔼可亲,又给玉山递了一封信。 在到达建平军的时候,信交到玉山手里面。 这回全是好话。 什么玉山公主一路为国祈福,实在辛苦,乃是公主的典范,皇族的福星,她作为长辈,真是为皇家有这样的公主感到感到骄傲自豪。 玉山回信: 【瓶中鹅】。 “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徐知兰几乎想把信扔在地上用脚踩烂了。 玉山公主是瞧不起她吗? 对啊,一定是瞧不起,一定是。 她算什么公主,玉山现在才是正经公主。 她的广德长公主,不过是李昪肯给他们徐家剩下的人脸面而已。 李昪还当自己是妹妹吗? 徐知兰一脸怨愤。 “她是仗着什么这么对我啊!!” 徐知兰呜呜呜呜地掩面痛哭。 “这个玉山公主,她欺人太甚!!我,我,我去,骂她几句!” 李净凡看着母亲难过,他心里也不舒服。 可是他虚弱无力。 “我儿,你长大一点,就长大一点……母亲不求别的,你能做到王久安的一半中的一半,母亲便心满意足。” 李净凡听明白母亲的意思了。 让她这个做娘的总豁出去一张老脸,跟玉山公主周旋,人家根本没买账。 也该他这个儿子自己去解决问题了。 总让母亲解决一切,太不像个男人了! “我儿呀,你得顶门立户了。” 徐知兰有气无力。 李净凡没有办法。 他决定找个时机,给玉山公主认真道歉,态度一定诚恳。 诚恳到母亲满意为止。 第86章 给你惊喜 李净凡穿戴得整齐一新,特别华贵优美。 他往玉山的船上走去。 每一步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视死如归一般。 结果是柳厨娘站在船头来见他。 “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想见不让见的人忽然出现,李净凡跟见了鬼似的。 “李净凡!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不要再来烦玉山公主了!!!” 李净凡立在那里,呆若木鸡。 这叫怎么一回事? 什么情况? 出了什么事情? 我是谁? 我来干什么? 我是李净凡,我来给玉山公主道歉,并且想跟公主服软,让她准许我柳厨娘一面。 刚才我一下子就跳过了好几步,直接达成了目的。 我见到柳厨娘了。 她说孩子不是我的! 我达成目的了。 可是,我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李净凡站在那里,胸腔里面是丰富的内心舞台。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完全不知怎么办才好。 柳厨娘看到他杵在那里,回头喊话别人。 杜平光一跃过来了。 “你回去,公主不想见你,烦!” 李净凡不走。 杜平光一跃走了,把王久安叫了过来。 “李公子,这件事公主帮你遮掩了,昨天也给宋公子周公子写了信,告知他们,回西都谁也不许提起这件事。你不要再烦扰公主,也不要再打搅柳厨娘。” 李净凡不走。 王久安没办法。 李净凡站在那里,比房顶上的五脊六兽还坚定不移。 这是要干什么啊? 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景遂和景达。 景达从船上下来,飞起一脚就把李净凡踹倒了。 “景达,不可造次,广德长公主徐知兰也是我们的姑姑。” 景遂劝阻。 “我知道,李公子是我的表哥,我这是跟表哥亲热亲热。” 李净凡躺在地上,心想,这么亲热可不太好,幸亏你功夫一般,要不我就死了。 不过现在他懒得动弹。 甚至觉得死了也行。 “李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生无可恋,只觉人世无常。” “要不,我们兄弟二人让地方官员给你找个庙,让你进去清净两天?” 李净凡刚想回答可以,徐知兰匆匆忙忙赶来。 “净凡!你,你这是怎么了?” 景达没好气地说: “玉山姐姐已经帮你们家遮掩,刚才柳厨娘说了,孩子不是你们李家的。也给周公子和宋公子写了信,说是让他们不许再提起此事。玉山姐姐心善,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你们怎么还纠缠不休了呢?” 徐知兰听了,脸上的表情五光十色的。 母子两个定在那里不动弹。 景达生气,还想说些什么。 景遂给拦了下来。 “长公主,知兰姑姑,如今这局面,很是难得,李家的面子保住了,皆大欢喜,还有什么不好?” 徐知兰忽然想哭。 “柳厨娘难道说放下就能放下,这种贱人可是言而有信的。” “广德长公主!” 一声绵远有力的声音传来,震得人心头麻麻的。 大家抬头看,是玉山在船上,手里拉着柳厨娘。 她长身玉立,对着徐知兰俯视。 “广德长公主,知兰姑姑,您放心,柳厨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以后养了。柳厨娘说了,这孩子跟李净凡公子毫无关系,是她一时被迷惑心智,与一个登徒子所生。我也不嫌弃,母子我都养了就是。知兰姑姑,您大可放心,之前的都是误会,以后相安无事了。” 说完,扶着柳厨娘就走了。 景遂和景达心里想,怎么感觉有点儿怪呢? 又说不出来。 徐知兰现在明白为什么儿子一脸呆滞了。 她的心头至宝,被一个厨娘给甩了。 厨娘跟她认为一定可以拿下的儿媳妇跑了。 这叫什么事啊!! 徐知兰心想,这确实是帮我们遮掩了。 看似全了我们李家的脸面。 实际上,这不是把我们李家的脸面坐在屁股底下,用屁熏着玩吗? 还哪里有脸面? 我那去清风明月般的儿子呀,以后还要不要出去做人? 就算周彦和宋摩诘确实不往外说这件事,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传出去,他李家想要儿子做公主的驸马,结果搞大了厨娘的肚子,最后,还是公主帮他儿子养儿子和女人。 问题是厨娘跟了公主,不要她儿子了…… 徐知兰捂着胸口。 李净凡终于清醒,扶着老妈到自家船上。 正在此时,小贝风风火火又回来了。 “公主,公主,我此次没有买到蟹子,但是,我买到了肥裙边老鳖,还打听到一家店,能做野鸡条,青鸭羹,香甜藕,还有,酒醉蟹!” 大家远远听到她的声音,饿了。 周彦同宋摩诘说: “你对公主痴心一片,不会是因为她非常会吃?” “我宋某何时对公主痴心一片?” 宋摩诘一脸不屑地反驳。 周彦自觉有些失言,不过也只是一笑了之。 反正谁痴心谁知道。 听着小贝欢快的声音,李净凡扶着母亲的手一怔。 自己在这里各种历经磨难,那头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真是不值得。 可是,如果仔细追问起来,玉山公主有什么错处吗? 人家自然是没有错处的。 行事堂堂正正,又不曾给任何人添麻烦。 柳厨娘的事情,两条人命,真的就那么解决掉,李家手上不是沾了无辜人的血。 难道真的好吗? 徐知兰心里面一片凉意。 原来是自己小看了玉山公主。 本来,徐知兰打的主意也挺险恶。 她想利用长辈的身份压迫玉山,让她把柳厨娘交出来。 然后把母子解决掉。 之后放出谣言,就说玉山之所以插手李净凡的事情,乃是因为吃醋,想要看李家长辈表态。 这时候徐知兰跟玉山发誓,只要李净凡娶了玉山,绝对一心一意,一辈子唯公主马首是瞻。 绝对没有任何外室。 徐知兰不信玉山不动心。 虽说驸马不能娶妾,实际上驸马纳外室是常有的事情。 李建勋也有。 王崇文也有。 李竹儿把王崇文的外室用皮鞭抽死了,这事儿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徐知诰还把李竹儿说了一顿。 后来王崇文还不是有了新外室。 徐知兰想,玉山不过是洗脚婢生的女儿,自幼不得宠。 然后又见识了徐知诰府里面有那么多女人。 不纳外室这个诱惑,一定能把玉山打动得心潮澎湃。 现在,自己的计划折戟沉沙。 像个笑话。 玉山的声音传来。 “今天晚上喝老鳖汤。” 徐知兰眼睛一翻,彻底晕在儿子怀里。 周彦哭笑不得。 上回自己在鄱阳湖给玉山送了肥裙甲鱼,玉山给放了。 说什么一把年纪,死在她肚子里于心不忍。 看来,今天的玉山,忽然又忍了。 第87章 熙载很狂 听说公主来了,建平军的军使赶紧过来迎接。 玉山照例把人打发了。 要是不把这些人打发了,估计吃一路没滋没味的宴席。 “贝斥候,你探听到的食肆在什么地方?” “贝斥候领路,公主跟着就是,不会走丢。” “你如此会吃的本事,放在这世道屈才了。” “公主,那奴婢的本事放在什么样的世道不屈才呢?” “要是有那么一个世道,你四处乱窜去找美食,找到了还吃给别人看,看的人喝彩,还给你打赏,你可不就功成名就。” 小贝挠了挠头。 公主真能胡说八道,什么样的世道,能允许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呢? 小贝找到的店其实不大,不过看着很雅致。 这回柳厨娘不用窝在船上了,她要四处学习,精进厨艺。 “想来我在公主身边,定能英雄有用武之地。” 小贝给她捏捏肩。 “用武,好好用武。” 宋摩诘心里十分不舒服。 虽说李净凡这回是真惨,但是,怎么到最后,留在公主身边的,是柳厨娘? 这算,什么结果?!!!!! 岂有,此理!!!!!! 为什么玉山在宋氏别墅只待了几个时辰? 是宋氏别墅不好吗? 如果让叔叔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宋摩诘想办法给叔叔快马加急传信。 他告诉叔叔了,玉山公主这里更有把握成功。 然而,这不是打脸吗? 自己还贿赂了池州刺史身边的司马,把人往宋氏别墅那里引。 又是白费一场。 本来公主只要住一两晚,造一造声势,就可以说,公主属意宋家。 待几个时辰就走了,算怎么回事? 宋摩诘琢磨不透玉山。 周彦看在眼里,笑话他痴心。 周彦已经自动自觉地什么也不做了。 跟住了就行。 既不去做无用功,也不显得落荒而逃。 公主吃过的东西,他也尝尝。 这一路,蛮享受的。 他不焦急,不心烦。 热闹看了一路,有意思,比传奇故事还有意思。 然后李家还欠他人情。 宋家也欠他人情。 公主也没那么烦他。 两个王爷也不讨厌他。 多好的事情。 宋摩诘也发现这一点了。 “这周老狗养的周小狗,真是面面俱到,怎么都不肯吃亏!” 他恨恨地自言自语。 在西都,他叔叔宋齐丘也不舒服。 他跟冯氏兄弟搞好关系,也有点脚踏两条船的意思。 冯延巳跟李璟关系好。 他宋齐丘虽然推举景迁,但是一旦有变化,通过冯延巳,也可以重新跟李璟建立联系。 如今,景迁死了,宋齐丘想和李璟搞好关系。 可是最近,宋皇后宋福金特别抬举一个叫韩熙载的人。 让李璟多跟此人亲近。 此人恃才傲物,对宋齐丘很是看不上。 宋齐丘也受不了他,这个姓韩的,一天天的眼睛抬在脑门子上。 宋齐丘本来还想屈尊跟他交往交往,韩熙载竟然不给面子。 宋齐丘看不上北面跑过来的,认为自己跟冯氏兄弟都是江南世家出身。 韩熙载也是北面跑来的。 他的父亲也是因为参与反叛后唐李嗣源,被杀掉了。 韩熙载一路辗转跑到吴国。 跟孙晟和江文蔚的经历差不多。 但是,人家可是南阳韩氏出身,祖上乃韩信之后,族中名人层出不穷。 举一个大家知道最多的,韩愈。 韩愈称自己是昌黎韩氏。 但是昌黎韩氏就是南阳韩氏在东晋末年为了躲避战乱,才搬到昌黎去的。 所以,比什么名气啊世家呀,这些东西,人家韩熙载也不差。 宋齐丘拿这些压不了对方。 然后韩熙载那刁钻古怪的臭脾气。 宋齐丘目前正当权呢,大家都吹捧他文章华美,盖世无双。 拍马屁,拍文人的马屁,给他送金银,不如送展示他才华的舞台。 不少马屁精就请宋齐丘写碑文或者墓志铭之类的。 “宋大人的文采,那是如星光璀璨,月华当空,照耀千古,名传四方!您题写的碑文,字字精美,足以让勒碑之地名垂千古。” 宋齐丘爱听。 但是,碑文之类需要用八分书去写,这样才好看。 八分书是隶书的一种,非常古朴有气势。 宋齐丘不擅长。 不过韩熙载非常擅长八分书, 这样就比较尴尬,每逢此类事宋齐丘起草完文字,再去找韩熙载进行缮写。 韩熙载又不好拒绝,他才是个秘书郎,再加上有时候写碑文这种事,很可能是官方要求的。 古代碑文用途很广泛,建一个祠堂立碑,挖一口水井也立碑。 官府干点什么事情,都要立碑。 韩熙载作为秘书郎必须得配合工作。 韩熙载每次承担这种任务的时候,都用纸塞住自己的鼻孔。 “韩大人,您这是伤风了,感染风寒了?鼻子不舒服?” “这个……不是不是不是。” 韩熙载摆手。 “那您这是怎么了?” 韩熙载长叹一口气。 每次他用八分书誊写宋齐丘的文稿的时候,他都这么干。 大家都在背后猜。 “这是一种什么仪式吗?” 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直接问: “韩大人,你为什么一给宋大人誊写文稿的时候就这副做派呢?” 韩熙载回答:“文辞秽且臭。” 问话的人牙门牙差点笑飞了。 事情传开,再有人请宋齐丘写碑文之类的,忽然就觉得,非常尴尬。 宋齐丘特别想掐死韩熙载。 就这么个人,宋福金跟在太子面前十分抬举他。 宋齐丘觉得特别不妙啊。 自己这是得罪宋皇后了? 宋福金很讨厌宋齐丘,别看都姓宋,八竿子打不着。 宋齐丘最近在李昪耳朵边叨咕太多公主和离之事,李昪难免对锦琅多施加两分压力。 锦琅病了。 病得很重。 她习惯于压力大的时候生病。 这样她父皇就会妥协。 可是这次病得有些出乎意料地重。 宋福金心如刀绞。 “他宋齐丘想让侄子攀个高枝,也不能这么折腾我的女儿!” 宋福金自然要想办法折腾他! 谁也别想好过! 宋齐丘也考虑,永兴公主生病,可能跟自己的撺掇有关系。 “和离不也是为了她女儿好,真是小心眼的女人,丫鬟出身,上不得台面!” 宋齐丘心里怒骂。 不过他也没办法。 这也不算干政。 人家皇后觉得韩熙载有才,让齐王多和有才之人交往,没有毛病。 李昪也觉得宋齐丘太过于干涉锦琅的事情。 他又心疼锦琅了。 “朕觉得,韩熙载虽然恃才傲物,不过,确实是可塑之才呀。” 李昪跟宋齐丘感叹。 宋齐丘脸色不好看。 万一哪一天齐王李璟当了太子,韩熙载成了太子的左右手,自己以后的仕途还能舒服吗? “这个宋皇后,真是有吕雉、武媚之风,不可不防。” 第88章 假死诗人 小贝找到的店是一家食肆,只卖吃的不卖酒,食肆的老板名字很有趣,叫吴四仁。 店里面熙熙攘攘,很多是别处慕名而来的客人。 “老板的名字别致,请问你没有哪四仁?” 有一个新来的食客性格诙谐,跟老板打趣。 玉山他们正好也在。 “这个嘛,人家都说君子温润,我脾气不好。人家都说君子端方,我这人邪性。人家都说君子不讨论别人是非,我就喜欢背后说别人坏话。人家都说君子大度,我就小心眼。” 食客们听了,哈哈大笑。 “这个老板好有意思。” 徐崇勋评价。 杜平光听不懂,只是低头吃东西。 这回,玉山把自己船上的人差不多都带了下来。 就连吴廷绍也加入了。 只有王久安不在。 景遂和景达非得要跟着,玉山不肯带他们。 “我们是王爷,想去哪里去哪里,你不带着,我们自己去不可以吗?。” 景达气呼呼。 “王久安,你要保护好王爷们的安全,出了问题,拿你是问。” 王久安带着侍卫把景遂和景达拦了下来。 “二位王爷,公主武功高强,想去哪里,都可以自保。她身边的人都身手不凡。二位王爷可不一样,卑职身为右神武军参将,要保护王爷的安危。” 景达气得直跳脚。 景遂稳住景达。 他知道,离西都越来越近,现在还有徐知兰跟着,玉山不方便再带着他们胡闹。 不过,玉山自己随处乱走,是她自己的事情,父皇问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玉山其实很为他们考虑。 “不陪着玉山姐姐,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表哥?” 景达促狭地问王久安。 “微臣得公主命令,定要保护好王爷们的安全。” 王久安回答得一板一眼。 景达也无奈,逗了半天,王久安也不上钩。 如果玉山的驸马是王久安这样的,景遂和景达心里面还舒服一些。 虽然有点儿闷。 玉山他们在食肆大嚼。 他家的酒醉蟹是腌制的,刚下来的新鲜蟹,选最肥最肥的那种,用酒腌上,加入各种密料,密封,放置阴凉处,总要放几天天才最好吃。 所以,虽然现在过了八月十五,蟹子已经被吃得差不多,集市上看不到多少,但是可以在他家吃到酒醉蟹。 而且味道特别醇厚。 可惜,这家店不卖酒,也不许喝酒。 “老板,如此好菜,为什么不让喝酒呢,太可惜了。再说,你家要是兼卖酒水,那你就发财了,经营的是大酒楼,不是小食肆了。” 吴四仁说: “人啊,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呢?阿堵物这东西,太多是累赘,没有还难倒英雄汉。最好就是,刚刚够花,死的时候不欠钱,也不留遗产叫别人惦记。坟里面就一口棺材,摸金的也不要来摸老朽。如此,且好安眠。” 吴四仁插科打诨。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小贝擦擦嘴问: “老板啊,我们是从外地过来的,不懂你店里规矩。想问一下,能买酒带到店里喝吗?” “哎呀呀,这位小姑娘,带到店里喝也是不行的。” 小贝撅着小嘴巴。 “为什么呀,可这酒醉蟹,不就是用酒做的嘛。” “正因为酒醉蟹是用酒做得,所以,你一喝酒,就会把这道菜里面微妙的味道冲淡了,它就是普通蟹子了。” 有的食客问: “不吃酒醉蟹,能不能喝酒?” 吴四仁呵呵地笑着: “不喝酒,喝得叫梦中酒。正因为大伙儿吃着我的菜,想得都是有酒就更妙了,所以在脑子里面,那酒变得越来越香。虽然你们没喝酒,嘴里的酒味却是最浓的。这就叫梦中酒。” 听了这话,大家又一阵哄堂大笑。 店角落里面,周彦笑得前仰后合。 宋摩诘却只顾着看玉山。 周彦很正式地请教了小贝,问了食肆的位置。 他和宋摩诘一起过来品尝。 玉山也没拦着。 宋摩诘心里头失落。 玉山只无视他。 他现在连接近的理由都没有。 吴四仁见玉山这一桌人看起来不俗,过来拱手作揖打招呼。 “各位一脸贵人相,小店的菜吃着可满意?” “枿坐云游出世尘,兼无瓶钵可随身。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玉山忽然开口吟诵。 吴四仁一脸惊奇。 他离开后,小贝问: “小姐,你为什么忽然背诗啊?是为了展示才华吗?” 玉山翻白眼。 “我哪有才华,啃你的螃蟹腿子。” 不过,一会儿吴四仁又走了过来。 “这位贵客,可否随我到后院去见一下我的恩师。” “你的恩师?” 玉山很奇怪。 “您去了就知道了。” 杜平光抬起头。 吴四仁看了一眼杜平光。 “这位小哥,可否也一起……” 杜平光喝着青鸭羹,摇了摇头。 “我可不想随便见谁。” 玉山公主跟着店家到了后院。 院子里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老朽今日得见公主,真是三生有幸。公主身边的那位小侠士,没想到有如此机缘,跟了公主。” 玉山有些意外。 “你还见过我身边那个杜平光?你可知他的身世?” 老者只是笑了笑。 “是大唐宰相杜让能的孙子。” 杜让能是唐昭宗的宰相。 玉山公主真的感觉十分惊奇了。 “老人家,您又是谁呢?” “老朽杜荀鹤,死了很多年了。” 玉山公主难得睁大了眼睛。 “您没死啊?” 杜荀鹤传说是杜牧流落在外的儿子,也是晚唐有名的诗人。 他也是杨行密手下田覠的谋士,鼓动田覠反叛杨行密,联合朱温。 然后劝说杨行密的小舅子朱延寿也参与叛乱。 “您不是死在朱温那里了吗?” 杜荀鹤“死”的时候,离玉山出生还有十几年呢。 杨行密还没去世。 所以,一个据说死了三十来年的人出现在面前。 “老朽没有死,不过世间再无诗人杜荀鹤,只有一个苟活的杜老头。我也不是什么杜牧流落在外的儿子。” 玉山觉得稀奇。 杜荀鹤笑了笑: “只是没想到有人能想起老朽的诗。” 玉山公主回答: “这家店的名字别致。” 食肆名叫火自凉。 “安禅不必须山水,灭得心中火自凉。这不也是您写的诗嘛。而老板又叫吴四仁,就是无事人,便是人间无事人的无事人。” 玉山对杜荀鹤解释。 怀玉山上的志平禅师挺喜欢杜荀鹤的。 他特别爱【安禅不必须山水,灭得心中火自凉】,这一句。 灵音师太笑话志平禅师每天窝在禅房不爱出门。 “就像一只蜗牛,真是参禅参得虔诚,一动不动!” 志平禅师每次都慢悠悠回答: “安禅不必须山水,灭得心中火自凉。” 灵音师太只能翻白眼。 第89章 大有来头 玉山和杜荀鹤聊天,忽然察觉有人偷听。 她捡起地上一个石子,直接打了过去。 “啊……” 惨叫声响起,竟然是宋摩诘。 “你在这干什么呢?” 宋摩诘就是好奇。 感觉玉山身上充满秘密,他就是想探究。 “你跑这里偷听什么?宋齐丘就是这么教你礼仪的?” 玉山不客气。 宋摩诘特别委屈。 “我只不过想知道,公主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与卿何干?” 宋摩诘正要说什么,被玉山公主扯着后脖颈子扔回前面去了。 杜荀鹤笑呵呵看着这一切。 “老先生以前颇为愤世嫉俗,写了不少激愤之语。如今却心境平和。” 玉山评价。 杜荀鹤感叹: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只能看着满眼的破败离乱,百姓苦不堪言,却不知如何救民于倒悬,还做了不少错事。” 杜荀鹤的诗不同于别的诗人,他有很多直白描绘世道艰难,家园破碎,百姓饱受摧残的诗作。 比如,山中寡妇: 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苎衣衫鬓发焦。 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住在山里面的寡妇,挖出来的野菜,都不舍得把根切下去,砍下来的柴火,叶子也不舍得摘下来,一起放在灶坑里面烧了。 都惨成这个样子了,却还要缴纳赋税。 “我也只能把这些都写在诗里面,我的诗也没人读,没有人喜欢。” 是啊,大家都喜欢盛唐诗。 喜欢天生我才必有用。 喜欢会当凌绝顶。 喜欢清泉石上流。 喜欢海内存知己。 喜欢更上一层楼。 这种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的场景,谁喜欢呢? 杜荀鹤悲伤地说: “没人喜欢也好,后世的人,记住诗人们笔下美丽的盛唐,我的这些诗,最后湮没于尘埃。” 玉山公主摇头。 “那怎么能行,如果不记住你写的这些,怎么会有人励精图治创造新的王朝,忘了这些,恐怕大唐亡国的教训还会重演。” “沧海桑田,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我假死脱身之后,已经很多年不写诗了。我当年千辛万苦回到吴国,想不到杨行密的江山,也把持在别人手里。我是在九华山出生的,就去九华山寻求解脱,结果,不但没能如愿皈依佛门,还让一个小和尚还还俗了,他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吴四仁。” 玉山公主微微一笑: “现在江山又在我父皇手里面了,杜先生可觉得越发恍如隔世?” “当今圣上的治理之才,杜某认为也算一代明君。” 李昪不折腾老百姓,保境安民,轻徭薄赋,这几年南唐国民过了几天安静日子。 “老朽真是希望唐国能永远安泰,如果有一天唐国有雄主出世,能够一统天下。那么大唐的荣光就能继续了!” 杜荀鹤的眼睛里面一片期望。 玉山不知怎么回应老诗人。 大家都以为杜荀鹤死在朱温的梁国,谁知道他还坚强地活在家乡,现在期盼李家能够重新复活大唐的璀璨。 玉山想,我父皇有这个本事吗? 她不愿意多说,怕引得老诗人伤心。 杜荀鹤期望天下回到贞观之治。 “老先生,我父皇说自己是唐宪宗的后代,说实在的,连我都不信。” 杜荀鹤哑然失笑。 “无所谓,只要能让天下安定,英雄何必问出身。” “那么,也未必是我们李家。” 杜荀鹤一声长叹。 “天下不能再乱。” “这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事情,像我这种百无一用的公主,只懂得欣赏美食。” 玉山耸耸肩。 杜荀鹤也只能无奈微笑。 这家食肆的老板,在九华山当和尚,经文念得一般,却在伙房学会了一手做素斋的本事。 还俗之后,举一反三,肉菜做得清新爽口,一点儿也不油腻。 杜荀鹤漂泊一生,假死之后反而跟着吴四仁过了几天好日子。 “要是没有你父皇,老朽还真不晓得安稳日子这么舒适,每日吃饱就睡,睡醒就吃,毫无诗意。” 玉山纳闷: “您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如今已经传开,护国公主回西都路上,一路代替圣上巡视大唐风土人情,江山信美,国土富饶,公主还一路为国祈福。建平军地方小,您的气质太出众,老朽也是斗胆一猜。” 玉山笑了笑。 都是个胡说八道。 不过,老百姓这么传,只会把父皇高兴坏。 政通人和,百姓安定。 父皇也一定认为,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不错。 玉山承认自己的老爹做得不坏。 可是,离统一天下远着呢。 不过对于杜荀鹤来说,李昪给了自己很大的希望。 他当初一时鬼迷心窍,认为田覠投奔朱温是一条正路。 结果发现朱温只有当反贼的本事,没有救民众于倒悬的理想。 “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所以假死离开。帮助我的是杜让能的儿子,杜晓。他当时被迫投靠朱温,自觉朱氏不可能长久,把他的弟弟托付给我。这个弟弟略有些天真痴顽,却又聪慧过人。因为有些异样,所以世人不知杜家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玉山思索了一下,这个人恐怕就是杜平光的亲爹了。 杜荀鹤说:“当时杨行密和朱温剑拔弩张,我也不敢直接往吴地逃跑,杜晓安排我带着他的弟弟入蜀,远避祸乱。我改了名字,不再是杜荀鹤,别人只知道我是杜叟。蜀地很富饶,唐亡的那几年跑到蜀国避祸的人有很多,比如道士杜光庭。我还和他一起学习了一些养生之术。”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蜀地易守难攻,又特别富裕,所以往蜀地跑也实属正常。 杜晓的弟弟虽然有些异于常人,但是姿容俊美,所以有女人爱慕,蜀地女子多情,给他生下了孩子。 “只不过,他一直不太习惯蜀国的水土,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生母不明。老朽那时想要回淮南,所以把他的孩子交给了杜光庭收养。杜光庭很喜欢他,取名杜平光。” 玉山才知道,杜平光其实不是随了师父的姓,人家本来就姓杜。 玉山公主忽然发问: “他的生母,到底是谁啊?” “这个……” “不会是个公主?” 杜荀鹤只得呵呵一笑。 玉山懒得追问。 杜平光的出身原来大有说法。 祖父是杜让能,本身是个贤相,为了朝廷枉死。 杜让能可是李世民宰相杜如晦的七世孙。 “他那么个脑子,却是这样的出身,真是太有意思了。” 本来,玉山公主把杜平光捡到身边,是一时兴起答应谭紫霄的,没想到捡了这么有意思的人。 第90章 祭拜诗仙 杜荀鹤希望李昪江山稳固,子孙后代能出雄主。 玉山觉得,他可比自己对南唐的统治有更多期望。 可是,期待多才失望多。 玉山心想,如果继承人是李璟,也许杜荀鹤的愿望要落空。 守住江山就不错了。 景遂和景达他们的才能也就是那样,平平而已。 反正玉山在这些兄弟里面,没看到雄主的影子。 她也不好告诉这个九十多岁饱经沧桑的老诗人。 他经历了晚唐的波波折折,假死到了蜀国避难,王建的统治也千疮百孔。 现在过了一段时间安宁日子,李昪给了他一些希望。 如果玉山告诉他,李昪的儿子没啥太有才干的,老诗人多难过。 玉山想,反正他活不了几天,父皇的能力还不错。 杜荀鹤在父皇死之前去世,就不会失望落寞了。 “我也希望老先生的愿望早日实现。” “看到公主的气度风采,老朽觉得,这一天不会离得太远。” 杜荀鹤很欣慰。 玉山做为公主如此出色,那李昪的皇子们定然也不会太差! 从此天下安宁,应该不会再有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公主呀,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玉山跟老诗人聊完了,回到了桌子上。 小贝很疑惑,为什么公主去了那么久。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玉山在心里自言自语,拿起一只螃蟹细细地啃着。 宋摩诘哀怨地看着玉山。 为什么玉山能跟一个陌生老头言笑晏晏地聊天,就是不愿意跟自己说话。 “杜平光,你去跟着老板到后院见一个人。” 杜平光不解:“为什么?” “叫你去便去!” 杜平光听话地去了。 片刻后回来。 回来后坐下来继续吃。 “他问你什么了?” “只是看看我,说两个字,很好。” 玉山笑了笑。 她给杜平光挖了一勺子蟹黄。 宋摩诘咬牙切齿。 玉山抬起眼睛看看他。 宋摩诘赶紧变换表情,看起来含情脉脉。 玉山跟小贝耳语几句。 小贝跳到周彦和宋摩诘的桌子边上。 周彦不动声色地坐得远一些。 小贝对宋摩诘说: “公主让我告诉你,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下酒。” 宋摩诘又恐惧又委屈,还有点儿浑身酥麻。 他想,若是有一天玉山拿鞭子使劲抽打他,他也会甘之如饴。 小贝说完就走了。 玉山到底对景遂和景达有一些姐弟之情。 还是给他们带了不少吃食。 景遂和景达无聊,跑到军使衙门巡视一圈。 把个衙门上下,折腾得够呛。 玉山带着螃蟹回来,他们才觉得气顺。 “你们,今天在胡闹什么?” “做为王爷,视察国土,询问政务,也是我们的职责。” 玉山忽然问: “两位弟弟觉得唐国江山如何,西都如何?” 景遂和景达不知道为什么玉山要这么问。 “大唐江山广阔,物产富饶,国泰民安,当然很好。” 景达率先回答。 景遂心里却惦记那盏燃灯。 他一直心里头就难受。 只不过不愿意多想。 景遂回答:“玉山姐姐是不是认为我和景达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玉山没回应他。 她沿着江水一路看下去。 南唐的国土虽广阔,但是如果江北土地丢失,就很难守住。 西都金陵说是虎踞龙盘,可是在军事上有致命缺点。 虽说金陵“前据大江,南临重岭,凭高据深,形势独胜”。 然而如果北方的部队不停地骚扰,其实所谓的长江防线一定会疲于奔命不堪一击。 历史上,大家都觉得占据金陵就是占据天下。 但是,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王朝是依靠盘踞金陵取得天下的。 刘禹锡的金陵怀古写着—— 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 可能也是由于知道金陵并不是那么好防守的,李昪因此围绕金陵多做军镇和屯兵之地。 玉山叹息。 “南唐不能太文弱,否则就步了六朝的后尘。” 景达自信地说: “我以后多学习军事布阵,大唐的江山,我能够守护得固若金汤。” 玉山看了看他只是笑了笑。 然后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找了个时间,玉山决定去祭拜一下李白,然后就启程,回西都。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这是李白临终之前写的诗。 别人看李白一生波澜壮阔。 他自己在临终的时候感受到的不过是壮志未酬和寂寞。 玉山觉得,这样一个诗人值得祭拜。 南唐人不是很喜欢李白的诗作。 他们喜欢更柔美的。 如今金陵开始流行填词。 都是冯延巳那个调调的。 李白这样的人物和作品,没多少人向往。 玉山要来拜谒李白墓,这回景遂和景达非得凑这个热闹。 军使派人准备了祭品。 一般来说,都是文人墨客愿意做这件事。 皇家人附庸风雅的不多。 周彦不想再打搅玉山公主,因为他觉得宋摩诘最近有些难以自持。 眼看到西都了,可是玉山公主越发冷淡。 宋摩诘急得不行。 宋齐丘知道得罪了宋福金,这个女人以后说不定用什么方式整治自己,所以更想促成和皇家结亲这件事。 周彦不去李白墓,宋摩诘不高兴了。 周彦不去,自己去了,显得非常不知道分寸。 “周公子,你不想去李白墓祭拜一下吗?” “不才不喜欢李白,就不去凑热闹了” 周彦笑容和煦。 宋摩诘心里憋闷,又不好发作。 他想了又想,还是舍下脸皮,也去了。 “想不到玉山这么喜欢李白。” 宋摩诘搭话。 景达不满:“你应该叫公主殿下。” 真是烦人,玉山也是你能叫的? 宋家人脸皮真厚! 玉山不介意他叫什么,而是告诉宋摩诘: “我不喜欢李白,我喜欢王维。” 宋摩诘尴尬至极。 他想问,那为什么要来李白墓? 他又问不出。 灵音师太很向往李白仗剑走天涯的盛唐。 她喜欢李白的洒脱和豪放。 不过,她背的是八八六十四斤的铁棍。 现在是乱世,走天涯一路艰辛。 玉山是替师父去祭拜。 宋摩诘又委屈上了。 他总是搞不清楚玉山下一句要说什么。 “公主的行事,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玉山瞟了他一眼: “你琢磨我干什么,没事做些能经世济民的。” 宋摩诘伤心。 转而又想,实在不行,让叔叔去求了皇上,下旨赐婚。 “公主啊,那宋公子盯着你看,眼神怪瘆人的,奴婢把他打下马去如何?” “可。” 小贝拈起一块石头,趁人不注意,就打在宋摩诘马屁股上。 马一下子尥蹶子,宋摩诘心不在焉,缰绳握得不紧,被摔了下去。 第91章 看谁更硬 宋摩诘被摔了一下子,挺幸运,只是狼狈,并没有受什么伤。 “宋公子,你想要在玉山姐姐面前受伤,获取同情吗” 景达不客气地问。 宋摩诘又慌张,又疼痛。 “玉山……” 玉山公主说: “来人,把宋公子抬回去,让吴郎中瞧瞧。” “不不不不,小人还能骑马,小人没有事情!” 宋摩诘拼命说着。 然而没有人听。 刘内侍一摆手,几个人过去,利落地把宋摩诘抬到马上,然后把马往回牵。 御船上,柳厨娘正在做荷叶豆腐。 那天在食肆,她很喜欢这道菜,公主也赞不绝口。 这道菜看起来简单,柳厨娘想着,试做成功之后,公主就可以经常吃了。 做完之后,吴郎中和徐崇勋试吃,味道不错。 杜平光跟着去祭拜李白了。 他很崇拜李白。 “李太白可是剑侠,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我要去看他。” 提到李白,杜平光说话都利落了。 三个人试吃得正投入,忽然一阵嘈杂,说是宋摩诘从马上掉下来了,需要吴郎中看看。 “真是稀奇,他竟然从马上摔下来。真是遗憾,怎么没摔死。” 柳厨娘自言自语。 吴郎中看了看,没伤到骨头,就一点儿皮外伤。 伤口不深,也不会破相。 “没什么严重的,静养一下就好了。” 宋摩诘被抬回船上。 周彦命人去抓补药。 宋摩诘气得慌。 然而有一件事还挺让人高兴,一大早,天不亮,李家的船就走了。 可能是觉得丢人。 玉山在李白墓前面倒了很多酒。 小贝关于李白的知识,都是听灵音师太念叨的,她只知道李白四处游玩,喝酒,吃珍馐。 “诗这个事情,我是不懂,不过我觉得,诗人不诗人的,做人要是像李白这么痛快,那才是做人呢。” 玉山公主不想告诉她,李白的一生也不太痛快。 不过,她不想让小贝失望。 祭拜完了,又要杨帆出发。 这回路上不停了,直奔西都。 永兴公主的病情好了一些。 她坐在那里整日发呆。 “玉山公主快回来了,能给你讲讲佛经,到时候你心里就舒服一些了。” 玉山…… 啊,玉山姐姐要回来了,真好。 锦琅鼻子一酸。 她去见过杨琏了。 一定是。 她会不会救杨琏? 她能不能让杨琏离开池州? 就算做不到,也会讲佛经给杨琏听,让杨琏宽心。 永兴公主捂住脸。 徐知诰接受吴帝禅让的那一天晚上,锦琅发现杨琏和宫女睡在一起。 她尖叫昏倒。 醒来后,是杨琏古井无波的一张脸。 “太子哥哥……” “公主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父皇吗?” 锦琅的脑子有些糊涂。 她的父皇? “我的父皇?” 锦琅迷迷糊糊。 “我不是太子了,你已经成为公主。” 杨琏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听起来很清晰,但是离她好遥远。 锦琅伸手想要去触碰他。 触碰不到。 昨晚她看到什么了? 看到,男人,女人,肉体,交织的肉体…… 锦琅流泪了。 “太子哥哥,我们,我们生个孩子。” “我不是太子了。” 锦琅艰难地思考。 是了,确实,自己的父亲现在成为皇帝了。 可是,杨琏还是夫君呀。 “夫君,夫君,我们生个孩子!” “锦琅,我们和离。” 锦琅的耳朵边都是轰隆隆的雷声。 “我,我,我也可以同你做那件事。” 锦琅说着。 虽然,羞耻。可是,她要和杨琏在一起。 “锦琅,那件事,我可以和别人做,你也可以和别人做。你父亲是皇帝了,你就算有别的男人也无所谓。” 锦琅的世界在崩塌。 一块一块碎掉了。 “玉山姐姐回来后,让我和她住在一起好吗?” 锦琅哀求母后。 宋福金点头。 她也心碎。 自己的女儿,能不疼嘛,更何况,她对锦琅心中有愧。 当初就知道这桩婚事,是个华丽的火坑而已。 可是她没有对锦琅多说一个字。 她看着锦琅沉迷,看着锦琅碎裂。 只是看着。 宋福金不能破坏徐知诰的计划,这也关乎李璟的将来。 总之,如果有一天李璟能当皇帝,他还护不住自己的妹妹吗? “锦琅,有一天你哥哥能给你加封为长公主。” 锦琅凄惨的笑了笑。 长公主又如何? 长长长长长长……公主又如何? “母后,那样我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吗?” 宋福金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 李昪干脆不太敢见女儿。 “自古以来的皇帝都是这样的……隋文帝不也是夺了女婿的江山,锦琅太脆弱,或许有一个绝世美男子的话……” 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给女儿再找一个男人了。 玉山在船头眺望。 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到西都的城墙。 “公主,我们这回真的要回家了。” “嗯。” 家? 那是家吗? 也许是。 王夫人说过,男人一旦掌握了权势,他就很少有真正的家人了。 玉山心想,不是回家,是进入一个金笼子。 现在就看,是她的禅杖硬,还是笼子硬。 “下船时,我要握着禅杖下船。” 四十八斤的禅杖。 如果西都不欢迎她,那么她要用这条禅杖打出去。 “好嘞。” 小贝跑过去准备。 王久安走了过来。 “表妹,不要怕。” 玉山摇摇头。 她不怕,她只是对这座都城不信任。 玉山可以月夜爬山,不惧野兽。 “不过,金陵也许是比夜晚的山路还危险的地方。” 玉山自言自语。 柳厨娘也有些紧张。 不过看看玉山笔直的背影,她还是安心一些。 迎接使是江文蔚。 他文采好。 迎接的诏书也由他起草。 下船后,玉山跪下接旨。 诏书里面,慰问了旅途的辛苦,给玉山安排了宫室,赐了玉山公主府。 先在宫中欢聚一个月,再搬入公主府。 很周密的安排。 接旨处搭建了帐篷。 玉山要在里面换上华服,再登上回宫的轿辇。 护国公主按一品命妇仪制,戴九花树。 “公主啊,插了一脑袋,你累不累?” 小贝忍不住问。 这一路,玉山的发饰都很简单。 小贝的问话,惹得宫里的嬷嬷非常不满。 “小贝姑娘,作为公主侍女,不可乱说,入宫后你就是公主身边一等宫女,要谨言慎行!” 嬷嬷很威严。 小贝撇撇嘴巴。 玉山看了嬷嬷一眼。 “我,出去修行的时候还不是公主,兴许,没有我这几年在庙里面待着祈福,未必会有父皇的今天。小贝陪着我吃苦,对于大唐有功。就算我们都是不懂宫规的野人,看在对大唐有功的份上,还请各位多多包含了。” 说这几句的时候用了一点儿狮子吼的内功。 嬷嬷感觉心头突突地跳,头有些晕。 第92章 不按套路 玉山公主手持禅杖的样子,已经被迎接的宫人们看到过了。 不过她们不觉得那个禅杖真的会有多重。 装装样子罢了。 无非用一根禅杖,表示自己一直在寺庙修行而已。 刚进入帐篷装扮的时候,宫里来的嬷嬷就说: “公主把禅杖交给下人们。” 然后挥手,让一个小太监过来接住禅杖。 玉山一松手,太监没想到这么沉,差点没接住,玉山一伸手,把禅杖又拿在手里面。 嬷嬷一瞪眼。 “怎么连这个都接不住。” 玉山轻声说: “再叫一个人过来,别难为他。” 声音虽轻,却威严。 嬷嬷身子一颤。 她已经觉得玉山似乎不是想象中那般。 而今玉山又为了小贝出头说话,用狮吼功浅浅震她们一下。 嬷嬷更是胆战心惊。 嬷嬷姓韦,自云祖上是京兆韦氏。 皇朝过后,公卿们从云端掉落。 嬷嬷在进宫成了伺候人的人。 不过,宋福金很信任这位韦嬷嬷,她吩咐嬷嬷过来迎接玉山。 “玉山公主在寺庙多年,礼仪规矩上定然不如人意,嬷嬷多提点提点。入宫之后,我让她来陪永兴公主,锦琅也不至于寂寞。但是得先让她明白,宫里是规矩大的地方,让她知晓分寸。” 韦嬷嬷得了吩咐,自然尽心办事。 她想用自身气势,让玉山明白,皇宫威势赫赫,规矩森严,玉山应该谨慎自身。 她想,玉山在寺庙待了几年,乍一回来,看到这个架势,必定唯唯诺诺,步履小心。 现在,韦嬷嬷感觉自己看错了人,想错了事情。 她偷着去瞧瞧玉山的禅杖。 根本拿不动。 “这!我分明看公主拿着它轻松自如!怎么如此沉重!!” 嬷嬷吃惊不已。 宋皇后也想错了。 玉山公主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 玉山装扮完了: “小贝,把我的禅杖拿来!” 她一身礼服,金光灿烂,从头到脚,装饰繁复。 小贝得令。 韦嬷嬷硬着头皮用严肃的声音说: “公主拿着如此之物进宫,不成体统,还是把它留在宫外,更为妥当。” 玉山拿起面前的茶杯,当着嬷嬷的面捏碎了。 “请问,哪里不妥当?嬷嬷恐怕不知道呢,我这个人,本来就是个不妥当的。” 韦嬷嬷脸色苍白。 刘内侍在一旁看热闹。 自从在黄盱镇看到公主杀人,刘内侍就唯玉山马首是瞻。 在这么个主子面前,摆什么宫中老人的谱呢。 刘内侍想,宋皇后派个韦嬷嬷来,以为就能把玉山公主唬住。 可问题是,玉山公主不是跟你玩心眼的主。 她跟你讲佛法,你不听就超度你。 宋皇后失算了。 韦嬷嬷再也不多说话了。 玉山拿着禅杖坐进了入宫的马车。 景达跳过来对着马车里面的玉山说: “姐姐,要是有人为难你,跟我和三哥说,我们去同父皇讲。” 景遂过来把景达拖走了。 玉山微微一笑。 景遂想,玉山不用谁护着。 小贝也重新装扮了一下。 她把九节鞭贴身藏在腰上。 帮她更衣的小宫女想问什么,被一旁的女官阻止。 韦嬷嬷都吃瘪了,她们这些小宫人就不要管那么多闲事。 李昪是个比较节俭的君王。 皇宫并不十分奢华。 除了正殿,其他宫室都看着挺朴素的。 玉山手持禅杖进入大殿。 李昪坐在龙椅上望着她。 “儿臣护国玉山公主,奉旨从怀玉山定文寺回宫,祝陛下龙体康健,国祚绵长!” 玉山跪下,声音不卑不亢。 李昪看着即使下跪也身板直直的玉山,一阵恍惚。 自己对这个女儿不熟悉。 她离开家的时候都十四岁了。 也不算小姑娘。 可是李昪没关注过她。 又一别这么多年。 如今一看,竟然已经这样地亭亭玉立。 李昪心里有几分高兴。 还是有些公主的样子。 “玉山我儿,你为国祈福,真是辛苦了,快起来快起来,让朕好好看你一眼。朕十分想念你呀。” 按理,听了这话玉山应该泪流满面。 玉山站起身,哭不出来。 满朝文武就等着父女两个互诉衷肠,然后赶紧站出来劝解。 说一堆父慈女孝的恭维话,在一起恭祝大唐江山千秋万代。 然而,玉山就是站起来了。 没有泪水,腰杆挺直,面如止水。 李昪忽然在龙椅上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玉山不配合他表演,他准备的台词毫无用途。 这时候宋齐丘站出来救场。 “玉山公主修行佛法,真是浑身淡然娴静,颇具禅意,气定神闲。可见公主已经修得真法,此后在西都也可以为大唐继续祈福护佑,此乃我大唐幸事!” 他这么一说,所有大臣都站出来附和,大唐幸事,大唐幸事。 李昪就驴下坡。 “玉山修行虔诚,已经得到佛法真谛。护佑大唐江山永固,万民安泰” 玉山直接说: “儿臣入寺庙才几年,并没有获得佛法真谛。儿臣自然为了大唐可以天天祈福。至于能不能江山永固,还在文武众臣身上,想来不是儿臣一个人祈福能实现的。” 文武大臣们集体静默。 李昪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个女儿,还是那么不讨人喜欢。 “玉山公主我儿,你为国祈福多年,父皇记着你的付出。我儿终于回京,以后就在父皇身边,父女共享天伦,其乐融融。” 不管怎么样,李昪说了一堆漂亮话,试图把场面圆回来。 玉山朗声回答: “儿臣更愿意在寺庙继续为国祈福。” 文武大臣面面相觑。 宋齐丘又站出来圆场面: “玉山公主真是孝心可鉴,自愿为国奉献自身。我等臣子,比之公主,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说完还感动地擦擦眼角。 所有大臣都跟着感动。 李昪在龙椅上点头: “我儿孝心,感天动地。” 景遂和景达,用脚趾死死扣着地面。 气氛太古怪,他们想笑又不能,又有些为玉山担心。 太不给父皇面子了。 可是又挑不出来玉山有什么大毛病。 宫中摆了庆贺的宴席。 大臣们却有点食不知味。 李昪看起来心情并不好。 想想也是,玉山公主竟然是这么个人。 也不华贵也不娇俏。 也不能够解语也不惹人爱怜。 宋齐丘忽然觉得,有这么个儿媳妇可不怎么样。 李建勋哼了一声。 自家儿子吃了一个大亏。 老爷子李德诚的病一下子更严重了。 以为玉山公主是什么福星? 呵呵,灾星还差不多! 李建勋也知道,多半原因还在于儿子不争气,还有就是宋摩诘不地道。 但是他对公主还是心里面不满。 宴席上没胃口,也没吃什么。 李昪也没胃口。 他看了看玉山。 吃得真香。 一扫而空。 尤其对鸭肉特别感兴趣,吃得津津有味。 李昪胸口有些发闷。 第93章 繁文缛节 宋福金听了韦嬷嬷的叙述,半信半疑。 尤其是韦嬷嬷说,玉山开口说话,似乎能震慑人心。 “ 怎么,她说话比我这个皇后还威严有力吗?” 宋福金问。 韦嬷嬷解释不清楚,玉山开口说话,震得她心头突突突跳,人也晕乎乎的。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不过用眼睛溜了一圈别人。 发现大家也都表情各异。 “反正她一说话,让人无端身子发软,还害怕。” 韦嬷嬷老老实实地说。 宋福金心想,玉山又不是在寺庙学法术。 “知道了,你下去,你作为宫中老人,也年纪大了,实在辛苦。” 韦嬷嬷苦笑。 宋皇后话里话外是说她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小了。 韦嬷嬷也是吴宫里的旧人。 李昪节俭,也不想劳民伤财,所以多用吴宫旧人。 宋福金想,不管怎样,进了后宫,就是进了自己的地盘。 玉山就是个公主,又掀不起大浪。 而且,李昪把她招回来,不就是为了把她嫁出去嘛。 何必把这个不受重视的人放在心上。 玉山不爱浪费粮食,盘子吃的干净。 宋齐丘也在那里气闷。 宋摩诘说玉山公主行事磊落大方,人也率直可爱。 好嘛,原来是这么个率直法。 受得了受不了啊? 李璟反而多看了玉山几眼。 其实,从小他就觉得这个妹妹有意思。 景迁受宠,他却是长子。 外人面对两兄弟态度微妙。 只有玉山,都不假辞色。 对他们都淡淡地。 离开家的时候,脸上根本不伤悲。 如果不是父皇的旨意,玉山真的想回宫吗? 应该不是很想回来。 李璟想,这皇宫也不怎么有趣。 李昪吃不了几口。 按理应该有人当场即兴赋诗。 说是即兴,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赋诗完还要祝酒。 李昪没兴致。 大家也只能草草吃几口。 大臣们低着头。 孙晟倒是觉得,这公主挺不错的,直脾气。 他站起来,端起酒杯。 “公主回宫,是大唐的喜事,臣敬祝圣上一杯,愿我大唐从此更加太平安康。” 李昪打起精神也举起酒杯。 有了孙晟开头,宫宴总算活跃一些。 这一场是和文武百官举办的迎接宴席。 属于把朝会直接变成了迎接盛宴。 皇后并没有参加。 因为女子一般不能出现在上朝的正殿。 玉山能够参加,因为李昪是以护国公主的名义把她接回来的,所以身份上比较合适,不算出格。 李昪想让玉山当一把吉祥物,接受百官的庆贺,也让天下子民知道,公主为国祈福的壮举,好对他这个皇帝更拥护。 奈何玉山不配合,搞得李昪不上不下的。 等到晚上,后宫还有一场晚宴,有点儿家宴的性质,当然也要请一些高官的夫人。 那就是皇后的主场了。 玉山觉得真腻烦。 没完没了,假模假式。 这头吃完了,玉山被送回后宫安置一下,就得准备参加晚上的宴席。 她打了一个哈欠。 很疲倦,只想睡觉。 她靠在榻上小憩。 小贝在一旁打瞌睡 主仆两个都没有好好看看自己的寝宫。 总之,很华丽就是了。 “这些都是皇后亲手安排的,公主可否满意?” 领着玉山参观的卢太监试图给玉山讲讲那些奢华的摆件。 卢大监是后宫的大太监。 可是玉山只是点头,然后卧在锦榻上就闭起眼睛。 卢大监只能挥挥手,让人都退下。 然后他赶紧给皇后回话。 宋福金本来做好准备,等到卢大监领着玉山参观完她的宫室,她再领着一堆宫人过去和玉山亲热地交谈一番,嘘寒问暖。 结果,玉山睡着了。 “想来是旅途太过劳累,是我考虑不周,那就让玉山公主好好休息。” 听说,正殿的迎接宴也是因为玉山不配合,赶紧结束了。 “看来,玉山还不适应宫里面的生活。” 宋福金笑眯眯对着其他人解释。 种时光开腔: “是啊,皇后还得好好调教,要不总这么我行我素的,恐怕圣上会认为皇后不尽心呢,这就不好了。” 宋福金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着: “玉山刚入宫,不适应也正常。各宫姐妹多去和玉山说说笑笑,她熟悉了,也就能适应宫中生活。” 所有人都跟着点头称是。 “以前妾的女儿和玉山交好,以后妾身可以多陪陪玉山。” 赵兮儿谄媚地说。 她也不过是个美人而已。 宋福金笑笑。 这个赵兮儿四处巴结,可是皇上也好,其他人也好,对她总是淡淡的。 南唐的后宫制度有些乱,还没有建立好,乱七八糟。 反正宋福金是皇后,这是确定下来的。 养后宫需要钱。 李昪暂时不想在养女人身上花钱,所以不想在品级封号上面花心思。 赵兮儿的美人就是随便封的。 反正自古就有这种世妇的名称了。 李昪很宠种时光,更何况,种时光生了两个孩子了,总得重视一下。 思来想去,给了一个宁国夫人,比照唐代的国夫人。 不伦不类。 其他的女人,无论幸过还是没幸过,一律没有什么封号品级,扔在那里放着。 如果大肆封后宫,费时费力还费钱。 李昪年龄大了,五十多岁了,实在不愿意在女人身上浪费。 有生之年,他也就宠幸宠幸种时光了。 可是他也不想给种时光封妃。 只要是封妃了,就得准备相应的规格待遇,仪式规范。 麻烦得很。 玉山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到刘内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晚宴有晚宴的服饰,玉山得提早装扮。 不同于庄重典雅的礼服,晚宴的服饰,特别华美艳丽。 晚宴上的女人就是去互相争奇斗艳。 玉山又换上了一身丝绸软缎。 脑袋上都是美丽多彩的花朵和步摇。 “公主,你现在的脑袋跟个大花篮子似的,整个人像个大花瓶子。” 小贝评价。 玉山叹气。 可不是嘛。 打扮完之后,刘内侍也是眼前一亮。 玉山公主姿容也很美。 虽说不是一眼惊艳那种,可是长得十分隽永,有韵味。 玉山平时实在懒得装扮,她只觉得累得慌。 玉山要扛着禅杖去参加晚宴。 “公主,带着禅杖与晚宴似乎格格不入。” 刘内侍小心提醒。 “无妨,我和这个皇宫还格格不入呢。” 玉山不以为意。 晚宴举办得有声有色。 李昪称帝之后,为了打造一个勤政爱民的形象,并不声色犬马,宫宴之类的,也不怎么举行。 他也知道,实际上南唐的家底不是特别厚。 这两年,天气终于在变暖。 杨溥当皇帝的那段时间,天灾比较多。 现在气候回暖了。 国库才刚刚有了点儿底子。 第94章 宫中晚宴 晚宴上觥筹交错,歌舞欢愉。 不少官员夫人来捧场。 徐知兰竟然也勉强来了。 李竹儿自然也在。 不同于徐知兰的憔悴,李竹儿红光满面。 白天,李昪大大地夸赞了王久安。 玉山公主也说王久安勤勤恳恳,一路辛苦,任劳任怨。 “哎呀,我的儿子呀,确实不像有的公子,不善于修饰自己,不善于言辞,也不善于抬高身价,说什么西都第一公子之类。但是,有时候可靠的男人,才讨人喜欢呢。长公主,您说是不是啊?” 徐知兰把头偏向一边,不理她。 宋齐丘的夫人魏堪折看到了这一幕,只是想笑。 两个广德长公主,总是互相斗法。 如今徐知兰输得可真惨。 宋摩诘也挺惨的。 回家之后,满脸颓废。 明明跟着公主走了一路,可是玉山公主并不提起他,李昪也不提。 好像是他宋摩诘死皮赖脸非得跟着一般。 魏氏笑了笑。 活该。 这个侄子对她这个婶母少有尊重。 魏氏明明知道玉山身怀绝技,也不和宋齐丘透露。 让宋摩诘碰壁去。 晚宴上的除了各位宫妃、各位王爷,以及官员的夫人们,徐知证和徐知谔也来参加。 他们是以家人的身份参加的。 徐知证和徐知谔是徐温的第五个儿子和第六个儿子。 他们在徐温死之后,快速选择了站队,马上和徐知诰站在了一起。 现在,徐知证被封为了江王,徐知谔被封为了饶王。 “哎呀,玉山侄女真是国色天香,气度不凡啊。” 徐知证举着酒杯不住恭维。 他们还是以李昪的家人自居。 宋福金笑眯眯地点头: “五叔真是过奖了,不过玉山真是出色,虽然我不是她的生母,可是也觉得玉山作为圣上的女儿,优秀至极,果真是陛下的骨肉,才有这种风姿。” 徐知谔也举起酒杯: “哎呀呀,玉山侄女这种人才,为了大唐的福祉在寺庙里面静修这么多年,真是让人心疼呢,应该好好补偿一下。叔叔我手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哪天给侄女送一些。” 徐知谔家里面有不少珍玩,还养了很多伶人。 宋福金看向玉山: “六叔对玉山真是疼爱,玉山,还不快谢谢叔叔。” 玉山淡淡地说: “我不喜欢那些。” 徐知谔有些怔住,旋即尴尬地笑了笑。 徐知证也不再说话。 宋福金笑着说: “玉山刚来宫里,还不太习惯,诸位多多包涵。” 玉山开口: “为什么要包涵,我可是做了什么错事?既然为了李家江山送我去寺庙,难不成还要我一边念佛一边学会宫里面的长袖善舞和八面玲珑?既然如此,就不必包涵,我在这里说了,我这人不喜欢热闹,不喜欢同人多交往,不喜欢装模作样。这个皇宫容得下我就容,容不下送我回庙里。父皇,您说是也不是!” 玉山一席话下来,大家鸦雀无声。 大家面面相觑。 李昪气得胸口疼。 可是,他还是忍住了。 “玉山为国祈福,虔诚修行,喜好安静清修,也是一件好事。大唐刚开国,自当节俭。玉山清心简仆,深合朕意。” 大家都举起酒杯,称颂李昪节俭贤明,是个明君。 可是这样,宋福金就比较尴尬。 宫中难得饮宴,她准备了好久,才布置得富丽堂皇,如此隆重华美。 现在玉山这么一说,她的努力全都白费。 然而李昪还给女儿撑腰,说什么崇尚简仆。 那自己的这一番功夫不但没有功劳,反而是多此一举。 宋福金脸色不好看。 但是她依旧保持得体笑容。 李昪心中对玉山再不满,他想靠嫁女儿笼络大臣,那么玉山必须是完美无瑕的公主。 否则一身毛病,嫁给谁家,难不成想是害谁家? 玉山公主不再多说话,该吃吃,该喝喝。 晚宴又有一些冷场。 永兴公主锦琅还病着,没有参加。 赵兮儿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把锦珊也打扮得十分美丽。 她当然知道这是给玉山举办的晚宴,可是来了好几位大官夫人,她想让这些夫人们注意到锦珊。 锦珊也十二岁了。 再过两年,也应该出嫁。 到时候再找婆家多仓促啊,现在就应该琢磨着。 “皇上,锦珊最近琴艺越发出色了。” 赵兮儿端着酒杯站起来,笑呵呵地对李昪说道。 宋福金皱眉。 这个赵兮儿,永远只想着自己,不看场合。 今天是为了玉山举办的宴席,她非得借机夸自己的女儿。 是不会看眼色,还是脸皮厚呢? 反正目的达到了。 这种场合,李昪不能训斥她,只得说: “是吗?那锦珊不如献上一曲,为宴席增色。” 锦珊站起身,从容说道: “为了迎接玉山姐姐,锦珊练习了好久,特意献上一曲《平沙落雁》。” 宋福金内心里面哼了一声。 这母女俩,真是做足了准备。 锦珊的琴弹得确实不错。 官员夫人都露出欣赏的表情。 李昪忽然觉得,其实等两年,等锦珊长大也可以。 不必非得想着利用玉山的婚事。 然而,像李净凡宋摩诘,年龄都很大了,人家未必愿意等。 李竹儿就希望儿子娶玉山。 要是再等到锦珊长大,王久安的年龄实在太大了。 李竹儿不觉得玉山的脾气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不太喜欢宋福金,能看到宋福金不自在,她觉得解气。 当初锦琅出生的时候,她去跟宋福金商量,想让王久安和锦琅定娃娃亲。 宋福金不冷不热拒绝了。 没看上她这个徐知诰的亲妹妹。 “哎呀,她女儿确实成了太子妃,那又怎么样?杨家完了,她女儿整天就会哭,那杨琏半死不活地,这门亲事就是笑话,活该。” 李竹儿幸灾乐祸。 后来,锦琳出生了,她又跑到宋福金面前,想让王久安和锦琳定娃娃亲。 宋福金又是不冷不热拒绝了。 李竹儿恨死了。 锦琳嫁给了马仁裕。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以为她女儿能嫁给天神当老婆呢,结果嫁了一个爹,马仁裕那老头子,比我家久安好吗?活该!哈哈哈哈哈哈。” 李竹儿在家里又是一顿笑话。 李竹儿不想让儿子娶锦珊这种小丫头,玉山的年纪刚刚好。 锦珊出了风头,李竹儿看不过去。 “哎呀,今晚是玉山的回家宴,锦珊这琴弹奏得好呀。不过,我们玉山也一定会一些才艺?” 李竹儿觉得自己是好心。 她是给玉山找场子呢。 玉山就是随便念一段佛经,大家都得给面子,说念得跟西方梵音似的。 玉山回答: “我会舞禅杖,要看吗?正好带着呢。” 第95章 颇为后悔 大家又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尤其是李竹儿。 她瞠目结舌。 “舞,舞禅杖?” 玉山站起来: “禅杖,四十八斤,是我的修行之物,我可以舞一段给大家助兴。父皇,您觉得如何?” 李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他听到禅杖四十八斤的时候,已经有些神情恍惚。 “四十八斤?” 他紧皱眉头。 “玉山,你的禅杖四十八斤?该不是信口胡说。” 李昪充满疑惑。 “父皇可以亲自试一下。” 李昪让伺候的太监去把禅杖拿过来。 结果一个人抬着多少有些吃力。 李昪站起来,把禅杖拿在手里。 确实很沉。 “这是你的禅杖?” 李昪吃惊地问。 他忽然想起来,白天的时候,在正殿上,玉山手里就是这东西。 当时看起来,她拿着极其轻松。 “你舞给朕看一下。” 玉山从容地走了过来,伸手把禅杖接过去,走到殿中央,随手把禅杖转了两下。 好像转动一条花枝。 徐知兰这才相信,儿子说玉山是个母夜叉,这件事是真的。 “她这是在寺庙里面修行的什么,定文寺竟然教她这些?” 徐知兰大惊骇。 李竹儿也大吃一惊。 魏堪折冷笑一下。 “以为弄回来一个好摆布的小可怜,结果是个女金刚力士。” 她气定神闲,好好看热闹。 宋福金的脸色特别难看。 怪不得韦嬷嬷说玉山身上的气势与众不同。 就知道王夫人教养出来的,哪里有省油的灯。 自己不也是在王氏身边获得言传身教,才有今天。 玉山站定中央,忽然把禅杖舞得虎虎生风。 越舞越快,越舞越快,人影和禅杖的影子都看不清,大家一时间都看得呆住。 李璟也吃惊万分。 玉山竟然有这种本事。 景遂和景达不出声。 从白天的时候,他们俩个就发现,玉山现在身上有股混不吝的气息。 她什么都不怕,根本不想融入这座宫殿。 玉山舞着禅杖,忽然来了一句: “逢佛灭佛,逢祖杀祖。” 说完,把禅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咚! 大家心头一震。 李昪的脸色一变。 “玉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山表情平静。 “这不过是义玄禅师说过的话罢了。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着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 李昪大怒: “你说的这是什么,杀来杀去,成何体统,你当真是在寺庙里面待得不懂规矩,正应该被管教。” “这段话是说,人想要成大事,必须要下定决心,一往无前,才能做出一番成就。如果想要在参禅的道路上有所领悟,那么必须把一切妨碍参禅的事情都打碎。否则,怎么参透无上的佛法呢?父皇,这是佛法对人生的指点。您难道觉得错了吗?” 玉山朗声说着。 李昪的脸色变换不定。 他知道,玉山说的一定是佛教中的典故。 李昪也是做过小沙弥的,如果他说佛典错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可是玉山的眼神里面分明充满一种蔑视,她对整个宫殿不屑一顾。 李昪不想发作。 “父皇,儿臣想玉山的意思是说,希望我大唐再接再厉,一鼓作气一统天下!” 李璟站起身说道。 大家赶紧纷纷附和。 “哎呀,玉山公主就是这个意思,无论谁阻挡大唐前进的步伐,那就都杀掉!哈哈哈哈……” 徐知证一边附和还一边哈哈大笑。 徐知谔也给他哥哥捧场,笑得声音很大。 大家也露出笑容,还鼓起掌来。 玉山看着这一切,似笑非笑。 李昪也笑了起来。 “玉山我儿,说的没错,大唐一定会成就无上的伟业,谁阻挡不成。” 李昪举起酒杯,所有人山呼万岁。 大家一饮而尽。 玉山回到座位上。 她继续享受美酒美食。 李竹儿捂着胸口,她吓了一跳。 想不到玉山这般彪悍。 宋福金心情最不美妙。 “这个玉山公主,让她接触锦琅,还不得锦琅带坏!不行。” 赵兮儿和锦珊都有些后怕。 早知道玉山是这样的人,她们母女才不会随便出风头。 万一这个女魔头嫉恨上怎么办? 种时光看了好大热闹。 她笑呵呵地。 “真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本来这皇宫无趣得紧,现在看,以后每天都会变得很有趣。” 她心情好,袅袅娜娜站起身。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臣妾就献上一支舞。” 李昪阴沉的心情,在看到种时光明媚的面庞后,终于得到了缓解。 种时光扭动腰肢。 她都生了两个孩子了,腰肢还像柳条一般柔软。 她擅长跳折腰舞。 一个回眸,把李昪迷得神魂颠倒。 这一段时间政务繁忙。 好久没来后宫了。 李昪心里面痒痒。 宋福金坐在他身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宋福金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她操劳着举办了这场晚宴,结果却并没有获得一个好字。 种时光不过是扭扭腰,最后走进李昪心中的还是她。 种时光的舞蹈确实美,就连李璟的儿子李弘翼都忍不住说: “这支舞好像仙人跳的。” 大家都被童言童语逗笑了。 李弘冀是在场的唯一一个小童。 李璟早婚,宋福金早早让他成亲,并且马上有了孩子。 李弘冀已经七岁了。 李昪听了孙子的话,开怀大笑。 “你这小童,竟然也懂得美丽与否了。” 宋福金笑着说: “种夫人的容颜,就算是小童,也会觉得美艳无比。” 李昪笑容满面。 种时光一舞完毕,款款落座。 魏堪折喝着酒,看着这一切。 宋齐丘让她留意宫里面皇后的态度。 她心里冷笑。 宋福金的态度从来不随意表露。 得罪她,她也只会默默记仇。 这个女人,最是可怕。 宋齐丘想知道皇后对玉山是如何看法。 现在来看,皇后也好,李昪也好,应该都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把这样一个玩意从寺庙里面放出来。 以为她在那里委委屈屈地青灯古佛。 谁想到她是在佛前成精。 宋福金现在心里面颇有悔意。 把玉山从寺庙里面接出来,是她的主意。 因为一时之间,都认为永兴公主会和杨琏和离,打锦琅主意的人太多。 宋福金既希望锦琅和离,却又不想她马上嫁给任何人。 她本来想让锦琅也学玉山,去庙里待两年。 待到李璟太子之位稳了,再让锦琅从寺庙出来,挑个稳妥人家,以太子之妹的身份嫁了。 那么,必须得找个人来代替锦琅,成为大家的觊觎目标。 宋福金想起了玉山。 第96章 恩爱极了 李锦环是跟丈夫一起来参加晚宴的。 太和公主跟驸马琴瑟和鸣。 整个西都全都知道,锦环和驸马特别和鸣。 锦环坐在那里味同嚼蜡。 等到玉山舞动起禅杖,她才像是在梦中醒来,吃惊地抬起头。 玉山,还是那个特立独行的玉山。 锦环听到玉山回来的消息,刚开始她很高兴,但是后来又觉得心头发空。 父皇把玉山召唤回来做什么? 一定是为了把她嫁出去。 嫁人有意思吗? 严续是个性格特别木讷的人。 严可求在徐温去世后第三年,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严可求去世之前,心里想着徐知诰有可能会毁掉婚约。 因为人走茶凉,徐知诰最初拉拢严可求,是因为他有能力,在群臣里面有影响力。 但是,人死了,影响力就消失了,就像徐温。 他活着的时候,徐知诰必须小心翼翼,刚一死,徐知诰就得意起来,很多人就开始像墙头草一样摇晃。 严可求心想,我死了,徐知诰应该会把女儿嫁给更有用的人家。 他挣扎着给徐知诰写了一封信,里面主动提及婚约作废。 徐知诰命令小小年纪的锦环,亲手捧着药到严府去,给严可求侍奉汤药。 锦环那时候才十岁,小人一个,一脸严肃。 侍女熬好了药,她恭恭敬敬地端到严可求嘴边。 严可求叹息: “怪不得徐知诰赢了,在拿捏人心上,徐家的那几个小子,没有一个能称得上徐知诰的对手。” 他把药喝了下去,命人叫来了自己的儿子。 严续已经十八岁了。 长得很平常,就是普通人。 严可求作为徐温的第一谋士,论才智,宋齐丘也难以望其项背。 然而,严续并没有什么才华。 他长着一张过分温和的面孔,说话的时候非常温吞。 “父亲,儿子来了。” “续儿,这是你的未婚妻子,徐公最钟爱的女儿之一,锦环小姐。” “锦环小姐好,祝安康。” 严续行了一个礼,一脸近似于茫然的温和。 锦环回了一个礼。 “严大人身体有恙,父亲因此焦虑万分。严大人柱国之才,吴国上下无一不感佩,还望大人能够早日康复,吴国还需要大人的才智扛鼎江山,满朝大臣都静待大人回归朝堂。” 严续的脸上露出一丝混沌的困惑,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锦环。 “啊……那就……多谢了。” 严可求看着自己儿子愚钝的样子,心中一阵叹息。 十岁的锦环口齿伶俐,举止大方,不愧是徐知诰的女儿。 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如此鲁钝? 严可求挣扎着起身,对锦环说: “三小姐人才出众,兰心蕙质。我儿资质平平,三小姐多多包涵。” 锦环恭敬地回答: “公子为人稳重可靠,是一个良人。锦环能够与严公子结为秦晋,是三生有幸。” 严续听着小姑娘的话,有些脸红。 他鞠了一躬。 “如此……多谢三小姐……” 严续心里也有挺多话想说,奈何说不出来。 严可求去世后,徐知诰高调宣布锦环和严家的婚约永不可废。 在玉山去怀玉山上的第二年,锦环满十四岁的时候,徐知诰就把她嫁给了严续。 洞房花烛夜,严续对着新娘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已经二十出头了,徐知诰在朝廷给他安排了官做。 例行点卯就可以,只要不十分出格,没有人寻他的错处。 “娘子……今日很高兴……安寝。” 锦环沉默地点头。 就这样成为了严家长房主母。 明明丈夫比自己大很多岁,可是不久之后,严家上下有事情了,似乎都习惯找锦环商量。 徐知诰称帝后,锦环被封为太和公主。 严续成为了驸马。 他对这个身份转变很高兴。 不需要他动什么脑子,所有人都对他尊敬有加。 严续不懂得杨琏的痛苦。 有人开玩笑说: “这回严公子倒是和前太子平起平坐了。” 分明是揶揄的味道。 严续却一本正经地说: “做李家的驸马,强似做别的贵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杨琏若是不知足,也是糊涂。” 大家听了严续的话,背地里都哈哈大笑。 严续不以为意。 笑去呗。 父亲当年就对自己说: “续儿,为父让你娶徐知诰的女儿,也是考虑了你的才学和性情。你说好听了是资质平平,说不好听,是鲁钝至极。你要对徐知诰的女儿礼遇有加,听懂了吗?” 他听懂了。 严续习惯于对家里人说: “有事就和公主商量。” 或者说: “都听公主的就行,公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很多人羡慕锦环。 西都没见过有几个男人像严续这么老实的。 没有妾室,也没有外室,也不养家妓。 连锦环说给他抬两个侍女当侍妾,严续脸上都是茫然的。 “啊……这个……但凭夫人做主……” 锦环没有办法,还是给他准备了两个妾室。 毕竟有些累,家里的事情都是锦环管。 她想把严续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待一会儿。 不过,严续也不是十分热衷。 妾室在他面前争宠,严续更是一脸惊恐。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去找夫人说去。” 等到锦环成了公主,就变成: “你们有事情,都和公主商量,本来你们也是公主抬举上来的。” 就这样,妾室有什么事,也懒得同严续说,尽数都找锦环。 锦环非常无奈,这是给丈夫找的妾室,还是给自己找的妾室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锦环看着自己丈夫憨态可掬的睡脸,生无可恋。 她想掐死严续。 本来想着找一个大自己八岁的丈夫,可以成为自己的依靠。 锦环从小缺乏依靠。 没有生母,父亲不理睬她。 她多想要一个依靠啊。 结果,丈夫是一头年长自己八岁的猪。 可是,外人都说: “太和公主找的驸马真是不错,什么都听公主的。” “是呀是呀,想不到严驸马如此惧内。” “哎呀,满西都的女人有几个像太和公主这么有福气的。” “可不是,人家两口子恩恩爱爱的,驸马什么都听太和公主的。” 西都的贵妇人都羡慕死锦环了。 只有锦环自己觉得累。 很累,疲惫,她才不过十九岁,满心沧桑。 玉山回来了,在晚宴上挥舞禅杖。 玉山还是那个玉山,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活成自己样子的玉山。 锦环哭了。 无声地哭,无声地流泪,再无声地擦干。 严续瞠目结舌地看着玉山挥舞禅杖。 “公主,玉山如此古怪,我们不要太过于靠近她。” 他惊恐地对锦环说着。 “那不行,当初我们姐妹感情深厚,我与玉山一向交好。” 严续的表情更茫然了。 “啊…… 这个……这样……那,好……” 第97章 害怕什么 锦琅特别想见玉山。 宋福金却不允许。 “玉山在外面待得性子野了,你现在见她不合适。” “可是,我要见她,不见我就要死了。” 宋福金很头疼。 “你见她做什么?” 锦琅哭喊: “并不做什么,没有什么目的,难道见一个人一定要有什么目的吗?母后你做任何事情,是不是都要有目的?” 宋福金勃然大怒: “你是想说我这个母后心思深沉吗?锦琅,如果没有你母后的筹谋,恐怕也没有你和你哥哥的今天!” “母后,我只想,只想见见玉山,您的筹谋都是对的,但是女儿的心好痛,真的只想见见玉山。” 玉山来到了锦琅的寝宫外面。 她来看望锦琅。 宋福金听到了侍者的禀报,很烦躁。 本来她就不想让玉山接近女儿,玉山跑来凑什么热闹。 “玉山公主,你应该和年长的嬷嬷一起学习礼仪,而不是在宫中走来走去。” “我要见锦琅,她应该很想见我。要么您放我过去,要么我闯进去。锦琅见了我之后,也许病情就会好转。” 玉山平静地说着。 宋福金很生气,她对手下的侍卫说: “请玉山公主离开。” 侍卫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应不应该对公主动粗,毕竟过后皇上很可能怪罪下来。 “你们听不到我说什么吗?” 宋福金冷冷地下着命令,声音里面都是上位者的威严,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内敛低头,处处忍让的宋福金了。 侍卫们下定决心,就算皇上过后怪罪,现在也得把皇后这一关过了才是。 皇后下令了,谁敢不听呢? 他们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虽说宋福金已经知道玉山有一些身手,但是她不相信,这么一群人高马大的侍卫,还弄不过一个女子。 更何况玉山现在并没有带着禅杖。 玉山见到侍卫们过来,并不慌张。 她伸出手去,几招拳法下去,侍卫们躺在地上,一个个在那里呻吟。 这时,侍女们没有拦住锦琅,她跑了出来。 “玉山,你回来了,你看到我给你写的信了对不对?你去池州了吗?你见到杨琏了吗?” “我看了你写的信,我也去了池州,希望能用佛法开导杨琏。可惜,他并不想听佛法,也不想解脱。我的佛法对他是没有用的,他心里面也没有你。” 玉山直言不讳。 锦琅摇头。 “他心里有没有我无所谓,我希望他幸福自由。玉山,他为什么不肯?” 锦琅悲悲切切地哭着。 “他心里只有他的吴国,我的佛法他根本不感兴趣。” 锦琅瘫坐在地上。 玉山见话语已经传递到,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你等一等。” 宋福金忽然叫住玉山。 她其实知晓锦琅一直在给玉山写信。 有时候满篇不知所云,但宋福金还是命令自己的亲信把信纸仔细看过一遍再说。 宋福金也知晓自己的女儿需要一个宣泄口。 否则,这么多的悲伤和阴郁凝结在心头,人早晚会被压垮的。 她也知道,在信里面,锦琅希望玉山去池州看望杨琏,给杨琏讲一讲佛法。 宋福金只觉得女儿痴心得可笑。 “还求人给杨琏讲佛法?还不如直接求人把杨琏超度了。锦琅竟然如此天真,如今天下已经定了,我要好好地重新教导锦琅,让她真正长大。” 宋福金从来没想过,玉山真的会应了锦琅的请求,去池州看望杨琏。 她虽然不满玉山,但是玉山对锦琅如此真心,宋福金有些过意不去。 并且,刚才玉山说了一句,杨琏心里面没有锦琅,使得宋福金心思微微一颤。 她也觉得杨琏心里面并没有女儿。 可是宋福金却无法让锦琅相信这一点。 从玉山嘴里听到这句话,宋福金竟然心酸不已。 “玉山公主,你去过池州了。既然你见到了驸马杨琏,那么就和永兴公主说一下驸马的近况。” 玉山转过身看着宋福金。 “您就看着父皇把她嫁给杨琏,一言不发,宋皇后,现在您的心不痛吗?” “你!玉山公主,看在我儿锦琅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你陪锦琅说说话。无礼之处,我就不教训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宋皇后,您现在顺心满意吗?作为一个母亲,您得到想要的一切了吗?您是不是很怕故去的人。所以,一定要在封号上压过一头?” 宋福金听得脸色苍白。 玉山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确实心里面总是有一片巨大的阴影,压得她喘不过气。 王氏,王夫人。 都死了好多年的人,依旧能让她不自在。 玉山离开家不久,宋福金正式成为了徐知诰的继室。 宋福金把景迁、景遂、景达都记在了她的名下。 “我会做一个好母亲,为夫君照顾好所有的孩子。” 宋福金语气温柔地说着。 徐知诰欣慰地看着她: “当年道士说你有福气,你果真福气满身。如今又是一堆孩子的母亲了,看起来更是多福之像。宋氏,以后宅院里面的事情都归你了,要好好地守护住我们所有的孩儿。” 宋福金恭敬地点头。 这么多年了,终于,她不用再喊自己的丈夫为大人或者老爷。 她也可以喊徐知诰为夫君。 现在她是当家主母,所有的孩子都成了她的孩子。 真是太好了,宋福金心里想。 她不用再看管家的脸色,不用再束手束脚。 王夫人去世的真是时候。 现在,她可以好好照顾徐景迁的身体。 在宋福金的精心照料下,徐景迁年纪轻轻突然去世。 微不可察的毒药,夜以继日地巧妙地进入徐景迁的身体。 就算,徐景迁非常非常地谨慎。 但是,宋福金已经成为了徐知诰宅邸的真正女主人。 机会是无处不在的。 就算徐知诰本人非常重视这个儿子,把他当做眼珠子一样的爱护,有专门试毒的仆人存在。 可是,滴水穿石,积土成山,有些动作,在人们的设想之外。 宋福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毕竟,压在她头上的障碍物已经被清除。 然而,徐知诰登基之后要封王氏为皇后,也想封玫夫人为皇后。 宋福金对玫夫人不屑一顾。 因为有的是大臣会阻止这件荒唐的事情。 可是她好害怕王氏被封为皇后,这样自己的皇后位置永远处于别人的阴影下面。 她能预见别人怎么议论。 “如果不是当年王皇后,怎么有宋福金的今天呢?” 宋福金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男人声色俱厉。 “如果追封王氏为皇后,妾身宁愿秃发素服去冷宫里面待着,或者请圣上赐死我!” 第98章 并不在乎 徐知诰没有见过这样的宋福金。 她从来都明事理,听话。 “你这是在干什么?她是你的主母,抬举你成全你才有你的今天。如果不封结发妻子做皇后,让天下人怎么看我?到时候又会怎么议论你?” 宋福金摇头。 “议论?议论是给活人听的,死人听不到。王氏已经去世了,她生前既没有给夫君生孩子,也不曾好好管理过家事。请问她到底哪里担得起皇后的封号?她甚至,她甚至,她甚至瞧不起夫君您!” “够了!!” 徐知诰一声怒喝。 他也被宋福金戳穿了心事。 徐知诰其实晓得,王夫人心里并没有自己。 嫁给他,完全是家族压力,都是逼不得已。 徐知诰总会想起王氏的眼眸。 那么浅淡的眼神,眸子里面空空如也。 徐知诰一想起这些心中也有些愤懑。 年轻的时候,自己曾是多少女人心中的少年郎。 他英俊又强壮。 而王氏,相貌平平。 自己娶她难道就很满足吗?没有遗憾? 他何尝不想娶才貌双全的高门贵家千金。 可惜,徐知诰那时就是个养子。 大家对他的态度很微妙。 只有王家高看了他一眼。 王戎把女儿嫁给他有押宝的意味。 王氏的心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徐知诰从来没搞明白过。 这个女人看起来就是吃斋念佛。 不声不响,不争不抢。 王夫人似乎对人生缺乏热情。 又或者说对自己的丈夫缺乏热情。 徐知诰回想过去,王氏的面容都模糊了,他不记得这个女人的样子。 只记住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徐知诰看着面前的宋福金。 她给自己生了第一个儿子。 那时候他渴望子嗣简直到绝望的境地,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如果没有后代,他所有的努力算什么? 宋福金生了徐景通之后,他才有了后面的一串儿子。 这个女人多年来兢兢业业帮他打理着家业。 徐知诰回到府上从来,从来都能舒舒服服地放松下来。 伺候的下人都各司其职。 每天都有美味佳肴。 府里面无处不舒适无处不温馨。 需要应酬的时候,所有宴席都体面。 宋福金说的没错,这都是她的功劳。 现在徐知诰当皇帝了,可是他还要有人管理后宫,国家需要一个体面能干的国母。 当了皇帝更忙了,他需要贤内助帮他打理一切,伺候得他更舒服。 只有宋福金能做到。 其他的女人可以睡,可以享用。 但是,宋福金是他的当家人,是他的妻子。 徐知诰明白,他需要这个女人。 离不开了,早就离不开了。 没人能让他更舒服。 “就听你的,不过对王氏不管不问不册封,到底不好。就封一个顺妃怎么样?” 王家人对这个封号不满。 结发夫妻一场,追封一个皇后本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只有一个顺妃? 说出去,还以为王氏并非明媒正娶。 宋福金派人告诉他们: “当年圣上没用七出之条,让王氏成为休弃之身,已经是格外的恩德,如今还能获封,更是陛下的仁慈。” 王家不敢多说话。 说得太多,恐怕徐知诰会反感。 这两年,王氏子弟一直被提携。 王令谋还当了宰相。 可惜,这个人在徐知诰称帝前去世了。 如果他没有去世,也许还能为王氏争一争。 宋福金心里想,真好,连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就这样,她成了独一无二的皇后。 心里头的阴影消散了。 宋福金甚至想大笑三声。 人死茶凉,活着才是永远的硬道理。 王氏没有生趣,她对活着不感兴趣。 “那是她没福气!她没有福气才会了无生趣!我不一样。我眼看着李璟的子孙世世代代做天子,我的后代有统一天下的那一天。” 王氏说过,如果有造化,天下都是她的。 是的,天下就应该是她的。 宋福金想,这是我应该得到的! 玉山的话语像是剖开了宋福金的心,把她那点儿想法都掏出来,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玉山公主,你说什么呢?本宫听不懂。你要是愿意陪锦琅说说话,就陪着。不愿意,还是好好和嬷嬷学规矩。” “您派去的嬷嬷还是请她们回去,老胳膊老腿,胆子又不大,我用手捏碎一块石头,她们也能吓晕过去,比较麻烦。” 玉山冷淡地说着。 宋福金讨厌玉山的眼睛。 和王氏的眼睛那么像。 眼波里面总有淡淡的嘲讽,看着让人心里不舒服。 “玉山!你回来做什么?就是为了把你父皇的后宫搅和得不安宁吗?” “好笑,是我要回来吗?到底谁把我弄回来的,我想只有她自己明白。” 宋福金嘴里发苦。 确实,是她想办法让李昪一道旨意把玉山给召唤回来的。 “你和王氏都一个样,别人在不停地尽心尽力,而你们却只想着自己。我行我素,全然不顾。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皇得到这个天下多不容易,你做过什么事情,帮过他什么?” 宋福金指着玉山质问。 玉山冷笑。 “宋皇后当然为大唐殚精竭虑,把女儿说献出来也就献出来了。我等自私的人,做不来宋皇后的十分之一二。” 宋福金听不得这种讽刺。 “你,你,你给我跪下。竟然用这种口气和皇后说话。我现在也是你的嫡母!” 玉山没理睬她,转身就走。 若是再有人拦截,她便用狮子吼。 宋福金没有再拦着她。 侍女们出来,慌慌张张,说永兴公主晕过去了。 宋福金心疼女儿,没法和玉山再纠缠。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你了?” 永兴公主在神志不清中哭喊。 宋福金扶住额头。 “去和玉山好好说一下,不要得罪她。只说锦琅现在不好,让她过来同锦琅说说话。多说几句池州的情况。” 她对手下的贴身宫女吩咐着。 儿女都是债。 她做的一切难道是为了自己吗? 还不是想要让自己的孩子永远富贵,永远高高在上! 不多时,玉山就出现在了锦琅寝宫。 “锦琅,我去了池州,杨琏说,这个天下谁都能做皇帝。所以,谁都能当你的驸马。” 她在锦琅床边说着。 锦琅忽然睁开眼睛。 “我的真心很可笑,就是笑话对不对?” 其实,她晓得杨琏心里没有自己了。 她放不下的不是杨琏,是赤诚的自己。 “你的真心不是笑话,只不过你的真心他不需要罢了。锦琅,他无法解脱。你也不想解脱吗?” 锦琅摇摇头。 “解脱容易,把真心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玉山,不是所有人会因为怕痛苦,就把心给扔了。” 第99章 各自痛苦 玉山垂下眼眸。 锦琅确实被惯坏了,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心思过分纯洁,没有被太多的尘世规则束缚,她真情真性,不肯放弃真实的自我。 灵音师太曾经说过: “玉山,不肯放弃真我的人很难得。真我有时候很丑陋,并不符合世人的预期。很多人都在尘世之中丢弃了真我,为了迎合别人,变成了另一个我。玉山,有的时候,你也厌弃你的真我。” 玉山听了这句话,却开始疑惑。 玉山的真我是什么? 她厌弃自己的真我吗?她是不是因为厌弃真我,所以对什么都很冷淡? 玉山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索性不去想。 现在,她发现锦琅好像天生有慧根,她紧紧抓着自己的真我不放。 哪怕母亲告诉她,作为徐知诰的女儿,沉迷情爱没有必要,甚至是羞耻的。 锦琅固执地说,即便羞耻,她也要沉迷。 “锦琅,他只爱杨家的江山。没有江山,他宁可死。你不在他的留恋范围内。他不想离开,他说,只要杨家人在,所有人都记着这块土地是吴国。” 玉山轻轻地说着。 锦琅忽然很放松。 “原来是这样。”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很好,他守着故土,那我就守着他。我爱他,与他无关,我只是爱他罢了。如果不爱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再去嫁一个男人,和这个男人生孩子。这样就有意义吗?我要守护今生永远的爱恋,可能别人看起来我自私又愚蠢。但是我喜欢。” 锦琅淡淡地说着。 玉山忽然笑了。 她认为锦琅不解脱,然而其实锦琅早就了悟。 锦琅固执地爱着杨琏,也是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 否则,也不过是当一个听话的女儿罢了。 左右没有自己的人生,把自己扔在一场无望的爱里面,反而让自己的心踏实下来。 和玉山说完了话,锦琅的精神好了不少。 玉山命人煮一点牛乳粥,锦琅一口一口把粥吃干净。 她现在心里面有了目标,那就是坚定地爱杨琏,坚持不和离,坚持守护他。 玉山同锦琅说话的时候,锦琅求宋皇后不要在一旁听着。 宋福金在御花园里面坐着。 秋高气爽,天气不凉不热。 宋福金一脸疲惫。 玉山从锦琅寝宫里面出来,就被宋福金的人请走。 “你坐下,我不想为难你,想不到锦琅对你如此信任。” “她不是信任我,一直以来,她是太寂寞。” 玉山冷淡回复。 宋福金语塞。 寂寞,鲜花着锦的锦琅太寂寞。 总有一堆人陪着她。 宋福金张嘴想反驳,可是又反驳不出来。 她自己近来也常常觉得寂寞。 寂寞到经常想发疯,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维系所有的理智和体面。 玉山坐在那里,享受御花园的清风。 御花园景色不错,不过和大山大河的美景相比,确实是没那么有看头。 “你总归是皇家的公主,不可能放任你一直在外面苦修,你父皇和我都于心不忍。” “算了,你们忍的很,召我回来,自然是因为别的事情。” 玉山不耐烦地打了一个哈欠。 宋富金额头上青筋直跳。 “你也太不守规矩了!” 玉山公主忽然说: “我在洪州的时候,遇到了刺客。” 宋福金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她很快稳住自己。 “哦,还有这种事情?” 玉山笑了笑。 “本来我能留下一两个活口的,不过都被我用禅杖打杀了。那是一个雨夜,血水四处横流。宋皇后,你说,是谁安排的这场刺杀呢?” 刺客的事情,徐玠派人八百里加急告诉了李昪,信里面说了,刺客无一活口。 可是李昪只觉得是王久安他们神勇,坚决不相信是玉山的本事。 他命令暗卫去保护玉山,并且听命于她。 在离开江州之后,玉山确认不再有什么危险,就让暗卫们都回西都。 暗卫首领莫修跟李昪汇报了,玉山公主身手了得。 然而李昪还是不相信。 关于刺客,李昪思索良久,他决定不追查。 李昪知道,或许,刺客就是宋福金的手笔。 因为,他想让李景遂当太子。 宋福金不希望任何人妨碍她儿子李璟的位置。 可是,李昪不想折腾,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安宁。 他老了,两年前死了一个心爱的儿子。 李昪希望他当皇上后还能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这回被刺杀的不过是一个女儿,是一个公主罢了。 本来也不是自己多喜欢的公主。 反正也没刺杀成功。 李昪觉得刺客尽数而亡应该都是王久安的功劳。 他以为派暗卫到玉山的身边,实际上玉山早已惊慌失措,真正指挥暗卫的,必然是王久安。 所以,回西都之后,王久安获得了李昪的极大赏识。 李竹儿扬眉吐气。 王久安觉得特别不对劲,自己也没做什么,怎么专门有圣旨各种奖赏他,夸赞他。 然后他恍然大悟,皇上是把玉山的功劳都脑补到他身上去了。 景遂和景达也发现了这个事实。 景达想要同父皇说明,又被景遂拦住。 “为什么拦着我,杀刺客的是玉山姐姐,保护我们安危的也是玉山姐姐,怎么功劳都成王久安的?” 王久安也想跟李昪说明,也被景遂拦下。 “这里是西都金陵,不是在洪州,不是在庐山,不是在鄱阳湖上。一个会杀人的公主,对于她的名声没有任何益处。” 景遂对两个人解释。 李建勋上书李昪,玉山公主神力无比,是上天赐福的表现,预示南唐国力强盛。 想不到自己的女儿跟个女夜叉似的,李建勋还能看得上,李德诚父子真是心诚得很。 李昪龙颜大悦 ,狠狠地夸赞了李建勋几句。 其实李建勋对玉山感觉一般,奈何李德诚让孙子尚公主的态度坚决。 徐知兰回家说了玉山能挥舞四十八斤禅杖。 “这有什么呢,这说明玉山公主体质强健,那不是能生很多的孩子,还不必担心生产不顺。” 李德诚如此分析。 李净凡一脸痛苦。 更痛苦的是宋摩诘。 宋齐丘说什么也不同意侄子娶这么个女人。 当魏堪折回来说玉山公主舞动四十八斤禅杖如同挥舞花枝,宋齐丘就决定,还不如等两年,等赵美人生的李锦珊长大。 反正两年后,她就十四岁了。 李昪的女儿几乎都是十三四岁就嫁人了。 宋摩诘大吃一惊。 “叔叔,玉山公主与侄子年龄相当,为什么要我去娶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尚公主也不是随便什么公主都可以娶到家,娶一个无法无天的可还行?要娶一个温柔好拿捏的,赵美人的女儿还算不错。” 第100章 吐了一地 玉山提起了刺杀事件,宋福金十分淡定。 李昪也不是没有拿这件事敲打过她。 刺客没有一个活口,宋福金等不来消息,李昪却来到她的寝宫。 “皇后,你这么多年辛苦操劳,如今终于有了母仪天下的位置,该给你的朕都给了你。朕老了,有些事情不追究,但是不等于心里不明白。” 宋福金保持着温和妩媚的微笑。 “圣上,是在朝政上有什么心事吗?圣上还应该多注意身体,不宜太过操劳。” 经营了这么久,宋福金手里面也不是没有人。 男人的爱是虚幻的,握在手里的权势是真实的。 派出刺客这件事,宋福金有自信。 就算是留了活口,也未必会问到她的头上。 刺客们并不知道幕后主使是她。 宋皇后的笑容滴水不透。 李昪看着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问过孙晟: “景遂的才干到底如何?” “守成之君。” 孙晟是个不愿意说假话的人。 “齐王才干如何?” “守成之君。” 李昪沉默了。 “我儿雨师才能如何?” 雨师是景达的小名,因为他出生就喜降甘霖,所以叫雨师。 孙晟老实回答: “宣城王性格豁达,为人坦诚,但是性格虚浮,好大喜功,若为君王,恐怕守成亦不可得。” 李昪更加沉默了。 其实一路上玉山也发现,景达开朗、活泼、性子直率,是个很好的年轻人。 可是这种性格未必是做皇上的料子。 他性格跳脱,不稳重,夸夸其谈,东一个想法西一个想法。 作为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他的性格再正常不过。 作为储君,不行。 孙晟实话实说: “若是齐王,有宋皇后在后面扶持,一时之间稳定朝局,不成问题。” 李昪听懂了。 李璟不太行,但是宋福金很厉害。 万一哪一天,他身体罢工,一下子就驾崩归西,宋福金的能力能够帮李璟稳定朝局,能够防止当年徐温和张颢的事情出现。 李昪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并不是那么硬朗。 常年征战的人都有一个问题,看着强健,但说不定哪一天就倒下。 李昪的身体现在看着还不错,可是他内心很焦虑,生怕挺不了几年就完蛋,自己家的江山被徐温那样的权臣把持。 李昪心里面谁也信不着。 孙晟也明白李昪的想法,因此实话实说。 只要有宋福金在,江山落不在别人手里面。 这个女人,比李昪所有儿子加起来都强悍。 因为孙晟的话,李昪明知道刺客是宋福金派去的,他选择装做不知。 “皇后,有些事情不必十分强求。该你得到的,总会得到。朕,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宋皇后对着李昪行礼。 “没有圣上,就没有妾的今天。” 李昪恍恍惚惚地想着,那么多女人,其实对他最好的就是宋福金了。 玫夫人像一场梦。 至于和夫人,这个女人除了很会生孩子,他想不起来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地方。 李昪仔细看了看宋福金,她也老了。 虽说是风韵犹存,可皱纹已经掩饰不住。 发觉宋福金老了的那一刻,李昪并没有厌弃,反而有一种心酸。 过去这么多年了,陪伴在身边的人也年华逝去。 他和宋福金也成了老夫老妻。 “罢了,你好自为之。” 刺客的事情,不了了之。 宋福金冷笑,她向来好自为之,否则怎么会有今天。 面对玉山又提起此事,宋福金虽然心里面有些虚,但并不着急。 连李昪都没有说什么,轻轻就揭过去了,玉山一个公主,能掀起什么波澜。 “竟然有人刺杀公主,是可忍孰不可忍,玉山公主可以跟父皇哭诉此事,他会给你做主的。” 宋福金淡淡地说着。 “他不会给我做主,你知道,所以有恃无恐。” 玉山笑着说。 宋福金也笑了。 “你是她养大的, 我不应该小看你。” 玉山摇头。 “她没把你当过对手,我也不想做你的敌人,她想要清静,我想要自在。” 宋福金冷笑。 “是呢,她要清静,万事不管。她有能力有手段,却只是不屑。既然想清静,那么就得付出代价,所以,她是妃子,我是皇后!你是她养大的,你觉得怎么样呢?” 宋福金冷冷地说着,眼睛里面却盛满火焰。 “她不在乎。我也不会替她争。” 玉山耸耸肩膀。 人都死了,也许这些对宋福金有意义,对王夫人来说,她生前就懒得在乎。 宋福金却气坏了。 她等着玉山进宫,以为玉山作为王氏身边养大的人,会对她抱怨怒斥,会因为王氏没有被追封为皇后而不平不满痛哭流涕。 结果玉山无所谓。 “你真是个不肖的女儿!她养你一场,你都不为她争一争?” 宋福金故意用讥讽的语调刺激玉山。 “她临去世之前,嘱咐我好好修行,最好有一身行走天涯的本领。我已经按照她的遗愿做到了。” 玉山站起身,抬手掰掉了桌子的一个角。 宋福金的心跳漏了半拍。 “我也不想父皇为难,所以把刺客都杀掉。留着活口,要真是问出来什么,父皇也只会息事宁人。何必还让刺客受酷刑呢?还是慈悲一些。你见过死人的脑浆吗?白白的,像豆腐羹,像牛乳,像杏仁浆。真的很像。我喜欢用禅杖打人的头,这样死的快,对方不痛苦。只不过会有脑浆出来,混着血液,像牛乳里面泡着玫瑰花瓣。宋皇后,听我的描述,你觉得有趣吗?” 宋福金要吐了。 “她吃斋念佛,为何教出了你?” “非法亦非心,无心亦无法。” 玉山转身离开了。 宋福金特别喜欢用牛乳保养。 洗澡的时候,喜欢用牛乳泡玫瑰涂抹身体。 晚上的时候,侍女照例给她准备了这些。 她吐了。 吐得一地都是。 “拿走拿走,快拿走!” 早晨的时候,宋福金喜欢喝杏仁露。 侍女们照例端来。 她又吐了。 “拿走,都给我拿走。” 其实她还喜欢吃白玉豆腐。 不过,这回她提前告诉厨房,这两天不要做豆腐。 玉山欢快地喝着牛乳。 “啊,皇宫里面就这点好,有条件奢侈。外面喝牛乳可不容易。” 玉山很享受。 李昪派人来叫她过去。 “宋皇后说你不肯学规矩。” “不肯学,为什么要学?如果父皇非得把我拘束起来学规矩,我在皇宫里面闹一闹,也是可以闹出一些名堂的。” 李昪却只是笑了笑。 “我年轻的时候,能开得动最大的弓。” 男人都是特别矛盾的动物。 李昪看不惯玉山的样子。 可是,没人的时候,他特别自豪。 只有他李昪的女儿有这种力气。 第101章 特意为之 李昪看着玉山有些遗憾。 王氏只教养了玉山。 只是个女孩,不是儿子,还是洗脚婢生的。 “你若是个男子,现在能了却为父不少心愿。” 李璟没有大毛病。 问题是在这个虎狼环伺的时代,没有大才能就是大毛病。 李昪不想要守成之君,他想要儿子里面出个李世民。 哪怕让他当李渊呢,躲起来当太上皇,他都高兴。 “朕年轻的时候,英姿勃发。” 他对玉山感叹。 “听说过,都说您比杨渥和徐知训之流强百倍。” 玉山淡淡说道。 李昪不高兴了,玉山说的话不中听,自己比杨渥和徐知训这种货色就是强一千倍,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这有什么好比的? “你提起这些人做什么?为父不屑与此等鼠辈比较。” “太可惜,同一时期,父皇也只能跟这些鼠辈比较。” 玉山继续淡淡说着。 李昪听明白了,这个女儿在不动声色地讽刺他。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他不屑同杨渥徐知训比,而玉山提醒他,要不是因为这些人熊包,哪里轮得到他呢。 李昪气闷,面对玉山大大方方地阴阳怪气,他反而只是无奈。 甚至,还有些喜欢上这个女儿的直率。 现在,他能与之商量事情的知心人并不多。 大臣们都心怀鬼胎。 宋福金不再是那个温柔懂事的小女人。 “玉山,听说你惹得宋皇后心里不舒服。” “那未必是我惹的,您一会儿想让景遂做太子,一会儿想让景达做太子,我惹不惹她,她都不会舒服的。” 玉山直言不讳。 李昪又笑了。 忽然有人这么跟他说话,心头反而比较放松。 “玉山,你觉得景遂怎么样?” 李昪忽然想听玉山的意见。 “他?他很迷茫,迷茫了一路。” 玉山实话告诉父皇。 “迷茫?” “对,迷茫。他未尝不想做皇帝,却又犹犹豫豫。我说过,如果他有李世民的才能,夺了江山就夺了,哪怕杀了兄弟又如何?然而他只是迷迷茫茫。” 李昪听了之后,很是失望。 孙晟没有说错。 景遂的才能就是守成之君,现在来看,连性格也颇为优柔寡断。 玉山察觉到父皇脸上的失望,她冷笑一下。 “景遂也许是不愿意步景迁的后尘。” 玉山抛出这一句。 李昪身子一震 。 他没有保护好景迁。 “也许都是命运,景迁他……” 玉山感觉很好笑。 “父皇要把一切归结为命运无常?心念如流水,命运真的就那么无常吗?还是人心让命运变得无常?景迁到底是怎么死的?父皇,你不清楚吗?就像刺杀我的刺客,他们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刺杀一个刚从寺庙里面出来的公主?呵呵,父皇不想追根究底,那么就不要追根究底。但是,事实如何,父皇心里面明白。” 李昪忽然之间颓废至极。 对于景迁的死,他一直很矛盾。 景迁是爱子,大家心里面都明白。 爱了多少年了。 宋齐丘一伙人何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肆无忌惮地围着景迁,明晃晃地夺嫡。 按理来说,爱子去世,死得那么年轻。 作为父亲,不应该把天都捅破了,也要究根问底吗? 然而李昪惊恐地发现,他伤心,却不恨,也不想究根问底。 爱景迁像一句口号,像一句誓言。 这么多年,不爱似乎像是会失去什么寄托一样。 可是景迁死了,李昪只有伤心,却没有愤怒。 像是花了很大力气去做的一件事,最后没有结果,心里面只有疲惫,却没有不甘心,也不想探寻后面的原因。 陈觉是景迁身边的谋臣和帮手。 他是宋齐丘那一伙的,总是把景迁夸的天花乱坠。 景迁真的那么优秀吗? 李昪回想又回想。 他想不起来景迁特别优秀的地方。 治国之才?军事之能?景迁的过人之处到底在哪里? 似乎就在陈觉等人的吹捧话语里。 实际上到底哪里特别出色? 沉静下来,李昪回忆,总是不成片段,也记不得景迁做了什么特别令人刮目相看的事情。 他们总是大赞景迁美德过人,究竟是什么美德? 好像就是景迁服饰比较节俭,不喜欢太奢华的装饰。 可是,那一段时间,徐知诰为了收揽人心,全家都故作节俭了好一阵子。 所以,景迁到底哪里出类拔萃呢? 李昪也茫然。 爱景迁抬举景迁,似乎是一种特意为之的父爱。 就连景迁自己也知道。 玉山的记忆里面关于景迁的部分,他总是像一个小大人。 一举一动,一板一眼。 玉山是生性不爱笑。 景迁是自己迫使自己长大。 “景迁,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莫错用意,名为真性自用。” 玉山曾经对景迁说过这样的话。 景迁不明白,玉山轻轻地告诉他: “一切智慧来自于自己的内心,如果智慧不是从内心深处生长出来的,就不会持久而强健。景迁,不要用错了心思。” 景迁只比玉山小两三个月而已。 他和玉山都有超越年龄的成熟。 景迁听了玉山的话,自嘲地说道: “内心?我的内心里面有很多东西,可是,我总是觉得心里面空空的。玉山姐姐,不要对我说教,一个人心里面很空的话,必须用什么把心填满。” 玉山不知道,在去世之前,景迁的心还是那么空吗? 反正,李昪扶着儿子年轻的尸体痛哭。 可是对于景迁的死因,他轻易就接受了暴病身亡的说法,不再细细探究。 现在玉山在李昪的面前,毫不留情地戳着他的肺管子。 “你,你……你在寺庙那么多年,你知道什么?” “我就算知道什么也没有用处,我只是一个公主。很多事情,与我无关。不过,景遂也是我的弟弟,他心里面迷茫,同我讲了,我也不能不理。虽然,也不想理。国本还是应该早点定下来,省着您的儿子再因为您的犹豫不决,而丧命。李璟也没有什么错处,那天在晚宴上,弘冀这孩子看起来很聪明。” 玉山漫不经心地说着。 提起弘冀,李昪的精神忽然振奋了一下。 他总是觉得李璟的才能不够,可他真的很喜欢李弘冀这个孙子。 “玉山,你也认为弘冀的资质不错?” 李昪询问玉山。 “我的意见有什么重要的?” 对于父皇忽然而来的信任,玉山只觉得莫名其妙。 “玉山,你是王氏教养出来的。” 玉山觉得很好笑。 王氏教养的又怎么样。 “王夫人对我说过,她不是一个好主母。” 玉山不以为意。 第102章 左右为难 李昪忽然认为玉山的意见很重要。 “你是护国公主。朕信任你。” 玉山翻翻白眼。 “父皇,弘冀资质不错,可是,他也不是一个天才,也不是什么神仙下凡,直接就能帮您成就伟业的。” 李弘冀需要教导。 李昪明白玉山的意思。 李弘冀现在七岁了,正是成长的关键时候。 “朕应该把弘冀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吗?” 李昪竟然想征求女儿的意见。 “我只是一个公主,干嘛要管这些事情。不过,我倒是觉得,可以让宋福金教导孙子,也许,这样她就能安心一些,不必用非常手段做事。” 玉山嘴角歪了一下,抛出这样一个建议。 “不过,父皇,我是一个没有什么用的公主,在寺庙里面待了那么久,既不懂礼仪,也没有见识,这个皇宫不适合我,我可以早点去公主府吗?” 玉山语气散淡地说着。 李昪叹气。 “如果你不喜欢在皇宫里面住,早点去公主府也好。不过,你不要轻易舞动什么禅杖,最好要顾及一下皇家的脸面。” “禅杖是女儿的修行之物,只要没有人对女儿不敬,禅杖就只是禅杖而已。哪一个高僧大德没有禅杖呢,这难道也犯忌讳?” 玉山冷淡地反驳。 李昪的头又开始疼起来。 “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女儿那样乖巧听话?” “父皇,我在洪州的时候,给锦琇烧了地藏菩萨本愿经。锦琇很听话,她听了您的话,去南汉了,然后死在那里。” 玉山盯着李昪的眼睛说着。 锦琇,李昪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了。 他好久不曾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锦琇的生母赵兮儿,因为怕惹李昪不愉快,也从不主动在李昪面前提起这个去世的女儿。 李昪差点忘了锦琇。 现在被玉山冷不丁提起来,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锦琇……锦琇……你提她做什么?” 玉山嘲讽地冷哼了一声。 看,这就是听话女儿的下场。 “她听话嫁到南汉去了,水土不服,生了大病,然后死了,您把她给忘了。” 李昪终于反应过来。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朕没有忘了自己的女儿,朕已经追封她为丰城公主了。玉山,朕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玉山笑了笑。 “您都快忘了她。父亲,在您心里面,锦琇无足轻重,对不对?” 李昪长出一口气。 他不喜欢玉山现在看他的眼神,像是能看透他的灵魂。 “她已经是丰城公主!” “是啊,她地下有知,一定高兴死。” 玉山心里头都是嘲讽。 李昪忽然间脸色暗淡下来。 在玉山心里,自己并不是一个能保护好孩子的父亲。 “难不成,景遂和景达,也认为我无法保护他们吗?” 玉山没理会他。 李昪却希望有人跟他说一些实话。 “玉山,你也觉得,就算朕有意抬举景遂,也没有办法好好护佑他周全?” “父皇,你知道,那些刺客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 玉山说的明白,实际上刺杀的目的,是为了影响景遂的口碑和名声,让他失去当储君的资格。 可是,李昪还不是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李昪打江山,有相当一部分是宋福金的功劳。 宋福金已经是李昪的发妻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李昪想改立景遂做太子的话,大臣们都心思各异。 自古来讲,夺嫡就是不对的。 并且,对景迁的死因,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后谁不觉得心凉。 宋皇后的手段,不声不响,把一个万众瞩目的皇子送到西天。 谁不后背汗毛直立? 如果景遂有本事顺利当上皇帝,能顺利坐稳位置,这也就罢了。 如果景遂没那么有本事,宋福金要是算起后账,说不定多少人要倒霉。 李昪听了玉山的话,他也只是侧过头去。 宋福金也跟他同甘共苦过,并且出力很多。 就比如说当年徐温去世的时候,虽然徐知诰耍了各种手段不去奔丧,但是广陵城里面的流言蜚语还是让他如坐针毡。 奔丧就是死路一条。 不奔丧,广陵城的百姓背后都骂他不忠不孝。 “再这样下去,名声就臭了,今后就是坐上大位,史官史书秉笔,写出来的话也不好听。” 徐知诰的压力特别大。 他每天在那里辗转反侧,脾气上来了,暴怒无比。 宋福金握着他的手说: “大人,您现在是吴国的掌舵人,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吴国百姓怎么办?奴婢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移孝做忠的道理。就是把孝顺父母的心情,用于效忠于君王,您现在离开广陵,把吴王扔在这里,那不是不忠吗?” 经过宋福金的提醒,徐知诰去找吴王杨溥。 “父亲大人病逝,按理臣应该奔丧尽孝,奈何臣知道吴王离不开臣,也只能在广陵斩衰服丧。” 杨溥心里想,我可没有那么离不开你。 然而他不敢,如果他这么说了,徐知诰也会让他出点儿事情,这样就真离不开了。 杨溥下了诏书,亲口承认自己需要徐知诰的辅佐,一天也离不开,所以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徐知诰不必回金陵奔丧。 这时候,宋福金披麻戴孝,把自己的首饰和私房钱都捐了出来,变成粮食柴火,用来资助广陵城的穷苦百姓。 “这是我作为徐家的女眷,为公爹积福,祝他早登极乐。” 宋福金这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徐知诰心爱的如夫人把首饰都拿出来救济穷人,为徐温祈福。 真是无上的孝心。 广陵城的流言蜚语也少了。 百姓的观念有时候也很朴素。 他们真的认为是吴王离不开徐知诰,再加上得到了徐家的恩惠,所以为徐知诰说好话的人多了起来。 当时,宋福金几乎连一件首饰都没给自己留。 她要证明自己并不只是一个会生孩子、会在床上安慰男人的女人。 她也有格局和魄力。 当初,王氏能陪着徐知诰给徐温侍疾。 徐知诰觉得这方面还是这个出身世家的正夫人强。 他在床上流露出如此意思,宋福金并没有生气耍小性。 她学着王夫人的样子替徐知诰分忧。 学得有模有样,还青出于蓝。 徐知诰被感动得无以复加。 王夫人评价: “这份魄力,说实在的,一般女人都没有。就算是宋氏心思多,肯做到这个份上,就是一个男子,那也是枭雄的本事。” 所以,对于李昪来说,宋福金算是自己的盟友战友。 不是普通的女人能够比拟的。 李昪让自己陷入两难。 他想保全宋福金的皇后之位,还想让其他儿子做皇子。 结果把自己弄得不上不下。 第103章 终于舒心 李昪也不是个什么说一不二特别霸气的人。 他当初一味地抬举景迁,宋齐丘就驴上坡,捧着景迁。 宋齐丘打得什么主意,李昪也不是不清楚。 从龙之功就不用说了。 景迁年轻几岁,又被捧着长大,身后又没有一个能给他拿主意的母亲。 他多好摆弄啊。 李璟身后有宋福金,多不好摆弄。 李昪想清楚之后,对于景迁的死因也就不想再究根问底。 在得到了皇位之后,李昪明白了什么叫孤家寡人。 谁都不值得信任。 而且,同样,别人也不信任他。 现在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李昪竟然和玉山聊起了心里话。 “玉山,父皇很难,你应该理解父皇。做皇上,高处不胜寒,父皇能信任的人不多。以后你的丈夫,也许就是父皇值得信任的臣子。” “我的丈夫?为什么我的丈夫就是值得信任的?我的丈夫又是谁给我选择呢?我自己不能给自己选男人?那多么不成体统。可是父皇给我选的丈夫万一最后不值得信任,那究竟是怨我呢,还是怨父皇呢?” 玉山心不在焉地抛出疑问。 李昪不由得又心头火起。 “你这是什么态度,又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父皇,不要动不动就给人扣大逆不道的帽子,您想靠我的婚姻获取臣子的忠心,然而别人也想利用我的婚姻,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谋求前程。大家都是各有所需,那么信任这件事情,就变得很可笑。父皇很难,我当然理解。可是怎样才能不难呢?当和尚不难,可是父皇您当初死活也不愿意当一个和尚,清闲自在地度过余生。” 李昪真的要被气死了。 “你就是逆女!” 玉山神情平淡。 “那请您把我送回山上去。” 玉山的表情没有一丝留恋。 李昪语塞。 把人大张旗鼓地接出来,怎么可能再送回去。 李昪摆摆手。 “皇宫是你的家,你对家人真是毫无眷恋。你先在皇宫住着,过几日就搬去公主府。你是我李昪的女儿,断不可以在寺庙里面度过余生。” 玉山不再说话。 既来之则安之。 她想看看金陵到底有什么,让多少人执迷不悟。 王久安已经帮她把徐崇勋、杜平光和柳厨娘都安置在公主府了。 公主府不大,不过各色预备得比较齐全,就等着玉山住进来。 里面已经有几个侍女仆人等候着。 玉山和李昪谈过之后,就有人通知宋福金,说是玉山没几日就要搬出宫。 宋福金认为这样也挺好。 玉山在宫里面,管教又管教不了,不管教又惹人生气。 不想见她在自己面前四处晃悠,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锦琅的精神头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玉山又跟她聊了两次天,锦琅已经能谈笑风生。 宋福金对玉山的感观很复杂。 她不喜欢玉山,可是女儿却因为玉山的到来,真的有所好转。 并且,李昪竟然把弘冀送给自己教养。 这是宋福金一直想做的,暗示了李璟的妻子几次,却都没得到回应。 李璟的妻子看着挺孝顺的。 然而也颇有自己的主意。 李璟的妻子姓钟,是钟泰章的女儿。 当年徐温和张颢把杨行密的儿子杨渥给杀了。 然后徐温和张颢又因为权力分配问题不和,徐温想要把张颢杀掉。 他选中执行杀人计划的人选就是钟泰章。 钟泰章本来是杨行密的部下,是杨行密把他提拔上来。 然而对于杨行密儿子被杀,钟泰章无动于衷。 甚至觉得杀得还不错。 “杨渥那小子,从来骄横跋扈的,也不把他爹的手下当人看,更对我们这些老人没什么敬畏心,他就和一帮臭小子在一起胡闹,没什么出息。温公做得很对!” 对于徐温信任他,让他杀掉张颢这件事,钟泰章很兴奋。 “想不到温公如此信任我,那么我钟泰章一定不辱使命。只是,以后温公别忘了我的好处就行。” 钟泰章也是一个猛人,大白天的,领着人进入张颢的衙门里面,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砍死。 徐温确实对钟泰章也不赖,让他去当了寿州团练使,掌握兵权。 有了权力之后,钟泰章也有些飘飘然,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力,倒卖军马。 也就是把军营中的马卖给私人。 在南方,马是稀罕东西,军营的马都膘肥体壮,有的肥马一匹就能卖上万钱。 然而,倒卖军马是大罪。 军马是妥妥的战略物资,卖给私人可还行? 结果,徐知诰当时正在为徐温查军营中是否有人倒卖军马谋取私利。 这一查,自然查到了钟泰章的头上。 徐知诰想要把参与倒卖军马的人都杀了。 徐温想了想,毕竟钟泰章帮过自己的大忙,就这么杀了可不好看。 再说,这不是成了卸磨杀驴吗? 以后谁还会为自己做事情呢? “哎呀,这个钟泰章,他可是个勇士啊!江南江北,就属他名气最大,武艺高强。这样的人,杀了不是可惜。再说了,如果不是钟泰章,我当时就死在张颢手里面了。所以,这钟泰章不但不应该杀,还应该好好奖赏。” 徐温给钟泰章重新安排了官职,还让徐景通和钟泰章的女儿定了亲。 宋福金早早就安排两个人完婚。 钟氏也争气,婚后不久就生了一个男孩,就是李弘冀。 钟氏是个不爱张扬的人,不过主意很正。 当时宋福金就想把孙子放在自己的身边。 钟氏什么也没说,然而却跑去对徐知诰说: “儿媳非常惭愧,经常感到不安。” 徐知诰有些纳闷。 “这是从何说起,是景通对你不好吗?” “当然不是,夫君对儿媳非常敬重,只不过,婆母上下操劳,还要亲自养育管教弘冀,儿媳不能为婆母分忧,还要增加婆母的负担,儿媳心中特别惭愧。” 说着,还哭了起来。 徐知诰对宋福金说: “你要管的事情这么多,就不要插手管弘冀的事情了。钟氏虽然年轻,也是个有分寸的,孙子交给她也没什么不能放心的。” 宋福金这才晓得,自己的儿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也不好拿捏。 而今,想不到玉山一句话,就能让李昪下定决心,把李弘冀交给自己教养。 宋福金纳闷,那钟氏竟然同意了。 后来打听,李昪和李璟说的并不是把弘冀交给皇后,而是说弘冀出色,祖父祖母想要亲自教养大孙子。 是祖父祖母一起。 宋福金忽然感觉通体舒畅。 怪不得钟氏同意了。 弘冀的身份从此不一般。 李昪这么重视,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把弘冀当做继承人看待。 弘冀是继承人,那么弘冀的爹自然也是继承人。 宋福金长出一口气。 第104章 逃脱不开 玉山要出宫入住公主府的消息,锦琅也很快知道了。 “你走了倒也好,这皇宫终究不适合你。” 锦琅轻声说着。 玉山问:“你想要离开吗? ” 锦琅笑着摇头。 “杨琏没有说错,我连吐葡萄皮都不会。” 她伸出手,光洁柔嫩,连纹路都呈现娇美的模样。 “就算一辈子困在金笼子里面,打开笼子门,我也不会飞了。” 锦琅喝着茶水,柔声说着。 茶水有人照管,永远是一个温度,她想喝的时候,不冷不热,最为可口。 有宫女轮班专门盯着茶壶,就为了能让锦琅喝到合适温度的水。 “我养尊处优,我百无一用。这是父皇和母后给我的恩赐,也是他们给我的枷锁。” 锦琅平静地抬头,仰望外面的天空。 鸟飞过,没有痕迹。 “玉山, 王夫人无论如何不会把你养成这个样子,虽然你不是她亲生的。” 玉山不语。 外人只觉得王夫人领着玉山读佛经,都把玉山养傻了。 只有玉山知道,每一次出门礼佛,王夫人教她各地山水形胜,沿途给她指点什么叫做人间烟火。 “玉山,乱世之中,豪门贵女学的那些东西全无用途。王家教我的那一套,也可笑至极。玉山,宁肯吃风尘满面的苦,别去作一个只知道依附的人。江山未定,有时候,贵女比百姓家的女人更惨。” 王家人一直都记得黄巢之乱的时候,那些豪门贵女的遭遇。 提起来让人心惊胆战。 自从皇城驻军西行,贵族落入深渊贱如泥。邑号尽变寒门贫,郡君化作平民妻。扶犁黑手亦持笏,食肉朱唇却念斋。 黄巢的手下将领,最喜欢抢夺贵族女子作妾室和玩物。 上至五十岁的妇人,下至七八岁的女孩。 女人的哭声,对于叛乱者来说,是最高奖赏。 叫得越凄惨,听起来越悦耳。 真动听啊。 “玉山,打江山是男人的游戏,女人是永远的战利品。你要学会自保。所谓家族的荣耀一文不值,你只要自保。至于其他的,和你全无关系。” 王夫人从家族的历史当中,只领悟到了一点,女人是江山游戏里面的点缀。 却是男人制造的苦难的最佳受害人。 “玉山,我们现在所处的是阿修罗道。身行微恶、口行微恶、意行微恶、起骄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与回诸善根。到处都是傲慢的人,为了名利争斗,看不清自己,看不清别人,为眼前的一切斗得你死我活。然后又说不定哪一天,外来的天火,把一切都烧干净了。所有人都参不透,等到参透的那一天,也许所有一切都化为灰烬。” 阿修罗道,因阿修罗有美女而无美食,而帝释天有美食而乏美女,两神相互妒忌,所以时常相斗争战。 故俗谓战场为“修罗场”。 阿修罗来自哪里? 来自人心内部无休无止的贪婪。 西都金陵算是一个修罗场吗? 华美的宫殿,娇艳的美人。 宫墙外面,很多人家都歌舞升平。 “玉山姐姐,出去之后,帮我完成一个心愿好吗?” “什么心愿?” “超度一下杨莹。” 上饶公主杨莹。 “玉山姐姐,都说她是病死的,你相信吗?” 病死的,也许是也许不是,李昪说她是病死的,那她就是病死的。 “她是被毒死的,父皇觉得她应该去陪着景迁。” 锦琅淡淡地说着。 她垂下眼帘。 ”有时候我不懂父皇,他一定要杨莹下去陪景迁,但是却要我同杨琏和离。“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杀别人家女儿不心疼。自己家的女儿,可以随便再嫁任何人。” 玉山耸耸肩。 杨家人确实惨,可天下惨的人多了。 杨莹和景迁同岁。 两个人成婚之后看着也夫妻恩爱。 “玉山,有一件事,也许父皇都不知道。” “什么事?” “杨莹身边的侍女瞒着所有人给我留下一封信。信里面画着一条鲤鱼。” 玉山看着锦琅。 她把嘴凑到玉山耳朵边。 “我一直想给杨琏生孩子,听人说,鲤鱼多子。我就命人悄悄买了鲤鱼吃。上饶公主对我说,有些事吃鲤鱼是不管用的。后来我才晓得,其实杨琏从未和我做过真夫妻。” 锦琅忽然笑了,笑出了眼泪。 她用手擦擦脸。 “杨莹和我一样,都是无用的金丝鸟,但是她的心真狠。父皇不晓得,金丝鸟也是狠心人。杨莹给我留的这封信,我一下子就懂了,她怀孕了。她怀着景迁的孩子,可是她不肯告诉父皇。” 锦琅呵呵呵呵地笑起来。 笑得要喘不上来气。 “杨莹那个女人,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一举一动,柔柔弱弱。然而就是这样的女人,怀孕了也不肯说。她不告诉任何人,用白帛缠着身体。本来她就瘦,多缠几层都看不出。父皇多爱景迁啊,你说,他要是知道亲手喂了杨莹毒药,把景迁留在世上的唯一子嗣给毒死了,会是什么表情?” 锦琅笑得泪流满面。 玉山微微闭上眼睛。 修罗场,阿修罗道。 无论什么样的人,都逃不开。 “玉山,超度她一下,帮我完成这个心愿。我和景迁,看起来是父皇最爱的两个孩子,所以,我们和杨家牵绊最深。这就是孽缘。孽,作孽,都落在了我们身上。哈哈哈哈哈哈……可怜的景迁,可怜的我……” 玉山拍了拍她。 “我会为上饶公主超度的。” 锦琅抬起头,一双眼睛又哭又笑。 “玉山,你明白,我是不可能忘了杨琏,也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 玉山捧着锦琅的脸。 “你没有罪,你没有孽,锦琅,你干干净净。” “我知道啊,可是我走不出去了……” 锦琅哭着笑着,仿若癫狂。 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 若有人已发愿、今发愿、当发愿,欲生阿弥陀佛国者,是诸人等,皆得不退转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于彼国土,若已生、若今生、若当生。是故舍利弗,诸善男子、善女人,若有信者,应当发愿,生彼国土。 玉山在锦琅耳边念着佛音。 锦琅渐渐平静下去。 “玉山,你会用刚才的经文给杨莹超度对不对?” “会的,我会送她的灵魂去极乐世界。” “玉山,幸好你来了。玉山,你来了真好。” 锦琅喃喃地说着。 她渐渐睡了过去。 玉山为她盖好被子。 锦琅被困在地狱里面,可惜,她的父皇和母后还以为荣华富贵终究能治愈她。 第105章 记得什么 玉山进宫要举办宴席。 玉山离开皇宫也要举办宴席。 玉山觉得无聊。 赵兮儿高兴得不行。 这样,锦珊就又多了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 本来,赵兮儿挺害怕的,玉山夜叉一样,锦珊在迎接晚宴上出风头,赵兮儿怕玉山记恨。 她假惺惺地带着锦珊来给玉山道歉。 玉山只觉得好笑。 “没什么好道歉的,锦珊大了,您这个做母亲的不为女儿筹谋,谁还为女儿筹谋呢?” 赵兮儿见玉山这么好说话,也就放松下来。 “玉山是护国公主,就是大人大量。你也知道,你父皇向来不看重我,我也没能生下一个儿子。锦珊在皇宫里面孤孤单单,我们娘俩自生自灭似的,有什么办法呢?我真是没用的母亲,给自己的孩子筹谋不来什么。锦珊都这么大了,她的父皇对她也不上心,我也真是无计可施,真是太难了……” 赵兮儿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扯开了话匣子。 她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抱怨,样子和锦琇如出一辙。 玉山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也不阻止。 赵兮儿一定憋了很久了。 她总想翻身,总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想方设法又怀孕了,结果生出来的还是女孩。 锦琇被送到南汉去的时候,哭着求母亲在徐知诰面前多说一些好话,她不想去南汉,她不要嫁得那么远。 然而赵兮儿一句话不敢在徐知诰面前说。 她完全没有给女儿求情。 “傻孩子,你是去做贵妃呀,如果能生下一儿半女的,你就发达了。” 赵兮儿没有给锦琇求情,反而用这种话敷衍女儿。 锦琇绝望了。 其实赵兮儿跟南汉的使者打听过刘?的事情。 刘?都生了一堆儿子了。 他活着的儿子有十几个。 就算锦琇嫁过去生了孩子,恐怕也不会受到重视。 刘?的儿子们都野心勃勃,没有什么省油的灯。 明明赵兮儿知道这些情况,锦琇也偷听到了一些,可是赵兮儿却不打算为女儿争取。 “贵妃就是贵妃,他给你的父亲许愿了,让你当贵妃,难不成还能亏待你。” 赵兮儿哄着自己的女儿。 锦琇苍白着一张脸。 “母亲,听说汉国瘴疠横行,气候炎热,我会不会死在那个地方?” 锦琇的眼睛里面都是泪水。 “你就是死,也是死在贵妃的身份上,有什么不好的?你能不能有一点儿出息,从小就争不过锦琅。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当贵妃了,你在这里要死要活的!” 赵兮儿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真是没有用的女儿呀。 就算南汉的国君有了一堆儿子又怎么样,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她赵兮儿不是想尽了办法去争取吗? 虽说没有争过锦琅,但是锦琇的美丽也在一次又一次的争艳当中被徐知诰发现。 汉国使者也听说了锦琇的美名。 贵妃也是争来的,对不对。 “你这个贵妃比锦琅的太子妃兴许有用多了。你想想,要是你父亲有一天称帝了,杨家倒台子了,她那个太子妃就是个屁。但是,你这个贵妃可不一样。刘?的皇后据说年龄很大了,说不定马上就要归西。她一死,你的父亲又成了皇帝,你又生了一儿半女,兴许你就是皇后!那才是货真价实的皇后,比有名无实的太子妃强。” 赵兮儿说的唾沫横飞。 锦琇只是流泪。 “母亲,我只怕死在异国他乡。” “别矫情了,好好去当你的贵妃,好好生孩子,要争,要去做皇后!” 然而锦琇真的死在异国他乡了。 她被追封为丰城公主。 赵兮儿只觉得自己是命苦。 “我当年把锦琇养的那么美,好不容易人才出众,还成了贵妃。可是,她怎么那么不争气呢,那么没志气,竟然就死了。我真是命不好……如今,也就只能指望锦珊。” 因为玉山不打断不阻止,赵兮儿停不下来。 她的抱怨滔滔不绝,全然不顾锦珊的脸色越来越窘迫。 锦珊对锦琇的印象不深刻。 锦琇出嫁的时候她才六岁。 几年过去了,锦珊已经忘了姐姐的模样。 赵兮儿提起锦琇就是不停埋怨她死得不值得。 “都成了贵妃了,反而把自己矫情死了,真是没有用!” 锦珊的心听得木木的。 她可不能矫情死自己。 否则母妃会非常失望。 锦珊很听话,苦苦练习着琴棋书画。 她要成为母妃的指望。 玉山看着锦珊,这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 锦琇的喋喋不休还有些生气勃勃在,锦珊像一个木偶。 玉山把一碟糕点递给锦珊。 锦珊愣了一下,随即把糕点塞进嘴里。 甜丝丝的。 不像是宫里常吃的点心。 这是宫外的做法,玉山吃过之后念念不忘,小贝跑到御厨房那里,跟御厨们比比划划地形容。 御厨当中有一个年轻的厨子竟然知道怎么做。 “这是吴越国那头的新式做法,刚刚传到唐国,小的可以尝试为公主做出来。” 吴越国这几年比较安定,国家不大,国土还比较富饶,吴越国境内吃的喝的比较讲究。 厨子尝试了两遍就把点心做了出来。 玉山和小贝吃得很尽兴。 锦珊也觉得好吃,入口即化,让人心里舒服。 赵兮儿忽然看到女儿吃上了点心,特别不满。 她一把打掉了锦珊手里面的糕点。 “吃吃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还能不能有一些出息?” 锦珊的脸红得像充满了血。 她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玉山把掉落的点心捡起来,放到嘴里吃了。 “暴殄天物。” 赵兮儿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是在玉山的寝宫里面。 “我,我我我,我……” 赵兮儿有些慌张。 “赵美人,我在洪州的时候,给锦琇烧了经文超度。” 玉山轻声说着。 “哎呀,玉山公主心里面还想着锦琇,真是姊妹情深,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跟你父皇说这件事。” 赵兮儿以为玉山在跟她卖好呢。 玉山笑了一下。 “无须,我和父皇谈起过锦琇,他不太记得锦琇了。” 赵兮儿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不好看。 “锦琇不争气,她现在要是活着,说不定就是汉国的皇后了,她父皇自然记得她。” 锦珊的脸色越发难看。 玉山问赵兮儿: “你呢,除了锦琇不争气,你还记得锦琇什么?” 她这样一问,赵兮儿愣住了。 “我,我记得什么?” “是啊,关于女儿你记得什么?” 赵兮儿一脸的茫然。 她记得什么? “锦琇,锦琇很美……真是的,大家都去追捧锦琅,实际上锦琇长得比锦琅漂亮。漂亮多了!哼,也就是宋福金那个女人有手段,锦琅成了最得宠的女儿。可是,锦琇才是最美的。为什么你父皇就是看不到?” 第106章 要怎么做 赵兮儿的不满太投入。 她甚至直接把宋皇后的名讳说了出来。 锦珊朝她使眼色,她也看不到。 “锦琇美丽,你父皇却不愿意抬举她。为什么我们母女做什么都没有用?她宋福金又比我强在哪里呢?还有王氏,明明是个正夫人,被自己的丫鬟压着。真是个废物啊,太废物了。锦琇要是能再争气一些,我现在也不会仅仅是一个美人。锦珊也会得到更多重视。我为锦珊操碎了心,可是她仍然没有那么耀眼。怎么办,她没有锦琇漂亮,怎么办……” 锦珊忍不住出声: “母亲!” 赵兮儿却暴怒。 “你闭嘴,连你也看不起自己的母亲吗?” 锦珊脸上的血色又都退却,只剩下苍白。 玉山公主终于皱起了眉头。 “赵美人,醒醒!” 她用内功对着赵兮儿喝了一声。 赵兮儿心头一凛。 “啊……我……我这是怎么了?” 玉山叹了一口气。 这座皇宫里面恐怕又多了一个魔怔人。 “你梦魇了,应该早点醒过来。” 赵兮儿恍恍惚惚。 她好长时间没同别人说过这么多的话。 这几年,她活得越来越憋屈。 作为陪伴了李昪这么多年的老人,她不过是个美人,连种时光都比她强。 赵兮儿从来不知道风光是什么意思。 “我,我醒过来,为什么要醒过来?” 赵兮儿有些难受。 “对于锦琇,您真的就不记得别的了吗?” 玉山再一次问。 赵兮儿有些疲惫。 “妾在公主这里说了好多话,耽误了公主很多时间,想来公主也乏了,妾就告辞了。” 赵兮儿起身想走。 玉山也不挽留。 锦珊回头,她看着玉山。 关于锦琇姐姐,还应该记得什么呢? 她是丰城公主,长得美,本来是要当贵妃的,可惜到了汉国不久就去世。 就这些,还有什么吗? 锦珊摇摇头。 玉山问的问题真怪。 回到自己的寝宫,锦珊不住的回想这个问题。 关于锦琇,母亲还应该记得什么呢? 带着疑惑,锦珊睡着了。 梦中,自己也快要死去,死得很年轻。 她快死了,死之前握着母亲的手。 “母亲,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我吗?” 赵兮儿看着她,嘴里嗫嚅着: “你不如锦琇美丽,你要更加努力……” “母亲,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吗?” 赵兮儿固执地说着: “你不如锦琇美丽……” “母亲,母亲,不要只记得这些呀,母亲,你还记得别的吗?” “你不如锦琇美丽……” “母亲,母亲!” 锦珊惊醒了。 泪水把枕头都打湿。 如果自己现在死了,留给赵兮儿的记忆只有这些。 母亲啊母亲啊,锦琇姐姐是你的女儿,十月怀胎,是你的骨你的血,除了她的美丽,你不记得其他什么吗? 锦珊悄悄来找玉山。 “玉山姐姐,关于锦琇姐姐你还记得什么?” “她啊,她喜欢穿绯色裙子,头戴姚黄牡丹。” “那不是很俗艳?” “可是她穿着很好看。” 锦珊忽然大哭。 “原来她竟然如此鲜活,可是我作为她的妹妹,完全把她忘了!” 人死如灯灭,被人遗忘,简直就是连灯灰也被吹散。 “你母亲都不肯记得,你又有什么错呢?” 锦珊还是不停流泪。 玉山心里想,这就是她回来的意义吗? 让死去的锦琇再活一次,让妹妹们能够哭出来。 玉山搞不明白了。 锦珊在那里哭。 玉山让她哭个够。 锦珊的样貌不出众。 以前玉山长得也不出众,出去了这几年,现在看来,长得开了,再加上练武,面容看起来清爽隽永,别有韵味。 赵兮儿把锦珊往锦琇的样子上打扮。 可是姐妹两个长得大相径庭。 锦珊有些像李昪,线条利落,但是妩媚不足。 锦琇很艳丽。 眼睛形状像花瓣,眼角还有一颗红痣。 徐知诰觉得只要刘?是个男人,都得被迷死,所以用女儿去做迷惑别国君王的诱饵。 赵兮儿当初拼着一股劲儿又怀孕了,本来是想生儿子的。 结果生出锦珊,却又不够美。 “为什么老天爷都不肯帮我?为什么?” 在无数个寂寞的夜里,赵兮儿不停地发问。 “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 她又哭又叫。 年幼的锦珊只能看着母亲发疯。 锦琇去世后,赵兮儿在无人的时候会咒骂: “你这个不孝之女,为什么不去下地狱。刚能够指望上你,结果你擅自就死了,死得一文不值!你去地狱,你去地狱!” 锦珊不知道怎么安慰崩溃的母亲。 “我不晓得做些什么,母亲能高兴。” 锦珊哭够了,擦干眼泪说着。 “你现在做得就已经很好。” 锦珊的脸上都是悲伤。 “我不如锦琇姐姐美丽。” “现在这个世道,美丽没有任何益处。” 女人的美丽,如果不能获得有效的保护,就是招致痛苦的祸根。 “母亲觉得依靠我翻身无望。” “她还要怎么翻身呢?成为宋福金吗?锦珊,你觉得宋皇后的女儿嫁得可好?” 锦珊听了,仿佛如梦初醒。 是啊,宋皇后的女儿现在很幸福吗? 锦琅幸福吗? 锦琳幸福吗? 锦琳,远在庐州的锦琳。 在所有女儿当中,锦琳似乎像一个透明人。 作为宋福金的女儿,竟然不曾有人多关注她。 “锦珊,做宋皇后的女儿,就拥有一切吗?” 做宋皇后的女儿未必拥有一切,就连做宋皇后的儿子,也不等于拥有很多。 李昪喜欢景迁喜欢景遂喜欢景达,好像就是对李璟不满意。 宋福金心里面就没有恨吗? “锦珊,不要迷失。你母亲迷失了,你不要迷失。她让你尽力表现,你不用忤逆她。只不过,在心里面,你要有自己的主意。” 锦珊点点头。 头一次有人如此语重心长地同她讲这些。 赵兮儿就只是不停让女儿努力,说这样她才有指望。 可是,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嫁人吗? 嫁了人就意味着赵兮儿能翻身吗? 锦珊也困惑,但是满腔的心事没人说。 这个皇宫太寂寞了。 锦琅虽然也在宫里面,可是她和锦珊却好像隔着楚河汉界。 两姐妹之间没有话可以说。 锦珊和锦琅之间像陌生人一般不熟悉。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没有答案。 宋福金对于赵兮儿母女懒得上心。 吃穿用度,她可没亏待过后宫的任何女人,挑不出毛病。 至于别的。 至于别的,她为什么要去操心? 不去坑害任何人,就是她作为后宫之主的慈悲心。 说锦琅是寂寞的,宋福金不相信。 说锦珊是寂寞的,她一定嗤之以鼻。 第107章 步步为营 李弘冀被接进宫里面,这件事又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李璟的心情很复杂。 父亲喜欢弘冀,当然是好事情。 可是,看到李昪对弘冀不加掩饰的喜爱,李璟心里面有些酸楚。 李璟现在有很多儿子。 两年前,徐知诰刚接受禅让称帝的那一年,李璟的第六个儿子出生。 叫李从嘉,后来叫李煜。 当初宋福金说过,多子多福。 隔辈亲,隔辈亲,就算徐知诰不喜欢大儿子,也未必不喜欢孙子。 李璟很听母亲的话。 在造儿子方面,那真是成绩斐然。 李昪也确实对孙子非常喜欢。 景迁没有留下孩子。 李昪觉得特别遗憾。 “景迁要是能留下来一儿半女就好了,可惜杨溥的女儿没有怀孕,否则我还能留下她一条性命。” 景遂才成婚没多长时间,也没有孩子呢。 景达年纪还小,也刚刚成婚。 李璟已经有一大堆的后代。 大臣们认为,就冲着这一点,其实太子的位置也应该是李璟的。 毕竟皇孙储备量大。 这么多的孩子,总有一个特别有出息。 总不至于生了这么多孩子,江山还会传给一个废物。 李弘冀脑袋真的是比较灵光。 尤其是背兵书,小小年纪,不但会背,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并且,李弘冀的名字,还应着童谣谶词。 乱世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预言性质的童谣。 比如当初就有童谣说什么,东海鲤鱼飞上天。 后来人们才发觉,这说的是东海徐氏注定要扶养李氏的子孙长大,并且取得吴国的天下。 弘冀出生的时候,也有歌谣: 有一真人在冀川,开口张弓在左边,子子孙孙万万年。 真人是什么? 真人就是真命天子。 开口张弓就是弘。 子子孙孙万年,不就是千秋万代的意思吗? 所以,李璟就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弘冀。 李昪那时候也多少有些相信童谣谶词的说法。 毕竟,李弘冀的子孙要是能万万年,不就预示着他李家江山永固,还能一统天下。 可问题是,道士还说过,景迁有贵人相,九五之尊,贵不可言。 那这皇位,到底是弘冀的,还是景迁的? 后来,景迁暴病而亡。 道士也被杀了。 李昪却对弘冀身上的谶言开始感兴趣。 “李家总应该应一些天命,难不成还有别的人能应得上这些预言。” 然而有趣的是,吴越国的人也听到了这些童谣,钱家人也相信这些谶词有一定的道理。 开口张弓在左边,子子孙孙万万年,是弘字。 吴越钱镠诸子皆连弘字,以期应之。 吴越王钱元瓘的儿子,名字中间也都是弘。 钱弘僎,钱弘儇(钱弘偁)、钱弘侑,钱弘侒、钱弘僔、钱弘佐、钱弘倧、钱弘偡、钱弘俶、钱弘亿、钱弘仪、钱弘偓、钱弘信。 很多年之后,人们才发现,赵匡胤的老爹,叫做赵弘殷。 可能童谣谶词的预言是正确的,但是既没有应在李家,也没有应在钱家。 不过李昪不可能知道这些。 他现在看着李弘冀心里面有很多期待。 弘冀年纪不大,力气很大,虽然还稚嫩,骑射已经有模有样。 “玉山,你天生神力,以后多指点一些弘冀的功夫。就算你搬出皇宫了,没事来皇宫多教导弘冀一下。” 李昪对玉山说着。 玉山没有拒绝。 弘冀是玉山的侄子,虽说她对皇权争储半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教一个小毛头功夫,又不费什么力气。 宋福金对于李昪的这项安排也没有异议。 玉山能挥舞四十八斤禅杖,指点弘冀强健体魄,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景遂心里头略微有些不是滋味。 李昪说过想让他当太子的话,怎么转头又开始认真培养弘冀。 李昪总是朝秦暮楚的。 当初景迁去世之前,觉得自己的身体要垮掉了。 他把所有的政务和人手都交到了景遂手上。 “我去世后,希望景遂能代替我。” 这是景迁对李昪的遗言。 景迁也晓得,自己死得蹊跷。 既然如此,他不想便宜了宋福金的儿子,他要把太子的位置让给景遂。 “父亲,我走了之后,一定要让景遂代替我,如果您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 景迁在病床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他握着父亲徐知诰的手,眼神里面都是执念。 “父亲,一定要让景遂代替我,一定啊!” 景迁的眼睛都红了,似乎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可是徐知诰并没有点头,只是说着: “放心,为父自有安排。” 景迁没有等到让景遂接替他这个承诺。 死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 徐知诰伸手硬是把儿子眼睛合上了。 景遂接替了景迁的大部分官职。 但是辅佐景迁的人手,在景迁死后,却开始了观望状态。 景遂明白了,景迁还是太天真。 人走茶凉,人死了,并不是说一句让谁接替谁就能够接替的。 景遂手里面的力量很薄弱。 他只拥有父亲的偏心。 虽说他娶了西平王的孙女,可是西平王周本对于杨行密非常忠心,周本的二儿子却投靠了徐知诰。 周本临死之前都因为徐知诰篡位这件事而愤愤不平。 景遂娶的是周本二儿子周弘祚的女儿。 周弘祚这个人,政治投机方面很厉害,不像他父亲那样,只认旧主。 就算徐知诰把周本封为西平王,老头都不买账。 但是,周弘祚对于徐知诰那是死心塌地的。 问题是,周弘祚既没有继承父亲的军事才能,也没有办法统领周家的旧部。 去年,周本死了。 李昪考虑过让周弘祚接手周家的军队,这样万一有一天景遂当储君,手里也有能扛事儿的力量。 奈何周弘祚没有这个能力。 周家的旧部只能打乱,交由不同的将领去统帅。 周弘祚只是一个小小的舒州刺史,这还是靠政治投机得来的,并非靠真才实学。 景遂从岳父手里面,得不到什么助力。 而在宋福金的操作下,江南冯家和李璟已经捆绑在一起,并且,李璟还与刘金的儿子刘仁赡关系也非比寻常。 刘金是杨行密的手下,淮南三十六英雄之一,骁勇善战。 刘金这个人,虽然是杨行密的铁杆手下,却没有那么固执。 对于儿子和徐知诰长子交往这件事,乐见其成。 那时候李璟还叫徐景通,才十几岁,对刘仁赡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 他叫得亲热,刘仁赡也不好意思不答应。 宋福金对徐景通说: “就算你不像刘盈一样,有商山四皓辅佐你。但是,文有江南冯家,武有刘金的儿子,你将来要是做太子,他们都是你的助力。” 第108章 略微吓唬 玉山要出宫去公主府住,又举办了一次宫宴。 这回更加盛大,君臣同乐。 徐知诰自从称帝以来,还没举行过此种宴会,群臣当然来捧场。 玉山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她把御厨房那个会做糕点的年轻御厨要走了。 “皇宫什么意思也没有,就那位陆厨的手艺还不错。” 宴席上玉山的精力依旧放在对付眼前的盘子上。 李建勋和徐知兰领着李净凡来了。 宋齐丘和魏堪折也领着宋摩诘来了。 宋齐丘嘱咐魏堪折多和赵兮儿搭话,试着口头定下来,让宋摩诘两年后娶建昌公主锦珊。 魏堪折当然笑容满面一口答应下来。 宋摩诘蔫蔫的。 “叔父,我只想娶玉山。” 宋齐丘翻翻白眼。 “不行,那玉山公主桀骜不驯的,娶回来这个大神做什么?” 他真是纳闷。 如果说玉山公主真的倾城倾国也就罢了。 问题是,公主长相没到那个程度,怎么把宋摩诘迷成这个样子? 宋摩诘在宴席上拿眼睛盯着玉山不放。 他心想,若是玉山给他一丝回应,拼了命,自己也要娶她做妻子。 玉山只对宴席上的鹅肉感兴趣。 鹅是产自广陵附近的鹅。 唐朝人在诗里面写着,扬州附近,“有地惟栽竹,无家不养鹅”。 传说李白对于扬州鹅也是情有独钟。 玉山正在狂嚼盐水鹅。 “美味,甚是美味。灵音师太总说皇宫里面未必有好吃的,这是不对的,总之,起码这鹅肉很是绝妙。” 扬州鹅肥得很,所以肉极嫩。 本来李昪瞧不上女儿的吃相。 可是看她吃得如此香甜,他忍不住夹了一块鹅尝尝。 咦? 以前怎么没发现,其实盐水鹅如此香嫩? 当了皇上之后,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权力会腐蚀人的味觉。 “都说当了皇帝就能享受一切,殊不知,当了皇帝,却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 吃饭就是为了续命。 续完命再不停处理政务。 这就是皇帝的日常。 “去,再给玉山多上一盘鹅肉。” 徐知兰观察着玉山。 宴席上的歌舞喧嚣和玉山没关系。 她也一眼没瞧过李净凡。 本来以为玉山和李昪和宋皇后的关系应该相处得不尽如人意。 现在看,宋皇后对着玉山笑呵呵的。 李昪告诉宋福金,是玉山提议要好生教育弘冀,说弘冀有些造化。 宋福金对玉山再不满,一下子也满得很。 徐知兰不知其中缘故,只发现宋福金对玉山态度不错。 然后又发现李昪给玉山赏了一盘鹅肉。 “看来,皇上对护国公主还是很重视的。” 李建勋在一旁评价。 李净凡一脸生无可恋。 “一会儿,你去给公主敬酒,态度亲昵一些。” 徐知兰嘱咐李净凡。 李净凡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他不想去。 可是父亲威严的声音响起来。 “净凡,听话!” 李净凡打了一个哆嗦。 他举起酒杯走到玉山公主面前。 “公主,小人敬您一杯酒。” 他半死不活地说着。 玉山飞快用筷子点了他一下。 李净凡觉得半边身子有些麻。 玉山面无表情地说: “我给你下毒了。” 声音只有李净凡能听到。 李净凡把酒杯一扔,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李建勋和徐知兰大吃一惊。 李昪赶紧命人把李净凡扶起来。 李净凡一边起身一边指着玉山喊: “夜叉,夜叉,夜叉!” 李昪的脸色不好看。 徐知兰跌跌撞撞站出来。 “我儿在护送公主回来的路上受了一些惊吓,现在还没有养好,以至于失仪,还请圣上不要怪罪。” 有大臣嘴快的,直接问: “护国公主回西都路上,一路为国祈福,李公子怎么还会受到惊吓呢?” 景达的嘴也快。 “有人刺杀玉山姐姐,还有我和三哥。” 景达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景遂无奈瞪了景达一眼。 景达却一脸无所谓,还有种得逞的快感。 宋福金脸色不好看。 面对景达的出其不意,她还真的没有什么好法子。 景达是比景迁还受宠的存在,真正的娇养儿,无论做了什么,李昪不过打哈哈,说他淘气。 徐知兰只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些借口脱身,她可无意扯出什么刺客不刺客的。 李建勋也赶紧过来。 “圣上,愚子最近身体不适,又正逢父亲病势加重,他们祖孙情深,净凡整日恍惚。刚才在公主面前出丑,实属不敬,但是还望圣上看在李家忠心的份上,原谅愚子的失礼。” 景达又张嘴。 “李公子确实因为刺客没少受惊吓,当时都倒地不起,还……” 他想说还失禁了。 景遂出声阻拦: “四弟!!” 景达才撇撇嘴不再言语。 李昪不动声色地瞄了宋福金一眼。 因为自己家里面的明争暗斗,连累了李德诚的孙子,李昪心里头也有些过意不去。 要知道,李德诚就这一个嫡亲孙子。 “刺客之事,朕已经知晓,都是一些对大唐不满的宵小之辈作乱,已经被右神武军和洪州之地官员尽数斩杀。李公子因此受惊,朕深为怜惜。朕会派御医为李公子好生诊治。” 徐知兰和李建勋赶紧下跪谢恩。 李净凡这时指着玉山喊着: “她杀人,她给我下毒!!” 徐知兰心如刀绞。 玉山嘴里叼着一块鹅肉,心想: 这也忒不抗吓唬了。 李净凡被太监们扶了下去。 李建勋夫妇也离开了宴席。 “玉山下毒,玉山她给我下毒!!!” 李净凡一脸惊恐。 御医看了又看。 没有任何病症。 “这个……李公子身体并无不适……至于下毒更是无稽之谈。公子唇红齿白,脸色不发青,眼底无血丝,舌上无变色,脉相无异常,看着就是受了一些惊吓。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大碍。” 御医也是无奈。 “她下毒了,玉山真的给我下毒了!” 徐知兰扶着额头。 李建勋叹气。 “净凡,你真令人失望。你不想娶公主,也不能如此无理取闹。” 李净凡急得要命,可是没有人相信他。 其实,玉山不过是点了他的穴位一下,让他麻两刻钟。 李净凡这么一闹,宴席上有些尴尬。 更何况景达还把刺客的事情抖搂出来。 这时,冯延巳站出来,即兴赋了一阕词,缓解了尴尬气氛。 圣明世, 独折一枝丹桂。 学着荷衣还可喜, 春狂不啻歆。 年少都来有几, 自古闲愁无际。 满盏劝君休惜醉, 愿君千万岁。 韵律也美,也符合宴会的气氛,并且马屁拍得还恰到好处。 还缓解了李昪有些郁闷的心情。 “妙妙,冯才子锦心绣口,这一阕词真是读来令人回味无穷,赏金珠一枚。” 宴会的氛围忽然变好。 李昪笑容满面。 第109章 心思各异 宴席上,锦珊照例又表演了琴技。 宋齐丘指着锦珊说: “摩诘,这样的公主才是用来娶的。虽说建昌公主长得没有那般貌美,不过一看就性格乖巧,适合做宋家的媳妇。” 宋摩诘看着锦珊还一脸稚气未脱,非常无奈。 自己都二十出头,娶一个这般年幼的,有什么意思? 宋齐丘像是看穿了他。 “马仁裕和兴国公主之间年龄差距更大,不是也夫妻和谐吗?” 宋摩诘不言语。 他可不想娶一个小孩子。 魏堪折去给赵兮儿敬酒。 “建昌公主真是出色,我家大人赞不绝口。公主资质不凡,赵美人教导有功,皇上也一定对建昌公主疼爱有加。” 赵兮儿得意地说: “我儿聪慧柔顺,最是听话。不像有些公主,被娇纵得不成样子。” 她在阴阳锦琅。 魏堪折笑了笑。 赵美人是个蠢的,确实好拿捏。 锦珊表演完了,看到自己母妃和魏夫人相谈甚欢。 她明白,母妃盯上了宋家。 锦珊看了看宋摩诘,是个人物俊秀的青年。 不过,宋摩诘不住看向玉山。 玉山已经消灭完鹅肉。 她开始一口一口品着蔗浆金桂。 金色的桂花茶,用水煮开,里面放上浓浓的蔗糖糖浆。 西都人嗜甜。 玉山也感受到了。 “这东西好喝,香甜,但是有些齁嗓子。” 小贝发现玉山皱着眉头,赶紧给玉山叫来一壶茶。 剩下的蔗浆金桂都到了小贝的肚子里。 “哎呀,这玩意可真甜,西都人也不嫌齁得慌。” 西都美女脸庞圆润,想来跟吃得过甜也有关系。 种时光看起来特别喜欢这种甜浆,可是她腰肢细细。 她又开始起舞。 乳母把她的儿子也抱来。 李景逷是李昪的老来得子,李昪爱若珍宝。 小皇子两岁了,长得跟玉雕琢成的,特别可爱。 今天李璟的妻子,齐王妃钟氏,也把李璟的六子也带来了。 李璟的孩子也不都是钟氏所生。 只有李弘冀和李从嘉是钟氏亲生。 李从嘉长得颇为特别。 他的一个眼睛是重瞳。 重瞳,就是一个眼睛里面有两个眼仁。 仓颉是重瞳。 舜是重瞳。 晋文公是重瞳。 “这齐王的第六子,看起来可不是一般人啊。” “对啊,重瞳的都是圣人,都是上天眷顾的人。” “可不是说李弘冀是真人吗?现在又来了一个圣人。齐王的孩子都很不得了啊。” 李昪听了这些议论,不知道是喜是忧。 他看着小孙子的眼睛,心里面五味杂陈。 这孩子面庞奇异,也许是个有造化的。 可是,他和弘冀究竟哪一个才是上天真正眷顾的人呢? 李昪猜不透。 他心事重重,种时光的舞蹈似乎都不能缓解多少。 不过,种时光还是美的。 整个宫殿因为她的身姿熠熠生辉。 “种娘娘好漂亮啊。” 弘冀小小的面庞呈现一种惊叹喜爱的神色。 李昪看了大孙子的表情,开心地笑了笑。 种时光长得并不像玫夫人。 可是,只有李昪能感觉到,她和玫夫人五官不像,神态却很相似。 娇俏的,艳丽的,活色生香的。 种时光在跳舞,大家都忙着欣赏。 李竹儿撺掇儿子赶紧去给玉山敬酒。 王久安也在认真对待眼前的盘子。 “你能不能少吃几口,你看看别人都在干什么,你怎么吃起来没完没了的!” 上次见到玉山舞禅杖,四十八斤,也把李竹儿吓了一跳。 可是回去后一想,能吃力气大,也没什么不好。 李竹儿不喜欢袅袅娜娜,满嘴诗词歌赋的女人。 王崇文喜欢这样的,她李竹儿偏不喜欢。 她回去之后问王久安: “儿子,你觉得玉山这样强壮的女子可好?” 王久安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 “母亲,玉山很好,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 李竹儿嗔怪地看着儿子。 “不操心,也许别人就下手了。母亲觉得玉山这样的女人好,不矫情,还好生养。” 王久安一脸无奈。 现在在宴席上,李竹儿又催着儿子给玉山敬酒。 “她徐知兰的儿子闹了一个大笑话,真好。儿子,李净凡吃了亏,丢了大脸。你这会儿功夫要是得了公主的好脸色,那就更打她徐知兰的脸了。” 王久安不说话。 他专心嚼着盘子里面的菜。 李竹儿恨铁不成钢,使劲掐了儿子一把。 王久安皮糙肉厚,纹丝不动。 “儿子,你就不能听一句你娘的话吗?” 李竹儿的眼圈红了。 王久安实在受不了母亲这哭哭啼啼的攻势。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向玉山走去。 “玉山,公主府一切都好,你过去之后,该归置的都归置妥当了。” 王久安索性跟玉山报告一下公主府的情况。 “多谢表哥。” “客气什么。” 王久安从腰间拿下一个袋子。 “宫外面的小吃。” 玉山打开一看,是寒具。 寒具就是咸馓子,用水和面,搓成细条,用油炸了,香脆可口。 据说这是东晋宫廷寒食节的吃食。 为纪念春秋时期晋国名臣义士介子推,寒食节要禁止用火三天。 人们就提前把咸馓子准备好,在寒食节食用。 所以这种食物叫做寒具。 金陵流行这种吃食。 食肆里面卖的多。 王久安心想,玉山还没有尝过这东西呢,就买来带着进宫,给玉山尝尝。 宴席上的吃食虽说美味,不过有些腻得慌。 玉山嫌吃得不清爽。 抓出一把寒具,嘎嘣脆的,一下子心里头爽快极了。 “这东西好吃。” “柳厨娘会炸。” “那可真是太好。” 玉山嚼得开心,顺手给了小贝一把。 “西都也是有好东西可以吃的。” 王久安望着主仆二人不禁笑了笑。 他回到自己席位上,李竹儿红光满面。 “哎呀呀,那玉山对谁看着都冷淡,就对你,谈笑风生的。我儿,你不爱说话,不声不响,想不到是个有主意的人。” 宋摩诘嫉妒得快疯了。 他的手紧紧捏着酒杯。 王久安,他算什么。 这一路,他都陪在公主身边。 凭什么呢!! 凭什么!!!!! 宋齐丘也感受到了侄子的愤怒。 “摩诘,公主不喜欢你这种,好像对王久安情有独钟。玉山是个粗鲁的女人,王久安是个武夫,他们俩正合适。” 宋齐丘不紧不慢说着。 宋摩诘低下头,紧紧咬着牙。 他不甘心。 李昪看到玉山和王久安谈笑风生,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 王久安? 不行。 王崇文和王久安父子两个,都是会打仗的人才。 如果玉山是个普通女子,嫁了就嫁了。 可是,玉山的本事,嫁给王氏父子,如虎添翼。 不合适。 第110章 看不明白 李竹儿不知道李昪的想法,在那里美滋滋的。 她虽然是长公主了,有时候考虑事情不比乡间的农妇强很多。 她只知道玉山对她儿子态度好,玉山强壮,看起来生孩子不费力。 如果能娶玉山,和李昪就是亲上加亲。 到时候儿子的官能做得更好。 李竹儿心里面没有李昪的帝王算计。 王久安也知道母亲,经常过于天真浅薄。 父亲王崇文和母亲说不上来话。 他不在西都。 王崇文是百胜军节度使。 节度使在南唐并不像在唐代时候那么不可一世。 有的时候节度使甚至是虚职。 比如杨琏的康化军节度使。 但是王崇文的节度使不是。 他手里面有兵,并且实实在在镇守着南唐的边境。 王崇文是个文武双全的人,除了会领兵,还非常有治理才能。 当初王崇文在吉州当刺史的时候,吉州民风彪悍,一般人去吉州当长官,都头疼得很,王崇文却当得非常好。 (注:吉州,就是现在的江西吉安一带。) 吉州,古称庐陵。 庐陵民尚气喜讼,以先止为怯,素号难治。 吉州这地方百姓喜欢告状。 他们不怕去官府,就是被打了板子,也不退缩。 当时有民谣,筠袁赣吉,脑后插笔。 说了,吉州赣州等地,老百姓脑袋后面插着一支笔,随时拔下来写状纸。 王崇文到任吉州,每个案子都认真审理,一点儿也不怕麻烦。 如果有人恶意诉讼,他就狠狠按照律法惩治。 如果真的有人蒙冤了,他一定给对方沉冤昭雪。 时间长了,没有不佩服王崇文的。 现在当百胜军节度使,王崇文治军很严明,跟士兵们同甘共苦。 王崇文在军中非常有威望。 王崇文和王久安父子太有能力了。 这么有能力,再娶一个玉山这样的公主,对于李昪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李昪知道王氏父子都是老实人,忠诚可靠。 可是,这么有能力,再忠心,李昪也不希望王家更加地发展壮大下去。 玉山,有做平阳昭公主的潜质,可是李昪不敢让她嫁给一个柴绍那样的将军。 他害怕自己的所有儿子都摆弄不了这样一对夫妻。 李昪并不是一个无所畏惧的英雄豪杰。 他的顾虑太多。 本身他得国也不是全凭本事,认爹得来的江山,皇帝当起来总是疑虑重重。 他害怕王夫人太聪明,不敢跟王夫人生孩子。 现在觉得玉山太有本事,不敢把她嫁给王崇文的儿子。 只有李竹儿,还喜形于色。 李昪忽然发愁。 玉山嫁给谁都不合适。 可是,已经把人从寺庙里面接出来了,现在再送回去,成何体统? 罢了,先让玉山去公主府安置下来。 宴席过后,玉山和小贝收拾收拾,就到了公主府。 并不大,不过对于玉山来讲,已经足够。 房屋千间,夜眠三尺。 院子足够宽敞,玉山想怎么舞禅杖就怎么舞。 刘内侍打发自己的干儿子来伺候玉山,人称小刘公公。 他学了刘内侍的七八成本事,很会看人眼色。 柳厨娘的身子越发圆润了。 李家没有再来找过麻烦。 李建勋认为应该稳住。 如果生出来的不是一个男孩,万一是一个女孩。 那么,这个孩子不认下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无论男孩女孩,生下来都是我的徒弟。” 玉山对柳厨娘说。 “可是,她若是没有公主的力气怎么办呢?” 柳厨娘问。 “那就不用舞动禅杖,学别的功夫也行。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灵巧功法。” 柳厨娘点头。 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孩,学得像玉山一样,倒也自在。 当一辈子女游侠,独来独往,也好过在任何男人身边受苦。 她想开了,便心情舒畅。 吃了睡,睡了吃,吴廷绍给她把脉,脉象好极了。 吴廷绍进太医院也顺利。 玉山公主在李昪面前提了一嘴。 李昪不喜欢这个女儿,可是信任她。 玉山觉得吴廷绍人不错,那应该就是不错的。 李昪对玉山很矛盾。 就像当年他对王夫人。 他不敢和王夫人生孩子,可是有大事,都是和王夫人商量。 李昪现在觉得,玉山不会骗他,也不会害他。 徐崇勋最近画了很多画。 “这一路的山川形胜,真是让人灵感迸发。” 徐崇勋非常高兴。 艺术家最怕没有灵感了。 徐崇勋现在心里面有各种美丽的画面。 杜平光没事琢磨大力金刚指。 他的剑法也越来越精进。 不过,外面都传,徐崇勋和杜平光是玉山的面首。 “面首就面首,无所谓,叫我面条也行。” 杜平光实在不知道面首是个啥呀? 就是和玉山住在一个院子里吗? 这就叫面首? 杜平光懒得去想,想不明白。 徐崇勋听到这个说法,有些羞涩。 “我只是个画师,不敢有那种非分之想。” 关于面首这个事情,李昪思考半天,决定默许了。 他一时间觉得玉山嫁给谁都不合适,那么索性,玉山也不必立什么人设。 就两个面首,养着玩去。 听说一个是画师,一个是剑客。 李昪命令玉山把徐崇勋的画拿来给他瞧。 “这人的画技很出色呀!” 李昪很吃惊。 “他的技法还不纯熟,跟他爷爷比差远了。” 玉山轻描淡写。 李昪又看了徐熙的《玉竹栖燕图》,更吃惊了。 “民间竟然有如此大师?” “民间什么都有,只不过有的人不喜欢被束缚,喜欢寄情山水花草。” 李昪咂咂嘴。 他把徐熙的画拿到画院去。 宫廷画师顾闳中和周文矩都惊叹不已。 (注:他俩是画《韩熙载夜宴图》的。) “原来山野间,还藏着如此巨匠,这笔法功力,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李昪心情复杂。 玉山还懂画。 他看不明白这个女儿,就像看不明白王氏。 “你和你嫡母很像,你们,你们心里面有太多事情,却不肯和别人讲。” 李昪对着玉山喃喃。 玉山微哂。 “哦?是吗?你却封她为顺妃。照你这么说,她好像不怎么顺着你。” 李昪又被戳了肺管子,胸口疼。 都说宋福金复杂,可是李昪自觉能摆弄明白宋福金。 王夫人一辈子吃斋念佛,他就看不透这个女人。 所以,选封号的时候,确实是故意选了一个顺字。 好像如此这般,王氏那个女人,真的曾经在他掌股之中似的。 可是,王夫人无论是生啊死啊,好像对自己的丈夫从来淡淡的。 李昪忍不住想问玉山,自己在王氏心中,到底是个啥? 不过他忍住了,没有问。 他怕玉山说出的话太难听。 第111章 问我做甚 玉山舒舒服服在公主府住下来。 柳厨娘不是个娇气的,时不时给她做些好吃的。 从宫里带回来的陆厨子,手艺是没的说。 玉山对穿住行,都马虎得很,树叉子上都能睡着的人,唯独喜欢一口吃的。 “人生在世,乐趣不多。佛祖也不是什么都不吃。《大涅盘经》里面说了,譬如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苏,从生苏出熟苏,从熟苏出醍醐。醍醐是最上,若有服者,众病皆除。” 醍醐灌顶的醍醐,也是很美味的。 玉山躲在家里里面大嚼,偶尔也有客人来拜访。 那就是锦环。 “你这么快搬出来,真好,要不你在皇宫里,我不耐烦进宫。” 锦环对玉山说。 玉山理解她。 锦环不想看到宋福金那张脸。 景迁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昪不肯追究。 锦环也没有办法。 可是,锦环放不下。 景迁,自己在这世界上最骨肉相连的哥哥,郎艳独绝的哥哥,就这么化作了白骨。 “玉山,我现在经常想,如果我有本事,应该身怀利刃,冲进宫里面,手刃宋福金。” 锦环捧着茶杯,声音冷淡地说着。 玉山给锦环递了一碟桂花酥。 这是新做法,陆厨子使劲琢磨出来。 锦环尝了尝,香甜酥脆。 “玉山,你教我功夫好不好,教会我,我要去复仇。” “不好。” 玉山淡淡地拒绝了她。 锦环笑了起来。 “真是,你都不肯敷衍我。” 玉山懒懒躺在那里。 “首先,你学不会,你没有习武天赋。手太软,不适合。其次,杀尽宫去不容易,你就算学了功夫,也恐怕不擅长刺杀。最后……” 玉山想了想,最后应该是什么呢? “最后,你这么做,结果就是你自己也活不成。当然,你如果对生死不在乎了,也无所谓。” 锦环却沉默。 她刚生了孩子。 “我,有孩子了……” “那就糟糕了,你恐怕舍不得孩子。” 玉山毫不留情地说。 “我很羡慕你,无牵无挂。” 锦环说着。 “你还身手了得,如果是你,一定能手刃宋福金。” “如果是我,恐怕会劝阻景迁,不要去争夺。” 玉山静静地说。 锦环冷笑: “不去争夺?凭什么?她宋福金的儿子,多了什么?” “那景迁多了什么?走了这条路,有些事,回不了头。” 玉山的声音很无情。 锦环无话可说。 玉山说的有道理。 夺嫡这条路,走上去了,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有什么办法?景迁非嫡非长,一定要争,争赢了固然好,争输了,只能说技不如人。” 玉山的评价不留情,冰凉凉,冰得锦环一哆嗦。 “可是,玉山,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玉山看了她一眼。 “你不甘心,那也没办法。跟我说也没什么用。我和景迁的感情不好不坏,但是无论如何,也没到给他报仇的程度。” 玉山实话实说。 锦环苦笑。 “你呀,把什么都摆在明面上。” 玉山也笑了。 “因为我从来就什么也没有。” 生而无母,父亲不喜。 王夫人教自己看透这个世间。 无所欲就无所失。 无心无痛。 “玉山,我羡慕你。” 锦环说着。 玉山摇摇头。 “像我这样有什么好的,若是人人都像我这样,人间早就完了。” 玉山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活法是对的。 锦环叹息: “活成我这个样子,又有什么意思?” 玉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锦环。 总不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是现在要你去死,恐怕你也是不愿意的。” 玉山只能指出这个事实。 锦环放声大笑。 玉山只说实话。 不好听,却叫人恼恨不得。 锦环笑过之后,继续吃吃喝喝。 玉山闲散。 朝廷那头有些变动。 周彦上书,说了关于他爹镇南节度使的事情。 节度使和刺史分立,非常不便。 可是朝廷又想要削弱节度使的权力。 周彦主动说起,他父亲周宗认为,可以削减节度使管辖的支郡,尽量做到一个节度使只镇守一州。 所以,周宗让周彦转呈李昪的上书中,提出把江州从镇南节度使的管辖范围内抽出去。 李昪看了周宗的上书,良久不语。 他确实想削弱节度使的权力,可问题是现在南唐处于群敌环伺的阶段。 如果军事力量太薄弱,对于南唐的防御来讲,是不利的。 所以,节度使的存在依然必要。 他左思右想,竟然派人把玉山叫来。 “你路过洪州,觉得节度使和刺史分立,如何?” 玉山心想,父皇是疯了,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我该怎么回答?这是我应该回答的?” 玉山直接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李昪也觉得不妥当。 可是他问过景遂了。 景遂的回答是并无不妥。 李昪对景遂的回答不满意。 “景遂跟我说过,路过义安的时候,你说县令一定会求见景遂。” 李昪同玉山说起这件事。 “义安有铜山,正在铸钱,路过那一处,正好把样钱带回西都,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李昪很严肃地对玉山说: “可是,景遂和景达没有想到这一点,你却想到。” 玉山冷笑。 “这又怎样,说明我懂得国家大事吗?我懂不懂的,我就是个公主,问我这些做什么?” 玉山不想管,不想掺和,不想建言。 “你就说一两句,就当是父女聊天。” 玉山很不耐烦。 “好,那我瞎说了,这后宫若是有两个皇后,你觉得后宫里面的人能消停吗?” 朝廷想节制节度使的权力,但是没有一定的章程。 按理节度使应该军政一起抓的,又设立一个刺史,互相掣肘,下面的大小官吏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烦都烦死。 “当然了,杨琏的康化军节度使不同,他就是个摆设,池州的刺史掌管一切。” 玉山实话实说,不留面子。 李昪听了,不停叹气。 “你说的很有道理,父皇明白了,只是,你一定要和父皇这么说话吗?” “那么,父皇一定要问儿臣这些问题吗?回答得好了,儿臣还是护国公主。一个回答不好,儿臣就是误国的妖女。儿臣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玉山没好气。 李昪也只能挥挥手,让她离开。 玉山走了之后,李昪思考一下,决定把江州从镇南节度使的管辖范围内独立出去。 把江州升为奉化军节度使。 然后升徐玠的刺史为镇南节度使,接替周宗。 然后让周宗去江州当奉化军节度使。 “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这样父亲不必在洪州处处被掣肘,江州也毕竟离西都更近一些。” 周彦听到消息很高兴。 第112章 老实之人 锦环往玉山这里多跑了两趟,严续心里有些不舒服。 “公主,你总是往护国公主那里去,恐怕……不好……” 严续不想让锦环和玉山多接触。 他又愚钝,不知该怎么说。 拿不起一家之主的款,就只能在锦环身边温吞吞地抱怨。 锦环瞟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不能去?玉山那里又有什么不好的?” 严续说不上来为什么。 “公主,咱们府里面事情多,你就不要往别处去了。” 想了半天,严续觉得这个理由最好。 锦环苦笑一下。 “我是公主,还是伺候你们一家子的奴才?” 严续愣了一下。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啊……啊?” 锦环心里头一阵悲伤。 严续是长子,一大家子的严氏子弟都是严续在管着。 不,确切地说,是公主在管着。 严氏子弟的衣食住行,还有上学,不知不觉已经都成了锦环的事情。 锦环怀孕生孩子,也只不过休息了三四个月。 “你们严家不是尚公主,是找了个嬷嬷照顾你们?” 锦环盯着严续的眼睛说。 严续有些茫然无措。 父亲说了,万事听公主的,他做到了。 为什么公主在生气? 严续的父亲严可求是徐温身边最厉害的谋士。 徐知诰也认为,严可求的本事甚至比宋齐丘还大。 奈何严可求死得早,并且,不知为何,严续的智力不及他爹的十分之一。 严可求临终前嘱咐严续,公主就是他的天。 什么都听公主的。 父亲的要求,严续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公主,你……生气了吗?我有错处?你就……不要生气了……” 严续慢吞吞地说着。 锦环看他这个样子,知道,就算自己气死了,对方还是一脸无措,懵懂无辜。 “我去玉山那里姐妹叙旧,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怎么连这点儿时间都要拿出来,照管你们严家?” 锦环冷冷地说。 严续低下了头。 一副极其委屈的样子。 锦环看着大自己八岁的丈夫,心平气和地无视他。 锦环抱着自己的孩子,躲在玉山那里。 “你又跑到我这里躲清静。” 玉山有些无奈。 锦环放松地抱着自己的儿子瘫在一旁。 “父皇当初让我嫁进去严家,就是做给别人看,说明他是个重信誉的人,也是个对老臣特别照顾的人。可是父皇他不用亲自照顾,我却已经照顾严家很多年了,累了。” 每天像个管家婆子。 大自己八岁的丈夫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婴孩。 锦环觉得窒息。 玉山不说什么,锦环想待在她的公主府多久都可以。 锦环窝在那里不动弹。 玉山的公主府不大,可是很舒服。 随处可以躺的感觉。 人也少,很清静。 懒散散在这里一整天,两眼无神,玉山都不会管她。 饿了就吃。 吃了就继续发呆。 连婴儿都惬意得很,不愿意哭闹。 玉山让厨房做了小孩子能吃的软软的面果子,小毛头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啃。 享受得挺好。 下人通报,说是驸马严续来接人了。 严续骑着马来的,在玉山公主府外面不进去。 蔫头耷拉脑的。 就在公主府外面杵着。 别人路过指指点点。 有人认识严续,就问怎么了。 “我家公主,在玉山公主府姐妹叙旧,久久不归家,特地来接。” 不少人都知道玉山有面首这个传闻。 “你家公主恐怕乐不思蜀了。” 严续温吞地说着: “我家公主,一向端庄能干……只不过……只不过……玉山公主回西都后……” 所有人也都听出来了。 太和公主以前和驸马伉俪情深,把严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西都多少人羡慕。 如今玉山公主回来了,她不守规矩,还养着面首。 太和公主都被带坏了。 “听说玉山公主的面首特别俊美。” “可不是,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太和公主心野了。” “这女人,学坏也容易,看着玉山公主不用照顾丈夫打理家事,还养着小面首,谁不心动啊。” 锦环睡着了,玉山想让她多休息一下。 所以严续的那番做派,玉山不理会。 让他在府门前站着好了。 锦环睡醒了,天色暗了下去。 严续在公主门口等得又渴又饿,但是没有人理睬。 他有些懵,本以为玉山会看不下去,请他入府。 或者,锦环受不了,一定会出来跟他回家。 然而,玉山的公主府大门关得紧紧的,没有人出来。 严续有些呆滞。 他索性坐在门前。 可是,太渴太饿了。 严续有一肚子气,没有地方发泄。 平时,他不是个会发脾气的人。 他想使劲敲玉山公主府的门,又觉得不好看。 最后,只能一肚子委屈地坐在公主府门前的台阶上。 锦环睡醒了。 然后知道了严续的做派。 她气得直咬牙。 外人都觉得严续是个老实人。 可老实人有时候也会恶毒,比如他竟然用这副窝囊样,败坏自己的妻子,希望锦环从此不再到玉山这里来。 老实人的恶毒,像是往杯子里面撒了一把盐,外人看着他端给你的是清水,只有你喝下去才知道是苦咸的。 发脾气了,他就战战兢兢地说,分明是想给你加糖,却加错了。 你的怒火,在外人看来,都是咄咄逼人。 玉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锦环,今晚住下。晚上有荷叶豆腐吃。” 然后她亲自打开府门,对严续说: “锦环要在我这里住一晚,你可以在我府门前坐一宿。” 说着,用所有人看不清的速度,在严续肚皮上就是一拳。 接着把门关上了。 严续被打得一愣。 他都没反应过来。 随即腹内疼痛无比。 太疼的情况下,人反而是叫不出声音的。 他躺在了玉山的公主府门前不动弹。 路过的人看不下去。 “严驸马,玉山公主和太和公主是姐妹,人家走动走动,说说话,哪怕是住一晚上,又能怎么样?你们夫妻闹别扭了,也应该有点儿礼数,跑到人家玉山公主的公主府门前躺着算怎么一回事?” 严续说不出话。 他没法告诉对方,自己是疼得起不来。 躺了好久,疼痛的劲儿才过去。 然后,爬起来,骑上马,回家去。 人们议论起来。 “严驸马也真是不体面,就算玉山公主名声不是太好,太和公主跟亲姐妹叙旧,也不应该这么拦着。” “就是,跑到人家府门前躺着耍赖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锦环心平气和地喝了一大碗汤。 “从来没有这么舒心过。” 听到自己丈夫捂着肚子骑着马自己走了,锦环开心地笑出声。 第113章 一拳而已 锦环告诉玉山,当初景迁去世,锦环走不出来。 恨不得随着景迁去死。 她一天浑浑噩噩地。 然后有一日,严续对着她欲言又止,在门外探头探脑。 锦环以为严续要对她说一些关切的话,只不过嘴笨,不知道说什么。 结果,严续是拿着家里的账簿子过来。 “公主,这个季度的账要核对呢,管家急着要。你能不能先不要悲伤了。” 锦环在那一刻心里想,原来老实人也会自私,只不过比起那些心思诡诈之人的自私,更加直白而已。 她把账簿子扔了出去。 严续就这么捧着账簿子蔫头耷拉脑地站在院子里面。 路过的人都说严驸马可怜。 然后,严家的子弟看着太和公主的眼神有了一丝丝不满。 那时候徐知诰刚称帝。 外人议论,太和公主因为身份变了,脾气似乎也变了。 本来严续就是个老实人,如今太和公主不把驸马当成一回事。 徐知诰命人过来劝解锦环。 “无论如何,他是你的丈夫。父皇我知晓严续才能平庸,资质欠佳。可是如今父皇刚当上国君,李家还要注重声誉,锦环切不可过于骄横,对驸马及其家人不可无礼。” 锦环懂得父皇的意思。 成了公主,她还得做出严家好媳妇的模样,还要做得更好。 这样吴国的百姓才会更认同父皇是个仁君。 “看起来似乎父皇只是把锦琅填到火坑里面去了。其实,所有的女儿都是他获取皇位的垫脚石。” 锦环看透了。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换个驸马吗?起码严续的能耐有限,他再怎么样,我也好摆弄他,不过是多劳心劳力罢了。” 锦环苦笑。 严续知道自己才能不行,严家靠着李家才能生存。 他一副弱到不行的样子,反而把李家拿捏得死死的。 把她这个公主也把持得死死的。 锦环需要为严家不停操心。 “这应该是严可求临终前指点的,严府上下的老人也配合着。” 锦环刚嫁给严续的时候太年轻了,看不透这些。 只觉得严续钝钝的,人太好说话,自己在这个府里面说什么是什么。 人总是这个样子,看着对方弱,便有怜惜之情,并且看着自己比严续能干很多,锦环甚至微微有些得意。 找了一个好拿捏的丈夫,也不是坏事。 锦环天真地想着。 然而,过后才发现,严可求给儿子留下来的保命法宝,原来是以弱凌强。 严可求给严续留下来的严府老人,抬举着锦环,使唤着锦环。 然后,锦环成了严氏一大家子的靠山,还不能有怨言。 锦环面无表情地跟玉山诉说着这些。 玉山嚼着糖醋排骨。 西都人喜欢吃甜,肉食也喜欢甜的。 传说糖醋排骨,是唐朝一个叫段公路的大臣发明的。 广陵人几经改良,终于成了现在的做法。 现在西都金陵更流行这种吃法。 酸甜可口,肉质鲜嫩。 “你说了这么多,想要怎么样?” 玉山满意地啃完一盘子。 锦环也不知道。 自己已经嫁给严家了,还能怎么办? 她看着玉山。 玉山说:“你别看着我,我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反正按照我的脾气,我只会打对方一顿。” 玉山又给锦环夹了几块排骨。 锦环哭笑不得。 玉山的解决方式总是很直接。 “你不痛快,索性在我这里住几天。住到痛快为止。严家来人说什么,我给他们念念佛经,不听打出去。父皇来人说什么,我念念佛经,不听打出去。除此之外,我不会什么。” 玉山很坦诚。 锦环忍不住又笑了。 “那我在你这里住几天。” “好。” 严家的人并没有人上门说什么。 只不过,严续的弟弟给玉山的公主府递了一封信。 上面说着,太和公主多年来辛苦了,严家人感激不尽,太和公主和玉山公主多年姐妹情深,理应该多叙旧叙旧。 驸马严续和太和公主夫妻恩爱,离开太和公主多有不习惯。 所以在玉山公主府前面失了仪态,还望玉山公主不要责怪。 “你小叔子还挺会写客套话的。” 玉山评价。 “他比严续年少,可是才能是续的很多倍。以后严家指望他翻身呢。” 玉山把严家的来信扔在一旁,不回信。 锦环像是得了主心骨。 她安心地躺在玉山府里面不动弹。 严续的弟弟严纶劝哥哥再去接公主一趟。 “这次您带着礼物去,说一些好话,哄得两位公主开心。严家现在势弱,需要公主的庇佑。” 严纶和严续分析着利弊。 严纶不是傻子,他也懂得,严家这么敷衍公主,刚开始锦环年轻,还想不透。 这两年锦环长大了些,总会想明白的。 严续愚钝,可也没愚钝成这个样子。 不过是看太和公主能干,他一味去躲懒。 外人看起来,他还一副对公主言听计从的模样。 里子面子都有。 这两年锦环操持严家上下,严氏子弟日子也好过。 “兄长也应该多对公主用一些心思,只是装愚卖弱,公主总归会厌烦。你们是夫妻,多少哄着公主些。” 严纶虽然比严续小很多,不过心智上成熟多了。 “我不去。” 严续不敢再去玉山的府上。 那一拳太疼了,而看起来似乎还没有什么伤。 严纶没有办法,他只得亲自去。 虽说小叔子去接嫂子,不伦不类。 可是严续不肯在出面,严家也不能眼看着锦环住在玉山那里不回府。 严纶来到玉山府门口。 根本没有人给他开门。 敲门也没人理。 严纶脸皮挺薄的,敲了几遍不开,一脸茫然。 可是就这么走了似乎也不成。 他站在那里,懊恼又无助。 玉山忽然把门打开了。 严纶走到玉山面前行礼。 “我家兄长思念嫂嫂相思成疾,由我来接公主嫂嫂回府。还请护国公主将我家嫂嫂放回去。” 说着,命人把礼物抬上来。 “严公子,你们严家,过份贪妄了。” 说着,玉山又用看不清的速度在严纶肚子上打了一拳。 严纶痛得根本叫不出声音。 一时间立在那里不动弹。 玉山把门关上。 严纶也躺在玉山家门口。 礼物也没送出去。 人就那么躺着。 “严家兄弟怎么回事?弟弟又跑到玉山公主的府门口闹什么?” “听说是因为太和公主不回严府,就在玉山公主府上住着。” “夫妻闹捏扭了,老婆上姐妹家里住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严家这么个闹法,可真丢人。而且,怎么让小叔子来闹?” 严纶心里头苦。 他的肚子太疼了。 现在他才晓得,为什么严续说死了在不敢再来。 他躺在地上,下人们想把他扶起来都困难。 疼,并且丢人。 第114章 毫不相让 玉山答应了李昪,没事指点一下李弘冀的功夫,她说话算话。 就在御花园里面找块空地指点。 李弘冀不爱说话。 沉默寡言的孩子。 反正玉山也不喜欢话太多的。 玉山也无非教授李弘冀一些步法什么的,让他下盘更结实。 再教教他呼吸吐纳。 李弘冀学得认真。 宋福金不怎么娇惯他,反而对他挺严格。 李昪对此很满意。 问题是,有时候男人总喜欢做多此一举的事情。 李璟的二儿子李弘茂也挺出色,李昪思考,要不要把这个二孙子也交给玉山培养一下。 宋福金不同意。 男人总觉得有些事情是小事,而不考虑背后人的心情。 让李弘冀跟着玉山练习,齐王妃钟氏不会有什么怨言,只会非常高兴。 但是,李昪多此一举让李弘茂来学,那恐怕在齐王府又会掀起波澜。 钟氏是个狠人。 字面意义上的。 她是钟泰章的女儿,当年徐温命令她爹解决掉政敌张颢,不少人说了,只有钟泰章有这个胆子和魄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大白天的,钟泰章领着人闯进张颢衙门把人砍死。 这件事在周边各国引起很大反响。 各国的野心家们惊呼,还可以这么做? 大家都是搞政治暗杀的,张颢当时不停找一些江湖游侠,准备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杀徐温。 奈何那段时间,徐温天一黑就缩起来。 后来大家发现,思维不够开阔,原来还可以搞政治明杀呀! 至于钟泰章的女儿,普通女人的宅斗都是暗地里比拼阴谋诡计,可钟夫人不是。 李弘茂的生母是个侍妾,怀孕之后,对着钟夫人面露娇纵。 钟氏直接对着这名侍妾说: “你生完孩子我就要杀了你。” 然后回娘家,从她爹那里拿回来一把刀。 就是她爹南征北战,四处砍人的那把刀。 李璟大惊失色。 “夫人,您这是干什么?” “我要杀了她,否则,您就杀了我!” 钟氏坚定地说。 那刀是沾了人血的。 沾过血的刀,和没沾过血的刀不一样。 带着很重很重的杀气。 钟氏动不动就抱着刀对着侍妾说: “等你生了孩子,我就杀了你。” 李璟没有见过这个阵仗,只好去请教宋福金。 宋福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 她是妾出身的。 就算自己不偏不倚处理这件事,也会有人认为自己偏袒妾室。 她不方便管。 而且,人家钟氏非常有原则,坚决不动孩子。 人家说了,一定等到侍妾生了孩子再砍她。 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决不在生孩子前搞你。 但是,拿着她爹那把杀了好多人的刀,放出话来,一定要亲手砍杀对方。 这个侍妾每天吓都要吓死了。 吃不好睡不好,不敢出门。 徐知诰没想过内宅女子之间会你死我活。 他的内宅安静得很,没有什么闹到生生死死地步的事情,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 他觉得大儿子不会处理后院。 心里只是烦躁。 “这点事情都解决不好,女人之间的事情有什么难的。她要砍杀,那便砍好了,总得给钟泰章面子,你们的婚事还是当年养父促成的。总不能让钟家的女儿受委屈。” 徐知诰觉得钟夫人砍人,也就是说着玩。 徐景通想把侍妾送出府去,结果徐知诰不让。 徐知诰认为只要侍妾不停请罪,钟氏总会饶过对方。 也不至于真的到你死我活的份上。 然而钟氏在侍妾生产那天,就抱着那把刀站在屋外头。 表情坚毅得,和她爹要砍人的时候差不多。 徐景通一声不敢吭。 侍妾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吓死自己。 钟氏面无表情。 徐景通后院整肃,上下对钟氏敬服无比。 不过夫妻两个从此关系并不和睦。 此后,徐景通和侍妾生了好几个儿子。 钟氏只有李弘冀一个孩子。 不过,在徐景通的后院,所有女人都对钟氏恭恭敬敬,那些生了孩子的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名分也就那么回事,并没有任何特殊待遇。 徐景通给这些孩子取的名字都马马虎虎。 除了二儿子李弘茂,其他的儿子更像是赌气的产物。 还是徐知诰快当皇帝了,徐景通觉得自己必须和正室夫人保持好关系,这样才有利于展现一个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的贤明君子形象,钟氏才又怀孕了。 钟泰章那时候已经去世了,不过他死前已经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徐知诰给这员老将很大的荣耀。 军中的人也因此对徐知诰非常忠诚。 毕竟,这说明徐知诰是一个赏罚分明,记着功臣功劳的人。 宋福金太清楚儿媳妇是个什么人。 不声不响,不惹事情,但是,寸土不让。 手段直接,效果显着。 “圣上,臣妾认为,不适合让李弘茂和弘冀一起接受玉山公主的指点。” 宋福金真心规劝。 自己那个儿媳妇和自己不一样。 将门虎女,宁折不弯。 自己为了给李璟争取利益都是步步为营,拐弯抹角地筹划。 可是钟夫人不一样。 她把李弘冀的利益放在表面上,谁染指也不行! “都是我的孙子,我想让玉山指点谁,就指点谁!” 李昪不高兴。 一家之主只能是男人。 他李璟堂堂齐王,难不成还得被齐王妃拿捏? 就这样,李昪把李弘茂也叫进宫里面一起强身健体。 结果,李弘茂就来了一次。 第二天就称病不来了。 宋福金冷笑。 她那个儿媳妇,是个能拿刀砍人的主儿。 李弘茂的娘都是被她吓死的。 他现在才六岁。 李弘茂敢和李弘冀一起接受姑姑的指点吗? 对此李璟也不好说什么。 钟夫人看起来是个非常简朴淡然的人。 但是涉及核心利益,一丝一毫都不会相让。 李昪见李弘茂不敢来皇宫和李弘冀一起练习,心里头不好受。 “李璟连自己的后宅都收服不了,能收服权臣吗?” 李昪不停摇头。 宋福金对霸道的儿媳妇也有些不满。 “她也确实手段太强硬了一点,恐怕不曾把我这个婆母看在眼里?” 想想也是。 钟氏是将门虎女,明媒正娶。 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是丫鬟上位。 宋福金觉得,应该给儿子找个贴心人。 玉山只管指点李弘冀。 有一天李弘冀问玉山: “姑姑,人们都说祖父不想让父亲做皇帝,是不是?” 玉山冷淡回答。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 “为什么,要是父亲不能做皇帝,那我现在学这些又有什么用?” 玉山看着李弘冀,心想,李家男人早熟的毛病又传给这个小人了。 “只管学就是,何必想太多。弘冀,想得太多,总有一天把自己吞噬了。” 第115章 翻来覆去 锦环在玉山的公主府安心住了几日,还是回严家了。 “没办法,我又不能在你这里住一辈子。虽说要是跟你过日子,没准挺舒服的。” 锦环有些惆怅。 可是结婚了,女人哪里有自由。 即便是公主也不行。 要是还在玉山这里住下去,恐怕会连累玉山被李昪责骂。 “你不用想这些,我又不在意。” 玉山无所谓的,她什么都不怕。 “然而,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家。” “你回去了,让不要太劳累自己,学会松一松。若是累了,随时歇一下。若是烦闷,就再来我这里住着。” 锦环笑了。 再回到严家,严续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敢说。 他肚子疼,疼了好几天。 严纶的肚子也疼。 严家人沉默了。 锦环回去之后没有着急接手府内的事务。 她继续懒洋洋地睡了两天。 醒来之后,严续和严纶兄弟两个一起来找她。 “嫂子,弟弟我也已经长大成人,以后严家的事情,弟弟能承担的,一定不会再劳烦嫂嫂。” 严纶郑重地说着。 “好啊。” 锦环轻描淡写地答应了。 严续也讷讷地说着: “公主,若有事情需要驱使为夫的,公主尽管开口……我也是一家之主……不会,不会让公主太过操劳。” “好啊。” 锦环继续懒懒地回答着。 她发现严家的男人真是奇妙的生物,以前她只觉得他们对于家宅的事情看不见,不懂得,也插手不明白。 被玉山打了两拳,一下子就都懂得了。 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吗? 锦环觉得真是有趣。 她呼出一口气,不想计较,不过她再也不会让自己心累成那个样子。 锦环命令厨房做了蒸鸽子,给玉山送去。 她的厨子也会一些独门菜品,锦环觉得玉山能喜欢。 鸽子的肉很鲜嫩。 玉山确实爱吃。 但是这两天她又遇到了烦心事 李璟私下里找玉山,希望玉山能偷着指点一下李弘茂。 玉山不解,也看不惯他这个样子。 “齐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明面上指点弘冀,然后偷偷摸摸地我还得教弘茂,咱们李家的男人,对待自己的儿子,怎么都这么奇怪?” 玉山感受到了李璟那不易察觉的一丝偏心。 李昪让玉山教导弘冀,李璟什么也没说,私下里也不曾嘱咐一下玉山,也不曾袒露一点儿对弘冀的期许。 可是刚刚,李璟希望玉山能够悄悄指点李弘茂,并且他希望玉山能够把李弘茂教成一个功夫高强之人。 玉山就不明白了,李家的男人为什么看不上长子? “齐王,你这样偏心,我可不愿意掺和你后宅的事情。教弘冀,是父皇命令的,没有办法,一个孝字还扣在我脑袋上面,我不教不行。但是你的要求,我不需要答应。你要是光明正大地求我,也就罢了,多教一个徒弟,都是我的侄子,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偷偷摸摸,我不喜欢。” 玉山说的清楚,反而把李璟搞得很不好意思。 李璟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他作为长子,一直不受父亲的偏爱,他曾经发誓,以后他有了自己的长子,一定爱若珍宝。 可是,等到真有了李弘冀之后,他的心情却不同。 宋福金很在乎弘冀。 徐知诰对弘冀也很看重。 钟夫人像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对弘冀无微不至地照顾。 李璟很失落。 弘冀和他不同,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元孙。 他出生后不久,宋福金就成为了正室夫人。 李璟成了嫡长子。 弘冀是元孙,李昪对弘冀非常喜爱。 弘冀的出现,让景迁都感受到了危急。 本来景迁夺嫡的气势高涨。 可是,弘冀的出现,让徐知诰又犹豫了起来。 虽然他一如既往地抬举景迁,可是对大儿子徐景通的培养和打磨,也并没有停止。 徐景通一直担任兵部尚书和参知政事,手里面兵权和政权一直不缺。 景迁的压力非常大。 小小年纪就失眠,饮食不调。 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本来他风姿优美,可是后来不得不戴着头巾遮掩。 也正是因为这样,徐知诰请了很多大夫给他调养身体。 这么多大夫,反而方便了宋福金收买其中一二。 公元935年的时候,徐知诰把自己封为了齐王。 李弘冀幼童一个,已经能跟着徐知诰背诵《六韬》。 那一年,因着对李弘冀的喜欢,徐知诰把徐景通封为了王太子。 满朝的人都哗然。 同时,徐知诰把周宗从池州召唤回来,重新委以重任。 支持景迁的宋齐丘一时间被放在了司空的虚位上面,失去了实权。 宋齐丘一党大惊失色,景迁也茫然起来。 “父亲是要舍弃我了吗?” 景迁满脸泪水。 夜晚的时候,他披散头发,光着脚,跑到了徐知诰的书房。 “父亲,我究竟算是什么?您把我当做什么?” 徐知诰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儿子。 景迁一直没有孩子。 现在,他的身体看起来又不那么强壮。 扶持这样一个继承人,对于江山来说,一点儿益处都没有。 “父亲,您不要我了吗?我梦到母亲了,她好美,她说,她要来接我走。” 景迁哀哀地哭着。 徐知诰心软了。 他总是在不停地心软。 对景迁偏爱的时候,时不时地对大儿子徐景通心软。 现在,看到爱子景迁心碎的模样,他也无可救药地心软。 徐知诰又开始犹豫不决。 不久,他恢复了景迁的权力和人手。 并且,还命令自己的专属大夫给景迁调养身体。 “如果景迁的身子养不好,你们也不要在吴国待着了。” 那段时间,徐知诰亲自照看景迁的饮食和汤药。 景迁的身体又暂时好转起来。 “景迁,不是父亲不疼爱你,只不过,你确实没有孩子。万一父亲有个山高水长的,你没有继承人,到时候位置还是不够稳。” 景迁只得点点头。 可是,他的身体不强健,一直也没能让上饶公主杨莹怀孕。 本来,徐景通成为了王太子,很多人认为继承人的问题已经尘埃落定。 然而徐知诰对景迁的态度又变了,大臣们又开始观望。 宋福金私下里快要把牙齿咬碎。 “为什么徐知诰总是翻来覆去的,这个男人,真是让人烦透了。” 宋福金对徐知诰的夫妻之情早都被消磨得差不多。 要不是等着徐知诰称帝,宋福金说不定想送这个男人归西。 由于他在继承人问题上反反复复,宋福金恨意满满。 “总有一天,碍眼的东西我一定会清理掉的,谁也不能挡我儿子的路。” 宋福金把手心攥得紧紧的。 第116章 真不想听 玉山就是不明白了,既然李昪的做法给李璟的心灵造成了创伤,怎么李璟偏偏学自己父亲的样子,对于儿子和继承人的问题,还是含糊不清。 “在你心里,弘冀到底算什么?” 玉山冷冷地问李璟。 “你对弘茂又是怎么看的?” 李璟回答不出来。 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抬头望着天空。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弘茂更像当年的我。” 李璟说不出来,弘冀和自己不一样,所以,他甚至有些淡淡地嫉妒弘冀。 备受瞩目、万般宠爱的元孙。 自己当年并不是这个样子。 虽说他刚出生的时候,徐知诰也特别高兴。 可那时候徐知诰是养子,他又不是徐温的正经孙子。 徐知诰当时忙着争权夺利,对于徐景通的出生,高兴两天之后,就忙别的事情去了。 宋福金是丫鬟出身,李璟在懂事之后,就晓得母亲不是后宅的真正主人。 后来,景迁就出生了,一下子抢去了自己所有的光芒。 徐知诰把满腔父爱都投之于景迁的身上。 然后,景遂出生,长得非常像徐知诰。 男人对长相像自己的孩子,天生更有好感。 景达是祥瑞,出生就给徐知诰带来了普降甘霖。 李璟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有时候甚至很惶惑,他不想争,想要放弃,想要自我放逐。 李璟其实对皇位也没有兴趣。 他想自由地去写诗,填词,去遨游江海,欣赏外面的美景。 “玉山,你可以离开家,看外面的世界。你这一路回西都,走得慢悠悠的,看到了不少好景色?我去问了王久安,他话不多,可也说出了许多。你们游了鄱阳湖,水波浩淼。去了庐山,云海层层。去了九华山,梵音阵阵。游了秋浦河,猿啼声碎。” 李璟的神色里面都是羡慕。 玉山没有接话。 “我不可能偷着教弘茂。” 她冷冷地打断李璟的话。 李璟只有叹息。 “我只是可怜弘茂,他一出生,生母就去世了。” 玉山哼了一声。 “我听说了钟夫人的事迹,虽然父皇不许任何人再议论这件事。可是齐王,弘茂生母的死,难道跟你没有关系吗?” 弘茂的生母怀孕的时候,恃宠而骄,不像个样子。 否则,钟氏不会非得拿着她父亲满是血腥味的大刀,要砍了对方。 士可杀不可辱,钟夫人从小不是按照娇滴滴的千金养的,颇有杀伐之气。 “你故意骄纵了那个女人,她才惹下祸事。现在又偏心她的儿子。我无意评价别人的对错,但是,有因必有果,自己种什么因,就要知道承担什么果。你现在做的这一切,可是真正对儿子好?齐王,你还是想清楚一些。” 玉山一点不客气。 李璟低下头。 他理想中的妻子,应该是能与自己唱和诗词的女人。 李璟现在特别明白姑父王崇文的痛苦。 儒雅的王崇文,像村妇一样喋喋不休的李竹儿。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简直是灾难。 当然,钟氏没有李竹儿那么不堪。 相反,钟氏治家严谨,举止端庄严肃。 就连宋福金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媳妇在治理宅院方面,不比自己差。 但,那不是李璟心中的女人呀! 就像姑姑李竹儿,她对姑父王崇文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她终究不是姑父想要的女人。 李璟挑不出钟氏的毛病,只觉得很寂寞。 “玉山,我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坠入了一口深井,深不可测。太深了,又特别黑,特别特别黑。我很害怕,就这么一直往下掉。掉啊掉啊,不到头。” 李璟对玉山诉说着。 玉山静静听着。 这不是一个好梦,她能想象得到,李璟在这个梦境里面有多害怕。 “玉山,在这个梦里面,我想让自己清醒,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我只能看着自己掉下去。掉啊掉啊,忽然,有一位碧眼长髯的道士,他凭空出现,把我背了出去。我得救了,玉山,我终于得救了。我找了一个擅长占卜的方士,他说,救我的是天师张道陵。玉山,我也不是那么孤立无援,你是护国公主,你看,天师会帮助我的。” 玉山十分无语。 张天师确实很神通。 不过,他也是五斗米教的创建者。 后来,五斗米教闹腾得可不一般。 不过玉山可不想给面前已经有些破碎的男人泼凉水。 “玉山,我其实不想当太子,我想成仙,或者,成佛。我真的很羡慕你。我也应该去寺庙,香火氤氲,聆听佛音,多么宁静,多么美好。” 玉山只觉得头疼。 她真不知道怎么接李璟的话。 “玉山,听说怀玉山离龙虎山也不远,你有没有去过?” 玉山还真的去过。 灵音师太和龙虎山上的个别道士,是酒友。 “你提龙虎山做什么?” “有一天,我要去龙虎山建天师庙。” 玉山彻底沉默了。 算了,这也是龙虎山那些老道的造化,她也不想给人家搅和了。 李璟抬头望够了天空,他又低下头去。 “在去接你回来之前,忽然有一天,父皇提起让我做太子。我心里很高兴,我想,自己终于要被承认了。可是,母后告诉我,千万要拒绝父皇的提议。我不明白为什么。可是,母后的话从来都不会错。母后,她总是对的。我不停地推辞,父皇最后就作罢了。后来母后告诉我,那一段时间他想立景遂当太子,说让我当太子的话,不过是试探。如果我兴高采烈地答应了,父皇说不定会寻找我的错处,然后把我打入万劫不复。” 李璟喃喃地说着。 玉山忽然有点生气。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这种秘密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听你们说这些?” 玉山想要下逐客令。 李璟有些惊诧。 “玉山,你怎么生气了?” “我不想听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没听见,不要告诉我。” 玉山没好气。 这些话恐怕李璟都不会同自己的夫人说。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说给她听呢? 李璟却笑了。 “玉山,同你说说话,心里面就能轻松一些。” “呵呵,你倒是轻松,却不管我耳朵听了这些,疼得很,心也烦躁。” 李璟只是笑着摇摇头。 玉山不肯教弘茂,李璟有些遗憾,却也没多说什么。 “你想给弘茂找个好师傅,御林军里面高手多了,找哪个不行?还不显眼。” 玉山懒得理李璟。 “你说的对,弘茂还是不要太显眼为好。” 玉山翻翻白眼,送客。 哎,心很累,她不想听李家的这些事情。 第117章 怦然心动 宋福金对弘冀的教育抓得很紧。 韩熙载和江文蔚除了辅佐李璟之外, 还是李弘冀的老师。 弘冀跟着玉山学功夫学得不错,不过在文采上暂时没看出有多出众。 李昪却不以为意。 “我大唐并不需要一个会做诗的皇帝,能打仗才是真正的厉害。” 李昪也喜欢文采风流的才子,不过对于继承人来说,他更喜欢雄姿勃发的那种。 毕竟,现在并不太平。 韩熙载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子要求也不严格。 “历代帝王,确实也没有谁是以文采治理天下的,殿下能够知晓古今,能够熟悉历代帝王的为政得失,就足够了。” 韩熙载是个性格豁达不羁的人,弘冀很喜欢他。 没事的时候,韩熙载带着李弘冀登高望远,还告诉他: “几人平地上,看我半天中。殿下,您只要让自己走到了一定高度,自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李弘冀听后点点头。 江文蔚对李弘冀严格一些。 他特别善于作赋,四六骈文写的很出色,对弘冀的文章用词要求较高。 韩熙载劝说:“老江,你也不要对殿下太严格了,你那文采真是没的说,你写的奏折诏书,文辞太漂亮,人家都戏称你是【江左纸贵】,说你跟左思似的,写的文章传诵太广,把纸都弄贵了。可是,这世上也不是谁都能达到你的水平,所以不要难为小殿下了。” 因为玉山说弘冀资质不凡,李昪一纸诏书就把他封为东平公了。 等他再大一些,就封王。 所以,韩熙载管弘冀叫做小殿下。 江文蔚听了韩熙载的话,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不过他向来做事一板一眼,对于教李弘冀写文章,还是诸多要求。 弘冀也不恼,非常用功。 不过,他并不像李璟一样擅长作诗。 李璟在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有一些失望。 “弘冀看起来并不像我的孩子……” 李昪嫌弃李璟过于文雅。 但是弘冀身上有一种武将才有的沉稳霸气,小小年纪已经有所显现。 刘仁赡也觉得弘冀在军事方面天资不凡。 刘仁赡现在是右监门卫将军,协掌宫城诸门禁卫及门籍。 宋福金想把弘冀教育成文武全才,所以特地手书一封信,请他来做弘冀的老师,教授弘冀军事。 景遂和景达知道这件事,心里都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李璟以后是不是太子,这个放一边去。 弘冀的培养规格,是妥妥的接班人标准。 太上心了。 “玉山姐姐,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似乎不喜欢齐王,可是对弘冀这般好。” 景达烦躁,跑来问玉山。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玉山不冷不热地回怼他。 “我这里做了很多菊花糕,你要吃就把嘴堵上。有些事情,既然你已经只想做一个保家卫国的王爷,还管父皇心里想什么做个甚?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弘冀的资质比你强,年纪虽然不大,军事上的见地已经很出色。” 玉山的嘴不留情面。 景达悲愤地吃了一盘子糕点。 “我就是搞不懂父皇,明明他有意让三哥当太子,现在却又对弘冀刮目相看。” “你为什么要搞懂父皇?君心难测,就不要去测。父皇只不过是提了一嘴,又没有任何明确的旨意要景遂当太子。怎么,你们还想着铤而走险去争一争吗?想玄武门?” 景达吓了一跳。 “这话说的,谁要玄武门了?” 玉山冷哼一声。 “你们要是有玄武门的本事,就来个玄武门好了。又没有那个本事和魄力,抱怨父皇做什么?” 景达闭嘴。 他被玉山抢白一顿,脸上很委屈,不过还是要留下来吃晚饭。 晚上有桂花糖芋头,银鱼羹,还有肉馒头。 景达埋头苦吃。 “慢点,好像你王府里面没有饭吃一样。” “隔锅饭香。” 玉山笑了笑。 景遂最近不怎么爱出门。 “三哥心里头还是不舒服,所以只能躲起来。” “那就躲着,好好读读书,清空一下脑子,他要是没有什么可看的,我可以给他几卷佛经。” 景达嘴里塞得满满的,没法叹气。 这功夫,看佛经也没什么用。 不管怎么说,西都现在是安静下来。 不久,就入冬了。 金陵前几年寒冷,竟然年年下雪。 可是今年气候温暖几分。 入冬了也不见有特别大的寒意。 李璟在入宫给宋福金请安的时候,发现宋福金身边有一位妙龄少女。 李昪的后宫节俭,宋福金身边用的人,多是原来徐府的旧仆,或是吴王宫的老人。 忽然之间,她的身边多了一个新人,李璟难免多看了几眼。 “这是庐州凌氏的小姐,你妹妹锦琳推荐她进宫给我解解闷。” 凌氏长得清丽可人,难得是娇艳而不俗。 李璟有些看呆了。 宋福金看到李璟的神态,露出满意的笑容。 “璟儿,你要是喜欢,这凌氏就给她一个名分。” 李璟听到母亲的话,吃了一惊。 可是看着眼前娇羞美丽的少女,李璟是心动的。 宋福金让人拿了一管洞箫过来。 凌氏吹奏一曲,意境深邃,婉转动听。 李璟的心都要化了。 “这凌氏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辱没了她,直接封个侧妃,我儿意下如何?” 李璟竟然有些羞涩,他忽然有种恋爱的感觉。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怦然心动。 齐王府多了一个侧妃,这件事传到玉山耳朵里面的时候,锦环正在玉山府里面吃吃喝喝。 天冷了,却好吃炖羊肉。 “真是不明白,宋福金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儿媳妇找麻烦。” 锦环喝着葡萄酒,嚼着羊肉,一边评价着宋福金的行为。 “好不容易当婆婆了,不希望儿媳妇过得太舒坦。” 锦环总结。 玉山却摇摇头。 宋福金这个人,不会只凭着意气用事的。 她这样,是为了更好地把控弘冀。 弘冀不在齐王府,听说李璟对弘茂更上心一些。 钟夫人有意把弘冀接回家多住一段时间,让父子两人感情更深厚。 可是宋福金认为,现在正是培养弘冀的关键时期,不能让弘冀分心。 那么就只能让李璟和钟氏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本来宋福金就不满意儿媳妇的霸道,现在正好找一个机会,往自己儿子身边送女人。 “还特意从庐州弄了一个女孩子过来,听说还是兴国公主帮着找的。不声不响的李锦琳,还挺会帮自己的娘做事情。” 锦环总结。 玉山咽下一口葡萄酒,李家的男人,真正喜欢的从来不是宜室宜家的正夫人。 第118章 瓶中之鹅 天冷了,可是对弘冀的指点并没有停下来。 弘冀是个挺能吃苦的孩子,不娇气。 李璟最近迷上了凌氏,越发对长子忽视。 齐王妃钟氏抱着李从嘉每天和凌氏周旋。 李从嘉已经开始说话,就能流利地背诗词。 李璟对这个六儿子还挺喜爱的。 “本王小时候,也很快就能背诗文,这孩子倒是和本王很像。” 李璟抱着李从嘉,有些欣喜。 他教儿子一句诗,儿子便能复述一句。 字字清晰。 李璟总算体会到了当父亲的乐趣。 齐王妃靠着儿子,总算能与李璟多说几句话。 可是,李璟对凌氏的迷恋太过于明显。 凌氏是宋福金赏赐来的,身边还有宋福金给的宫中嬷嬷。 钟氏并不能把凌氏怎么样。 “钟氏也不能一味刚强行事,总得学会逢迎璟儿。要不然璟儿被她身上的刚烈之气压制,以后要是她成了皇后,璟儿难不成还要惧内?成什么样子?” 宋福金用一个凌氏揉搓揉搓齐王妃钟氏。 现在看来,效果显着。 宋福金很满意。 她现在全力以赴教导孙子。 不过,玉山觉得,宋福金对弘冀有些过于严厉了。 “小小年纪,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学那么多。” 玉山皱眉。 弘冀每天不是读书,就是习武,之后还要背兵书。 宋福金尤嫌弃不够,每天督促,让孙晟等人再传授弘冀帝王得失之道。 李璟对于宋福金的安排自然不敢有异议。 只是心里头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明显。 比起自己,弘冀被养得更像一个太子。 李璟像弘冀这么大的时候,徐知诰的野心还没有那么厉害。 毕竟,徐温还活着。 徐知诰想的更多是,怎么在义父那里占据更多的主动权,让义父离不开自己。 李璟只不过是个合格的徐家公子。 他没有接受过如此严格的储君培养。 宋福金对李璟说: “冀儿就是你的福星,因为冀儿,这么多年,你父亲才没下决心彻底舍弃你,你也才能走到今天。” 李璟承认宋福金说的没错。 但他心里的不舒服挥之不去。 弘冀的存在更加压抑了李璟的自尊心。 所以他更关心弘茂,现在又觉得从嘉更可爱。 平时,李璟在凌氏那里获得心灵慰藉。 凌氏受过很好的训练,她不但会吹洞箫,还会弹箜篌。 李璟很沉醉。 弘冀有些寂寞。 连玉山都能看得出来。 “弘冀,如果想家,可以跟皇祖父说,他会让你回去见你母亲的。” 李弘冀摇摇头。 原本母亲钟氏想把自己接回家,加深和父亲李璟的感情。 现在又转头告诉他,要在皇宫里面听皇后和圣上的话。 只有他表现得更出色,才有可能未来成为李璟的接班人。 钟氏改变主意,不让李弘冀回来争夺李璟的关注。 还不如用李从嘉吸引丈夫的注意力。 然后让弘冀安心在宋福金这里接受储君的培训。 大家好像都忘了一点,弘冀如今才几岁大,还是个孩子。 “弘冀,来姑姑的公主府玩几天,休息休息。” 玉山邀请弘冀到自己府里歇息两天。 李弘冀脸上露出向往开心的表情。 可他想了想,低下头去。 “不了,皇祖母说的对。我不能懈怠,我是大唐的元孙。” 玉山觉得有些对不起弘冀。 当初不过是随口夸了他聪明,结果完全剥夺了他作为一个小孩子的童年。 可是弘冀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好的。 “大家都说,我是大唐的未来。” 李弘冀抬起头,脸上都是骄傲。 “我是皇祖父和皇祖母都认可的孙子。” 玉山却叹了口气。 她想到了景迁,小小年纪就被寄予厚望的景迁。 心里背负了太多压力,无法自拔的景迁。 “弘冀,你可以有宏图大志,但是不要过于束缚自己。” 弘冀抬头看着玉山: “姑姑,为什么说我是束缚自己呢?” 玉山对弘冀讲了一个故事。 唐代的时候,宣城刺史陆大人有件事在心里很困惑。 他问南泉禅师: “有人在一个瓶子里养了一只小鹅,鹅很小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可是鹅渐渐长大后,它出不了瓶子。现在不能打破瓶子,也不能弄伤鹅,请问禅师,要怎么让鹅出了瓶子来?” 南泉禅师忽然对陆刺史大喊: “刺史大人!” 陆刺史应声回答: “我是。” 南泉禅师说: “鹅已经出来了。” 弘冀没有听懂。 玉山告诉他。 “瓶中鹅只是一种假设,是作茧自缚,是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烦恼。弘冀,别把自己用条条框框束缚住。你是弘冀,你记住,你是弘冀,然后才是别的什么人。” 弘冀懵懵懂懂。 不过他感觉,玉山姑姑教完他这些之后,他心里轻松不少。 他听话地放空自己的心思。 先不用想那么多,先学习这些先生教的东西。 在皇宫里面,李昪的其他女人也会对弘冀很客气,甚至有些巴结的意味。 比如赵兮儿,就赶紧对弘冀示好。 “弘冀殿下真是聪慧过人,文武双全。” 李弘冀对赵兮儿不感兴趣。 这个女人笑得太谄媚了。 不过,偶尔碰到种时光对他露出微笑,李弘冀就会感到很幸福。 种夫人太美了。 “弘冀殿下真的很努力呢,好辛苦啊,真是很了不起的小男子汉。” 种时光的声音很温柔。 李弘冀太喜欢她的声音。 有时候弘冀会遗憾,为什么自己的母亲那么严肃端庄。 钟氏对儿子很好,却习惯于不苟言笑。 她是钟泰章的女儿,从不会温柔小意。 钟夫人对儿子自然是慈爱的,可是她的慈爱太板正了。 从李昪到李璟,其实他们都不喜欢太端着的女人。 很不幸,李弘冀也遗传了这一点,可惜他还小,并不自知。 宋福金对着李昪从来是妩媚柔顺的。 但是对着孙子的时候,她的决断之气不再隐藏。 她希望弘冀是个霸气的君王。 所以,她对孙子也威严有余而柔和不足。 小小的弘冀很迷恋种时光身上的柔软和美丽。 种时光的声音,就像是轻软的薄纱,绕在弘冀心头。 种时光也发现了这一点。 “弘冀殿下小小年纪,如此上进,真是不容易。您比圣上所有的皇子都出色呢。本来圣上喜欢三皇子李景遂,可是看到殿下如此出众,就回心转意了。弘冀殿下才是大唐的希望啊。” 有一天单独遇见李弘冀的时候,种时光笑眯眯地对弘冀如此说着。 弘冀心底里面生出一种小小的得意和自豪。 种夫人说了,他比皇祖父所有的儿子都出色。 是的,他比自己的父亲和叔叔都厉害。 弘冀的心头很甜蜜。 第119章 沉迷修道 今年过年,兴国公主李锦琳会回宫过年。 驸马马仁裕不陪着。 庐州是战略要地,他不能离开。 本来李昪也不想锦琳回金陵,她应该无时无刻地陪着丈夫才对。 可是宋福金却同意女儿回来。 锦琅时不时要玉山陪着说话。 宋福金迁就女儿,可是实在不喜欢玉山。 还不如让一母同胞的妹妹来陪陪锦琅。 再说,自从徐知诰称帝,锦琳就嫁到庐州去了。 她没有享受过一天公主的尊荣,就成了马仁裕的续弦。 宋福金觉得对不起锦琳。 锦琳是个被忽视的女儿。 作为宋福金的第三个孩子,本来希望生下来的是一个男孩。 一个能够和景遂景迁抗衡的男孩。 可惜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李昪已经有了锦琅这个掌上明珠,对于多出来的女儿非常不感兴趣。 宋福金自己也是失望的。 锦琳不起眼。 她太乖巧了。 似乎知道自己生得不合时宜,她是个从来不惹事不添麻烦的女儿。 不声不响。 和玉山的恬淡自守不一样,她是真的毫无存在感。 连锦琅对这个亲妹妹的感觉都不深刻。 “锦琳要回来了呀,奇怪,我并不是很想念她,好像也不怎么想见她。” 锦琅对玉山说着。 听说现在锦琳对道术很感兴趣。 南唐处处学着真正的大唐。 反正,大唐的公主和贵族女子喜欢修道。 唐朝的太平公主、金仙公主、玉真公主都当过女冠。 宰相李林甫的女儿李腾空是着名的女道士。 “锦琳还挺会给自己找乐子的。” 锦琅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就是玩闹罢了。 没想到锦琳修道修得很认真。 她一身女冠打扮,面目平静,眼神渺远。 宋福金见了她这个样子,有些吃惊。 “我儿,你还认真修行上了不成?驸马也允许你胡闹?” “母后,夫君也支持我修行,本来修道一说,也不禁止人成家立业的。” 有些道门的道士,也不是不能结婚。 马仁裕对于锦琳修道确实没什么意见。 修行之后,锦琳很节俭,清心寡欲,正好适合他。 马仁裕是个很清廉的人,一贯特别简朴。 他又比锦琳年龄大很多,现在已经是个欲望浅淡的人。 如果锦琳是个沉迷物欲情爱的女人,马仁裕根本招架不住。 修道刚合适。 既然驸马都没意见,还支持得很,宋福金也说不出来别的。 李昪本来就是个对修道修佛都很感兴趣的人。 这两年,李昪很信任一个叫王栖霞的道士。 宋福金对于李昪沉迷道法这件事颇为不赞成。 当初,就是一个道士说景迁有贵人相,让李昪执着了很多年。 因此,宋福金心里面很忌讳。 若是再来一个道士,说什么景遂或者景达是真命天子之类,就难办了。 宋福金还记得,当年王夫人用一个道士,把自己钉在了福气之女的位置。 所有人都称赞王夫人贤惠大度,还慧眼识珠。 自己为了王夫人的清净自在付出了多少心力。 这么多年过去,金陵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再讨论当年的事情。 可是私下里,多少人还说着: “那宋福金真的很有福气,王夫人当年找的道士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不是嘛,不过宋福金忘恩负义,竟然也不求着圣上给王夫人封一个元后。” “女人嘛,都是小心眼,也就王夫人大度。” 宋福金装作没有听见这些议论。 可是对于所谓的道士,她真是心有余悸。 什么佛什么道,宋福金统统不信。 她只信任自己。 宋福金密切关注着王栖霞,如果有问题,她甚至想把这个道长送去成仙。 有一天李昪在宫中点燃了蜡烛,垂下幔帐。 在影影绰绰当中,他虔诚地问王栖霞一个问题。 宋福金本以为他会问王栖霞死后能不能见到玫夫人。 宋福金当时把自己躲在幔帐后面。 她用手捂住胸口,想听一听李昪会问什么。 “道长,我何时才能获得整个天下?” 那一刻,宋福金差点笑出声。 她还是高估了李昪对女人的深情。 面对高人,李昪最想问还是当天下之主这件事。 南唐满足不了李昪的胃口。 他想雄霸天下。 可是,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 宋福金想,如果这个王栖霞是个会拍马屁的,估计会给李昪画一张美丽的大饼。 就像当年那个道士,说景迁有贵人像。 没想到王栖霞回答: “陛下,得天下先要修行自身。治理国家,首先要治好皇上您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如果陛下现在还会因为饥饿就会愤怒,吃饱才心情舒畅,那么您怎么能确保让整个天下都太平呢?还是保持爱民之心,谦虚恭谨。” 李昪听了王栖霞的话,不由得一阵恍惚。 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但是,李昪听出来了,王栖霞是委婉地告诉他,现在南唐还没有统一天下的能力。 宋福金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道士了。 这不是一个仅仅会拍马屁的道长。 他的这番言论来自庄子。 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 统一天下也讲究一个【势】。 【势】在,一切都顺利。 否则,只会像普通人一样役使自己的身心,为自己的欲望服苦役,苦苦追求,却没有任何办法。 而借助到天下大势的人,直接就能够待在光明的境界里面。 毕万年之功于一瞬。 可是现在,李昪不是那个得【势】的人。 他就像一个普通人,饿了就着急要一口吃的,饱了就打嗝。 李昪的南唐,只能守着小小的欲望,谨慎地生存。 听了这些,宋福金都有点儿被折服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夫人对李昪总有一点儿淡淡的不屑。 因为她一眼看透,李昪的本事就止步于此。 所以,如果想让南唐能够发展壮大,要在子孙里面选择一个人培养好,让他成为雄主。 这样才会有【势】。 宋福金把希望寄托在弘冀身上。 弘冀也许能成为统一天下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宋福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她想,也许她只是丫鬟出身的,也许她的儿子确实不够英武霸气。 但是,没关系,她还有孙子。 只要她能培养出一个雄才,那么她的人生就彻底赢了。 王夫人不是总淡淡地不屑嘛。 宋福金想,可是我这个丫鬟能够培养出世上最伟大的君主。 有一天到九泉之下,再见到王氏,她可以淡定地告诉对方。 她确实掌控了整个天下。 第120章 嫉妒之心 其实,关于玫夫人,李昪也不是没有问过王道长。 “我还能再见她一面吗?” 王栖霞道长回答: “她已经解脱尘缘,圣上的这番痴心,对于死者来说,也未必有益。她已经羽化登仙,陛下也应该放下执念。” 李昪听了之后,心里面很悲戚。 美人和天下,似乎都没有尽在他手。 别人觉得李昪幸运,只有他自己根本就是无法满足。 “罢了,人生就是各种不圆满,各种求不得。” 他痛洒了几滴眼泪。 然后更加沉迷于道术佛法。 王栖霞只能一声长叹,他请求李昪放自己回到山中修行。 李昪不允许。 他在金陵建了一座玄真观,把王栖霞封为玄博先生。 杜平光还去玄真观见了王栖霞一下。 他想问问王道长自己怎么才能开悟。 “王老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悟性?” 杜平光一屁股坐进玄真观,不客气地发问。 王栖霞得知他是杜光庭的徒弟之后,笑呵呵地说: “不着急,慢慢来,您现在跟着公主,也是修行。总有领悟的那一天。” 杜平光叹口气。 感觉大家都是在糊弄他玩。 李昪听说王栖霞对玉山公主身边的面首很客气,有些奇怪。 王栖霞告诉李昪,杜平光可是杜光庭的弟子。 唐僖宗亲自赐了紫袍的道门领袖。 李昪非常吃惊。 他真是看不透玉山这个女儿。 “你在哪里遇到的此人?他除了是杜光庭的弟子,还有别的什么身份吗?” 李昪把玉山召唤过去询问。 “他还是杜让能的孙子,唐昭宗名相,杜让能是杜如晦七世族孙。” 李昪瞠目结舌。 “他?!还有如此身世?” 玉山耸耸肩。 “那又怎么样,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大元婴罢了,什么都不懂。您忽然在意他做什么?他又不会讲道!” 李昪观察了一下杜平光。 真是俊美无比。 现在再加上世家的光环,又是杜光庭的徒弟。 李昪对杜平光越看越顺眼。 玉山用鼻子哼了一下。 父皇出身不怎么样,对于有世家光环的人欲罢不能。 “玉山,你妹妹锦琅现在神思疲惫,身心俱伤。能不能让你身边这位小侠士,去陪陪锦琅。” 李昪忽然对玉山开口。 他也觉得这样做强人所难,还偏心至极。 说完之后,有些不敢看玉山的眼睛。 玉山忍不住笑了。 “他不是我的面首,而且,他什么都不懂,只懂得剑法和杀人。” 李昪听了,以为是玉山不愿意。 “你若不愿,那就罢了,只当父皇没有说过。” 玉山冷笑一下。 “如果您觉得锦琅需要,那就让杜平光去陪她。不过,要是锦琅受不了,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李昪见玉山放人,也不多说,直接命令宫人领着杜平光见锦琅。 只是,入宫不能带着武器。 杜平光大为不满。 不拿着剑,那他只能练习大力金刚指。 没多长时间,锦琅打发人去找宋福金。 “父皇把玉山姐姐身边的人硬是放在我身边,真是太可笑了。难道这样我就能忘了杨琏?再说,这人,还是个傻子。” 宋福金赶紧和锦琳去锦琅的寝宫看。 杜平光在院子里面对着树,用手指在树干上戳窟窿。 练习得聚精会神。 外人看来,他和傻子真是没有两样。 宋福金叹气: “长成这个样子,怎么好似没有脑子。痴呆儿一个,可惜。” 她也明白李昪的意图。 宋福金何尝不想物色一个美男子帮锦琅忘了一切。 她以前还琢磨过宋摩诘呢。 可是,实在不喜欢宋齐丘的为人。 更何况,宋齐丘曾经为了景迁诋毁李璟。 这个心结,宋福金过不去。 “这是玉山姐姐身边的人,父皇说什么,他是杜让能的孙子,还是一位杜道长的弟子,那位杜道长连王栖霞道长都很敬重。不过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 杜平光觉得吵吵闹闹,烦死了。 又不能练剑。 他只认真在树上戳来戳去。 宋福金无奈。 “来人,把他给玉山送回去。” 一听可以走人,杜平光高兴至极。 本来他想施展轻功翻过宫墙。 但是玉山叮嘱过他,在皇宫不许施展轻功。 锦琳评价: “这位气质其实很不俗,先天至真至纯之人,想不到玉山姐姐身边有此等人物。实际上,也许此人有助于锦琅姐姐解除困惑呢。” 这么一说,宋福金竟然有些犹豫。 锦琅大喊: “快快快,让他离开,我不需要别的男人帮我解除疑惑!!” 宋福金还是命人把杜平光送走。 锦琳多看了杜平光好几眼。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男人。 锦琳垂下眼帘,她心中一阵嫉妒。 父皇竟然帮锦琅找男人。 如果是自己,父皇只会让她守身如玉,为了他的名声,牺牲自己的幸福。 锦琳沉默地咬了一下牙。 她更没想到,此人是玉山的面首。 凭什么呢,玉山一个在寺庙里面修行的人,过得比自己还好。 她苦笑。 本来以为,玉山青灯古佛,清苦至极。 想不到,私下里过着这么美的日子。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嫁给比自己父亲还老的男人。 锦琳的嘴里面都是苦味,人生太不公平。 她看了一眼锦琅。 锦琅又哭了,宋福金温柔地安慰她。 锦琳恨恨地想,有什么好哭的? 所有人都围着你转,都在你的身上。 杨琏不肯给锦琅写信。 “他到底怎么了,为何不给我消息?我的心要碎了,母后,杨琏他还好吗?” 宋福金不停安抚她。 杨琏不给锦琅回信,宋福金不得已还派人催促过他。 杨琏在醉醺醺中,告诉宫中来人,不回。 “要不你们把我杀死,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给公主看。” 杨琏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宋福金不敢动他。 宋福金还得求着李昪也不要动杨琏。 “他死了,咱们的女儿也活不了,陛下,不能把锦琅逼死啊。” 宋福金痛哭流涕。 李昪也没办法。 他确实想杀杨琏,可是他又不想锦琅伤心。 李昪也知道对不起女儿。 明知道是华丽的火坑,还是把女儿推进去了。 现在总不能让锦琅伤心而死。 面对锦琅的痛苦,锦琳只觉得矫情。 “从来都是这样,明明好处都是她的,却一定要哭哭啼啼,好像自己过得多么痛苦一般。恶心至极!!” 锦琳在心里恨恨地说着。 她悄悄对锦琅说: “杨琏不回信,也许是迫不得已。你可以以死相逼,让父皇同意你去池州啊。” 锦琅沉默,她想这么做。 不过,她晓得自己不是那么明白道理的人,就写信给玉山。 玉山回信:“不可。” 第121章 锦琅服毒 杜平光出了宫门就嗖嗖嗖蹿到了公主府。 “你把我扔那里干什么,不好玩。” 杜平光心里面有些生气。 “你这张脸,真是祸害,要不我用面罩把你脑袋罩起来算了。” 玉山咯咯蹦蹦嚼着寒具,对杜平光说着。 “公主,要我说,拿墨水把他的脸都涂黑,省着人惦记。” 小贝提议。 “那还怪浪费墨水呢,留着画画不好吗?” 杜平光委屈,抓起寒具在嘴里嚼。 又不是他想长成这个样子。 玉山看着他,只觉得好笑。 过年了,这是玉山在金陵的第一个新年。 金陵过年的时候颇有一些旧俗,比如吃五辛盘,和着羊肉一起吃。 五辛盘就是大蒜、小蒜、芫荽、韭菜、蒜薹,五种气味辛辣的菜组成的拼盘。 金陵人喜欢过年的时候吃桂花糖年糕。 还喜欢用炒米和胶牙饧做欢喜团。 胶牙饧是一种麦芽糖,吃起来特别粘牙。 把炒米裹在胶牙饧上,就是欢喜团。 春节还要喝屠苏酒,还有椒柏酒。 这些吃食民间也有,只不过皇家做得更精巧华丽一些。 其他宫中大宴,贡鹅,烤乳猪,蟹肉点心,葱醋鸡,蒸驴肉,云梦肘子…… 等等,不一而足。 更有各种鱼鲊,十分鲜美。 到正月十五的时候,金陵人喜欢吃汤圆子。 尤其喜欢桂花馅的。 玉山非常满足,吃得十分尽兴。 晚上还出去看灯。 如果没有讨厌的人在眼前晃悠就更好了。 一直以来宋齐丘都拘束着宋摩诘,不让他有机会接触玉山。 可是到了上元节,也不知为什么,宋摩诘打听到了玉山的行踪,非得往她身边凑。 本来玉山想好好游览一下夜晚的秦淮河。 奈何宋摩诘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公主,他真是太烦人了,让奴婢一会儿把他踢到秦淮河里面怎么样?” 小贝对玉山耳语。 “可。” 宋摩诘痴痴迷迷地看着玉山,根本没注意到,小贝悄无声息来到他的身后,飞起就是一脚。 然后小贝大喊。 “宋齐丘大人的侄子落水啦。” 人们七手八脚把宋摩诘拽了上来。 还好周围有个馄饨摊,专门在元宵节晚上出摊赚点小钱,玉山让摊主在馄饨汤里面加上姜丝,给宋摩诘灌了进去。 宋家的人七手八脚把人抬走了。 锦琅不肯出寝宫,整个过年期间也闷在屋子里面。 锦琳只好陪着她。 “你为什么不求父皇,让你去池州呢?” 锦琳试探地问锦琅。 锦琅也问过玉山这个问题。 玉山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以不变应万变。 “把父皇逼迫得太紧,恐怕会对杨琏不利。” 维持现状,才是对杨琏最好的做法。 锦琅对锦琳说: “虽说父皇宠着我,可他现在是九五至尊,逼迫父皇并没有好处。” 锦琅懒懒地躺在床上。 她无情无绪,也感受不到节日的快乐。 锦琳点燃三炷香。 “今天是上元节,供一供苍天,也许能心想事成。” 锦琅跪在香前面虔诚祈祷。 不一会儿,她的头昏昏沉沉。 锦琳把剩下的香扔在炭炉烧掉。 打开窗户把味道散开。 她把锦琅扶到床上去。 锦琅最近心烦,平日里身边不许人靠近,除非有事召唤。 她宁愿一个人发呆。 宋福金看她这个样子,才命令锦琳好生陪着锦琅。 锦琳拍拍锦琅的脸: “好姐姐,你就安心的睡,这一觉过去,父皇说不定会对姐夫怎么样呢。” 她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锦琳出去的时候对守在外面的宫女说: “永兴公主困乏,她睡了,不许人打搅,你们安静些,别弄出声音。” 伺候的人当然答应着。 玉山这时候在秦淮河看灯。 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要是南唐能保持这样的热闹,倒也是好的。 玉山望着河水。 有商女低声唱: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玉山哑然失笑。 商女唱商女不知亡国恨。 这真不知是谁的恶趣味。 南唐的宵禁比较懈怠,晚上秦淮河两岸一向比较热闹。 今天是上元节,酒楼里面更是歌舞升平。 白天的时候,宫里有家宴。 到了晚上,李昪让成年的皇子公主出宫玩耍,不必非得围着他和皇后。 他自己把宫里的女人聚在一起,登上高楼,看着金陵的景象,也很快活。 赵兮儿本来和魏氏商量好,让魏氏带着锦珊出宫,和宋摩诘一起出去观灯。 然而宋摩诘不见踪影。 魏堪折只能尴尬地领着锦珊略微闲逛。 然后赶紧把锦珊送回宫中。 锦珊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觉得丢脸。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公主,宋摩诘欺人太甚。 魏堪折回到家里面,才知道宋摩诘莫名其妙掉进秦淮河了。 他命令家里的仆人离他远一点儿,所以大家也没看清人是如何掉进去的。 宋摩诘冻了一场,发烧了,迷迷糊糊。 还好馄饨摊的热汤救了他一命。 魏堪折翻翻白眼,这种不成器的玩意,指望他来延续宋家荣光,根本是白扯。 李璟今天觉得很幸福。 凌氏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李璟特别高兴。 能和心爱的女人生孩子,他感觉人生很圆满。 钟氏一言不发。 她想弘冀,她想自己的儿子。 可是宋福金只让弘冀过年期间回家待了一两天。 接着就派人把弘冀接回宫。 钟氏心里面难过,但是表面上一点儿不表现出来。 她只是抱着李从嘉沉默地听着凌氏院子里的欢声笑语。 第二天,锦琅宫中伺候的人发现不对劲。 永兴公主醒不过来。 怎么叫也醒不过来。 传了太医来,只说是永兴公主服毒了。 锦琳哭哭啼啼。 “那天锦琅说她不舒服,想早点睡下。我想月圆人不圆,姐姐一定是触景伤情,就赶紧扶姐姐躺好。然后我吩咐了一下伺候的人,就离开了。都怨我,都怨我,我,我应该留下来陪姐姐的。” 锦琳哭得情真意切。 御医赶紧极力救治。 李昪面色阴沉。 他宠爱锦琅,但是如果锦琅真的以死相逼,就触犯了他的逆鳞。 “是不是杨琏逼她这么做的?” 李昪问宋福金。 宋福金很疑惑。 锦琅看起来心情确实不佳,可是不像要寻死觅活的样子,反而难得情绪稳定不少。 自从玉山回来以后,锦琅言行举止都成熟很多,不再那么闹腾。 她怎么会突然寻死? “杨琏并没有同锦琅联系,很久没有给锦琅写信。” “哼,原来他就是用这种方式逼迫锦琅,真是可恶!!” 宋福金想说,锦琅其实对此已经心平气和。 可是看到李昪阴暗的眼神,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第122章 茫然徘徊 锦琅还在床上迷迷糊糊。 御医让她略微清醒了些,能够进食一些流食。 然而还是言语不清。 锦琳每天以泪洗面。 她看起来特别自责。 “都是我没有照管好姐姐,孩儿真是无能。” 她泪眼婆娑地扑在锦琅的床边。 玉山静静地看着这个画面。 她给锦琅嘴里面塞了两粒灵音师太给她的药。 “这个清心丹,能让锦琅半个月之内醒过来,有什么事,等锦琅完全清醒再说。” 玉山对宋福金和李昪建议。 “这件事朕自有决断,无需你教朕如何。” 玉山皱眉。 “锦琅为何会服毒,还是等她醒过来之后再询问。父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愤,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 李昪哼了一声。 “朕不会追悔莫及,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锦琅好。” 玉山走到李昪对面。 “父皇,锦琅到底需要什么,您还是仔细想一想。而且,锦琅也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无知少女。最近她和我说起诸多心事,她悟性很高,不会一味寻死觅活。” 李昪斜视玉山一眼。 “锦琅不需要领悟,我会给她安排最好的生活!” 玉山直视李昪。 “她不领悟,您让她稀里糊涂过一辈子吗?如果您真有本事,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若是她从来懵懂,无知无觉,也能一生幸福。可惜,你把她亲手送去地狱一趟,还想让她继续糊涂下去,岂不是太残忍!” 李昪怒急,伸出手要打玉山。 玉山脚下一滑,随即躲开。 “父皇,不要再执迷不悟,轻举妄动,一切等锦琅完全好了再说!” 李昪差点闪了腰。 他连玉山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你,你你,你……” 宋福金心里面对玉山的话很赞同。 所以她对李昪说: “当务之急是要把锦琅治好,至于其他,以后再做打算。圣上,还是先全力救治锦琅!” 宋福金一时情难自禁,流下滚滚热泪。 锦琳低着头,倾听着这一切。 玉山看了锦琳一眼。 她对这个妹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是,锦琳是宋福金的亲生女儿,玉山不好说什么。 她只是再一次强调: “父皇,锦琅的事情,等她醒了再从长计议。现在您不要一时冲动,更不要随意迁怒别人!” 李昪虽然恼怒玉山的忤逆,但是对玉山的话也听进去一些。 他拂袖而去。 宋福金嘱咐太医们好生诊治锦琅。 玉山也离开了。 宋福金看着玉山的背影五味杂陈。 现在来看,真正关心锦琅的也许只有玉山。 宋福金扪心自问,她对锦琅的关爱,有很多是出于愧疚。 李昪心中的怒火被压制一些。 他派人去打听杨琏的人回来了。 “他在做什么?” “他去拜谒了让皇帝杨溥的陵墓。” “哼,大过年的去拜鬼,真是晦气!!” 杨琏过年的时候特别难受。 举家欢乐,万家团圆,都与他无关。 “父亲,我们杨家为何要到如此地步呢?您在九泉之下见到祖父的话,您是否无地自容?” 杨琏在杨溥的坟前痛哭不已。 “我们,我们都是不孝子孙啊,早知道,还不如像三叔那样,死得轰轰烈烈!我们都无能,都懦弱。父亲,我们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杨琏把酒拼命倒进自己的嘴里。 他说的三叔是杨溥的哥哥杨蒙。 当年杨隆演去世之后,本来应该杨蒙继位的。 可是,徐温觉得杨蒙太不好摆弄。 如果说杨家还有一个人有血性,大概就是这个杨蒙了。 而杨溥很早就沉迷于炼丹修道。 他总是神色散淡地看着徐知诰: “徐大人想怎么做,都可以。” 杨溥有些眼皮沉重。 人世之事太无聊,杨溥对于白日飞升充满了兴趣。 虽说他那时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沉迷于修仙之术不可自拔。 在炼丹房待久了,整个人有种飘乎乎的感觉。 如痴如醉。 杨溥不知道,这可能是铅中毒或者汞中毒的症状。 “闭剑琉璃匣,炼丹紫翠房。炼丹一术,奥妙无穷。徐大人,希望朝廷琐事不要影响我炼丹。一切都有你做主。” 徐知诰满口答应。 炼丹好,炼丹妙,沉迷于炼丹的皇帝都活不了几天。 徐知诰想,如果杨溥称帝后马上白日飞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能白日飞升,也可助他尸解成仙。 “父皇,您躲在炼丹房里面,以为能躲出一个天地吗?都是自欺欺人。您如今在哪里呢?您成不了仙,也无颜面对祖父,恐怕也去不了地狱。您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在奈何桥上徘徊,怅然若失?” 杨琏喝了一口酒。 “父皇,如果我死去了,又会去哪里呢?是不是也跟你一样,无言见列祖列宗,不知何去何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琏一边喝酒一边狂笑。 他越来越羡慕三叔杨蒙。 杨蒙劝谏过杨溥不要答应徐知诰称帝的事情: “千万不能称帝,四弟,称帝之后你就是彻底的傀儡了。” 杨溥抬抬眼皮: “彻底的傀儡,和不彻底的傀儡,区别很大吗?” 杨蒙受不了他这个样子: “弟弟,既然你在这个位置上,总要为杨家人多考虑考虑。” “我倒是想为杨家人多考虑,可考虑过之后,有什么用呢?” 杨蒙气得浑身发抖。 “你怎么是这副死样子,偏偏你在这个位置上!!” “我很想坐在这里吗?我并不想,可是由得了我吗?三哥你倒是挺适合坐这个位置,可惜,正因为适合,人家不让你坐!” 杨蒙气得脸红脖子粗。 杨溥说的都是实话。 他在杨行密的嫡子中排行老四。 杨渥死了老二杨隆演接替。 杨隆演死了,应该老三杨蒙接替。 可是当时徐温无论如何不让杨蒙当吴王。 因为杨蒙和杨溥之间年岁差的挺多。 并且,杨蒙是个有主意的。 杨渥文不成武不就。 杨隆演手无缚鸡之力。 杨溥每天神游物外。 只有杨蒙最像他爹杨行密,读兵书,特别善骑射。 也正因为如此,杨隆演死了之后,徐温怎么敢让他当吴王。 这种人可能甘心当傀儡吗? “四弟,那你至少要拖一拖,多拖一天,杨家至少多一天机会!” “有什么机会?” “延徽会帮我们的。” “哦,杨萍的丈夫,他?哈哈,三哥,我相信妹夫的身手,可是,不相信他那么有本事。” 蒋延徽是杨行密女儿杨萍的丈夫。 杨蒙素来和他十分亲厚。 “四弟,延徽是个有心人,你放心,有机会了,我们杨家人还能翻身。” 杨溥不置可否。 “翻身?多活一天算一天,别翻身没翻成,把小命翻没了。” 第123章 难得真情 杨蒙说的蒋延徽,这是个好人。 杨萍是杨蒙和杨溥的姐姐。 由于长相出众,杨行密很关心她的婚事,把她嫁给了武艺高强的蒋延徽。 白马银枪蒋延徽,除了枪法好之外,还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杨萍是笑着嫁给蒋延徽的,虽然年纪轻轻就在生二胎的时候死于产后出血。 可他们夫妻成婚后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徐锦琅曾经对徐温撒娇: “爹爹也会给我找一个如意郎君,就像当年孟平公主嫁给蒋延徽一样。” 孟平公主是杨萍的封号。 徐锦琅根本没见过孟平公主。 她出生后不久杨萍就去世了。 可是这段姻缘惊艳过很多少女的眼睛,成为流传广陵的一段佳话。 将军会为了夫人一笑,亲自为她猎火狐和花豹。 火狐尾巴做成的斗篷,红艳艳,美丽非凡。 花豹皮变成了褥子。 将军最喜欢看到夫人躺在褥子上吃果子。 杨蒙从小就和蒋延徽一起练习骑射。 蒋延徽比杨蒙大很多岁,他们之间有师徒的情谊。 可以说,杨蒙的武艺都是蒋延徽教的。 在比武场上蒋延徽从来不给杨蒙面子。 “姓蒋的,你怎么能这样,便是让让我又怎样嘛?” “凭什么让着你啊?” “这话说的,别人都因为我是杨行密的儿子而让让我,就你最特别。” “我若和别人一起让你,杨公子还会和我一起练武吗?” “那……自然不会。” “这不就结了。” “早晚让你心甘情愿让我一下。” 后来,蒋延徽成了杨蒙的姐夫。 “这回,你总得让一让你的小舅子,否则我去姐姐那里告状!” 蒋延徽非常无奈。 杨萍在一旁咯咯咯地笑出声。 “夫人,你说,我应该让着你弟弟吗?” “你不让一下,今天就不理你了!” “哎呀,让,一定让。杨蒙,今天你的骑射可以赢我了。” 锦琅总觉得,她和杨琏的婚姻,也应该像蒋延徽与杨萍一样,成为一段佳话。 都说权贵之家,只有联姻没有真情。 可是,蒋延徽真真切切地爱着杨萍啊,广陵人和金陵人都知道。 杨萍死去多年,蒋延徽从来没有忘记她。 甚至赌上身家性命,想帮杨蒙翻身。 锦琅曾经不解地对玉山说起过: “母后总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情爱,可是,玉山,蒋延徽爱过杨萍,他爱过,从西都到东都,没有任何人否认这段爱情!所以,怎么可以说没有真正的情爱呢?” 玉山冰冷地回答: “杨琏不是蒋延徽,你也不是杨萍。别人的爱情,为什么一定会降临在你身上?” 锦琅苦笑: “同样是公主,我不配吗?” “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你在用别人的因果,求自己的不可得之物,简直是自寻烦恼。” 锦琅绝望地闭上眼睛。 公元934年的时候,徐知诰已经是吴国的实际控制者,可是蒋延徽依旧想凭自己的实力,给杨家争取一丝机会。 “为了萍儿,我蒋延徽不想当一个懦夫!” 当年闽国的建州发生了动乱。 闽王是个昏庸的人,总让手下官员搜刮富豪,满足自己的贪欲。 建州是个富裕的地方,当地官员为了搜刮钱财,把很多地主富户搞得家破人亡。 所以,当地的富豪干脆联合起来,带着自己的家人投奔吴国。 吴国的信州和闽国的建州相邻。 (注:信州是现在的江西上饶,建州是现在的福建南平,两地是挨着的。) 当时镇守信州的就是蒋延徽。 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没有跟朝廷打招呼,就擅自出兵攻打建州。 “等到把建州打下来,就让杨蒙来占据这个地方,杨家还有翻身的机会!!” 蒋延徽打仗的本事不是虚的,很快他把建州团团围住。 眼看就要攻破城池,徐知诰给蒋延徽写了一封信。 蒋家是个大族,蒋氏后人居住吴国已久,枝枝脉脉,人口众多。 蒋家非你蒋延徽一人。如果你能从建州撤出,那么你蒋家还可以继续在吴国繁衍生息。 否则…… 蒋延徽看着信中一字一句赤裸裸的威胁,他心如刀绞。 徐知诰为了不让杨蒙有机会翻身,已经做好了当刽子手的准备。 蒋家几百口人,不能断送在蒋延徽的手上。 蒋延徽仰天呼嚎: “萍儿,萍儿,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已经尽力了,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眼睛里几乎要流出血泪。 蒋延徽还是撤兵了。 “这姓蒋的,打仗方面真是个人才,我不忍心杀他。” 徐知诰感叹。 这等人才应该为自己所用。 那时候锦琳还没有被嫁给马仁裕。 徐知诰给蒋延徽写信,说自己的女儿锦琳容貌秀丽,只不过年龄尚小,过两年长成,也可以给蒋延徽当妻子。 当时徐知诰想,若是锦琳年龄太小不成事,就去怀玉山,把玉山弄下来,嫁给蒋延徽。 蒋延徽冷冷地回复: “我的妻子只有杨萍一个人,今生今世!” 他辞官了,跑去隐居,无论徐知诰用了什么高官厚禄做诱饵,都不为所动。 “我蒋延徽失信于杨家,没能救杨家出水火,还有脸做什么官。我对不起杨萍,绝不会给他徐知诰卖命!” 徐知诰也无计可施,只能放任蒋家归隐。 “杨萍真的很幸福,我好羡慕她。获得一个男人毫无保留的爱是什么感觉呢?玉山,为什么这样的爱那么少,真的只能是奢望吗?” 锦琅对着玉山悲悲切切地问。 “天下男人要是都像蒋延徽这样,哪里有那么多痴男怨女。锦琅,说句不好听的,你也并非正室夫人所生。王夫人不在意,如果王夫人在意,你觉得,你的存在,不会伤别人的心吗?” 玉山毫不留情。 该让锦琅醒醒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杨琏怎么能和血性的蒋延徽比? 根本没有比较的必要。 玉山明白锦琅的痴心,可是必须要打碎她的梦。 锦琅惨淡地微笑。 “我懂得,玉山,我懂得,可是我忍不住痴心。我是一个好傻好傻的女人,你说的我其实明白,可我就是会羡慕杨萍,会被他们的爱情打动。我愚不可及,但是,他们的爱情好美。玉山,天下心里面明白的人那么多。看到这么美的爱情,有几个不会向往心动?” 玉山摇摇头。 众生忍受三毒,及诸烦恼。 身处堪忍世界,堕入谜雾重重。 “锦琅,守着自己的心就好,别落入幻想出不来。” 第124章 防不胜防 李昪勉强压制住了怒火,他暂时不想对杨琏做什么。 然而他心中还是会烦闷。 在最烦躁的时候,李昪会喝闷酒。 玉山对宋福金建议,如果每次李昪喝酒了,来看望锦琅的时候,最好她跟在身边。 宋福金不解,但是总觉得玉山不会害锦琅。 李昪喝酒之后,宋福金总是小心伺候。 如果李昪要去看锦琅,她一定携手陪同。 锦琳依旧守护在锦琅床边。 她对锦琅照顾得无微不至。 “锦琅出事,是她自己想不开,锦琳,你也不用如此自责。你应该回庐州去了,总不能把你丈夫一个人扔在庐州,成何体统!” 李昪教训锦琳。 锦琳低下头去。 “姐姐一天没有恢复,我一天不安心。” 她低头啜泣。 宋福金安慰她: “锦琳,锦琅有人照顾,你父皇说得对,你成亲了,理应好生侍奉丈夫,长期留在西都已经不合适。” 锦琳点点头,眼眶红红。 李璟家里面忽然传出事情,说凌氏的怀相不好,恐怕要流产。 宋福金心里面吃了一惊。 不会是齐王妃钟氏忍受不了凌氏,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宋福金不得不抽出一些精力,询问凌氏的事情。 她最近把心思都放在锦琅身上,凌氏的这一胎,她确实没怎么过问。 李昪不满。 “李璟的后宅还是要安静一些,子嗣也重要。听说不但凌氏的怀相不好,李璟的三子,叫什么来着,那孩子生病了,听说病得不轻。你这个做祖母的,应该上一点儿心。” 李璟的三子还没来得及取一个正式的名字。 他对这个儿子很一般,随便睡了一个侍女睡出来的,李璟也懒得给母子两个关心。 可毕竟是他的儿子,生病了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御医去给皇孙诊治。 “不好,恐怕是小儿伤寒,症状十分凶险。” 宋福金听了这情况,也十分揪心。 她的精力被牵扯,李昪喝了酒之后再来锦琅这里,便没有理会。 “锦琅,你究竟何时能完全醒过来呢?” 李昪心里难过,双眼赤红。 “父皇,御医已经竭尽全力,但是,若人心存死志,那么无论如何也是救不好的。” 锦琳在李昪耳朵边轻轻说着。 李昪愤怒地抬头。 “胡说,锦琅怎么会心存死志?” “父皇,杨琏故意不给锦琅写信,就是为了逼锦琅去池州。” 李昪直视锦琳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又是从何说起?” “其实,杨琏也不是完全不给锦琅消息,玉山去过池州,就是受锦琅的委托。杨琏通过玉山,已经告诉锦琅了,若是锦琅不能想办法去池州,他就一辈子不再理睬锦琅。” 李昪怒火中烧。 “竟然有这种事?是锦琅告诉你的吗?为什么玉山没有向我提起过?” “可能是怕父皇一怒之下杀了杨琏。玉山是修行之人,心善,不想伤人性命。” “不过,锦琅自从玉山回来之后,便精神大好。” “那是因为,玉山跟锦琅说,等到她身子好一些,便想办法带锦琅去池州。” 李昪听了,皱起眉头。 “玉山是个有本事的,难不成想强行带锦琅离开?” 但是,他听出来这里面有漏洞。 “既然如此,锦琅为什么要服毒?” “那玉山怎么敢忤逆父皇,不过是随口逗她玩罢了。玉山是为了让父皇和母后都念她的好处,用话语哄骗锦琅。锦琅精神好了,父皇自然对玉山刮目相看。其实,都是假话!锦琅醒悟,难免就走了极端。” 李昪暴怒。 “玉山!她怎么敢!杨琏!他又怎么敢!” 他愤怒地踱步。 “我要杀了杨琏,我要好好教训玉山那个逆女!!!” “父皇息怒,稍安勿躁,不要气坏了身体。听闻玉山姐姐身边奇人异士多,她自己也本事不凡。父皇先不要去问她,以免打草惊蛇。” 李昪点头。 “朕先杀了杨琏那个懦夫。想把朕的锦琅骗到池州去,然后借机兴风作浪吗?想得美!!朕不会给你们这种机会!!” 李昪脚踏着愤怒回到自己处理政事的宫殿。 “来人,把莫修叫来。” 暗卫首领莫修得到了一份命令,让杨琏死于意外。 莫修领旨,急匆匆地走了。 “朕留了他这么长时间性命,他也应该满足了!” 李昪咬紧牙,愤怒染红了他的眼睛。 宋福金总觉得心头突突突地跳。 好像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锦琅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本来,宋福金想让玉山再进宫来看看锦琅。 可是李昪却不许。 玉山感觉不妙。 “锦琅吃了我给的药,应该有所好转,现在却没能及时醒过来。大有蹊跷!父皇又不许我进宫,如今连指点弘冀这件事,都叫我停下来。背后一定有事。” 玉山给宋福金写了一封密信,提醒她,让锦琳暂时远离锦琅,并随信附送一枚清心丹。 宋福金不相信锦琳会害锦琅。 但是这个女人有惊人的直觉和判断力。 “自从我让锦琳好生陪伴锦琅,反而出了祸端,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锦琳她……” 宋福金有些不敢想。 “锦琳,你也不要只守在锦琅身边,既然你修行道法,那去玄真观,和栖霞道长一起给锦琅做一场法事,多在观里面念几天经。你是锦琅的亲妹妹,你念的经文,一定更管用。” 锦琳只得招办。 宋福金亲自照顾锦琅两天,给她服下了丹药。 马上,锦琅就清醒了。 “我儿,你怎么这么糊涂,服毒是做什么呢?” 宋福金抱着锦琅痛哭。 “我……我服毒?我没有服毒啊?” 锦琅虽然还迷迷糊糊,但是脑子渐渐清明。 “你没服毒?可是你已经昏沉很久。” “母后,儿臣为什么要服毒?” “你想以死相逼,让你父皇同意你去池州。” “这,这怎么可能?我已经问过玉山,她告诉我,父皇是九五至尊,他一定痛恨有人要挟。我老老实实待在西都,杨琏才更安全。” 宋福金的脸色惨白。 锦琳。 锦琳啊锦琳。 你这是为了什么? 锦琅看着宋福金面色不好,心头一紧。 “母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宋福金强颜欢笑。 “没什么,看你都瘦了,母后难过。” 宋福金安慰了一下女儿,赶紧去找李昪。 “陛下,锦琅已经醒了,她说她根本就没有服毒!!陛下,您,您可千万不要对杨琏做什么!” 李昪十分狐疑。 “锦琅没有服毒?” “是啊,她醒了之后,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有服毒。陛下,锦琅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服毒这件事,没有人亲眼所见,我们都是听锦琳的一面之词。” 李昪的脸色忽然苍白。 第125章 杨琏之死 杨琏在他父皇的陵墓前哭诉够了,准备回池州。 回程的旅途是水路,他需要坐船。 船行江上,他无心风景,还是不停饮酒。 醉意朦胧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三叔杨蒙。 “三叔,三叔,你来了。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去把杨家的江山夺回来。” “三叔,你怎么把杨家的江山夺回来?” “蒋延徽会帮我的!” 杨琏忽然笑了。 “三叔,别扯了,蒋延徽从建州撤军了,他回来之后,就辞官不做,没了兵权。你也被囚禁在和州了!控鹤军二百士兵天天看管你,领头的那个人叫王宏!” 眼前的杨蒙听了杨琏的话若有所思。 “我被囚禁了?” “是啊,三叔,你都被囚禁好几年了。父皇叫你不要折腾,我们赢不过徐知诰。” 杨蒙皱了一下眉头。 “那也不能这么窝囊下去!” 他转身离开了。 杨琏喃喃自语: “不窝囊,又能怎么样呢?” 不一会儿,杨蒙一身骑装,肩上扛着弓,手里是一把剑。 剑尖滴着血。 “琏儿,跟叔叔走,我把王宏一剑刺死了!” 杨琏大吃一惊,随后血气上涌。 好痛快呀。 三叔真是好身手,说把人杀了就杀了。 那王宏也是一员猛将呢。 杨蒙一把抓过杨琏,一起跨上一匹马。 “琏儿,坐稳了,我们杀出去!!” 前面又来了一个将领,领着很多卫兵来围堵杨蒙。 杨蒙拉弓射箭,对方应声倒地。 “好箭法!!” 杨琏很兴奋。 “琏儿,跟三叔一起去庐州!” “庐州?” “对,去找周本!” 杨琏模模糊糊想起来: “哦,我现在不是在唐升元三年,是在吴天祚三年,徐知诰还有一段时间才称帝呢。那时候镇守庐州的不是马仁裕,是周本!” 周本是一员老将,跟着杨行密打天下,一直忠心杨家人。 可以说,徐温和徐知诰不敢对杨家人赶尽杀绝,就是因为有这些老将虎视眈眈。 可是他们都不善于阴谋诡计,也不知道怎么帮助杨家人。 徐知诰也不许杨家人和他们接触上,让他们分别镇守四方。 杨蒙带着杨琏快马加鞭地奔驰。 终于到了庐州。 “我的杨家小郎君来了,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周本很兴奋。 可惜,老骥伏枥。 他太老了,最近在生病,身边人已经逐渐被儿子把控。 在周府门口,周本呼唤着杨蒙的名字,向他奔来。 忽然,有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把老将军给架走了。 周本的二儿子周弘祚走出来。 “杨蒙,你来做什么?” 杨蒙对他喊着: “我来见周将军。” “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杨蒙的眼眶红了。 “为什么,周弘祚,你要背叛杨家了吗?” “背叛?哪里来的背叛?我的女儿要嫁给徐景遂了。未来徐知诰登上大位,我的女儿就是皇子妃!” 杨琏听了这话很绝望。 他感觉三叔杨蒙的后背已经僵直。 “天下尽是负心人!” 杨蒙悲愤地呼喊。 周弘祚命令周府的士兵: “把他抓住,押回广陵邀功!” 杨蒙抽出了身上的宝剑。 “你们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反正,我不会活着回到广陵!” 说完,他冲向了围过来的士兵。 杨琏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他看到三叔身上不断涌出鲜血。 “三叔,三叔,我们投降,回广陵,兴许还有活路。” 杨蒙用剑扶住自己的身体。 “不回去啦,这么活着没意思。今天,就死在这里!!” 三叔又提剑杀了过去。 源源不断的士兵上前。 三叔累了,他快支持不住。 “琏儿,今天三叔败了,可是很痛快!做人,活不好,不如痛快死!!” 三叔把剑架在脖子上。 一道血光飞过,杨蒙倒在了地上。 “三叔!三叔!三叔!” 杨琏向三叔跑过去。 三叔的脖子在冒血,他依然声音清晰地对杨琏说: “琏儿,跟三叔一起走!” 杨琏拿起杨蒙的宝剑。 “我和三叔一起走,我要和三叔一起走!!” 他用剑划开了脖子。 好奇怪,一点儿也不疼。 “三叔,为什么不疼呢?” 他好奇地问着。 三叔站起来抱住他。 “傻孩子,不疼的,三叔带你离开,离开这充满背叛和无耻的地方。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 “好啊,三叔,我们走!” 杨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酒里的毒发作了。 一切都是他临死之前的幻想。 杨蒙确实在庐州死得轰轰烈烈。 周本在徐知诰称帝后不久病逝。 杨琏只有在幻想里面,和他的三叔一起悲壮了一回。 他心满意足,灵魂飘散。 “来人呀,杨节度使他,他,他,他喝酒把自己喝死啦!!!” 天亮了,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 莫修听到声音,启程回西都,他已经完成使命。 李昪仰天长叹。 “你,做得利落吗?” “利落,看起来杨琏是酗酒而亡。” 李昪沉默。 如此,也许还能糊弄锦琅一下,让她以为杨琏是自然死亡。 “来人,把兴国公主叫过来。” 李昪看着锦琳,很恍惚。 锦琳和锦琅是同胞姐妹。 “锦琳,你们是一个母亲生的。” 锦琳微笑。 “父皇,我离开庐州那么长时间了,我的夫君想我了。” 她不紧不慢说着。 李昪看着她的笑容,心里面阵阵发凉。 他不可能惩罚锦琳。 锦琳现在不仅仅是他李昪的女儿,也是马仁裕的妻子。 庐州是险要之地,本来把锦琳嫁给马仁裕就是为了稳定军心。 “锦琳,如果锦琅因为杨琏的死挺不过去,你不会愧疚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父皇,把锦琅嫁给杨琏的是您,杀了杨琏的,也是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锦琳放声大笑。 笑声里面都是快意。 李昪用手捂住了脸。 “你走,回庐州去,不要再回西都。” “好啊,父皇,反正我这个女儿,也从来没有被你放在心上!” 李昪猛然抬头。 “所以,你怨恨?锦琳,你一直锦衣玉食。你又不曾像玉山,她一直在寺庙里……” “哈哈哈哈哈……玉山?玉山她心里头不在乎你呀。可恨,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很在乎你和母后。我只希望,只希望你们能多看我一眼!!” 李昪颓然地瘫坐在龙椅上。 为了这把椅子,他失去太多。 锦琳若无其事转过身,走出宫殿。 宋福金等着锦琳,她有话问女儿。 “琳儿,你,你恨母亲,是不是?” 宋福金心里面很酸楚。 “不恨。”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付自己的亲姐姐。” 锦琳骇笑。 “母后,你不想换女婿吗?你明明很想。我这是帮你呀!” 第126章 别再回来 宋福金看着女儿的脸。 她感觉很陌生。 这是她的孩子吗? 应该是。 这么弯弯曲曲的心思,这么不动声色的表演。 其实和宋福金如出一辙。 “锦琳,如果你觉得恨,应该报复母后。锦琅,她已经很苦了。” 宋福金鼻子有些酸。 她真是不懂,锦琳为何要针对锦琅。 “她很苦,也很快要不苦了。母后安慰一番,然后锦琅就可以再嫁良人。这一回精挑细选,保准能让锦琅充分享受男人的乐趣。” 宋福金再也忍不住,她起身给了锦琳一巴掌。 “你明知道,锦琅会钻牛角尖,她可能想不开,她可能会死!!” 锦琳捂着脸,呵呵地笑着。 “不会的,父皇母后神通广大,锦琅怎么会死呢?再说,都是李家的女儿,怎么让我们嫁谁就嫁谁,可没有一个人寻死觅活地。锦琅她就那么特别吗?” 宋福金浑身无力。 “你报复自己的兄弟姐妹,有什么好处?” 锦琳做出一副思考的神情。 “没有什么好处,可是却觉得痛快。大概我不是什么好人。” 宋福金彻底崩溃,她忍不住哭泣。 “我处心积虑一辈子,结果就是为了让女儿恨自己吗?” 锦琳不轻不重地说着: “母后,我不恨你,只不过想看看你们悲痛的样子罢了。反正你们不会为了我悲痛,索性看看你们为锦琅悲痛的样子,也是舒服的。” 宋福金抬起头。 她盯着锦琳瞧。 “母后,你这么看着我,怎么,是不认识我了吗?” “母后不认识你了,母后想不明白。” 锦琳心中感到无趣。 母后和父皇都是人精,他们怎么会想不明白。 装糊涂罢了。 “母后若是想不明白,儿臣就更想不明白了。想来孩儿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母后,你原谅我。父皇已经同意我回庐州了。” 锦琳语气平淡地说着。 宋福金用一种奇怪地眼神看着她,像审视一个怪物。 “你是谁?” 锦琳笑呵呵地回答: “我是兴国公主,是马仁裕的夫人。母后,我丈夫在等着我。哦,对了,母后,你们也不会希望皇宫外面的人,传扬什么不好听的,比如你和父皇把品德败坏的女儿嫁给功臣之类。这让天下人怎么想呢?” 宋福金露出凄惨的笑容。 “所以,我和你父皇,还得给你遮掩着。” 锦琳一笑。 “遮掩什么?人可是父皇下命令杀的。” 宋福金忽然冷静下来。 “锦琳,那凌氏,是你的人吗?” 锦琳叹气。 “母后真聪明。” 宋福金倒吸一口凉气。 “凌氏这段时间说她胎相不稳,害我分心,也是你做的?” “是啊,要不你盯父皇盯得太紧。” “你哥哥的儿子得了伤寒,不会和你有关?” 锦琳嗤笑一声。 “他那个三儿子,连个大名都没好好取,你们何尝重视过他?这个跟我倒没有关系,谁知道他这节骨眼上生病了。可能是天意。” 锦琳满不在乎地叙述。 宋福金不停摇头。 “锦琳,你变得如此可怕,母亲该把你怎么办呢?” 锦琳一声冷笑。 “我说了,我应该回庐州了。母后是个何其聪明的人,也晓得,只能放我回去。可惜,本来是想让锦琅继续睡下去,趁着父皇母后没有发现,我再转头回庐州,神不知鬼不觉。母后是怎么发现我不对劲的?” 宋福金表情疲惫。 “是玉山。真没想到,最后还是玉山帮了我一把,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成了一条毒蛇。” 锦琳有些诧异。 “玉山?她?呵呵,真是奇怪了,她管锦琅的闲事做什么?” 宋福金也感慨,到头来,反而冰冷冷又桀骜不驯的玉山,对锦琅还有几分姐妹情。 “想不到玉山这么聪明,不过也不奇怪,王氏教养出来的。哈哈哈哈哈,母亲是不是很难过,暗搓搓地跟人家较劲一辈子,现在来看,王氏养出来的女儿,就是比母后养出来的女儿强。” 宋福金又气又恨。 “李锦琳,你没有心!你是畜牲!” 锦琳挑挑眉毛。 “随母后怎么骂,母后舒心就好。” 宋福金哀哀地说: “究竟是为什么,你要这么恨!?” 锦琳的脸色忽然收拢。 “也不为了什么,大概是我小心眼,睚眦必报。虽然回想起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时时令人骨鲠在喉。” 说起来确实没什么大事。 无非是,她生日的时候,若赶上锦琅生病,那么就不会有人理睬她的心情。 或者是同样的生病,锦琅必能得到嘘寒问暖,她只能得到微不足道的点点关心。 又或者是,她有什么愿望,总要惴惴不安地提出,赶上宋福金和徐知诰心情好,方能如意。 而锦琅可肆意撒娇,任意要求。 诸如此类种种,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大事。 却暗淡着锦琳的人生。 锦琅嫁给意中人。 锦琳嫁给比李昪还年长的马仁裕。 “我真的不恨,只不过,想看你们难过,仅此而已。” 锦琳微笑着告诉宋福金。 “锦琅难过,你们必定难过。我也不是傻子,对付锦琅比对付父皇和母后可简单多了。” 锦琳的笑容很平静。 宋福金失去了所有力气。 “你走,回去庐州,以后不要再回西都。”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夫妻,您现在跟父皇说话的语气都相似极了。” 锦琳一脸无所谓。 “那个凌氏,她……” 宋福金皱一下眉头。 这个女人,她不想留下来。 “凌氏,其实没什么脑子,母后留下她,也兴不起什么风浪。看不惯,就弄死好了。不过,您弄死的时候悠着点,别把李璟的心也伤了。哈哈哈哈哈哈……” 锦琳忍不住大笑。 这是她精挑细选的女人。 宋福金跟锦琳书信抱怨,想给李璟身边安排人,却一时间无合适人选。 锦琳就从庐州挑这么一个人出来。 凌氏,是当年杨行密改嫁的那位朱夫人的外孙女。 那位朱夫人,美丽,又愚蠢。 她不爱杨行密,又妄图和弟弟朱延寿掌控杨家的江山。 结果杨行密把朱延寿杀了。 不过,她迷人,杨行密舍不得杀她。 凌氏,也美丽,至于愚不愚蠢,反正锦琳不认为她有什么脑子。 “蠢女人未必没有力气搅和家宅,兴许要更厉害一些呢。” 锦琳在心里面自语。 “母后,随便你怎么对付凌氏,不过现在哥哥正陷在里面呢,万一李璟变成第二个锦琅怎么办?” 锦琳笑盈盈地提醒宋福金。 宋福金无力地挥挥手。 “锦琳,走,别回来了。” 第127章 寂寞发疯 李昪不知如何告诉锦琅杨琏的死讯。 可是,一味瞒着又能瞒多久呢? 更何况,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锦琅总觉得事情不对。 锦琅清醒之后,发现宋福金不再让锦琳靠近她。 好像是提防着锦琳。 为什么要提防锦琳,难道自己昏睡这么长时间,是锦琳的问题? 然后锦琳就回庐州,匆匆忙忙地,像是逃走又像是放逐。 不但锦琳很怪,母后的态度也很怪。 她主动让玉山来陪着自己。 而玉山竟然拒绝进宫见锦琅。 宋福金不明白,当初自己不让玉山见锦琅,玉山把侍卫打翻在地也要见。 如今她希望玉山多陪着锦琅,玉山反倒是不同意。 宋福金派韦嬷嬷去询问玉山,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我在锦琳回去的路上,拦住她,从她嘴里问出一些事情。我现在不能进宫,我不善于掩饰和说谎,尤其是面对锦琅。有些事,总要父皇亲口告诉锦琅才好。” 玉山对韦嬷嬷如此告知。 宋福金听了,只有叹息。 “可,到底要怎么告诉锦琅呢?” 宋福金只觉得心要碎了。 她开不了口。 玉山拦截了锦琳,在她回庐州的路上。 “你拦着我做什么?” “确认一些事情。” “什么事?” “你是不是故意害锦琅昏睡?” “呵呵呵呵,你和锦琅关系很好吗?我记着当年,你们俩可是互相看不顺眼。尤其是锦琅,她总是说你死气沉沉,不配做徐家的小姐。” “我只问你,是你害了锦琅吗?” 锦琳不耐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为了一个杨琏,她闹得翻天地覆,而母后却还要我陪着她。可笑至极!” “你可知自己这样做,会让父皇杀了杨琏,而锦琅也许会心碎而死。” “哈哈哈哈哈哈,杀了杨琏,锦琅就会心碎而死,我好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那么脆弱没用。如果她当真没用,还不如早死早解脱。” 锦琳笑出了眼泪。 玉山问: “你早就暗暗嫉恨锦琅,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小时候,是你骗锦琅说我暗地里兴许练什么妖术,让锦琅带着丫鬟,爬王夫人院子的院墙。” 锦琳回忆了一下。 “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锦琅总是不忿,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总是往你那里跑。我说你可能会什么妖法,她就非得想验证一下。我告诉她院子里卫兵巡逻的路线间隙,她就真的领着两个丫鬟跑过去爬墙。好蠢啊,哈哈哈哈哈哈……” 稍微有一个风吹草动,锦琅摔一下,可能会伤筋动骨。 而玉山会被牵连受到责骂。 锦琳想一石二鸟,给两个人一些伤害。 可是当晚,玉山亲自把锦琅送回去。 “玉山,我偷着观察过你。王夫人请来的尼姑,不是教你念经的,好像在教你功夫。你们练得隐蔽,别人也没太在意。可是我一直悄悄留心着呢。我很嫉妒。王夫人是真的关心你。” 玉山明白锦琳的感受。 锦琳是徐府里面唯一的透明人。 她是宋福金的孩子,别的孩子自然不和她一路。 锦环和锦琇对她很疏远。 景迁、景遂、景达也都懒得理睬她。 锦琅也不在意这个妹妹。 她忙着恃宠而骄。 而李璟,那时候叫徐景通,是最大的儿子,正在忙着学习怎么做徐知诰的继承人。 他对这个妹妹也多有疏忽。 “我太寂寞了,玉山姐姐,我很寂寞。别人也寂寞,他们一寂寞了,就跑去你那里。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会去找你。反正,从你那里出来的孩子,似乎就没有那么寂寞了。可是,锦琅不许我找你,她呵斥我,教训我,然而又不理睬我。” 玉山很无语。 她也不知道,每个人跑去她那里碎碎念的意义。 但是她也懒得把人撵走。 反正他们自顾自说完了肚子里面的话,就自己离开了。 玉山有时候半醒半睡地,都不晓得对方说的是什么。 “玉山,在那个宅子里面,好像只有我,既没有机会获得父皇和母后的关注,又没有办法去你那里排解。我真的,非常恨。” 玉山皱了皱眉头。 合着跑到自己那里叨叨咕咕,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难不成,就因为这些,你要害锦琅?” 锦琳笑了笑。 “寂寞让人发疯。发疯让人变坏。人变坏了,哪里还管什么理由不理由呢。我啊,就是想破坏一些什么。杨琏死了,锦琅就会死吗?我好想验证一下,真是期待。” 玉山打了她一个耳光。 其实收着力气,并不重。 宋福金也打了锦琳,她当时不觉得疼,笑呵呵地。 可玉山打她,她的脸好疼。 “你为什么打我?你心疼锦琅,为什么不心疼我?” 锦琳忽然间情绪爆发,怒吼。 然后眼泪横飞。 好像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她嘶吼着哭泣。 “你打我,你打我!锦琅当初看不上你,你却对她那么好!你凭什么打我?” 她哭得太厉害,以至于头昏脑胀。 甚至还呕吐起来。 玉山看她这个样子,忽然皱眉。 “锦琳,你有多久没来月事了?” 锦琳怔住了。 “我,我……” 她忽然一惊,摸摸自己的肚子。 锦琳一阵恍惚。 “难不成……” “你这一段时间处心积虑,什么都不在意,恐怕也没有好好调养自己。” 锦琳迷茫地抬起头。 “我怀孕了吗?” 玉山不由得一阵叹息。 “锦琳,你和锦琅是一母同胞。你们是从同一个肚子里面生出来的。你现在看着若无其事,实际上心事重重,否则不会连自己的身体变化都不在意。” 锦琳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 玉山问: “虽说庐州离得不远,可是一路颠簸,万一有闪失怎么办?你要回西都吗?” 锦琳惊恐地摇头。 “我不要,我不要!现在,杨琏估计已经被父皇杀死了。锦琅如果知道了……我不要回西都,我要赶紧离开。” 锦琳赶紧上了马车,她吩咐车夫马上走。 “锦琳,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有风险。”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赶紧离开!” 锦琳满脸的惊慌失措。 玉山拦住车夫。 “你要是在路上流产,会死的。” 可是锦琳害怕了。 “我不要回西都,我不要回去。我不想去面对锦琅!” “你可以住在我的府上。” 锦琳拼命摇头。 “不行,不行,我坚决不回西都!” “你不能上路,起码现在不行!” 西都郊外有一座很大的观音院,宁静整洁。 玉山把锦琳强行带到了观音院。 “你先在这里平心静气两天。” 第128章 亲手杀死 锦琳在观音院抽了一枚签。 出入求谋事宜迟,只恐闲愁惹是非。 如鸟飞入罗网里,相逢能有几多时。 这是一枚下签。 “真有趣,听说观音院的下签并不多。” 寺庙一般不抽签解卦。 可是观音慈悲,有的观音院可以为香客解惑,所以能够抽取观音灵签。 为了抚慰世人,下签的数量并不多。 “这一只签是什么意思呢?” 锦琳问。 观音院的方丈用苍老的眼神看了锦琳一眼。 “是自作自受,自投罗网的意思。” 锦琳听了之后,脸上露出一抹疯狂的笑意。 “哦,原来如此,我,我是不怕的,哈哈哈哈哈……” 回到禅房,她用被子盖住身体。 “不,我是不怕的……” 她蜷缩身体,强迫自己睡着。 李昪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亲口告诉锦琅,杨琏已经去世的消息。 “锦琅,那杨琏,酗酒无度,他已经把自己醉死了。女儿,这个人没有出息,不值得托付。父皇让他做了康化军节度使,委以重任。可是他上任之后从未有一天清醒,真是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锦琅,你不要太伤悲。休养一段时间,父皇会安排好你的生活。” 锦琅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竟然是想笑。 她也确实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父皇,你说的话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昪被吓了一跳。 “锦琅,你,你,你没事?” 宋福金捂着自己的胸口。 女儿,她是不是被逼疯了? “父皇,杨琏死了?喝酒醉死了?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太有趣的死法了!父皇,您一直把女儿当做一个小傻子。父皇啊,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哈哈哈哈哈哈……” 李昪硬着头皮继续说: “锦琅,你不要不相信你的父皇,地方官员写信上奏,说的确实是大醉而死。他喝得太多,饮酒无度本来就是伤害身体的。他不停地喝,没有一天清醒。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喝死!” 锦琅仍旧不停地笑着。 “是吗?他这种死法,可是很别致呢。听说青莲居士也是饮酒太多,醉死了自己。哈哈哈哈哈……多么诗意的死法啊!” 李昪有些害怕了。 “女儿,别这样,你要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你母后会好好陪着你。” “没有,我不难过的,一点也不!我只是觉得很累。父皇,孩儿好累啊。您为什么忽然要杀杨琏呢?为什么?” 李昪还想说什么,却最终说不出口。 锦琅满脸疲惫。 “锦琳怎么忽然走了?我为什么一下子睡着了?这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为什么醒来之后,母后说我是服毒自尽?” 宋福金别过头去。 她已经无法面对女儿。 “是锦琳吗?她给我下毒,然后又说我是自尽。是不是说我为了去池州跟丈夫团圆,才用自尽的方式逼迫父皇?” 锦琅忽然间头脑清明极了。 以前浑浑噩噩,现在却异常清醒。 “父皇,你生气了,对不对,因此杀了杨琏。” 宋福金扑到女儿身边。 “锦琅,别说了!锦琅。不要再说了!事已至此,母后不能再失去你了!!锦琅,就将错就错。杨琏并非你的良人。锦琅!” 锦琅眼神空洞。 “那么,谁是我的良人呢?我已经被养成这个样子,你们认为谁是我的良人呢?把我继续像鸟儿一样养着,让我无知无觉地活着,这样才是我的良人吗?” 锦琅的脸上都是疑惑。 “母亲啊,锦琳为什么生我的气?她生气了,可我真的不晓得为什么。如果是玉山,她一定能发现锦琳在生气。我就不知道。我是个小傻子,永远不懂别人的心里想什么。” 宋福金抱着锦琅痛哭。 李昪不知所措。 他是吴国的皇帝了。 他是皇帝。 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可现在,李昪不知道如何面对女儿。 “锦琅……人已经死了……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李昪词穷了。 他想不出任何能安慰锦琅的话语。 “锦琅,父皇只希望锦琅能够得到天下最好的……父皇,现在有能力给锦琅最好的……锦琅,杨琏,就让他过去……” 李昪站在那里,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的手无力低垂。 锦琅抬起头直直看向他。 “父皇,杨莹死之前给我留下了一封信,你想知道写了什么吗?” 杨莹,上饶公主杨莹? 她? 她给锦琅留下一封信? 李昪忽然心中升起不安。 “锦琅,你提起杨莹做什么,你好好休息,不要悲伤,你母后会陪着你。” 李昪想从女儿眼前逃离。 “父皇,杨莹她怀孕了,她死的时候,怀着景迁的骨肉!她没有告诉你,她把毒酒喝下去了!!” 李昪的面色完全灰败。 宋福金也大吃一惊。 “锦琅!” 锦琅又笑了。 “父皇啊,你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你能操控别人的生死。可是人心,谁都无法操控别人的心。父皇,你有没有后悔?” 李昪的肩膀坍塌下去。 “她,怀孕了,腹中有景迁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有了,她一直用白帛裹着身体,所以父皇你没发现。” “那她,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她是一个母亲,为什么放任别人杀死自己的孩儿!!” 李昪突然暴怒。 “父皇,她只是放任别人杀死她自己啊,父皇,是你把毒酒端到她面前的。你要杀死她,你迁怒于她。景迁的死和杨莹有关系吗?景迁是杨莹杀死的吗?哈哈哈哈哈哈……你杀了景迁的孩子,亲手杀的!!” 李昪的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黑暗。 他把双手放在自己的眼前,上面好像都是血。 “我亲手杀了景迁的孩子吗?” 他对着双手喃喃自语。 “是我做了这件事情?” 他拿开双手,发现景迁已经站在他面前。 “父亲,你为什么要杀了杨莹呢?你把她嫁给我,她怀孕了,你又杀死她。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没有了。父亲,你真的爱我吗?” 景迁的眼睛里流出血,红色的血。 “景迁,景迁,父皇错了,父皇错了,景迁,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李昪对着虚空大声喊着。 他张开双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听到景迁的名字,宋福金在发抖。 她哆嗦着走到李昪身边。 “圣上,圣上,圣上!” 宋福金呼唤着。 李昪终于清醒过来。 “我刚才看到景迁了,他说我不是真正爱他。可是,朕,朕爱景迁。朕想让他当太子。景迁……景迁……朕错了吗?” 李昪的眼睛里面都是迷茫。 第129章 你想死吗 李昪把玉山叫来。 “朕没有听你的话。所以,朕把杨琏杀了。” 他的声音苍老又疲惫。 “你一直都想杀他。其实,锦琳的计策也没有多高明。只不过,她看透了你的内心。” 玉山平静地说着。 李昪摇头。 “锦琳太阴毒了……锦琅一直没能醒过来,等她醒过来了,朕也想过去拦截杀人的命令,但是已经晚了。” “是锦琳太阴毒,还是您迫不及待想要一个杀人的理由呢?” 李昪不知如何回答。 玉山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让李昪心慌。 “玉山,你觉得朕做错了吗?” “如果,您觉得自己毫无过错,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李昪侧过头去。 “玉山,朕是皇帝,不仅仅是一个父亲。” “是啊,我们也不仅仅是您的儿女。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又想让锦琅做什么?” 李昪闭上眼睛。 “锦琅说,杨莹死的时候怀有身孕。” 玉山点头: “我已经为她们母子超度了。” 李昪困惑不解。 “为什么她不肯告诉我呢……为什么她不说?如果朕知道了,朕一定会把景迁的孩子好好扶养大。” 李昪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她太残忍了,竟然不给自己的孩子活路。” 玉山问李昪: “孩子生下来,那么母亲呢?您要去母留子吗?” 李昪没有说话。 “一个人在世上存在的最大快乐是什么?是皇权富贵?是锦衣玉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如果生下来就无父无母,他会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世间吗?” 玉山淡淡地问着李昪。 李昪有些恼怒。 “如果是景迁的孩子,我会给予他一切!我会把他培养成储君,让他君临天下!” 李昪大声说着。 他攥紧拳头,挺直身体,在龙椅上显得更威严。 “如果是女孩呢?” 玉山反问。 李昪怔住了。 他下意识只觉得那是个男孩。 “如果是孙女,我也会好好养大,把她嫁给好人家。我可以让她拥有世间女子能拥有的一切!” 玉山笑了笑。 “您想让锦琅拥有一切,那么她现在快乐吗?” 李昪语塞。 “父皇,杨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单独留在这无情的人间。” “什么叫做无情?朕难道是无情之人?” “如果你是一个彻底无情的父亲,那么锦琅也许还不会这么痛苦。您装作能让她拥有一切。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抓住。” 李昪用手捂住眼睛。 “这不是朕的错,是锦琳,是她做错了。因为嫉妒,锦琳变得这般恶毒。并不是朕的错……” “父皇,锦琳怀孕了。我把她安置在郊外的观音院里面。” 玉山淡淡地说着。 李昪猛然抬头: “什么?锦琳,怀孕了?” “是的,有一定月份了。但是由于她被心事压着,并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 李昪颓然坐在椅子上。 锦琳的孩子,是马仁裕的孩子。 马仁裕是功臣,是镇守庐州的关键人物。 周本去世之后,庐州就多亏了有马仁裕这样老成持重的人在,晋国对南唐才构不成威胁。 “父皇,锦琳需要照顾。” 玉山平静地提醒。 “啊……是的,对。玉山,你说的对。锦琳是需要照顾。朕已经知道了。玉山,你做得很好……你……你做得太好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是一个皇子呢?如果你是皇子……” “父皇,我的生母只是一个洗脚婢。” 李昪顿住了。 玉山转身离开,去找锦琅。 锦琅已经变成一尊泥塑的人偶了。 她不动。 不说不笑不流泪,不会反应。 宋福金的眼泪已经哭干。 “玉山,你来了,去劝一劝锦琅好不好?不要让她再这样。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不是一个好人,所以如果需要偿还什么,就让我自己去偿还。不要折磨我的锦琅!玉山,你劝一劝她。她肯听你的话。我,我……” 宋福金满脸都是绝望。 玉山走到锦琅身边。 “宋皇后,让锦琅静一静,她只是累了。她很累。” 宋福金点点头,她领着所有人离开。 玉山坐在锦琅的身旁。 “锦琅,你想死吗?” 锦琅听着玉山的问话,僵硬地扭动着脖子。 “很想,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活了一辈子,好像并没有什么乐趣。” 玉山看着她。 “你给我写信,让我用佛法帮助杨琏。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想办法救杨琏离开。他拒绝了。玉山,他拒绝了。你可以恨父皇,但是你要想清楚,杨琏宁肯死,也不愿意放弃他曾经作为吴国太子的身份。” 锦琅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我是一个找不到归宿的人。在父皇母后身边,我只是一只在金笼子里面不会飞的鸟。然后,我的丈夫并不想和我白头偕老。我无处可归……” “锦琅,你想死吗?如果你想要死亡,那么你应该尝试一种特别的死法。以生死为此岸,涅盘为彼岸。” 锦琅看着玉山。 “我要去做什么?” “杨琏觉得你是一个废物。” “哈哈哈,我是一个废物呀!” “那么,如果当初我能把你们两个救出去,浪迹天涯。你还会继续做一个废物吗?” 锦琅怔住了。 她安静地思考。 “不会。我不会!我会努力活着。可能一开始很笨,但是我会为了杨琏努力的活着。我会尝试学习一切。可能一开始会觉得很苦,但是我会慢慢适应。我不要作一个废物,为了杨琏,我可以做一个新的人。” “锦琅,如果不是为了杨琏,是为了你自己,你难道就做不到这些了吗?” 锦琅如同被雷击中。 玉山静静地看着她。 “为了杨琏,你可以不做废物,为了你自己,你做不到吗?” 锦琅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玉山,如果不是为了一点什么,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玉山摸了摸她的头。 没有人教锦琅她的一生是为了什么。 书上的道理没有好好去学,父母的期望也无人教诲。 应该去做一个怎样的人? 锦琅不懂亦不知晓。 她肆意享受宠爱,却无法面对幻象破灭后的空白。 “玉山,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一个小傻子。” “并不是,你只是忘了,一个人终究是要靠自己在世上生存。” 锦琅扑在玉山的身上呜呜咽咽。 杨琏死去了,她除了悲伤之外就是空虚。 她觉得生命是空的。 她的人生有何意义? 为什么要嫁给杨琏? 为什么要爱上杨琏? 锦琅想不出她不嫁给杨琏,不爱杨琏的样子。 似乎大家也都觉得,她如此情深,恐怕要为杨琏殉情。 其实,锦琅只是想不出,如果不殉情,她还应该做什么。 第130章 离开皇宫 宋福金也知晓了锦琳怀孕的事情。 “真是冤孽,可,都是我的女儿呀……” 宋福金一脸憔悴。 她还是打起精神,去处理锦琳的事情。 观音院来了宫里面的人,太医吴廷绍也去了。 “兴国公主,玉山公主叫微臣来照料您的身体。” 吴廷绍对锦琳说着。 她的双眼没有神采。 “哦,是嘛,有劳了。” 锦琳摸摸肚子。 她对这个孩子也不怎么期待。 给马仁裕生孩子? 无聊的很,锦琳不觉得生一个孩子,自己的人生就能改变什么。 锦琳对成为母亲没有什么幸福感。 “女人拼命生孩子,究竟是因为爱孩子,还是只想有指望呢?观音菩萨,如果生下来的孩子不能成为指望,那么做母亲的后悔,是一种罪吗?” 锦琳喜欢对着观音像自言自语。 菩萨慈悲,俯视众生。 “我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很疯癫?好像女人就应该生孩子,然后做一个慈母。可是,我好像慈不起来,菩萨,这是一种罪吗?” 锦琳执着地问着。 观音院的方丈听了,念一声佛号,却也不曾劝锦琳什么。 吴廷绍的医术很高明。 “公主,你忧思过多,应该静养,放宽心情。” 锦琳笑了笑。 “我忧思过多?我并没有什么忧思。” 她问吴廷绍: “永兴公主怎么样了?” 吴廷绍回答: “永兴公主安好,只不过因为驸马死亡,十分伤心,玉山公主正在说服圣上和皇后,同意锦琅公主去栖霞寺念佛,舒缓心情。也为驸马诵经祈福。” 锦琳哼了一声,她在观音寺,又要送锦琅去栖霞寺。 “玉山自己是从寺庙出来的,就喜欢把人往寺里面塞。” 她这么说着,心里面却终于安静一些。 看来,在玉山的开导之下,锦琅并没有寻死,也没有崩溃掉。 肯去寺里面念佛,比卧床不起强。 锦琳也并不想让锦琅去死。 也许,锦琳只是看不惯锦琅把自己肆意沉浸于悲伤的样子,然后父皇和母后无限制地迁就她。 “为了一个男人,她就可以要死要活的,如果是我,可能父皇一杯毒酒,送我去和杨琏团圆,省着在他面前惹人烦。” 锦琳冷冷地笑着。 “现在她才像个公主的样子,死了男人,哭一哭,去佛寺里面念经,让天下人都知道她的深情。然后,守两年寡,穿着黑衣服,每天象征性地跪在佛前。圣洁又哀愁。接着,再嫁一个丈夫。哈哈哈哈哈哈……锦琅啊锦琅,这才是母后和父皇想要的女儿,怎么你妥协了吗?玉山,你竟然劝她成为这样的女人。哈哈哈哈哈……” 锦琳独自一人在禅房里面笑得开怀。 所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我却是那个恶毒的,真有意思。” 她怀孕了,母后确实派了人照料。 可是,却半句不提让她回宫安养。 “我终究不是父皇和母后心上的孩子。” 锦琳闭上眼。 眼眶很干,她流不出泪水。 栖霞寺在栖霞山上。 是很古老的寺庙。 锦琅对宋福金说: “让我离开这个皇宫,我不想做大唐的公主,一听到别人喊我是公主,我就心如刀绞。我只想做杨琏的妻子。让我去栖霞寺去供奉佛祖,我想离皇宫远一点。” 宋福金听了之后,又气闷又伤心,可是又不敢说她什么。 李昪耐心地对锦琅说: “那杨琏的太子之位是虚空的,大唐的公主才是实实在在的荣耀。” 锦琅悲伤地说: “可是我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又窒息的地方。父皇,让孩儿见一见天地,让我去听一听佛音。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关在皇宫里面不许我出去呢?” 李昪听锦琅这么说,心里面又酸又痛。 他和宋福金商议。 “原来把她关着,是怕她跑去池州找杨琏。现在把她关着,是怕她寻死。可是总关着她,又怕她被憋闷坏了。” 锦琅又拒绝吃东西。 她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 两眼无神。 “我只不过想离开皇宫一段时间。我真的不想听别人叫我公主。出不去,走不脱,困在这里。女儿很累……父皇,母后,女儿真的很累……” 李昪叹气。 “那就去栖霞寺去,去礼佛,去听一听僧人们诵经的声音。锦琅,父皇和母后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 锦琅虚弱地点点头。 栖霞寺虽然古老,但是并不破败。 李昪重佛,金陵的大小佛寺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特别是栖霞寺这种古寺。 “本寺建于南朝时候,会昌法难中已经坍塌损毁。不过,几年之后又重塑金身。现在的庙宇,几乎都是当时所建。” 住持禅师一脸慈悲地为玉山和锦琅讲着栖霞寺的过往。 “塌了建,建了塌,世间的寺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玉山评价。 住持听了莞尔一笑。 “正是如此。” 锦琅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不过她坚持不要人搀扶。 “会昌法难?是怎么回事?” 锦琅不解地问。 “唐武宗不喜佛法和僧人,会昌年间数次灭佛。 他下了【杀沙门令】,打杀僧人。还损毁寺庙,勒令僧尼还俗。” 玉山对锦琅解释。 “好惨啊……” 锦琅忍不住感叹。 玉山轻轻笑了一下: “我师父灵音师太说过,能灭掉的不是真佛,能毁掉的不是真法。世间事,求安稳求不来。不若自己修行自己。” 住持禅师听了这话,轻轻点了点头。 锦琅苍白的面孔若有所思。 “修行自己?” “就算是佛陀的寺庙,一场灭佛下来也会夷为平地。所以,不如修行自己。” “你说的对,确实是这样。” 锦琅低声说着。 檀香的味道,让人心安。 佛寺确实清净。 “在这里果真好,我有些羡慕你在寺庙里面修行许多年。” 锦琅对玉山说着。 玉山笑了笑。 “如果是当年的你,只怕住几天便忍耐不住。你如何能忍受这种寂寞。曾经你只喜欢花团锦簇,众星捧月。” 锦琅也笑了。 “是啊,因为我当时还年少。谁不喜欢呢?喜欢那些也没有错。只不过,我那时不知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原来那些都是虚幻的,原来,那种热闹才是真的寂寞……” 玉山摇头。 “那些不是虚幻的,所有一切都存在着。你认为你可以把握所有的一切,这才是虚幻的。你经历过的不虚幻,你贪图永久拥有这些才虚幻。” “我还贪图能拥有像杨萍和蒋延徽两人那样的爱情,岂不是更虚幻。” 锦琅笑得很苦。 “是啊,特别虚幻。” 第131章 死前准备 有一种行脚僧叫做飘渺。 会昌法难之后,【飘渺】多了起来。 他们衣衫褴褛,饮冰卧雪。 很多【飘渺】都身怀绝技。 只不过,他们的身份比较难确定,想认出他们很难。 玉山公主面前现在就站着一位【飘渺】: “你师父明天就到了,已经做好准备。” 玉山点点头。 “你师父还说了,上次你靠着我们,把她折腾去了九华山,却什么也没有做。这次你一定要把人说服,省着她白来一趟。” 玉山又点点头。 【飘渺】之间有独特的传信方式。 灵音师太不是飘渺,但和飘渺的关系非同一般。 “若不是你师父需要时不常回怀玉山一下,我怀疑她宁愿做一位飘渺。” 玉山笑了笑。 飘渺随风,天地孤鸿。 成为飘渺之后,除了偶尔挂单一些寺院之外,就只是天地漂泊,没有庙产供养。 玉山也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灵音师太早就跑去做飘渺了。 无根无牵无挂。 玉山曾经提出过,自己也可以做飘渺。 “那不可以。” 灵音师太否定。 “除非你真的和李家斩断了所有尘缘。不过现在你还做不到。有机会回金陵看看,看看自己能不能亲手斩断所有,不昧于其中。” 玉山也认为师父说的有道理。 不过现在,她想和师父联手,让锦琅先逃离皇宫这座金色牢笼。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死在皇宫里,还是死在天地间,你自己选一个。” 玉山对锦琅说着。 死在皇宫里,就是在无尽的悲伤中消磨自己,让自己渐渐成为行尸走肉,然后静静等待生命的彻底终结。 死在天地间,是跳脱于目前的牢笼,把自己放逐于海角天涯。 “锦琅,杨琏觉得你是一个废物,你也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废物,既然想死,何不索性看看自己这个废物能在天地间活多久?杨琏不肯放弃的身份,你敢不敢放弃?” 锦琅听了之后,忽然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死在哪里都是死。我确实不想死在皇宫了。把我带出金陵。自从出生,我没有去过除了金陵和广陵之外其他任何地方。甚至就连金陵和广陵,我也不过是从徐府走到皇宫。让我流浪着死去,孤苦无依” 景遂说过,景迁终其一生,也没有去过金陵和广陵之外的地方。 景迁最爱饮马池,因为在他的记忆里面,饮马池已经是最美的风景。 对于锦琅来讲,她看到的世界比景迁还要狭窄。 “我要放逐自己,总好过死在皇宫。我要离开,让我在天地间孤独死去……” “那么,你先要假死一回。” “明白了。” 锦琅看着玉山: “假死脱身,然后有人带我离开,对不对。” “对。” “是谁来帮我做这些?” “这个你不用管。” 锦琅微笑一下。 “玉山,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我没有帮你。” 玉山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这不是在帮我吗?” “不是,只不过觉得和你有一些牵绊,不解决了,我无法自由自在而已。” 玉山摇摇头。 她不会强行介入别人的因果,她只想修行好自己。 不过关于锦琅,那一封又一封得的信,让她无法漠视。 一个灵魂在向她求救,玉山做不到无动于衷。 “玉山,还是要谢谢你。” 锦琅对玉山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如果不是你回来,我都看不见自己了。也许我的命运,只能是在皇宫中慢慢枯萎。” “别谢我,我说了,只是让你换一种死法。死在皇宫中,也许很舒服。那么多人伺候着,你死得也不寂寞。出去了,在天地中,兴许你死得饥寒交迫,孤苦无依。” 锦琅笑得前仰后合。 “是啊,死在皇宫中,我还会有巨大的坟墓。有很多豪华的陪葬品。” 玉山点点头。 “死在外面,也许只能沦落乱坟岗。” “哈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不错呢。” 灵音师太和李清澜道长来到了金陵。 不过她们没有住在栖霞寺。 旁边有个小道观,她们悄悄栖身在那里。 “咱们身边有太多人了。” 玉山告诉锦琅。 有宋福金安排的宫人和太监。 还有李昪安排的暗卫。 “你最好说要在静室里面念佛,不希望任何人打搅。有需要了,派一个人进去就好。” 锦琅照着玉山说的,要了一间特别安静的屋子。 “我要在这里念佛,平时无事不要打搅我。饭菜每天固定时间由一个人端到我房间里面就可以。” 她命令宋福金安排的宫人回宫去一部分。 “我不喜欢很多人围着我,本来就是要清静,一堆人盯着,谁能够静下心来。你们回去,就说是我要求的,母后不会为难你们。若是不走,我也会派人去求母后让你们离开。我不要一堆人,像看着囚犯一样看着我。” 这些宫人太监不得已回去了。 只留下几个特别老实的在锦琅身边。 玉山没有特别去赶走这些暗卫。 赶了恐怕李昪会起疑心。 反正师父和道长的本事高超。 在栖霞寺,又有飘渺帮着她们。 有一个小沙弥接受过飘渺的恩惠,他能够在锦琅周围四处打转而不引起注意。 锦琅有很多地方需要支唤这位小沙弥。 “小师傅,想要为逝者祈福,最好念什么经,帮我拿几卷过来。” 随着经文拿给锦琅的,还有一种特殊的药水,以及一些制作人皮面具的模具。 因为小沙弥是寺中人,所以暗卫们也没太在意他。 “小师傅,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锦琅悄悄问他。 “玉山公主让那位飘渺帮她,而那位飘渺对我有恩罢了。” 小沙弥话不多说。 “什么恩惠?” “我全家被恶人所害,飘渺帮我报了仇。” 锦琅听了之后很惊奇。 “僧人不是不可以造杀戒吗?” ”那位飘渺说,他没有杀心,只求渡我,如果要去地狱,他替我去了。” 小沙弥本来想长大了之后,自己去复仇的。 如今,他的心平静下来。 他已经没有了杀念。 “本来如果是我,其实想要杀更多的人。我觉得这个世间,负我太多。可是,那位飘渺帮我复仇,已经杀了恶人。却没有伤害恶人的妻儿。他说,因果已经了解了,我可以放下。我也决定放下了……” 小沙弥如此说着,鼻子酸了一下。 锦琅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振动。 “原来,世间有这么多的愤怒和不平。” 她望了望镜子中的自己。 “不是我一个人在受苦。” 锦琅双手合十。 “确实应该走出去看一看了……” 第132章 把他睡了 锦琅需要一张人皮面具。 她现在得做一副自己脸庞的模型。 小沙弥认真告诉她拿来的模具要怎么使用。 锦琅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地做一件事情。 不过,她做得很成功。 “这世上还有人会这么稀奇古怪的本事,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锦琅看着手里的模型,真是觉得天地间的事情出乎她的想象。 “我要和这位做面具的高人走吗?” 小沙弥摇摇头。 “你得问玉山公主。” 暗卫首领莫修很注意观察玉山公主。 这也是李昪的要求。 不知道为什么,李昪觉得自己的女儿太神秘了,似乎总会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盯着一点玉山,看看她会做什么。” 莫修很为难。 他的功夫盯玉山,实在是勉强了。 玉山公主似乎知道他在盯着自己,大大方方地故意让他看。 莫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莫首领到底不放心我什么?” 莫修不知道如何回答。 “父皇又怕我做什么呢?” 莫修更是闭口不言。 “是怕我杀了锦琅?” 莫修想拼命摇头,又克制住了自己。 “还是怕我把锦琅变没了?” 莫修真的想求玉山饶了自己。 玉山干脆跳到莫修的眼前。 “如果我杀了你,父皇会怪罪我吗?” 说着,她用大力金刚指点向了莫修。 莫修移转身形,勉强躲了过去。 “公主,不要为难我。” “我不为难你,只是想和你切磋切磋。” 玉山说着,又拔出了朱令赟送给她的短刀。 最近她在琢磨练习用刀。 莫修头也不回地施展轻功跑了。 他感觉到了杀气。 玉山在后面穷追不舍。 莫修只管紧张后面的玉山,不提防前面冒出来一个小贝,一鞭子把他抽倒了。 玉山公主上前把他紧紧压在地上。 “莫首领长得不错,做我的面首怎么样?” 玉山面无表情地说着。 莫修惊恐万分。 “公主不要开玩笑!” 玉山公主看了看他。 “是你杀了杨琏,对不对?” 莫修沉默。 “是你亲手了结了他,对不对?” 莫修把头转过去。 玉山冷哼一声。 她一拳把莫修打晕了,扛着去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把他扒光,把门窗关上。 其他暗卫看到这些场景,也一声不敢吭。 玉山公主果真生猛! 暗卫首领莫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玉山公主竟然想睡他! 然后行动力强悍至极,直接把人拖回房间去了。 玉山把人扒光之后,只是扔在床上而已。 她悠哉悠哉地喝了两杯茶,然后随身掏出一本王维的诗集看了起来。 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馀。 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鲙鲤鱼。 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 罗帏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 这是王维写的《洛阳女儿行》。 这就是锦琅以前的生活。 玉山想,俗世之人,有几个不向往这样的日子呢,就算锦琅沉迷于此,也不是她的错。 如果自己从小过这样的日子,难道就不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吗? 玉山摇摇头。 自己也不是圣人。 过了一会儿,莫修醒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赤条条的。 死的心都有了。 然后玉山不等他穿好衣服,就把他从床上拎下去,然后推出房门外面,把衣服扔给他。 这下子,都知道他和玉山睡了。 问题是,真的睡了吗? 莫修坐在无人的角落茫然地回忆。 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玉山的衣服整整齐齐。 应该是,并没有睡。 可是,玉山公主所做是为何呢? 莫修想不清楚。 一想起来自己曾经赤裸裸躺在玉山的床上,他忽然面红耳赤。 对于玉山来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 莫修的裸体就只是一种相罢了,看了也罢,不看也罢,没有所谓。 “公主,你都不趁机体会一把色即是空吗?” 小贝兴奋地问。 “要不,我再把他打晕一次,你来实践实践。” “好呀好呀,不过他有点瘦,他们做暗卫的怎么都那么瘦呢,就不能再壮硕一些?” “睡个男人还挑肥拣瘦的。” “太瘦了不好吃的样子,算了,我又对他没啥兴趣了。” 小贝还是琢磨跑去寺庙外面搞点肥鸡,偷着拿回庙里面吃。 李清澜面具做得很快。 她做了一张,给自己套上,冷不丁看起来像是锦琅。 她会闭气功,看起来人就像死透了。 另一张面具给锦琅,在二十个时辰之内,锦琅能看起来像另一个人。 不过也就只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否则面具会坏掉。 那时候,灵音师太会把锦琅装扮成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子,带她离开金陵。 “给她穿一件破破烂烂的水田衫子,脸上涂黑了,保准谁也看不出来。” 灵音师太很有把握。 从皇帝手里面把他女儿偷走,灵音师太觉得这件事太有趣了。 “偷出来,把她先塞进哪个庙里面磋磨磋磨,然后领着她风餐露宿各种跑,真是太有意思了。” 玉山叹气。 “她不像我,她是娇滴滴养大的,师父悠着点折腾她。” 灵音师太哼了一声。 “你也娇气,听说现在多吃一个羊腿都觉得克化不动,你在金陵,切不可放任自己娇气下去。至于你妹妹,放心,为师有分寸。” 李清澜忽然来了一句: “人,我要。” 灵音师太叹了一口气。 “好好,我不跟你抢。可那是我徒弟的妹妹,你要耐心对她。” 李清澜皱眉: “她,不想活,随意。” 玉山不明白了,为什么李清澜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说。 杜平光说话有时候也不太成句子,那也比李清澜强。 玉山才猜,刚才李清澜的意思是,锦琅本来就不想活着,所以自己可以随意怎么对她。 玉山不在意。 她只管把锦琅救出来,不管师父和道长要把她安排到哪里,怎么对待。 “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要死一次了。挺好的,让永兴公主死掉。然后一个新的人去尘世摸爬滚打。死过之后我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玉山想了想: “不如叫李逸。” 逸,就是逃离。 有勇气逃,总好过作茧自缚。 锦琅用嘴念了一下。 “李逸,李逸。一切像在做梦。” “如果你做好准备,那就很快要开始,否则夜长梦多。” 第133章 真的心肝 吴廷绍给玉山传递消息。 锦琳的胎不是很好。 他已经告诉了宋皇后。 宋皇后派人给锦琳送了很多补药,但是依旧没有提让锦琳回宫里养着的事情。 锦琳也不太想回宫。 玉山想了想,决定拜托一下锦环。 “玉山想让我去安慰一下李锦琳?呵呵,我不想管这件事。” 锦环对李锦琳虽说没什么恶意,可是根本不想管她的闲事。 “去给她传个话就行,就说,若是锦琅有一天死了,让她不必放在心上,锦琅命数到了,我送锦琅走了。” 玉山对锦环说道。 锦环的心头一紧。 “锦琅那个傻子,还是要死要活的?听说她去了栖霞寺,和你一起。我还以为锦琅能想开呢。” 锦环咬了咬嘴唇。 都说李昪最宠爱最偏心锦琅。 实际上,当时让她嫁给杨琏,让锦琅嫁给严续也不是不可以。 “严续千不好万不好,但实际上,如果是做驸马的人选,他才最合适。” 锦环叹气,她明白,有时候,李昪暗戳戳地偏心自己。 严续愚笨,翻不出天去。 严家现在仰仗李家的庇佑。 她确实劳累操心,可是从不用理会太多阴私诡诈的事情,这些在严家没有。 严氏兄弟还是简单,玉山两拳,就把他们打明白了,老实极了。 李昪每年给锦环的赏赐其实才是最多的。 以体恤严家为理由送的,谁都挑不出毛病。 锦环不爱自己的丈夫,可是,又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生活过得不错。 又有了儿子。 李昪看着盛宠锦琅,关键时刻,李昪把他认为的最佳驸马人选给了锦环。 “严续是不怎么样,可到底整个家在我手里面,若是再生一个儿子,两个儿子长大了,我的日子不要太舒服。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也就如此了。” 李昪没事还总跟几个儿子露口风。 严续的父亲关键时刻投靠徐知诰了,这份功德李家得记着。 严续的父亲严可求,在徐温死了之后,本来应该继续支持徐温的儿子徐知询的。 可是他不看好徐知询,再加上同意了儿子与锦环的婚事,就转投徐知诰。 导致徐知询孤立无援,后来硬生生把自己气死了。 徐知诰除了心腹大患。 称帝之后,李昪一直说,严可求虽然去世了,但是他的功劳很大,以后谁当太子,都得把这件事记住了。 也就是说,以后谁当皇帝,都得继续对严续照顾着。 其实也就是照顾锦环。 但表面上,说的都是照顾老臣之后。 锦环是个聪明人。 她明白,有时候轰轰烈烈非常盛大的偏心,未必是真偏心。 最终,实实在在的好处都落在锦环身上。 也就锦琅那个小傻子,被李昪引导,忙着爱杨琏,看不出来这些。 “如果锦琅能看出来,她得有多恨?” 宋福金能看明白这一切。 不过,她也没办法插手这些事。 相反,为了做足表面文章,她会让李璟对严家客客气气,对严续照顾有加。 这样大臣们才觉得李璟是个仁君,才会更支持他。 锦环明白,李昪已经尽量为她考虑得面面俱到。 “罢了,我帮你这一下,都是姐妹。我恨宋福金,可是,如果锦琅锦琳有事,我也过意不去。” 这么多女儿,其实只有锦环不单纯是个稳固江山的工具。 在出嫁前,李昪单独对锦环说过: “我儿耐心一些,把严家人握在手里面,以后不管朝廷怎么动,我儿都无须担心。” 锦环沉默地点点头。 只有她这个女儿,李昪考虑的是怎么稳住她的一切。 怎么在金陵屹立不倒,以后能有安定的晚年。 锦环和严家互相利用着,倒也结成了稳固的同盟。 爱不爱的淡泊一些,但是同盟关系比较难以破坏。 虽然严家人也有点儿小心思,不过锦环敢对他们来横的。 就算玉山不回来,锦环也准备等儿子大一大,就想办法整治一下严家。 不过玉山回来了,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最近严家的事情,李昪不清楚吗? 锦环往玉山家里跑,李昪不知道吗? 只要锦环不过分,李昪就不出声。 就算锦环过分了,李昪责骂的,估计也是玉山。 出嫁前,李昪把联姻的关键给锦环讲清楚了。 锦琅出嫁前,李昪却什么也没告诉她。 “玉山,其实有时候我挺难理解父皇的,虽然实际上我得利最多。可我依然恍惚,他的父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锦环实在想不明白。 被冷落又寂寞的童年,锦环想起来就难过。 可现在,她又真实地感受到,这么多女儿,最终,最终,他用心筹谋过的,目前只有她一个人。 “这就是帝王的爱吗?必须如此拧巴?” 锦环嘲讽地一笑。 玉山也不知如何回答她。 现在,玉山只想能解决一件事,就解决一件。 虽说她哪一件其实都不想管。 可是,事情砸到她眼前了,如果不管,好像成了她的因果似的。 妨碍以后她出去自由自在,心中无病。 修行太浅,红尘羁绊太重。 锦环动身,去观音院看望锦琳。 “哎呦,你怎么来了?父皇的小心肝。” 锦琳有些阴阳怪气。 锦琅是李昪的掌上明珠。 确实是明珠。 熠熠生辉。 大家都看在眼里。 不过只有锦琳看出来了,锦环是李昪的心肝。 平时不放在嘴上,好处都是她的。 “李锦琳,我懒得管你,要不是玉山那个佛经念得太多的,非要拜托我关照你一下,你以为我愿意来吗?” “呵呵,怎么口气这么不好?咱们俩又无冤无仇。” “你是宋福金的女儿,自然看你不顺眼。” “哎呀,你不就觉得是我那个娘亲害死了你哥哥吗?可别拿我出气,冤有头债有主,你去进宫杀了她呀?” “李锦琳,你这人煽风点火,有一套。” “是嘛,我这么厉害?” “那是了,小时候锦琅总想找我麻烦,背后都是你挑唆的。” “哎呦,我还做过这些事儿?不过,哪一次父皇不是和了稀泥,你和锦琅,他谁也不舍得伤了。” 锦环翻翻白眼。 “你都嫁人,还折腾个什么?” 锦琳哼了一声。 “父皇给你安排了一个傻丈夫,你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我只嫌弃他蠢,却并不觉得这桩婚姻有什么问题。” 嫁个不蠢的,难不成就幸福了? 锦琳撇撇嘴,却不反驳。 锦环和严续定亲时间长,一直就晓得严续不是个聪明人。 她从来都不吵不闹不挑剔。 嫁给严续,锦环有心理准备。 可锦琳不一样,她忽然就被塞给马仁裕。 本来,她还想着,有个举案齐眉、年龄相当的丈夫,能甜蜜两年也好。 第134章 不想生子 锦琳抚摸一下自己的肚子。 “玉山让你来,是怕我肚子里的这个出什么事情?” 锦环不理会她。 “玉山想告诉你,就算有一天锦琅去世了,跟你也没有关系。是锦琅的寿数到了,玉山送她走。” 锦琳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锦琅还在寻死觅活地闹?” “你是她同胞姐妹,何必跟她过不去,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没有跟她过不去,我就想看看父皇和母后那一脸晦气的样子,可太有意思了。” “那你直接闹腾父皇,还有你那个当皇后的娘,闹腾那么一个小傻子干什么?” 锦琳恨恨地说: “既然你们都知道她是小傻子,就看着她那么傻下去。现在一个个来我这里装好人。” 锦环不说话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锦琳低下头去。 她又摸了一下肚子。 “去告诉玉山,就算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跟谁都没有关系。其实,我一直都在吃避子药。只不过前一段时间胃口不好,就把药停了。谁知道竟然能有了……那马仁裕,已经那么大岁数了……若是这胎不好,我自己知道是什么缘由,估计避子药吃多了,身子不成事,我不会怨别人的。” 锦环听了,差点跳起来。 “吃避子药?你疯了?你你你,你和锦琅,你们姐妹,怎么都这样!!” “我不想生孩子。不想生孩子不行吗?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生孩子呢?” 锦琳把头撇过去。 不想要孩子是很大的错处吗? 除了生孩子,女人就没点儿别的了。 锦环气得手发抖。 “你呀,你呀,你呀!!!没有孩子就没有指望。跟马仁裕生一个孩子又能怎么样?” “马仁裕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只不过是外室生的罢了。他常年在各地镇守,也不是没有女人。只不过都没什么名分罢了。他对我怀孕不怀孕,也没有那么在意。” 杨行密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正室生的。 徐温的孩子也没有正室生的。 宋福金也是李昪后来抬正的。 其实,这乱哄哄的世道,没什么人关注正室嫡子之类的。 只不过李昪现在坐在皇位上,那必须在礼教方面郑重一些,如今才开始看中弘冀。 否则,哪个女人生的孩子不是孩子呢? 锦环急得想跳脚。 “你疯了还是傻了,孩子又不是给男人生的!!孩子是女人的指望,是女人的靠山!!你就算心里再委屈,该生孩子也得生啊!!” 锦琳却哭了。 “我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生孩子!!!就算是嫁给一个一表人才年轻风流的郎君,我也不想生孩子!我不想做母亲……我一想到给一个孩子当娘亲,我就觉得害怕……我当不好一个母亲,当不好当不好!!!玉山她多厉害呀,躲到寺庙里面清净。知道吗?我以前说过,我说,我也想去道观当女冠,为李家祈福。你猜怎么着,母后一巴掌打得我鼻子冒血!!” 锦环脱口而出: “那是你亲娘,有人管你,是为了你好。好端端的,去道观做什么?不嫁人?不生孩子?那样的一辈子,不惨吗?” “可是,没有人问问我的意思吗?我很想生孩子吗?嫁人又怎么样,嫁的人不是自己称心的,便一定要得过且过吗?我都得过且过多少年了!!” 锦环听得头痛。 她揉揉脑袋。 “你和锦琅真是一母同胞!!脑子里面都是不合实际的想法。” 李锦琳哼了一声。 “不合实际?你错了。锦琅是不合实际。我只不过想要做个正常人罢了!我有什么不对。她天天想着,自己是孟平公主杨萍,然后能找一个死心塌地爱她的玉面郎君蒋延徽。我可没有她那么想入非非!” 锦环叹气。 锦琅确实异想天开。 可是,毕竟也是小女人的异想天开,她不惊世骇俗啊。 哪个小姑娘不思春呢? 向往杨萍和蒋延徽那样的爱情,也不是错啊? 说破天,就是一种少女的渴望罢了。 但是,锦琳说她不想生孩子,这算什么正常? 说出去别人一定当她是疯癫。 “锦琳,你这身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必须要告知太医,否则他也不好给你对症下药。” 锦琳哼了一下。 “吴廷绍问我是不是吃过什么药,我说没有。虽然他是玉山打发来的,看起来嘴严,不过我也不希望别人知晓这件事。但是这人医术厉害,最近给我拼命保胎。只是,我觉得无所谓,要是这一胎生不下来,那就随他去。” 锦环气得捂胸口。 “你你你你你你,你跟我回我家里!或者,我把你安排到玉山府里面去。你太任性了!!我是你姐姐,你要听我的!!” 锦琳摇头。 “我就在观音院,哪里也不走。” “这不是养胎的地方!” “我不离开这里,我不要离皇宫太近!” 锦环气哭了。 她抱住锦琳。 “你是胡天胡地闹腾什么呀?你觉得父皇也不对,你那个娘也不对,就糟蹋自己吗?你这么置气,有用吗?不过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锦环也不觉得自己对锦琳有多少姐妹情深。 可是同为女人,她心里替锦琳慌张。 女人怀孕是要过生死关的。 流产滑胎也凶险。 生的时候也凶险。 生完了,万一大出血,登时人就没了。 锦环恨恨地说: “你瞧不上锦琅寻死觅活的,可瞧瞧你自己。你这拿命在作天作地吗?!!你就疯!!” 她站起身。 “我不能让你这么疯下去。如果你不跟我走,那么我就破天荒去找你那个娘,把你的事情跟她说清楚。让那姓宋的女人把你接回皇宫去,然后你看父皇会怎么对待你!” 锦琳摇摇头。 “三姐,三姐!我不想回去……我也不想去你家或者玉山那里。若是我流产了,是我自己的错。怨不得别人。” 锦环没好气地说: “哎呦喂,这功夫你倒是仗义起来,怎么不见你耍心眼的样子?” “冤有头,债有主,再说,我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父皇视我为仇敌,现在肯关心我的,反而是你和玉山,我有什么想不透的?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了。出事情,我自己扛着。这里有观音大士陪着我,心里面安定。” 锦环又流下眼泪。 “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不想活。哪里就活不下去了?瞧着你很是像你那个娘,怎么这功夫又硬又倔的。” 锦琳笑了笑。 “你又看错了。三姐,我若是流产孩子没了,父皇和母后得多惊慌。我本不想要孩子,又能看他们那一脸的难受,岂不是一石二鸟。” 第135章 肺腑之言 锦环劝不好锦琳,只能把锦琳的事情告诉玉山。 这边玉山正跟锦琅研究敲定如何进行假死事宜。 锦环的来信让玉山眉头紧锁。 “不想生孩子,倒没什么不对,可是如今有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搭上她的小命,又何必呢?” 吴廷绍对玉山说了,锦琳的胎很不好。 若是弄不好,从此锦琳的身子就伤了,不能再怀孕。 玉山觉得,恐怕锦琳不在乎这个。 可是吴廷绍又说了,锦琳气血有些过于亏了,流产伤得不仅仅是胎宫,对于锦琳性命怕也不好。 “你们把自己活成这德行是做什么?还不如锦环呢。她是有不痛快,可是她的不痛快好解决,两拳的事情,都不用我抡禅杖。你们姐妹可好,都在这里不想活了。可真是,别人没杀你们,自己把自己杀得不亦乐乎。” 玉山难得有些烦躁。 不过她也没太生气,只不过吩咐吴廷绍尽全力给锦琳保胎。 锦琅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我们姐妹好像都没活明白,反而让玉山姐姐如此费心。” 玉山却摇头。 “这世道,是男人搞乱的,女人就算明白又怎么样?你们不需要多明白,实在是要学会放宽心。” 锦琅晓得玉山说的都是好话。 只不过做起来太难。 “可,毕竟是父皇杀了杨琏,我是杨琏的妻子,实在心痛,也无法宽心。” 锦琅满面忧愁。 “锦琅,杨家固然可怜,可是他们也过于窝囊。成王败寇,天下有哪个末世君王下场好的,杨家也没几个男人肯为自己搏一搏。总之,他们男人输了,我们女人跟着遭殃。若是赢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锦琅,别因为男人的输赢折磨自己。” 权臣把女儿嫁给傀儡皇帝的不要太多。 且不说曹操把女儿嫁给汉献帝,杨坚把女儿杨丽华嫁给了宇文赟。 南北朝时候,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娶了高欢的女儿。 帝好文,美容仪。力能挟石狮子以逾墙,射无不中。 长得帅,又文武全才。 并没有用。 朝政被高家把持着。 元善见禅位于高洋。 他的妻子成为了太原长公主。 然后呢? 他被杀了,三个儿子也被杀了。 太原长公主生了元善见的长子,这个孩子,自然是死了。 后来,为了稳定朝局,高家又把太原长公主嫁给了尚书杨愔。 在以后的宫廷权力斗争中,杨愔又被杀。 “锦琅,若你多读一些历史,就会明白,史上如同你这种命运的,也并非你一人而已。” 女人在男人夺天下的棋盘上当棋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无法拒绝命运,便不要沉迷其中。 “王夫人说,乱世,要想活得好,要么活得通透,要么活成硬心肠。若是两者都做不到,早点去死也是解脱。” 王夫人生前揶揄,李昪有几分高欢的做派,可惜,她不是娄昭君。 她也不爱李昪。 她也生不出那么多的孩子。 王夫人生前对玉山说过: “我也不想遭娄昭君的罪。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权力争夺中疯的疯死的死,娄昭君可真是坚强。可要是非得让别的女人也学她那个样子,那就是逼着人去死。” 锦琅听玉山这么说,又垂下泪来。 男人争夺天下,翻来覆去用的就是这些招数。 自己作为李昪的女儿,却一点当棋子的觉悟也没有。 更没有人教导她。 “不教导你,也是怕你想得太明白,不肯配合,你傻一些才好。若是太聪明,万一和杨琏再一条心了,反而对付不来。” 锦琅叹息一声,才觉得自己活得恍恍惚惚,根本不清明。 她要给锦琳写一封信。 “我从未给锦琳写过信,自从她嫁人,我没有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在庐州生活可习惯。一个人,就这样出了金陵。马仁裕是个带兵打仗的能人,不过听说不苟言笑,为人特别严肃自持。就连我,都听别人提起过,马仁裕肃整得很。这样的人,做父皇的臣子,自然是好的。现在想想,若是做丈夫,未必有那么好。” 让十几岁的女孩子嫁给比自己父亲都大的不苟言笑的老男人,这样的婚姻若说能幸福,未免太牵强。 锦琅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什么。 “我和锦琳,从未好好谈过心……都说我们一母同胞,似乎互相之间颇为陌生……” 她左思右想,写了一天一夜,终于完成了这封信。 当锦环把信递给锦琳的时候,她侧过头去。 “我不看!” 锦琳拒绝。 “你可是不敢看?心虚了?” 锦琳愤愤不平。 “我怎么就心虚,我凭什么心虚?不过是不想看她那些哭哭啼啼的抱怨罢了!” 锦环把信塞到她手里。 “你怎么知道是抱怨。锦琅对我说,让你放宽心,保住孩子安好。她还说,她最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却不可得。即便我们都是父母缘浅的人,也不要太拒绝和孩子的缘分。” 锦琳听得心酸。 “她那个傻子,如今会说这种话了?再说,她哪里是和父母缘浅的人。” “锦琳别这么说,无论谁有一天知道了,所有宠爱不过是补偿,哪里会不伤心。” 锦琳打开了锦琅写的信—— 【琳儿吾妹,人生大梦一场,姐姐却要醒了。听闻你已经怀有身孕,却并不想为人母。姐姐心如刀绞,可无能为力。 我们生在李家,吃珍馐穿绫罗,本来想着这是天生命好,富贵至极。却不想,凡所拥有,都有代价。命运待价而沽,我们都被卖了高价,就不得不受其摆布。 你我同命,本应互相怜惜,何苦互相怨怼。 妹妹,腹中胎儿无错。你不喜金陵,远走庐州也是出路,马仁裕年迈,若他去世,你无子女,少不得父皇还要招你回来,要你另嫁他人。 杨琏未亡之时,那宋齐丘便想让父皇逼我和离,因我未有子女,便于改嫁。妹妹,若不想再被摆布,腹中孩儿也可作为屏障,总不至于如我一般,丈夫未死,已成傀儡。 锦琳吾妹,愚姐向来糊涂。以上所有,已是我所有肺腑之言。 知你心有怨恨,可也只能劝你放下。 我们生来天地狭窄,拘束于一方之界,嘶吼呼嚎也无几个人听见。 不若淡然。 琳儿,妹妹,我不是好姐姐,以后忘了我,忘了金陵,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锦琳紧紧握着信纸,放声大哭。 锦环站在一边,侧过身,抹了抹眼泪。 她们姐妹之间,如此,和解了。 第136章 美人在怀 宋福金最近心烦的事情多,对弘冀有些疏忽。 李昪认为应该把弘冀送回李璟那里,和父母待一段时间。 宋福金却不许。 她也是有苦难言。 李昪还不清楚,李璟已被凌氏迷得五迷三道,不能自已。 还好,钟氏是个聪明的,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到李昪面前告状。 反而吩咐下面人,不许把齐王府的事情随便往外说。 否则,依照李昪的脾气,怕是又得生出立别人做太子的心思。 李璟和凌氏每天风花雪月。 他开始写更加柔美靡靡的诗词。 霏霏点点回塘雨,双双只只鸳鸯语。 灼灼野花香,依依金柳黄。 盈盈江上女,两两溪边舞。 皎皎绮罗光,青青云粉妆。 当宋福金留在李璟身边的眼线把这首词呈现给她的时候,她几乎要暴怒。 “璟儿每天就沉迷于这些吗?” 眼线告诉她,李璟买了一架琴,花费巨万。 每天,他抚琴,凌氏吹着洞箫。 琴瑟和鸣,好不惬意。 李璟都要醉了。 以前还总是和韩熙载谈论文章,和治国之法。 如今每天就是在女人身边,温香软玉,不可自拔。 “他,他,他这是要做什么呀!!!” 一想到这些,宋福金从心里怨恨锦琳。 对付锦琅也就罢了,姐妹之间争风吃醋也能理解。 “她把自己哥哥弄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宋福金对凌氏起了杀心。 她也打探到了,这凌氏,是杨行密正妻朱夫人的外孙女。 杨行密的正妻朱氏美艳无德,还妄图和自己弟弟一起,谋求杨家的地盘。 杨行密休了她,她便改嫁了。 凌氏肖似外祖母,并且由外祖母抚育培养长大。 容颜和资质绝佳。 朱家也曾是庐州望族,凌氏被养得气质出众。 听闻能给齐王李璟做女人,凌氏的家人赶紧把女儿奉上。 这是锦琳特意挑选给李璟的礼物。 也是折磨她母亲的最佳作品。 “这凌氏出身不正,是个什么东西,不能让她好好活着。” 可偏偏凌氏已经怀孕。 坐胎药还是自己亲自派人送到齐王府的。 宋福金不知道锦琳的心思这么深,对于女儿挑选的人,没有戒备。 当时反而觉得,这凌氏真是敲打齐王妃的合适人选。 “我糊涂了,真是糊涂,大错特错。” 如果这时节把凌氏弄死,宋福金真的怕李璟有什么心理阴影。 这么多年,宋福金算是明白一个道理,活人想跟死人争,真是困难。 她同死去的玫夫人斗了多少年,一直是苦苦挣扎。 “现在她还不能死,不过,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让她止步于鬼门关也是好的。” 宋福金左思右想,让太医院给凌氏送了很多补药。 “院判,这么个补法,恐怕胎儿过大,到时候反而不利于生产呢。” 有太医提出质疑。 院判看了此人一眼。 “莫多嘴,你来太医院时间不长,恐怕不懂得,要想在西都待得平安,就少说话!” 提出质疑的年轻太医闭嘴了。 这一幕被吴廷绍看到。 他装作没看到也没听到。 最近几天,他常驻玉山的公主府。 锦环到底把锦琳塞进玉山的府邸里面养着。 吴廷绍便时时去府里伺候。 正好,柳厨娘也有一些月份了,需要好生看顾。 柳厨娘心情好,吃得多,活动充分,自己和胎儿都健壮。 看着容光焕发。 虽然肚子已经大起来了,却依旧行动灵活,还给锦琳做了两个好菜。 “既然吴太医说兴国公主气血亏,我做了合欢花蒸猪肝,最是大补。听闻兴国公主胃口不佳,我做了鱼丸子汤,配上荷叶,清香扑鼻很是开胃。” 兴国公主哑然失笑。 玉山姐姐真是会养人。 “听说你肚子里面的孩子,其父是李建勋之子李净凡?” “奴婢肚子里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和别人无关。若不是没有男人就难以养活孩子,奴婢想这天下的女人应该有不少想自己带着孩子生活的。奴婢幸运,得玉山公主庇佑,生了孩子也不用担心养不活。所以,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奴婢自己的。” 一番话说得锦琳愣住。 她端起丸子汤,一口下去清香无比。 凌氏在齐王府里面很得意,要来玉山公主府亲自感谢锦琳。 锦琳拒绝了她。 只派人给她传话: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凌姑娘安生一些。做人老实一点,才不至于马失前蹄。凡事太过了,就不好。” 然而那凌氏根本没听进去。 “齐王,妾这一胎若生的是男孩如何?” 凌氏躺在李璟的怀里巧笑倩兮。 李璟回答: “那真是再好不过。凌儿若能给我生一个麟子,真是上天恩惠。” 凌氏用胳膊挽住李璟的脖子: “那齐王殿下会给他所有吗?” “自然是倾全力给他所有。” 最近一段时间,李璟眼睛里面没有别人。 就连对二儿子李弘茂也颇为疏忽。 对李从嘉也无暇理会。 有人告诉他,他的三子病危了,他也只是一愣神。 “那就,让宫里赶紧派太医过来。” 太医过来,只说是不好,人已经快不行了。 李璟面露茫然。 他的一个儿子快死了,可是他感觉不到伤心。 本来这个三儿子资质平平常常,母亲也出身低微。 现在,凌氏怀孕了,又要给他生儿子,这个三儿子的死活,无法在李璟心里引起波澜。 宋福金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头微微伤感了一下。 她把事情告诉了李昪。 李昪只是皱了皱眉头。 他就对李弘冀很看重,然后觉得李弘茂的资质也不错。 再就是李从嘉,重瞳骈齿,相士们都说这相貌注定不是凡人。 至于什么李璟的三儿子,他对这个孩子印象不深刻。 “若是病入膏肓,那也没办法。小儿难养,不过好在齐王子嗣众多,倒也无碍。你看着去处理,朕这边事情多,分不出那么多心思。” 前一段时间,因为锦琅,李昪提不起精神,神思不宁的。 可是前朝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哪有空一味在儿女身上浪费精力。 更何况,还有别的让他烦心。 这不,赵王李德诚快去世了。 徐知兰有机会就找李昪哭诉,想让他给玉山公主和李净凡赐婚。 “家公一直想促成净凡和玉山的婚事,皇上,兄长,他老人家要不行了,就不能让他老人家在去世之前,实现心愿吗?” 李昪听了,心里很是不舒服。 李德诚有些倚老卖老,过份挟功劳邀恩宠了。 以前,李昪确实有把玉山嫁到李家的意思。 可是,现在却并不想。 他对徐知兰暗示过,玉山不适合嫁给李净凡。 如今徐知兰这做派,倒有些逼迫的意思。 九五至尊的李昪阴沉了脸。 第137章 防备更重 李昪看着徐知兰,很是无奈。 徐知兰看着李昪,心里面很痛。 “哥哥,我就想成为您真正的亲人,这样也不行吗?” 李德诚让李净凡尚公主,是出于对家族的考虑。 徐知兰热心促成这件事,是对和李昪成为关系紧密的真正亲人有执念。 这份执念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徐知兰说不出,也不敢说。 年轻时候的李昪,还叫徐知诰,英俊,高大,挺拔,很迷人。 徐知兰喜欢看着哥哥宽阔的肩膀发呆。 等长大一些知道徐知诰并非徐家的亲生儿子,徐知兰的内心深处有一股隐秘的渴望。 她总是接近徐知诰,闻着他身上属于年轻男人的味道。 这味道总能让她有一种幸福的晕眩感。 徐知诰对徐知兰很疼爱,每回打猎,会给她打狐狸,抓兔子。 各地有什么好玩意,徐知诰都会给徐知兰带一些。 当初镇守润州的时候,润州的金银器制作特别有名。 徐知诰给徐知兰带回了一个鎏金银香囊,是西番莲花纹的,精美极了,广陵一般的贵女都不曾拥有。 对于徐知诰来说,徐知训和徐知询对自己的态度很一般。 这个妹妹娇软可爱,让他心里轻松很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徐知诰发现徐知兰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像妹妹看兄长。 对于少女的爱慕之心,徐知诰并不陌生。 大唐虽然日薄西山,最终落幕,但晚唐和五代时候,社会风气尚且开阔。 女子表达爱慕都大方明朗。 徐知诰知道有很多女子喜欢对着自己笑,眼睛里面秋波凌乱。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但是面对徐知兰眼底的波纹,徐知诰却十分慌张。 名义上,那是他的妹妹。 徐知诰知道自己看着光鲜,实际上就是一个养子。 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如果自己和徐知兰有了什么,那么就是天大的乱伦丑闻。 他开始刻意躲避徐知兰的眼神。 不过在暗地里,他对来自于徐知兰的爱慕很受用。 那是真正没有任何杂质的少女暗恋,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官职,他的成就。 就只是清澈的少女恋慕,没有一丝杂质。 背着所有人,徐知诰可以反复咀嚼品尝这份情感。 但是,在正大光明之下,他不能越雷池一步。 不过,他心里因为这份爱慕滋长出无限的自信。 所以他对徐知兰一直不一般。 表面上看来,这是他不忘徐家旧恩的表现。 徐知兰的广德长公主当得也风光体面。 甚至风头比李竹儿还盛。 李竹儿可是徐知诰的亲妹子。 “哥哥,玉山如何就不能嫁给净凡呢?” 徐知兰苦苦哀求。 她不明白,在她心里,玉山是个很不堪的女子。 根本不适合做儿媳妇。 如果不是因为心中有执念,她才不会非得给儿子娶玉山。 为什么李昪却不同意这桩婚事? 玉山那个样子,听说宋齐丘都没看上,想着让宋摩诘娶建昌公主李锦珊呢。 有人肯娶玉山,按理李昪应该松一口气才对。 她却不知晓李昪的心思。 如果玉山是个唯唯诺诺的女儿,那么李昪一定会把她嫁给李家。 既给了李家恩典,又让满朝文武觉得,他李昪是个对功臣十分优厚的明君。 唐太宗李世民不是把女儿高阳公主嫁给房玄龄的儿子,以示恩赏吗? 他李昪也可以这么干。 问题是女儿嫁错了,也后患无穷。 那高阳公主不爱房遗爱,所以跟辩机和尚偷情,丢了整个大唐的脸面。 后面高阳公主还企图联合房遗爱参与谋反。 李世民嫁女儿这步棋终究是没有走好。 李昪现在怕玉山成为高阳。 并且是成为一个本事极大,根本无法控制的高阳。 唐朝的高阳公主不过是仗着李世民的宠爱。 玉山没有宠爱,可是有一身功夫。 她实打实地有本领,可比仗着宠爱要吓人多了。 玉山嫁给李净凡,不多时李家的势力都能收在她的掌中。 弄不好玉山要做的不是高阳,而是唐高宗的女儿太平公主! 那个想要和她母亲一样做女皇的女人! 李昪皱眉,玉山到底是王氏教养出来的。 王氏不屑于争什么。 可不屑于和没能力那是两回事。 王氏,李昪眯起了眼睛,忽然心里面有些感叹。 若今天做皇后的是王氏,恐怕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王氏定然能解决得更好。 宋福金出色,也仅仅是出色,却没有翻复天地的能力,也不可能有真正力挽狂澜的本领。 最近一段时间,李昪越来越欣赏玉山了。 王氏的智慧加上他李昪的英武,玉山是他想象中的理想子女。 可惜,不是男孩。 就因为这个,李昪再欣赏玉山,也不可能培养她的羽翼。 南唐不能出现女主,就算是太平公主那种权倾朝野的公主也不行。 玉山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人。 不嫁人,她就无法获得助力。 玉山不是锦环。 锦环智慧,但她的智慧仅限于后宅。 玉山不一样。 李昪想到玉山,心中都是矛盾。 李昪单独召见过周宗的儿子周彦。 关于洪州刺杀的事情,周彦如实禀报。 玉山不但亲自杀敌,还指挥王久安,把刺客一个活口不留,之后从容告知刺史徐玠。 然后便在洪州大张旗鼓做法事为国祈福。 听了周彦的叙述,李昪对玉山的欣赏之情更盛了。 不留活口,避免了他这个做皇帝的父亲尴尬,保存了天家的颜面。 大张旗鼓在洪州做法事,既稳住景遂和景达,又给了李昪时间派暗卫过来保护。 还让宋福金再下手时,不得不顾虑许多。 毕竟,护国公主在二位皇子护送下,一路为国祈祷做法事,民众皆知,若是传出刺杀之事,恐怕群情激愤。 宋福金也不想做百姓心目中的妖后。 “周彦,你觉得玉山如何?” “圣上,家父周宗感慨,可惜玉山公主不是皇子。” 李昪有些难过。 他理想中的后代啊,为什么是女人? 再优秀,只要是女人就不可以。 所以,玉山不能嫁给王久安,也不能嫁给李净凡。 李净凡是白痴,可是李德诚和李建勋两代父子的人脉和基业不可小觑。 玉山嫁给李净凡,不多时,李净凡就能变成玉山手底下一条老老实实挺不起脊梁的狗。 不听话,玉山能把他打出屎。 高阳公主和房遗爱参与谋反是没成的。 只要给玉山一点儿羽翼,她可什么都能做出来。 “知兰,赐婚之事朕再想想,你先回去。” 徐知兰只能满心委屈愤恨地转身离开。 第138章 逃不出去 李璟的三儿子死了。 丧礼潦潦草草地。 宋福金派几个宫人帮着张罗忙乎一下,给了几件金银器做陪葬品,就算这个做祖母的尽了心。 她没心思多在意其他。 锦琅又病了,并且不肯回皇宫。 据说,每天只有听着念佛的声音,锦琅才能睡着。 还有,伺候的人都知道永兴公主不愿意听见人说话的声音,每天在静静的禅房才能心安。 宋福金心中特别酸涩。 “这孩子是心病,就算是天下最好的名医诊治,恐怕也是这个样子。” 她嘱咐锦琅身边伺候的人,一切都听锦琅的,这段时间就随锦琅去。 李昪也吩咐暗卫,别盯得太近,被锦琅察觉不好。 他也同意让锦琅在栖霞寺静养一段时间。 太医院德高望重的院判说了,永兴公主是太伤心,引发了癔症。 恐怕不是吃药才能好的。 总得她自己把这段时间熬过去。 在寺庙多听听梵音,静静心可能会更有利于康复。 憋在皇宫里面恐怕会雪上加霜。 心病也会死人。 有时候,心病才是最药石无医的那一种。 李昪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李璟依然在凌氏的温柔乡里面出不来。 宋福金很是恼怒。 她把李璟叫到宫里面责问,又不敢太大声,不能大张旗鼓,只能言辞敲打。 “璟儿,听说你每天和凌氏打得火热?” 李璟垂下头。 “璟儿,你妹妹现在奄奄一息,你又刚死了一个儿子,听说你找来工匠,要为凌氏做白玉箫,是这样吗?” 李璟也有些赧颜。 他也知道,这样似乎有些过分。 不过,他认为自己也没什么发错。 自己儿子多,死去的那一个又不出众。 至于锦琅,和他更没关系。 锦琅之所以身体虚弱,那是由于杨琏之死。 杨琏是怎么死的? 还用问吗? 天下人谁不知道杨琏死得不明不白。 天下谁不偷着议论是李昪把前太子杀死了。 更过分的是,在海陵永宁宫的杨家人听说杨琏的死讯,想派几个人奔丧。 李昪不许任何人走出永宁宫。 现在的永宁宫,是一座巨大的绝望的牢笼。 当初杨行密喜欢海陵,说要在海陵建一座行宫。 如今,海陵确实建起了永宁宫,杨家人关在里面,一步也不许出来。 一步也不行。 所有的饮食和用具都从一个小门传递进去。 传递的侍者都是哑巴。 并且隔一段时间换一个人。 不但任何人不可以出来,围着永宁宫,是一层又一层的士兵。 任何人也不许接近永宁宫。 甚至两旁还有高台,上面设置有弓箭手。 所谓【可疑的】飞鸟接近永宁宫也会被射下来。 久而久之,永宁宫上空,连鸽子都不会经过。 李昪要把杨家人关到死。 永宁宫里面都是活死囚。 杨琏无法逃走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在内心深处,根本抛却不下关在永宁宫的亲人们。 他怎么可能选择同锦琅去浪迹天涯。 玉山理解杨琏的想法,却依旧觉得他想不开。 这回好了,他彻底失了性命,可以和他的让皇帝爹地下团圆。 “玉山,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种洒脱。如果李唐的江山完了,你大概头也不回选择浪迹天涯,才不管江山易主的事情。” 锦琅笑着说。 “江山易主若不是我的错,哪里管的了那许多,我胸无大志,冷心冷肺,最是自私。” 玉山回答。 “你不是自私,是看的透想的通罢了。但是,天下人哪有那么多看的透的。” 都是局中人,各个迷惑不已。 李璟被宋福金训斥了好久。 左耳朵听着,右耳朵冒出去。 他真是不明白,把凌氏赏赐给他的是母后,如今却又勒令不许和这个女人太亲近。 叫人何去何从? 他不得已去了栖霞寺看望锦琅。 杨琏死了,锦琅跑去寺庙哭哭啼啼。 金陵的人都说永兴公主重情重义。 李璟不以为然。 杨琏那个傀儡太子,无才无能的,也就锦琅拿他当个宝贝。 到了栖霞寺,妹妹一脸憔悴,一身缁衣,在佛像前面祈祷。 缁衣非常宽大,把她的身形都遮住了。 李璟想,以前锦琅妹妹满身绫罗,艳丽极了。 穿上缁衣的她,叫人认不出。 “齐王哥哥,你来了。” 可能是长期哭泣的原因,锦琅的嗓子也是哑的。 李璟多少有些心疼了。 “你看你,都瘦弱成什么样子,怪不得母后心疼。妹妹,早些回宫,不要想不开。那杨琏死了便死了,杨家穷途末路,你脱离了他,是好事情。” 锦琅捂住脸。 “我的丈夫死了,兄长为何要说如此刺人心的话。杨琏再怎么不好,我同他是结发夫妻。兄长,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锦琅又伏地痛哭。 李璟慌了神。 他是因为宋福金的斥责,所以过来安慰妹妹,现在却惹得人更伤心了。 “罢了,是我说错了,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你收着。不要哭坏身体,哪天想从寺庙里面出去,兄长来接你。” 锦琅依旧掩面伏地痛哭。 李璟慌慌张张离开了。 李璟走开,锦琅直起身子。 她从地上站起来,又进去禅房。 “李璟都没看出来。” 玉山脑满意地说。 脸上的人民面具揭下去,里面的人是李清澜。 “事情,快成了。” 李清澜点点头。 这段时间,李清澜忙着做面具,又忙着模仿锦琅的一举一动。 如今总算以假乱真。 “李璟带来了什么?” 玉山问小贝。 “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 “绫罗绸缎就算了,把首饰上面的宝石都撬下来,金银都融了。” 玉山觉得李璟是个没有心的人。 锦琅这么悲伤,他带来的礼物还是这些平常的俗物。 现在的锦琅需要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吗?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首饰解决了一部分跑路钱。 锦琅有些忐忑。 可是又有些兴奋。 原本她想很简单,就是别死在皇宫,想死在外面。 如今她忽然对给李清澜当徒弟,有了几分渴望。 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锦琅也是读过传奇故事的。 从晚唐起,传奇故事就满天飞。 现在更有一种叫话本的娱乐文字在市井开始流行,富贵人家也难免接触。 以前在徐府,偶尔也有优伶讲话本取乐。 不少传奇和话本都讲游侠的故事。 来无影去无踪,仗剑满天飞,神奇得很。 锦琅没想到有生之年,能遇到真的女游侠,还来帮着自己假死逃生。 世界被打开,新鲜空气不断涌入,锦琅有些神清气爽。 她对未来生出渴望。 第139章 谁最可恨 锦琳在玉山的公主府很悠哉。 马仁裕来信了,表达了一下他作为丈夫的关心。 仅此而已。 他镇守庐州日理万机,脱不开身,让锦琳好生在金陵修养。 锦琳知道,马仁裕是个好官,是个好臣子。 他忠诚,廉明,谦虚,谨慎,正直。 只不过对于锦琳来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女人,我从来都承认这一点。这世上,深明大义的女人应该找深明大义的男人,但是你不能逼着一个不深明大义的女人非得去深明大义。硬生生把我嫁给马仁裕,然后告诉我,它是个好官,是个好臣子,我便得爱他追随他,照顾他,伺候他……凭什么?” 锦琳吃着陆厨师的糕点,跟锦环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 锦环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锦琳说的这些话。 都是父皇不喜欢听的。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 自古以来的道理。 可是锦琳似乎觉得这些都是狗屁。 锦环叹气: “罢了,你怀着孕,随便你说什么,只要你心里痛快就行。不过就在我面前说说,别到处乱讲,就算是公主,还得谨言慎行。” 锦琳笑了笑。 “公主也不值钱。往后的世道,兴许女人会活得越发不好呢。” 锦环无奈: “你就在那里胡说!” 锦琳嘿嘿嘿地笑起来。 虽然宋福金敲打了李璟一顿,可他只要回齐王府见凌氏一眼就感觉一颗心要化掉。 钟氏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不过李璟偏宠凌氏的事情还是马上被李昪知晓。 “这么沉迷女色,终究不像是个储君的样子。” 李昪又开始传召景遂谈论国事。 宋福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种时光又在不经意间对李弘冀说: “弘冀殿下,你父亲齐王好像又惹圣上不快,他又想让你三叔代替你的父亲成为太子呢。” 这一段时间宋福金心力憔悴,略微有些顾不上弘冀。 不过既然早就给弘冀身边配备好了服侍的人,又有那么多有才学的臣子给弘冀当老师,宋福金也不觉得弘冀会出什么大问题。 她没观察到,种时光时不时地接触弘冀,虽然次数不多,但每次种时光说出的话语,都给年幼的弘冀带来心灵冲击。 “弘冀殿下,你父亲齐王最近有了新宠之人,你母亲在齐王府处境艰难,真是可怜。” “弘冀殿下,若不是看在你聪明伶俐,陛下早有立寿王李景遂为太子的意思,可惜你父亲齐王却一味偏宠新人,对殿下不管不问的,殿下真是辛苦了。” “弘冀殿下,您的弟弟去世了,你父亲却只顾讨那凌氏欢心。真是可怜可叹啊。希望殿下福泽深厚,永远不会被忽视至此。” “弘冀殿下,你父亲竟然放出话来,说若是凌氏生子,即便他继承大统,也只会为凌氏之子倾尽一切。我真是替殿下不平。” …… 弘冀这一段时间白天课业沉重,夜里心事重重。 他终于忍不住去找宋福金: “祖母,父亲是不喜孙儿吗?也不喜孙儿的母亲。他有偏宠的人,那人还要生儿子。孙儿该怎么办?” 宋福金赶紧把弘冀抱在怀里。 “弘冀,你记住了,有祖母在一天,就护佑你一天。弘冀,你是大唐江山的希望!!好孙儿只管读书习武,不要管其他的事情。” 宋福金恨恨地想,那凌氏,生子后断不能留! 就在这个时候,传出了锦琅病危的消息。 李昪和宋福金都慌了神,想把锦琅从庙里挪回皇宫。 “我不要回去,就算活不成了,我也要在菩萨身边死去。那样我才安心。别把我送回去,听不到佛音,我的心不安宁!” 锦琅哭喊着,她的嗓子都喊哑了。 李昪听了觉得心痛。 “算了,她不愿意回皇宫,就不回去。想来她心里还是埋怨我。锦琅啊,父皇的心好痛啊!” 他掩面痛哭,见者无不落泪,被李昪的爱女之情打动。 宋福金握着锦琅的手难过极了。 若不是锦琳怀着孕,她真想把锦琳拉过来,给锦琅赔罪。 锦琳在玉山的公主府得到消息,不由得一阵眩晕。 好在吴廷绍及时照顾了她。 锦环对锦琳说: “玉山早就让我转告你,若是有一天锦琅有事,那是她命数到了,玉山会送她走。你放宽心就是。无论谁要迁怒于你,我给你挡一下。” 锦琳笑了。 “玉山真是有趣,好像算到锦琅快要死了一般。” 锦环若有所思。 “兴许是锦琅一直状态不好,所以玉山有所预感。” 锦琳抚摸着肚子躺在那里。 “玉山要送锦琅走,送去哪里呢?” 锦环想了想: “唉,姐妹一场,锦琅要走了,总要送送她。少不得我也要过去送一下。你且安心,就在玉山这里待着,就算父皇传召你,你只说胎相不好。” 锦琳闭上眼睛。 “玉山把锦琅送走了,也是锦琅的造化。” 锦环沉默,不再说什么。 锦琅的病势越来越沉重。 栖霞寺上下都诵经祈福。 “听着这念经的声音,女儿还觉得好过一些。父皇,母后,女儿罪孽深重。不能和杨琏白头偕老,也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还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是个罪人,惟愿佛祖的护佑能减轻我的罪行。女儿要去了,你们不要太过悲伤。” 说着,锦琅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昪握着女儿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锦琅锦琅,是父亲错了,是父亲错了。我不该把你嫁入杨家,也应该给你挑一个稳妥人家嫁了。父亲有罪,父亲对不起你。” 面对女儿的尸体,李昪终于说了心里话。 宋福金紧紧咬着牙关。 在听了李昪的忏悔之后,她真的好想杀死这个虚伪的男人。 她忽然间醒悟。 她恨的不应该是锦琳。 明明最可恨的人,是眼前的男人, 你看他哭得多伤心。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让锦琅嫁进杨家呢? 为什么要靠锦琅去安抚吴国的百姓和杨家的残余势力? 别的女儿不行吗? 玉山为什么就能去怀玉寺躲着? 锦环为什么可以嫁到严家? 凭什么是她宋福金的女儿呢? 当时这个男人是怎么说的? “锦琅最尊贵,金陵和广陵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我徐知诰最尊贵的女儿嫁给太子,别人如何能信服呢?” 宋福金想,当时为什么自己不狠狠驳斥这番无耻之言呢? 当时自己说了什么? “大人深谋远虑,英明睿智。自当是锦琅嫁给太子,这也是锦琅的福分。” 原来自己当时竟然是这么说的…… 宋福金心口一窒。 她恨眼前这个男人,但是,她也应该恨自己。 第140章 哭得真诚 宋福金把李璟叫到跟前来。 “这几日你需要装作悲痛万分。” 李璟愣住了。 “母后?” “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李璟,这几日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父皇也老了,继承人的问题前朝已经观望太久,如果不早些定下来,要是圣上有个山高水长,朝廷必然陷入混乱。所以,他必须把继承人的问题确定好。如果你再有什么闪失,那么太子的位置彻底跟你没有关系了。” 宋福金的话语传到李璟的耳边。 说实在的,对于太子的位置,李璟已经不是特别在乎。 能和心上人耳鬓厮磨,不失为一种人间乐趣。 为什么一定要做皇上呢? 李璟觉得父皇的一生悲惨且无趣。 心爱的女人也没有陪伴在身边。 到了晚年,他对儿子们都是各种试探,父子之情在消磨。 如今,最宠爱的女儿又去世了。 李璟不语。 本来锦琅死了,李璟也挺悲痛的。 不过也就那么回事。 锦琅一直半死不活的。 李璟想,既然她那么爱杨琏,夫妻去地下团圆,也未必是坏事。 兴许这就是锦琅所求呢? 所以李璟悲伤,可是淡淡地。 现在母后要他哀痛至极,他觉得有些过火。 宋福金看着儿子的神情,不由得冷哼一声。 “李璟,你要是哭不出来,那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母后会把凌氏当即处死。至于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我不在乎!一尸两命就一尸两命!李璟,你可要想清楚了!” 看着如此严厉决绝的母亲,李璟吓了一跳。 “母后,这是为何,更何况,凌儿又没有做错什么?” 宋福金轻蔑地笑着。 如果李璟不是自己的儿子,她才不要扶持这么一个东西。 “李璟,当年让皇帝死的时候,李景遂去东都广陵主持葬礼。他扶着让皇帝杨溥的灵柩,痛哭哀嚎,整个广陵的人,都认为李景遂是个仁义的皇子。现在广陵人也这么觉得。李璟,如果这次你亲妹妹死了,李景遂哭得比你还伤心,你就等着父皇的怒火把你烧干净!!” 李璟听了宋福金的话语,汗水从脑门上流下来。 他从来没想到过这些。 “李璟,你如果这个时候还放不下那个凌氏,放任自己和她缠缠绵绵,被你父皇知道了,恐怕凌氏会更惨,你也万劫不复!你以为天家父子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历史上杀儿子的皇帝少吗?你又以为皇家的兄弟会兄友弟恭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若是不争,说不定会是什么下场。李璟,你是要做一个对别人施加怜悯的仁君,还是做等着别人怜悯的可怜虫呢?” 李璟呆呆地立在那里。 宋福金忍不住暴喝: “李璟,你清醒一些!!!一个凌氏,让你糊涂了吗?守着温香软玉过日子,别的什么都不要了?!!到你这个位置上,不争是什么下场?那杨渥死得如何?那徐知训死的又如何?别以为你把江山让给自家兄弟,他就能善待你!” 李璟浑身发抖。 宋福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你怕什么?不过是要你在锦琅的丧礼期间哀痛一些,怎么,很让你为难吗?李璟,孰轻孰重你要想清楚。若是做不到,母后不妨送你和你的凌氏去见锦琅,反正也指望不上你。” 宋福金说完,就挥手命令他走开。 李璟转身离开宋福金,到了锦琅停灵的地方,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韶华之年,骤然离世,真是让兄长痛煞了!想你我兄妹,曾经一起读书游戏,你刚总角,已经清丽万分。总以为我们兄妹之情,天高水长,没想到你就这样撒手人寰!!妹妹,我的好妹妹,锦琅,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哥哥心痛啊心痛啊。前几日来看望你,你精神看起来还好,兄长以为你有所好转,便只留下了礼物。可是谁想到……是兄长不好,是兄长错了,兄长错了!!!” 李璟捶胸顿足。 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周围的宫人内侍都抹眼泪。 真是感人的兄妹之情啊! 李昪本来听说李景遂和李景达兄弟,为了给锦琅送行,亲手抄写经文,心里感叹,这兄弟两个,比李璟对锦琅上心。 可是,听下人禀报,李璟在锦琅灵柩前面哭得要晕厥了,李昪心里头酸楚又感动。 “到底是亲兄妹,虽然没有那么多动作,可发自心底伤悲,至真至诚,其实璟儿一向宽厚仁德。” 李璟在锦琅的灵柩前哭了又哭,一直到真的因为哭得太用力,昏过去为止。 锦环对玉山感叹: “咱们李家人,这么喜欢演戏,应该去当优伶,唱的也好听,说的也好听。” 李璟醒过来之后,不顾病体,把琴放在锦琅的灵柩前,他亲自弹了一曲《广陵散》。 “锦琅吾妹,你生前最喜弹琴,也最爱《广陵散》,阿兄再给你弹一曲,你在地下有琴声相伴,也不至于寂寞。” 锦环对玉山耳语: “锦琅弹琴难听的很,弹得最难听的,就是《广陵散》,弹奏完毕,大家还得违心夸赞不停。” 为了不在葬礼场合笑出声,玉山不得不让锦环闭嘴,不要和她咬耳朵。 李璟的哀伤打动了李昪。 “我儿,锦琅在地下知道兄长如此悲恸,也会无比欣慰的。” 宋福金泪眼婆娑。 “一母同胞,感情自然非比寻常。圣上,璟儿性子软,嘴又笨,不是个会哄人开心的孩子。可是要论真诚质朴,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说,璟儿是个实心眼。就像锦琅,她太纯真,她爱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却生了病。为了不拖累我们,她才羞愧而死。圣上,臣妾的孩儿也许没有那么聪明,却是最孝顺诚实的孩子。圣上,您要懂得他们的真心啊,圣上!!” 宋福金声泪俱下,言辞哀切。 李昪的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 “朕知道,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璟儿,你很不容易,别哭坏了身子。” 再看宋福金,她面容憔悴,不施粉黛。 脸上的皱纹已经清晰可辨。 嘴唇苍白无血色。 那一双眼睛哀哀地看着自己。 “圣上,夫君,我好痛啊,咱们的锦琅就这么去了,夫君,福金生无可恋,若不是还挂念璟儿,真的想随锦琅去了……” 宋福金的一声夫君,让李昪更加悲伤。 宋福金陪伴自己这么多年了,也是结发之妻。 他和王氏夫妻情缘淡薄,还没有孩子。 宋福金可是同自己生儿育女。 一想到这个,李昪的心忽然柔软。 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子两个。 李昪满腔的凄楚。 “我妻,我儿,不要哭坏了身子,否则锦琅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 第141章 闹了鬼了 永兴公主葬礼期间闹了一场鬼。 听说某天停灵的夜里,永兴公主回魂了。 她说着什么,要和杨琏合葬的话。 如果不能合葬,身心无法获得安宁。 当时在场的人都吓晕了过去。 包括守灵的皇子和公主们。 当夜,由于白天锦琳传出来胎相不好,玉山回去照顾了一下,因此不在。 第二天,李昪紧急派人把玉山召唤回来。 “玉山我儿,你妹妹锦琅竟然显灵,说是要和杨琏葬在一起。这,如何是好?” 玉山一脸满不在乎。 “虽说我在寺庙里面待了很久,可是也不信这些子不语。可能是连日来悲伤,大家神情恍惚,恐为错觉。” 李昪对于玉山的轻描淡写非常不满。 “锦琅是你的妹妹,她去世之前也是你陪着她。按理你应该最伤心,却不见你怎么落泪,真是没心没肺。” “父皇这话不对,我是修行过的人,锦琅已经脱离红尘羁绊,前往极乐世界。这几日我一直为她吟诵经文,送她去极乐净土。极乐世界所有众生,不管是已生、现生或当生,都将获得各种美妙色身,相貌端正,神通自在,福德具足,受用各种宫殿、园林、衣服、饮食、香花、璎珞,随意所须,悉都如愿,譬如他化自在诸天……” 李昪听玉山在这里背诵经文,心里面更加气闷。 “玉山,我知道你修行了佛法,确实和众人不同。可是锦琅魂魄显灵这件事不是儿戏,也不是大家的神思恍惚。当时的场景多人目睹,其情形……哎,不提了。玉山,你给父皇出个主意。” 玉山想了想不解地问: “既然锦琅特地显灵,说是要和杨琏葬在一起,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他们生前就是夫妻呀?” 李昪面露难色。 “让皇帝杨溥葬在丹阳,杨琏死后,自然是把他葬在了其父身边,让他们父子团圆。如果让锦琅和杨琏合葬,那么就得把灵柩抬到丹阳去。可是朕和皇后不想把锦琅葬得那么远。玉山,这如何是好?你们生前姐妹颇能说上话,今晚你守着灵柩,若是锦琅来了,看看能不能和她商议,不要葬去丹阳可好?” 玉山挑挑嘴角。 “这有什么难的,大家今晚一起守着,到时候一起劝说锦琅不就可以了?” 李昪的表情十分古怪。 “玉山,昨夜众人受了惊吓。皇后,也病倒了。还好停灵之地就是寺庙,白天禅师又过来诵经,皇后才好了一些。齐王也卧床不起,景遂和景达也颇为不适。锦环晕倒,被严家人接走。锦珊已经发烧,回到了皇宫。玉山,现在只有你能同锦琅好生沟通,你,你今晚来陪她。 ” 玉山点点头。 虽然母女情深、父女情深、兄妹情深,奈何怕鬼。 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在寺庙日久,倒是对于鬼魂之类,并无感觉。如果需要我同锦琅沟通,那么今夜就留我和小贝守着锦琅就是了。” 李昪点头。 “玉山我儿,辛苦你了。” 是夜风雨交加,停灵的地方异常恐怖,无人敢接近一二。 小贝准备了肥鸡和好酒,递给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李清澜。 “这几日,不容易,饿。” 李清澜两口下去,一个鸡腿就不见了。 “道长辛苦。” 玉山微笑。 锦琅已经趁乱跟着锦环不见了。 “你们李家,吵,烦,假,没意思。” 李清澜一边吃一边评价。 玉山点头。 “您这总结得鞭辟入里,不过道长,您为什么在装成别人的时候,说话是正常的。可是只要回归自己,便只爱说一个字呢?” “累。” 玉山做恍然大悟状。 这个理由确实充分极了。 说话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吃饱喝足,李清澜和玉山把事先准备好的假人扔在棺材里面,否则抬起来的时候太轻,就会露馅。 闹完鬼之后,估计不会有人再想看锦琅的遗体了。 到时候直接钉死棺木,把灵柩移走。 闹鬼的夜里,鬼魂固然吓人,李清澜还释放了一种迷香。 能让在场的人神思混乱,最后晕厥。 锦环就吸入了一点儿,装装样子,然后第二天带着锦琅离开了。 她并不知道那是锦琅,因为锦琅脸有人皮面具。 玉山事先让锦环注意恐有闹鬼,又提前给了她一些解药。 “你不要真的吓坏了,到时候你得给我带出去一个人。” 虽说有人皮面具,可是锦环若有所思。 半路上,锦环说头晕,停车休息一下。 灵音师太过来带锦琅离开。 锦环忽然拉住锦琅的手。 “你走了,别回来。玉山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容易。天下女人活路不多,有人肯这样冒着大不韪也为你重新开辟出一条出来,无论以后在外面遇到什么,都别回来!” 锦琅在人皮面具下不出声,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灵音师太带着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锦环鼻子发酸。 永兴公主死了,另一个女人却活了。 史官们忙着记录,根据史官留下来的文字,后世有人修撰史书的时候写道—— 永兴公主,烈祖女也,嫁吴睿帝太子琏,及禅代,宋齐丘请离婚,烈祖不听,公主以为吴室冢妇,而国亡,中怀愤悒,闻之呼之为公主,辄悲伤流涕,烈祖愧之,乃以琏为中书令,池州节度使,琏卒,公主哭之过哀,亦感疾卒。 这里面,很多都是谎话。 李昪为了美化女儿,美化自己,用文字粉饰了很多。 好像恶人和小人只有宋齐丘一个似的。 不过没关系。 这些不重要。 锦环抹了抹眼睛。 “走,锦琅,外边天高地阔,你去见一见。” 玉山在灵柩前面坐了一夜,李清澜已经借助风雨离开了,玉山和小贝互相依偎着睡到大天亮。 早晨起来,李昪身边的太监战战兢兢来请玉山公主过去。 “我这一夜没怎么吃东西,腹中饥饿极了,可否让我和我的侍女用了饭再过去?” 太监只好按照原话告诉了李昪。 一桌丰盛的早餐摆了上来。 有牛乳,有芝麻胡饼,有葱油包子,鲜菜馄饨,以及玉山很喜欢的寒具,上面淋上了蜂蜜。 玉山和小贝吃得头不抬眼不睁的。 吃完之后,玉山打了两个饱嗝 “真是不错。” 她摸摸肚子去见李昪。 “玉山我儿,夜里辛苦,锦琅可是又说了什么?” 李昪的脸上,表情既恐惧又期待。 “她自然是又出来了,不过坚持与杨琏合葬,我说父皇和母后要把她葬在金陵,她就血泪横飞,面色青紫,还长出了獠牙。她说,若不能如愿,就只得变为厉鬼,让大家都不安宁。” 第142章 葬礼百态 李昪听了玉山的话,心中特别苦涩。 “她终究是怨恨我们,所以一定要和杨琏葬在一起。” 玉山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就若无其事。 自古皇帝给自己修坟墓,都是一登基就开始修的,或者从做太子时就修建。 杨溥葬在丹阳,是早就准备好的墓穴。至于杨琏的墓,也是已经建了一段时间,人死了直接把棺材放里面就可以。 锦琅忽然离世,要是葬在金陵,必然得停灵许久,等待陵墓修建完成。 恐怕夜长梦多,会露馅。 所以,必须说永兴公主显灵,要与杨琏合葬。 这样,锦琅的灵柩在葬礼过后必须马上启程,去丹阳,打开杨琏的墓穴,把灵柩放在杨琏的棺材旁边。 南方天气炎热,不快些准备,恐怕遗体腐坏厉害。 这一路必定行动迅速,没人会特别注意灵柩。 葬在丹阳,远离金陵,不会有人再动棺椁。 宋福金得知玉山的言辞,脸色苍白。 “这孩子,最后还是选择了丈夫,真是死心眼一个。” 她心中特别不舍。 本来想把锦琅葬在身边,可以时时去女儿墓前探望。 谁知,这一份心愿也不能如意。 “如果锦琅变成厉鬼,反倒不好,女儿既然就这一个愿望,不妨满足她。” 李昪终于有了一点慈父的心肠。 锦琅的葬礼很隆重,全金陵的达官显贵都来吊唁。 之后,棺椁就要启程,去往丹阳。 确实没有人敢再看锦琅的遗体一眼,包括宋福金。 来吊唁的人表情沉痛,悲戚万分。 李竹儿哭得情真意切。 “锦琅这孩子真是想不开,如今她已经是永兴公主,陛下和皇后万分疼爱,却仍然追随杨琏而去,这让陛下和皇后多伤心啊。” 她哭的话李昪和宋福金都不爱听。 不过,李竹儿是锦琅亲姑姑,谁也不好下她的面子。 不过李竹儿倒是真的替这个侄女惋惜。 李昪也知道,自己的亲妹妹说的话不好听,可心里面对锦琅比较疼爱。 王久安扶着母亲,不怎么说话。 他一身白衣,显得人更加干净挺拔。 徐知兰即便是一身丧服,也姿态优美。 她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李净凡长相有些随母亲。 李建勋一家看着都体面美观。 李净凡也收敛了脾气,重新拿出西都第一公子的气派,出现在人们面前。 徐知兰看向玉山。 玉山穿着丧服的样子,神圣而素洁。 别人的表情都做出悲伤的样子,只有玉山,面庞肃穆而宁静。 徐知兰忽然对玉山的观感好了一些。 她推了推儿子,李净凡一脸端正地走到玉山面前弯腰行礼: “玉山公主与永兴公主姐妹情深,听说永兴公主生前的最后时光便是和玉山公主一起度过,如此之情,让人感佩。还望公主节哀,不要太过悲伤。” 玉山忽然俯下身子,微笑着在李净凡耳边说: “我能把你打哭,给葬礼助助兴吗?” 李净凡身体一哆嗦,头也不回就跑了。 李建勋看到儿子怯懦慌张的样子十分不满: “就是去安慰一下公主,你怎么这副样子回来了?那玉山公主能吃了你不成?” 李净凡牙齿发颤。 都说了玉山公主是夜叉,父亲怎么不信呢? 李建勋认为,女人会点儿花拳绣腿的没什么,强身健体罢了。 儿子能被女人吓成这副尊容,李建勋真是心头憋闷。 李净凡畏缩的样子也被李昪看到。 他微微摇头。 这么个怂货,还敢送到玉山嘴边。 周彦觉得李家人着实不够清明,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想着娶玉山公主,实在异想天开。 周彦心想,恐怕周家想娶玉山,也是不能够了。 若是辖制不住,李昪恐怕宁肯玉山当一辈子护国公主,为国祈福就好。 赵兮儿却盯着李净凡思考半天。 上次宋摩诘给了锦珊好大一个没脸,魏氏夫人就不怎么和她联系了。 锦珊也态度坚决。 如果母妃非得让她嫁给送摩诘,那她干脆去死。 为什么非要嫁给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呢? 自己本来年纪还小,何至于匆忙至此。 “母妃还不是为了你好,嫁错了人,像锦琅那样,多悲惨。” “母妃原来不是说锦琅金尊玉贵,让我也努力表现,争取嫁得风光无限。” “你,你这孩子……” 既然嫁给宋家现在出现了波折,听说徐知兰一门心思求娶玉山。 赵兮儿拿出体己钱四处打听。 为什么李家执着于尚公主呢? 打听的结果,说是赵王李德诚要不行了,死前很想让自己的孙子能成为驸马。 毕竟,徐知兰的这个公主,还是有水分的。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的江山姓李,并不姓徐。 赵兮儿认为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葬礼冗长而繁琐,中间也会安排休息时间。 在这个间隙,赵兮儿给徐知兰递话,说想见广德长公主一面。 徐知兰愣了一瞬,忽然就明白赵兮儿的意思了。 “夫君,那赵美人想与我见面,说说话。” “赵美人?” “建昌公主的生母。” “建昌公主,不是离及笄还有一些时日,这般年幼,与净凡的年龄有些不相当。” 徐知兰却不言语。 马仁裕还比李锦琳年长许多,当父亲都绰绰有余。 锦琳也参加了葬礼,不过略微一露面,玉山就让人把她送回去。 宋福金不高兴: “不就是怀了身孕,怎么这般娇气,自己姐姐的葬礼也不尽心,她就是狼心狗肺。” 玉山走到宋福金面前: “皇后已经失去了一个爱女,锦琳身子虚弱,劳累不得,如果皇后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就不要再为难锦琳了。” 宋福锦紧紧抿着嘴唇。 对于玉山,她真是感激不得又怨恨不得,惩罚不得又恼怒不得。 宋齐丘本来也是要参加葬礼的。 结果宋福金说了一句,恐怕宋大人来了,锦琅的灵魂不安。 李昪就派人委婉地告诉宋齐丘,永兴公主的葬礼,他就不要来参加了。 宋齐丘很是尴尬。 就当真没来。 宋摩诘也因此没有过来。 只有魏堪折带着得体的表情,不畏惧任何议论,只身来参加。 宋摩诘心里面遗憾,他还想再见玉山公主一面。 宋齐丘是个消息很灵通的人。 他知晓徐知兰请求赐婚而接连碰壁。 “圣上对于玉山公主并不寻常。” 至于怎么一个不寻常,宋齐丘尚未琢磨明白。 不过,这不是主要的。 宋齐丘人不在葬礼上,可是关于葬礼的细节却一清二楚。 葬礼上李璟的角色和站位还是引起了大家注意。 他总是紧紧跟随在李昪身边。 一副储君的做派。 第143章 各种打探 参加葬礼的人对于永兴公主的死,大部分来讲,并没有什么感觉。 区区一个公主,要不是李昪另眼相看,毫无出奇之处。 唯一家喻户晓的,就是对前太子杨琏的一往情深。 问题是,这有什么用呢? 不过,通过这次葬礼,众人终于在立太子问题上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不少人观察宋福金的反应。 宋福金哀愁而端庄,纵使流泪,也是母仪天下的模样。 总之,毫无破绽。 越是这样,一些人越肯定,恐怕这回李璟的太子之位稳了。 在葬礼的间隙,景达凑到玉山的身边。 “玉山姐姐,三哥是毫无胜算了吗?” 玉山喝着茶不理他。 “玉山姐姐,你为何不理我?” “你问的问题我不想回答,让我怎么理你?” 景达叹气。 景达的王妃也跟着景达一起来,她本是李建勋最年幼的妹妹,可是见到李建勋一家人,也不过是客气疏离地寒暄一下。 “你的王妃和家人关系很淡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景达老气横秋地总结。 玉山笑了一下。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李家的经,也不是那么好念的。景达,景遂若是想争,拿出非凡的才干压服众人,若是不想争,就退守自身,怡然自得。做一些有的没的,试图让父皇注意自己,并没有大用。一个人若是栋梁,有谁看不见呢? ” 景达不再吭气。 半晌他才嘟囔: “兄长也算不得栋梁啊。” “他是嫡是长,这就够了,拼不过能力,便要拼一个先来后到的正统,不巧,你和景遂也没有。景达,若是父皇真的立李璟为太子了,倒不妨和李璟搞好关系。他不是个狠心的人,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景达叹气,玉山说的都没错。 他看了玉山一眼。 玉山整个人安稳如山,好像什么也无法动摇她。 景达离开后景遂又走了过来。 “兄长在锦琅灵柩前哭晕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恐怕输了一程。” 玉山笑了笑。 “这种输赢,真是半分意思都没有。你看,父皇非得说自己是李唐的后裔,可是你们兄弟之间耍的心思,像是后宅女人的招数。实在忍不了对方,拉弓射箭,互相射死也是好样的。太平公主都有造反的心,你都不敢吗?” 景遂苦笑。 他承认玉山说的对,到头来在父皇面前靠着哭哭啼啼争宠,哪里上得了台面。 可是,他也好,李璟也好,也只会这些了。 “景遂,认命也是一种本事,不认命也不等于有骨气。一个人,若是既没有本事又没有骨气,又不认命,那就比较危险了。” 玉山说的直白,景遂听得难过,可也知道,玉山说的都是为了他好。 “我尽量学着认命就是。” 李建勋觉得李净凡娶李锦珊并不合适。 可是,他看到李璟亦步亦趋跟在李昪身后的样子,觉得还是应该早做准备。 李建勋这个人本事不大,只不过跟着他的父亲站队站得好,才有了今天。 因此他让徐知兰不妨和赵美人见一面。 “赵美人安好,哎呀,建昌公主竟然这么大了,亭亭玉立。” 赵兮儿听了徐知兰的夸奖,非常高兴。 “锦珊如今快要及笄,她平时最羡慕广德长公主的身姿和气度,有时间您多教导锦珊几句,您也是锦珊的姑姑啊。” 听到姑姑两个字,徐知兰的脸色有些黯淡。 她哪里是锦珊的正经姑姑。 其实,她也不想做李昪的妹妹。 明明,现在他们两个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徐,却只能保持兄妹关系。 徐知兰还是微笑回应: “若是锦珊不嫌我啰嗦,做姑姑的提点侄女几句有什么难的。” 赵兮儿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徐知兰趁机问: “锦琅去世得仓猝,可这场葬礼盛大,看着像是齐王一手操办的?” 赵兮儿光想着女儿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徐知兰的话里有话。 “应该是,要不齐王怎么看起来忙忙碌碌,还跟在圣上身边。齐王老成,办事情稳妥。圣上对弘冀也很是看中。” 徐知兰点点头: “你说的对,齐王确实稳重,不过听说前几天,齐王府上有个侧妃,颇为受到宠爱,一时间沸沸扬扬的。” “你说的是凌氏,不过是怀了孕而已,齐王重视一下。男人嘛,哪个不重视子嗣,听说太医院诊脉,凌氏怀的是男胎呢。” 赵兮儿忽然咬住了嘴唇。 一提到怀男胎,她就心痛。 当初好不容易魅惑了徐知诰,结果就生了锦琇。 后来费了好大力气再次怀孕,结果生下来的是锦珊。 男胎啊,梦寐以求的男胎,怎么从来落不到她的肚子里面。 徐知兰听出来的,这赵美人也不知道具体如何。 徐知兰在心里面哼了一声。 平素这就是个蠢的,能从她嘴里打探出什么? 不过如此蠢的女人,养活的女儿看着也老实。 若是个好拿捏的,倒是比娶玉山强。 李建勋听了徐知兰探听出来的讯息,微微思索。 “那齐王偏宠一个侧妃,也无伤大雅,并不会让李昪厌弃他。赵美人说的也有一点儿道理,凌氏很快怀孕,还是男胎,李璟重视一下,也算不得过分。” 总之,李昪也没有说凌氏是苏妲己,没把李璟骂成是商纣王。 凌氏也没参加葬礼,齐王妃钟氏协助婆婆,指挥方遒,葬礼上的细节部分都无可挑剔。 宋福金当着金陵的命妇贵妇,不停夸赞儿媳妇贴心。 “那凌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李建勋总结。 那么,李璟的声誉没有受什么影响,齐王府看起来夫妻和谐,铁板一块。 李昪夸赞李璟仁孝,做兄长的,对妹妹情真意切,十分爱护。 大家都齐声附和。 死了一个女儿,倒显得李家父慈子孝,夫妻一心,婆媳携手,团结一致。 有人心里腹诽: “这锦琅公主死得还真是时候。” 就连宋福金都忍不住这么觉得。 她对着锦琅的灵柩心里默念: “锦琅不要怪母后,怪母后利用你的葬礼为你兄长扳回一城。你已经离开人世了,活着的人却还要活着。你哥哥处境凶险,现在靠着你总算要落地。锦琅,别怪母亲……” 宋福金的眼眶一红,心头难过得如同泡了黄莲水。 她是一个什么母亲呢? 女儿死了,表面上哭着,心里想的却是,能利用此让李璟的太子之路走得更顺畅。 “所以锦琅怨我,非得要葬去丹阳。锦琅不想离母亲太近。可我终究是没有办法啊……” 宋福金看着严肃平静的钟氏,心想,儿子的中宫之位不可交到别的女人手上。 她终于在儿媳妇身上,找到了盟友的感觉。 第144章 不想回宫 虽然已经派了眼线在葬礼现场盯着,可宋齐丘还是想听魏堪折亲自给他分析。 “夫人,据你观察,如今储君之位到底如何?” 魏堪折从葬礼回来,一边卸妆一边侃侃而谈: “圣上对齐王有很大改观,言谈里面多有称赞。李弘冀现在备受瞩目,圣上和皇后都倾力培养。可以说,宋皇后运筹帷幄,终于到了收官的时候。大人,您得做出点儿行动了,让齐王念着您的好。” 宋齐丘一声感叹。 这可有些难。 大姑娘上轿子现扎耳朵眼,多少有点儿晚了。 关系都是靠经营的。 景迁一死,宋齐丘多年的谋划全都白费,现在才对李璟示好,估计人家不领情。 宋齐丘眉头紧皱。 魏堪折看出来他的为难。 “大人是不是觉得,现在和齐王结交有些晚了?那宋皇后更不是一个好说话的。” 宋齐丘感叹: “齐王仁义,结交不难。可是宋皇后,着实难对付一些。” 魏堪折把妆容卸干净,换上家常袍子。 “大人,齐王现在结交也不晚,至于宋皇后,其实也不难对付。雪中送炭固然可贵,恰到好处的锦上添花也很关键。齐王现在毕竟还不是太子,您可以为他的太子之路提供助力。比如,帮齐王找一个一定能完成,且圣上一定会称赞不已的差使。” 宋齐丘听魏堪折这么一说,不由得认真思考起来。 一定能完成,且圣上一定会夸赞的差使。 他捋着胡子,投入地想了半天。 “对了,还真有这么一件事,圣上十分重视,并且初具规模!” 魏堪折给宋齐丘端了一杯茶,柔声问着: “是什么差使呢?” “庐山上的白鹿洞,圣上要在那里建庐山国学。听翰林苑的人说,已经初具规模,完成得差不多了。圣上说北方文脉崩废,建庐山国学,让天下文脉尽数归于大唐。” 宋齐丘喝了一口茶,继续兴奋地说着: “我可以建议让齐王去监督工程进度,他去了庐山之后,不多时国学建成,回来复命,圣上自然对他大加赞扬,然后顺理成章封他为太子。齐王本来就好文,和冯氏兄弟平时多有唱和。让他监督庐山国学完工,岂非正合适!” 玉山在游览庐山的时候,就发现白鹿洞那里已经开始建设筹划了。 可以说,宋齐丘计策果真高妙,天衣无缝,不动声色地把庐山国学的功劳安在李璟的头上。 “大人神机妙算,真是让人佩服呢。” 魏堪折笑盈盈地恭维。 “哪里哪里,要不是你这个女诸葛提醒,我怎么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宋齐丘伸手捏了捏魏堪折的脸颊。 “大人真会说笑话,我是什么女诸葛,我只是在大人身边久了,学了您的一点皮毛罢了。” 魏堪折眼神妩媚,宋齐丘心满意足。 在朝会上,宋齐丘提出让齐王去监督庐山国学的建设事宜。 李昪忽然满脸笑容。 “宋卿家的提议非常好,庐山国学事关我大唐的千载基业和文脉兴盛,确实应该让齐王去监督视察一下,此提议甚和朕心。” 齐王李璟便去庐山了。 去之前,他来到玉山这里,探望了锦琳一眼。 锦琳挑挑眉毛。 “是宋皇后让你过来的,同样是女儿,锦琅千宠万宠,我怀孕了,却不在宫里面调养,只能住在姐妹的公主府,不像个样子。如今派你来探望,也算全了体面。” 面对锦琳的直言不讳,李璟并没有生气。 他认真问了问锦琳的身子,锦琳却也懒得理睬他。 “我暂时是死不了的,兄长放心。若我一时在生产的时候归西了,到时候兄长再来哭我也不迟。” 李璟听了锦琳的话,只有苦笑。 “锦琳,别违逆母后,她……你去忏悔服软,和她对着做哪里有好处……” 锦琳哼了一声。 “兄长怕了?” 李璟不出声。 “兄长是母后的爱子,锦琅是母后的爱女,我却什么也不是,所以无需害怕什么。” 为了能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皇宫,要她去卑躬屈膝,去请求原谅,啊呸! 锦琳舒服地躺在塌上,吸允着梅子蜜饯。 玉山这里很好,如果现在用八抬大轿把她抬去宫里,她是要骂人的。 坚决不离开。 锦琳告诉玉山要在她府里住一辈子。 玉山点头: “倒也无妨,我这里风水不错,正好养猪。” 锦琳胖了几斤。 她捏捏脸上的肉: “姐妹一场,你却把我当猪。” “猪肉能吃,你却只能费钱。” 李昪大方,再加上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他没少给玉山钱财。 本来是送了很多珠宝玩器的,玉山通通不要。 “修行许多年,难脱俗骨,我只要阿堵物。” 李昪没办法,把赏赐换成金银和铜钱。 锦琳撅嘴。 “我能吃你几个钱,小气死了。” 玉山叹气。 “吃吃,别吃得胎儿过大就好,到时候生产不易。” 每天小贝会架着李锦琳硬要她活动。 锦琳不愿意,奈何小贝力气太大。 “兴国公主,您就算再懒,也得走走,腿要有力气。我和我家公主出去游方修行的时候,见过妇人生产,那腿有力气的,生孩子好似下个蛋,没有力气的就惨多了。” 柳厨娘挺着肚子在一旁行走如风。 “是这么个道理,多走一走十分有好处。” 锦琳翻翻白眼。 这府里的主仆都没有正形的。 李璟见锦琳顽固不化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其实,连李璟都觉得玉山这里轻松。 他来了也不想马上走,喝着茶,想和玉山说几句话。 “玉山,我要去庐山了,听说那里景致非常美,你是见过的,觉得如何?” 玉山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气: “多在那里待些时日也好。恐怕去了你便不是很想回来。” 李璟笑了,他举着茶杯,很向往: “要是能在庐山建个行宫,时常能住一段一时也好。” “最好不要,不能因为天家的喜好,妨碍民众的生活。若是皇家在庐山建行宫,那份美景世人就无法肆意享受了。” 李璟愣了一下。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家之人只能拘束在皇城,原来是这个道理。” 李璟看了看玉山: “你若是皇子,倒是比我们悟性更高。” “我若是做皇子,也未必会更好,就因为不是,才能更看透一些。” 李璟慢慢喝着茶。 从庐山回来,估计父皇就会让他做太子了,他却有些迷茫和胆怯。 如果只是一个皇子,做不了储君,做太平王爷就好。 可是,废太子的下场,没有好的。 “玉山,有一天我若有事,你也会帮我吗?” 第145章 她是仙女 玉山对李璟的话非常无奈。 “您有宋皇后保驾护航,轮得着我帮你什么?” 有这样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母亲,也不知李璟为何还会担心。 李璟微微低下头。 “有时候我很惶惑,不知道能否满足母后的期望。” 李璟在内心深处甚至有些怕宋福金。 那样强悍又野心勃勃的女人。 “有时候我想,我会不会成为李贤……” 玉山真是受不了。 宋福金殚精竭虑为儿子,结果李璟深怕自己的母亲是武则天。 “你怕什么?李贤的东宫里面藏了铠甲,人家是真的想过要造反,也是有血性的。齐王府里面有什么?有诗词还有琴声。所以,齐王在这里无端揣测什么呢?” 玉山可真受不了李家的男人。 没有李世民的本事,各个害怕自己是唐高宗,再不就怕自己是武则天的儿子。 笑话。 那武则天在李世民面前也不敢造次。 若是自己的本事厉害,用得着怕来怕去。 “宋皇后一往无前地帮你铺路,若是知道你心中所怕,恐失望至极。齐王,你不想当太子,可以急流勇退。若是想,就同宋皇后珠联璧合,做一个合格的储君。你这般犹犹豫豫的做派,也难免宋皇后对你严厉。” 玉山真是受不了,李家的这些皇子,争也争得不精彩,退又退得不彻底,一个个扭扭捏捏。 只有宋福金一个人,打起精神大杀四方。 玉山不喜欢宋皇后,但敬佩她是个女中豪杰。 奈何女中豪杰生出个什么棒槌。 玉山都替宋福金心里堵得慌。 李璟叹气。 “是我不好,母后总得为我操心,父皇也一直不是很看好我。” 玉山懒得同他掰扯。 “齐王,早日去庐山。这差事足够妙,能游山玩水,还能让文士们对您交口称赞,难为宋齐丘宋大人把这么好的功劳喂到嘴边。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到位,太子必将是您的。您却在我这里唉声叹气,属实不必要!您还是回去早做准备。” 玉山下了逐客令。 李璟无奈把茶盏放了下来。 “玉山,我知道其实你说的是好话。” 他神色黯然一下。 “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你说的对,我不是个强韧的人。” 李璟转身离开了。 背影并不意气风发。 他要去庐山,凌氏还怀着孕。 李璟去求母后,他不在的时候,莫要为难凌氏。 “凌氏怀有身孕,腹中是我的孙子,我难道是什么蛇蝎心肠的人,非得要害自己的孙儿不成?” 宋福金微带不满地同李璟说着。 “我儿放心去,我已经让太医着重调养凌氏的身子。她年龄太小,早早有了身孕,确实有几分凶险。我和钟氏说了,务必保凌氏平安。璟儿,母后不是不通情理,你有个心爱之人,母后也是高兴的。你就放心去,保你从庐山回来,凌氏安然无恙。” 李璟终于把心放下。 他知道,母亲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起码他在庐山这段时日,宋福金不会让凌氏死去。 玉山又恢复了指点弘冀的任务。 “玉山姑姑,这回父亲的太子之位可是确定了?” 弘冀忍不住问玉山。 “你关心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只需要认真苦学,把祖父祖母安排给你的文武学识都掌握好。” 只要学好了,就算有一天不是储君,也能够有一番作为。 “姑姑,若不做储君,学这些又有何用?” 玉山皱眉。 “谁跟你说了什么?” 弘冀忽然摇头。 “没有人同我说什么,只不过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玉山看着他: “弘冀,到底是谁?” “并没有,无人同我说什么。” 弘冀坚决否认。 玉山思忖了一下,兴许是自己多想了。 宋福金在弘冀身边安排的人都很可靠。 韩熙载和江文蔚也都是性格端方的饱学之士。 刘仁赡为人也比较正直。 他们都不是会在弘冀面前搬弄是非的人。 玉山私下里去问弘冀身边的人: “在宫里,弘冀和宫中妃嫔接触多吗?” 身边人想了想: “宫中人都比较拉拢殿下,赵美人没事就送精巧点心,种夫人也会前来问候,其他宫人也会争先说好话。” 弘冀是李昪的爱孙,现在李璟的势头又起来了。 宫中向来拜高踩低,这副情形也不稀奇。 玉山想了一下,找机会对弘冀说: “弘冀,你年纪这么小,就开始执着,这样太累了。你想要那个位置,就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但是不要过于执着位置的归属。是你的,终将是你的。弘冀,人心里面放了太多杂念,是走不远的。” 弘冀垂下眼帘。 虽然他才几岁,可确实对那把椅子生出无限渴望。 他喜欢看皇祖父高高在上的姿态。 太威风凛凛了。 皇祖母还说了,自己是大唐的希望。 弘冀想,如果不坐在那把椅子上,怎么当大唐的希望呢。 还有,种娘娘。 种娘娘这般年轻,却喜欢皇祖父。 “因为,圣上坐在那个位置上,英明神武,神气非凡,哪个女人不爱呢?就像你父亲齐王宠爱凌氏,若不是因为齐王有可能当储君,凌家怎么会主动把女儿献出来呢。弘冀殿下,要想获得最爱的女人,就要成为天下最至高无上的男人呀。” 说这话的时候,种时光的眼睛笑得像两瓣桃花。 真美啊…… 弘冀想,自己坐到了那个位置,才能拥有种娘娘这样的仙女。 玉山不喜欢弘冀这副心思深沉的样子。 她有些后悔。 当初只是觉得弘冀颇为聪慧,随口说了一句,让李昪多关注这个孙子。 现在她发现,弘冀早慧,也非好事。 本来李家的男孩就早熟。 早熟,并不等于有出息。 心思太重了,就不能心无旁骛地提升自己。 自古成大事者,心胸豁达的居多。 “弘冀,多看书,多思考学问,天地宽阔,别盯着眼前。很多事,都轮不到你父亲去想呢,你才多大?何苦为难自己。” 玉山让陆厨做了蜂糖糕给弘冀吃。 这是广陵的美食,此地人也喜欢吃甜。 蜂糖糕也叫蜂窝糕,里面蒸出大孔小孔,好似蜂巢,宣软无比,又香又甜。 弘冀也累了,拿着蜂糖糕大口大口吃着。 玉山心酸。 本来就是应该吃吃玩玩的年纪,弘冀已经背负很多了,若是心里头再装了别的,这孩子总有一天会崩溃。 “弘冀,除了宋皇后的话,别人说什么,不要太在意。” 玉山觉得,宋皇后一定会对弘冀抱有期待,但是绝不会撺掇弘冀对皇位早早有幻想。 弘冀点头。 但是,他在心里暗暗说着: “我也相信种娘娘说的,她是一个仙女,她说什么我都相信她。” 第146章 沉迷逗娃 李璟从庐山回来后不久,确实就被封为太子。 他在庐山这期间,柳厨娘生了,是一个女孩。 李家就仿佛这个孩子同李净凡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似的。 柳厨娘不屑地笑笑。 “这孩子姓柳,她爹死了。” 然而金陵还是流传开来,说李家不地道,李净凡搞大了女人的肚子,又不肯认。 害得女人要寻死,最后是玉山公主救下来的。 玉山公主是护国公主,修行之人,心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流言传得难听,李建勋脸都黑了。 玉山把公主府的门关紧,谁都不见。 徐知兰本想过来兴师问罪,可玉山不开门,她不敢闹腾,怕闹大了金陵的人更加笑话。 只得灰溜溜走人。 “是谁传出去的谣言?” 李建勋两口子在那里琢磨。 不能是玉山。 当初玉山就说了,柳厨娘的孩子她养了,至于生父是谁,反正同李净凡没关系。 徐知兰不喜欢玉山,可是静下心来,她也明白—— 玉山绝对不可能四处传播这种谣言。 也不可能是周彦。 这人一贯谨慎,从来不做得罪人的事情。 周宗和周彦父子,狡猾归狡猾的,但是从来不做一看就损人利己的行为。 周彦的嘴巴比较严实。 李建勋和周宗的关系还比较融洽。 “那就是宋摩诘了。” 李建勋皱眉。 恐怕是,背后兴许也有宋齐丘的授意。 现在的宋齐丘,比较春风得意。 宋皇后对宋齐丘的态度改观了,齐王也明确表示,宋齐丘是南唐的肱骨大臣。 这说明,宋齐丘成功在李璟那里占据先机。 李建勋有些懊悔,这一次自己出手有些晚。 想着反正李昪一向优待李家,自己同李璟关系也不错,等到太子之位尘埃落定再有动作也不迟。 “宋齐丘确实厉害,竟然能想到让齐王去督建庐山国学。本来白鹿洞那里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周宗去江州上任之后,更是倾全力帮助国学建设。李璟去了,就是捡现成的。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李建勋懊恼不已。 现在看,宋齐丘想大权独揽,要把他们李家搞臭了,让李建勋在朝堂上没有面子,更绝了玉山嫁给李净凡的可能。 “他这是蒲扇敲铜锣,面面俱到呀。我们李家搞不好要吃大亏,恐怕圣上也会十分不满!” 徐知兰屡次恳求李昪给玉山和李净凡赐婚,李昪从来都是拒绝。 现在传出这种丑闻,李昪心里能舒服吗? 他再不喜欢玉山,玉山也是公主。 什么香的臭的品行不端的,难道都妄想当驸马? 徐知兰垂下泪来。 她已经放弃玉山,正在和赵兮儿接触,预备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提出让李净凡娶李锦珊。 李德诚也认为,如果玉山不好拿下,娶一个好拿捏的李锦珊是更明智的选择。 总之,只要李净凡成了驸马,李家还能保一代的荣华富贵。 “如今是全完了……” 徐知兰已经有气无力。 李建勋也只能叹气。 李德诚听说了这件事,病势愈发沉重。 “宋齐丘也未免欺人太甚!!!” 可是又不能跑去找宋摩诘对质。 无论是宋齐丘还是宋摩诘,恐怕都不会承认谣言是他们放出去的。 这谣言编排得巧妙,把玉山公主说得跟圣母一样,救苦救难。 只有他们李家十恶不赦,没有骨肉亲情。 如果现在跑去玉山那里,把孩子认回来,就坐实了李净凡确实抛弃骨肉。 更何况,如果玉山不肯把孩子给他们,岂非更尴尬? 到时候说不定又有谣言,说玉山公主信不着李家的人品,怕他们把孩子害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我李家的脸面如今是全毁了。” 李净凡躲在屋子里面不肯出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完全想不出补救之法。 徐知兰痛心疾首,难免口不择言。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净凡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玉山关上门,逗孩子逗得不亦乐乎。 小贝也很兴奋。 “小乖宝,快快长大,领你去吃天下美食,没事教你杀个把人玩玩,可有意思了。” 玉山把她嘴捂上。 “前半句还中听,天下美食确实应该吃,杀个把人玩玩这算什么好事?” 杜平光出声: “也没什么不好的。” 玉山示意他闭嘴。 只有徐崇勋靠谱,画了一张《戏婴图》,把小宝宝画得可爱至极。 李锦琳扶着腰感叹: “原来小孩子生下来竟然是这样的。” “你肚子里面的爬出来,也是这个样子。” 本来锦琳对当娘一直兴趣不大,可看到柳厨娘女儿白白嫩嫩的小手小脚,她心里面忽然生出奇异的感觉。 她摸摸肚皮。 “小东西,真是有意思,抱在怀里一定有趣极了。” 柳厨娘被照顾得好,奶水充足,她也不想另外请奶娘,自己喂养就不错。 月子里面汤汤水水一碗一碗灌进去,柳厨娘越发丰满,体格壮硕。 整个人白嫩嫩,长得像甜美多汁的大白梨。 出了月子,吴廷绍给她例行诊脉的时候,把手放在白腴的手腕上,有些心潮澎湃。 玉山看出点儿味道。 “吴太医诊脉这么久,怎么,有什么问题?” “啊?不是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没有,柳姑娘身子安好,没有事没有事没有事。” 把完脉,吴廷绍偷偷搓搓手指头。 又滑又腻,皮肤真好。 吴廷绍特别鄙视自己,真是个大色胚。 为什么要对着人家想入非非? 吴廷绍医术好,人稳重,在太医院比较受重视。 一个前途无量的太医,按理说娶妻子的范围很大,可以好好挑选一番。 可是吴廷绍莫名对柳厨娘忘不了。 丰腴艳丽,性格温柔,还做得一手好菜。 “李净凡真是暴殄天物!” 吴廷绍心里头愤愤不平。 可如果现在冒然表现出对柳厨娘有意思,玉山公主会不会误会呢? 也不知柳厨娘会怎么想。 吴廷绍有些惆怅。 好在,锦琳公主的身体他也照料着,还能时不时到玉山的公主府来。 宫里面,李锦珊和母妃开始吵架。 赵兮儿虽然也得知了谣言,可她认为这无伤大雅。 “男人嘛,哪个是不偷腥的猫?母妃我当时就是个舞姬,把当今圣上迷住了,如今才能当他的嫔妃。世上有几个从一而终的男人?锦珊,李净凡毕竟是赵王的孙子,西都比李家门第高的,可没有几个了。” “母亲,玉山姐姐不要的,为什么我要捡着?您要是和父皇提起这桩婚事,恐怕父皇会更看不惯您!” 赵兮儿听了,给了锦珊一巴掌。 “你看不起你亲娘,真是不孝!!” 第147章 头破血流 赵兮儿不忿。 她所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锦珊好。 怎么锦珊越大,反而越不听话? “什么玉山不要的,那是玉山不要的吗?是广德长公主徐知兰不想娶。玉山年龄大了,行事不守规矩,你父皇也是没办法。哪个体面人家会娶玉山这种女人呢?不过她是公主,你父皇索性养着她玩罢了。锦珊,莫要任性。” 说着,赵兮儿还是去求见李昪,想把锦珊和李净凡的婚事放在明面上。 她还沾沾自喜,李家这时节谣言缠身,锦珊肯嫁给李净凡,徐知兰怎么也得领这份情。 到时候李家上下还不得对锦珊更加恭敬,那样锦珊便也可以像锦环一样,在李家说一不二。 赵兮儿也发觉了,到最后嫁得最好的,还不是李锦环。 严家上下都唯锦环马首是瞻。 “这时候和李家的亲事定下来,那么锦珊就是过去雪中送炭的,那李净凡说什么也得消停两年,徐知兰也得偏着锦珊一些。等生下孩子,锦珊就能把持李家,有什么不好?锦珊不明白为娘的苦心。” 公主结了婚之后,也未必会得到夫家重视。 那李竹儿和王崇文貌合神离,西都的人家也清楚,只不过嘴上恭维两个人琴瑟和鸣罢了。 王家的事情,李竹儿能插手的也不多。 王崇文在外镇守一方,也不带着李竹儿。 赵兮儿想,她的锦珊可不能像李竹儿那么傻。 “只要徐知兰领情,能让锦珊管家,生下孩子,把李家握在手里面,锦珊过得也不会比锦环差!” 赵兮儿得意起来。 当李昪听了赵兮儿的赐婚建议,直接问她: “你为何想把锦珊嫁给李净凡?” 赵兮儿想了想,把她是如何打算的告诉了李昪。 “圣上,您本来就很体恤李家,广德长公主徐知兰又非常想让儿子尚公主。虽说有谣言传扬李净凡不检点,可李净凡是西都第一公子,长相俊秀,人风流一点儿也没关系。这时候锦珊若能和李净凡把婚事定下来,李家也一定会感激圣上,高看锦珊一眼,到时候……” 李昪一个茶杯摔在了赵兮儿头上,鲜血流了下来。 赵兮儿感受不到疼,她只是呆住了。 血流进了眼睛里,她看眼前的李昪是红色的。 “你考虑得真够周全,赵美人,你思虑万分,就没有想过【天家颜面】这四个字吗?锦珊若只是你一个人的女儿,随便你把她嫁给什么样的货色!但,她也是我李昪的女儿,若是你再和李家有联系,那么就不要怪朕不留情面!来人,带赵美人下去,回宫闭门思过三日。这三日不许供给食物。锦珊交由皇后教养。” 赵兮儿愣着神被拖了下去。 她想起来女儿说的话。 忽然她大声呼喊: “不要!!不要!!陛下,贱妾错了!!不要把锦珊从贱妾身边带走!!” 没有人理睬她。 当天,锦珊就被送到宋福金那里去了。 “那就在中宫附近找个宫殿,把锦珊公主安置了。今晚锦珊公主先在中宫的偏殿休息。” 宋福金指挥。 她对于养锦珊没有兴趣。 自己的亲女儿锦琳还在玉山那里住着呢,因为迁怒,自己都没有原谅。 现在她哪里有心思养别人的女儿。 不过皇后是后宫之主,是皇上所有孩子的嫡母,她不管也得管。 “赵兮儿怎么触到圣上的逆鳞了?” 她询问卢大监。 卢大监告诉宋皇后,赵美人明知道现在西都传言李净凡不检点,让一名女子有孕,又抛弃了对方,还要让圣上给女儿和李净凡赐婚。 “幸亏玉山公主是修行之人,把那名女子救了,听说人在公主府,孩子也生下来了。不过李家拒不承认那孩子,只字不提。玉山公主也不曾出来说什么。所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谁也弄不清楚。不过李净凡李公子最近都不曾在人前露面。” 宋福金冷哼一声。 这赵兮儿,蠢得别致。 你说她蠢,其实她算计得挺有道理,这工夫让锦珊和李净凡定亲,李家当然是感恩戴德。 可是,她怎么就忘了,锦珊现在不是普通的金陵贵家小姐。 她是皇上的女儿! 是公主,公主! 公主可以不嫁,也不能丢了公主的身份。 难不成,他李昪的女儿还得为了婆家的那点感激,为了以后掌控后宅,就随便嫁一个传言品行不端之人? 就算想嫁李净凡,也得等到风波停息,人们把这件事淡忘的时候,才可能有一丝机会。 现在西都正传的沸沸扬扬,皇上上赶着把公主嫁给李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家知晓李昪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成何体统。 赵兮儿怎么只考虑好处,不考虑脸面。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寻常富贵人家小妾的眼界。她就没有点儿觉悟,她是皇上的妃嫔了,锦珊是公主!” 赵兮儿是在被太监扔在自己寝宫地上的时候,想起来这一点的。 她是皇上的妃嫔,不是寻常的小老婆。 锦珊的婚姻不能光想着好处,最重要的是李昪的脸面。 她趴在地上,默默流泪。 锦珊没有说错。 是她自己糊涂了。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啊! 宋福金从来都一脸懒得同赵兮儿讲话的模样。 李昪更是对母女两个不闻不问。 赵兮儿只能自己在一片苍茫之中独自飘摇。 对于当徐知诰的小老婆和当李昪妃嫔的区别,她似乎明白又不明白。 李昪从来想不起,应该嘱咐宋福金教导一下这母女两个。 放任她们在那里一脸困惑,孤独摸索。 他觉得,既然宋福金能把皇后做好,那赵兮儿自然就应该把妃嫔做好。 就这么简单。 至于人和人不一样这件事,对于他这个做皇帝的来说,他只求结果,不关心任何背后的客观原因。 赵兮儿在地上无声流泪。 她不但丢脸,还失去了锦珊。 玉山照例每隔一段时间来宫中指点弘冀。 锦珊找了机会跑来跟玉山说话。 玉山让弘冀独自在一旁练习,她问锦珊怎么了? “玉山姐姐,母亲执意跟父皇提起把我嫁给李净凡,父皇勃然大怒。母亲的额头被父皇砸坏了,也没有太医医治,又被饿了三天。” “那她现在如何?” “生病了,发烧,还说胡话。” 玉山想了想,对弘冀说: “今天先练习到这里,我有话对你皇祖母说。” 弘冀点点头,正好韩熙载有一篇文章想给弘冀精讲一下,求公主今天早些放弘冀回书房。 “锦珊,你也先回自己宫里,我会跟宋皇后好好讲一讲这件事的。” 第148章 你疏忽了 宋福金听说玉山求见,有些诧异。 “真是稀奇,平时她的脾气最是冷淡古怪,竟然有主动求见我的时候。” 玉山公主发现宋福金的气色好了很多。 虽说最爱的女儿锦琅去世,不过自己的儿子即将获得太子之位,多年筹谋要得偿所愿,宋福金的脸上是喜悦的荣光。 “玉山,你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是锦琳让你过来的吗?” 玉山摇摇头。 “锦琳很好,她也不想进宫。” 宋福金脸色变得有点儿难看。 锦琳不肯服软,她住在玉山那里,玉山也不曾就此劝过锦琳。 “她在你那里乐不思蜀,完全把母后忘了。” 宋福金语气不佳。 “皇后娘娘,我要说的事情和锦琳没有关系。” 宋福金抬了抬眼睛: “难得你主动找我说话,好了,玉山,你想说什么?” “弘冀特别想坐上皇位。他问我如果不能坐上那个位置,如今学很多,又有什么用。” 宋福金一愣。 宋福金虽然对弘冀说过,他是大唐的希望,可从来不曾引导,说弘冀必须坐上龙椅,未来必须当皇上。 这是害弘冀呢。 虽然弘冀现在接受的是储君培养,但齐王的太子之位还没有确定。 更何况一旦李璟当了皇帝,到底选谁做继承人,还应该是李璟拿主意。 宋福金不会从现在起就给弘冀灌输他以后一定会当皇帝这个想法。 “是弘冀对你说的?” “对。” 宋福金的眉头不自觉拧在了一起。 “是谁跟弘冀说了什么?” “我问过了,他说没有,是他自己胡思乱想。” 宋福金摇头。 “必然是谁同弘冀说了什么……难道是齐王妃?” “不会,您也明白,齐王妃是个聪明人。” 宋福金点头。 确实,李璟独宠凌氏,不成体统,齐王妃竟然不吵不闹,封锁消息,其他人因此没法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这个儿媳妇绝对不会让弘冀提前拥有危险的想法。 到底是谁? 玉山看着宋福金,淡淡开口: “皇后对后宫不太上心。” 宋福金抬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父皇的后宫,现在看起来简单得很。您的对手早在他还叫徐知诰的时候,就已经死干净了。” 玉山不紧不慢说着。 宋福金脸色更加难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山继续说道: “宋皇后,看起来您这个皇后做得无懈可击,实则并不用心。” 宋福金面带愠色。 “你在指责我?你在指责中宫皇后?你作为一个公主,太无法无天!!” 玉山笑了笑。 “皇后,中宫的职责是什么?” 宋福金气笑了。 “你问我?” 玉山公主平静地说: “今天我不是来惹皇后您生气的,如今您是父皇的正妻,也算我的嫡母。不过宋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您有引导规劝妃嫔的义务,也有关心照顾妃嫔的职责。然而这些你并不屑于去做。所以,其实您对后宫不管不问。” 宋福金气得嘴唇发抖。 “我不称职,对吗?” “我的意思是,您应该把注意力多放在后宫的管理上,虽然您根本无心于此。您觉得目前的后宫没有费心的必要。赵美人一贯头脑不聪明,而种夫人,听说为人乖巧,从不惹事。至于其他女人,连位分都没有。可是,后宫毕竟是女人聚集之地。一群没有自由的女人聚在一起,她们无时无刻都被欲望和空虚折磨。” 玉山停顿了一下,看向宋福金的眼睛。 “自古后宫都是滋生罪孽和野心的地方,因为来到这里的女人,她们手里抓着的是不确定的未来。所以,她们渴望拥有更多。宋皇后,我问不出谁对弘冀说了什么。我只想告诉您,父皇的后宫并不平静。您认为只要对您的位置不构成威胁,就无所谓,但是人心都存在于幽微之处。” 宋福金面无血色。 “所以,你想说因为我的失职,才会有人在弘冀耳朵边说一些不该说的?” 玉山的嘴角微微一挑。 “我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这个后宫究竟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赵美人被父皇怪罪,您事先没有教导,过后没有劝解。现在人奄奄一息,快要死了。您可有中宫之主的仁爱之心?既然没有,那么就不要怪别人背后对您耍一些什么手段。” 宋福金的心口一阵冰凉。 她气愤不已,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后宫的确十分不上心。 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都不是她的对手,包括种时光。 那不过是给李昪解闷的小玩意罢了。 “皇后,除了李璟和锦琅,您应该抽出一些精力去履行您的职责。比如,做为一个母亲,您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锦琳。作为一个皇后,嫔妃生病了,您是不是应该让太医救治。您可以疏忽,但是您疏忽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变成回射您的一支箭。不要忘了,锦琅是因为什么而死去的。” 宋福金的胸口不停起伏。 锦琅的死,表面上看确实是由于锦琳的恶意和计谋。 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对锦琳太疏忽,又怎么会让锦琳心生恨意,并且有机会对锦琅复仇。 宋福金不得不承认,她把精力很大一部分都放在李璟身上了,小小一部分分给了锦琅。 她疏忽很多。 宋福金喘着粗气, 这个后宫在她不注意的时刻,隐藏了什么东西。 可是她不得而知。 现在有人搅乱了弘冀年幼的心。 到底是谁呢? “我明白了,我会让人救治赵美人,也会留心谁对弘冀说了什么。” 玉山站起身,行了礼,要离开。 “玉山,锦琳,她还好吗?” “她很好,胃口不错,喜欢吃甜的。” “酸儿辣女,除了甜食,可有其他表现,爱吃酸还是爱吃辣?” “都很爱吃,胖了不少。” 宋福金侧过头去。 她不想让玉山看到她流泪的样子。 锦琳,毕竟是她亲生的孩子。 是自己不好,对锦琳多有忽视。 手心手背都是肉,也许只有手心不在了,才晓得手背上的肉没了也会疼。 可是,母女情分疏远至此,宋福金也不知道如何补救。 更何况锦琳聪明犀利,哪里是几句好话能哄骗过来的。 “照顾好她。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宋福金嘱咐玉山。 玉山点头: “既然人在我那里,自然会照顾好她。” 想了想,又补充: “皇后不要逼迫弘冀,恐他不会多说什么,反而与皇后心生隔阂,派人多注意就是。” 宋福金也点头。 “你说话不好听,但是我无法恼你,句句在理,反驳不得。” 玉山不再说什么,离开皇宫。 第149章 尘埃落定 锦琳生产的时候是早产。 虽然在玉山那里尽力养着,不过因为身子到底有亏,所以还是提前生产了。 好在玉山早就做好了准备。 事先预备下了参片。 生产时,玉山从掌心给她注入内力。 吴廷绍准备好了应对产后出血的药物。 锦环帮着找好了稳婆和嬷嬷。 “玉山,如果,如果,我生完孩子就死了,你,你来把孩子养大。” “自己生的自己养,不要胡思乱想。” 玉山把一片参片塞到她嘴里。 锦琳紧紧握住玉山的手。 她的眼里是泪光。 玉山俯下身: “没有人能代替亲生母亲,就连我,也曾渴望过亲娘的抚摸。因为不可得,才把自己的内心封为冰冷。王夫人给了我无尽母爱,她却让我记住自己的生母。她说,若是世道公平,我的生母可能不求富贵显赫,也无意结交权贵。她也许只想抱着我,唱着歌谣哄我入睡……” 锦琳的眼泪滂沱而下。 她开始使出全身力气。 锦琳感受到有一个小生命从她身体破土而出,嘹亮的哭声响彻云霄。 “是个小仙女呢。” 小女婴的哭声很不客气,一点都不收敛,震耳欲聋。 “估计是个厉害性格的丫头。” 玉山点评。 嬷嬷和侍女把锦琳收拾好之后,孩子抱到了锦琳身边。 “这么软,这么小……” 柳厨娘端来一碗补汤。 “看两眼之后快喝汤,喝了之后赶紧睡觉,抱孩子的时间以后有的是呢。” 补汤是用黄芪当归炖的鸡蛋,加黑糖。 锦琳腹中饥饿得很,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便极其困倦。 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奶娘抱着孩子,哭够了之后的宝宝很乖巧,叼住奶头开始喝奶,吸吮得很有力气。 “小娃娃倒是健壮,虽则早产,只不过是身量小一些,力气却还可以。” 奶娘夸赞。 吴廷绍也给睡梦中的锦琳把了一下脉。 “已经无事,只需要好好休养便可。” 玉山感叹。 自己的公主府里面一下子多了两个小女婴,真是热闹。 得知锦琳已经生产完毕,宋福金派人从宫里送了礼物和补品过来。 锦琳毫不在意。 “告诉母后,我在这里很好,她就不用勉强为我费心了。” 宋福金听了回禀,心里头酸涩。 “罢了,生养一场,两不相欠,出了月子她就要回庐州,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还是召唤来吴廷绍,细细询问锦琳的情况。 得知锦琳恐怕不会再有身孕了,宋福金愣了愣,随即叹了一口气。 “也是她的命数……” 然而李昪听说了这些,却派人对锦琳训斥: “这都是你心机恶毒的报应,因为你毫无姐妹之情,坑害手足,所以上天令你生女不生男,从此弄璋无望,再不可生育。这全是你作孽的缘故,往后日子多为锦琅祈祷赎罪,方能平安。” 玉山听了来人转述的屁话,直接说: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奉命行事。你回去告诉父皇,他再做这些无用之事,我就要做不孝之女,拿着禅杖说不定想要闹腾出什么事情。除非御林军一起上来杀了我,否则我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以后请父皇少派人来我的公主府。” 锦琳在一旁哈哈大笑。 “回去告诉父皇,我李锦琳吃得好睡得好,本来就无意生男,只想生个小妖女,养得祸乱众生,到时候放她出去祸害四方,谁能管的着呢。告诉父皇,有本事现在就赐死我们母女两个。” 李昪派来的人一脸恐慌,赶紧离开。 锦琳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的背影: “父皇总是这样,如果他真的敢亲手掐死我,我倒也无怨无悔。他既不敢亲自动手惩罚我,又心中耿耿于怀。竟然说我生的女儿乃是上天惩罚,想让我恐惧心伤。想得够美。他也算一个父亲?他也算一个男人?他也算一位君主?” 锦琳满脸都是不屑。 玉山微微叹气。 李昪看着宽厚仁慈,实际上心胸狭窄。 他的大度都用在了巩固朝堂,对妻女哪里有这份耐心。 “出了月子,就送你们回庐州,我亲自护送。” 在玉山护送锦琳去庐州的时候,李璟从庐山回来。 回到齐王府,看到凌氏平安无恙,李璟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凌儿平安就好,否则我连庐山上的盛景都没有办法好好领略。” 凌氏笑得得意又甜蜜。 “齐王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凌氏的肚子看着比较大。 “太医说奴家肚子里的孩儿长得特别健壮。” 李璟笑了。 “健壮就好,长得高高大大的,上马领军,下马治国。” 凌氏露出羞涩的笑意。 “上马领军,下马治国,就像齐王一样吗?听人说,您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了。” 李璟微笑了一下。 没过几天,李昪在朝堂上夸赞李璟建庐山国学用功,下了诏书,封他为太子。 过一段时间,选择黄道吉日,举行封太子大典。 宋福金穿好皇后的礼服,接受后宫众人和西都命妇的祝贺。 她坐在那里,端庄又美丽。 虽然青春不再,可是周身的气势却是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 宋福金想,这么多年的筹划,终于迎来这一刻。 她的脸上是得体的笑容,眼睛里面是尘埃落定的自信。 她直视前方,仿佛看到了王夫人。 宋福金在心里对王夫人说着: “您看,我确实把什么都抓在了手里。” 第二天人们纷纷给新太子道贺。 李建勋也出现,不过他一身丧服。 李德诚病逝了。 死前到底没有看到孙子能把公主娶到手。 “太子殿下,可惜臣的父亲没能看到您入主东宫,真是遗憾。殿下,父亲生前一直说您仁慈宽厚,让微臣尽力辅佐您。您能成为储君,也是父亲多年的心愿。他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 李璟也晓得,自己成为太子,到底是不是李德诚的多年心愿。 不过李德诚向来站队站得精准,兴许嘱咐过儿子,对齐王恭敬一些。 总之,一直以来,李建勋确实对李璟态度亲切,哪怕当初景迁夺嫡势头最强的时候,也没怎么拜高踩低。 李璟握着李建勋的手,真诚地说: “赵王德高望重,国之栋梁,甫一薨逝,真是叫人忧伤感怀。李大人为国操劳尽心,知兰姑姑也对晚辈照顾有加。本宫都记在心里。” 李建勋听了,顿时泪如雨下。 “太子这番话,微臣铭感五内啊!!” 李璟亲自用衣袖为其擦拭眼泪。 旁边的人见了,很是感叹,都说太子懂得体恤老臣。 第150章 死不瞑目 弘冀也接受了不少祝贺。 对于父亲成为太子这件事,他的内心深处既欣喜又失落。 在别人眼中,他已经是皇太孙了。 可是,并没有伴随立太子的诏书,下达旨意,立他为皇太孙。 弘冀有一些失望。 他想问皇祖母是怎么回事,可是前一段时间,皇祖母刚刚严厉警告过他,不要过早对皇位有所期待。 他想问玉山姑姑,可是玉山又护送兴国公主去庐州了。 他想同种时光娘娘说说话。 可是,不晓得是为什么,皇祖母忽然把韦嬷嬷派到他身边。 无论谁接触自己,嬷嬷都会用一双深沉老眼打量对方。 宫中人不再接近弘冀,包括种娘娘,见面了就是几句问候的客套话。 弘冀有些讨厌韦嬷嬷,可是宋福金不许韦嬷嬷离开他。 弘冀有些难受。 齐王府里面的孩子多,自己不过是最年长的一个。 种娘娘说过,父亲对凌氏很不一般。 对李从嘉也很关注。 凌氏若生下的是男孩,父亲会不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他身上? 而李从嘉重瞳骈齿,大家都说他这副样貌大有来历。 弘冀心想,可是我的出生也很不凡。 有一真人在冀州,开口张弓向左边,子子孙孙万万年。 根据歌谣,弘冀是真人。 真人不就是真命天子吗? 为什么不立自己为皇太孙呢? 宋福金把弘冀叫到身边: “弘冀,你父亲如今是大唐的太子,你要更加努力勤勉,不能给你父亲丢脸。” 弘冀点头。 可是他心里又想,种娘娘说过,本来皇祖父是想让三叔李景遂当太子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资质不凡,父亲根本入不了圣上的眼睛。 弘冀有些懊恼,明明是自己的功劳,为什么皇祖母却要警告自己,别给父亲丢脸。 皇祖父又从来没有看不惯弘冀。 他并不喜欢父亲,却非常看重自己。 弘冀小小的心里生出一丝怨恨。 他又不知道这怨恨从何而来,又如何消解。 李璟正忙着应对太子身份带来的一切,并没有时间管自己的大儿子。 钟氏派人给弘冀传话,说的内容和宋福金差不多。 她们婆媳,骨子里面有相似的地方。 她也殷切嘱咐儿子,要谨言慎行,不要给父亲丢脸。 弘冀有些难过。 明明是自己的努力,才让父亲有机会做太子。 为什么连母亲都要叮嘱自己要谨慎。 母亲都没有关心自己是不是很累很疲惫。 弘冀只能独自默默消化这一切。 李璟刚当上太子不久,府里面就出了事。 凌氏难得出去在花园里面散步,被一疯女人推倒了,顿时难产。 宋福金听人禀报,得知这个消息,十分惊诧。 “是谁做的?怎么回事。” 凌氏骨盆细小,现在胎儿硕大,本来就已经足够凶险,让她挺不过生产这一关。 宋福金和钟氏又准备了稳婆,到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让凌氏在生产时候丧命。 她并没有安排人,做当众推人的戏码。 宋福金不禁有些惊慌。 李璟刚当上太子,府中就发生这种事情,让世人怎么看。 偏巧那天陪着凌氏的还不止府中下人。 有两三个小官家眷在太子妃那里凑不上去,就到凌氏跟前道贺恭维。 宋福金用手捂住胸口,李璟的太子之路,走得太不顺畅。 “快去查明到底所为何事,为何横生波澜!!!” 其实也并不难查。 那疯女人就是李璟死去的三儿子的生母。 “我儿子死得惨,伤寒之症,烧得浑身抽搐。我没有办法,不知道如何让他少一些痛苦。我儿病中最难受的时候,凌氏住的地方人来人往,说是齐王又淘弄到了新奇玩意,哄凌氏开心。我儿在地狱门口苦苦挣扎,那边欢声笑语。” 女子说着,眼里流出血泪。 “真是不公平啊……我儿尸骨未寒,齐王为凌氏搜寻天下工匠,制作白玉萧……我并不恨任何人,只不过想让别人也尝一尝我的痛罢了。” 女子行凶之后,便对众人如此平静叙述。 随后咬舌自尽。 宋福金听得下人汇报,心中满是悲凉。 “玉山说的对,凡所疏忽之处,到头来必然会成为报应。” 她捂着头,颓然坐在椅子上。 宋福金要凌氏死,可是必须死得理所当然,有理有据,死得谁也说不出毛病。 李璟刚当上太子,如此惨剧要是传扬出去,又该如何? 那李昪,本就是猜忌犹疑的人。 会不会又后悔自己立了李璟? 如果只是皇子,还有周旋余地。 若是成了废太子,那只能下场凄惨。 宋福金握住拳头: “无论如何,也要度过这一关!” 凌氏难产,生不下来。 血水一盆一盆端出来。 李璟手足无措,只有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储君了,母后多年的筹谋终于有了结果。 凌氏也快要生产。 似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老天爷为何这么爱捉弄人? 李璟忽然想起母后对他说过的,如果凌氏妨碍了自己,她不在乎一尸两命。 “母后……” 李璟绝望地喃喃自语。 钟氏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接生。 本来在她和宋福金的计划里面,也是想去母留子,并不想伤害胎儿性命。 “伤幼子性命,太损阴德,因果报应之说,也不可不信……只让凌氏去了就好。” 宋福金对钟氏坦言过。 如今,凌氏的性命铁定保不住了,就连婴儿的性命都堪忧。 和已经呆傻的李璟不同,钟氏知道事情的紧迫。 若是一尸两命,恐怕传出去更不好,李昪也会更加生气。 女人死了不足惜,可是因为治家不严,使子嗣受损,那就是很大的错处了。 这个孩子务必要保下来。 钟氏对稳婆太医下令: “若能保住胎儿活命,重重有赏!!” 她命人从库里面端出金银和铜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有人全力以赴从凌氏肚子里把婴儿掏了出来。 凌氏到最后已经喊不出声音。 等到孩子出生,她已经残破如散了架子的人偶。 钟氏看了一眼她的状态。 “快点叫太子进来与凌夫人再见一面。” 嬷嬷提醒: “这屋子里面都是血气,太子不应该进产房……” “凌夫人要不行了,太子爱她,不见一面怎么可以。” 下人赶紧把李璟推进房间。 血腥气差点让李璟吐出来。 太子妃钟氏把他拉到床前。 凌氏五官扭曲,脸色惨白,眼睛睁得很大。 她看到李璟,伸出手去,想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眼前的男人。 然而李璟却被吓了一跳,退了几步。 凌氏没有抓到人,忽然咽气,张着嘴,死不瞑目。 李璟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第151章 出来玩玩 庐州古称合肥。 是大名鼎鼎的兵家必争之地。 同时,也是文化兴盛之城。 “我嫁到庐州好多年,却没有认真游览过此地,整日躲在房间里面沉迷道术,活得属实无趣。” 锦琳感叹。 “玉山,不若我们在外面好好玩一玩,然后再送我回家。” 锦琳忽然提议。 玉山特别无奈。 “你那女儿才多大,你舍得抱着她风餐露宿?赶紧回家去。” 这一路玉山做了很多准备,并且通过宋福金安排,把王久安又派了出来。 旅途用的马车不求华丽,但求坚固舒适。 吴廷绍也一路跟着,随时给锦琳调养身子。 “你如今当娘了,别想一出是一出。” 玉山毫不留情面。 “我是不能四处走一走玩一玩了,那你呢,好不容易出了西都,还能轻易回去吗?” 锦琳问玉山。 玉山挑挑眉毛。 杜平光和徐崇勋也都跟着出来了。 还有一位,是景达。 “你们一堆人,说好了是送我,其实是要借机出来玩?” 景达否认。 “我也是担心锦琳姐姐……” “打住打住打住,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姐弟情深!” 景达尴尬地哈哈哈了几声。 他最近实在在西都待不下去。 景遂每天闷在家里看《庄子》,每天在那里诵读《逍遥游》。 “我看不下去三哥这副样子。” 玉山不以为然。 “他总得自己把事情想明白,自己把心里面的坎跨过去。读一读《庄子》也没什么不好。” “玉山姐姐你不是修行佛法吗?怎么还觉得《庄子》好。” “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说的认为天地变化万物逍遥,和佛家说的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也是相通的。” 景达揉揉脑袋。 “看这些东西能想明白什么?还是出来走走,也许心情能好一些。”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你说的也不错,在天地山水和人间烟火中找寻解脱也是对的。” 景达不好意思。 “我,没想得那么深邃,我就是想出来玩玩……” “那就玩!” 锦琳哼了一声: “你们且去玩,却要我在家好好带孩子。” 玉山无法。 “好,若是你一点儿也不牵挂,那就把小汤圆子扔给你的丈夫,你同我们出去玩?” 锦琳的女儿长得又圆又白,小名叫小汤圆子。 柳厨娘的女儿特别爱笑,小名叫笑笑。 临走前,玉山把柳厨娘和笑笑放在了锦环府上。 锦环高兴极了。 “这一手好厨艺,我可要受用几天。你那个陆厨,我也要!” “你怎么这般馋了?” “我怎么就不能馋了?” “自然是能的。” 玉山点头。 这些妹妹,都特别振振有词,有什么办法。 玉山问锦琳,把小汤圆子扔到马仁裕身边,她自己出来玩,可会安心? 锦琳撇撇嘴。 “玉山姐姐问的话没有道理,这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玉山无奈。 “那就是这样啊,我们自然只能自顾自出去玩,你只能回去看孩子。” 锦琳做眼泪汪汪状。 玉山做看不见状。 大家左顾右盼状。 锦琳咬咬嘴唇。 “罢了,你们且去玩,不用管我的心情。” 玉山点点头: “我们一定不管你的心情,好好玩几天。” 锦琳气哼哼。 进了庐州地界,马仁裕出城远远过来迎接。 夫妻两个相见无话。 “你回来了?” 马仁裕问。 锦琳点头。 马仁裕接过孩子看了看。 这么大年纪,还能再生个女儿出来,马仁裕心里面忽然一阵柔软。 “公主辛苦了。” “嗯。” 李锦琳淡淡地。 马仁裕也说不出太多的话。 总之把锦琳接上,回家去了。 马仁裕邀请玉山和景达一起回节度使府,已经准备了盛宴。 “护国公主和宣城王亲自护送微臣的夫人回来,怎么能不到府上,已经略备了酒水和菜肴,都是一家人,按理也应该聚一下。” 虽然马仁裕年龄挺大,但是玉山应该叫他一声妹夫。 景达叫他一声姐夫。 人家说的也对,都是一家人,不去马仁裕那里坐坐也不太好。 马仁裕非常简朴。 他是个清廉的官员。 “想不到姐夫官做得这么朴素。” 景达都有些吃惊。 节度使府的陈设也好,饭菜也好,都平平常常。 “锦琳姐姐竟然跟着马仁裕过着这种日子。” 玉山觉得还好,但是经历过西都富贵迷人眼的景达开始大惊小怪。 庐州是个经历了很多战争的地方。 杨行密也是从庐州起家。 老百姓过几天安生日子也难得。 所以马仁裕不想盘剥百姓。 “这几年庐州才风调雨顺,前几年不是旱就是涝。” 庐州土地肥沃,但多灾。 “庐州是重地,若不能守好,使其百姓安居乐业,就辜负了朝廷和圣上,所以马某也只有竭尽全力。” 玉山很敬佩马仁裕,就连景达也很认真地给这个姐夫敬酒。 无人的时候,锦琳对玉山叹气: “你说他若是个酒囊饭袋的,我想办法早早把他弄死,当个寡妇也逍遥自在。偏偏他是个好官,真是无计可施。我再怎么自私阴毒,也晓得,他这样的好官十分难得,若是敢杀他,庐州的老百姓能手撕了我。” 对于锦琳的抱怨,玉山也觉得好笑。 “这也是一件好事,你生的可是马仁裕的女儿,若以后你不回西都,就在庐州待着。庐州百姓冲着马仁裕也会对你们母女两个照顾有加。” 锦琳听了,点点头。 也是这么个道理。 想到这些,锦琳看看自己的老丈夫,倒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在节度使府停留一晚上,一行人迫不及待地游山玩水。 他们决定在庐州玩一圈,然后去滁州晃悠一下。 接着就回西都了。 庐州的茶非常香,叫庐州六安茶。 同时,庐州也有贡鹅,比广陵的贡鹅还要肥嫩,肉十分弹牙。 庐州境内有巢湖,巢湖银鱼也极其鲜美。 此地的老母鸡鸡汤也是一绝。 玉山领着一堆人四处风卷残云,饿虎扑食,所到之处,杯盘狼藉。 在巢湖湖面上,玉山一边放着脆藕,一边是嫩莲子,一口莲子一口藕,然后喝上一杯当地产的米酒。 景达喝多了: “玉山姐姐,咱们,不,不,不回去了,那西都,顶没有意思!” “王久安,把他扶下去睡觉,省着看他在这里耍酒疯。” 王久安很听话。 一边拖,景达还一边比比划划: “酒,对,酒,就,就,就得这么喝……” 本来在外面挺逍遥,李昪派人加急来信,让玉山赶紧回西都。 “真是烦啊,这滁州还没玩呢,怎么父皇非得让我们回去。” 玉山特别无奈。 第152章 请辞太子 既然是父皇发话,再怎么不愿意,那也得返程。 “西都定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小贝下结论。 玉山拍拍她: “你的意思是,不出幺蛾子,父皇绝对想不到我。” “那可不嘛,上次闹鬼,圣上也让公主一个人去!” 可以说李昪是真的信任玉山,却也真的不知道心疼她。 景达都觉得不对。 “出事了就想起玉山姐姐,父皇这样不好。李璟这会儿已经成了太子,为什么不问他?” 玉山心里琢磨,不会是李璟那里又出什么问题了? 回西都之后,玉山略微一休息,就被李昪召唤过去。 “太子李璟,他请辞太子之位。” 李昪不铺垫,直接对玉山说。 玉山心里真的是很气。 把自己从湖光山色中拉回来,非得要说的就是这么一件事。 “他辞也好,不辞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孩儿就是一个公主啊!!” “你是护国公主!” “这护国公主是父皇随便封的,为了给我加点儿身价,好嫁出去。” 李昪被玉山噎得不行。 “为父就想听听玉山的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 李昪长叹一声。 “李璟的侧妃凌氏死了。” 玉山无动于衷。 “想来不是我害死的。” 李昪都快气笑了。 “你真是事不关己。” “本来就不关我事。” 李昪不想被她气死。 “李璟的侧妃凌氏,将要临盆前,被府中侍妾推倒,因而难产。” 玉山懒得听。 不过是内宅的阴私手段。 王夫人告诉她,自古高门内院里面,干净的就没有多少。 “玉山,都觉得青灯古佛是苦,可是在欲望争夺中失去人性,就不苦吗?” 玉山对李昪没好气。 “这又怎样?金陵城里面,谁家院子完全干净?只能说李璟是一时疏忽,至于请辞太子吗?” “那凌氏,是锦琳特意找来的,为了祸乱李璟的府内。” 玉山不愿意听了。 “锦琳找来的,就是锦琳的错?原本是宋皇后想让锦琳找这么一个人出来。李璟被迷得不知轻重,难道只是锦琳不对,是凌氏魅惑人的能力太厉害?李璟是三岁还是五岁?” 李昪又被噎住了。 “玉山,这凌氏身世并不好。” “怎么了,苏妲己的九十九代传人?” 李昪真是强忍怒火。 “她是,吴王杨行密的正夫人,朱氏夫人的外孙女。” “这有什么不对的?” “那朱夫人,背叛过杨行密,她教养出来的……” “守皖口的朱匡业,还是朱延寿的儿子呢!!” “那不一样。” “那怎么不一样?” “朱匡业是男子……” “父皇,难不成您觉得背叛的品性,只在女人之间传承?” 李昪又被噎到。 “当年朱延寿有谋反之心,也情有可原,他只不过是过于沉迷开疆拓土。可是朱夫人,身为女子,时刻想着背叛丈夫,这种罪孽,罪不容诛。可杨行密还是原谅她。这女子竟然不羞愧自尽,而是改嫁他人。” “所以,又如何,凌氏千不好万不好,她死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李昪又噎了一下。 是啊,应该皆大欢喜。 可是,万事就这么别扭。 李昪听说李璟的内宅出事了,一名死了儿子的侍妾推倒凌氏,使其难产而亡,他当时就暴怒非常。 本来想对李璟痛加训斥,各种诘难的时候,李璟在朝会上非得站出来请辞太子的位置。 大臣们都纷纷表示,李璟仁义宽厚,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尤其是宋齐丘,他特别积极,把李璟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宋齐丘在继承人站队上吃了一次亏,现在好不容易又搭上了李璟这辆大车,还占了先机,若是李璟再出事—— 别人会不会认为宋齐丘是皇子的扫把星? 宋齐丘全身是汗。 这扫把星,他是坚决不想当。 回到后宫,宋福金跑到李昪面前跪下,把凌氏的来源和身份说了一遍。 核心意思就是,凌氏不是好女人,是锦琳用来坑害李璟的。 这么一说,把李昪的心情搅和得非常乱。 他想把锦琳叫来斥责谩骂,甚至打一顿,来出出气。 可是,锦琳被玉山送走了。 只要锦琳回到庐州,便是臣子妻,李昪不能随便动她。 如今,李璟一副我不胜任太子之位,我不当了的架势。 这招以退为进,朝廷内外都觉得李璟挺可怜的。 圣上未免太苛刻。 李昪心里不是滋味。 按理说,李璟的错处也不小。 钟氏一直帮丈夫遮掩,李昪不知道李璟沉迷女色竟如痴如醉。 儿子生病了也不关心。 儿子死了,也无动于衷。 只一味地哄那个凌氏开心。 锦琅在栖霞寺的时候,李璟也不过就去看望了一次,送了一些普通的绫罗绸缎和首饰。 李昪直皱眉。 锦琅伤心至极,稍微有点儿心的人也知道,送首饰布匹有什么用? 分明不上心。 李璟却会一门心思找工匠,给凌氏做白玉箫。 儿子刚死,心里却只有哄女人的闲情逸致。 也难怪李璟三子的生母心生怨恨。 搁谁,谁都会恨的。 要从这些来看,李璟做太子,略微有些不够格。 可是,如今已经把封太子的旨意给下了。 凌氏还不是个什么好货色。 一味揪住凌氏的事情不放,满朝文武都觉得李昪是在难为李璟。 李璟在那里一副惨兮兮的样子,让他这个做父皇的心里既堵得慌,又过意不去。 “所以,玉山,你认为如何?” 玉山心里冷哼一声,她什么都不想认为! 贡鹅都没多吃几只,巢湖的虾羹都没有多吃几碗。 急火火地回来,果真就是听父皇念叨这些没用的幺蛾子!!! “要么让他继续当太子,要么废了。除此之外,父皇还想怎么样?允许他辞去太子之位,但是却依旧把他当太子看待?故意让他不上不下的?如此他就不会犯错误了,什么都听父皇的。” 玉山讽刺。 李昪听了,忽然间眉头舒展。 “妙啊,玉山说的特别妙。真是一个好主意!” 玉山有些心累。 回到公主府,柳厨娘给她做了一只肘子,一只羊头,都炖得稀烂。 狂嚼了一顿,玉山才痛快一点。 朝会的时候,李璟又站出来,说什么,现在海内太平,李昪春秋正盛,大唐兄友弟恭,不需要这么快立太子。 李昪点点头。 “我儿,你说的太对了。” 李璟有些愣住了。 大臣们也愣住了。 “我儿这么谦逊懂事,朕当然要满足你的心愿。朕会下令,臣民奉笺齐王,如太子礼。你还是做齐王,不过大家都像对待太子一样对待你,如此,就这么办!” 一片寂静。 半晌,宋齐丘带头: “圣上英明!!” 大家高呼万岁,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153章 守护神兽 李璟的身份着实尴尬。 表面上是齐王,实际上是太子。 凌氏被随便安葬了。 这个女人就像是没出现过,李璟不再提起她。 至于凌氏生的孩子,取名李从善,从此养在了太子妃钟氏的名下。 弘冀很失望。 父亲李璟不是明确的太子,那么自己就不能够成为皇太孙。 宋福金最后也只能默认了现在的局面。 这是李昪拿捏李璟的方法,很管用。 李璟早晚晨昏定省,安心读书,举止规矩,不再调琴弄箫。 琴被锁在了柜子里面。 李昪非常高兴。 这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 稳稳重重,不是每天沉迷风花雪月的笨蛋。 “璟儿不要怪父皇对你要求太严厉,我们李家的皇子,不能变成杨家人的样子。杨渥沉迷于享乐,杨隆演和杨溥只一味文弱。杨溥后来还沉迷炼丹术。也不要变成徐知训和徐知询那样,志大才疏。璟儿,你要认真学习治国的本事,不能骄纵任性。” 李璟不住地点头回应。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感觉有些累。 趁着无人的时候,把柜子打开,抚摸一下琴弦。 和凌氏在一起的日子,就当是一场梦。 李璟弹琴,凌氏吹箫。 多美好的画面。 可是马上,画面碎了…… 画面变成了凌氏临死前的那张脸。 苍白又扭曲,充满惊恐和痛苦…… 太吓人了。 李璟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依旧有呕吐感。 “我不应该胡思乱想……我只要完成好父皇交代的任务就行了……” 李璟对自己说着。 他把琴又锁进了柜子里。 弘冀最近表现得越发出众。 他在李昪面前充分展示能力。 “弘冀果真出色,齐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远不及他。” 弘冀嘴上说着,自己离父亲差的很远。 可是心里面,他喜欢这样的夸奖。 夸奖传到了李璟的耳朵里面,他笑着说: “弘冀能得到父皇和母后的亲自指点,是他的造化。” 弘冀是他的儿子,按理来说儿子获得了表扬,李璟应该很开心。 可是他心里只有微微的抗拒和疲惫。 从小到大,景迁比他强。 景遂比他强。 景达也比他强。 好累啊。 既然都比我强,为什么母后一定要我做太子呢? 李璟有时候心中充满疑问。 如今弘冀也比自己强。 虽然自己是他的父亲。 儿子比老子强是件好事,但是对于李璟来说,他已经厌烦这种比较。 现在李璟觉得,自己对弘冀的父子之情正在被消磨掉。 弘冀刚生出来的时候,李璟抱着这块小肉团,也是充满喜悦。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第一个儿子。 充满活力的小胳膊和小腿,在怀里一动一动的。 李璟觉得心中踏实又喜悦。 这份喜悦正消散殆尽。 李璟对自己所有的儿子暂时都失去了兴趣,包括刚出生的李从善。 当初这孩子在凌氏肚子里的时候,李璟确实想过把天下的一切都给他。 然而凌氏死了,梦碎了,李璟对着这个孩子只是茫然。 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给他? 李璟想,天下的一切,自己能不能抓住都是未知,为什么要给一个婴儿许下诺言。 也并不是一个哪里出奇的孩子。 李璟累了。 所有孩子交给钟氏照管,他机械地去当这个身份微妙的齐王兼太子。 宋福金为了安慰儿子,在教坊司里面挑了一个干净女孩子,长相也是凌氏类型的,还会吹玉笙。 李璟领了母亲的情,看着对这个女子也比较喜欢。 不过只有他自己知晓,那样热烈的爱恋和心动,再也不会拥有了。 李璟摸摸胸口,这里有些麻木。 李昪却心满意足。 继承人的问题终于解决,李璟看起来也成熟许多。 他开始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玉山忍不住讥讽两句: “又大赦,除了大赦,父皇还能不能做点儿别的。” 徐知诰被封王了,大赦。 徐知诰称帝了,大赦。 徐知诰改名叫李昪了,大赦。 “这几年大赦来大赦去,那些犯罪的歹人几乎要高兴死。” 玉山哼出一口冷气。 大赦完天下,李昪又找来一位术士,给大唐看看国运。 这位术士叫做孙智永,号称智慧仙长。 此人的嘴巴很会说话。 王栖霞道长劝说李昪: “陛下,你想了解一些道法,寻求一些长生之术,无可厚非。但是把国运之事,寄托于术士身上,并不妥当。” 李昪却以为王栖霞道长是嫉妒孙智永能获得信任。 “栖霞道长放心,在朕心里,您才是最有道行的高人,不过智慧仙长也有一些本事,朕觉得他说的也并无差错。” 王栖霞道长只能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孙智永神神叨叨,特别嘱咐在钦天监筑起高台。 在一个晴朗的夜晚,他开坛做法,拿着七星剑,迈着大禹步,步罡踏斗。 对着天空,振振有词。 “哎呀,不好!!” 孙智永说,四星聚斗,分野有灾。 “分野有灾,是指什么?” “东都广陵,隐藏有灾异!” 李昪听了,心下一惊。 广陵,原来吴王宫的所在地。 杨家人都被关在永宁宫了,广陵已经没有杨行密的后代。 难道,还有别的漏网之鱼不成? 广陵的人心,还在杨家那边吗? 还有人要阴谋推倒李家的统治? 李昪心里面是深深的不安。 “朕应该去东都看看。” 自从称帝以来,李昪再没有踏上东都一步。 他有些忌讳那个地方。 仿佛不去管它,世人就会忘了,李家是从杨家手里夺了江山。 可是孙智永的一番话,让李昪的心结又一次浮现。 “朕应该去东都看一看……” 李昪左思右想。 “朕要东巡,朕要护国公主陪同!” 玉山接到了来自宫中的旨意,真的很想发脾气,可又懒得发。 “这又是抽什么风?非得跑到广陵去东巡?怎么,怕杨家人从海陵挖地道跑回广陵,然后造反?” 玉山真是无语至极。 “问题是,为什么一定要我陪着?” “因为公主可是护国公主,修行多年,法力深厚……” “够了够了。父皇这是怕吴王宫闹鬼,所以得拉着我,那为什么还要回广陵去呢?多此一举!” 说是这么说,这一次,李昪坚决让玉山陪着。 大概在他心里面,如今这个女儿恰似守护神兽。 “玉山,陪父皇东巡,禅杖你也可以带着。” “我用不用再置办一套法衣什么的?” 玉山调侃。 李昪严肃地说: “我儿若觉得有必要,想置办什么都可以。” 玉山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成了人形护身符。 “玉山,东巡时候,你的车驾会紧随父皇。只有你陪着,父皇才能安心。” 第154章 你要自信 李昪要去东巡,李璟监国。 这也是对李璟的一次考验。 李璟有些不安。 他去问宋福金: “母后,这一次父皇去东巡,留下孩儿面对朝廷诸事,儿子心中颇为惶惑。” 宋福金对李璟斩钉截铁地说: “这种话,在母后这里说说就算了。你现在虽然还是齐王的名号,但谁不知道你是太子。历代储君都巴不得有监国的机会,这个时候能历练自己,又能结交大臣。你却跑来说自己惶惑。我儿,你不能如此姿态,从母后这里出去,你必须看起来自信万分!” 李璟心里苦笑。 他实在不晓得自信万分是什么模样。 “璟儿,逢人微笑,你总能做得到!” 李璟把自己的嘴角调动起来。 他强迫自己一定要微笑,微笑,微笑。 笑成胸有成竹的模样,微笑! “齐王殿下越发具有龙凤之姿了!” 宋齐丘不住称赞。 李昪看着李璟的这番姿态,心里也放心许多。 出发的时候已经快入冬。 这次出巡李昪谁也没带,只带了玉山。 李建勋和徐知兰更加懊恼。 “净凡若是不做荒唐事,把玉山公主娶到手,咱们李家确实还能再保荣华。父亲深谋远虑,我们还是大意。如今,净凡的婚事艰难,如何是好!” 宋齐丘也颇有些后悔。 “早知道放任摩诘去缠着玉山公主好了,烈女怕缠郎。说不定多缠着些时日,玉山公主自然动心。哪里晓得,圣上居然对玉山公主青睐有加,这世上之事,真是难讲,预料不得。” 宋齐丘没有瞧上玉山公主,却不曾想如今玉山如此得势。 魏堪折心里面冷嘲,就宋摩诘那个样子,凭什么玉山能看得上。 不过宋齐丘也有些本事,到底在翰林院给宋摩诘弄了一个供奉的闲职。 宋摩诘也不是一点儿能力没有,他下棋下得还行,宋齐丘让宋摩诘去供奉奕棋。 李昪并不喜欢弈棋,不过“尧造围棋,丹朱善之”,围棋备受历代君主推崇。 所以,对于李昪来说,做了皇上,你可以不喜欢下棋,但你不能不会。 像什么晋国皇帝石敬瑭,沙陀人出身,对契丹卑躬屈膝不说,还没有文化。 李昪内心很是看不起他。 此次东巡,在最后确定陪同人员的时候,宋齐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宋摩诘也塞进去。 “摩诘,机会已经为你博来,至于怎么做,还是要看你自己。” 宋摩诘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想办法让玉山对自己刮目相看。 不过他有些不自信,因为这一回王久安依旧陪同,就连周彦也以中书舍人的身份伴驾。 宋摩诘很是不安。 王久安承担的依旧是护卫之职。 而周彦,却是李昪让他过来伴驾的。 不过这一决定同玉山没有关系。 李昪思考着,要不要把周宗从江州召唤回来。 所以,这次东巡他把周彦叫上了。 周彦早都看透了李昪对玉山的态度。 他给父亲周宗写信: “圣上已经悉知玉山公主之才能,对其信任有加,但恐怕不会任其嫁入任何一家。圣上不愿驸马多得助力,也恐玉山公主依靠夫家支持,滋生做女主之野心。” 周彦已经悄悄同徐知谏的女儿议亲。 徐知谏也是徐温的儿子。 不过,他一向与徐知诰交好。 甚至救过徐知诰的命。 那是很多年前了,当时徐知训还活着,他对徐知诰起了杀心。 “大家都说我这个亲儿子十分废材,他徐知诰倒像是父亲亲生的,真是笑话。我就是杀了他,父亲不过是责罚我一顿,还能把我怎么样。这个徐知诰真是碍眼,凭什么他处处比我强?!!现在我总算明白,当年杨行密的儿子杨渥为什么想弄死他。我也想弄死他!!!” 徐知训以吴王杨隆演的名义,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一时间来捧场的络绎不绝。 徐知训特意把徐知诰也请来。 因为是以杨隆演的名义请的,徐知诰不来也不行。 不过他感觉心头突突直跳。 宴会中途,徐知谏端着一大杯酒坐到徐知诰身旁。 “二哥,你最疼我了,这一杯酒我敬你,你可不要推辞哦。” “你小子真是促狭,怎么端来这么一大杯。” “喝不下慢慢喝,但是你可不能拒绝我。” 徐知诰笑了笑,只当是徐知谏年少,喜欢恶作剧。 平常,他比较纵容这个弟弟,经常带他纵马打猎。 这时候徐知诰忽然发觉徐知谏在拼命踩他的脚趾头。 踩得生疼。 徐知诰看了一下徐知谏,这个弟弟还是笑嘻嘻的。 “二哥,喝呀,你不给弟弟面子?” 徐知诰忽然福至心灵。 “哎呀,你就淘气,我喝!” 徐知诰端过来酒杯,猛地喝了一口,然后就呕吐起来。 “这这这,是我不好,我把二哥给灌吐了。” 徐知诰呕吐不止。 周围人都捂起了鼻子。 “二哥,弟弟错了,我扶着你去净室收拾一下。” 净室就是茅房。 徐知谏不由分说,扶着徐知诰就离开了宴席。 徐知训有些着急: “知谏,你胡闹什么呢?你二哥要去方便,也不用你陪着呀!” “不行不行,我把他给灌吐了,必须将功赎罪!” 徐知谏不由分说,扶着徐知诰就走。 趁人不注意,徐知谏拉着徐知诰就跑,后面传来了追兵的声音。 徐知谏对着追兵大喊: “你们不要再追,否则我自尽于此。告诉三哥,别做傻事了。” 追兵们都顿了一下。 徐知谏和徐知诰马上拼了命地跑,不远处有人牵着一匹马。 徐知诰功夫不错,他两大跨步就跃了过去,一翻身就到了马上。 一扯缰绳,马儿疾驰而去,一道烟人就无影无踪。 徐知谏从容地回到了座位上。 徐知训气得要死。 他准备好了刀斧手,只等掷杯为号,一拥而上,把徐知诰当场砍杀。 “知谏,我们才是亲兄弟!!!” 过后,徐知训对着徐知谏怒吼。 “二哥,现在徐家看着厉害,都是靠父亲和二哥撑着。咱们兄弟的才能,到底能不能撑住徐家,你我心里都有点儿数!你把二哥杀了,恐怕徐家要垮。说实话,哪一天你死了,只要二哥在,兴许徐家都没事。” 徐知训气得踢了徐知谏一脚。 不久之后,徐知训就被朱瑾剁成了肉泥。 徐知诰一直对徐知谏非常优待,奈何这个弟弟命短,没等徐知诰称帝就死了。 不过,如今李昪对徐知谏的家人都非常优待,儿子都封国公,女儿都是郡主。 周彦看明白之后,就放弃了玉山,觉得不如娶徐知谏的女儿划算。 第155章 大吃一顿 东都广陵和西都金陵之间相隔不远。 不多时,御驾就到了广陵。 吴帝住的皇宫本来已经很萧条,为了迎接李昪的到来,广陵的官员们把吴宫上下打扫一番。 不过,宫殿的空气里面还是弥漫着死气。 “玉山,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玉山公主看了一圈。 “挺好的,不闹鬼,您放心住。” 李昪拿她没办法。 想要训斥,又说不出口。 更何况,【不闹鬼】三个字一出来,莫名觉得宫殿里似乎明亮许多。 也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在吴皇宫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李昪就去广陵城中最热闹的街市上去视察。 不过为了不扰民,是微服私访。 广陵,也就是扬州,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地。 广陵城中饶花光,广陵城外花为墙。 高楼重重宿云雨,野水滟滟飞鸳鸯。 李昪还是徐知诰的时候,在徐知训死后奉徐温的命令,镇守广陵多年。 他对广陵的风土人情很熟悉。 “玉山,广陵的铜镜最是有名。铸镜广陵市,菱花匣中发。你看这菱花镜,做工多么精巧,我当年最喜欢……” 他忽然顿住。 “您当年最喜欢给锦琅买镜子了,她最爱照镜子,屋子里面大大小小的铜镜数不胜数。” 玉山替他把话说完。 李昪很尴尬。 本来想回忆往事,抒发父女情深,奈何找不到素材。 玉山倒不觉得有什么。 她只发现,虽说是微服私访,实际上大街上都是演员。 小商小贩们都战战兢兢,行人和顾客恐怕都是官府提前安排人演的。 玉山用狮子吼内功对李昪轻声说着: “您赶紧视察一番,然后就离开,老百姓陪着您演戏,累的慌,且耽误民生。” 李昪被震得脑壳痛。 然后心里面还气闷。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街市,自然也能发现破绽。 “好不容易来广陵街市一次,总不能匆匆而归。” 他还笑着跟玉山解释。 玉山叹气,指了指一间酒楼。 “那我们就去这里坐一坐,然后再回去。” 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别在大街上晃荡,让官员和老百姓提心吊胆。 李昪感叹,从前在广陵轻裘纵马的日子是回不来了。 “这话说的,您现在要是不当皇帝,没准还能四处溜达,也没有人理您。” 玉山附在李昪耳朵边揶揄。 李昪实在忍不住。 “玉山,我们如今可否就当是平常的父女,你这个做女儿的,能不能别再气老父亲。” 玉山眨眨眼睛。 “我也没气您,说点儿实话而已,这就算气您的话,那您平时只能听阿谀奉承了。” 李昪头痛,觉得去酒楼坐坐也不错。 酒楼老板一脸慌张。 官府没给自己安排接待皇上的戏码,只说照常开张就行,会有安排一些酒客在这里,显得店铺红火。 他急得都磕巴了。 “本本本本,本店,店,粗陋至极……这这这这,不知如何招待……” 玉山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招牌菜总能做。” “能能能,能做。” “做两盘好菜,我们喝一杯就走。” “这这这……好好,好,好的……” 过来一个伙计,先上了四碟小酱菜。 广陵的酱菜一贯很有名。 以前徐知诰在广陵镇守的时候,家里的早餐几乎都会吃酱菜。 玉山和王夫人都喜欢吃乳黄瓜。 正好,这四碟酱菜里面就有乳黄瓜。 玉山拿起筷子就开吃。 陪着一起来的刘内侍有些着急。 还没有银针试毒。 “我这人命大,一般来说吃不死。” 玉山扔下这么一句,把四碟酱菜都尝了一遍。 “滋味不错,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 吃得咸了,玉山喝了一口茶。 见玉山每样都吃过,李昪也尝了尝。 广陵的酱菜,味道浓郁,咸甜适宜。 “好久不曾吃过了……” 过一会,老板端上来两道菜,一道是鸭羹汤,一道是老姜炖风鸡。 还有一壶美酒。 玉山又伸出筷子,每一样都大嚼了几口。 仰头又干了一杯。 李昪也无奈。 玉山似乎不在乎有没有毒。 “广陵的吃食,其实比金陵还精细一些。” 玉山得出结论。 “在怀玉山上,能令我怀念的,也就只有广陵的美食了。” 李昪心里不是滋味。 对于玉山来说,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都不如广陵的吃食值得想一想。 老板又端上来一道八宝山药和一大碗碎金饭。 八宝山药是用八种果脯和山药一起蒸制,再淋上蜂蜜,香甜可口。 碎金饭是用鸡蛋加江珧柱和米饭一起炒制的。 据说是隋朝大臣杨素发明了这道美味。 广陵的碎金饭最好吃。 玉山从大碗里面分出一小碗,几口就吃没了。 剩下的,都进了李昪的肚子。 玉山让老板又做了一大碗。 老板忙不迭答应了。 李昪觉得胃口大开。 “朕……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食量大的。在校场跑一天马,舞一天长枪,回家吃半扇羊也能吃得下去。” 李昪感慨。 “可惜,你的兄弟,倒是没见谁继承了我的胃口和力气。” 李昪眯起眼睛回忆起年轻的自己—— 舞长枪,骑快马,挽硬弓。 在军营里面,也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乱世里面能脱颖而出的,需要强健的体魄。 “现在都觉得我对你兄长颇为苛刻,可是,凭心而论,他确实儒弱一些。” 玉山嚼着米饭,不客气地说: “景迁的体魄也强不到哪里去。” 李昪差点被她的话噎死,不过也只能叹气。 玉山没说错,自己偏心了景迁那么久,说实在的,景迁的身子骨,还远不如李璟呢。 李昪干脆不说话了,索性肆意大嚼。 父女两个吃得,每个盘子和碗都干净得几乎不用洗。 酒也喝光了两壶。 “痛快,吃得痛快!!好久不曾这么吃饭了。” 李昪身心愉悦。 当了皇帝之后,他就没认真吃过饭。 每次都要先假模假式地摆桌子,然后试毒,再试吃,然后布菜。 这一套折腾完了,食欲都没了。 “玉山,为父和你在一起,才算吃了一顿好饭。” “爹啊,您可别这样说,让我惭愧,孩儿每天吃得都不错。听你这么说了,我都不好意思胡吃海塞了。 李昪摸摸肚子,吃饱了,心情好,不想和孽女生气。 “我儿不必牵挂为父,尽管每天胡吃海塞。” “既然爹爹这么疼爱我,以后孩儿尽量少操心其他,只管胡吃海塞就好。” 李昪端起饭后茶。 茶汤煮的也很香。 不生气,不和孽女生气。 因为吃得多,回到皇宫之后,李昪美美睡了一觉。 那家酒楼算走了狗屎运。 李昪夸了一句味道极美,后来酒楼改名为极美楼,成了广陵第一酒楼。 第156章 夜游遇刺 玉山陪着李昪在广陵东游西逛。 她忍不住问李昪: “您是不是皇帝当累了,故意把国事都扔给兄长,自己跑出来清静一段时间?” 李昪抬抬眼皮。 “为父怎么会如此荒唐,朕又不是唐僖宗。” 他嘴上这么说着,又让玉山陪他晚上看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山也是无奈,白天四处溜达也就罢了,晚上也到处跑,不怕遇到刺客。 她不得不拿上禅杖,以备不时之需。 广陵晚上的宵禁向来形同虚设,在真正唐朝的时候就已经如此。 否则杜牧怎么写出来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 广陵是繁华的不夜城,整个城市弥漫着华丽而享乐的气息。 当年人未识兵戈,处处青楼夜夜歌。 花发洞中春日永,月明衣上好风多。 这回李昪为了能够见识纯正的广陵夜色,通知江都府府尹,不许再弄虚作假,他要真正体验一把微服私访。 把江都府府尹给愁坏了。 其实去年时候,李昪下令,改西都金陵为江宁府,东都广陵在杨家称帝后曾经称为江都府,如今沿袭这种叫法。 两府分别设置府尹,专门负责两都事宜。 只不过,一般百姓都改不过来,还是习惯于叫两都为金陵和广陵。 府尹愁得头大。 大晚上的,李昪非得要混在人群里面,与民同乐。 这要万一出一点儿事情,自己的脑袋那就要搬家了!! 府尹已经开始琢磨遗书怎么写。 玉山也觉得李昪有些任性了。 “大晚上的,您要来一个真正的微服私访?孩儿明白了,您是想引蛇出洞,拼了命也想知道,是不是有人要颠覆大唐江山。父皇真是英勇无比,孩儿佩服至极。不过,您留个遗诏,说明白,这是您自己以身作饵,若是出事,别拿我试问,跟我可毫无关系。” 李昪气得胡子发抖。 孽女! 他气哼哼留下手书,讲明是他自己要夜游广陵,一旦出事,与玉山无关。 玉山如获至宝地收好。 “若是有人怪罪下来,这个是保命符。” “你觉得父皇一定会遇刺驾崩吗?” “不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遇刺驾崩了,只别怪罪到我头上就可。” 李昪懒得跟她磨牙。 到了晚上,玉山扛着禅杖,一身修行时候的轻便打扮。 江都府府尹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继续让官府的捕快兵丁扮成各种行人,尽量把真正的老百姓和李昪隔绝开。 不过,尽量不让百姓发现端倪。 李昪扮做富豪的模样。 王久安把神武军和控鹤军的精英都打扮成随从。 莫修等人分散开来,伺机保护。 现在莫修看到玉山就特别不自在。 他【失身】玉山的事情,连李昪都听说了。 “两个面首还不够,竟然主意打到朕的暗卫首领这里。” “偶尔吃个野味。” 莫修得知自己是野味之后,表情五颜六色。 总之,李昪夜游的安保是做到位了。 “看来这广陵的夜景真是美得过分,让父亲冒险也要再看一遍。” 玉山没有看过广陵夜晚的热闹。 除了礼佛,她不大出门。 徐府能有机会夜晚出去的小姐,只有锦琅。 当初徐知诰骑着马带锦琅出去游玩过。 也曾在正月十五的时候,带她去看灯。 李昪想到这一点,有些心酸又有些阴沉。 入冬了,夜晚的人没有那么多。 不过今年依旧是回暖的冬天,不太冷。 游人还是不少。 “最近两年天候没有那么差了。” 玉山自言自语。 李昪点头: “江南江北,收成都不错。” 然而,不知为何,李昪却立马忧心忡忡。 “玉山,天气回暖湿润,你却怎么看?” 玉山看着桥下的月亮。 “若北方永远是石敬瑭这样的人当皇帝,大唐无忧。” 李昪也看向桥下的月亮。 他心里非常难过。 “玉山,父亲当初不应该冷落你。” “父亲,挺高兴的,不要提往事。” 李昪心里难过,刚才他问玉山,天气回暖湿润,如何。 若是李璟,或是景遂景达,也不过会说一些天佑大唐,万年吉祥的好话。 只有玉山明白李昪问的是什么。 气候变好,北方的粮草也会更加充足。 北方粮草一充足,就要过来吞并南方。 历史从来如此。 过去天气不好,寒冷干旱,北方政权能自保就不错,南吴和南唐这类的国家才有机会存在。 玉山说,如果北方的皇帝都像石敬瑭这样,南唐不会有危险,不会有事。 可是,如果,一旦北方出现一位雄心勃勃又英明神武的君主,那么,南唐会马上处于危险之中。 李昪心想,玉山不是皇子,也许是上天对李家的惩罚。 广陵的夜景很美,李昪看着两岸灯火和桥头月色,却忍不住心头酸楚。 玉山耳朵动了一下。 “护驾!!!” 她一声大喝,挥舞禅杖打飞了几只箭。 “王久安,保护陛下!!!小贝,人在东南方。” 小贝抽出九节鞭冲了出去。 有几个剑客忽然自阴影处窜出来,从不同方向攻击。 他们身法特别快。 玉山对李昪大喊:“捂耳!!” 然后她手持禅杖,立在李昪身边,凝聚内力大吼一声。 几个剑客都被震了一下,攻击招式缓下来,没有那么凌厉。 李昪都快昏过去了。 就算捂上了耳朵,也被震得够呛。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玉山把一个刺客的脑袋砸碎了。 李昪是真刀真枪打过仗的皇帝。 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然后决定把眼睛闭上。 王久安以及神武军、控鹤军的精锐本来就很有本事,暗卫们也都拼死保护。 再加上玉山这么个厉害角色。 刺客全军覆没。 小贝拖着两个死尸回来。 除了剑客之外,对方还安排了两个射手,被小贝解决了。 “也不是我杀死的,他们逃不脱,就服毒了。” 小贝解释。 李昪这才发现,玉山的侍女本事也了得。 “这些人,难道是杨家派来的?” 玉山没说话,她看了看刺客的面容,又把衣服解开看身体特征。 李昪被女儿的胆量和不羁,震撼得彻底失语。 “是闽人。” 李昪吃惊。 他想问些什么。 “父皇,赶紧回宫,让府尹马上派人维护秩序。现在四周纷乱,民众人心惶惶。应该赶紧恢复秩序,避免踩踏伤亡,流言四起。” 府尹这时候正好屁滚尿流地跑了过来。 “听到玉山公主的话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 “还不赶快去做!!” 府尹连滚带爬地带人维持秩序。 李昪等人有条不紊撤回了皇宫。 “玉山,你怎么知道刺客是闽人?” “样貌,还有他们特有的剑,非常锋利,是闽地的铸剑之法。” 第157章 谁想杀我 对于遇刺,李昪下意识想到的就是杨家人。 玉山却不置可否。 “杨家人?这么信不着您在海陵造的那座死囚笼吗?” 面对玉山直白的疑问,李昪很不满。 “如果不是杨家人,谁还会恨我入骨?” “徐家人。” 玉山嘴里轻飘飘吐出这三个字。 李昪想反驳,却又反驳不出口。 他是从杨家人手里夺得了江山。 可是,在他之前,最先觊觎杨家江山的,是徐温。 所以,这江山与其说是从杨家人手里夺走的,还不如说是从徐家人手里夺走的。 李昪沉默许久。 “不可能是徐家人!”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斩钉截铁。 “我对徐家人都很好,给了他们很多。” “再多,能多过江山吗?” 玉山问。 李昪一时失语。 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玉山不紧不慢说着: “怀玉山在信州,离闽国十分近,所以对于闽人的样貌特征我还是比较熟悉的。昨天的刺客,活口虽然都马上服毒了,不过个别刺客身上有纹身,也是闽国一些地方的习俗。还有,就是他们的剑,闽国铸剑技术天下闻名。连已故的闽王王审知都特别喜欢宝剑,传说他检阅三军的时候,把自己的青锋剑摆于剑台之上,焚香三拜,每拜宝剑必动。刺客手里的剑,只能是闽国铸造的。” 面对玉山缜密的分析,李昪只能认同。 “所以父皇,杨家人有机会接触闽国人吗?就算有漏网之鱼,杨家人接触闽国人是否方便,是否有渠道?到底谁才更方便和闽国有联系?” 李昪思考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徐知证遥领过昭武军节度使,也就是抚州节度使。 抚州和闽国的建州紧紧相连。 “可是徐知证只是遥领,他几乎没亲自去过抚州。” 唐玄宗时候为了限制节度使权力,搞了这种遥领节度使的制度。 亲王或者大臣被任命某地节度使之后,可以不亲自上任,人留在京城,名义上做这个地方的节度使就好。 如此,皇上可以让信任的人遥领节度使,把位置占上,但只是名义上的。 徐知证的抚州节度使只是遥领,也就是说他人没去过抚州。 “可是父皇,即便是遥领,他也能派亲信担任抚州的要职,那么就有机会和闽国人接触。今年,抚州官员就有正当入闽的机会。。” 李昪哑口无言。 今年闽国发生了内乱。 闽帝王曦与其弟建州刺史王延政兄弟两个,刀兵相见,互相攻伐。 王曦荒淫无,是酒鬼皇帝,每天喝得醉醺醺的。 他自己喜欢喝酒也就罢了,在宫廷宴会上,他让大臣喝多少,大臣必须喝多少,否则就杀了对方。 他好女色,没事抢漂亮女人当妃子。 同时也好男色,自己的外甥长得美丽,就成了他的男宠。 王延政作为一个稍微正常一点儿的人,觉得他的哥哥癫得实在太过分,所以经常劝他清醒一点。 王曦因此特别烦这个弟弟,总想杀了他。 奈何王延政性子也比较刚烈,他镇守建州,建州又是易守难攻的地方,王延政和王曦对着打得热火朝天。 李昪派人调节兄弟两个的矛盾,让他们别打了。 当时朝中大臣不解,为什么李昪不趁乱拿下闽国。 “闽国之地即便攻下,益处不大,并且派兵驻守颇为消耗军力。闽国多山,经营不易。闽国民众性情彪悍,难以收服。还不如任其混乱,兴许有一天自乱崩溃,我们到时候再收服不迟,不必浪费兵力。” 所以李昪派使臣调节两兄弟的矛盾。 实际上是想让闽国保持乱而不治的状态。 持续得越久越好。 当时派到闽国的人是尚全恭,这个人没什么问题。 不过跟随他入闽的,有一部分确实是抚州官员。 如果是这样,徐知证的人就有机会联络闽国剑客。 “父皇,就连闽地的和尚都会剑。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这是闽地志勤和尚的禅诗。他的剑术就十分高明。所以,到闽国寻找死士刺杀,最方便不过。” 李昪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 因为他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玉山,宋福金和徐家两兄弟的关系比较密切……” 玉山听了,表情也没有什么波澜。 “我和景遂景达在洪州遇到的刺客,说起来,剑术的路数和这次的,差不多。” 李昪叹了一口气。 “玉山,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玉山想了想说: “不管怎么说,大唐这几年国泰民安,您治理得还不错。” 李昪满脸沧桑。 “朕老了,玉山,朕经常感觉有心无力……” 玉山淡淡地说: “谁都会老的。” 李昪颓废地坐在那里。 “皇后,真的想杀了朕吗?” 玉山思考了一下: “未必是她主使,也许她只是坐等结果。不过,您回去要废太子吗?还是对徐家人大开杀戒?” 李昪低下头。 围绕太子之位,已经有太多波折。 如果回去废太子,恐怕朝廷又是一番动荡。 并且现在朝中的诸位大臣都和太子结交密切,废太子容易,这些大臣怎么办? 把冯延巳兄弟杀了? 把韩熙载杀了? 把刘仁赡杀了? 把宋齐丘杀了? 把李建勋杀了? 周宗、孙晟、江文蔚……都支持立李璟为太子。 李璟废了,弘冀又怎么办? 李昪苦笑。 南唐刚建国才几年,就这点儿大臣班底,都杀了贬了可还行? 各国战乱纷纷,能用的人才有限。 没事杀大臣的国家,死得都特别快。 至于徐家人,你现在跑出去满大街说徐家兄弟有谋反之心,不但不会有人相信,大家只会说: “你看,就说李家的皇帝最是小心眼,他把杨家人关起来了,现在终于也要把徐家人关起来。都关起来之后,有一天一起杀掉。” 所有人都会认为李昪说徐家谋反不过是借口,是诬陷,是不容徐家人。 “玉山,朕应该怎么办?” 玉山头疼。 为什么总问她这种问题。 她不过是个公主,这些纷纷扰扰,她不参与,更不曾留心。 知道徐知证是抚州节度使,还是他帮着徐知兰给李净凡刷好感,往玉山府邸里面送过礼。 是抚州特产,一种蜜桔,特别甜美可口。 玉山收了桔子,却执意给了买桔子的钱。 徐知兰骂她不近人情。 不过,那桔子很好吃。 “能怎么办?把徐知证调到别的地方去?父皇放几个人看着他?不让他遥领节度使了,真的让他镇守一方,有点儿事情做,不过派人盯着他。顺便把他和宋福金的联系切断。” 玉山顺嘴胡诌几句。 李昪认为主意非常好。 第158章 想的太多 李昪遇刺这件事,被死死压了下来,谁也不许传扬。 周彦乖觉,他明白,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过他不动声色。 李昪单独找他问话,言谈中李昪不断询问周彦,既然和徐知谏家正在议亲,那么他是否了解徐知谏儿女的近况如何。 周彦小心回答,徐知谏的子女都安分守己,不怎么出门结交,就是同两位叔叔,徐知证和徐知谔,亲戚往来也不多。 李昪点点头。 “如此甚好。” 周彦有一句说一句,并不多说话。 “你和长宁郡主的婚事,朕比较赞同。” 周彦一听,大喜过望,如此,就能得到天家赐婚。 不管刺杀的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昪估计现在又想起了周宗这一批身边近臣。 父亲周宗回到西都的日子指日可待。 李昪询问后觉得,看来徐知谏的后代应该不会参与这些。 就算徐家人上位,徐知谏的儿女不过也就是现在的待遇,不可能再多。 他对徐知谏家人足够优厚。 现在李昪思考的就是,徐知谔参与多少,是不是兄弟两个齐上阵。 “如果父皇担心,不如让他们都从西都出去,把徐知谔派到另一个地方,兄弟两个不要离得太近,然后派人盯住。” 两兄弟互相不让他们接触。 两个人,一个在这里做官,一个在那做官里,离得远了,商量事情都不方便。 到时候,自然就老实,不再折腾。 兄弟俩还可以互为人质。 哥哥不老实就抓弟弟,弟弟不老实抓哥哥。 “玉山,你足智多谋!” 李昪越发惊异。 这些建议,又让李昪想起了王氏。 平时吃斋念佛,关键时刻,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 “玉山,你被教养得很好,可惜……” “可惜不是皇子,说过太多遍了,听得耳朵不耐烦。” 是不是皇子又如何? 玉山想,自己是皇子的话,恐怕也得韬光养晦,说不定既得不到李昪的信任,还得防备哪天被宋福金消灭掉。 李昪不再说话。 玉山的才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忽然就有的,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察觉。 李昪知道,自己与女儿的隔阂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 出了刺杀事件,本来以为李昪会早点回金陵。 可是李昪依旧在东都逗留。 连玉山都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 发生了这么多事,宋摩诘急得抓耳挠腮,可是找不到接近玉山的理由。 宋齐丘把他塞进随驾的队伍,可是李昪心事多,没心思下棋,也想不起让他近前伺候,玉山根本无视他。 宋摩诘每天待在吴皇宫无所事事。 直到这天,李昪在寝宫休息,玉山在御花园溜达,他买通宫人得到消息,才跑来御花园偶遇。 “玉山公主,今日天气晴朗,这御花园景致很美,不及公主人美……” 玉山一步跃到他面前,直接一拳打在他横膈膜上。 打得他说不出话。 “来人,拖下去。” 宋摩诘被拖走了。 玉山舒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能自己安静一会儿,碍眼的家伙退散。 宋摩诘被送回自己住的屋子。 他摸着自己的肚子。 “真好,她又打我了,公主好久不曾打我了……” 他流出幸福的泪水。 李昪不但不肯回金陵,还要继续在广陵转悠。 玉山搞不清楚他的心理。 问题是,玉山必须陪着他。 李昪现在只信任玉山在身边。 金陵来信,齐王李璟监国十分出色,政出有令,井井有条,成绩斐然。 “孙晟说,如果朕忽然驾崩,有宋福金在,齐王李璟也能稳定好局面。” 李昪对玉山念叨。 玉山恨不得捂住耳朵。 “父皇,您为什么不回金陵?” 李昪也说不出为什么。 当初徐温派他镇守升州,也就是金陵,他使出浑身解数治理得政通人和,然后徐温就把他赶走,自己占为己有,想以金陵为大本营,经营自己的事业。 徐知诰在心里总想着,自己有一天,一定也要把金陵夺回来,也在金陵成就一番事业。 可是,真正算起来,自己是在广陵发迹的。 徐知训死了,自己开始镇守广陵,如此才有了属于徐知诰的势力范围和人手。 “广陵是个好地方,现在看,不应该叫它江都府,不吉利。隋朝的时候这里就叫做江都,结果,隋朝很快灭亡了。如此繁华兴盛之地,不应该和亡国总是联系在一起。” “叫广陵也未必吉利,魏晋南北朝的时候这里战乱频繁,广陵被称为【芜城】,总是荒芜的城市。可见吉利不吉利的,跟名字没关系。长安还叫长安呢,战火也不比别的地方少。” 如今,长安已经没了。 晋国把长安称为晋昌军,仅仅作为一个军镇之地的所在。 早在朱温篡唐的时候,长安就成了一片废墟。 李昪的眉头无法舒展。 “定都金陵,纵然有长江天险可守,但是,如果失去广陵,那么金陵一定会危在旦夕。现在想想,定都金陵有些过于求稳,其实还是应该定都广陵,李家应该死死占据江北,不能只想着凭借长江据险而守!” 李昪表现出了深深的忧虑。 “如果不能守住江北,一旦有事,其实大唐退无可退。” 李昪心头像塞了一块大石头。 他甚至想去泰州看一看,看看永宁宫现在被守卫得怎么样。 杨家人是否老老实实都关在里面。 他的心中都是躁郁。 玉山对他的忧心忡忡有些不屑: “您在这里把自己愁坏了,也没有任何用处。术士说分野有灾,可是广陵人民安居乐业,也看不出有灾。现在看,您倒是快有灾了。去泰州做什么,去看看杨家人在死囚牢里面过得怎么样?您到底在害怕什么?” 李昪长长地叹息。 “天下风云变换,这么多国家,没有一个能够千秋万代。大唐看着在诸国之中最富饶,国土最广阔,可是却也处境最危险。父皇心里十分不安。刺杀只是小事,徐家兄弟也好对付。可是,齐王能不能守住大唐的江山呢?李家不能步杨家的后尘……” “您多活两年,多筹谋筹谋,兴许还能好一些。如今一味这里发愁,愁得身体垮掉,恐怕大唐的危机来得更快呢。” 玉山不客气地扎他肺管子。 李昪抚不平心中的焦虑,他去禅智寺请方丈答疑解惑。 玉山自然得陪着他。 禅智寺是广陵最着名的古寺,以前徐温有疑惑的时候,也喜欢来这里问方丈解惑。 刚进入禅智齐,李昪就看到一张脸。 他大惊失色。 “杨渥!!!” 李昪大喊一声,然后倒地不起。 第159章 原来是你 李昪幽幽醒转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女儿玉山的脸庞。 “玉山,刚才,刚才,父皇看到杨渥了。” 到禅智寺来,李昪依旧是微服私访,不许兴师动众。 所以禅智齐只是在这天谢绝香客入内,其他一切低调。 “这寺庙里面没有别的人,除了和尚!” 玉山告诉李昪。 李昪捂住脑袋开始回忆。 “那杨渥,就是和尚的模样。” 他开始在寺内寻找,一定要把杨渥找到。 “杨渥,你出来,你出来,你出来!!!” 禅智寺的方丈青云禅师把所有僧人聚拢在一起。 “李施主请慢慢看,本寺里面可有您所见到的人?” 李昪把所有和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不,没有,并没有……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是我看错了?” 他转头问玉山: “我儿,你也看到了对不对,那杨渥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父皇……天啊,他没有死……所以,杨家人一直想报复父皇……对,他要报复父皇!!!” 李昪一脸惊恐。 “他报复你就报复你,为什么要当和尚?” 玉山淡淡地反问。 李昪忽然愣住。 是啊,杨渥怎么可能当和尚呢? “不管怎么说,玉山,你就在父皇身边,你也一定看到了,是杨渥,对不对,是杨渥!!他就在那里!!” 玉山很无奈。 “杨渥长什么样子,我怎么会知道?我出生的时候,他都死去很久了。” 玉山这么一说,李昪才想起来,玉山根本没见过杨渥。 可是,李昪忘不了那张脸。 杨渥的外貌很俊美。 就算是和尚的样子都很好看。 “杨渥还活着!!” 李昪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再使劲回忆一下,不但活着,那张脸看起来很年轻。 不对,杨渥比自己的年龄大。 活到现在,应该垂垂老矣。 “他比为父还要大几岁,怎么那么年轻?” 李昪糊涂了。 就算活着,杨渥也不可能那么年轻。 “难道,是见鬼了?” 大白天的,寺庙见鬼,说出去谁信呢? 李昪头痛欲裂。 “父皇,你身体不舒服,不如我们先回去。” “不不不不,不能回去。” 李昪本来是要到这里获得指点的,可如今心中疑惑反而更多。 “禅师,我李家,到底能不能江山永固?我李家,不会步杨家的后尘……” 李昪抓着青云禅师的手,恳切地询问。 青云禅师看看玉山。 玉山双手合十。 “花瓣满身,终不可脱。” 青云禅师无奈地摇摇头。 李昪回望玉山: “你在和禅师说什么?” “天女散花的典故,我和景迁说起过这个故事。” 花瓣落在菩萨身上就轻轻掉下来。 舍利佛想把身上的花瓣拂去,却无论如何都拂不下去。 花瓣象征着执着心,也就是执念。 李昪听了玉山的解释,一脸苦涩。 “景迁当初听了这个故事,他怎么说?” 景迁说—— 【以后我带着一身华丽丽沉甸甸的花瓣活着,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李昪听了之后,掩面痛哭起来。 景迁啊景迁。 他带着花瓣,年纪轻轻就死去了。 他的妻子,也年纪轻轻死去,怀揣着他的骨肉。 是李昪亲手杀死的。 李昪哭得伤心,止不住哀嚎。 徐温在徐知训死了之后,跑到禅智寺,来问方丈,徐知训的死,是不是他杀了杨渥的报应。 当时的方丈是青云禅师的师父。 他回答: “一饮一啄,都是因果。” 如今李昪也在想,他盼着杨渥死,杨渥死了;盼着徐知训死,徐知训也死了。 可是,可是,他的景迁啊,他的景迁也不在了。 李昪号哭不已。 “杨渥!杨渥!你荒淫无能,活该丢了性命!你杨家子孙都是废物,守不住自己的那把椅子!!!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就冲我来,不要害我的景迁,不要害我的孩儿……” 李昪到佛前跪下。 佛陀慈悲,无声无息。 李昪喃喃自语: “因果我可以一个人扛着,所有的花瓣都堆砌在我身上,佛祖,让李家的江山永固,让大唐一统天下!!” 佛陀无言。 玉山和青云禅师在他身后看着。 乔达摩悉达多舍弃了王子身份,才成了释迦牟尼。 为什么世人总对着佛祖求这个求那个? 玉山并不阻止。 灵音师太说过,佛像的作用,有时候就是让人有个拜的地方。 “不拜佛祖,他们也要找个什么东西拜个不停,相比之下,在佛祖这里,你布施很多也行,光磕几个头也成。要是邪神,却一定要朝你要这要那。” 所以,佛就是用来拜的,灵不灵,再说。 这世间,有时候也分不清,是人需要香火,还是佛需要香火。 李昪虔诚地在佛前祷告。 玉山过来把他扶起。 “父亲,你回宫休息,我在寺庙许多年,知道如何做法事。” 李昪最近休息不好。 又是遇到刺杀,又是忧心南唐的局势,刚才又被吓了一跳。 他实在精神不济。 “我儿,既然如此,那就举行一场祈福法会,都交给你了。” 玉山点头,李昪回皇宫休养。 祈福法会的流程玉山都熟悉,她对青云法师嘱咐了一些要点,就去禅智寺的后山。 后山有一棵大樟树,常绿,冬天也不怎么落叶。 “志无,你又躲在树上。” 玉山喊了一声。 志无从树上轻飘飘落下来。 “你来广陵做什么?” “闲的无事。” “刺杀我父皇,有你的份吗?” “没有,不过有一位算是我的同门,他也学了灵云剑法,可惜世俗心太重,就还俗了,想不到死在这里。哎呀,死前也没说吃一吃广陵的碎金饭。” 志无笑嘻嘻地说。 玉山翻翻白眼。 “你把我父皇吓到了。” “是嘛,我长得这么丑?” 志无做了一个鬼脸。 “志无,你到底是谁?” 玉山定定地看着他问道。 志无撅起嘴巴。 “我可没想吓唬他,我就想看他一眼,我也不知道自己和那个没见过面的死鬼爹,长得那么像!” “你的死鬼爹是谁?” “杨渥啊,你爹一个劲儿地喊那个。” 志无咧开嘴,使劲笑起来。 玉山忍不住崩出一个笑。 “所以,我和杨渥的儿子在一个寺庙里面待了这么久?” “可不是,有没有觉得很惊奇?” “志平禅师知道吗?” “他那个老蜗牛,应该是知道的。” “你跑来广陵究竟做什么?” 志无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也不晓得呢,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抓耳挠腮,一副不耐烦模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去年,我云游的时候,被一个姓周的人找到,他告诉我的。” “姓周?” “对,他说他是西平王周本的儿子周邺。” 第160章 不要掺和 景遂的王妃是周本二儿子周弘祚的女儿。 周本一直忠心于杨家,可是二儿子却倒向了李昪。 周本的大儿子周邺一直镇守寿州。 他到底忠于谁,并不明朗。 不过他镇守寿州兢兢业业,晋国占不到一点便宜。 也许,他只是忠于职守。 “你云游去寿州干什么?不会是想跑到晋国去?” “确实想四处溜达溜达,不过到了寿州,就被周邺看到了。” “他说你长得像杨渥?” “可不是,当时他跟见了鬼似的。” “你能不能有点儿正形,你晓不晓得,你是杨行密的孙子,你们杨家人都被关起来了,要是被人发现,你的小命要不保。” 玉山真是佩服志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嬉皮笑脸。 “哎呦,可吓死我了。我知道自己是杨渥的儿子,是杨行密的孙子,然后就跑到广陵大街上晃悠,心想,哼,你们看到我,一定吓一跳,杨渥又活啦!!” 玉山哭笑不得。 志无接着说: “你猜怎么着?没一个人理我的。我走到一家店铺前面,店家给我一大块油糕,挺好吃。人家一看,我就是一要饭的和尚,谁记得我长得像不像杨渥啊,也就你爹记着!” “那不叫要饭,那叫化缘。” “差不多。” 玉山叹气。 “你快离开,别让人再看到你。志无,我不希望你有事。” “你爹会杀了我?” “那肯定。” “周邺也这么说的。” “那你还来!” “闲着也是闲着。” “你活够了?” “差不多。” “我想打你。” “来来来来来,把我脑袋拧下来,拿给你爹,保准他高兴坏了。” 玉山照着志无的光头就是一巴掌。 “疼疼疼,嘶嘶……” 玉山想起来,志平禅师嘱咐过,让志无不要去广陵金陵云游。 想来,他是知道志无身世的。 “你为什么想见我爹一面?” “折腾一圈,吴国在你爹手里了,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大气运的人。” “看过觉得怎么样?” “胆子太小,一下子就躺地上了。” 玉山真是受不了他这么贫。 “你啊你啊,快走,我爹现在有点没缓过来,等缓过来满城搜你。” 志无叹口气。 “杨渥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周邺说,志无应该是杨渥和一民女的孩子。 当年,杨渥喜欢四处跑马,兴之所至,便随意宠幸一位民女。 “说得好听,不就是糟蹋女人嘛。我竟然是这么生出来的。” 志无气哼哼地踢着树干。 “志无,快点回怀玉山,回去那里。你没有和周邺说你是怀玉山上下来的?” “没有,我说自己一直在闽国来着。” 志无曾经偷着溜去闽国玩过。 信州和闽国接近,他不但溜过去,还学了一嘴闽国土话。 志无的师父也是闽国人。 “他没问你来大唐做什么?” “我说闽国现在不太平,跑到大唐要饭更方便。” “他没说别的吗,要帮你复国什么的。” “说了,唾沫横飞说了一大堆。说要重振杨家,还我杨吴山河。” “你呢,不动心吗?他想让你当皇帝呢。” “他想让我造反,笑话,反有那么好造吗?” 志无呲牙咧嘴。 “我听不下去他说的,趁他不注意就跑了。” 志无会灵云剑法,乃是晚唐闽地高僧志勤禅师所创。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 自从一见桃华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志勤禅师从山中桃花的开落中,领悟到了斩断烦恼的【剑客】,因此创出灵云剑法。 这种剑法轻灵飘逸,志无平时有一把软剑藏在身上,打斗时如同桃花随风飞舞的姿态。 志无的轻功厉害,认真起来,玉山追不上。 “志无,你做得对,快点回怀玉山。” 志无却愁眉苦脸,五官纠结在一起。 “我想去海陵看看。” 玉山严肃地说: “不行!!志无,不行!!” 志无唉声叹气。 “想不到我也有家人。” “志无,你现在是出家人。” 玉山认真地看着他: “你出家了,和俗世斩断了,你不姓杨。你是志无,就是志无。有一天你不做和尚了,你就是不做和尚的志无,你懂吗?” 志无咧嘴笑了笑。 “志平禅师说,你比我年纪小,却悟性高,原来是真的!!” 玉山摇摇头。 “志无,快离开,这里不好玩,海陵更不好玩。我看我的父亲,被人刺杀,想要他死的,说不定就是他的亲人呢。多可怕。志无,你不是杨渥的儿子,你是怀玉山上没有正形的志无。” 志无的表情忽然平静下来。 “玉山,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 安静下来的志无,看起来像出尘的神只。 他微微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佛,法相庄严秀美。 然后他一翻身,人就不见了。 玉山在禅智寺把祈福法会进行完。 然后命人传信给李昪。 她今晚要在禅智寺里面吟诵经文。 第二天,天刚亮,王久安领着神武军和控鹤军来寺里搜寻。 “表哥,出了什么事?” 王久安看到玉山,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对着她耳朵说: “圣上怀疑禅智寺里面有反贼。” 玉山不屑地哼了一下: “反贼?谁啊,不会是我?这禅智寺里面除了僧人和比丘尼,也就是我了。” 王久安也无奈。 搜了一圈,当然什么也搜不到。 “最近寺里面住过陌生人吗?” “住过一个云游的僧人,一天脏兮兮的,也不爱洗澡洗脸,脸上都是泥。最近又走了,说是要去九华山。” 监寺和尚对王久安说道。 “已经走了?” “走了走了,臭气哄哄的,不过,他确实云游了很多地方,倒也挺能吃苦。” 王久安皱皱眉。 “玉山公主,昨晚无事。” “没有事,就是念念佛经,省着父皇一天到晚不安宁。” 王久安对着玉山的耳朵: “圣上忽然说不想回金陵了。” 玉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又不是五岁的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玉山跟着王久安回到吴皇宫。 “我儿,父皇想把都城迁到广陵来。” 玉山叹气。 “您别和我说,快点告诉你那些臣子们,我是不管您把都城迁到哪里的。就是迁到海里,我也说不上话。” 李昪对着女儿不停念叨: “就算不迁都,朕也不离开。朕要在广陵待到死去。朕不会把这块地方让给杨家人,坚决不会!!!” 他抬起头: “不管杨渥是不是活着,他都不能影响朕!!!这是朕的江山,是朕一点一滴经营出来的,广陵这么繁华,都是朕的功劳!!!!” 李昪的双眼通红。 玉山语气轻快地说: “是您的是您的,没人抢,您别自己把自己吓坏了就行。” 第161章 真会说话 李昪要留在东都,这个消息传回金陵之后,所有人都震惊了。 包括宋福金。 李昪只是说他要留在东都,可既没有说是迁都,也不说文武大臣是否也要到东都来。 就连皇后宋福金,也没提一句。 仿佛金陵的后宫他都不要了。 同时下达旨意,让徐知证出镇宣州,徐知谔出镇润州。 哥俩都从金陵出去。 然后李昪表示,现在的金陵不是以前的金陵,人心浮动,大家都追求虚浮。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面面相觑。 宋福金暗叫,不好。 李昪恐怕察觉出是谁刺杀他,也恐怕知道了她这个做皇后的,隔岸观火,坐等结果。 李昪伤心了。 他自认为自己对徐家人不错。 也认为自己是个好丈夫,足够抬举宋福金。 一个一个的,都不知足。 还有齐王,这么长时间,齐王监国,大臣们都称赞不已。 宋福金现在忽然发现,光忙着为儿子造势,忽略了李昪的心情。 齐王监国漏洞百出自然不行。 可是儿子太能干,侧面说明李昪老了。 宋福金当机立断,带着几个大臣就去广陵。 没有带宋齐丘等人。 而是带了说话比较直接的孙晟和韩熙载。 很巧,伴随着宋皇后一起来的,还有一股寒潮。 广陵是京杭大运河的重要枢纽,平时货物集散和人员交通十分依赖漕运。 运河不是真正的活水,比较容易结冰。 寒潮来了,广陵的大运河竟然出现了冰碴子。 这种情况,严重影响了漕运船只。 近几年冬天正在回暖,这么冷的天气已经比较少见。 玉山心想,老天爷也比较会做人,偏巧这时候来了大寒潮。 宋皇后借着这个由头对李昪说: “圣上,您想久居广陵,经营江北之地,满朝文武都知晓了圣上的苦心。可是如今天寒地冻,漕运不便,而圣上东巡,没有带那么多的物品。居住饮食,都不方便,恐怕妨害圣上的龙体,令妾忧心。” 孙晟也站出来说: “圣上,您忽然决定久居东都,一切太过仓促,如今各处府衙都在金陵,人员办公,公文传递,驿站设施,几乎都在金陵运转。您意欲久居东都,以上种种,又该怎么调度安排?” 韩熙载跟着说: “圣上,您久居东都,那么齐王又该如何安置,他是否仍然留驻金陵监国。若如此,岂不出现东西两个朝廷,决策部署,究竟如何是好,齐王又该何去何从,既不能放任自专,若遇到紧急事情,又必须事权从急。大唐立国未久,应该上下如一,不可分散。” 两个喜欢实话实说的臣子把李昪弄得浑身不自在。 他终于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有些欠妥当。 可他也开诚布公地把这两天的忧虑说了出来。 “最近几年天候变暖,南北方粮食收成都有增加,目前北方尚未有雄主,而一旦雄主出现,江南危矣。定都金陵有欠考虑,万一后世子孙只寄托于凭长江而守,就会失去江北的土地。所以,朕才想着重新定都江都府。” 两个大臣也明白了李昪的心中所想。 “圣上,如今晋帝昏庸无能,并不足虑,我大唐暂时无需考虑北方来侵,江北之地还有时日仔细经营,待到时机成熟,可以主动出击,伺机北上,到时候江北危机自然解除,圣上不必太过焦虑。” 孙晟的一番分析,韩熙载也赞同。 “北方尚未出雄主,而我南唐人才辈出。圣上身体强健,齐王殿下仁慈宽厚,弘冀殿下小小年纪才干出色,北方并不为惧。” 李昪听了之后,终于心里面有些放松下来。 宋福金又对李昪赶紧劝说: “皇上,金陵的臣民都等着您回去呢,齐王年轻,很多事情拿不定主意,您不在,臣妾心里面也慌慌的,皇上呀,您若是想在江都府多待一些时日,那臣妾便留下来陪您。” 李昪看了一眼宋福金: “皇后有心了,不过两位大臣说的对,朕还是回西都比较好。” 宋福金满面高兴: “皇上,您回去了,臣妾心里才有了主心骨啊,齐王最近总是对妾说,父皇不在,他实在惶惑不安,每日竭尽全力,不及父皇十之一二。” 李昪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起生活一辈子,也不知她嘴里哪句是实话。 可无可救药的,李昪心软了。 这几天的恼怒慌张不安和难过,最终是被宋福金给哄好了。 再说,他也知道,孙晟和韩熙载都是直言不讳的人,他们说的话一般不怎么藏私,基本是出于公心。 孙晟和韩熙载的分析,也让李昪多少有些宽心。 也明白,草率留在东都确实不合理。 就这样,李昪终于还是回到了金陵。 回来之后,李昪没有奖赏齐王,也没有夸赞任何大臣。 唯独给玉山赏了又赏。 这下徐知兰的心情更差了。 不过,唯一让她心里舒服一点儿的,是听说李昪想给王久安赐婚,把建昌公主李锦珊嫁给他。 李竹儿不太满意这个婚事,有想拒绝的意思。 在出发陪李昪去东都巡视之前,锦珊找过玉山。 “玉山姐姐,太医说,母妃勉强能活到明年春天。” 锦珊的眼睛红红的。 玉山去见了赵兮儿。 “玉山公主,你来了,听说你过几天就要陪圣上东巡,竟然还有空来看看我这个半死人。” 玉山观察了一下赵兮儿,她面色青白,确实有死气。 “锦珊放心不下你。” 赵兮儿听了,只是笑了一下。 “她是公主,李昪不会不管她。不就是嫁人嘛,嫁谁不是嫁呢。” 赵兮儿微微闭上眼睛。 “您真放心自己的女儿一个人在这个世间?” “我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活着,对她一点儿助力都没有。” 赵兮儿紧紧闭上双眼。 玉山拿出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 是锦琇的一个荷包。 赵兮儿睁开眼睛。 “这!这是我当年绣给锦琇的。可是,她带去南汉了呀?” “灵音师太拜托缥缈,去到南汉,可惜,已经晚了。锦琇病入膏肓。她嘱托缥缈,把这个荷包带回大唐。如果有机会,送回母亲手里最好。” 虽然不太懂缥缈为何意,赵兮儿握着荷包泪落如滂沱大雨。 “锦琇……锦琇……都是母亲没有用……母亲没有用……其实我明白,不是锦琇不好,是我没用……如果我是宋福金,我的孩子怎么会被送去南汉……” 玉山轻轻地说: “宋福金的女儿锦琅,也去世了。” 赵兮儿愣住了,是啊,锦琅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去。 “锦琇不怨您,她生前想您,想家,仅此而已。别恨自己,好好陪着锦珊。” 第162章 赐了个婚 关于锦珊的婚事,是玉山在东巡的过程中对李昪提起的。 “如果赵美人挺不过去,真的如太医所说,明年春天就去世,那么父皇想过怎么安排锦珊吗?” 李昪没想过。 最近事情这么多,他哪里想得到锦珊。 “赵美人也是为了给女儿找一条出路,才会有失分寸,现在她心灰意冷,心存死志。父皇,锦珊虽说年纪确实不算大,可是也该考虑嫁人的事情,您若是实在懒得上心,让她跟我一起修行如何?” “不行。” “那您就对她的婚事多少上心,别让赵美人死不瞑目、心有挂念。您刚刚失去一个女儿。” 玉山对于扎李昪的心十分轻车熟路。 李昪被扎得多了,竟然习以为常。 他思考片刻,觉得把锦珊嫁给王久安是不错的选择。 李竹儿一直和徐知兰明争暗斗的。 徐知兰请求给玉山和李净凡赐婚,她就也请求给玉山和王久安赐婚。 比起嫁给李净凡,李昪更不愿意玉山嫁给王久安。 嫁给李净凡,玉山顶多是把李净凡打服。 嫁给王久安,那两口子可就珠联璧合了。 王久安对这个表妹一直不错。 玉山对这个表哥也尊敬有加。 王久安功夫仅次于玉山,成熟稳重,不苟言笑。 比李净凡和宋摩诘不知道强了多少。 李昪想了想,不如把锦珊嫁给王久安。 王崇文和王久安父子俩他是要重用的。 不但他要重用,以后李璟也得重用。 嫁一个女儿过去,李竹儿要的体面,李昪给了。 王久安是外甥,也是女婿,王氏父子一定会更加忠心耿耿。 李昪觉得自己的安排好极了。 他问玉山,这桩婚事可好。 “王久安比锦珊年长很多。” “这不是问题,马仁裕也比锦琳大很多。” 玉山皱皱眉头。 锦珊周岁十二,虚岁十三。 总要等到周岁十四岁才好嫁过去。 也就是说,还要两年。 李竹儿未必会同意。 王久安比李净凡大几岁,李竹儿也着急抱孙子。 只不过,李竹儿和徐知兰一样,一心给自己儿子求最高贵的女子,拼来拼去的,两个人都怕儿子娶的媳妇低对方一头,导致现在王久安也没议亲。 不过虽说年龄差得有些多,玉山觉得王久安是个好人选。 人品是没的说。 不管怎样,嫁给王久安,他能护佑锦珊一生周全。 嫁个爱不爱的人不说,起码得嫁给一个人品好的,无论出了什么事,至少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无视你的利益。 玉山找了一个时间,去问王久安: “如果父皇把建昌公主许婚给你,你觉得如何?” 王久安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 “王久安,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不会让父皇乱点鸳鸯。” 王久安摇摇头。 他很欣赏玉山,可是也没想过一定要娶对方。 王久安心里面没有多少情情爱爱。 因为从小看着父母貌合神离,他对结婚甚至不怎么感兴趣。 “我没有什么心爱之人。不过建昌公主年纪尚小。” “我那几个妹妹,十三四岁都嫁人了。” 王久安也晓得,前面几个公主嫁人早。 “王久安,如果父皇真的把建昌公主赐婚给你,若是你不反对这桩婚事,请好好对待锦珊,她的母妃生了病,怕是活不久。” 王久安听了,也是一阵唏嘘。 建昌公主不是李昪喜欢的女儿,母妃也不受宠。 王久安也知道,李昪想把锦珊赐婚给自己,无非是用这个女儿,把王家父子与朝廷捆绑得更紧。 说白了,他们父子好用,嫁一个听话的公主过去,亲上加亲,父子两个还不更得给李家卖命。 玉山不行,玉山太有能力。 再加上王家父子的实力,李昪又不放心。 王久安对玉山说: “若是这桩婚事躲不掉,我会尽量照顾建昌公主。只不过我这人也不懂什么叫柔情蜜意,但是有我一天,我保她一天安宁就是。” 李昪回金陵之后,找李竹儿商量这桩婚事。 说是商量,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 李昪主意已决,把锦珊嫁给王久安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不过李竹儿一心想求娶的是玉山。 现在见玉山独得李昪青睐,所以更加只认准了她。 “皇兄,那建昌公主的年纪与久安相差太多,她真正嫁过来还得两年,久安年龄大了,我也着急抱孙子啊。皇兄,玉山和久安的年纪相当,玉山还对她表哥情有独钟。这不是现成的好姻缘吗?” 李昪用眼睛瞟了一眼李竹儿。 他这个妹子什么都看不透。 李昪懒得废话: “朕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啰嗦了,锦珊和王久安的婚事是天作之合,等两年也不妨事。” “皇兄!你是不是还想把玉山给徐知兰的儿子?!她儿子都什么德行了,哪里比久安强。凭什么好的都留给她!!” 李昪皱了皱眉头: “什么好的坏的?朕的女儿,自然都是好的!!!” “皇兄,你这样,太偏心了!!” 李竹儿哭了起来。 李昪没有办法。 “妹妹,我不会把玉山嫁给任何人,她命格特殊,嫁人了就不好为大唐祈福。” 李昪胡诌了一通。 李竹儿吃了一惊。 “那那那,那玉山岂不是?” 李昪故作叹息: “妹妹,这件事不要随意到处说,事关国运,你要是瞎说坏了事,朕也是不能容你的。” 李竹儿吓了一跳。 “我不说,我不说就是了。唉……那,那久安只能娶锦珊了?” “要不让他等着锦玥长大!” “啊?!” 李竹儿吓了一跳。 锦玥才多大,话还说不明白呢。 再等下去,王久安成老头了。 “哎呀,锦珊就很好,这样我也算完成心愿,久安终于做了驸马。兄长,我知道,其实你对我也挺好的。只不过……” “好了,竹儿,我们才是一家人,朕怎么会拎不清这件事。你且回家。” 李竹儿也是个直肠子,被李昪三言两语打发得欢天喜地。 不久之后,在过年前,锦珊和王久安的婚事被定了下来。 宋福金没想到李昪会把锦珊许配给王久安。 这么多驸马里面,能称得上青年才俊的也就是王久安了。 虽然她明白,锦珊嫁给王久安,对齐王李璟来说,也不是坏事。 李璟继位之后,用得着王氏父子的地方多着呢。 这桩婚事对李家是有利的。 可她心里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 怎么锦珊一声不吭地,倒得了一份好姻缘。 当她得知,是玉山对李昪提及了锦珊的婚事。 宋福金对齐王说: “以后多请教玉山,幸亏她不是皇子,要不这储君真没你什么事儿。” 第163章 教导锦珊 玉山进宫去看锦珊。 “宋皇后告诉我,说我的婚事,是姐姐为我从父皇那里要来的。” “这是放屁,你的婚事是父皇的安排,广德长公主想让儿子尚公主,我不合适,所以才把你嫁过去。” 锦珊愣了一下。 “父皇嫁女儿,只会算计好这桩婚事是不是对李家有利,我说不说的,求不求的,起不到什么作用。你不用感激我。” 玉山斩钉截铁。 锦珊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 “锦珊,身为女人,即便贵为公主也有好多迫不得已。只不过再怎么样,也要记住,毕竟命运也有一部分要靠自己。锦珊,若是以后有人说什么,你的姻缘是从我这里抢走的,是我让给你的,诸如此类放屁之言,不要信也不要听。你的婚姻是父皇定的,把你嫁给王久安对皇家有好处,仅此而已。” 锦珊抬起头,她虽说不能完全消化玉山的意思,可是明白,这个姐姐说的都是好话。 “锦珊,王久安是个好人,姐姐和他也没有男女之情。我确实和父皇提了一嘴你的婚事,不过把你嫁给王久安,都是父皇的考量。你要记住,你会嫁给王久安,因为你是建昌公主,父皇的女儿,姑姑需要你嫁过去长脸面,父皇要用你笼络王家。至于你,嫁过去之后,你要做好当家女主人,不卑不亢,生儿育女,寿终正寝。” 锦珊眼泪汪汪。 这些话,第一次有人同她这么说。 她懵懵懂懂的心里面被照进一道光,逐渐清明又亮堂起来。 “姐姐,你,你好像我的娘亲啊。” 锦珊抽抽搭搭地说着。 玉山无奈了,锦珊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她的娘呢? “好了,别哭了,总之,这亲事不差,你母妃也能安心。” 听说锦珊被指婚给了广德长公主李竹儿和百胜节度使王崇文的儿子,赵兮儿确实高兴得无以复加。 “想不到,母妃在死前,还能看到你有一个好姻缘,真是,死也能闭上眼睛了。” 赵兮儿流下喜悦的泪水。 她也听说,这个婚事,是玉山跟李昪求的。 “我儿,娘亲没有用,一切还得多亏你这个姐姐。” 锦珊点点头。 过了年,赵兮儿挺到了春天,还是撒手人寰。 不过,在临死之前,她终于了却心愿,握着女儿的手,放心离去。 后宫的日子终于平静下来。 朝堂上大臣各司其职,也颇为平静。 今年风调雨顺,春天没有干旱霜冻这样的天灾,夏天也雨水适中,没有洪涝灾害。 锦环又怀孕了,身子懒懒的,就喜欢在玉山府里面猫着。 “吴廷绍给我把了脉,说又是个男胎呢。” “那你可就得偿所愿了。” “两个儿子在手,我心满意足。” 锦环笑了笑。 就算是公主,在夫家不生儿子也很尴尬,有了两个儿子,锦环的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男女情爱也就那么回事,锦环也不求。 把能抓在手里面的都抓住,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锦环之外,锦珊同李昪求了一下,也出宫和玉山住在了一起。 锦环让自己的一个管事嬷嬷,教锦珊管家的事情。 “我们姐妹都没了娘,索性互相照顾一下对方。指望宋皇后,那是别提了。人家就是表面不出错,实际上管你死活。” 李昪知道玉山和锦环在教导锦珊,乐见其成。 他也没空多关心女儿,至于锦珊嫁过去会不会不适应,要面临什么问题,他也想不到。 他只觉得,反正是公主,又不会有人给锦珊难堪。 “就算是父皇,英明神武,让他明白女人出嫁后的不容易,那就是做梦。我们这些做女儿的,无论什么事情,争取自己心里面清楚就好。” 锦环懒洋洋地教育锦珊。 锦珊一边学习,一边把两个姐姐的话都记住。 严续和严家其他人,如今特别上道。 锦环说自己想去玉山府上待些时日,不但亲自给套车送过来,还说待多少天都行。 逢人就说玉山和锦环姐妹情深,玉山是护国公主,让锦环去她那里,是为没出生的孩子积福。 “严家人也算识时务者为俊杰。锦珊嫁到王家,能过这种日子就不错。” 玉山评价。 “咱们那个姑姑,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子,人有点儿憨罢了。不难对付。” 锦环分析。 锦珊心里面很暖,有了两个姐姐指点,锦珊觉得自己对于出嫁也没有那么多不安。 李竹儿听说玉山和锦环都在教导锦珊,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这两个侄女都是人精,她们教出来的,就算是傻子也能变聪明几分,绝对差不了。 “久安,这个媳妇,原来母亲觉得还一般,不过让玉山公主和太和公主教导过之后,那治家的本事不会特别差。儿子你有福气了。” 王久安微微叹气。 过年的时候,很长时间不回家的父亲竟然赶回了家。 由于路途遥远,启程又晚,王崇文甚至是在路上过的除夕。 他接到赐婚的信息就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哎呦喂,您竟然舍得回金陵了,真是太难得了。” 看到王崇文的第一眼,李竹儿阴阳怪气。 不过她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是你和圣上求的赐婚对不对?” “是我求来的,那徐知兰都没有求来,皇兄还是给我这个真妹妹的面子!!” 王崇文嫌恶地看了李竹儿一眼。 “王崇文!你什么意思!!这婚事不好是怎么地,为什么这么看我。” 王崇文头也不回地直接去找儿子。 “久安,你不要一味迁就你母亲。父亲被驸马身份拘束,诸多不易,儿子,我不想你也这样。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或者说,喜欢什么样的。你要是不想尚公主,父亲拼了一条命,也帮你把婚事退了!!!!” 王崇文看着儿子,眼眶红了。 真是英姿勃发,相貌堂堂。 凭什么一定要娶李昪的女儿? 自己这辈子娶了李竹儿,已经很憋屈,为什么都不和他商量,又让儿子尚公主! “父亲,孩儿并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锦珊公主我也见过,性格恬淡,长相清秀,还弹得一手好琴。父亲,公主没什么不好的。非得退婚,恐怕圣上不喜,更何况,这样也是害了公主。她的生母已经病入膏肓,经不起折腾。” 王崇文听了,也只能长叹一声。 “我儿,父亲只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娶喜欢的女子,过上真正琴瑟和鸣的生活。安儿,你真的不介意娶公主?不要被你的母亲影响,她一贯不懂事。” 王久安笑了笑。 “父亲,儿子长大了,知道轻重,您放心就是。” 第164章 矬子太多 今年南唐的收成前所未有的好。 李昪心情特别高兴,他感觉神清气爽,四肢康健,人都年轻了很多。 而周边的国家看起来都有些糟糕。 南楚的国主马希范越来越荒淫,白天他对政事毫无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晚上给少女破瓜。 一天晚上至少要三个。 南楚的百姓私下里偷着说: “咱们的国君姓马,但其实是一头公驴。” 从前年起,马希范就想把境内的彭士愁割据势力打服,奈何人家是越打越勇。 彭士愁和土家族关系密切,手里的土家兵骁勇善战。 马希范完全打不赢对方。 连年作战,南楚国库空虚,然而他还要大修宫殿,还喜欢高楼,建得一座比一座气派。 南汉的国主刘?眼馋南楚的土地,邀请李昪,一起出兵,把南楚踏平。 南唐的部分大臣觉得应该答应刘?的邀请。 闽国的国主王曦和弟弟王延政的关系依旧剑拔弩张,兄弟两个明争暗斗,有人因此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王延政给泉州刺史王继业写信,希望对方能加入自己的阵营。 王曦知道了这件事,不问青红皂白就把王继业和他的儿子给杀了。 闽国人私下里称自己的皇帝是“大蜥”。 经常有小儿唱着: “大蜥吃人,不吐骨。” 王曦在后宫养了一群女人不说,还养了很多男人,有正常男人也有太监。 还给自己最心爱的男宠在宫外建豪宅,金碧辉煌。 不少民间男子见取悦闽王就能获得荣华富贵,连读书人都没有心思读什么孔孟之道。 他们最想做的,是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期待地方官员将自己献给皇帝。 闽国的男子一时间都变得白白嫩嫩。 满大街妖娆无比的男人,简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他这么荒淫,国库自然也是不够用的。 闽国在唐朝就是贸易兴盛之地,商人云集。 靠着出海贸易的船只,闽国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在王曦手里面,钱不知为什么,一花就没了。 “怎么钱这么不经花呢?谁要是能给朕出个主意,让朕有花不完的钱,朕就给谁封官,封最大的官。” 一个到闽国做生意的安南人站出来,给王曦出了非常棒的主意。 “既然闽地商贾云集,那么皇上只要对这些商人多收点儿税,不就有钱了吗?” “好主意好主意,朕封你当礼部侍郎!!” 在闽国做生意的商人,马上被征收了相当于过去十几倍的税。 一时间,在闽国做生意的商人几乎都跑了。 “商人们都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这时又有一位大才子给王曦出主意: “皇上,您还可以卖官啊。您把价钱定好了,从大官到小官,从百缗钱直到千缗钱,谁出的多,谁就可以买大官。出的少,给他个小官当当。” “妙啊,真是太妙了!!就按你说的办!” 闽国上下,乌烟瘴气。 南唐的大臣们建议李昪,不如趁着闽国乱七八糟的时候,出兵吞并了它。 吴越国也不怎么样。 吴越国王钱元瓘去世了。 本来,他是个能人,把吴越治理得井井有条。 不过很诡异地,吴越的王宫发生了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火灾。 火焰仿佛具有妖异一般,怎么扑都扑不灭。 这场火持续了三天三夜,火焰黑红色,特别吓人。 就连王宫的近卫军队都被吓到了,没有人奋力扑火。 钱元瓘看着这诡异的火焰,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马上嘴眼歪斜,口吐白沫,任凭别人怎么呼唤,都无法恢复神志。 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儿工夫,只留下一句话: “吴越有难了。” 不久,他一命呜呼。 钱元瓘也有一个养子,叫做钱弘侑。 “南唐的李昪能当皇帝,我为什么不能当?” 钱弘侑跟身边的亲信商议。 他的野心在钱元瓘死后马上膨胀起来。 “李昪多了什么?他很厉害吗?不就是靠抢养兄弟的气运才走到了今天。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钱弘侑的乳母张氏是个特别妩媚的女人,她的胸脯除了能哺育钱弘侑之外,还吸引了一个男人,那就是内牙指挥使戴恽。 这些人勾结在一起,想要把养子钱弘侑推上吴越国王的位置。 不过很可惜,失败了。 钱元瓘的六儿子钱佐坐上了王位。 不过,这个钱佐年纪非常小,比李锦珊还小一岁,十几岁的孩子,就这么被推上了王位。 南唐又有大臣提议,趁着吴越内乱的时候,也可以出兵,把吴越这块地方给吞了。 北方晋国的石敬瑭,他的身体已经垮了,据说勉强能活到明年。 这两年他越发地昏聩无能。 现在,生病的石敬瑭几乎谁都信不着,只信任身边的太监。 这些太监说什么是什么,大臣想见皇帝一面根本见不着。 太监把持了皇宫,朝堂被侍卫将军杨光远把持着。 杨光远几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石敬瑭只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几年前,杨光远说自己的儿子想娶石敬瑭的大女儿长安公主,石敬瑭屁也不敢放。 “女儿,既然杨将军想让你当儿媳妇,你就答应了。” 杨光远的儿子不但脑满肠肥,还好色无度。 “父皇,您贵为天子,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进入火坑吗?” 长安公主哭喊着。 “我儿,杨将军是大晋的肱骨,怎么能说嫁到杨家是进入火坑呢?” 长安公主一身红嫁衣,满脸泪痕地嫁给了杨光远的儿子。 当天夜里,公主哀嚎的声音响了半宿,没有人敢劝阻一句话。 有人把这件事告诉石敬瑭,他只是摆摆手。 “既然已经出嫁,那她就是杨家的媳妇了,我也不好插手新婚夫妻闺房的事情。” 到了今年,长安公主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折磨当中,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死信传到石敬瑭耳朵里,他躺在床上,无声地哭泣。 贴身太监安慰他: “皇上,长安公主也是自己命薄,怨不得别人的。您也不必太伤心。做女儿的,如果让父亲太伤心,那就成了不孝顺。您要是心疼公主,给她封一个高级一点儿的封号,风光大葬,公主也就瞑目了。 ” 石敬瑭点头: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长安公主被封为秦国公主,葬礼前所未有的盛大。 南唐的大臣认为,现在北方晋国多难,朝纲不振,朝局混乱,应该出兵北讨,恢复盛唐旧的疆域。 “玉山,你觉得这些大臣的提议都怎么样?” 玉山心里头叹气,又来了又来了。 “不怎么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大唐才吃了几年的饱饭?” 李昪忽然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孩子,你说的对,朕也是这么觉得。” 第165章 哪有好人 虽然周边的国家都不怎么地。 可李昪现在清醒地明白,南唐的实力还达不到主动向外征伐的程度。 而且,别看这些国家都像是苟延残喘,一旦打起来,莫名其妙地就会牵扯好几年,这仗打也打不完。 “别看晋国像是不行了,如果现在真的去啃一口,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北方的骑兵,哪里是好对付的,杨行密当年北上,刚起步就吃了大亏。否则,他也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世。如果我们冒然攻打晋国,陷入胶着不可自拔,我们周围的这几个国家,还会趁着大唐有事情,在背后搞突然袭击。” 李昪侃侃而谈地分析。 “至于刘?邀请朕一起去打南楚。去年马希范终于想明白,不再和彭士愁纠缠,而是选择了和谈。如此,彭士愁已经不作乱,马希范有了空闲。南楚那地方,民风彪悍,打下来容易,治理太难。闽国也是同样,当地民众也不是那么好征服的。” 当初抢地盘的那些人,都是狠人,出身都不怎么样。 南楚的开创者马殷,木匠出身,战争来了,谁还做家具呢? 只好卖棺材。 后来棺材也没人买,死人都一堆扔在大坑里面,哪里需要棺材。 马殷穷得叮当响,不得已去投军混一口饭吃,后来乱世之中,抢了楚国这块地方。 闽国的开创者是王氏兄弟三人,一起打天下,因为什么,因为穷。 太穷了,三兄弟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为了有饭吃,三兄弟跑去投造反朝廷的叛军队伍。 占了一块地方,当了土皇帝,朝廷管不了,索性一道旨意,把这块地方给他们了。 当时这些人,身上都有一股戾气,杀人不眨眼睛,抢地盘不讲武德,什么手段都敢用。 对于人血和人肉,他们完全免疫。 人性,道德,同情心,怜悯心,爱民之心,这些,通通都没有。 李昪笑着对玉山说: “现在朝廷的这些大臣,早就把当年吴王杨行密等人如何抢地盘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包括齐王,太年轻,觉得打仗抢别人的土地是很轻松的事情。他不明白治理才难。” 李昪冷哼一声。 “都说我李昪抢了杨家的江山,可是他们都忘了吗,江山如今这么繁华,都是我的功劳!!!” 玉山没有接他的话。 她明白,父皇把她找来,不过是又把她当成一个特别出色的树洞罢了。 玉山嚼着荷叶酥,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地,听着父皇的喋喋不休。 吃得渴了,喝一口阳羡紫笋。 今年的紫笋产量不错,进贡得比较多。 “玉山,他们杨家人其实哪里又是好人呢?你和父皇一起回了东都,那里现在多繁华?你可知道,当年杨行密打扬州的时候,为了赢得扬州的地盘,故意围城大半年。徐温告诉我,围城之后,进入扬州,那是什么样的景象!!” 扬州城的军队最后成了野兽,老百姓就是两条腿的猪和羊。 他们会随意到大街上绑人回来杀掉,然后煮肉吃。 “玉山,杨行密也做恶,他明知道扬州城的树皮都被吃完了,可是就在那里围着。城里面人吃人,最先被吃的是小孩子,肉嫩,比较好煮。然后是女人,年轻女人,一般先吃大腿……” 玉山嘴里的荷叶酥忽然不香了,她有点儿想吐。 “父皇,你可以不必说得如此详细。” 李昪也有些说不下去。 他说得自己都有点儿恶心。 “玉山,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文臣,他们嘴里面都是圣贤之道。对于战争,他们都会美化出一个名堂。可是,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是野兽,是一群野兽……” 李昪喝了一口茶。 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如今南唐看起来确实比周边国家都强盛,但还不是对外用兵的时候。 “父皇,我觉得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你应该和你的大臣们说,还应该跟李璟说。” 从东都回来之后,李昪意气风发,精神矍铄。 他对朝政亲力亲为,齐王这个半吊子的储君,显得越发可有可无。 李昪反而给景遂和景达安排了很多差使。 景遂出去巡视各处军营。 景达跟着天威军都虞候何敬洙历练,学习军事。 何敬洙也是李昪身边的一员老将了,李昪非常信任他。 景达算是得偿所愿,都要乐疯了。 李璟又恢复了往日的低调和沉默寡言。 西都的人背后又开始议论纷纷: “齐王到底还是不是储君啊?” “应该是,皇上不是依然下令,对待齐王的礼仪视同太子。” “这真是别扭,太子不是太子,王爷不是王爷。” 宋福金告诉自己的儿子: “璟儿,你要学会隐忍,要忍住,只要你父皇没有开口说你不是储君,就记住了,未来的皇位就是你的!!” 玉山也不懂李昪是怎么想的。 反正她觉得,父皇心中的这许多想法和道理,应该和未来的南唐皇帝说,跟她这个公主说,也没有用的啊! “父皇,您的筹谋和想法,跟我这个没用的女儿说,万分作用也不起。您应该跟齐王好好聊聊。” 李昪只是皱眉。 “齐王,很好,齐王只听他母亲的!!朕说什么,齐王能够真正听在耳朵里面吗?” 玉山翻白眼。 你不说,谁又不是你肚子里面的虫子。 “父皇,听不听在耳朵里面,首先,你也得把话说出去。您跟我口若悬河,可是我又不能站在朝堂上面。怎么,您改主意了?不想立太子,想立皇太女?这个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昪被玉山的话逗笑了。 “你这孩子,尽说些胡话。立皇太女?这天下哪有女子称帝的道理。” “父皇,既然不想立我做皇太女,您还是应该将这些话与齐王说一说,毕竟他才是大唐的储君。” 李昪叹了口气。 “朕会找机会与他谈的。” 他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疲惫。 齐王究竟应不应该做储君?李昪的心里又开始犹豫。 “玉山,如果大唐保持不动,对各国的态势隔岸观火,现在大唐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玉山放下了手里面的荷叶酥。 虽然好吃,吃多了也噎得荒。 “父皇,问我做什么,去问齐王好不好,我一介女流,不懂治国之道。” 玉山很烦,想回家,柳厨娘和陆厨琢磨鱼的新做法呢。 炸完了之后,淋上糖醋汁,听说本来是北地早就有的吃法,如今才在南方流行。 玉山迫不及待。 “玉山,你就随便说说,父女两个聊些贴心话,没什么不能说的。” 玉山腹诽,怎么就贴心了,哪只眼睛能看到贴心? 第166章 不起干戈 玉山知道,今天要是不说出来点儿什么出来,父皇不会放过自己。 她喝了两口茶,准备开始胡诌。 “现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过,要想达到贞观之治的程度,还要轻徭薄赋,要完善赋税之法。” 至于怎么完善,玉山心想,让大臣们琢磨去,我也不知道。 总之,胡诌结束,玉山观察李昪的神情。 “我儿,你说的太对了,大唐建国未久,各地赋税制度各行其是,有些地方长官还会肆意盘剥百姓。马仁裕曾经给父皇上过折子,百姓久经战乱,不应该增加大唐子民的负担!” 李昪捋了捋胡子,玉山真是说道他心坎里面去了。 玉山松了一口气。 胡诌成功,应该可以走了。 “父皇,天色不早了,孩儿是不是可以回去……” “等一下。” 玉山有些愁得荒,不过她还是淡定坐下来,继续啃荷叶酥。 李昪命人从国库里面又端出好些的奇珍异宝。 “父皇,我说过,我是个俗人……” “放心,钱也给你,这些也给你。” 玉山叹口气。 自己好像成了那个浪费民脂民膏的人。 回去之后,玉山盘点了一下物品。 “锦珊,有一部分赏赐和钱财我会留给你,作为嫁妆。” 锦珊吃了一惊。 “不不不不,玉山姐姐,您已经为我做得够多。” 玉山淡淡对她说: “锦珊,嫁妆这东西,多了就比少了强。你未来夫家是带兵的,养兵就愁没有钱。嫁妆丰厚一些,姑姑就不会对你挑三拣四。至于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什么用都没。” 平时玉山脑袋上都鲜少贵重首饰。 她嫌沉。 西都对于玉山的作风,刚开始认为她这是寺庙出来的,不习惯天家富贵,上不得台面。 现在,都夸玉山简朴谦逊,人品贵重。 “人啊,你要是得势,放屁都是香的。要是不得势,脸上开牡丹,人家都说你得了天花。” 玉山不屑,也不在意。 李昪听了玉山的一番【高明见解】,在朝堂上对大臣宣布—— 今后大唐不是万不得已,不轻易起干戈,动刀兵。 群臣都有些吃惊。 如今各国乱哄哄,李昪竟然不想趁机抢地盘? 真是稀奇。 其实这些大臣也不一定真的想打仗,只不过揣测圣意罢了。 比如冯延巳和冯延鲁兄弟两个,他们对于开疆拓土最是积极。 因为在冯氏兄弟看来,现在天下哪个国家的君主不都是想把别人的地方吞下来? 去年闽国内乱,吴越还想趁机占点儿便宜呢,不过没成功。 冯延巳以为,跳出来主张攻打别的国家,李昪一定两眼放光,高声称赞。 这样自己一定会在朝堂上脱颖而出,成为群臣中的翘楚。 结果李昪对文武百官说,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冯延巳真是目瞪口呆。 李昪对着群臣说: “朕出身行伍,年少从军,也算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所有的用兵都是迫不得已,只要用兵,百姓没有不怨声载道的。征兵的时候,四野嚎哭。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各位都是学富五车的才子,杜甫的《兵车行》总该读过。” 朝堂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没有人能反驳李昪说的话。 “一旦用兵,别国的百姓不安宁,朕的百姓也不安宁。这又何必呢。朕如今不求别的,只希望自己的百姓能安宁一些,列位臣工,觉得如何?” 韩熙载首先跪倒在地,他眼泪汪汪: “圣上的爱民之心,真是让微臣羞愧万分,五体投体。圣上,大唐子民有您这样的君主,真是大唐之福,百姓之福啊!!!” 韩熙载倒不是拍马屁,他是真的觉得李昪这么为百姓着想,太难得了。 韩熙载一跪,宋齐丘马上膝盖一弯。 “圣上英明,臣等愚昧至极,不能早日体察圣上的周全之意。圣上的爱民之心天地可鉴,臣等望尘莫及。” 朝堂上下马屁声一浪接着一浪。 李昪等到大臣们的马屁拍不出太大动静的时候,示意群臣安静。 “如今除了让百姓安宁,还要减轻我大唐子民负担。各地赋税制度不一,诸位大臣还是要竭尽全力,争取早日想出一个合理的赋税之法。” 所有的大臣听了之后,赶紧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颂圣大法。 等到散朝之后,李昪把齐王叫到御书房。 “璟儿,你觉得是趁机拓展疆土好,还是保境安民为好?” 李璟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 既然在朝堂上都说了要不起刀兵,干嘛还要问自己? 李璟索性回答: “父皇的决断英明至极。” 李昪很失望。 他想听听李璟的意见,哪怕是反对也好,父子两个能够你来我往地谈谈心。 就像和玉山一样。 玉山经常驳斥李昪,可是李昪并不觉得真的恼怒,反而用心和玉山分析利弊,这样神志清爽,越辨越明。 “璟儿,你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儿臣认为,父皇说的非常有道理。” 李昪已经有些恼怒了。 “璟儿,父皇今日也是有感而发,可能也并非完全思虑周全。璟儿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父皇愿意听你说一说。” “父皇已经考虑得十分周全,儿臣望尘莫及,不敢再用愚见烦扰父皇。” 李昪特别生气。 “李璟,你现在是储君,总得有一些自己的主意。” “儿臣……儿臣……” 李璟心里头很疲惫,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父皇生气了。 最近宋福金总是提醒自己去请教一下玉山。 李璟迟迟没有去。 他明明很想和玉山聊一聊的。 每次和玉山聊过之后,他都非常轻松。 可如果是母后非得让他去,李璟反而不想去了。 李璟心里面有些空洞。 自己比不上景迁,比不上景遂,比不上景达。 后来比不上自己的儿子弘冀。 怎么,现在又比不上玉山了吗? 他苦笑。 是啊,比不上玉山,虽说她是个女人。 自己不如一个女人。 李璟想了想,这也没什么了不起,自己不如女人这件事,他早就发现了。 反正,他不如母后。 “母后若是男人,玉山若是男人,都比我强?” 李璟觉得一切都很虚无。 他开始喜欢没事读佛经。 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 李璟有些走神了。 李昪对着他扔了一只毛笔。 啪! 毛笔落在李璟身上,又掉在地上。 “你怎么一天魂不守舍的?” 毛笔的墨水淋在了李璟的衣服上。 李璟心想,还好,今天穿的是藏青色的衣服,墨迹不太显眼。 第167章 能躲就躲 关于赋税之法该如何制定,其实也不算特别难的议题。 毕竟南唐再怎么大,也就是偏安淮南之地。 各地物产相差也不是特别悬殊,气候也比较类似,土地肥沃程度相差也不大。 大臣们聚在内枢院,一起七嘴八舌地商量,很快拿出了一个初步的章程。 然后再写信询问一下镇守各地的地方官员,听听他们的反馈,完善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由谁向皇上汇报。 要知道,这是存在风险的一项工作。 谁向皇上汇报,谁就是负责人。 如果赋税制度出现问题,那么负责人必须承担责任。 宋齐丘有些耍滑头,他不准备向李昪汇报这件事。 他在储君问题上又站了一次队,好不容易认为这次站李璟应该是稳赢的局面。 现在一看,李昪似乎对李璟还是不满意。 宋齐丘决定低调一些。 万一李璟惹李昪生气了,自己就是要跟着吃瓜落的那个,这一段时间不宜出头。 宋齐丘一生起起伏伏的,他也看透了,皇上的心思你别猜,也别以为能拿捏皇上。 曾经宋齐丘也拿捏过李昪。 李昪刚称帝的时候,还叫徐知诰,给这个封了高官,给那个封了高官,当时连周宗都得到了重用,可是唯独宋齐丘没有得到重用。 因为大家都上书让杨溥禅让的时候,宋齐丘却没掺和。 不是他同情杨溥,而是本来他准备一个人来推动这件事,谁晓得李德城和李建勋父子两个快了他一步,先上书了。 这就导致宋齐丘失去了先机。 上一次被周宗抢了先机,这一次又被抢了。 宋齐丘一气之下装起病来,不参与。 结果,李德城告诉徐知诰: “大家都希望徐公早日登基,只有他宋齐丘,一脸不高兴,他其实心一直在杨家那头,此人,根本不可信。” 宋齐丘得知这件事,吓出一身冷汗。 如果徐知诰是曹操那种猜忌心很重的人,估计宋齐丘就死翘翘了,早变成一具完美的死尸。 好在徐知诰原谅了他,但是也冷落了他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宋齐丘主动讨好徐知诰,给他出主意: “圣上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安置杨家人?不如把海陵的吴王行宫扩建,然后把杨家人都迁到那里去。之后派兵把该地层层围住。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不许进去。饮食供给,让又聋又哑的老太监传递。这样,杨家人不会作乱,也显示了圣上的仁慈。” 由于宋齐丘这个主意出得好,徐知诰才重新信任了他。 很快,宋齐丘又成为宰相,把周宗和徐玠等人都排挤出去。 不过,他始终无法撼动李德城和李建勋的位置。 南唐和大唐一样,是多宰相的制度,朝中通常不止一位宰相。 李建勋屹立不倒很多年。 宋齐丘一想到这件事,就牙根痒痒。 他恨周宗,更恨李建勋。 可李德城那个老家伙,滑不丢手的,特别难对付。 李建勋一直不出大错。 然后,就是广德长公主徐知兰。 宋齐丘总觉得徐知兰看李昪的眼神怪怪的。 他好似明白什么,但又不敢猜。 有一回宋齐丘发现徐知兰又用那种眼神看着李昪,他下意识去找宋福金的身影。 宋齐丘想知道,那个强悍无比的女人,是怎么对待有人用如此缱绻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丈夫。 宋福金微笑着瞟了徐知兰两眼。 那眼神,让宋齐丘想起来,他的夫人魏堪折就是这么看他家里养的两条巴狗。 不屑却又饶有兴趣。 宋齐丘打了一个冷战。 宋福金这个女人,真是……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徐知兰和李昪的感情不一般,所以李昪真的很照顾李建勋。 宋齐丘有些嫉恨。 “李建勋本来是徐温的女婿,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女人,备受当今圣上的眷顾……哼,真是有意思呢。” 宋齐丘简直恨不得有机会对李建勋说: “你夫人特别想给你戴绿帽子呢,奸夫就是当今圣上,是不是很惊喜?” 然而,他也只能在心里面说说。 当宋摩诘告诉宋齐丘自己是怎么让李净凡搞大了柳厨娘的肚子,宋齐丘几乎要拍手叫好。 后来,宋摩诘安排人满西都地散播李净凡的谣言,宋齐丘也是默许的。 他李建勋,应该吃一些苦头了。 这回李昪让朝中大臣拿出赋税制度的章程出来,宋齐丘本能地躲闪。 李建勋却点名: “宋大人是圣上最倚重的人,向圣上汇报赋税之法制订之事,应该是宋大人的职责。” 宋齐丘摆摆手: “诸位大臣多有贡献,宋某却不曾提出多少可用之法,实在是惭愧。若是我去给圣上汇报,实在有贪功的嫌疑。” 李建勋听了觉得宋齐丘真虚伪。 他想,姓宋的,这世上要是论贪功,那就属你最贪了。 不过,宋齐丘一回避,其他人都不想接。 最后,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尴尬。 这时候,宋齐丘出声了: “李大人,您是多年的宰相了,不会连这种事都不敢担当?” 李建勋小心谨慎惯了,被宋齐丘激了一下,也不上钩。 “这件事由我汇报并不合适。” 然而其他大臣有意见了。 宋齐丘躲了,其实大家有些理解。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多少看出来,因为齐王的事情,最近李昪对宋齐丘确实冷淡了些。 如果让宋齐丘汇报,说不定李昪会挑出什么毛病。 大家也不太愿意由宋齐丘去做这件事。 然而,李建勋也躲着,这就有些姿态难看了。 “李大人,宋大人说的不错,您是朝堂上的常青树,由您去难道不是正合适?” 也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大家马上纷纷附和。 如果李建勋是个有担当的,其实他大可以说: “我去就我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然后让手下擅长文笔的,给他物色出一篇精彩的奏折,说不定李昪读了,会龙颜大悦。 然而,从柳厨娘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李家就不是有担当的人家。 李建勋也不是有担当的人。 他竟然说:“事体重大,本来就不应该由臣子提出这些主张,我们应该把所有商议的事项给皇上看看,然后由皇上自己拿主意。” 大臣们都沉默了,李建勋简直把推卸责任做到了极致。 并且他还自己跑到李昪面前,直接对李昪说: “赋税之法,事关改革更张,实在是牵扯重大,不应该由臣子提出来,还是圣上直接下旨,告知臣等应该如何去做。” 李昪深深看了他一眼。 李建勋觉得这一眼很沉重,好像一块石头砸在他的身上。 “朕知道了。” 李昪的声音十分冷淡。 第168章 都看笑话 宋齐丘听说了李建勋如何去跟皇上禀报的,差点笑出声。 不过,他忍住了,只是在回家之后,才拉着魏堪折的手,嗬嗬大笑。 “大人今天心情很是愉悦。” “想不到啊想不到,李建勋也有如此犯蠢的一天。不不不,不能说他犯蠢,其实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他忘了,李昪这个皇上,不是杨溥那种的皇上。哈哈哈哈哈……” 李昪是要励精图治的,是想拼出一番作为的皇帝。 杨溥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李建勋为了不担责任,拿出糊弄杨溥那一套去糊弄李昪了。 故意说什么应该圣上自己拿主意,下旨告诉臣子怎么做。 若是杨溥听到这些话,早都打了退堂鼓,什么订立不订立赋税之法的,估计杨溥只会叹口气,摆摆手: “如此,就搁置了。” 或者—— “如此,就找徐大人商量。” 问题是,李昪不是杨溥,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上啊。 朝廷拿俸禄养着你们这群大臣,是吃干饭的吗? 什么都要我这个当皇帝的自己拿主意? 你李建勋是废物?尸位素餐? 那你还占着宰相的位置做什么? 李昪一定心里特别生气。 宋齐丘幸灾乐祸地想,这回李建勋可是大大地得罪皇上了。 不过李昪到底会怎么惩治李建勋,那么还得等等看。 看李建勋还会不会继续犯蠢。 一切都僵持住了,下面的大臣也不上书发言,故意等着瞧李建勋笑话。 李建勋尴尬极了,他让皇帝自己拿主意,可皇上这么多天,关于赋税之法,一个字也不提。 只是,有一天下朝前,李昪忽然来了一句: “李建勋李卿家,赋税之法,接下来如何?” 一片鸦雀无声,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李建勋嘴张了半天,也不出声。 所有人都低下头,鼻观口、口观心,就是不说话。 李建勋环顾了一下四周。 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音。 “皇,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上……” 李建勋没等说完呢,李昪一抬手: “无事,退朝。” 所有大臣赶紧离开。 说实在的,李建勋才能一般,占据高位这么长时间,不少人看他也不顺眼。 现在大家心里都明白,皇上看李建勋更不顺眼,却无人提醒,都静静等待好戏。 李建勋如芒在背。 他也晓得不对劲,可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李建勋。 徐知诰刚当上皇帝那一两年,关键大事上看着与群臣商量,实际上从来独断专行。 比如铸钱,当时户部建议,不要铸造大齐通宝,而是铸造升元通宝。 不以国号铸钱,而是以年号铸钱。 结果李昪不同意。 结果,大齐通宝铸造完了,国号改成大唐了。 所有的钱,都得重新铸造一遍。 李建勋自认为很了解李昪这个人。 既然骨子里面李昪很独断,那么干嘛还要费力做那些无用之功,滔滔不绝给皇上汇报很多,到时候不采纳怎么办? 李建勋觉得自己也没做错啊? 问题是,皇上可以独断,但是他表面上不能独断,必须做出采纳群臣建议的模样。 哪个好皇帝看起来不是广开言路,从谏如流。 李建勋这么做,简直连让皇上装模作样纳谏群臣的机会都不给。 怎么,李昪心想,朕是一个暴君吗? 李建勋怕朕怕得,连朕和群臣议事的步骤都直接给免了? 李昪心情很糟糕,但是他隐忍不发。 他决定看在徐知兰的面子上,给李建勋最后一次机会。 本来李建勋也想和徐知兰商议一下这件事的。 每次朝堂上有什么是李建勋把握不住的,他回家让徐知兰找李昪吹吹风,总能得到提示,或者照顾。 问题是,徐知兰这两天病了,神思倦怠,十分不舒服。 她在锦环那里生了气。 锦环怀孕了,作为【姑姑】,徐知兰不去探望一下好像说不过去。 可是徐知兰最近不想出门见人,一直拖着不去。 不过,李建勋让她还是和太和公主多走动。 因为严续有个妹子,也到了嫁人年龄。 李净凡婚事的主意,打不到金陵其他官贵人家的头上,只能瞄准严家。 因为严可求去世得早,要不是严续娶了公主,严家在金陵早就完了。 所以,李建勋认为,别人家不给李家面子,严家恐怕还是会对赵王之孙,比较感兴趣。 自己也是朝堂的不倒翁。 可是锦环总在玉山那里住,徐知兰不想见到玉山。 总算等到锦环回严家了,徐知兰才去登门拜访。 不想,柳厨娘也在,不但她在,她的女儿笑笑也在。 锦环怀孕吃不下别的,就喜欢柳厨娘的手艺。 她还喜欢笑笑这个孩子。 喜欢笑,看着喜庆。 柳厨娘生笑笑忒顺利,大家都说,笑笑不想让娘受罪,一骨碌就爬出来了。 柳厨娘都没怎么疼呢。 笑笑健壮,也不生病,吃饱了奶就咯咯笑,笑一会儿自己睡着了。 “我生产之前,让笑笑多陪我,沾一点儿喜气。” 吴廷绍已经跟玉山扭扭捏捏地透露了,等到柳厨娘照顾太和公主生完孩子,他能不能下聘娶了她。 锦环知道这件事,哈哈哈哈地笑。 “只要柳厨娘同意,我可以保媒。你拿龙凤大贴过来,媒人那里,我写上自己的名字。” 太和公主保媒,想来徐知兰也不敢跳脚阻拦。 柳厨娘脸一红,一低头,算是默认同意。 本来,她也拿不准是不是再嫁人。 玉山公主思考半天: “吴廷绍是个靠谱的,你嫁过去,再生几个孩子,日子未必不能过好。他是个太医,父皇对他的医术赞不绝口。你的底细,他也清楚,又不嫌弃,说明是个好男人。跟了他,也算正头娘子,比伺候人强。至于笑笑,吴廷绍也不像是个小气的,再说笑笑是他养胎又看着接生的,自然有感情。这姻缘不差。” 柳厨娘听得直想笑。 玉山平时佛经不离口,又不肯嫁人。 结果给柳厨娘分析事情的时候,说的都是俗喇喇的实在话。 “佛经也会祝福别人,昼吉祥夜吉祥,昼夜六时恒吉祥。都四大皆空了,谁养活庙里的僧人和比丘尼,总得大家过得还不错,手里有余钱,才能供奉佛祖。” 玉山随口解释着。 柳厨娘差点笑死。 所以,柳厨娘一门心思在锦环旁边汤汤水水照顾着,把人养得珠圆玉润,没事就活动活动,防止太胖。 徐知兰去看望锦环,柳厨娘和笑笑也没有回避,笑呵呵地看着她。 徐知兰恨不得用脚趾在地上抠出来一个无底洞把自己扔进去。 第169章 罢了官了 本来听说徐知兰来了,柳厨娘想要回避一下。 锦环却拦住了她。 “左右你要嫁人了,笑笑同李家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不如大大方方,当做不认识好了。” 柳厨娘一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徐知兰看着柳厨娘平平静静的面孔,自己浑身跟蚂蚁咬一样不自在。 锦环其实有些猜出来徐知兰想做什么,因为已经有人在严续耳朵边吹过风,旁敲侧击跟严续打听着。 严续并不想和李家结什么亲。 严可求生前叮嘱了,严家除了严续娶公主,其他子弟的婚姻不求家世,只看人品。 严家女儿嫁人,宁肯嫁寒门才子,也不要攀附高门。 严续这人脑袋不灵光,可也不是完全没优点。 听话,他爹说什么,他都奉命照做。 李净凡名声不好,严续也不想让妹子嫁过去。 他知道自己嘴笨,说不好,便只推脱: “小妹的婚事,公主做主,长嫂为母。” 严续到玉山府上,把这件事磕磕巴巴地复述给锦环。 所以锦环才准备回来待两天,放出风去,给小姑子找女婿,只要人品端正的,家世什么,不求显贵。 徐知兰看到柳厨娘和她女儿就在锦环身边,也没有回避,心里面清楚,人家严家,也没看上儿子。 锦环跟徐知兰东拉西扯,徐知兰根本心不在焉。 “柳厨娘要有好事了,等照顾我生完孩子,她便要嫁人。” 徐知兰猛然抬起头。 “嫁人?” “是啊,嫁人。” 徐知兰心口被堵得严严实实。 李净凡讨不到老婆,柳厨娘要嫁人了? “嫁给谁?” “我保媒,她要嫁给太医吴廷绍了。” 太医吴廷绍? 徐知兰忽然想起来,李昪夸奖过这个人。 过年的时候,李昪吃御厨房用糯米做的饴糖。 因为用料精良,工艺精致,糯米饴特别香甜,结果李昪贪吃,把喉咙给噎住了。 当时李昪就有些喘不上气来,脸憋得通红,不住咳嗽,嘴巴里面不断流出口水。 吴廷绍听说此事,抓了一把楮实吩咐宫人用热水冲汤,给李昪灌了下去,顿时就好了。 “吴廷绍有急智,医术又高明,否则朕说不定就给噎坏了。” 李昪过后给了吴廷绍一堆赏赐,从此太医院的所有人见到吴廷绍也恭恭敬敬地。 徐知兰咬着嘴唇。 柳厨娘倒得了好姻缘! 还是太和公主保媒! 锦琅去世了,李昪比较宠的女儿就是锦环了。 如今对玉山也刮目相看。 柳厨娘是玉山的人,伺候锦环怀孕的身子,伺候得好。 锦环看着气色红润。 保这个媒,也无可厚非。 要知道,结交下吴太医,严家大小头疼脑热,那可就有人管了。 不比到外面请大夫强? 要知道,锦环可以用太医,严续偶尔能借个光,可其他人就没资格麻烦御医。 但若是私人交情,那就没人说什么。 徐知兰心里想,好好好,大家都得了好处,只有我们李家,越发像个笑话!! 说了几句场面话,徐知兰讪讪地回家。 一进屋里面,她胸口疼。 干脆横躺在那里,不动弹,懒懒的,什么事儿都不想管。 李建勋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恐怕严家也不想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 李建勋长叹一声,他晓得徐知兰应该没心情听他讲朝堂上的事情了。 李建勋只能自己回书房思考。 毫无头绪。 再上朝,无论他说什么,李昪似乎都像没听见,不回应。 李建勋站在那里极其尴尬。 孙晟是个直肠子,下了朝直接问: “李相,诸位大臣商讨很久,制定出的草案,总得有人汇报上去。若是李相不愿意,指定个其他人也是好的。” 李建勋面红耳赤。 这要是换个人和李昪汇报,还汇报得头头是道,岂不是显得他很无能? 李建勋嘴硬: “这件事臣子不应太多主张,只由皇上拿主意就好。” 他干脆跑到中书省那里,让中书舍人草拟了一个半空白的诏书,他拿着这个半空白诏书,跑到李昪跟前: “圣上,关于赋税之法如何制订,您只管下诏书,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奉诏执行就是。诏书臣已经让中书舍人帮您拟了一半,至于具体如何施行,圣上命人把诏书填补完全就好。” 李昪脸色黑漆漆的。 “李爱卿,你都能帮朕决定如何拟定诏书了?真是太厉害,朕这个皇帝,要不,你也替朕做了?李建勋,你是不是把朕当杨溥了?” 李建勋的脸一下子变得比纸还白。 “圣上……圣上……臣,臣,臣不是……臣没有……臣只是……” 李建勋只是不希望有人越过自己,去和李昪汇报赋税之法的草案。 显得自己既无能,又没有担当。 所以,他才让中书舍人起草了一份半空白的诏书。 他的想法简单,就希望李昪赶紧下个指示,到时候谁也不用汇报,照着李昪的指令做就是了。 万一出什么问题,也是皇上负责,反正不关大臣们的事。 李建勋还觉得自己挺机灵呢。 结果,李昪这么一问,李建勋发现,糟了,自己成了擅自行事、不尊天子的乱臣贼子! “臣,臣真的没有,没有,没有别的意思……” 李建勋很着急。 他只是不想承担责任。 没想到,现在李昪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当徐温!! 要知道,当年徐温就是这么做的,诏书之类的,都是他先拟好,杨隆演或是杨溥,都只是看两眼而已,然后按上玉玺,就算完事。 李建勋浑身都是冷汗。 全身的水份好像都化成了汗液,从毛孔里面钻出来。 李昪拂袖而去,命令内侍把李建勋【请出去】。 第二天,给事中常梦锡劾奏: “李建勋擅造制书,归怨于上。” 常梦锡这人是个刺头,逮到谁咬谁。 李昪得奏,当时就准了。 “免李建勋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监修国史等职,罢归私第!” 这官,是一撸到底,李建勋当时就剩个白身了。 内侍们过来,把李建勋的官帽摘了下来。 他已经失魂落魄。 齐王李璟也在朝堂上, 李昪看了看他。 按理说,李璟应该站出来给李建勋求求情。 李昪看他一眼,也是这个意思。 李璟是储君,现在站出来求情,显得他是个君子。 本来他能当储君,就是因为大家说他仁厚。 李璟还是小辈,为长辈求求情,显得很孝顺。 总之,这是李昪给李璟创造机会呢。 然而,李璟心不在焉,根本没反应过来。 宋齐丘倒是跪下了: “李大人虽然有错,但是多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皇上念在赵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对李大人网开一面!” 第170章 遥不可及 宋齐丘这么一跪,李建勋差点气死。 什么叫猫哭耗子? 宋齐丘这只老猫还真是会哭! 李璟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都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忽然对李建勋发难。 最近他经常跑到寺庙里面听僧人念经。 天天在那里,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不是悟了,他只是觉得,在佛经中放空自己特别舒服。 朝堂上发生什么了,李璟恍恍惚惚地。 李昪看着李璟茫然的状态,有种要吐血的感觉。 宋齐丘这一跪,让李昪更加生气。 好嘛,宋齐丘这沽名钓誉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李昪冷笑,这是踩着他这个皇上的脸面,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宋爱卿,你认为以李建勋的过错,朕不应该惩罚他吗?你和李建勋同朝为相,他行事有悖,你出于同僚之谊,也不提醒一下?” 宋齐丘听出来李昪的语气不妙,吓得在地上咣咣咣地磕头。 “臣知错,臣知错!!” 李昪懒得理宋齐丘,反正这人一贯滑头,他也早就清楚。 李璟这时候好像才如梦初醒。 “父皇,姑父对父皇忠心无两,如今即便有错,还请父皇看在骨肉情份上,对姑父宽大处理。” 李昪冷淡地看了李璟一眼。 如果没有宋齐丘扑通一跪,李璟说这些话还挺有用的。 李昪刚把宋齐丘驳斥了,怎么,现在李璟求一下情,就把李建勋饶过去? 群臣只会觉得李昪偏向儿子,谁能服气。 “朝堂之上,只有君臣!” 李昪冷冷地说着。 李璟嗫嚅了两下嘴唇,没敢再说别的。 李建勋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回家了。 宋齐丘回到内枢院,赶紧和大臣们商议,连夜整理好了一份长长的奏折,把赋税之法制订事宜列得清清楚楚,以群臣联名的方式递到了李昪的案头。 李昪看了之后非常满意。 “赋税之法已经确定,朕看有人提议叫做民田税。朕看着不错,就叫做民田税。从今日起各地官府派使者考察民田,以田肥瘦定其税额。要做到公平公允,不可徇私舞弊。根据民田物畜高下分为三等,捐税按照不同等级征收。不能对百姓横征暴敛,苛政猛于虎也,大唐的兴亡,在于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所有大臣赶紧高呼万岁。 宋齐丘抹抹头上的汗珠。 真是好险啊…… 李昪也有些心累。 满朝文武,总和自己这个皇上玩心眼。 李璟又开始不在状态。 李昪觉得略微的疲惫。 术士孙智永又给自己进献了一些丹药。 吃完了之后,浑身热乎乎的,感觉挺舒服。 他把这些丹药拿给玉山看: “智慧仙师给朕的这些药,吃完了之后,确实遍体通泰。” 李昪很得意。 不过他多少有些不放心,就让玉山这个【护国公主】看一看。 “父皇,李世民就是吃丹药吃死的。” 玉山也不跟他客气。 李昪的脸色忽然特别难看。 “玉山,你怎么又开始气我?” “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秦始皇使劲寻仙吃丹药,五十多岁就死了。李世民也求长生,吃丹药,五十多岁也死了。父皇,您也五十多岁了,也开始吃上丹药了,真是个好兆头。” 李昪气得想打玉山一顿。 打不着。 玉山脚下一滑,就退出去很远。 “可是朕吃了这丹药,确实身心舒畅,朕是不会听你这个孽女胡说的!!” 玉山也只有翻翻白眼。 “您是我父皇,您要是有事了,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您为什么不问问王栖霞道长呢?” 李昪沉默。 他问过了。 王栖霞道长闻了闻丹药,明确告诉李昪,此丹药不可长期服用。 然而李昪不信。 朝堂上大臣都互相倾轧,难保王栖霞是不是嫉妒孙智永,所以才说丹药有问题。 “父皇,您信不着女儿,信不着王栖霞道长,看来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玉山叹口气。 好在,该安置的人,她都安置得差不多。 就算有一天李昪去世,她离开西都就是。 徐崇勋送回钟陵就好。 玉山有点儿惋惜,她去年利用影响力,把徐崇勋送到南唐画院里面去学习。 虽说画院的人最初对徐崇勋有些看不惯,还背后议论纷纷: “凭什么他进画院呢?就因为是玉山公主的面首吗?” “看他眉清目秀的,自然是讨公主喜欢。” “听说他会画仕女图,说不定是因为能把公主画得美,才当了面首。” “那没准画得很香艳。” “是啊,说不定画了很多他和公主在内室的情景。” “这个,哈哈哈哈哈哈……” “销魂啊销魂,嘿嘿嘿……” 嘴太碎、说的太难听的人,徐崇勋拜托杜平光,找机会把他们扔进护城河去了。 至于其他人,马上就被他的画技所折服。 徐崇勋的名气在西都开始斐然。 平时,校书郎徐锴喜欢找徐崇勋喝酒。 徐锴是玉山在庐山白鹿洞见到的年轻人,庐山国学的建设,他全程参与许多。 庐山匆匆一面,徐锴一直没忘了玉山公主。 江山更迭,最终留下来的,不过是文章、诗词和学问。 这是玉山公主说过的话,徐锴一直没有忘。 他在庐山白鹿洞许久,是去年冬天才回到西都。 那时候玉山正在陪李昪东巡。 大家都在议论,玉山公主竟然如此受重视。 徐锴有些唏嘘。 他很怕玉山公主回到西都之后就会被赐婚。 可是如今玉山公主地位超然,越发不是他这个校书郎能够企及的。 徐锴只是跟徐崇勋交好。 徐锴的哥哥徐铉书法一绝。 徐锴的字也不差。 徐崇勋画完的画上,偶尔有徐锴的题字。 徐崇勋在画院大大方方地为玉山画过一幅圣象。 是玉山骑马的样子。 徐锴看过一眼。 玉山清冷的姿态,徐崇勋还原得非常生动。 他的心头泛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有一天,徐锴喝醉了,他对徐崇勋说: “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能伴随公主身边。” 徐崇勋竖起了耳朵。 他的脸有些红,徐锴真的以为他是公主的面首。 不过,徐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徐崇勋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徐锴兄,你是不是爱慕玉山公主啊?” 徐锴在醉意绵绵中露出一丝苦笑。 “崇勋贤弟,你是怎么让公主把你收在身边的,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校书郎……公主,已经忘了我?” 徐锴有些难过。 玉山公主是不会看到他的。 徐崇勋也只能替徐锴悲哀一下。 “我也并非公主的面首,恐怕我们同病相怜呢。” 徐锴头一歪睡着了,没听见徐崇勋的话。 第171章 很煞风景 李建勋回家之后十分消沉。 他这个人为官能力不算多么出色,不过诗写得还不错。 仕途不顺诗人幸,愁肠满腹,诗兴就来了。 “知兰,一直说着,找个春和景明的时节,我们去凤凰山别墅好好清闲一段时间,邀请个好友,一起诗词唱和,诗酒助兴。可惜,一直不能如愿。” 李建勋这一感叹,就感叹出一首诗。 【官为将相复何求,世路多端早合休。 渐老更知春可惜,正欢唯怕客难留。 雨催草色还依旧,晴放花枝始自由。 莫厌百壶相劝倒,免教无事结闲愁。】 写完了,他对着这首诗忍不住流下眼泪。 李净凡也不禁沉默了。 本来他的婚事就艰难,如今李建勋仕途出了问题,一时间李家门可罗雀。 他再也不是西都第一公子了。 “如果当时我不任性,能够把持住自己,是不是圣上就能给我和玉山公主赐婚?这样,父亲的仕途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波折。” 李净凡特别悔恨。 苦难使人成长,李净凡才发现爷爷的谋划都是对的。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李家风光了这么长时间,别人看着也眼热。 谁还没有个嫉妒心呢。 所以,李德诚心心念念要孙子当驸马。 只有和李昪成为一家人了,才能获得真正的信任。 李建勋这一被罢官,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徐知兰想见李璟一面,通过他给李建勋求求情,结果李璟躲在宋福金的宫里面不出来。 “什么叫做世态炎凉,恐怕这就是世态炎凉。” 徐知兰面无表情。 李净凡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他打听到玉山要去栖霞山看红叶,就打定主意,争取在玉山面前收获好感。 “玉山公主今非昔比,如今圣上对她很信任。我一定要让玉山公主对我改观,就算她还是看不上我,至少,能求她在圣上面前说说话。” 李净凡充分修饰自己的容颜。 他穿碧水青的圆领袍子,外面是相思灰的大氅,配上白狐狸的风毛。 栖霞寺上山风凉,他这么穿,暖和,又风度翩翩。 他知道玉山一定会去栖霞寺,所以在栖霞寺等着对方。 玉山是领着小贝和徐崇勋来的。 杜平光被玉山打发去庐山了。 “杜平光,你去把谭紫霄那老道给我找来。” “谭紫霄,找那个老头做什么?他一天到晚在洞里面写破经书。” “你去不去?” 杜平光嘟嘟囔囔: “去就去,去就去……” “杜平光,让江州节度使周宗派车马把人送过来。” 杜平光撇撇嘴: “那个啥使,为什么听我的?” “告诉他你是玉山公主的人,他会听你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们不听呢?” “那你就把老道扛过来。” 杜平光挠挠头。 行,实在不行,尽量扛。 玉山给了他一匹快马,他骑上就不见了。 “小杜还是很听话的。” 玉山满意评价。 栖霞寺里面就有一棵巨大的枫树,枫叶和古寺斑驳的墙壁,构成绝美的图画。 玉山想让徐崇勋把这场景画下来。 问题是,现在枫树下面站了一个李净凡。 “煞风景。” 玉山嘴里挤出来三个字。 小贝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的头出了什么事?用不用拿下来好好修理一下?” 小贝咂咂嘴: “从人品看,确实煞风景。不过他今天穿的这身可真不错,显得人特别好看。但是,一想到没准他是来恶心公主的,还真是烦人。” “说的很好,去把他拖走。” 小贝拖着李净凡的时候,李净凡一边挣扎一边狂喊: “玉山公主,我今天来是专程给你道歉的,我,我……唔唔……” 小贝把李净凡的嘴捂上了。 “小贝,停下来。” 小贝拖李净凡的动作多少有些粗鲁,感觉栖霞寺的方丈已经开始愁眉苦脸。 玉山并没有嘱咐封寺。 所以,寺里还有其他游人。 看到李净凡在小贝手里挣扎的惨状,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强抢民男。 “李公子,我建议你还是自己走。要不为了让我的侍女拖得省力一些,我会把你打晕。” 李净凡眼泪汪汪地看着玉山: “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你给我道歉做什么?” “我不该不检点,惹得公主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你检点不检点跟我没关系。” “我,我还是要道歉……” “你为什么非得道歉?” 李净凡难过得哭了起来。 “玉山公主,我父亲如今赋闲在家,他愁肠百结,我母亲也是泪流满面。也许,都是我的错,我不检点,而母亲又想我能够娶玉山公主,所以,触怒了皇上。” “你没这个本事。” “啊?” 李净凡一脸茫然。 “你不检点,我不嫁给你就是了,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罢了李相的官,你没那么大本事,父皇也没把你放在心上。” 玉山直言不讳。 李净凡脸色惨白。 他觉得自己在玉山面前永远笨拙可笑。 “李相是因为触到了父皇的逆鳞,你来求我,我也帮不上你的忙。” “可是公主……” “女人不可以干政,哼,李公子难道不知道?” 玉山冷笑一声。 “我可从来没干预过父皇的决策,没参与过任何政事。” 玉山斩钉截铁。 她的眼神里面都是讽刺。 李净凡被玉山的眼神吓到了。 “可,可……” “可什么?西都都在传言,说父皇喜欢听我的意见?我能左右父皇的决定?” 李净凡慌里慌张地点点头。 “还说什么?” 李净凡张了张嘴,但没吐出来半个字。 “到底还说什么?” “还说,你或许是祥瑞,或许是妖女。所以圣上不会把你嫁给任何人。” “那你今天来做什么?我又不会嫁人。” 李净凡垂下眼帘。 “哦,别人还说我好色无度,我不但养面首,还喜欢随便玩弄男人。不过因为父皇信任我,所以本公主可以为所欲为。你是想色诱我,然后让我替你父亲求情?” 李净凡的脸涨得通红。 玉山哼了一声。 “我没那么厉害。李公子的孝心可嘉,可惜,力气使错了方向。” 她捏起李净凡的下巴。 “你今天破坏了我的好心情,本来想赏你点儿什么,不过还是算了。求我,还不如让你那个喜欢和父皇做真正一家人的母亲,舍下面子,好好哭一哭呢。父皇对于女人的眼泪,总是无法抵挡。他吃软不吃硬。” 玉山微微用了一下力气,在李净凡脸上留下三个青黑手印子。 李净凡脸疼。 “去,回去告诉你母亲,男人做错的事情,最后都是需要用女人的眼泪填补的。不要来烦我,我哭不出来!!” 第172章 不要任性 那天,李净凡爬起来跌跌撞撞屁滚尿流地走了。 其实玉山也不怎么讨厌他,甚至觉得他现在终于懂得为人父母不容易,想着给家里分忧了,真是值得表扬。 然而李净凡从骨子里头怕玉山。 就像老鼠见到了猫。 他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接近玉山,却在直视玉山的时候内心崩溃得如同天塌地陷。 “这个可怕的女人……” 在回家的马车里面,李净凡不住地发抖。 徐知兰也知道儿子的行动,不过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她非常不喜欢玉山,从心底的不喜欢。 玉山,总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李净凡回来之后,手脚仍然不住地发抖。 徐知兰看到儿子的样子,既心疼又比较失望。 “我儿,你又是何苦,那玉山的性子最是古怪,其实母亲也想通了,圣上可能根本就没想过让玉山嫁人,却故意引得我们接近,所为的也许只是想办法打击拿捏你父亲和你爷爷罢了。如今你爷爷已经去世,圣上借机夺了你父亲的权力。这些与你无关。都是母亲没用……母亲不是真正的公主……” 徐知兰掩面痛哭。 她终究不是徐知诰的亲妹妹。 对,徐知诰已经不是徐知诰了,他姓李,他叫李昪。 “他姓李,不再是我的哥哥了……” 李净凡听着母亲的喃喃自语,忽然间想起了玉山的话—— 李昪吃软不吃硬,徐知兰应该放下面子去跟李昪哭。 李净凡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他忽然明白,其实如果徐知兰能够哭求李昪的话,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不过,母亲太伤心了,也觉得太没有面子。 所以她不肯去求皇上。 李净凡的脑袋不知为何忽然间开窍。 实际上父亲的仕途仰仗母亲很多。 也许外人看来徐知兰的广德长公主并不是真的公主,就连徐知兰自己都有些患得患失。 但其实,一直以来,李昪都因着徐知兰的关系颇为照顾李家。 这次,母亲因为过于伤心和失望,反而不肯去求李昪。 李净凡小心翼翼地靠近徐知兰: “母亲,若是您能进宫去求一求圣上……” 徐知兰蓦地一下抬起头。 “让我去求皇上……不,我不想再去了……” 前一段时间,为了儿子的婚事,徐知兰不住地哀求过李昪。 哀求,是啊,哀求。 徐知兰想,曾经她只要轻轻撒一个娇,徐知诰就会为她做任何事情。 她没想过有一天需要哀求徐知诰。 哦,不对,她又忘了,不是徐知诰了,是李昪。 “难道又要我去哀求,然后再一次被狠狠拒绝吗?不,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痛苦了。” 徐知兰一想起李昪冷冷拒绝的态度,她就心痛,无比的心痛。 那令人窒息的感觉…… 李净凡皱了皱眉头: “可是,母亲,这一次不一样,也更加关系重大。” 徐知兰表情苦涩地摇摇头。 “母亲不想再经历羞辱和失望了,再说,皇上也不会理睬我的……” 李净凡不再说什么。 他把母亲徐知兰扶进了房间。 然后,转头就进了父亲的书房。 李建勋还在那里吟诗。 “父亲,儿子今天去见了玉山公主。” 李建勋也知道李净凡的主意,但是并没有阻拦。 如果玉山公主能够因为儿子的曲意逢迎在李昪面前美言几句,也许自己的仕途还能迎来转折。 李建勋叹气,其实自己也不想走这一步,可是如今李家看起来山穷水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看着李净凡的模样,李建勋猜出来,儿子一定是铩羽而归。 “唉……罢了,也许我李家的运势已经到头,我儿不用挂怀。” 李净凡低头对李建勋说: “儿子确实没能让玉山公主青睐有加,她还是对我冷淡万分。不过,她也撂下一句话,只要母亲肯放下脸面,再去求一求圣上,也许还有用。圣上他吃软不吃硬。” 其实李建勋一直有这个想法。 他希望徐知兰为他进宫去哭哭闹闹。 不过,前一段时间,为了能让儿子当驸马,徐知兰已经哭闹过了。 李昪似乎无动于衷。 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李建勋也晓得,徐知兰其实是一个很高傲的人。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广德长公主的称号,而实际上,她无比在意。 表面上是李竹儿不依不饶非得和徐知兰比较,实际上徐知兰无时无刻不在跟李竹儿较劲。 只不过,徐知兰表面上看着风轻云淡。 但是儿子李净凡的失败,早就把徐知兰波澜不惊的假面具打破。 她现在耿耿于怀。 特别是李竹儿的儿子和建昌公主定婚,徐知兰经常在无人的时候自言自语: “原来在他心里,我并不是家人,我不是他的亲妹妹啊……” 李建勋对儿子说: “这玉山公主性格可恶,不过人倒是非常通透。她说的没有错。如果你母亲在圣上面前哭一哭,为父的事情,或许还能有转机。” “父亲,那您应该劝说一下母亲,再过一段时间,西都的人就会忘了我们父子。母亲执着什么呢?她的面子又没有父亲您的前途重要。” 李净凡没有说出来的是,不但徐知兰的面子没有李建勋的仕途重要,也不如他自己的未来重要啊! 本来现在西都愿意和李家结亲的人就很少,自己又没有去哪个衙门历练。 如果李建勋真的一蹶不振,李净凡心里想,父亲要是彻底翻不了身,那自己也就完了。 母亲不应该执着于她的颜面,也不用如此心伤。 多跟皇上哭一哭,多跪在地上求一求。 说实在的,李净凡有时候觉得母亲太高傲,人家王久安的亲娘李竹儿求李昪的时候,语气都比徐知兰这个假妹妹软和多了。 母亲,还是放不下身段。 “父亲,如果母亲一味沉浸在自怨自艾当中,未免太过于矫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母亲应该在圣上那里痛哭流涕,让圣上对我李家心生怜惜才对啊。” 李建勋听了之后,深表同意。 他想了想,去找徐知兰: “夫人,公主,其实圣上是个心软的人,若是当时在朝堂上李璟能够及时求情,那么皇上有个台阶下,恐怕还会给为夫留几分薄面。然而李璟竟然一言不发,过后才略微说了一句念及骨肉亲情的话。这个齐王,真是难当大任。公主,如果你能再去求一下皇上……” 徐知兰摇摇头。 “我已经不想再踏入皇宫了。” 李建勋看着她: “夫人,任性也有个限度,为夫的前途已经到了最紧关节要的时候,你怎么可以任性妄为?” 第173章 傲骨碎了 “陛下,广德长公主徐知兰求见。” “让她回去,朕不想见她。” “可是,长公主长跪不起,说您不见她,就不回去。” 李昪听到长跪不起这几个字,心里还是难受了一下。 徐知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学会做这种低伏的姿态。 “……让她,进来……” 李昪没有见过这样的徐知兰。 一身素淡无比的衣裙。 不施粉黛。 眉目愁苦。 眼睛里面的泪水不再是委屈愤怒的泪水。 这回,徐知兰眼睛里面的泪,感觉真的很苦涩。 是一种心酸无奈的苦涩。 这一刻,徐知兰不再是徐温的娇女,不再是徐知诰最宠爱的妹妹,也不是高贵的广德长公主。 她的傲骨都拿掉了。 她把尊严都卸掉了。 她的自尊心成了碎片。 她却松了一口气,终于全身轻松。 “皇上,求您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给李家一条生路。” 徐知兰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哀婉。 “哥哥,我最后叫您一声哥哥,您已经忘了在徐家的日子,忘了过去的一切,忘了您曾经是我的哥哥……是啊,您现在,是皇上。” 徐知兰仰起头: “皇上,这宫殿好高啊,好像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它的屋顶。” 她低下头: “您离我好远啊,远到我看不清您的脸。” 徐知兰无声地落下泪: “我最后一次求您了,给我的丈夫一条活路。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您说,这是一段好姻缘。您说,给我准备很多的嫁妆……” 徐知兰任由泪水铺满脸庞。 李昪没有见过这么哀伤又脆弱的徐知兰。 她从来都是有些娇纵却淡然的模样,非常符合一个公主的形象。 李昪的心难过极了。 徐知兰在他心里很特殊,特殊到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不愿意看到这双曾经对自己写满爱慕的双眼,变成怨妇的眸子。 太让人心碎了。 “知兰,你起来。朕怎么会忘记过去呢?你就是朕的妹妹啊,朕永远是你的哥哥。至于建勋,他太糊涂了。不过朕也知道,其实他十分忠心,就是过份谨小慎微。做臣子的,太小心翼翼,显得皇上都成了心胸狭隘之人。” 李昪故意笑了一下。 “建勋这么小心,难不成觉得朕是暴君?” 说完,他哈哈大笑。 徐知兰强颜欢笑了一下。 李昪的心更痛了。 “知兰,让建勋进宫来,这段时间他一定心里不好过,朕会宽慰他的。” 徐知兰低低地垂下脖颈。 “谢皇上圣恩。” 李昪在心里重重地叹气。 “知兰,你和朕生分了……” 李昪看着徐知兰小步退到殿外的身影,惆怅又悲伤。 徐知兰从皇宫离开,却去了玉山那里。 “谁来了?” “广德长公主徐知兰,和颜悦色地,说是要见您一面。” 玉山府里面的内侍小刘公公对玉山传禀。 “和颜悦色?” “确实和颜悦色。” 玉山想,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陆厨做了红豆糕和红枣糕,美味且喜庆。 徐知兰把一块放在嘴里。 “很酥软。” 徐知兰也是个讲究吃的。 玉山看着她,也知说些什么好。 她找不到共同话题。 总不能说,前两天,我又用三个手指头,把你儿子的脸,捏肿了。 不太好…… 徐知兰静静打量着玉山,忽然来了一句: “我有一个女儿,叫李进晖,她和她外祖母一直在润州本起寺静养。去年她外祖母去世,我想把她接回来,她说要为外祖母守一年的孝。” 玉山有些无奈。 你女儿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忽然谈起她? 再说,你女儿的外祖母,不就是你娘吗? 玉山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我的亲生母亲,是万春园的,不过身子清白,十四岁被父亲收为家妓。后来抬了侍妾。再后来有了我。” 徐知兰缓缓地说着。 她笑了笑。 “其实,只有你的嫡母出身好,原来觉得她就是个会念佛的活死人。现在看看你,我想起已故家公的话,他说,王氏才是厉害的,可惜为人过份傲气,实在不屑争。” 徐知兰心里面感叹,家公李德诚再晚死两年,也许李家会更好一些。 玉山喝了一口茶,不置可否。 王夫人估计对谁说什么,完全没兴趣。 “我不喜欢生母的出身。父亲死之后,她宁愿去寺里面待着,也不愿跟着我,也不愿跟着任何人。” 徐知兰垂下头。 “我总怕别人说我是妓子生的。” 玉山撇撇嘴,人家魏夫人也是妓子出身,现在照样风生水起。 徐知兰看不起魏堪折。 她从来不正脸对着人家。 可是仔细想想,人家魏堪折是宰相的夫人,她徐知兰不也是宰相的妻子吗? 有什么差别? 却原来,她徐知兰的生母,也出身风尘。 “怕什么便是掩饰什么,其实,我很怕别人说我不配做一个公主。” 徐知兰轻声说着。 玉山端着茶杯,心想,怎么回事,从她女儿,又扯到她害怕别人说她配不配当公主? 玉山喝了一口茶。 反正这公主是父皇封的。 皇上封一根木头当公主,所有人都得对着木头行礼。 思考什么配不配呢? 皇权加持,还用想配不配? 玉山看了看徐知兰,心想,真是个喜欢自寻烦恼的人。 迷障太重,到不了彼岸。 徐知兰继续说着: “生母陈氏,一直在润州本起寺静修,我的女儿,从幼时就固执地陪在她外祖母身边。” 徐知兰的脸色黯然了一下。 “她出生脸上就有一块胎记……我有些失望……她宁肯陪着外祖母在寺庙……” 徐知兰忽然啜泣了一下。 “也许,对她来说,我不是慈母……” “当然不是。” 玉山平淡地扔出四个字扎她肺管子。 徐知兰哽住了。 她抬起头。 “进晖,她,有些像你……” “怎么,她也会挥舞四十八斤的禅杖?” 玉山忽然比较感兴趣。 “没,没,这怎么可能……” “那我们并不像啊。” 徐知兰沉默了一瞬。 “你们,都宁愿在寺庙待着。” 玉山又喝了一口茶: “你又不喜欢她,还不许她找个清净地方,自生自灭?难不成,还要埋怨她和你不亲近?那没有天理了。” 徐知兰被说得面红耳赤。 “有时候,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 “实在不必。你这么说,就好比看到茅房就想屙屎。这是毛病,需要治一治。” 徐知兰被怼得几乎要笑出来。 “她若是能和你一样的性子……” “你们李家就倒霉了。” 徐知兰还是笑了。 然后又一脸悲戚。 “我宁愿她能是你这个性子……” 第174章 真解语花 送走了徐知兰,玉山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大概是实在不知道跟谁说,憋在心里真难受。” 小贝左手一块糕右手一块糕,左一口右一口。 “和我说完了,心里就不难受了?” “那奴婢就不晓得。不过有时候,他们跟公主说完了,被怼两句,看起来更难受了,但是他们下次还来!” 小贝把糕塞嘴里嚼嚼咽下去。 “这可能是一种病,应该问问吴太医,这种病是什么。” 谁知,小贝真的问过吴太医后,吴太医告诉她: “世上好多人有心病,心病无药可救,但,公主是药,极为难得。” 小贝点头。 “公主,你是药。你怎么是药呢?嗯……听闻修行多年的人,吃了他们的肉能长生不老,您是不是也修行到这个程度了?” “我把脚上的老皮扣下来,塞你嘴里,估计也有点儿用。要不,试试?” 小贝赶紧把嘴捂上。 玉山叹气。 这要是传出去,万一父皇信了,生啃自己怎么办。 这不比那些丹药强? 他对着自己的手脖子,啊呜一口…… 不对,自己首先会把父皇打飞。 那不成了弑父弑君? 玉山对小贝恶狠狠地说: “再胡说,饿你三顿!” 小贝把自己嘴巴捏住了,赶紧逃走。 锦珊在旁边快要笑死。 在徐知兰走后,李昪确实召见李建勋入宫了。 “建勋,朕是个念骨肉情分的人。你呀你,官当了这么久,门生故旧也满天下了,可做事,还是这么小心。太小心了,怎么服众呢?” 李建勋低着头,抹着眼泪。 “皇上,臣无能,没有好好体察陛下的心情,愧对陛下的栽培,未能为陛下分忧。臣,有罪,臣错了!!陛下心中是大唐的万年基业,而臣只一味怕办不好差使,受到责罚。臣的眼界比不上陛下的百分之一。臣惭愧,臣惭愧!!!” “好了好了,以后多尽心为朕办事,朕还是觉得用你更放心,我们是一家人啊。” 李建勋感动得涕泪横流。 君臣相互吐露心声,尽释前嫌。 没几天,李建勋官复原职了。 宋齐丘差点气坏了。 “李建勋!他还能爬起来!真是,他那个公主老婆一哭,皇上就心软!!” 宋齐丘想破口大骂。 本来觉得这回把李建勋踩下去了,就上不来了呢。 前一段时间,徐知兰那么求李昪把玉山公主赐婚给李净凡,李昪都不松口。 宋齐丘以为徐知兰对李昪的影响力已经减弱,不存在了。 没想到,徐知兰哭了两声,李建勋就和没事人一样,又回来当宰相。 宋齐丘气得砸了一只茶盏。 “大人息怒,别气坏身体。” 魏堪折轻声细语。 “我,我能不气吗?这算怎么回事!!!” 魏堪折微微一笑。 “大人,李建勋不算什么,可是他能回来,说明皇上不想朝堂上一家独大。大人,您说,皇上,他怕朝堂上谁一家独大呢?” 魏堪折一边指挥下人打扫干净,一边给宋齐丘分析着。 宋齐丘捋了捋胡子: “哼,怕谁?那还用说,不就是怕我嘛!” 魏堪折抿嘴一笑,眼角一挑。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如今大人在大唐的影响力,独一无二。” 宋齐丘也被她逗笑了。 “你呀,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忽然舒坦很多。” 魏堪折命人端来一盏新茶。 “大人啊,其实皇上这么猜忌人,谁都会心寒,私下里,您不如跟李建勋试着交好呢。” 她把红艳艳的嘴唇凑近宋齐丘的耳朵。 “妾在李家安插的人传回信来,说,徐知兰和李建勋的女儿要回金陵了。” 宋齐丘纳闷: “女儿?李建勋还有一个女儿?” “有,只不过听说相貌有些问题,一直跟着徐知兰的生母在润州。听说,也一直在寺庙待着。” “寺庙,又是寺庙!!” 魏堪折用手轻轻揉捏宋齐丘肩膀。 “大人啊,寺庙出来的,并不一定都和玉山一样。” 宋齐丘眯了一下眼睛。 “这个女儿回来了,应该是到了定亲的年龄。” “正是。” “你是想……” “摩诘总这么形单影只,算怎么回事?” “嗯,联姻,和李家联姻,好主意!!” 宋齐丘笑了一下。 “李建勋被吓了一回,一定对皇上心存芥蒂。他应该明白,其实我们两个联手起来,皇上才能更加重视这些大臣!” 宋齐丘回头赞许地看了魏堪折一眼。 “你呀你,比个妖精都迷人,还聪明!” “大人,您又没正经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进晖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戴着厚厚的幂篱。 李家人对于这个女儿的回归,都有些别扭。 去年李德诚去世的时候,徐知兰的生母也重病了。 徐知兰命令李进晖回家给李德诚奔丧。 李进晖断然拒绝。 “外祖母养育女儿多年,虽说祖父去世,自当回去斩衰服丧,但是,弃养育多年的外祖母于不顾,岂非畜生。” 她毅然留下来给外祖母尽孝。 不久,外祖母也去世。 她坚持留下来继续为外祖母守孝。 “女儿,如今回来了,就好好住下来,陪陪父母,你也到了该相看的年龄。” 徐知兰对李进晖温柔地说着。 “母亲,女儿带回来一些佛经,数目众多,比较占地方,可有安置之处?” 徐知兰心里头发堵。 李建勋在一旁说: “女儿,你尚未出阁,沉迷修佛,很是不吉利。还是先收到库房,等嫁了人,再留着修身养性用。” 李进晖听了,一抬腿又回到马车上。 “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回润州。” “你!你回润州干什么?” “继续在寺庙里面待着。” 李建勋差点气坏了。 徐知兰阻拦了丈夫一下。 “晖儿,母亲帮你收拾一间佛室出来,你可以在家潜心修佛。” 李进晖听了,终于肯走进府里面。 李净凡一直皱着眉头。 “妹妹,你这做派,不好。为什么你要学……总之,你不要这样!” 李进晖掀开幂篱。 “我怎么了,是行为不检点了,还是给家里蒙羞了?” 李净凡面红耳赤。 “你,你怎么这么像……” 他想了想,把话咽了下去。 徐知兰知道儿子想说什么。 李进晖性格多少像玉山。 【你不喜欢她,还不许她找个地方自生自灭。】 一想起玉山说的这句话,徐知兰就难过。 幂篱里面,李进晖的脸上,青黑色的胎记占据了显眼的位置。 李净凡看了一眼: “你这胎记,怎么越来越重了?这,这怎么能嫁出去?” 李进晖笑了笑。 “嫁不出?那太好了,我是不是可以回润州,继续去寺里面藏着?” 第175章 她后悔了 徐知兰一直以来对玉山的态度都很别扭。 不喜欢她,可还是执着于让儿子娶她。 李德诚和李建勋希望李净凡娶玉山,那都是出于利益考量。 只有徐知兰,内心极度复杂。 她想让儿子娶了李昪的女儿,像是完成什么心愿。 可她又讨厌玉山。 但内心深处,她期待能接近玉山,以家人的身份。 徐知兰一早就觉得,玉山和李进晖很像。 所以,甫一见面,她强硬地对着玉山摆出长辈的架势。 从前,她一直觉得李进晖性格古怪。 李家好像要刻意忘掉这样一个女儿。 最近,徐知兰才开始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解玉山。 是什么触发了她? 大概是李建勋冰冷冷地提醒她不要任性,赶紧去李昪那里跪拜哭诉为自己求情。 不要任性。 这四个字像四根针,嗖嗖嗖嗖射出来,扎在徐知兰的心尖上。 自从嫁给李建勋,她有一天任性过吗? 任性是什么滋味? 徐知兰想笑想疯想大喊。 她都不曾照管过自己的生母。 徐知证和徐知谔,人家有自己的母亲需要奉养。 再说,这俩兄弟,从来也不曾把徐知兰母女当一回事儿。 徐知兰的生母陈氏,怕给女儿添麻烦,加之出身不好,干脆回了她的润州老家。 本起寺也是僧院和尼院都有的大寺庙。 陈氏一直在那里修行。 因为曾经在徐温那里帮着李昪说过好话,修行需要的吃穿住行,伺候的人,其实都是李昪负责。 老太太过得也挺舒服。 不得不说,李昪有时候很知道报恩,大家也都敬佩他这一点。 李氏夫人扶养了他,最后是他养老,寿终正寝。 并且,李昪称帝之后,给李氏封了一个明德皇后的封号。 陈氏对着徐温说过一句: “徐家没怎么发达的时候就收养知诰,现在富贵了,大人偏偏不要他了,别人会怎么想?” 徐温听了,确实是这么回事。 李昪一直都记着这件事。 他关照陈氏,让她颐养天年,称帝后,还给她封了一个陈国夫人的封号。 徐知兰这个亲生女儿没怎么管过生母,相当于是李昪养的。 陈氏去世的时候,徐知兰还在给公公李德诚守孝呢,也没说回润州一趟。 “我任性吗?我怎么任性的……” 徐知兰摸摸脸,湿漉漉的。 李进晖生下来,脸上就有胎记,李建勋一看就不喜欢。 “一个女儿,长成这样,以后如何嫁人?” 因为李建勋不喜欢,所以徐知兰渐渐地也开始忽视这个女儿。 她积极备孕,着急生第三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徐知兰的肚子不再有动静。 有人说李进晖脸上的胎记叫做【拦弟】。 “有这种胎记的女孩,后面是生不出儿子的。” 李建勋斥为无稽之谈。 但,只要一瞥见李进晖脸上的胎记,他心里就说不出的不舒服。 小小的李进晖沉默寡言。 徐知兰带着她去润州见陈氏。 最初只不过是想避开金陵众人,去润州做一场法事,破解一下李进晖胎记带来的晦气。 陈氏看看自己小外孙女的模样,脸上是长辈的关爱和怜悯。 “兰儿,把她交给我,我日日带着她在佛前祈祷,一定会消灾解难。” 徐知兰像卸下一个大包袱。 “那,晖儿就放在您身边,给您解闷,您也不至于寂寞。” 留下一个嬷嬷和一个乳母,徐知兰急匆匆地就走了。 从此,李进晖就没见过李家人几面。 陈氏虽说是住在佛寺,但她有专门的地方,布置也舒适,只不过很寂静。 饮食上也不必茹素。 不过,陈氏习惯于饮食清淡,对肉食不感兴趣。 她吩咐给李进晖准备美味。 但是,就像有佛缘一般,李进晖更习惯吃素。 她也喜欢梵音声声,喜欢香火缭绕。 陈氏面含悲悯。 “她注定是个和父母缘分很浅的孩子呀。” 父母缘分,究竟是什么? 李进晖心想,她哥哥李净凡和父母缘分深,也没见活出什么名堂来。 “和父母缘分太深,也许会没出息。两手空空,不如放下。” 李进晖不想回李家,奈何来人一定要接她回去。 徐知兰带刚回家的女儿参观卧室。 没有一处不是精致又华丽。 “晖儿,你觉得如何。” “多谢费心。” 李进晖的声音淡漠渺远。 母女两个像陌生人。 徐知兰的嘴角有些苦涩,但还是尽力微笑。 她仔细观察女儿。 除了左眼下面有一块青黑色的胎记,其实女儿长得十分美丽。 “晖儿,母亲明日去请御医,他们能调制药膏,也许可以让印迹变淡。” 徐知兰轻声说着。 李进晖有些诧异。 “母亲如此关心我?” 她的眼睛古井无波。 徐知兰咽下后悔的滋味。 那天,李建勋斥责她【不要任性】,过一会儿,李净凡走了进来,期期艾艾吞吞吐吐地让徐知兰要听父亲的话。 “母亲,你,你不是最关心父亲吗?平时总是为父亲打算。既如此,为何这一次反而要任性?” 其实徐知兰已经打算去找李昪为丈夫求情。 她只是暂时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她希望能收拾一下心情再去。 徐知兰害怕再一次被李昪拒绝,可是她也打算为李建勋努力一下。 没想到,父子两个根本不许她有收拾心情的时间。 他们理所当然地让徐知兰赶紧放弃骄傲和尊严。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破碎掉。 徐知兰觉得自己和李建勋也算有夫妻之情。 平时李建勋对自己足够尊重。 整个府里面没有妾室。 当然,李建勋有外室,还生了好几个孩子。 但是,毕竟没送到徐知兰面前碍眼。 不过,关键时刻,徐知兰明白了,在李建勋眼睛里,自己的自尊和感受一文不值。 李净凡也是。 “母亲,今天儿子听玉山说了一句话,感觉很对。男人做错的事情,最后都是需要用女人的眼泪填补的。她说的不是好话,可有几分道理。您就去皇上那里哭一哭。反正,您不是已经哭过很多次了。” 那一刻,徐知兰想,我生出的,这是一坨什么东西? 李净凡都不知道羞愧两个字怎么写吗? 玉山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满脸讥讽 徐知兰眼前忽然闪过女儿的脸。 “母亲生的儿子也不怎么样嘛。” 语气,神情,语调,那份不屑,如出一辙。 那一刻,徐知兰忽然记起来,自己应该接女儿回家了。 她摸摸胸口,心跳得慌张。 是报应吗? 自己冷落怠慢女儿的报应? 她想去玉山那里问问。 玉山怎么说的? “你被丈夫和儿子伤到了,才想起女儿,这种想起,有些卑劣。” 第176章 都不顺眼 最近李昪在朝堂上看起来越来越急躁。 李建勋是刚刚被敲打过一番的人,每次李昪脸色一阴沉,他都心惊肉跳。 “皇上对群臣越发苛刻,对齐王也总是声色俱厉。” 李建勋回家之后和徐知兰感叹。 徐知兰只是笑笑,眼神中全是不在意。 她如今忙着关心女儿。 “知兰,这次多亏了你能到皇上面前求情……兰儿,我们是夫妻,李家好,我们夫妻才能永葆荣华。我那天,说话急躁了些,口不择言了,兰儿,公主,你……”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用再提。” 徐知兰淡淡地笑着。 李建勋讪讪地笑了一下。 夫妻间还是有了隔阂,李建勋有些后悔。 其实只要等一等,徐知兰会去找李昪求情。 那时候李昪的气能消一消,徐知兰也不用把姿态放得那么低。 可当时李建勋表面上看还算淡定,内心深处全是断壁残垣。 他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太多年,头一次感受到失去权力的滋味。 每天早晨一睁眼,他下意识想呼唤下人给他穿上官服带好官帽。 然后又猛然惊醒,他已经不需要了。 经历过这一次打击之后,李建勋在朝堂上总觉得背后虚飘飘的,缺乏支撑。 宋齐丘倒是对他温和很多。 这条狡猾的老狗,不知道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李大人,皇上最近喜怒不定,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互相之间就不要斗来斗去,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如不想办法把这一段挺过去。” 李建勋觉得宋齐丘说的没错。 日子确实不好过。 宋齐丘还关心地问了一下: “听说令千金已经回西都了,真是个至诚至孝的好孩子,一直替公主在陈国夫人身边尽孝,说起来真让人感动不已。” 李建勋有些纳闷,宋齐丘怎么会提起女儿。 “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如今尚未婚配,我想给他选一个品格贵重的女子做妻子。只是我那个侄儿这资质平平,实在怕唐突了人家的掌上明珠啊。” 李建勋明白宋齐丘的话里话外。 可是他没着急搭话。 和宋齐丘结亲,意味着一种结盟。 可现在和这么狡猾的一条老狗去结盟,靠谱吗? 李建勋觉得依然要谨慎。 而且,自己女儿的相貌是那个样子,宋家知不知晓? 贸然嫁过去,宋家的侄子不喜欢,两家反而容易结仇。 还得和徐知兰好好商量一下。 毕竟是结发夫妻 。 然而最近徐知兰的温柔里面都是碎冰粒子。 往日的温情好像不见了。 徐知兰对女儿李进晖的愧疚之情填满了她的生活。 现在她对李净凡不太上心。 李建勋心里明白,儿子把母亲的心伤到了。 不过最让李建勋发愁的还是女儿李进晖。 准备好的绫罗绸缎都不穿,只穿素净衣裳。 若是非得让她穿,便掏出一件缁衣披在身上,不伦不类。 李建勋生气,想要命人把这件缁衣烧了,李进晖冷冷说着: “若是把它毁了,我便索性什么也不穿,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一丝不挂,竿木随身。” 【一丝不挂,竿木随身】出自《楞严经》,是说一种无牵无挂,四大皆空的状态。 李进晖一脸的不在乎,非得要她穿绫罗绸缎,那她就【一丝不挂】。 李建勋气得头疼,也就不去管她。 不但如此,李进晖还茹素。 就是不肯吃肉。 一桌子珍馐美味,她非得吃煮青菜,就着粗米饭。 “陈夫人虽说是在本起寺修行参佛,可是一应饮食起居,都有圣上一直关照,难不成每天就让你吃这些?” 李建勋气得胸口疼。 徐知兰脸上的愧疚更深了。 “外祖母自然精心照顾了我的饮食,只不过女儿就喜欢粗茶淡饭, 不想贪口腹之欲,世上一切杀戮罪孽,都来自于贪念。不杀生不吃肉,就天下太平了。” 李建勋脸色特别难看: “如此说来,我们吃几块肉,就是有罪了?” “自然是有罪,父亲的贪欲太盛,所以李家的富贵恐怕未必长久。” 李进晖说的话,炸得李建勋脑袋嗡嗡响。 “你,你这个不孝之女……” 李进晖双手合十。 “女儿只是不打诳语罢了。” 李建勋觉得自从女儿回来,这个家他都快待不下去。 李净凡也看不惯妹妹: “你这个做派,我们李家是成了尼姑庵吗?” 李进晖念了一句佛: “阿弥陀佛,兄长不认骨肉,已经是极大的罪孽,妹妹每天为你诵经祈福。” 李净凡的脸马上变成了猪肝色。 李建勋家里面烦恼颇多,在李昪的后宫,大家也过得都不舒服。 李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心情暴躁。 他看谁都不顺眼,除了弘冀。 看到元孙越来越优秀,李昪心里能得到不少安慰。 还有就是宠妃种时光。 赵兮儿去世之后,后宫里面除了种时光,再没有任何女人有名分。 李昪不想广开后宫,最近他连女色都懒得亲近。 他不再夜幸种时光,只是喜欢看她跳舞。 而且,宫里人现在都害怕李昪的暴躁脾气,只有种时光,永远笑盈盈的,一点儿也不在意。 “你不怕朕?” “皇上有什么好怕的?” “朕生气的样子不凶吗?” “凶啊,像大老虎。不过妾不害怕,大不了您把妾吃了,妾这么瘦,不够您塞牙缝的。” “哈哈哈哈……” 比较倒霉的是李璟,最近挨了很多骂。 有时候他穿的衣服颜色李昪不喜欢,都会被骂一顿。 不过,李昪不曾提起过换储君的事情。 群臣对李璟依旧是以东宫之礼相待。 宋福金让李璟稳住。 “我儿只要行事不太出格,圣上找不到你太多错处,储君之位不会变动频繁。璟儿,你最近应该打起精神,我让你去请教玉山,你只一味去寺庙念佛。玉山也修行佛法,可何曾沉迷礼佛不可自拔。璟儿,你若颓废下去,你父皇就有了废黜你的理由。” 李璟用表面的平静掩饰内心的疲惫。 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行。 他的人生充满了被否认和被阻止,像一株不知道该怎么生长的树,立在金花盆里面四顾茫然。 李璟还是听话地去找玉山: “母后让我来请教你。” “请教什么?” “做储君之道。” “我不会。” 玉山扔出来三个字。 李璟笑了。 “你会,你要是储君,一定比我强。” “我要是储君,兴许父皇看我也不顺眼。李璟,自古做太子就难。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天家无父子,既然已经坐到这位置上,就别抱怨了,烫屁股也得坐下去啊。 “不过,父皇如今脾气这么差,可能不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他是吃错药了。” 第177章 我不想死 杜平光到了江州,拿着玉山公主的信物,跑到江州节度使的衙门口,嚷嚷要见周宗。 周宗命人把他请了进来。 “公主给你的信。” 周宗读了之后,马上安排人去庐山请谭紫霄下山。 好巧不巧,李昪派的人正好也到了,旨意下达,让周宗回西都复命。 “可真是巧了,如此我就亲自把谭神仙送回去,少侠可愿意一路随行,还是要先行回去向公主禀报?” 杜平光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周宗。 “反正,公主让我把人带回去,我就把人带回去。” 周宗笑笑: “那少侠就和我们一路回西都。” 谭紫霄听说玉山公主打发杜平光来请他去金陵一趟,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也没耽搁,收拾收拾,就下山了。 玉山公主在给周宗的信里面,已经讲清楚,最近李昪脾气暴躁易怒,兴许是由于吃了丹药的原因。 术士孙智永的丹药恐怕对李昪的身体有影响。 谭紫霄道行深厚,李昪十分尊重他,并且一直想请他进宫。 只不过,谭紫霄一直都拒绝。 他想清清静静地在庐山着书立说,不想掺和人间事。 不过,玉山公主派了杜平光来请人,说明事情紧急,自己若是不出山一下,恐怕心有不安。 李昪太想长生不老了,或者不长生也没关系,能让他多活两年也行。 李昪想把弘冀培养成才再离开人世。 他不看好李璟,不过他觉得弘冀是个帝王胚子。 他忽然想到,李璟可以当一个过渡皇帝,然后就让弘冀接任大统。 就像当年的中宗李旦,他把皇位直接让给儿子,李隆基开创了一个盛世。 所以,到时候,李璟把位置让给弘冀就行。 李昪的这个打算,直接透露给了宋福金。 他想看看,这个女人,是认为儿子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宋福金不过思索了片刻,就同意了李昪的打算: “圣上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臣妾感佩至极。臣妾教导弘冀已有一些时日,这孩子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皇上,您的决定再英明不过。” 李昪有时候很佩服自己的这个皇后。 关键时刻,她的选择总是干脆利落又特别准确。 李璟当个过渡皇帝,也不影响宋福金当太后。 弘冀是宋福金一手培养的,他坐上龙椅,若是宋福金活得长,还能感受一下做太皇太后呢。 那才是后宫至高无上的位置。 夫妻两个在这方面达成一致,对于李昪来说,多活几年,就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 否则弘冀羽翼不丰满,怎么确保他今后登基呢? 李昪愈发迷信丹药的作用。 “朕吃了这些丹药,一定能延年益寿?” 他不停地追问孙智永。 “自然会延年益寿,只要服用得法,还能得道成仙。” 李昪问过吴廷绍,自己的身体如何。 吴廷绍作为御医,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李昪的身体不算特别好。 他早年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 长时间做养子,心事重,思虑多。 后来做权臣,打击敌手,霸占朝堂,上下筹谋,最后终于称帝。 其中的殚精竭虑,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以上种种, 对身体能没有影响吗? 年逾七十古来稀。 李昪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在古代,这个年龄去世,根本不稀奇。 “朕必须多活一些时日……就算丹药有什么问题,只要能吊住朕的命,就算是毒药,也得吃!” 宋福金却对丹药产生了怀疑。 她一贯对于神神鬼鬼之类的不感兴趣,她只相信她自己。 “皇上想延年益寿的心情,臣妾可以理解,但是这丹药是否可靠,皇上应该多问问玉山或者是王栖霞道长。” 李昪不语。 他已经问过了。 玉山说李世民就是吃丹药吃死的。 王栖霞道长说不可长期服用。 但是,李昪心想,如果不吃丹药,他用什么方法去延长生命呢? 吴廷绍建议药补食补,加上修身养性。 可是,这样太慢了。 自己也没办法修身养性。 朝堂上的事情纷繁杂乱,历史上哪个皇帝能真正修身养性的? 不吃丹药,李昪更加烦躁,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宗护送谭紫霄马不停蹄地往西都进发。 他给李昪上书,告知玉山公主派人请谭紫霄谭神仙下庐山了。 李昪心中大喜过望。 如果是谭神仙,也许能够满足自己长生不老的愿望。 玉山真是贴心的好女儿。 玉山在自己的公主府里面叹气: “我就是不希望自己的亲爹吃错药吃死罢了。他也算英明一世,如果最后没有死于敌人的明枪暗箭,自己吃药吃断气了,那不成笑话了。” 这么多波折李昪都能挺过来,若是最后因为想长生不老,被个术士骗了,史书上留下这一笔,也够让人唏嘘感叹的。 李昪一天什么都不想,只盼着谭神仙赶紧进西都。 前朝和后宫的事情,暂时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宋福金有些忧虑。 谭紫霄的名头确实挺大,但是能不能让李昪得偿所愿,这谁也说不准。 宋福金拿着孙智永的丹药去问过吴廷绍,这玩意对人真的没有害处吗? 吴廷绍只是叹气。 他委婉地告诉过李昪,此物长期服用,与毒药无异。 可是孙智永巧舌如簧。 “吴太医的医术确实高明,但是,只能治疗凡俗的病例而已。我这丹药,看似有毒,实际上能够洗经伐髓,以毒攻毒,打通经脉,从而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虽说吴廷绍觉得这一套说辞并没有任何根据,奈何李昪还是信了。 宋福金忧心忡忡。 如果说在去年,宋福金还想着, 如果李昪出事,李璟可以直接登上至尊位置,她就是太后了。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宋福金对李璟有些失望。 她不禁忧虑重重。 既然已经是太子了,别管这个太子当得有多别扭,储君就是储君。 不卑不亢,拿出一个储君的样子出来,就算李昪挑毛病,又能挑出多少呢? 自古太子就不好当。 不好当,那也得当。 不好当,那么多人还想抢这个位置呢? 可是李璟看起来总是那么懦弱又消极。 这么多年,宋福金拉着、扯着、拽着自己的儿子,终于到了今天的程度,李璟还是这么半死不活的状态。 宋福金也累,也烦躁,也恼怒。 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而弘冀,宋福金在弘冀的眼眸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对于权力和欲望真诚地向往。 不回避,不妥协。 弘冀才那么小,倒是比他父亲看起来有魄力许多。 所以,宋福金也希望李昪能多活几年。 起码得让弘冀手里的筹码更多一些。 第178章 故意撺掇 李昪沉迷丹药这件事不知为何在西都悄悄传播开。 做皇上的沉迷长生不老也不算新鲜事。 不过在有的人看来,李昪想长生可是大有深意。 “齐王,皇上对您总是吹毛求疵、极尽挑剔,您的储君之位又不甚明朗。如今圣上力求长生,又不允许您和大臣多结交,也不为您培养更多人手,圣上究竟是什么心思?” 冯延巳对齐王李璟诉说不满。 “微臣兄弟与您交好多年,如今在朝堂上难以施展拳脚,一直官职不高。宋相想提拔我们兄弟,皇上也没准。最近,微臣听到消息,圣上想要获得长生之术,是想倾力培养弘冀殿下,到时候让齐王在皇位上走一遭,就把位置让出来。” 冯延巳的弟弟冯延鲁在一旁添油添醋。 李璟的心咯噔一下。 父皇,竟然是这个打算吗? 冯延巳用眼神提示弟弟不要再说。 “齐王,延鲁说的有些是无稽之谈,弘冀殿下资质非凡,圣上着力培养也是应该。不过大唐未来的皇帝就应该是殿下您,立嫡立长,无可置疑。不过圣上的种种做法,实在未见对您的信任,这着实让人疑惑不解。” 冯延巳和冯延鲁兄弟一直坚定地站在李璟这一边,虽然景遂和景达说过,这两兄弟人品非常一般,不过对于李璟来讲,他和两兄弟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 冯延巳和冯延鲁兄弟,前一段时间一直建议李昪攻打其他国家。 然而都被李昪一一否决。 李昪说了,不应该轻易动干戈,用兵伤民。 在冯氏兄弟看来,这是一种非常没出息的表现。 他们很期待李璟赶紧继位,然后君臣一起成就不世之功,名垂千古。 冯延鲁忧心忡忡地说: “微臣不想挑拨齐王殿下和弘冀殿下的关系,可是如果圣上真的想略过您扶持弘冀殿下,到时候齐王您就是登基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李璟良久不说话。 冯氏兄弟也都收了声。 该说的都说了,至于齐王怎么做,还是看他自己。 过了很长时间,李璟开口说: “父皇如何做都有道理。” 冯氏兄弟有些失望。 “您应该去找宋皇后,让她为您再多筹谋一番。” 冯延巳建议。 李璟忽然笑了。 冯氏兄弟对他很忠心,可是在他们的心中,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力? 如果想筹谋,也只能去找母后。 李璟淡淡开口: “弘冀现在就在母后身边,由她教养。” 在这一刻,李璟的头脑清明起来。 以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通知他的一定是母后。 可是,冯延鲁能打探到的事情,宋福金却未曾提醒李璟。 说明什么? 说明宋福金知晓并站在了父皇那一边。 冯氏兄弟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 “韩熙载被宋福金安排去做了弘冀殿下的老师,应该问一下韩熙载。” 冯延巳撺掇李璟。 李璟摇摇头。 “这种事,怎么会告知韩熙载。再说,熙载十分直性子的人,如果可以,他早就直接找我说这件事了。” 李璟比较了解韩熙载,他有才,但是向来不懂得迂回逢迎。 所以李昪总说这个人缺乏历练。 说白了,人太直,不适合官场。 “延鲁,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的?” “皇宫里面在议论这件事,我是……” 冯延鲁有些不好意思。 “有个老宫人,马上要被放出宫了。她对我有点儿意思,私下给我传消息,出宫后,她想做我的侍妾。” 李昪无心后宫女人。 因此不少老宫女给自己寻找后路。 宋福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管也管不住,管得严了反而心生怨怼。 最近为了节省开支,李昪又想放几个人出去。 所以,有宫人私自联系宫外人,纷纷贿赂能出宫的太监帮忙传信,查得并不严格。 “她偷着给我写信说的这件事。也不是说的很清楚,语焉不详,其他都是我推测出来的。她只说圣上对弘冀殿下越发上心,殿下身边伺候的人要如伺候圣上一般,对殿下更加精心。还说即便有齐王殿下,弘冀殿下以后才是后宫主人。像她这种一门心思出宫的,怕心不在焉,已经被调离弘冀殿下身边。她现在就希望我能收留她。” 冯延鲁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李璟垂下眼睛。 是了,宫人知道的事情,他这个做储君的不知道。 母后啊母后…… 李璟想,我终究让母后失望了。 冯延巳安慰李璟: “齐王殿下,您振作振作,宋皇后一直对您寄予厚望,不会只想让你做个过场皇帝。” 李璟摇摇头。 “何必想那么多,顺其自然。” 李璟累了,不想挣扎。 冯氏兄弟很是心烦。 他们冯家很早就站了李璟,经营这么多年了,去年李璟立了太子,以为终于瓜熟蒂落了,到现在却是这个结果。 从齐王府出来,冯延巳劝慰弟弟。 “圣上龙体如何,谁能说的准。” 冯延鲁点点头。 “丹药这种东西,未必能让人长生。” 冯延巳皱皱眉毛: “不过,没想到宋皇后也有意让弘冀取代齐王。” 冯延鲁哼了一声: “她这是想做北魏冯太后啊。” 北魏冯太后,因为献文帝不听话,就把献文帝弄死,然后立更年幼的孝文帝继位。 因此长期把持朝堂好多年。 冯延巳点头: “无论以后齐王殿下究竟如何,这个女人倒是不得不防。” 在后宫,种时光赏了一位大龄宫女一对白玉镯。 “你做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 宫女喜笑颜开。 “奴婢还用继续给小冯大人写信吗?其实奴婢倒真是有心给小冯大人做侍妾。” “是吗?你先不用急,等出宫了,我给你安排。” 宫女高兴地不住谢恩。 她不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不多时,她就躺在了一口井里面。 手腕上是白玉镯。 不久,人体变成了白骨,白骨上面套着白镯子,非常唯美。 谭紫霄终于和周宗一起进了西都。 李昪都快望眼欲穿。 “谭神仙,朕一直听说你的高名,老神仙这次来西都,是要指点朕什么事情呢?” 谭紫霄微微一笑。 “小老道确实知道一些养生之法。特意来传授与圣上。” 李昪大喜过望。 “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气相乘而成声。耳非听声也,而声自投之;谷非应响也,而响自满之……” 谭紫霄开口说一些玄妙的道理。 李昪听得如痴如醉。 “皇上,您现在吃的丹药自然是好的,不过还有所欠缺,小老道炼制的丹药刚好弥补了缺损之处。” 谭紫霄掏出几颗白丸子,让李昪尝一尝。 李昪服用后,神清气爽。 第179章 忽忽悠悠 谭紫霄在皇宫里面住了十天。 这十天里,他给李昪讲经说法,还时不时投喂几粒丹药。 每次吃完,李昪都觉得身心舒畅。 上朝时候都是和颜悦色。 “皇上这回请的是真神仙,吃的是真仙丹。” 大臣们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连玄真观的王栖霞道长都恭喜李昪得到了谭神仙的指点。 听说谭紫霄是玉山公主请下来的,宋齐丘捋捋胡子感叹: “越发觉得玉山公主深不可测……可惜……” 宋齐丘想明白一件事,李昪恐怕舍不得把玉山嫁给任何人。 “实在太小看这个公主了,恐怕我们的计划一开始就错了,这样的女人,能看上宋摩诘那小子才怪。呵呵,他还是准备好去娶李家那个脸不能看的姑娘。享受荣华富贵,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魏堪折听了,在心里冷笑。 十天之后,谭紫霄一定要回庐山。 李昪眼泪汪汪地挽留。 “老神仙,就不能长驻金陵吗?我可以给您修一座巨大的道观,您想怎么修行都可以。” 谭紫霄坚定拒绝了。 “圣上啊,小老道是立下誓言的,要在庐山着书立说,弘扬道法,不成不下山。这次是玉山公主特地邀请,小老道才不得不违背誓言,暂时来西都。如果因为贪恋金陵繁华不再回山上,小老道就彻底违背了当初的立誓,恐怕会遭到天道惩罚。” 李昪一听,也不好再挽留。 玉山要亲自送谭紫霄回去。 景达听了,一蹦三尺高: “我也要跟着,我也要跟着!” 李璟听后,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庐山,真的很美。 李璟认为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一段是和凌氏在一起的时光,另一段就是在庐山上监督修建庐山国学。 真想在庐山上不再下来…… 李璟回味着去年在庐山上的光景。 人生中,美好总是短暂易逝。 李昪没同意玉山护送谭紫霄的请求。 不过他倒是同意让景达把谭神仙送回山上。 玉山很生气。 “父皇这是做什么,我还不能出金陵了?” 李昪让御厨做了一大桌子美味,把玉山召来: “女儿,你不在西都,父皇心里没有底,以后你就不要到处跑了,留在父皇身边。” 玉山一边大嚼一边翻白眼。 李昪为了哄玉山,让御厨做了东海黄鱼。 这可是特别难得的东西,虽然只能吃晒干的,但是美味非常。 这是高价从吴越国买来的珍品,平时李昪都舍不得吃。 结果都用来哄玉山开心。 玉山把嘴塞满,原谅李昪了。 她要是真想走,其实也拦不住。 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会挥舞禅杖杀将出去。 不过玉山现在决定迁就一下李昪。 虽然她弄来了谭老道忽悠李昪,让李昪终于把心放宽了一些。 然而李昪心里还是发空,似乎就是填不满。 “圣上是太痴了。” 这是谭紫霄对李昪的评价,当然,是对玉山说的。 这十天里,玉山也来见过谭紫霄,老道悄悄告诉她: “我给你父皇吃的,其实是茯苓粉加蜂蜜搓的丸子,根本不是仙丹。” 玉山咳嗽两声。 她就知道,这个谭老道最会糊弄人。 “要是有这么好使的丹药,我就悄悄自己都吃光,一颗也不给别人留。” 玉山又咳嗽两声。 要是不掩饰一下,她简直想仰天大笑。 李昪吃了所谓的谭神仙亲自炼制的丹药,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根本就是心理作用。 谭老道一边忽悠,一边领着李昪在御花园四处走,走累了吃几颗茯苓粉蜜丸子,甜丝丝,喝两口热茶,人当然感觉很轻松。 “不过,陛下对长生太执迷。我告诉他,吃了我的丹药,最近一两年,可以不用吃别的。然而,时间长了,他会不会继续沉迷服食丹药,小老道我也无法预料。玉山公主,尽人事就好,有时候定数如此,并非事在人为。你也是修行之人,想来也明白。” 玉山点头。 也罢,如果可以,她愿意每年去庐山取药,继续糊弄李昪。 但,如果李昪不满足于谭紫霄的“丹药”,那么玉山也救不了他。 景达护送谭紫霄回庐山,还要拽上景遂。 “三哥,窝在西都也不舒服,干脆出去走走!” 景遂却拒绝了。 “我哪里也不想去。西都很好,弟弟为什么总喜欢跑出去。” 景达有些受不了他。 “三哥,西都哪里好,你这是怎么了?你忘了庐山有多美?据说现在这个季节,山上是另一番风景,你真的不要去看看?” “不了。” 景遂面色冷淡。 “我想在饮马池陪陪景迁。” 景达简直要炸毛。 “景迁什么时候不能陪?三哥,你怎么开始固步自封?这又是做什么?景迁一辈子没看过大千世界的风景。你现在也要把自己困死?” 景遂沉默。 景达跺跺脚。 “你不去,我去!我领着我的王妃一起去,一天到晚死气沉沉做什么?我爱庐山风景,能再去看看,我才不要错过机会。” 景达气哼哼地走了。 景遂自言自语: “看过了又怎么样,世上没什么是能长久拥有的。” 比如父皇的信任,像风一样,一阵一阵的。 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景遂困惑,也许是敲打李璟的工具。 自己是李璟面前的一面锣,李璟不听话了,就敲几下子,吓唬吓唬李璟。 景遂不敢去庐山。 他怕去了之后,自己会选择从山上跳下去。 跳到云海里面,自由自在。 他羡慕景达。 景达心里面事儿少,美景对于景达来说就是美景。 可是,景遂上次站在云海边上的时候,就想跳下去了。 死在这么美的地方,是一种诱惑。 所以,景遂不敢去。 景达还真领着他的王妃出发了。 “景达倒是个会见缝插针的,自己跑去逍遥快活。” 玉山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有时候是个妙人。 比较意外地,送他的,是李璟。 “四弟,到了庐山,不妨多住几日,顺便再去白鹿洞看看。” 景达看着李璟脸上向往的表情,忽然间觉得,他们兄弟,其实都被困着,哪有一个是好过的。 “齐王哥哥,我找一个匠人,用庐山上的石头和草木,给你做一个盆景,放在你案头,怎么样?” 李璟忽然很高兴。 “这当然好!” 送完了景达,李璟又去找玉山: “如果父皇真可以长生不老,也是好事。” “怎么好?” “那样,我就解脱了,我可以跟谭神仙去修道。” “好嘛,咱们家的人跟和尚道士真是扯不清楚了,皇宫也别叫皇宫,叫李家大庙算了!” 李璟哑然失笑: “玉山,你编排人,怎么把自己也编排进去?” “一家人,整整齐齐。” 第180章 风光大嫁 年前无事。 风平浪静。 玉山在西都又能过一个安静新年。 年后不久,锦环就要生产。 由于各方面调养得不错,生产也没遇到什么波折。 生下来,果真男孩。 “其实我更喜欢女儿。” 生完孩子的锦环丰腴饱满,不见有太多疲惫感,喝着柳厨娘炖得补汤,看起来精神焕发。 “我真的想生一个女儿,然后死命地宠她爱她,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上房揭瓦。” 玉山特别想笑。 “那你再生一个?” “不了。” 锦环摇头。 “生多了身子亏损,我给严续又安排了妾室,以后让他多和妾室亲近。两个儿子,就是我的倚仗,晚年有着落,不想再生了。” 玉山拍拍锦环。 “锦琳来信了,她倒是把女儿养得无法无天,眼看要上房揭瓦,她还在旁边拍手叫好,非得问别人,她女儿揭瓦揭得可精彩?” 锦环揶揄。 玉山终于忍不住笑了。 锦琳本来以为自己会不爱女儿,可最后她仿佛把命运对自己的亏欠,都弥补在女儿身上。 她的眼睛无时无刻离不开女儿的小身影。 “她对着小汤圆子说,如果不想嫁人,她养女儿一辈子,便是娘儿俩一起去死,谁也不能把小汤圆子随便嫁出去。” 锦环复述着锦琳的话。 玉山也接到了锦琳的来信。 絮絮叨叨说着小汤圆子的各种事迹。 小姑娘没有一刻安静时候,爬高上低,滚来滚去,小脸黑黑。 玉山读了这些,心想,这不是小猴子吗? 锦琳却一个劲地说: “小丫头跑入其父马仁裕书房,其父置其于书案。小丫头径自把最贵砚台丢出,粉身碎骨,对其他砚台不屑一顾,我女儿真乃冰雪聪明!” 玉山抬起头,仰天长叹。 这哪里冰雪聪明? 这是淘气好不好? 虽然年龄小,还不应该揍她,也应该吓唬两句。 竟然成了冰雪聪明! “真是自己生的,觉得哪里都好。” 当了母亲的女人,最终的结局是成为王婆,认为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瓜,都特别好。 哪怕是傻瓜呢,都是香的。 不过,玉山也记着呢,对于锦琳来说,宋福金不是这样的娘。 所以,锦琳最后选择自己成为自己心中理想的母亲。 至始至终,宋福金和李昪,对于锦琳和女儿,都没有什么表示。 小汤圆子周岁,他们都不曾记得给贺礼。 锦琳不在乎。 不过,马仁裕的请求奏折到了李昪手上。 这个从来低调谦逊的男人,头一次为了女儿,向李昪求封赏。 李昪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爱锦琳,迁怒锦琳,甚至迁怒于锦琳的女儿,却忘了她也是马仁裕的女儿。 “玉山,我依旧不爱自己的夫君,却发现他是一个负责的男人。父皇封小丫头为郡主,有了食邑,母后还送了田庄。以后,我和她父亲死了,她就算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马仁裕替女儿争了这些。这辈子,是他头一次为了私事求皇上。” 庐州百姓都知道,马节度使是个连靴子都舍不得换的清廉官。 马鞍子是旧的,马鞭子是旧的,除了官服,也没几身好衣裳。 不过锦琳要娇惯女儿,他不曾阻拦。 “玉山,当初我心中戾气满满,视身边人为仇雠。其实,马仁裕并非一无是处,只不过我不肯敞开心扉。然而,如今让我与其柔情蜜意,却也无法做到。但,夫君是个好人,我决定认真同他白头偕老。” 玉山很欣慰。 “锦琳想通了,真是好事。她聪慧绝伦,化了戾气,把心思放在过日子上,定能过得不错。” 锦环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就迫不及待给吴廷绍保媒。 “必须得快一点儿,吴太医定然等得急了,心里头说不定悄悄骂我呢。” 柳厨娘羞得面红耳赤。 在龙凤大贴上郑重写下媒人名字,锦环有些雀跃。 “我也算当了一回大媒,听说这可是有大功德的。” 玉山已经认了柳厨娘的女儿做干女儿。 锦环遗憾: “那我只好做干姨母了。” 柳厨娘出嫁,玉山出了一份嫁妆,锦环也出了一份嫁妆。 锦琳也托人带过来一份嫁妆。 柳厨娘揉揉眼睛: “这一生倒像是做梦。” 她有些恍惚。 玉山拍拍她的手: “人生在世,什么梦做不得?随缘消旧业,任运着衣裳。要行即行,要坐即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做梦做梦,该嫁人嫁人。这就是正道。” 柳厨娘豁然开朗。 吴廷绍的花轿来玉山的公主府接亲,排场挺大。 李建勋听说这件事,怒不可遏。 徐知兰冷着脸劝他: “总不好李家把人逼死,母子俩扔到护城河里面去,方是不给儿子添麻烦。骨肉成了别人的骨肉,人家一句话不说,嫁人了事,又不曾编排我们李家什么。得饶人去且饶人,大人,您生这个气就不必要了。” 李建勋被噎住了,从来没想到徐知兰竟然会无动于衷,甚至反过来讽刺李家。 不过李建勋倒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在家里生气罢了,不会去玉山公主府门前胡闹。 李净凡对着徐知兰委委屈屈: “她竟然大张旗鼓出嫁,岂不是当着满金陵人的面打儿子的脸。” 徐知兰淡漠地说着: “她打谁的脸了?她嫁人了,不会再缠着李家,从此与你毫无关系,你该关起门来偷着乐才对。” 李净凡张口结舌。 母亲现在说话的口气怎么也像玉山一样。 用言语当刀子,扎人扎得疼。 李净凡关起门来自己生闷气。 徐知兰不管他。 嫁人了好,嫁人了妙。 嫁人了,那个女娃娃就会管别人叫爹爹。 徐知兰忘不了那个小孩子的样子。 白嫩,肥嘟嘟,穿着一身红,笑着张开花瓣似的小嘴,好像摩合罗。 摩合罗是一种泥娃娃,做成小孩的样子,特别可爱。 一般用来求子,最近开始在南方流行。 太和公主把她抱在身边,对徐知兰说着: “这孩子有福气,她在我身边,我这一胎都没什么不舒服的。” 是了,太和公主生产顺利,又是男胎。 徐知兰偶尔会梦到这个孙女。 多好的孩子啊……李家就是不认。 徐知兰想,不认不认。 人家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想想自己儿子的德行,怎么可能做个好爹? 吴廷绍吹吹打打风风光光把人娶到家里去。 “柳姑娘,你放心,以后我绝对捧着你,顺着你,什么都听你的。笑笑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叫我依依。我有闺名,叫柳依依。是我爷爷取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他也读过书,可惜,战乱……” 吴廷绍握住她的手: “依依,以后就安稳了。” 第181章 满眼亢奋 把柳厨娘嫁出去,玉山舒心了几天。 她不晓得,李昪那里又出了新幺蛾子。 术士孙智永的师父来到了金陵,说是有比谭神仙更灵验的丹药。 他这位师父号称什么明境天师,能够助人得道成仙,寿与天齐。 这回,这位天师拿出了他炼制的绝密丹药。 “圣上,此丹药汇集了天材地宝,本天师以自己的人血入炼,每月只需初一十五服用两丸,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个月,定能长生不老,还可重返青春。” 李昪听了之后,有些犹豫。 谭神仙告诉他,养生之道不能操之过急。 有些丹药,虽然吃完之后,人能够暂时觉得身体舒坦,但是长期服用,反而会损耗精血。 自从吃了谭紫霄给的丹药,李昪不再吃别的仙丹,感觉身子确实挺舒服的。 吴廷绍没事开一些补药给李昪,喝完之后,也轻松不少。 说实在的,比吃孙智永的丹药要更好受。 但李昪的最终目标不是身体的舒适,他想得到的是长生。 他要看着弘冀长大。 李昪亲自教育弘冀的时候越来越多。 “弘冀,皇祖父考考你,【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这句话出自哪里啊?” “出自兵书《尉缭子》” “那弘冀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这句话是说,作为将帅之人,要有必胜的信念,不被外物条件所阻碍。虽说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是更重要的,是将帅的必胜之心,有了这份信念,才能冲破艰难险阻,达到战无不胜。” 李昪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元孙。 这才是理想继承人的模样。 李昪每每看着弘冀的出色表现,心里就会生出无限的欣慰感。 “只要弘冀能继承大统,大唐一定有剑指中原的一天,不会重蹈覆辙!” 李昪的心踏实下来,大唐不会像南吴一样,更不会像其他国家一样。 继承人问题,是困扰各个国家的核心问题。 南汉国主刘?要去世了。 李昪很佩服刘?,这位也是一个枭雄。 南汉和南唐井水不犯河水,之所以和南汉保持友好关系,就是因为刘?极其难对付。 直白点,就是打不过。 刘?也非常佩服李昪,他也认为,与其和李昪为敌,不如和平相处。 但李昪也一直在探听南汉的消息。 “刘?去世,他的儿子虽然多,可是没几个有能耐的,南汉要是乱了,对大唐也有影响。” 南汉民众彪悍难驯,动辄发生民乱。 每次民乱到最后,叛军都会往南唐境内跑。 “刘?在,南汉的局面还能稳下来,可是他的儿子要是废物,那里就是动乱之地。” 李昪感叹。 问题是,刘?的儿子还真的挺废物的。 刘?现在缠绵病榻,他的继承人依然每天醉醺醺,喝多了,就搂着宫女玩脱衣服游戏。 他想重新立一个太子,可是只有最小的儿子孝顺有才华,看着有出息。 奈何年纪太小了。 如果改立小儿子,又怕会出现一个徐温那样的权臣。 徐温的影响力相当大,楚国闽国吴越……没有不害怕朝堂上会出现徐温的。 李昪得知了这一情况,有些感同身受。 大唐想要稳定,想要问鼎中原,必须有一个强悍的继承人! 一想到这里,李昪就焦虑。 谭神仙的药虽然好,可是他并没有说一定能让自己长命百岁。 为了大唐江山,李昪想,无论如何,他要多活几年。 至少要活到弘冀年满二十岁。 他看着明境天师的丹药,犹豫不决。 内心升腾的渴望,让他对天师的话,产生一种盲目的相信。 但,理智要他再去请教一下玉山。 “圣上,本天师炼制的丹药,是偷窥天机制成,承担了很大风险。之所以献给皇上,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本天师宁愿冒险承担天罚。不过,既然丹药涉及天机,不应该让他人知晓更多,皇上应该秘密服用,不可轻易告知他人。便是皇后与诸皇子,也不要告知。” 李昪听了之后,犹疑了一下。 “那护国公主呢?” “也不要告知。公主所修行的,与本天师正好南辕北辙。本天师并非想说公主道行浅薄,可是,公主所修行的,不过是境界的最低一层。最高天人之境,公主完全未知。而本天师不能说可以窥探全貌,却也知晓一二。” 明境天师一脸傲慢。 李昪竟然被天师的倨傲震慑住了,心中一阵狂喜。 “天师确实可保朕获得长生?” “自然可保!” 李昪想了一下,决定不告诉玉山,也不告诉任何人。 他在天师规定的日子吃下一丸丹药。 顿时浑身气血翻涌,似乎充满力量。 第二天神采奕奕,思维敏捷,好像有无穷的精力。 看来,这药真的是太好用了。 李昪的嘴角浮现出满意的弧度。 “圣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怪。” 李建勋对周宗耳语。 李昪把周宗召唤回西都,给了一个中书令的官职,让他暂时留在金陵。 虽然周宗还猜不出李昪的意思,不过,毕竟他从外任江州重新回到权力中心。 李建勋和周宗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不过李净凡不喜欢周彦。 因为李建勋总是拿他和周彦比。 如今周彦已经顺利娶了徐知谏的女儿,踏实和郡主过起了日子,郡主很快怀孕。 李昪也正是因为周彦的识时务,所以才想起了他的父亲周宗。 这不,李昪把周宗又调回西都。 李建勋感叹,都说自己是朝堂不倒翁,其实若没有广德长公主徐知兰,他还真未必有这个本事。 人家周家父子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长青树! 周宗带回了谭紫霄谭神仙,他以为李昪会折服于老道的道骨仙风,不会再沉迷其他丹药。 一路上周宗对谭紫霄颇为关照,谭老道也告诉了周宗不少丹药的知识。 “有些药,吃完之后,人亢奋之极,两眼放光。这种药最是伤人,从魏晋时候流毒至今。很多道门中人已经弃之如敝履,深恐害人不浅。” 周宗怀疑李昪的状态,和谭紫霄所说的情形,十分相似。 他心里面狐疑,可是不敢说。 玉山公主知道这件事吗? 应不应该告知公主? 李昪自从吃完药,就有意躲避玉山。 玉山仍旧时不时进宫指点弘冀。 有了韦嬷嬷监视,没有人敢在弘冀身边说三道四。 可弘冀感到很孤独。 他对韦嬷嬷很厌烦。 玉山从弘冀的脸上看到了寂寞。 他需要朋友,需要伙伴,可惜并没有。 玉山以前就提示过,应该给弘冀找伴读。 可是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他的父亲李璟,一直和比自己年龄大的人在一起,也缺乏同龄的玩伴。 “弘冀也太孤独了。” 第182章 安排明白 弘冀的伴读一直搁置。 宋福金想要继续选南方世家子弟给弘冀做伴读。 毕竟,冯氏兄弟和李璟交好之后,李璟的储君之路才顺畅一些。 李昪却不认同。 “弘冀身边应该是忠心耿耿,品格优秀的人。” 李昪现在对冯氏兄弟的人品略有微词。 不过目前他们还算谦虚谨慎,不怎么太出格,李昪也抓不住太多的把柄。 但是一直没提拔他们。 弘冀的伴读人选,未来就是弘冀的政治班底,不能掉以轻心。 李昪吃了药,觉得自己精神不错,伴读的事情,可以慢慢选。 玉山见不到李昪。 她去找宋福金: “弘冀需要交朋友,他这个年纪,正是呼朋引伴打打闹闹的时候,形单影只,太孤独。” 宋福金也明白这个道理,回过头来看,李璟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从来没有同龄朋友。 冯氏兄弟比李璟年龄大很多。 李璟一直在被迫加速成长,展现不同于年龄的成熟。 其实这样的孩子很苦。 现在看,李璟的性格也并没变得多坚毅成熟。 李昪不想让世家子弟给李昪做伴读,宋福金也想到了别的人选,孙晟的儿子就不错。 孙晟当初从北边逃过来的时候,妻儿老小都被害了,他是在吴国又娶的老婆。 现在儿子正好和弘冀差不多年纪。 玉山点点头。 确实合适,孙晟是个说话耿直的人,教育出来的儿子应该不差。 “为什么我最近看不到父皇?” 玉山问宋福金。 宋福金皱皱眉毛。 不但玉山看不到,李昪似乎有意冷落后宫,连她也不大能看到。 神神秘秘。 “皇上好像又在和那个术士孙智永商议什么。” 宋福金不满地叙述。 她也不喜欢李昪沉迷术士。 玉山弄了个谭神仙过来,把李昪劝住,好不容易清静一段时间。 “皇后留心查探一下。” 玉山心里头叹息,恐怕父皇又着了什么魔障。 自作孽不可活。 玉山也修补不过来。 宋福金求见李昪,说了让孙晟之子给弘冀做伴读这件事。 李昪沉吟一下,点头同意了。 “再给他选一个习武的伴读,文武双全,让光州刺史李雄挑一个儿子来金陵。” 宋福金觉得奇怪,什么叫挑一个儿子过来? “李雄儿子多,现在算起来有八个儿子了,各个非常健壮,挑一个陪弘冀习武读书,正合适。” 李雄是从底层士兵一点点儿升上来的,李昪对这个人印象深刻。 世家子弟影响力确实有,不过现在来看,寒门出身的才是真本事。 宋福金明白了李昪的用意。 “也好,这样弘冀身边一文一武,过不了几年,都是他的助力。” 宋福金不禁微笑了一下。 李昪的安排,英明又恰到好处。 再看看李昪的精神,似乎相当矍铄。 宋福金心想,看着他的状态,比以往都要好。 不过,宋福金心细,春寒还没有退干净,为什么李昪的衣服穿得那样少。 并且,竟然打着赤足,穿着一双南汉国样式的鞋子。 南汉国气温很高,有一种方便打赤足的鞋子,夏天的时候宫廷里面也穿。 南唐和南汉接壤的地方也穿这种鞋子,不过金陵人认为实在有失体面。 李昪竟然穿着,还是在这个时节。 “圣上,如今天气尚未炎热,您就穿着如此装束,恐怕寒气入体。” 李昪摆摆手: “朕觉得全身温暖如火,并不觉得冷。” 宋福金一肚子狐疑。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玉山。 “圣上的精神看着太健旺了些,有点儿古怪。” 周宗这时候也派人给玉山去信,把谭紫霄的话转述给玉山。 “如今朝臣都觉得,圣上过于神采奕奕。” 玉山放下信,她喝了几口茶。 “我只是他的女儿,又不是他的救星。” 说是这么说,玉山还是决定管一管。 她去求见李昪。 然而李昪躲着她。 “公主,皇上说最近朝中事情繁忙,没有时间见您。” 刘内侍出来跟玉山如此说。 玉山冷笑一声。 “告诉父皇,他要是不肯见我,我就把孙智永打一顿,看看他有什么法术能脱身。” 李昪不得已来见了她。 “玉山,父皇十分繁忙,你不要胡闹。” “父皇,是不是你每次心虚的时候,就先要指责别人胡闹?” 李昪被堵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玉山,没有什么事,你回你的公主府去。” “我有事。” 李昪沉默一下。 “玉山,凡事父皇自有定夺。” “您吃了什么?不敢给我看一看吗?” 李昪不言语,吩咐下面人送玉山出去。 玉山转身就走。 “玉山,父皇需要长生。父皇要把弘冀培养成才!” 玉山转过身来: “父皇,我就说几句话。” 李昪沉吟一下,还是准她说了。 “父皇,您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事与愿违?您觉得是长寿仙丹,也许是催命的毒药。还有,您着力培养弘冀,不会是想略过李璟,让弘冀直接承继大统。或者,您默认李璟以后只是个走过场的皇帝?那么,您和李璟商量过这件事吗?他心甘情愿吗?他能够鼎力支持儿子吗?还是,这只是您的一厢情愿?您不怕离间父子之情吗?” 李昪的脸色快赶上乌鸦翅膀了。 他强忍着怒气。 玉山看他这个样子,也知道多说无益。 回到公主府,她安排了一下。 “锦珊,你去锦环姐姐那里住一段时间。我给你准备的那份嫁妆,也放在锦环那里。” 锦珊乖巧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玉山的安排自有道理。 玉山又让徐崇勋去了景达府上。 正好,景达想让徐崇勋画两幅工笔山水,关于庐山景物的。 “杜平光,你跟着我,我们要办大事,没准掉脑袋。” “嗯。” 小贝跃跃欲试。 “小贝,你陪着锦珊。” “啊?公主,你不要我了?” “若是我回不来,锦珊还没出嫁,她也不能常住锦环家里,少不得回宫,你护着她一些。” 小贝满脸不情愿。 “公主,我们不是要一直在一起吗?您怎么能不要我?” “乖,护着锦珊,直到她出嫁。” 小贝抿着嘴,只好答应了。 玉山交代完毕,夜里,就领着杜平光去了七星楼。 七星楼,是李昪为术士孙智永建的一座楼。 当天夜里,孙智永正搂着两个女徒弟睡得酣畅淋漓。 屋子里是一种淫靡的味道。 玉山把他从女人中间拖到地上。 女人刚要发出尖叫,被玉山和杜平光一人一拳打晕了过去。 他们俩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个成语。 孙智永赤身裸体跪在地上发懵。 “你又给皇上吃了什么?” 玉山问。 孙智永仰头狡辩。 “自然是好东西……啊!!!!” 玉山用大力金刚指指了指他的肋骨。 “说实话!” 第183章 穷追不舍 孙智永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玉山静静地看着他。 孙智永知道今天晚上不说出点儿什么,眼前的人不会饶过他。 “不是我……是……” 孙智永开始犹豫不决。 玉山又指了指他的肋骨。 他满地打滚。 “我说!!我说!!是明境天师,是明境天师让皇上吃的!丹药里面都是朱砂水银,还有一些别的毒物。” “明境天师是谁?” “小人不知道。” “不知道?” “对对对,有人花钱让小人引荐他,只说是小人的师父就好。” “谁花钱?” “这个,小人不知。” 玉山快要气笑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真的不知,有人将小人劫持到僻静地方,给了小人一堆金叶子,然后让小人引荐明境天师,只说是自己的师父。小人眼睛蒙住,看不到脸。” 他指了指一个箱子。 “金叶子都在里面,小人还没来得及转移走。” 玉山用禅杖把箱子锁头劈开,里面确实是一摞金叶子。 “真是花了血本。” 玉山用禅杖指着孙智永: “明境天师呢?” “已经离开西都了,他说要去仙山为皇上采集更多药物,皇上就准他离开了。” “去了哪里?” “小人不知道啊!” “他什么口音,平时有什么爱好?” “蜀地口音,平时喜好茱萸和姜椒。” 玉山皱眉,蜀国人,跑出来这么远到南唐行骗。 “他走之前没留下什么话?” “没有,没有啊。” 玉山用大力金刚指点了点他的膝盖。 “啊!!!让我想一想!!!!” 孙智永已经疼得尿了裤子。 杜平光用手把鼻子捂住。 “他确实没说什么要紧的话啊……对了,他说了什么扣肉,什么千张扣肉,也不是什么有用的话……” “我吃过。” 杜平光忽然说。 玉山问: “你吃过什么?千张扣肉,在哪里?” “关公。” “关公?” 玉山有些懵了。 杜平光脑袋不好使,恐怕不怎么会记地名。 “那里的人祭拜关公。” 玉山忽然间想起来。 “荆州!” “嗯,荆州。” 杜平光点点头。 玉山终于想明白,明境天师应该是借道南平要往蜀国跑。 在后晋、南唐、南楚、和蜀国四国之间,夹着一个割据政权,叫做南平。 小国不大,但是易守难攻。 这个国家也有趣,四面称臣,仗着自己是交通要道,靠四处薅羊毛活着。 居然在大国中间活得有滋有味。 南平的主要城市就是江陵,也就是荆州。 荆州百姓喜欢拜关公。 荆州最有名的一道美食就是千张扣肉。 传说,是唐朝宰相段文昌发明的这道菜。 玉山哼了一声。 “他很会跑。” 天亮了,七星楼前面出现一口大箱子。 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路过的行人对着箱子指指点点。 时间长了,里面好像有呻吟声和哭声。 很快有人到江宁府门口报官。 自从李昪下令改西都金陵为江宁府,就设置了府尹衙门,作为京兆尹。 有事情了,老百姓会去江宁府报官。 很快,府尹带人到了七星楼门前。 因为七星楼很特殊,是李昪专门为智慧仙师建的,一般人不敢随意搅扰。 府尹也不好传唤仙师,只好命人先把箱子打开。 打开之后,里面赫然就是仙师本人。 孙智永手脚都被打断了,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身上堆着金叶子。 李昪在皇宫里面,刚刚就着茶水,又吞下了一丸丹药。 虽说天师告诉他,一个月吃两丸就可以。 不过,天师也说了,如果国事繁忙,多吃一两颗也无碍。 忽然有人急匆匆进来禀报,七星楼出事了。 当府尹把装着孙智永的箱子抬到李昪面前的时候,李昪第一时间就晓得,这是玉山做的。 李昪的心突突直跳。 恐怕全西都的人都晓得,仙师被人打得半死不活。 仙师若是这么不经打,那还是仙师吗? 既然是智慧仙师,他怎么没算出来自己会被打成这个德行? 还有,孙智永一贯标榜自己只是修道之人,不喜欢黄白之物,几次拒绝了皇上的赏赐。 那么,这一摞金叶子又是怎么回事? 李昪感觉吃下去的丹药灼烧着自己的胃肠。 “莫修,你来问这件事,把孙智永悄悄抬到大理寺大牢里面去。” 李昪问底下人,玉山呢,公主府还有没有人? 底下人回答,公主出府了,不知去向。 李昪揉着头。 他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 李昪心里发虚,他有些害怕,玉山执意要刨根问底,如果查出来自己真的被江湖术士骗了,岂不是颜面扫地。 他烦躁,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停朝几天。 玉山应该是去追明境天师了。 李昪微微叹息。 如果真的是骗子,天大地大,去哪里找人。 即便要找,也应该是自己这个做皇上的找才对。 李昪私心希望玉山抓不到人。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 吃下去的仙丹就应该是仙丹。 李昪难过,如果明境是骗子,那么他的长生梦怎么办。 他焦躁万分。 玉山和杜平光一人一匹马,向着南平国奔去。 “狗屁天师应该是轻装简行,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一路到了江州,灵音师太已经等着和徒弟汇合。 “我已经联系上了江陵的缥缈,如果发现可疑道士的踪迹,会替我们拦截。” “李清澜快我一步,已经先去江陵了。” 灵音师太说着,她的脸上都是兴奋的光。 玉山也是无奈。 自己这个师父,天大地大,凑热闹最大,听说抓天师,简直兴高采烈。 “连皇上都敢骗,胆子真不小,到底是谁让他谋害你爹的?” 玉山摇摇头。 “师父,锦琅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锦琅这个人,李清澜把她送到齐云山上,现在只有女道士李扶风。” “她还习惯吗?” “从劈柴挑水开始学,最初天天哭,如今从山下挑水走到山上,轻轻快快,不费多少力气。” 玉山忍不住笑了笑。 “脸也黑了,腿也粗了,手上都是大口子,饭量长了不少,如今一个人也能吃半只鸡。” 灵音师太说完也笑了一下。 “如今受了这么多苦,她却不肯再去死,还说活着挺有意思。现在她的样子,送到你父皇面前也认不出。” 师徒两个说着锦琅,一边快速赶路。 从南唐进入南平要过洪湖,进入江陵。 船行水上,有一股水贼打劫。 被玉山他们打得七零八落。 “饶命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列位神仙,求给一条生路。” “我问你,前一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道士从洪湖上过?” “有有有有有。” 第184章 逃不掉的 因为地处交界带,洪湖上如今颇有些三不管的感觉。 所以这伙儿水贼猖狂了很久 前一段时间湖上过去一个老道,他们想劫一劫,结果老道好像会法术,一会冒烟一会喷火的,烧了一条船的人,吓得他们不敢再靠近。 过了没两天,又有一个女道士过湖。 由于是女人,谁也不当回事,就派了三四个弟兄去劫个色。 结果,都变成半截人了。 这不又没两天,看到玉山他们,一个尼姑,一个小姑娘,一个特别漂亮的小伙子。 这些人又动了歪心思。 这回吸取教训,多来点人。 结果…… 罢了。 真是倒霉。 听完水贼的叙述,玉山他们晓得,李清澜追得还挺紧。 问出了想要知道的话,杜平光一人一剑送他们去极乐世界了。 洪湖上面的水贼损失惨重,百姓举手称快。 玉山他们来不及收拾水贼的浮财,干脆给附近的渔民传话,让他们把水贼巢穴搬空。 过了洪湖,玉山一行人直奔江陵城。 李清澜就在城门口等着他们。 “太狡猾,跟丢了。” 李清澜一如既往地话少。 不过大家也都听明白。 明境天师也不是一般人,察觉到有人跟踪,竟然能把李清澜甩了。 灵音师太感到惊奇。 “连你都能跟丢?” 李清澜的脸上都是不服气。 “他进了道观,人就不见了。” 李清澜也是道士,遇到道观,也可以随意拜访。 明境天师进了一个叫妙清欢的道观,就消失了。 “反正无影无踪。我看过整个道观,查不出名堂。” 李清澜可是擅长易容的人。 想骗过她不容易。 妙清欢在江陵城里面,香火很旺盛。 “那应该是有地道。” 玉山判断。 “我们干脆把妙清欢的住持打一顿。” 玉山提议。 灵音师太挑挑眉毛: “你这是打哪里学来的,就会打一顿!” 然后,他们晚上到了住持的房间,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打了一顿。 “说,道观里面是不是有地道?” “有有有,确实有。荆州是兵家必争之地,本道观年代久远,前代师父们修了地道,储备食物干粮,人能在地道里面蛰伏十天左右。” 主持被打得鼻血直流,呲牙咧嘴。 玉山他们问什么,他就告知什么。 本来得了明境天师的金子,以为不过是帮他躲一躲仇家。 谁知道,玉山他们这么不讲武德,把人直接抓起来打。 看打扮,灵音师太是尼姑不假,李清澜也是道士,杜平光看着也像修行过的。 “咱们都是出家之人,怎么你们这么不客气?” 主持真是觉得自己得了一场无妄之灾。 “谁让你贪图不该得的。” 灵音师太不客气。 一行人把明境天师堵在地道里面,他冷哼一声: “不知道和你们有什么仇怨,不过既然你们追来了,不如同归于尽!!” 他摸了摸袋子里面的火药。 唐代炼丹家们经过各种实验,初步掌握了火药的使用方法。 明境天师比较擅长此道。 玉山和灵音师太互相对视了一下,杜平光和李清澜默契地堵住了耳朵。 师徒两个都发出了狮子吼。 明境天师直接晕了过去。 “别说,这些,挺有意思。” 李清澜看着明境天师袋子里火药之类的玩意,特别感兴趣。 “拿回去,琢磨。” 灵音师太揉揉眉头: “你悠着点,把道观烧了,你师父砍了你。” “不怕。” “随你的便。” 玉山和杜平光把明境天师拖出了道观。 住持觉得谢天谢地。 虽然挨了一顿打,不过收下的金子也不会再有人朝他要了。 玉山找了一口井,用一瓢凉水把人泼醒。 “天师,跑得挺快啊。” 玉山戏谑地说着。 “你们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我是李昪的女儿,玉山公主。” “我是玉山公主的师父,这位小哥是公主的面首。” 杜平光点头: “嗯。” 李清澜来了一句: “我,凑热闹。” 明境天师目瞪口呆,这也能凑! “说,你给我爹吃了什么玩意,谁让你这么做的?” 明境天师知道碰上硬茬子了,千里追杀,追到南平来了。 “我也不知道,对方一直蒙着面。不过……” 明境天师思考一下: “应该是宫里的。” “为什么?” “因为很多宫廷内幕,一般人不可能知道那么详细。” “例如?” “公主的父皇因为想为孙子弘冀铺路,才要长生,所以只要诱惑他绝对能延长他的寿命,他就会动心。” 玉山一听,眉毛皱在一起。 “还有,对方特别嘱咐我要唬住李昪,不可告知玉山公主。” 这确实是宫里面出来的消息。 “还说,李昪怕长子无能的诅咒落在他头上,所以一定要扶持孙子李弘冀。” 长子无能的诅咒? 原来李昪是怕这个。 确实,杨行密的长子杨渥无能,所以徐温才能轻易上位。 徐知训才是徐温真正的长子,因为荒淫无道被杀了。 假设徐知训还活着,多少有一些作为,南唐的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李昪。 长子无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想不到,这么多年,李昪一直在这种恐惧的梦魇里面出不来。 玉山明白了,为什么李昪在继承人问题上如此摇摆不定。 “你到底给我父皇吃了什么?” 明境天师忽然有些不敢说。 玉山用大力金刚指点他的肋骨。 她发现这一招挺好使的。 明境天师疼出了眼泪。 “你还是说,否则我会想别的招数。” 玉山问李清澜: “道长,又不想让对方死,又让对方难受,你还有法子吗?” “也会几种毒药,灌下去,再解开,再灌下去……” 明境天师面如土色。 “你们是出家人?” 他有些绝望了。 “我给你父皇吃的毒药比较霸道,只需三四丸,就不可解。不过药效起效不快,吃得不多,可能明年才毒发。” 玉山听后沉默了。 恐怕,父皇已经吃了致死药量。 “我得把你抓回去,你当着父皇的面亲自说清楚。” 明境天师听了想咬舌自尽,被玉山把下巴拧下来了。 “不管怎样,必须把他运回去。” 找好一辆马车,把明境天师塞了进去。 玉山让杜平光快马加鞭给新任江州节度使去信,让他派人协助。 就说,天师为父皇采药,受了重伤,需要马上回西都治疗。 江州节度使见了护国公主的印信,不敢怠慢,赶紧派人接应。 最后,还是从江州一路坐船,中途尽量不停歇,直达西都。 李昪得知天师【受了重伤】,被玉山公主接回,他颓然地坐在龙椅上。 他不想接受现实。 第185章 到底是谁 到了池州,莫修等着玉山公主。 有了江州节度使派的人,李清澜和灵音师太就不参与了。 玉山和杜平光看管着明境天师。 莫修奉皇上的命令,不让天师活着进西都。 “父皇什么意思?掩耳盗铃?” 莫修无法回答。 “皇上不再吃天师给的药。” 玉山让明境天师把他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莫修大惊失色。 “这么说……” “父皇凶多吉少。” 玉山很淡定。 她尽力了,有的时候,天要亡你,谁也救不了。 莫修一脸苦涩。 他赶紧给西都发消息。 明境天师暂时不能死。 到了和州,马上要进西都了。 莫修接到命令,一定要把明境天师处死。 总之,不能让人进西都。 “父皇,可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莫修无话可说。 “就让他无声无息死了,孙智永已经被处理掉了,圣上,不想见到这个人。” 玉山冷笑一声。 “那莫统领动手,我这人心善,见不得血。” 听了玉山的话,莫修哭笑不得。 不过,莫修确实是这方面的行家,天师直接成了长江里的鱼食。 再见到李昪的时候,他看起来非常憔悴。 “玉山,你回来了……” “父皇,现在召集全国的神医给您用药医治,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李昪笑了笑,表情都是沧桑无奈。 “玉山,父皇是不是很傻?” “父皇,害你的人,也许是后宫之人,但我感觉不像是皇后。” 李昪想和玉山抒发一下感慨。 而玉山只提醒他要把事情解决。 他俩一个说方,一个说圆。 李昪忽然很悲伤。 “玉山,父皇只不过……” “父皇,您在死之前,至少得把谁要害您查出来,不要在这里伤春悲秋,我也没空听您这些哀怨之词,好似怨妇。” 李昪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心里面很累,只想求安慰。 “父皇,最近宫里面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你去问皇后。” 李昪彻底伤心了。 他希望玉山能抚慰他绝望的心灵。 然而玉山说他快死了还不赶紧干点正事儿…… 看见李昪崩溃得厉害,玉山转头去找宋福金。 “幕后主使之人,知道父皇一心培养弘冀,也知道父皇害怕长子无能的诅咒。” 宋福金面色苍白如雪。 “长子无能的诅咒?” 玉山挑挑眉毛。 “怎么,皇后不晓得父皇的恐惧?他没和您谈起过?” 夫妻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总得交点儿心。 “我只知道他对璟儿苛刻严厉,却不晓得他怕什么诅咒。” 宋福金的表情有些悲戚。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他对璟儿一直不信任,只有苛责,不停训斥……” 玉山想说,李璟确实不太符合李昪的要求。 不过看到宋福金悲伤的面容,她还是决定不扎心了。 “他为什么会觉得璟儿无能?” 宋福金不解。 玉山耐心解释: “因为从南吴开始,杨行密的长子杨渥无能,徐温的长子徐知训也无能,所以……” “所以,这么多年,他就一直猜忌着璟儿,怀疑着璟儿!!!若不是他这般猜忌怀疑,齐王也许比现在自信满满,也不必战战兢兢,或许是个挥斥方遒的储君!!” 宋福金心里面都是愤懑。 “他这样想,应该同我说。璟儿是我们共同的孩子,难道不能敞开心扉!璟儿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无端猜测……杨渥无能,徐知训无能,这又如何,璟儿同他们有半分相似吗?” 玉山也无奈。 事到如今,所有的悲剧似乎都不过是源于人对未来的怯懦和恐惧。 江山不是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得到的方式巧取豪夺,未免总有心虚的地方。 徐温总觉得徐知训的死是报应,是杀了杨渥的报应。 李昪总觉得,像杨行密和徐温这种狠人,都摆脱不掉长子无能的诅咒,他为什么能摆脱掉呢? “哈哈哈哈哈……所以皇上一直处心积虑证明,璟儿是被诅咒了,对不对?他到底是期望璟儿被诅咒,还是不期望呢?” 宋福金眼睛里面都是恨。 玉山有些疲惫,一把龙椅,让人疯癫。 李昪疯癫,宋福金也疯癫。 玉山叹气。 “皇后,最近后宫有什么不寻常吗?” 宋福金怔住了,对了,主使之人同后宫有关系。 赵兮儿死了,后宫就一个种时光。 可是,这个年轻的的妃子,除了哄李昪开心外,完全没有任何的恃宠而骄。 女人之间的拈酸吃醋,跑到皇后面前耀武扬威,跟李昪撒娇撒痴要这要那,这些行为统统没有。 她乖巧得像个精致的泥娃娃。 需要她,她就逗你笑,不需要,她在角落里不吭声。 “难道是,种时光?可……” 种时光是个孤女,没什么亲人。 宋福金看中的也是这一点。 年轻,乖巧,没有靠山。 对朝堂的事几乎一窍不通。 李昪看似宠她,可给她封的是夫人,连正式的妃子都不是。 她就是个解闷的小玩意。 宋福金了解李昪,对于女人,其实他比较吝啬。 自己当年付出了多少努力,才从宋姬夫人,变成了夫人。 除了玫夫人,李昪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爱恋过…… 那种放纵和奢侈,一辈子仅此一次,李昪不会再给别的女人。 “种时光很安静,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宫里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并没有,最近……韦嬷嬷去世了。可是她从年前看起来就不舒服。” 韦嬷嬷。 玉山最初回宫见到的那个嬷嬷。 严肃老练的老妇人。 宋福金把她派到弘冀身边后,再没有人敢接近弘冀说些什么。 可是,韦嬷嬷从来也没提起过种时光有什么异常。 “不可能是她……这么多年……她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 当初李昪,也就是徐知诰,马上要称帝了。 当了皇帝的人,哪个不是三宫六院。 为了能够提前布局,宋福金挑选出种时光送到徐知诰面前。 宋福金还记得当初这个女孩的样子。 虽然美,可是一脸的顺从和胆怯。 宋福金送她一串项链,试探她。 她被宝石的光芒迷住,可是又不敢戴上。 渴望,可是又羞缩,甚至害怕。 宋福金满意极了。 有欲望,又胆小。 没什么见识,却美丽。 送给男人最合适不过。 这几年,种时光的表现都在宋福金的预料之内。 有时候,她也会嫉妒这个年轻女人曼妙的身体,不过,从来不认为她是对手。 “不会是她啊……不可能……” 她不知道,正在此时,一个宫女帮弘冀把一封信送给种时光: “我把嬷嬷毒死了,种娘娘,弘冀厉害吗?” 种时光笑了笑,把纸条烧成灰烬。 第186章 太轻敌了 宋福金难以想象。 自己会被一个看起来像小兔子一样的女人打败。 并且,到目前为止,她完全没有对方的把柄,也想不出任何证据。 “可她不可能出宫,别的不说,她每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可能出去。” 玉山冷静地说: “那就是她外面有帮手。” 宋福金颓然地坐在那里。 “我还是不相信……” 一辈子没被哪个女人算计过,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宋福金难以想象自己栽到这个娇软柔嫩的小女人身上。 “皇后有没有好好查一下她的出身?” “派人问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是吗?” 宋福金疑惑地问玉山: “你觉得不对?” “她恐怕是针对您培养出来的。” “针对我?” “是的。” 宋福金不解。 “如果是培养,也应该是针对皇上,摸清他的喜好。” 玉山讽刺一笑。 “自从和夫人死后,父亲身边能出现什么样的女人,全是您操控着。” 宋福金的脸色变了。 是啊,她把徐知诰周围整理打扫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所以,种时光能出现在父皇身边,关键不在于父皇,而在于皇后您。她是针对您被训练出来的。” 那样恰到好处的柔顺和乖巧,孤立无援的身世,看似浅薄的举止。 她一定会被宋福金选中。 宋福金是不会挑选一个狐媚又野心勃勃的女人放在李昪身旁。 更不会选择一个身世高贵的女人与她分庭抗礼。 所以,直觉让她对种时光产生关注,顺理成章地选择这样一个好摆弄的礼物,送到李昪嘴边。 经过玉山的提醒,宋福金也想明白这一点。 她哈哈大笑: “厉害厉害,原来是我自作聪明了。” 宋福金差点笑出眼泪。 她抹了一下眼睛: “玉山,如果是王夫人,她会怎么做?” 玉山摇摇头。 “你为什么摇头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您。如果是王夫人,恐怕一开始就不会做什么。她不在意,也不可能理会。” 宋福金苦笑了一下。 “你说的对……” “我不知道王夫人会怎么做,不过依我来看,现在您应该和父皇同仇敌忾,赶紧理清幕后真相。然后稳定朝堂局势,否则大唐恐怕陷入内乱。” 玉山平静地分析。 宋福金又笑了起来。 “你说话的样子,真像王氏。” 她紧紧握住拳头。 “王氏看我的时候,总是七分悲悯三分嘲讽。” 宋福金咬紧牙。 “我讨厌她的嘲讽,更受不了她的悲悯。” 玉山皱了皱眉头: “她都死去很多年了,早就去轮回,您还想着她做什么?眼下情况危急,您就别和死人较劲,赶紧和父皇想一想对策。” 玉山有些累,她想回公主府歇一歇。 可是,李昪又派人来传话,要她过去。 玉山揉揉额头。 这夫妻俩,真是难缠。 “父皇又找我做什么?” 舟车劳顿,千里追杀,玉山只想好好吃饭睡觉,洗个热水澡。 玉山语气中的不耐烦烫到了李昪。 “玉山,父皇,恐怕命不久矣。” “父皇,又不是儿臣下的毒,相反,我都把谭神仙叫来救您,然而,您又不肯被救。” 李昪的心一下子千疮百孔。 “父皇,虽说佛渡世人,可是若有人执迷不悟,佛祖也不可能强行干预他人的因果。” 李昪一脸迷茫和悲苦,他好像老了十岁。 “是父皇错了吗?” “难道您现在想听我说您做得很对?” 玉山烦躁。 李昪却依旧凄凄惶惶: “玉山,父皇错了,父皇不应该不信任你……你和你的嫡母一样,性子冷淡,可是为人却最可靠……” “父皇,王夫人死了很多年,早就入轮回了,您封她是顺妃,相当于她也不是您的发妻。下辈子估计都见不到,您提她又是做什么?” 玉山不客气。 李昪和宋福金,这两人真是绝配,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夫妻两个非得叨咕一个死人。 李昪对玉山的冷嘲热讽恍若不闻。 “朕做得太错了……可是,朕没有办法……朕害怕……” 玉山忽然想到什么: “父皇怕长子无能的诅咒,您的这份害怕,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吗?” 李昪如梦初醒: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明境天师说的,有人告诉他,您害怕长子无能的诅咒在李璟身上延续。所以,您要倾力培养弘冀。” 李昪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朕……朕……” 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他用手死死抓住龙椅。 “朕,似乎只和一个人说起过这件事,可是,过程模糊至极,朕也十分恍惚,记不清究竟如何。” 玉山忍不住问: “和谁说过?” 李昪沉思许久: “宁国夫人种时光。” 那是种时光生下儿子不久,老来得子,李昪特别开心,在种时光的寝宫喝了很多酒。 很多很多酒。 那天的酒似乎特别香醇。 他觉得是心情好的关系。 没想到在这样的年纪,自己还能让女人怀孕。 李昪对小儿子很疼爱。 那天喝得太多,他昏昏沉沉睡去。 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梦里面一直有人问,皇上,你现在还怕什么? 已经获得了吴国的江山,您还怕什么? 李昪回答,他仍然害怕。 杨行密和徐温都无法避免的诅咒,他能躲过去吗? 他害怕长子李璟,和杨渥和徐知训一样,是个无能之辈。 “朕这么多儿子,总有英明睿智之人,可惜,好想景遂和景达才能也并不出众。不过,朕有孙子……对,朕有孙子,朕有很多很多孙子……弘冀……弘冀就不错。” 那天晚上,李昪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醒来发现是种时光一直在照顾他。 “皇上打了一晚上的呼噜,睡得特别沉。妾真是怕叫不醒皇上,耽误早朝。皇上,您以后了不能贪杯了,皇后会责备妾身的。” 李昪哈哈笑,安慰了她一下。 可是,过后,梦里的事情李昪依旧模模糊糊能记起来一些。 他说出了心底的恐惧。 有没有说梦话呢? 应该没有,种时光说自己打了一晚上的呼噜。 事后,他让人盯了种时光几天。 乖巧的小妃子一天到晚就沉醉于珠宝首饰和华服。 浅薄的小东西。 李昪放下心来,有命人给种时光送去几支步摇。 “怎么会是她……” 李昪不相信地喃喃。 玉山知道这个她是谁。 夫妻俩,谁也没把种时光当个正经玩意。 轻视就是轻敌。 轻敌意味着失败。 “父皇,您快去和皇后商量对策。” 玉山很累,她要回去吃东西睡觉。 第187章 着急嫁妹 回到自己的公主府,玉山倒头就睡。 睡醒了,来两大碗羊肉汤饼,多放葱花,配上两大块糖糕,还有凉拌笋丝。 小贝和锦珊心疼得够呛。 “公主,你都折腾瘦了。” 玉山点头,可不是。 而且,这次出去一路匆匆忙忙,好不容易到了江陵,明境天师念念不忘的千张扣肉也没有机会尝尝。 要不是因为馋那口扣肉,非得等大师傅来做,而大师傅刚好有事出城了一天,明境天师一定等着,他们还未必追得上这狡猾的家伙。 “有那么好吃吗?” 玉山好奇地问明境天师。 “我就好那一口。” 因为这一口,死也值了。 玉山咂咂嘴,没在江陵尝尝这道菜,太遗憾了。 “杜平光,你吃过,告诉我,千张扣肉什么味道?” “扣肉的味道。” 玉山想揍他。 “好不好吃?” “好吃。” 多了,杜平光形容不出来。 “暴殄天物,牛嚼牡丹。” 杜平光不耐烦,扣肉就是扣肉味,还能有什么味? 看到锦珊,玉山又想起来,李昪说不定哪天会死,锦珊的事情最好早点解决。 “本来,我是要多养你一两年的,看来,现在还是早点儿把你嫁出去为好。” 玉山求见李昪。 李昪以为玉山是关心自己的身体。 “朕召了吴廷绍,他说能帮朕暂时稳定住身体。” “那就好,如此,父皇还有时间把锦珊嫁出去。” 李昪愣了一下。 “父皇,锦珊和王家虽然有赐婚圣旨,不过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后续有变故,父皇不如趁着身体还可以,别人看不出的时候,赶紧把锦珊风光大嫁。” 李昪沉闷地说了一句: “你来,是为了锦珊的婚事。” “当然,她没有母妃了,未来您一驾崩,朝堂会不会动荡也未可知。王家父子比较有能力,让她有丈夫庇护,好过孤苦伶仃。” 李昪脸色不好: “你为锦珊筹谋很多,也很关心她。” “她孤苦无依,难道不值得关心?” 李昪侧过头去。 确实,这几日他几乎把这个女儿忘了。 若不是玉山提醒,他总想不起为这个女儿做些什么。 忽然,他有些难过: “玉山,在你心里,为父是否不堪?” “父皇,您把锦珊的婚事安排了,总算又完成一件正经事。” 李昪不再说别的,拟旨定了锦珊的婚期。 正好,李竹儿有心提醒李昪快点让儿子和公主成亲,又不好在李昪身边啰嗦,怕他烦。 婚期一定,李竹儿心里踏实下来。 结婚的东西,锦环一直让人准备着。 嫁衣都已经缝好了。 “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嫁了,嫁衣的放量大了一些,因为你还在长个子。不过,也没大太多。” 嫁妆也备得充分。 两个姐姐,把妹妹的婚事筹划得七七八八,宋福金不过做些零碎准备即可。 李昪和宋福金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不得不打起精神,把锦珊的婚礼办好。 种时光暂时没有动。 因为最近她在后宫更加乖巧,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玉山,关于种时光,你能想出一个破解之法吗?” 宋福金身心憔悴,对付种时光竟然觉得有心无力。 “先把锦珊嫁出去,目前我只关心这个妹妹的婚事。” 宋福金有时候看不懂玉山。 在寺庙那么多年,根本不过问金陵的事情。 诸位姐妹为什么最后信任托付的,都是她。 就连锦琅也是,死前也要玉山陪着。 死了之后,闹鬼还魂,也是和玉山说自己的最后心愿。 还有锦琳…… 一想到锦琳,宋福金又恨又痛。 她和锦琳的母女情,这辈子也修复不好了。 宋福金想不出玉山帮锦琳的理由。 然而锦琳怀孕,宁愿在玉山的公主府窝着,就是不肯进宫,不肯和自己这个母亲再见一面,再说一句话。 总之,有玉山撑腰,锦琳到底没低头。 锦环也不肯进宫,却也和玉山交好。 李昪默许纵着锦环。 宋福金一想到这个就冷笑。 李昪和所有男人一样,觉得靠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就能解决所有事情。 锦环认定是宋福金害了景迁。 李昪也这么怀疑。 可只是怀疑,他不敢求证。 有宋福金在,李昪就拥有妻贤妾美、父慈子孝。 没了宋福金,好像这些就不在了。 因为,这些可都是宋福金一点一滴营造出来的。 宋福金想,自己和李昪真是装模作样的俩夫妻,结果被另一个更会装模作样的小贼给骗了。 装了这么多年,除了皇帝和皇后的位置,他们还剩下什么呢? “锦珊的婚事,一定会顺顺利利。” 宋福金向玉山保证。 “好啊,这几天,让父皇对李璟不满得更明显一些。” 玉山淡淡抛出一句。 宋福金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 本来前一段时间,李昪已经不找李璟的茬了。 这两天,李昪开始变本加厉挑毛病。 并且时不时流露出后悔立李璟为储君的态度。 “圣上又怎么了?” 李建勋私底下感觉不对劲。 本来他还能和周宗商量一下。 可是过了年之后不久,周宗被派去留守广陵。 自从在东都遇到了刺杀,在禅智寺遇见了“杨渥”的鬼魂,李昪不放心广陵,把周宗召唤回来,镇守东都。 李昪对周宗依旧非常信任。 虽然觉得不对劲,不过李建勋认为,就算换储君也没什么。 他不喜欢李璟。 在自己被罢官的时候,李璟表现得太迟钝。 李建勋觉得李璟难堪大任。 而宋齐丘有些闹心。 若是李璟又出问题,自己真成了皇子的扫把星,他挺谁谁倒霉。 “不能再等了!” 宋家请的媒人去了李建勋家。 “宋大人的侄子一表人才,相貌俊秀,人物蕴藉,和李家千金的年龄正合适,若是两家能结为秦晋之好,真是天作之合。” 李净凡觉得心里头直犯膈应。 让宋摩诘当自己的舅子,那是多恶心的事情。 “父亲,就是那个姓宋的算计了孩儿,否则……” “你闭嘴。” 今时不同往日,李建勋也得考虑目前的局势。 和宋齐丘联姻也许是一条出路。 阴晴不定的皇上,不确定的储君。 他和宋齐丘都是宰相,位极人臣,不如抱团取暖,联合朝臣。 这样无论谁当皇帝,也不可能轻易动朝堂上的臣子。 李进晖知道父亲有意把自己嫁给宋家。 “那还得让人家知道我这张脸,最好不要做骗婚这种昧良心的事情。” 她冷冷地说着。 “否则亲家做不成,成仇家了,到时候我是不管的。大不了找个清净地方我去坐化,投胎转世再不为人!” 第188章 就是找茬 锦琳的大婚非常风光。 天子嫁女儿,大唐开国以来最大的喜事。 金陵张灯结彩,从皇宫到王家,红毯铺地,送嫁的队伍绵延不绝。 “玉山,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着急把锦琳嫁出去,她还没有及笄。” 锦环很敏锐,她察觉有些不对劲。 “确实不妙,不过你最好别管,守着严家过日子就是了,你也管不了。” 听玉山这么一说,锦环沉默了。 她忽然心头一紧。 着急把锦珊嫁出去,有一种可能,就是李昪要不行了。 如果不嫁的话,李昪去世,锦环得守孝。 那样的话,变数太大。 玉山要给锦珊安排好归宿。 金陵难得这么大的热闹,全城喜气洋洋。 李昪大宴群臣,看着精神还不错。 宋福金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 一切都没有问题。 洞房花烛夜,锦珊静静坐在那里。 王久安过来,完成洞房中新婚夫妻应该举行的仪式。 掀起盖头,锦珊的脸稚气未脱。 等众人走后,王久安命人给锦珊端来一盘点心。 “吃了,做新娘子辛苦。” 锦珊看着淡定,还是有些紧张。 王久安帮着锦珊把头冠摘下来,放在一边,拍拍她的小脑袋: “我答应你姐姐玉山公主了,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锦珊慢慢放下心来。 儿子大婚,王崇文自然得回西都。 虽说王久安一再强调,对于娶锦珊,他并不反感,也很乐意。 可是王崇文心里还是别扭。 他喝了不少酒。 好久没看到自己的丈夫了,李竹儿有心和他说些软话。 再说,儿子都大婚了。 “如今儿子也有着落了,我想和你一起去你镇守的地方,总留我一个人在西都,放任你和外面那些小狐狸精,美死你了。” 王崇文只冷淡地说: “随便你。” 这态度又把李竹儿刺伤了: “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个样子?我是哪一点对不起王家吗?” 又来了又来了。 王崇文头疼。 这个女人一说话,就像是要账一样,一分一厘开始算起来。 王崇文早就说过了,她没有对不起王家的地方,她是王家的大恩人。 然而越是这么说,李竹儿越是要哭哭闹闹。 王崇文不想听她说话,起身就走。 他要去书房将就睡一下醒酒。 王崇文心里替儿子别扭,娶了公主,和天家联系太深,王家越发不自由。 儿子也一定不自在。 李竹儿倒是眉飞色舞的,从早晨起就和宾客喋喋不休。 今日迎亲,她穿得华丽至极,宋福金穿得都没有这么夸张。 还对着送嫁的齐王李璟谄媚不已。 然后,对着另一位广德长公主徐知兰冷嘲热讽。 “哎呦,我们家久安做了驸马,什么时候李公子也能获得皇兄的赐婚啊?皇兄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上次兰妹妹一哭,李驸马的官职就回来了。兰妹妹再哭一哭,说不定皇兄给李公子赐婚哪个名门闺秀呢,呵呵呵呵呵………” 徐知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宾客们都转过头看笑话。 王崇文很腻烦。 他和李建勋关系也不差,都是为大唐卖命,何必剑拔弩张。 然而李竹儿一定要给徐知兰没脸。 “听说李家千金也回来了,哎呀,也是从庙里面回来的,倒是和玉山公主差不多。不过人家玉山公主好本事,就是不知道……” “姑姑!” 玉山忽然出现在李竹儿面前。 不知为什么,看到玉山,李竹儿就自觉住了嘴。 玉山握住李竹儿的手: “姑姑,锦珊生母已经去世了,去世前一直不放心女儿,托付我照顾她。姑姑,无论是亲上加亲也好,还是看她生母去世可怜也好,锦珊年纪小,姑姑多担待她。姑姑也是公主,大唐最美的牡丹,锦珊做您的媳妇,也是锦上添花。” 一番话,把李竹儿说的不知所措。 玉山性子特别冷淡,嘴里没有好听的,全西都的人都晓得。 可是今天却对自己如此恭维,说得情真意切。 她反而不好意思了,忽然有了做长辈的责任感。 “这话说的,锦珊是公主,我也是公主,知道什么叫金枝玉叶,我这个做姑姑的,捧着她还来不及。玉山,你放心,我对锦珊一定像对亲生女儿一样。” 李竹儿沉静下来,终于想起自己家可是两个公主了,美滋滋摆起雍容华贵的样子。 锦环在一旁,捂着嘴特别想笑。 总之婚礼没出什么问题,圆圆满满。 李竹儿心满意足,她死活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丈夫就是不肯给她一个好脸。 热闹过后是心酸。 李竹儿看着王崇文的背影,心里想,过一辈子了,也无法从丈夫那里得到一个好字。 算了,不管他。 锦珊的婚礼过去没多久,李昪在某一天,忽然要到齐王府去看一看。 事先没有安排,就这么去齐王府了。 李璟那天把许久未动的琴拿出来,擦了擦,摆在案头。 他并没有什么弹琴的心情和欲望。 这两天,宋福金把他叫到宫里,嘱咐他一定要忍耐。 “璟儿,再忍一忍,马上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璟很麻木。 什么月明不月明的,他不想在乎。 他只是累。 齐王也好,储君也好,他都不想要了。 李璟巴不得李昪能长生不老。 “父皇能长长久久,当一百年一千年皇帝才好。” 李璟自言自语。 那样,他就去龙虎山,看看在梦里救他的人,是不是张天师。 或者去庐山,在乐天草堂住下来。 或者去广陵禅智寺,也和玉山一样,去修佛。 李璟对着琴发呆,齐王妃钟氏也不打搅他。 就算看到这把琴就会想起凌氏,那又怎么样? 想想罢了。 想想,人还能复活不成。 李璟正发呆,忽然通报,说是圣上过来了。 父皇?!来齐王府??? 这是为何? 李璟来不及多想,只得起身迎接着。 李昪挥挥手: “朕就是来看看,如今外界都说朕对你越发苛刻,朕特意来关心你一下。” 李璟非常吃惊,心里觉得非常不安。 他没做什么准备,直觉感到,父皇似乎是来找茬的。 太子妃脸色也不好看。 李昪四处看了一下,在书房看到了那把琴。 “这是什么?” 李璟上前: “一把琴而已。” “自古调琴弄筝,哪里是帝王做的事情?秦皇汉武,都是吟风弄月之徒吗?唐玄宗因为沉迷梨园,才有安史之乱。李璟!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思进取!!” 李昪走过去,把琴摔在地上。 砰!! 琴摔断了。 琴弦乱飞。 李璟的心也乱飞。 可是他的表情僵住了,无喜无悲。 “你总是这么让朕失望!!” 第189章 各种晦气 宋齐丘最近特别郁闷。 大家都在传,李璟的储君之位恐怕一定会被废掉。 李昪去了齐王府,在里面大发雷霆,把齐王府砸得稀巴烂。 当然,这是以讹传讹。 砸得稀巴烂不至于。 不过是砸碎了一把琴。 一把满载着李璟对凌氏记忆的琴。 其实,李璟并不觉得悲伤。 砸就砸了。 他就是不明白,父皇到底为什么对他如此不顺眼。 难不成,是要直接抬弘冀上位? 不过,自古以来,还没有这么做的规矩。 不立长子,直接立长孙。 大臣们恐怕不会同意。 又或者,父皇还是想把皇位传给景遂。 毕竟,景迁死的时候,留下遗言,非得让景遂接替自己。 估计父皇一想起景迁,就心痛不已。 李璟猜累了,只是麻木。 李璟麻木了不要紧,可是大臣们有点儿受不了李昪在继承人方面的喜怒无常。 特别是宋齐丘,若是李璟真有事,难不成,自己确实是皇子扫把星? “宋家和李家的亲事应该推进一下了。” 宋齐丘着急让宋摩诘娶李进晖。 “我不娶!!!!” 宋齐丘郁闷的另一件事情,就是宋摩诘死活也不肯娶李建勋的女儿。 本来李进晖从润州回来之后,就躲在屋子里面不出来。 大家隐约听说李家千金脸上有胎记,可是毕竟都没见过。 哪知道,自从宋家请的媒人上门之后,李进晖一改常态,经常不遮不掩,顶着脸上的胎记四处晃悠。 这下子,全西都的人都晓得,李家的女儿面容有损,丑陋不堪。 宋摩诘本来就不想娶别的女人,天天捧着一张玉山公主的画像,痴痴迷迷。 这画像,是他找人偷着临摹徐崇勋的作品。 徐崇勋画的玉山公主藏在皇家画院里面。 为了临摹这幅画,宋摩诘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 好容易得到一幅,爱若珍宝。 每天几乎搂着画像睡觉。 宋齐丘想把画像毁掉。 可是,宋摩诘说,画像毁了,他也就不活了。 “一天到晚要死要活的,真是没出息。” 宋齐丘想要放弃这个侄子,换个人选。 可是老家再找不到合适的人。 宋齐丘真是无可奈何。 玉山喜欢四处游玩。 宋摩诘曾经想过和玉山制造偶遇。 每次都挨一顿打。 不过,后来玉山就不打他了。 因为,有点儿恶心。 每次玉山打完他,他都一脸迷醉。 “公主,您又亲自打我了,真好……” 宋摩诘的眼睛里面,都是幸福的泪水。 小贝受不了: “小姐,下次这种事情,由我代劳。他这副尊荣,着实令人恶心。” 玉山摇头: “你是我的丫鬟,说不定他还是会幸福,让杜平光教训他!” 问题是,杜平光也懒得多理会宋摩诘。 为什么要打这个草包? 对于精进武功也没有任何好处。 他只会把宋摩诘用剑柄敲晕,然后拖走。 久而久之,公主的面首拖着宋齐丘侄子这种画面被金陵人们知晓。 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谈论这件事呢? 画面实在太古怪。 金陵人都不晓得该怎么对此说长道短,颇有些词穷。 宋齐丘警告宋摩诘,要是再出去丢人现眼,就把他珍藏的画像一把火烧了。 “李建勋的女儿李进晖也是从寺庙里面回来的,你若是就喜欢这一口,听说这位小姐的性格和脾气,与玉山公主非常相似。” 宋摩诘梗着脖子: “玉山公主在我的心中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能代替。” “你在人家心中连狗都不如。” 宋摩诘潸然泪下: “以前是我错了,是我不懂她的珍贵,是我惹她生气了。以后,我的心里只有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会让她明白我的心。” 宋齐丘阴恻恻地说: “摩诘,你是我的侄子,不是我的儿子。如果你不听我的话,那么我可以把你送回老家去。想来,愿意当我宋齐丘儿子的人也不在少数。摩诘,不听话,叔叔也就只能把你送出金陵,不用再回来。” 宋摩诘吓得一身冷汗。 如果出了金陵,那么他连远远看玉山一眼都不可能。 宋摩诘只能垂头丧气地准备和李进晖议亲。 反正如果不是玉山,娶谁都是娶。 不过越来越多的流言进入宋摩诘的耳朵。 李家小姐脸上的胎记丑陋至极。 宋齐丘分明就是把自己的侄子卖了,来换取和李家的联盟。 西都的人因此背后嘲笑万分。 李净凡谈及此事,不屑地对外人说: “要不是我妹妹脸上有一块胎记,怎么会和宋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冒牌公子议亲。若是我妹妹容貌正常,断不会看上宋摩诘这种货色。” 他毫不遮拦,明目张胆地嘲讽。 李净凡只想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 他记着宋摩诘用柳厨娘给他使的绊子,只想有机会还回去。 可是他这么贬低宋摩诘,也间接贬低了李进晖,谁都晓得,李家的千金脸上有一块丑陋的胎记,不可见人。 所以,才不得不嫁给宋大人的侄子,否则应该嫁一个正经贵家公子才对。 徐知兰破天荒地痛骂了儿子一顿。 “你为了贬低宋摩诘,把自己的妹妹也贬低进去,我为什么生了你这种又蠢又坏的儿子,当初若知道是这样,便是掐死,也不应该让你出生!!” 李进晖却毫不在意。 她反而愈发喜欢出门。 李昪崇信佛教,金陵寺多,李进晖今天去这个寺礼佛,明天去那个。 议论得越厉害越去,并且这回再不把脸遮上。 “我这个胎记晦气得很,叫做【拦弟】,有了这个胎记,我母亲再也生不出弟弟呢,就算把我放在寺庙里,也无济于事。” 若是碰到也出来礼佛的贵家夫人小姐,她便上前搭话,然后把自己的胎记如此讲一遍。 金陵人都议论,娶了李进晖不仅【拦弟】,恐怕还会无子。 宋齐丘气得要死。 “李家把这个丑小姐放出来四处走干什么?若是悄悄的,两家亲事定了,不声张,也不至于丢脸。现在可好,我们宋家再不济,难道娶一个无子又貌丑的女人吗?” 李建勋也不解,自己的夫人几乎是放任李进晖四处晃悠乱说。 “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宋家不会要她,别人家也不会要她!” 难不成,李进晖以后不嫁人了? 李建勋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你只想着把她嫁出去,可想过婚后她能否过得好。” “嫁给宋家,宋摩诘毕竟以后是宋齐丘的嗣子,也是富贵至极,难道还委屈她了?” 李建勋不解,就李进晖那个脸,嫁入宋家,不是好姻缘吗? 徐知兰无声地冷笑一下。 第190章 你是何人 宋齐丘和李建勋被晚辈婚事弄得一筹莫展。 皇宫里,李昪似乎因为李璟的事情,和宋福金也闹得不愉快。 帝后不和,大吵一架,宋皇后气病了,躺在床上。 李昪如今更喜欢去种时光那里找安慰。 “齐王只知道风花雪月,太文弱了,朕一直想换掉他,可是他毕竟是嫡是长。” 李昪在种时光怀里和她不停地聊着自己的心事。 “孙晟他们就拿这个原因说事,宋齐丘也劝朕,还是立齐王更加稳妥。不过立嫡立长到底不如立贤。汉武帝也非嫡非长,唐高宗是第九子。立储之事,本来就应该考虑全面,而不是以嫡和长来论事。” 李昪捏着种时光的腰,滔滔不绝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皇后因为这件事,和朕置气。人老珠黄之人,发起脾气来,面容恐怖至极,朕不想看。她说自始至终,都是为朕着想,可原来最后,皇后不过是想让儿子登上皇位。她心里没有朕。” 李昪似乎很悲伤。 “光儿,如今偌大的后宫,只有你最乖巧懂事。” 李昪拍拍种时光的手: “你是朕的解语花,朕没有你怎么办?” 种时光对李昪试探: “逷儿很聪明,他小小年纪,已经出口成章。” 李昪脸上都是笑容。 “聪明好,聪明好。幼子一般聪明的居多。汉武帝的小儿子刘弗陵就聪慧过人。” 种时光听了,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皇上,汉武帝真的好狠心,把刘弗陵的生母赐死了。” “确实,这么做太残忍。” “皇上,如果逷儿和刘弗陵一样,你会赐死臣妾吗?” “不会,如果当时后宫有人指导刘弗陵,也不至于后面朝堂被权臣把持。” 种时光搂住李昪的脖子: “皇上,其实立储君不一定非得是长子,幼子聪慧,也可以让幼子继承大统。汉武帝就很有魄力。” 李昪点头: “你说的对,比那些大臣都有见识。” 种时光在李昪身上扭了几下: “皇上是在消遣妾吗?” “怎么会,朕最喜欢你了。皇后只想着做太后,朕厌烦她。如果,她能像你一样知道大局为重多好,你从来懂事。” 李昪提起宋福金,满脸不耐烦。 种时光小心翼翼地说: “逷儿的聪慧世所罕见,皇上要不要考考他?” “当然了,快把朕的宝贝带过来。” 李景逷的表现确实出色,口齿清晰地背了《论语》,李昪心花怒放。 “原来,李家也有神童。” 他重重赏赐了伺候李景逷的人。 种时光挥挥手,让人把景逷带下去。 “皇上,都说弘冀殿下出生的时候,有歌谣预言,他是真命天子。实际上逷儿出生的时候,也不同凡响。” “哦?是吗?” “逷儿出生的时候,满室红光,还有异香。” “竟然还有这种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朕?” 种时光低头: “是我不让人说的。” 她又抬起头,楚楚动人。 “妾怕皇后猜忌,毕竟,她一心扶持齐王。” 李昪点头: “确实,皇后心胸狭窄。” 种时光握住李昪的手: “皇上,其实逷儿才是真正的神明庇护,自带祥瑞,您要多看看逷儿呀!” “有人能证明逷儿出生时候的景象吗?” 种时光笑了笑: “当然有。” 李景逷出生时,在场的宫女嬷嬷都站出来,说当时确实满室红光,异香扑鼻。 “原来,我的小儿子这么不同凡响。” 李昪一脸惊喜。 他把卢大监叫过来: “卢内侍,把这一干人等,都抓起来,扔到牢里去。” 李昪指着刚才站出来作证的嬷嬷宫女。 “这些人,一个也不留。” 种时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陛下……” 李昪用手捏住她的下巴: “光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种时光的眼眶红了,眼泪盈盈欲滴。 “陛下,是妾做错了什么吗?” “你想让逷儿继承大统?” 种时光跪下来,把头伏在李昪脚上。 “贱妾该死,贱妾错了。贱妾一时间鬼迷心窍!!” “你想要什么?” “皇上,贱妾听您抱怨皇后,一时间起了歪心思,想着皇上厌烦皇后母子,那么逷儿是不是就有机会争一争储君的位置。贱妾错了。” “满室红光,异香扑鼻……这不是一个歌伎出身的人能想出来的。” 李昪抓住种时光的头发,迫使她看自己的脸。 种时光一阵哆嗦。 “你到底是谁的人?” 种时光卑微地哭诉: “陛下,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 “不对,你竟然知道汉史,刘弗陵的生母被赐死,张口就说了出来。” 种时光忽然发现自己大意了。 她忘乎所以了。 不得不说,李昪的伪装太成功,种时光没有发现,今天的皇帝,未免和她过于交心。 “皇上……” 种时光眼泪汪汪,做最后的挣扎。 “你是杨家派来的,还是徐家派来的?” 李昪轻轻问种时光。 “陛下,贱妾错了,贱妾再也不敢了……” 李昪笑了笑。 “朕把莫修派出去,查你的出身。没什么破绽,不过你是抚州人。朕想起来,徐温的白氏夫人也是抚州人。徐知证也曾经遥领抚州节度使。” 种时光忽然脸色大变。 李昪声音很疲惫: “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可以把你交给暗卫。” 不知道为什么,李昪对于种时光没有很深的恨意,反而有一种宿命感。 他觉得种时光有些眼熟。 “你到底是谁?” 种时光收敛了所有演技。 她的表情变得平静,且嘴角微微嘲讽。 “皇上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徐家派来的?您信不着徐家人吗?” 种时光的笑容很不羁,不同于以往的纯真和乖顺。 这个笑容…… 李昪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皇上,徐家把您养大的,您应该感恩,而不是对徐家人猜忌,那样会不会太狼心狗肺?岂不成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李昪打了种时光一个耳光。 种时光被打得侧过头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反而大笑。 “皇上,您是不是特别怕世人的议论纷纷?徐温死的时候,暗地里您一定欢呼雀跃?如果这个世上负心人会遭到报应,您一定特别怕报应。” 李昪掐住她的脖子。 “你到底是谁?” 种时光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拧就断了。 “皇上,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您的江山,到底能传几代呢?抢来的东西,到底心不安?” 李昪的手用了力,种时光要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依旧笑着。 “您恐惧的一切,一定会把您在乎的一切都吞噬掉!” 李昪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他要掐死这个女人! 第191章 又有变化 “圣上!!!” 一声呼喊,把李昪唤醒。 他松开手,种时光不停地咳嗽。 宋福金过来了。 “皇上,还有很多话需要问种氏。” 宋福金走过来平静地说着。 李昪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种时光还是满脸笑容。 “您想问什么呢?” “种氏,你所图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福金很疑惑。 种时光真的是为了给儿子争储君的位置吗? 并不像。 或者说,不只是如此。 让景逷当储君,也不过是一种尝试。 种时光像是进行着更复杂的计划,却有种让人抓不住头绪的感觉。 “你到底要做什么?” 种时光笑了笑。 “不要做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她趴在地上,笑吟吟地看着宋福金。 “我做了什么呢?皇后,还有,皇上?妾做了什么?” 她笑得人畜无害。 宋福金和李昪一阵气闷。 他们如今也不知道种时光做了什么。 演了一场戏,不过是让种时光暴露了野心。 不过,一个妃子,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也无可厚非。 要是因此说种时光有什么狼子野心,想要谋害李昪,也不成立。 “我不过是想让儿子做皇帝,如果这是错的,那么宋皇后早就恶贯满盈了?毕竟,李景迁是怎么死的,宋皇后敢发誓和自己没关系吗?” “你!你住嘴!!!” 宋福金恼羞成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种时光笑得肆意。 “目前为止,妾的手上还没有沾过太多血呢。” 她闻了闻自己的手指。 有血腥味,但不多。 上次那个给冯延鲁写信的大龄宫女,也是手下人帮她解决的。 “皇后,你的手上,血味厚不厚呢,你敢不敢仔细闻?” 宋福金攥紧了拳头。 “皇上,种氏图谋不轨,她周围伺候的人,都应该仔细拷问。” 李昪点点头。 “都抓起来。” 一时间求饶声震天响。 “哈哈哈哈哈哈……” 种时光仍然大笑。 “问问!哈哈哈哈……徐知诰,你最会装模作样,如今被人骗了,是不是很不甘心?可怜你装了一辈子,终于骗来了一把龙椅,你可曾痛快过一天?” 种时光脸上都是不屑和讥讽,还有张狂和傲慢。 “徐知诰,如果你没有到处认爹的本事,现在你就和丧家之犬一样,你觉得你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物吗?” 李昪看着种时光嘲讽又张狂的表情,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你……徐知训……你是徐知训的什么人?” 种时光忽然收起笑容。 “您说什么?徐知训,都死了多少年的人。您还怕他吗?哈哈哈哈哈哈……” 李昪死死盯着种时光。 她的脸和徐知训的脸重合了。 “徐知诰,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们徐家养的一条狗。没有我爹,你都被杨渥玩死了!你现在就是一条死狗,发烂发臭,烂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徐知诰你得意什么?” 曾经徐知训总是用鞭子指着他的脸,就这样大声辱骂着。 吐沫星子喷溅在徐知诰的脸上,他任由自干,甚至不会伸手擦一下。 就算他当皇上了,当年的屈辱感依旧如影相随。 但是,他必须对徐家人好,否则天下人怎么看他? “你是徐知训的什么人?” 李昪的头开始痛起来。 这是丹药的后遗症。 他最近头疼得越来越频繁了。 种时光弯着嘴角: “皇上,您看起来很不舒服呢?怎么谭神仙的仙药不好使吗?” 李昪恨恨地看着她。 “贱人,明明是你……” “皇上!” 宋福金出言阻止。 目前,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谁也不知道李昪身体异常这件事。 种时光又露出开心的笑容。 “圣上不会是没有听谭神仙的,而是自己胡乱吃了什么东西?” 她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玉山公主可真不容易,把谭紫霄请来救您,您可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李昪上前一脚,踢在种时光肋骨上。 她疼得冷汗直流,却还是笑着。 “她是个聪明的,妾很忌惮她。不过她聪明有什么用呢?最后她谁也救不了!哈哈哈哈哈哈……” 种时光笑得丧心病狂。 李昪的眼睛更红了,头痛欲裂。 “圣上,您不要气坏了身子!来人,扶皇上去休息。把种时光禁足寝宫,任何人不许与她接触,门窗封死,在门上开一个小洞供给饮食。” 宋福金指挥着宫人做这一切。 她先命人把李昪安置到别的地方去,又命令太医赶紧伺候着。 种时光笑眯眯地看着她。 “宋皇后,我给您留了一个小礼物,不过,到底什么时候您才能见到,我也不知道。或许您很快能见到,又或许,您生前也见不到。” 宋福金瞟了她一眼,疯子,疯女人! “宋皇后,其实不只是一个礼物,您并不希望徐知诰活得很长,如今,您的儿子,终于有机会马上坐上那把椅子了。” 种时光对着宋福金不紧不慢说着。 宋福金心头一颤。 她承认,种时光说的也有道理。 恐怕李昪这回已经折腾不动了。 这几日对李璟的刁难和挑剔,都是假装。 目的就是为了迷惑种时光,为了让她相信,李昪对李璟厌烦至极。 虽说,李璟并不知情。 宋福金已经对李昪哭诉过: “皇上,所谓的长子诅咒并不存在,其实不过是有心人的故意引导。皇上,您要是觉得璟儿不成,那么您可以留下旨意,如果璟儿无法胜任一国之君,那么兄弟中,能者可以随时代替璟儿。” 李昪被宋福金的哭诉打动。 说实在的,困扰自己的,并不完全是李璟的能力,还有他的心魔。 因为心魔在,李昪把不安和困惑,都发泄到李璟身上了。 “皇上,这几年,璟儿很不容易……” 宋福金哭着匍匐在李昪脚下。 李昪内心很酸涩。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其实也有错,甚至大错特错。 可他是皇帝啊,怎么能承认错误。 “皇上,如今看来,只有璟儿继位,才能稳定朝局,妾可以继续不遗余力培养弘冀,到时候立弘冀为太子,大唐依旧有希望问鼎中原。” 李昪叹了一口气。 他承认宋福金是对的。 很快,金陵的人得到消息,宁国夫人种时光犯了大错,幽居冷宫。 紧接着,又一道旨意,齐王李璟,正式被册封为太子。 这回,他终于成为真正的太子李璟了。 李璟有些发懵。 怎么回事? 一觉醒来,父皇好像又开始重新信任他。 宋齐丘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从此,储君之事总算稳定。至于和李家的亲事……摩诘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第192章 埋下种子 晚上,弘冀的寝宫里,一名宫女把一封信交给他。 白天的时候,他要到李昪身边,替种娘娘求情,被宫女死死拦住了。 “小殿下,如果您去求情,就是把种娘娘推到死路上。” 弘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去求情,种娘娘会走上死路? “殿下,圣上说娘娘心怀不轨,如果您去给娘娘求情,圣上一定认为您被种娘娘蛊惑了,只会对娘娘恨之入骨!!!” 弘冀哭了。 可是,从此,他再也见不到种娘娘了,就连远远见一面都不可能。 “小殿下,圣上因为听信了方士的话,吃了丹药,中了毒,迁怒于娘娘。小殿下,其实圣上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您的父亲齐王,他不想圣上多扶持您。” 宫女说完这一句,忽然沉默,像是说了什么惊天秘密。 弘冀大吃一惊。 “皇祖父?皇祖父快要去世了?” 宫女捂住弘冀的嘴。 “小殿下,这是个秘密,奴婢告诉您,您可不要透露出去。圣上被术士的妖言骗了,服下去的丹药有毒。这个术士……” 弘冀着急: “这个术士是怎么回事?” “是您的父亲找来的,但是旁人都不晓得。如今,必须有一个人承担怒火,您的皇祖母和父亲,把错误推到种娘娘身上去了。因为,您的皇祖父需要一个罪魁祸首,但这个罪魁祸首不能是齐王……种娘娘,必须得蒙受不白之冤。” 弘冀很难过,也很害怕。 “父亲,父亲为什么要害皇祖父?” “因为,弘冀殿下,您的皇祖父想让您的父亲当一个过场皇帝,他想扶持您早日羽翼丰满,恰如唐玄宗,到时候您父亲像唐睿宗一样让位于您就好。但是,要想实现此计划,圣上必须长寿,才能为您扫除障碍。可是,殿下,您的父亲,不甘心啊!” 宫女讲明这些,把信交到弘冀手里。 “娘娘最近已经感觉不测,这是她提前留给您的。”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 弘冀在寝宫悄悄读了信,里面什么也没有说。 只夸了弘冀聪明睿智,神武不凡,希望弘冀能够早登大统,到时候多照拂一下他的小叔叔李景逷。 言辞非常哀婉。 里面还说着,弘冀的努力和雄心壮志她都看在眼里。 “惟愿弘冀殿下乘风而行,做千古未有的圣贤帝王。” 弘冀的眼泪流下来,打在了信纸上。 宫女告诉过他,看过此信,必须要销毁。 否则被人看到,被圣上得知,恐怕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弘冀含着泪,把这封信吃进了肚子里。 宫女走出弘冀的寝宫,只身一人走到御花园的湖边,悄无声息投入湖中。 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只说是失足落水。 只有宋福金觉得蹊跷,怎么那头种时光犯事,这头伺候弘冀的宫女就死了一个。 “弘冀,这个宫女平时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弘冀摇摇头。 “孙儿只专心读书习武,没有留意过此人。” 他看起来神色平淡。 宋福金也就没有怀疑什么。 弘冀年纪还不大,不像能藏住心事的孩子,如果有事,必然慌乱。 弘冀看着自己的皇祖母。 祖母究竟是向着自己多一些,还是向着自己的父亲多一些呢? 最近一段时间,父亲对自己的冷淡其实很明显。 李璟对大儿子热络不起来。 他才二十多岁,可是在宋福金和李昪心中,他已经不如弘冀重要,仿佛是个不中用的老朽。 李璟心里头有困惑和不甘。 冯氏兄弟说的话一直深深埋在心里。 母后是想做北魏冯太后吗? 自己大了,不好摆弄,如果弘冀能登基,母后这个太皇太后可以威风许久。 和做女皇有什么差别? 宋齐丘也和李璟暗示过,说宋皇后足智多谋,性格坚韧。 颇有,武后的风采。 李璟有些哆嗦。 他害怕自己的母亲。 景迁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璟也不是没有听过风言风语。 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真的是母亲害死的吗? 母亲为了他,真的是扫清了很多障碍。 可是,这样的母亲让李璟害怕。 一想到如今弘冀正在被宋福金手把手教导,李璟就感觉非常别扭。 他更喜欢二儿子李弘茂,还有,就是六儿子李从嘉。 从嘉非常聪明,特别喜欢背《诗经》。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一首郑风,李从嘉背得极其流利,且口齿清晰。 李璟非常欣慰。 这个儿子,倒是和自己颇为志趣相投。 太子妃钟氏不怎么通诗词,所以对于儿子李从嘉能获得父亲夸奖,只觉得父子关系融洽,是好事。 最近她又怀孕了,这一胎怀得辛苦,不得不卧床静养,对于长子弘冀,她也只能放心交给宋福金,别的顾不上许多。 只不过韩熙载听了李从嘉背诵《郑风·溱洧》,总觉得不太好。 “太子殿下,从嘉殿下聪慧,已经能背诵诗经,可《郑风》毕竟颇有争议,还是应该等殿下稳重性情之后再学习。” 《郑风》是《诗经》中比较特别的部分,非常大胆热烈。 虽说《诗经》中“关关雎鸠”这种内容并不少见,但是像《郑风》这么大胆直白的,还是不多。 比如这首《溱洧》。 它讲的是仲春的情景。 在上古时候,为了繁衍人口,民风比较开放。 【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这首《溱洧》讲的就是这种场景。 男男女女在河水边,女人主动对男人说: “要一起去看看春天吗” 男人回答: “那就一起去。” 河对岸有块好地方,非常宽敞。 男人和女人在那里【相谑】。 之后,互相赠送芍药。 韩熙载觉得,这种内容的诗,可以等李从嘉长大了再背。 现在还是多学习《春秋》《论语》为好。 “哈哈哈哈,熙载最爱吟风弄月,家里面养了一堆美人,什么时候这么古板了?” 李璟不以为意。 韩熙载也不好多说什么。 “从嘉又不像弘冀,被父皇看中,所以学得一身正统。” 李璟冷笑一下。 “从嘉只要随心所欲,长大了诗酒人生,风花雪月,开心快活就好。反正,恐怕也轮不到他当皇上,何必拘束他!” 天家子孙有几个快活人? 李璟想,还不如让自己这个儿子快活着长大呢。 韩熙载见李璟这么说,自然不好再提出什么意见。 李从嘉很高兴。 “父亲,儿子长大了,只想把在水一方的佳人娶回来!” 李璟听了李从嘉的话,宠溺地笑了笑。 “如此甚好。” 第193章 有些认命 李璟有些纳闷,父皇为什么会突然对种时光发难。 母后对此也讳莫如深。 只说种时光在李昪对李璟不满的时候,趁机进谗言,让李昪立李景逷为太子。 李璟听了这件事,只觉得好笑。 “就因为这个?” 背地里他自言自语。 “就因为种时光想让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父皇把人关进冷宫?” 李璟哑然失笑。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父皇自己,今天想让景迁当皇帝,明天想让景遂当太子。后天觉得景达才是大唐的祥瑞。如今觉得弘冀才像真命天子。” 李璟忽然间想大笑,好不容易忍住了。 “种娘娘有什么错?怎么,景迁景遂景达和弘冀都可以,景逷就不可以了?” 李璟甚至觉得种时光有些冤屈。 “究竟谁能当太子,是因为才能,还是因为父皇的随心所欲?” 至于自己,为什么能当太子? 是因为母后,强悍的母后。 能够影响父皇的母后,擅长掌控一切的母后! 并不是由于自己的能力,全西都的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我是母后的傀儡,就好比当年杨溥是徐温的傀儡一样。究竟是做自己母亲的傀儡悲哀,还是做外人的傀儡悲哀?” 李璟想,大家都认为,还是做外人的傀儡悲哀。 “不,不对,只要是傀儡都很悲哀。” 冯延巳对李璟说过: “陛下,您忍耐一些,等到大权独揽的那一天,您要展现自己的雄心和魄力。” 李璟心想,其实我既没有雄心,也没有魄力。 为什么一定要展现呢? 真想做盛世的一位平庸帝王。 比如,汉元帝,一辈子也没什么本事,平平常常,但也是大汉的天子,无风无浪地过了一生。 前面有父亲打好基础。 至于后面大汉衰亡,跟他也没有关系。 李璟想,那么多平庸的君主,也不差自己这一个。 为什么要励精图治? 然而冯延巳总是对他说: “殿下其实有文武之才,只不过一直被圣上压制,其实文韬武略,光辉四射。殿下未来一定是千古明君,能够一统天下,现在只不过时机未到。” 说得多了,李璟也有点儿恍惚。 或许,自己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 只不过,父皇一直没有看到自己的优点罢了。 如今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太子,说不定登基之后,自己确实能开创一个伟大的盛世! 李昪把李璟召唤到宫里去。 “太子,如今你已经是大唐名副其实的储君了,你认为如今的朝局如何?” 他的语气很恳切。 李璟没有见识过父亲对自己这么客气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目前朝堂上人才济济,各位大臣都安守本分,宋大人和李大人也都披肝沥胆,大唐上下一心,前途光明。” 李璟想,父皇也许就想听一些好话。 李昪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开始有认命的感觉。 李璟也不能说是多无能,其实他比杨渥和徐知训都强多了。 问题是,要是说多有才能,实在谈不上。 现在的朝局看着挺好,但是党争的态势隐隐存在。 弄不好,朝堂上天天党同异伐,一定会影响朝局稳固。 李璟却好像看不到一样。 “太子,宋齐丘一直劝朕将中书省的政务都交给他,你怎么看?” 李璟想了想: “宋大人一直是父皇心腹,且能力出众,把中书省的事务交给他,也未尝不可。” 李昪揉揉头: “你下去。” 李璟走了,李昪命人把玉山召唤来。 玉山正在府里面啃野猪腿呢。 最近她让景达带着自己,在军中精进骑射,顺便出去打猎,猎了一头野猪回来。 “这头野猪没事下山祸害农田,又狡猾,当地百姓抓它许久,都不成功,到底让公主射死了。” 手下人和景达汇报,景达对这个姐姐的生猛又有了新的了解。 玉山和小贝两个人,跟这头猪可没少较劲。 一前一后,前后夹击,射了许多箭,这头野猪才咽气。 “公主,这腿肥的很,刚好吃烤猪腿。” 小贝的口水嘀嗒。 “可!” 问题是,猪腿只啃了一半,李昪就把人叫走。 玉山吸允一下手指上的油,有些生气。 “能不能让人安静吃口肉了?!自寻烦恼之人,也要烦扰别人,烦上加烦,烦而又烦!” 抱怨几句,玉山收拾干净,还是进宫。 “玉山,父皇的身体,皇儿中,只有你知道内情。” “这不好,您都快驾崩,您应该和太子好好说些心里话,父子两个把事情说开,而不是跟我浪费时间!” 玉山很无奈,快死了,应该去找儿子,干嘛找自己? 李昪只是叹气。 “当初杨行密快要去世了,才命人把杨渥叫回自己的身边,以前我不理解杨行密为何会如此,现在却深有体会。” 玉山特别想打哈欠。 好无聊啊。 “杨行密知道杨渥难堪大任,却又不想承认。可是如果杨渥天天在自己眼前,那副不成器的样子,让人郁闷不已,所以,杨行密把杨渥打发离开自己一段时间。” 玉山无奈。 “您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不想和李璟多交谈,对吗?一和李璟说话,就头疼烦闷?” “我才问过李璟,对于宋齐丘想要把持中书省这件事怎么看?李璟竟然没什么想法和意见。” 玉山翻翻白眼。 “您一直看不上他,他都小心惯了,不擅长提出自己的见解。您现在应该抓紧和他父子交心,您到底想做什么,别让李璟去猜,就不能直接告诉他吗?” 玉山真的不明白,是不是人一做了皇帝,就喜欢和别人玩猜猜猜的游戏。 他猜别人,别人使劲猜他。 问题是,玉山皱眉,父皇也没几天好活了,怎么还有时间和心情猜猜猜呢? “玉山,那你是如何想的?关于宋齐丘意图把持中书省。” 玉山很烦躁。 “父皇,我就是一个公主,都说了好多遍了,我就是公主!您不和李璟好好谈论这些,又问我是做什么?” 玉山不耐烦,只想回去啃猪腿。 “玉山,只当是陪父皇聊聊天,父皇时日不多,你就当尽孝了。” 玉山叹气。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不说点儿什么是不行了。 “宋齐丘无非是想在朝堂屹立不倒,所以要把持中书省。这个人,以前就为了沽名钓誉跑到九华山搞隐居那一套,如果父皇现在不答应他,而李璟刚当上太子,他要是闹辞官,反而不好办。不如表面答应他,但把实际权力下放给中书省给事中,让李璟以太子身份,统领给事中。” 李昪听后眼睛一亮。 “好主意!” 第194章 该怎么办 李昪的神情又悲哀起来。 “玉山,为何李璟想不到把宋齐丘架空这件事?” 玉山真是受不了。 “他想不到您就告诉他!如今他是太子了,为君之道,朝堂分而治之,不可一家独大,这种道理,您教导他不就可以!” “可是,玉山,朕并没有教导过你。” 李昪的神色悲伤得无以复加。 “也没有人教导过朕!” 玉山哼了一声: “原来父皇纠结的就是这个,那请问父皇的儿子当中,可有不需要教导就懂得这些的,把李璟换掉不就可以!” 听玉山这么一说,李昪尴尬了。 还真没有。 “父皇,您也不是没得到过教导,或者说,您一直都有可借鉴之人,您效仿杨行密,效仿您的义父徐温。” 不可否认,徐温其实是一个很有治国水平的人。 南唐现在的家底,有一部分是徐温打下来的。 李昪不说话了。 当年徐温没少耳提面命教导他。 “知诰,治国之事,一定要遵循两点,一是立法度,一是禁强暴。只有力行善政,才能坐稳江山。” 徐温一直都主张招揽人才: “知诰,你要记住,如今北方动荡,一定要对北面来投奔的人才真诚相待,让他们充分发挥才智。” 李昪回忆起往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成功,并非只靠自己的努力。 徐温教他很多。 “玉山,种时光让朕想到一个人。” 玉山的心思都在猪腿上。 回去再啃都凉了,只好把肉片下来,做肉胙。 不错不错,让陆厨再炙一盘野猪耳朵。 可以喝两杯。 “玉山,父皇觉得,种时光很像徐知训。” 徐知训? 玉山有些纳闷,徐知训什么样? 看到玉山的表情,李昪才想起来,玉山出生前,徐知训就死了,她哪里知道徐知训。 大家只晓得徐知训无能张狂,可究竟是怎样的无能张狂? 恐怕都忘了。 死去太多年,就算是徐家人,提起徐知训,估计都得想半天。 “朕还记得徐知训。杨渥是个绣花枕头,徐知训也是。” 李昪年轻时候很英武。 徐知训是另一种类型,和杨渥差不多,五官很阴柔美丽。 所以,徐温不喜欢这个儿子。 徐温很厌恶杨渥,可以说,假设杨行密的大儿子是另一种类型的年轻人,也许徐温会是个忠心辅佐少主的忠臣。 当初收养徐知诰,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听说杨渥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小小年纪,这么恶毒,文不成武不就,杨公的儿子,竟然是一块朽木。” 所以一听徐知诰被杨渥欺负,却一声不吭,徐温的心里生出一股气,定要把人收养。 结果,没成想,徐知训长来长去,看着越发像杨渥。 不是五官多相似,主要是那种令人不安的妖艳。 徐温酒后和徐知诰说起过这件事: “世间事诡异如此,知训只喜欢胡闹,不懂进退,不知深浅,沉迷女色享乐,和杨渥如此相似……还有知训的相貌……他生母容貌不错,却也不是这种艳丽。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简直不祥……为何,我的儿子独独像杨渥?” 不祥的美,对,那种不祥的美。 “种时光竟然也有那种不祥的艳丽,妖孽一般……她的五官和徐知训很相似,我却没认出来!” 李昪说着,感觉浑身发冷。 玉山又翻翻白眼。 什么不祥,这时候看出来不祥了。 都跟人家睡过,生了两个孩子,才发现不祥,真是迟钝。 “是嘛,种时光可真是会伪装,这么长时间,父皇才,忽地,发觉她像徐知训,才发现她不祥。” 玉山不咸不淡地说着。 李昪知道,这个女儿怕是又在冷嘲热讽。 “玉山,父亲很惶恐……为什么种时光与徐知训如此相似?为什么李璟对于治国之事就是不得要领?朕……朕……” 李昪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忍不住四处走。 “朕到底应该怎么做?” 玉山捏捏眉心。 “父皇,李璟是太子,到了这个节骨眼,父子之间该交心了。当年汉昭烈帝刘备的儿子资质鲁钝,他教育刘禅要听丞相诸葛亮的话,蜀汉也坚持许久。嘱咐儿子照着你的话去做,这不就可以吗?” 李昪默不作声。 他怀疑李璟不会照着自己的话去做。 玉山也明白他的怀疑。 “如果您实在怀疑,就选一个听话的、能执行任务的人选当太子!” 李昪还是沉默。 因为,他怕无论景遂还是景达,都摆弄不好朝堂的大臣。 所以,他认为李璟有宋福金的支持,不会被架空权力。 “实在不行,您就下旨让宋皇后辅佐李璟,坚决执行您的意志。宋皇后会做得很好。” 李昪依旧沉默。 如果这样做,宋福金成了武则天怎么办? 玉山看到李昪这个样子,冷笑几声。 “如果父皇觉得这也不成,那也不行,最妥善的只有一个办法。” 李昪抬起头,眼睛里透出期冀的光芒。 “父皇封我为皇太女,让我做皇帝,如何?” “这怎么使得!!玉山,你竟然有这种心思?!!!” 李昪的目光陡然凛冽起来。 玉山哈哈大笑。 “我什么心思都没有,放心,父皇,我就是皇子,对那把椅子都不敢兴趣。如今形势如此,您到底要怎么做,还是自己定夺。我只是公主,李家江山如何,轮不到我说什么。” 玉山起身就走了。 说得太多,口干舌燥,回去让陆厨做梨子羹。 李昪呆立在那里。 如果玉山是皇子,一切迎刃而解。 玉山,玉山,若她是皇子,定能稳定朝堂,定能问鼎中原。 李昪的头开始疼起来。 可,玉山是公主…… 公主,不可以,不可以…… 不管大唐会遇到什么样的危机,女人,女人不可以掌控朝堂…… 可是,如果危机过不去怎么办? 如果,北方出现雄主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李昪头疼欲裂。 先不管那么多,按照玉山说的,让宋齐丘掌管中书省,不过权力下放给事中,让李璟去统领给事中。 看到旨意的时候,宋齐丘从心底发出不屑的笑声。 “皇上这是想用老夫给李璟铺路,老臣挨着累,吃着苦,最后功劳和人手,都成了李璟的。真是好主意,好打算!” 忽然之间,父皇给了自己很多权力,李璟反而很困惑。 中书省的每一道命令,现在都必须李璟看过后再决定。 他很不安,只能去问母后。 “璟儿,这是多难得的机会,你为何会不安?你应该趁机笼络中书省的中书舍人和给事中,让他们都成为你的人!” 李璟只得点点头。 母后永远知道该怎么做。 第195章 不许离开 玉山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李昪不要再烦她。 “公主,我们离开西都,天大地大,到处去看看。” 小贝有些在金陵待腻了。 确实应该离开了。 妹妹们的生活基本上都稳定下来,柳厨娘有了好归宿。 景遂和景达继续当他们的皇子。 徐崇勋在画院里面学习了很多技巧,她可以把人送回去了。 当然,如果徐崇勋想留下来,如今在画院立足也不成问题。 玉山可以带着杜平光和小贝四处溜达。 金陵没有多少意思,玉山也觉得腻烦。 “公主,咱们还没去过歙州看看呢,听说黄山也很美,不过因为太险峻了,去游玩的人并不多。” 小贝跃跃欲试。 玉山也听说过黄山,确实如小贝所说,风景极美,不过爬上去的人很少。 除了李白那个什么也不怕的,敢登黄山,一般的文人骚客,想爬上去,真的很费劲。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 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 “公主,别人爬不上去,咱们还爬不上去吗?有时间去看看上面的风光到底有多美!!” 玉山很心动。 问题是,李昪不让玉山出西都。 他下了一道旨意,护国公主非必要不可离开金陵。 玉山很生气。 “父皇,旨意未必有用,如果我想,我可以随时离开。大不了我可以直接坐化,早登极乐世界。” 玉山语气平淡地对李昪说。 实在不行就死了呗,反正活着的意思也不大。 该吃吃,该喝喝,也享受过了。 风景也看了一部分。 人生也不算太差,现在就死也不是不可以。 她真的不明白,李昪把她困在金陵做什么。 自己连活着的欲望都不是很强烈,有什么能拿捏住她的。 “玉山,至少在朕死之前,你不要离开西都,好不好。” 李昪发现自己又弄错了一件事。 那天谈完话之后,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害怕,玉山如果有太平公主的野心,自己的这些儿子是否有能力压制她。 如果玉山惑乱朝纲,想要以女主称制,那么周围国家一定会团结一致瓜分南唐。 无论玉山多么强,只要是女人,这些国家就有理由对大唐出手。 他很害怕玉山有这种野心。 然而,当他得到消息,玉山准备离开金陵的时候,忽然有些心慌。 他想起了扶养玉山长大的王氏。 那个女人,对于当徐知诰的正妻,根本没有多大兴趣。 她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玉山,恐怕对于南唐的江山也没什么兴趣。 她也不喜欢李家。 她也不喜欢金陵。 南唐亡不亡,她会在乎吗? 自己和玉山之间的父女之情很微薄。 李昪以为自从玉山回来后,自己对玉山比较抬举,一直宽容忍耐玉山,父女情分比以前厚很多。 那天玉山戏谑地说封她为皇太女之后,李昪望向她的目光充满忌惮。 玉山眼睛里面只剩下冷光。 玉山走后,李昪派人盯着玉山公主府的动向。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公主府的人开始大张旗鼓收拾行李。 玉山要出门了,把公主府拜托锦环打理。 哪一天她回不来,就让锦环直接跟皇上说,随便把公主府收回去就好。 至于,到时候是哪一位在做皇帝,无所谓。 李昪心里很难受。 他知道,玉山就这么走了的话,一定是一去不复返。 “玉山,父皇时日无多,你连陪父皇最后几天都不想吗?” “父皇,陪着你的人有这么多,又不差我一个。当初如果不是送我去怀玉山为家族祈福,没准我也像锦琇一样,被您送到什么地方去嫁人。说不定也死了。您都把锦琇忘了,说不定也会忘了我。所谓缘分这东西,深浅自有定数。我们父女的缘分恐怕没有那么深,何必执着。” 玉山在考虑,要不要抗旨打出金陵去。 就怕连累徐崇勋。 她拜托景达有事照顾好小画师。 李昪看出来玉山的打算。 “玉山,只要你陪着父皇走完人世,看着新皇顺利登基,朕会给你一道旨意,准许你在大唐随意行走。” 李昪近乎哀求。 “你不在,父皇心里很难过,玉山,人之将死,回想过去,父皇大错特错,只希望你能陪父皇最后一程。” 玉山本来是无动于衷的。 弘冀对玉山说: “姑姑,你是不是要离开?” 玉山有些纳闷: “你怎么知道的?” “皇祖母告诉我的。” 玉山比较奇怪,自己离不离开金陵,很重要吗?怎么各个的,这么关心。 “玉山姑姑,你可以不离开吗?” “为什么?你玉山姑姑其实在金陵无足轻重。” 玉山不明白,宋福金为什么也不希望自己走。 “皇祖母说,如果不是玉山姑姑,也许现在金陵大乱,虽然皇祖母没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姑姑,你在金陵多留一些时日,就算是为了弘冀。” 玉山明白了宋福金的想法。 她需要有一个帮手,协助她培养弘冀,巩固弘冀的势力。 弘冀看着玉山,小脸上都是悲伤。 “玉山姑姑,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玉山皱了皱眉头。 “弘冀,我就算留下来,也帮不了你什么。” “玉山姑姑,你都对锦珊姑姑照顾有加,为什么不多帮我一些呢。我对大唐很重要。” 玉山笑了一下。 “你对大唐很重要,所以已经有很多人帮你了。锦珊姑姑对于父皇来说无足轻重,所以玉山姑姑才必须帮她。在这个世上,如果只有重要的人才值得帮助,那天下恐怕会乱得更厉害。因为不公平,才有了黄巢之乱,真正的大唐才会亡国。弘冀,一个人很重要,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得帮他,而是他能拯救所有人。弘冀,多听韩熙载和江文蔚的教导。你皇祖母说的不一定都对。” 玉山有些愧疚,当初自己一句话,把弘冀推到这个位置。 宋福金对弘冀的教导指点固然很充分,但是她骨子里的自私霸道,多少影响了弘冀的性格。 玉山有时候挺欣赏宋福金唯我独尊的野心,不过,不意味着她愿意为这份野心付出什么。 她又不感兴趣。 谁上位,谁下位,玉山都懒得去理会。 “弘冀,你已经得到很多,剩下的路,需要你自己脚踏实地去实现。只不过你要记住,无论前方是什么样的结果,你不能把路走歪。别人对你不好,你可以以牙还牙。但是,为了欲望不择手段,就要做好失败和失去的准备。” 弘冀垂下头。 “玉山姑姑,您就再留下来一段时间不好吗?哪怕……哪怕只是为了亲情。” 玉山笑了笑。 “可以留下,但我不想参与的就不会参与。” 第196章 朝堂变动 李昪必须重新布局一下朝堂。 他把徐玠从洪州调了回来,把周宗也调回金陵。 这样能够充分限制宋齐丘的权力。 周宗这个人,一直比较支持李璟,虽然人很圆滑,但是处事非常稳重。 儿子周彦娶了徐知谏的女儿,四平八稳。 从忠诚度上来讲,周家很值得信任。 徐玠这个人,他曾经鼓动徐温早点杀了李昪,好给徐知询开路。 按理来说,李昪得势之后应该疯狂报复他。 但是,并没有。 徐玠重新投靠过来之后,李昪一直对他不错。 所以,在关键时刻,徐玠一定会向着李氏子孙说话,因为大家都觉得徐玠欠着李昪天大恩情。 徐玠已经很老了,到了金陵,身体看着栽栽歪歪的,也承担不了什么政务。 不过李昪还是给他封了大官。 总之把朝堂上的重要位置占上,关键时刻他徐玠用这个身份说一句话,稳定局势就可以。 宋齐丘见到徐玠和周宗都重新回到金陵,背地里又砸了一只名贵茶碗。 “皇上还是信不着我呀!” 他忽然有些后悔,还是应该极力促成宋摩诘和李建勋女儿的婚事。 本来看到李璟的太子位置稳了,他以为自己的站队成功,再没有问题。 李璟这个人,也是个好说话、好摆弄的。 所以宋齐丘开始为自己独霸朝廷做准备。 他不晓得李昪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正在思考压制朝臣这件事。 宋齐丘还在做梦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没想到李昪已经开始谋划布局,打算重新把朝堂摆布一遍,防止李璟当皇帝之后有人一家独大。 李建勋对于宋齐丘的翻来覆去很不满意。 明明是他宋家主动派了媒人过来,想要通过结亲订立联盟,然后又杳无音信了。 “这个姓宋的,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点儿也不可信!” 他对自己的女儿也很恼火。 “你顶着这样一张脸四处走,还逢人说你的胎记不祥。李进晖,你难道想孤独终老吗?” 李进晖不紧不慢地气她的亲爹: “孩儿这张脸就是如此,要不您拿刀子把这块肉挖下去,就不碍眼了。至于胎记不祥,难道是孩儿杜撰?本来就是晦气,要不孩儿怎么会在寺庙里面求菩萨庇佑。孩儿哪里做错了?孩儿是行为不端,令家族蒙羞了吗?” 李建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很想使劲训斥李进晖,徐知兰阻拦: “难不成让女儿不见天日地活着?就算嫁出去,也得是真心想娶才好。务必得让女儿嫁一个不嫌弃她,真正接受她的人。这才是我们做父母的,应该琢磨的事情。生她出来,本来也没怎么精心养育,若是嫁人了再过不好,她这一辈子,何必做我们的女儿?” 李建勋听了,也只能作罢。 和宋家的亲没结成,金陵其他人家也都不愿意娶这么个儿媳妇回家。 李建勋现在根本对朝廷上的事情失去兴趣了。 贪恋这么多年的权力,最后儿女没有一个省心的,图什么? 李净凡还是娶不成媳妇。 李进晖又嫁不出去。 为人父母,儿女不强,就算在朝堂上继续当宰相,那也没什么意思。 更何况,李建勋这个人能力有限,并且被李昪打压过一会之后,在朝堂束手束脚,越发不施展。 如今心灰意冷的,在政事上越发敷衍了事。 宋齐丘本来是想趁着李建勋精神不济,企图让自己在朝堂上说一不二。 结果李昪开始重新布置。 宋齐丘觉得不妙。 “皇上现在是怎么回事?把徐玠这样的老东西都弄了回来?按道理李璟当了太子,应该围绕太子成立一个班底,好方便太子参与国事。老夫就是最合适的领头人选。可是如今,皇上却让太子和老夫争权,并且还把老夫那些死对头都弄了回来……” 宋齐丘明显感到,李昪现在并不是要抬举他,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打压他。 “问题是,周宗和徐玠,才干都有限。徐玠那个老东西,走路都颤巍巍了,他能做什么?” 宋齐丘冷哼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想要稳住朝局,没有老夫是不行的!不过……老夫还是得想点办法……” 李昪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宋齐丘虽然狡猾又贪权,不过,要是论才干,宋齐丘在朝堂上一骑绝尘,比其他人都强一些。 孙晟等人才干也很出众,不过毕竟性格太过于耿直,无法胜任群臣领袖的角色。 李昪心想,我得找一个事由,也像搞李建勋一样,折腾一下姓宋的。 宋齐丘这个老狐狸,在李昪身边这么长时间了,嗅觉十分灵敏。 他思来想去,觉得和李建勋家的结亲还是得继续。 媒人继续上门,传达着宋齐丘关于两家结亲的意愿。 李进晖不客气地从闺房直接走出来问: “听说宋公子只钟情于玉山公主,如今也是痴心一片,他会真心实意想娶别的女人吗?” 媒人听了十分尴尬。 “这个……这是从哪里听来的。玉山公主是护国公主,她一心为大唐祈福,是不会嫁人的。原本圣上是想给公主选一位驸马,后来因为公主自愿为大唐的福祉甘心不出嫁,一心为国。宋公子只不过是驸马人选之一,要是这么说,李公子也曾经是驸马的候选。至于痴心一片,纯属流言蜚语,绝对没有此事。” 李进晖讥讽地笑了笑。 “宋公子纠缠公主,公主的面首对宋公子拳脚相向,全金陵都知道,难不成认为我是个聋子瞎子,是一天只知道念经的傻子,不晓得这些事情?” 徐知兰听了之后,对宋家很不满。 “他喜欢玉山公主,就应该为了公主守着,别娶妻生子。否则怎么能叫痴心一片。我们李家的女儿,除了宋家,就嫁不得别人了?” 李建勋倒是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 听说李进晖把媒人挤兑走了,他很不满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算宋家的婚事不合适,也不应该由你出来直接说事,成何体统。” “女儿听说玉山公主挥舞四十八斤禅杖,养着面首,看谁不顺眼了,就打谁一顿。父亲觉得公主可成体统?” 李建勋气得要死。 “你,你这个孩子,真是……” 李进晖不理睬自己的父亲,偷空从家里跑出来,她去公主府求见玉山。 “谁?徐知兰的女儿?要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 玉山真是不明所以。 “听说她是在寺庙长大的。” 玉山恍然大悟。 “李小姐,您来我公主府上?是来找我一起念经的?” 第197章 就想出家 李进晖观察着眼前的公主。 好像一块透明的玉。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公主,在寺庙中这么多年,您了悟了吗?” 李进晖直直望着玉山问道。 “了悟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了悟?不了悟又怎么样,了悟又怎么样?” 玉山笑着问她。 “不了悟,我们怎么能获得大圆满?” “圆满?一味追求圆满不也成了执念?” 李进晖不言不语。 她有些困惑。 “李小姐来了,留下来吃个便饭?” “听闻公主不戒荤腥。” “我断不了口舌欲,自己知道是自己是个没有大造化的人。” 玉山笑呵呵。 李进晖喃喃自语: “不戒了这些,怎么和红尘了断干净?” 玉山静静地看着她。 苦恼又迷惘,眼前的女孩子,找不到彼岸。 “你要了断干净?佛陀也并不远离红尘。” 李进晖摇了摇头: “不远离,怎么能摆脱尘世之苦。” “见森罗万象,方能两手空空。” 李进晖忽然流泪: “可是我什么也不想见,就想着逃离此处,我要逃离,我想逃……” “可以逃。” 玉山轻轻地点头。 “李小姐,可以逃。了悟不了悟的,无所谓,不舒服了,就可以逃走。” 李进晖忽然跑过去抱住玉山,哇哇哇地哭起来。 “公主,公主,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你?” “现在遇到了也不迟。” 李进晖告诉玉山,她根本不想回金陵。 她本来想在本起寺出家的。 “我不喜欢金陵繁华,也不想嫁人。我就想出家。出家也不是为了什么佛法,我就想逃离一切。可是……” 李进晖眼睛红红。 “可是,本起寺有一个禅师,说我并不懂得佛法,参不透佛经的殊胜之处,没有智慧,学不得佛。他说我不配出家,应该回去嫁人。” 李进晖特别难受。 “ 为什么想出家都这么多的限制?是啊,我可能没什么学佛的天赋,我吃斋我念经,其实经文也不过脑子。可是我喜欢这种生活,难道不可以?” 玉山拧着眉毛听这一切。 “李小姐,我觉得,那位禅师就是放屁。” 李进晖破涕为笑。 玉山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 李昪非常尊佛,对于僧尼出家的限制并不多。 所谓出家还得了悟,还得有慧根,还得有悟道之心……非常扯淡。 “若是这样,寺庙得空出去一半。这位禅师,分明是故意难为你。又或者,你要出家这件事,被你父亲知道了,他不希望你当尼姑,故意让禅师这么说。” 玉山还真是猜对了。 李进晖想出家这件事,被寺里的人写信告知李建勋。 虽然他对这个女儿不怎么满意,可是谁家好人家的女儿会去当姑子呢? 要么是守寡的,要么是犯了错的,要么是家贫貌丑嫁不出去的。 虽说李进晖也可以归到【貌丑】那个行列,问题是,李建勋觉得,凭李家的家世,也未必不能把女儿嫁出去。 李进晖说自己想出家,在李建勋看来是胡闹。 所以,他写信告知本起寺给他通信的那位禅师,务必说几句难听的,打消李进晖出家的念头。 “李小姐,你只是因为脸上有胎记难嫁,所以要出家吗?” 李进晖摇摇头。 她掏出一瓶药水,对着脸上涂抹一下。 胎记消失了。 小贝睁大了眼睛: “天啊,这就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李进晖长得非常美。 玉山叹息。 “你就是不愿意嫁人,对不对?哪怕有绝世容颜。” “爱驰而色衰,有什么意思?” 李进晖面色黯淡。 “我的胎记十岁时候就不见了,外祖母反而忧愁。世间男子爱美色,然而真正怜惜人品的,又有几个人。大唐衰败,都说是因为杨贵妃。杨贵妃多无辜,不过是风中杨柳,随风飘摇。我这张脸,不过是让俗世男子倾慕一时,赢得一些甜言蜜语。然后被骗得一颗痴心,最后可能死于寂寞和绝望。” 小贝听了之后点点头: “李小姐,您真是一点儿不往好处想,是挺适合出家的。” 李进晖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公主的侍女看着比我有悟性。” 玉山叹气: “悟性太大,特别能悟,我想管她叫悟能,可是她说她姓朱,朱悟能太难听。我倒是觉得,兴许这个名字以后能家喻户晓。” 小贝摇头: “朱同猪,悟能听着像无能,猪无能。公主您这是死命挖苦我呢。猪无能这种名字,怎么可能家喻户晓。” 李进晖又被逗笑了。 玉山看看李进晖: “你决意出家,哪怕可能有赤诚深情少年郎喜欢你,你也不后悔?” 李进晖摇摇头: “我对少年郎不感兴趣,也不明白为什么女子一定念念不忘少年郎。可能对于有些人来讲,少年郎就是一切,为了少年郎,要死要活的。少年郎比什么都重要。然而,我不在乎,也不喜欢。” 玉山挑挑眉毛。 李进晖说的不像作假。 玉山听灵音师太说过,有的女人不爱男人,这种最适合出家。 世间都觉得只要是女子,一定要死心塌地对一个男子。 “其实这很没有道理,一种米养百种人,女子一定要嫁男人这种事,未免太绝对。少女也未必怀春,男人未必好色。有的人就是性情寡淡,不喜欢情爱。世间一说女人当尼姑,不是说这个女人伤透了心,就是说这个女人一定犯了错。或者说尼姑一定会和男人偷情。都是胡扯。难道就没有女人真心喜欢做尼姑的?” 这是灵音师太的高谈阔论。 玉山听自己师父这么说,也晓得灵音师太比较喜欢做尼姑。 问题是,师太这个尼姑,大口喝般若汤,大口嚼钻篱菜。 一言不合,用玄铁棍棒喝人家。 “玉山,棒喝不是一种好方法,多讲佛法才好。你不能用禅杖四处棒喝。” 灵音师太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刚棒喝完一个人。 玉山有时候也没办法,师太的言传和身教是两回事。 她教玉山别棒喝,她自己棒喝得兴起。 “为师修行不高,参悟不透,无法持戒自身,注定难以得道。玉山,不要和师父学。” 说完她又棒喝一个人,累了就来一只羊腿啃一啃。 跟着灵音师太这样的师父,玉山万事都看得比较随意。 “李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情和感受,可是你要出家这件事,最终还是要和家人商量。或者,你是想求我,把你悄无声息护送到寺庙去?也不是不行,但是恐怕你父母恨死我。虽然我倒也不在乎,他们拦着,我也能打将出去。” 李进晖笑得直哆嗦。 “不用,我想出家,会直接跟家里人说的。” 第198章 只图清净 过了没几天,徐知兰也来找玉山。 “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非要和我说话?” 玉山架了一个小炉子,在上面烤鹌鹑。 徐知兰进来的时候,院子里都是焦香的味道。 玉山递给她一串。 徐知兰摆摆手。 “我儿李进晖,说想要出家……” 玉山用牙齿把鹌鹑肉咬下来。 “她跟我说起过。” 徐知兰心里面很复杂。 她有些怨恨玉山,可是不知为何,看到玉山淡然又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明白,就算暴跳如雷,玉山也不会理她。 玉山就属于,打也打不过,骂,人家也不生气。 烦了再打你一顿。 当然,徐知兰是长辈,玉山不会打她。 不过应该会把她扔出去。 “晖儿,要出家……” 玉山嚼着鹌鹑肉,含含糊糊地对她说: “她早就想出家了。您不知道吗?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见了我之后心血来潮。她不想嫁人,就想出家。您的丈夫恐怕知情,只不过一直认为她是胡闹。” 玉山咽下去鹌鹑肉,喝了一口酒。 徐知兰流下眼泪。 “我们对不起她,我是知道的。可是出家,就是舍弃了父母……” “你们舍弃她多年,如今她舍弃你们一生,倒也互不相欠。” 玉山评价。 徐知兰抹抹眼睛。 “我已经在尽力补救。” “她不需要补救,她只想要自己的生活。” 徐知兰一脸凄惶不解: “她想要出家?” “她喜欢,起码现在她真的喜欢当尼姑。” 玉山直言不讳。 “她不是对李家心有怨恨,不是耍脾气,不是为了报复谁,她只是不想嫁人。她喜欢每天念经,什么也不想。长公主,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结婚嫁人。总有人只想逃离尘嚣。” 徐知兰听了之后,呆坐在那里。 “她,就是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也不算异端。无论男女,都有不愿意结婚之人。寺庙是他们的好归宿。算是有佛缘。” 玉山冷静劝说。 “可是……” 徐知兰面色很难看。 “可是什么?是不是李大人觉得十分丢脸,又认为是我撺掇他女儿遁入空门?” 徐知兰只得点头。 “我没有撺掇李小姐,她早有此意。” 玉山又把一只鹌鹑塞进嘴里。 “她讨厌尘世。长公主,使劲逼她,只会把她逼死。” 玉山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 很惬意。 徐知兰听了玉山的话,十分吃惊。 “晖儿她……她……如此厌恶人间……” 徐知兰的眼泪又涌上来: “是我的错,是我把她扔在庙里面不管不顾。” 玉山对徐知兰的悲伤恍若不闻。 “您的女儿不想追究对错,她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只想着人生清净。长公主,要么您就继续自以为是地拼命补救,要么您就顺了她的心意,让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徐知兰也不知如何是好。 李建勋当真很生气。 宋齐丘这回很有诚意,但是李进晖只闹着要出家。 出门都是一身带发修行的模样。 李家小姐宁肯出家也不嫁给宋家的小道消息,在西都顿时传得满天飞。 现在宋摩诘和李净凡是金陵流言世界的哼哈二将,谁也别笑话谁。 不过宋摩诘的口碑总比李净凡好一些,毕竟大家都晓得,他只是痴迷玉山公主而已。 也算一个痴情种子。 虽说看起来像笑话。 李昪跟宋齐丘明确表示,玉山公主不能嫁人。 宋齐丘野心这么大,要是玉山归了宋家,李昪得心惊胆战。 宋齐丘借着玉山,还不得成下一个徐温。 说什么李昪也不会让玉山和权臣扯上关系。 宋齐丘也明白李昪的意思,虽然他不晓得是玉山的才能让李昪忌讳。 宋齐丘只觉得,很可能如传闻一般,玉山公主的命格很特殊。 她是护佑李家的公主,嫁人了,说不定这份护佑能力就去别人家了。 宋齐丘把他的猜测告诉了宋摩诘。 “别傻了,一旦李家人真的认为公主命格异常,嫁人了影响李家运势,就算杀了也不会把她嫁出去。把你当驸马的心都给我收了!!” 当朝两个宰相,儿子都痴痴傻傻的,哪个想娶玉山都没有娶成,都成了笑话。 所以,让李进晖嫁给宋摩诘,也许是挽回两家面子的最好方法。 宋齐丘和李建勋这一段时间被李昪用帝王之术磋磨得够呛,总算下定决心联姻。 然而,李进晖要出家。 李建勋暴跳如雷。 “这是要气死我!!!!” 他要把李进晖扔到祠堂跪着,哪里想到,女儿自己扛着蒲团进去坐禅了,凝神静气。 罚她粗茶淡饭,平时人家就吃粗茶淡饭。 罚她不许出门,人家平时就在屋子里面念经。 “我,我,我还治不了她了!!!!” 李建勋只想打她一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要打要杀,请便!!只不过,当初兄长闹得满城风雨,也不知父亲是打了还是杀了?” 李净凡在一旁跺脚。 “你犯了错,为什么每次都拉踩我!!” “我犯了什么错?我只是要出家,又不像兄长,任凭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别人那里。” 一提这个,李净凡就烦躁。 别人都说,李净凡能扔掉一个女儿在外面,无所谓的样子,说明这种事情做多了,说不定有多少李大公子的私孩子在外面晃悠。 李德诚去世之前嘱咐过,无论男女,柳厨娘的孩子应该认回来。 可是,李净凡死活不想认,李建勋也想装做没这回事含糊过去。 现在才发现,李德诚嘱咐得对,明明不认回来的只有一个,结果现在,悠悠众口,传来传去,李净凡成了四处撒种子不认的货。 “李家可真不怎么样,公狗四处骑母狗,养出来的狗崽子也是要养的,李大公子四处留情,却不肯认账。” 这时候,总不能李家跟别人解释,哪里四处留情,只有一个柳厨娘。 更丢脸!! 李建勋才晓得,父亲说的,宁肯吃小亏,别留大把柄,是什么意思。 可惜,当时只觉得李德诚人老又生病,心太软,人也糊涂。 所以,李建勋硬是决定,若生的是女孩,干脆放任不管。 现在好了,李家有嘴也说不清楚。 李进晖才不顾父亲和兄长的脸面: “外面传的难听的更有呢,说李家着急嫁女儿,说不定是因为李小姐也不捡点,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干干净净一个人,被你们拖累了,怎么,还不许我去佛前,求一个清净自在?” 李建勋脸红得像猪肝。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胡乱跑去拜访玉山公主,回来就闹出家,你你,她对你说了什么?” 第199章 收为弟子 李建勋干脆跑到李昪那里去告状。 “皇上,玉山公主竟然蛊惑我儿李进晖遁入空门。舍弃父母,出家为尼,是大不孝!!” 李昪听了没什么反应。 “李进晖?”! 下面人给李昪解释,是李家小姐,从小陪着陈氏夫人在寺庙待着。 “既然从小就在寺庙,想要一生奉佛,也有迹可循。为什么说是玉山的蛊惑?” 李昪很不高兴。 你把女儿扔在佛寺里面不管不问,现在女儿闹着出家,不是你们李氏夫妇的事情吗? 怎么还埋怨上玉山了? “皇上……小女也许对在寺庙修行一事心有怨气,但在微臣夫妇身边尚且乖巧,谁知见过公主就性情大变。玉山公主也一定心怀怨恨,所以才鼓动小女,让她遁入空门。” 李昪听了李建勋这么说,忽然心里面很不好受。 玉山离家的时候十四岁,也没有人问她离开家那么远,会不会想家,会不会难过。 要把玉山接回来之前,宋福金是怎么说的? “皇上,为了防止玉山公主心有怨恨,妾会派身边的嬷嬷提醒教导玉山。” 明知道对方可能怨恨,想的首先是让对方闭嘴。 人,有的时候就是自私且蛮横。 比如李建勋,也知道对不起女儿,不过女儿不应该怨恨,如果怨恨了,都是别人挑唆的。 人之将死,李昪才发觉自己做过很多错事。 他对于李建勋的愤怒和喋喋不休很烦躁。 这个没什么能力的人,上次丢了官职,让徐知兰扔下所有自尊来求情。 但凡有点儿骨气,也不应该让自己的老婆受这种屈辱。 自从上次之后,徐知兰再也没有进过宫。 她再也不肯见李昪。 优雅端庄的广德长公主消失了。 徐知兰每天窝在家里,尝试和李进晖修复母女关系。 然而,隔阂就在那里,想消除恍若登天。 “李氏女进晖,颇有佛缘,若诚心奉佛,可出家修行。” 李昪不咸不淡地说着。 李建勋急得额头冒汗。 “陛下,可是……” “爱卿,这是你的家务事。至于是否为玉山蛊惑,玉山公主可从没跟朕提起过要出家。” 李昪两句话,把李建勋怼得无话可说。 李建勋只能耷拉脑袋出来。 告状没有成功。 宋齐丘也很烦,李进晖这么一闹腾,宋家的脸面也算完了。 西都人都说,宋摩诘心里只有玉山公主,纠缠不休,为了遮丑,才答应娶李建勋的女儿。 结果,李建勋脸上有胎记的丑女儿也不可肯嫁。 对于流言,只有宋摩诘不在意。 他巴不得结不成亲呢。 李建勋回家发脾气: “就算不嫁给宋家,也必须嫁给别人家。就算找个贩夫走卒嫁出去,也得嫁!” 徐知兰一反常态生气了。 “女儿嫁出去你多了什么?女儿不肯嫁你又少了什么?她想出家,是因为看透尘世,她不愿意给我们做女儿了,难道非得把她逼死你才满意?” 徐知兰失声痛哭,破口大骂: “李建勋,你心里除了你的官位,除了你的脸面,还有什么?你真是虚伪不堪!!” 李建勋没见过徐知兰如此发脾气,吓了一跳。 徐知兰从来大气端庄,是个合格的公主和夫人。 “李建勋,我们没有好好养过女儿,当初虽然你什么也没说,但是我把女儿扔在寺庙,你一声未吭,只嘱咐我养身体,再生一个儿子。我生不出,你就找了外室。我因为觉得理亏,不曾和你撕闹。你的外室子可以娇生惯养,我的女儿青灯古佛,凭什么?你可有脸面做父亲?” 李建勋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徐知兰心里有这么多的激愤。 她变了,最近一直语言尖刻,对李建勋和李净凡不太关心。 为什么会变? 李建勋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刚才徐知兰所说的,他也承认。 只有一个儿子,总是嫌少。 本来指望长公主再生一个,可是流言说李进晖脸上的胎记是【拦弟】,徐知兰又的确未曾再有孕。 他觉得不把女人领回家,要名分,就是对徐知兰足够尊重。 李进晖送走之后,李建勋只觉得轻松。 外室怀孕了,他更是欣喜。 他对外室很大方,因为不曾领回府,总觉得亏欠。 现在被徐知兰一骂,他才发觉,自己亏欠的,明明是女儿。 小小年纪,和外祖母在寺庙守着,父母都不在身边。 李建勋嘴巴嗫嚅几下,终究一个字说不出来。 徐知兰擦擦眼泪: “她要去出家,就让她出家好了,其实,我也并不想在金陵耗着,若是大人准许,我也想陪女儿出家修行。” 李建勋听了这话,心里头酸溜溜的。 “知兰,兰儿,公主,你说的什么话,为夫十分心酸。我也是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宿,青灯古佛太苦了。” 李进晖跪下来: “女儿不苦,女儿乐在其中!!” 李建勋彻底无言以对。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李进晖想议亲,真是难上加难。 玉山知道李建勋到李昪跟前告状了,索性跑过去,直接说: “李家小姐算是我的弟子,女儿愿意助她修行。” 李昪头疼。 “玉山,你掺和这趟浑水做什么?” “觉得有意思。” 玉山笑嘻嘻。 李昪愁得慌。 “玉山,有时间,多指点弘冀……” “父皇,有时间,应该让弘冀和李璟多培养父子之情。与其说是长子无能诅咒,倒不如说是长子和父亲生分的诅咒。杨行密只溺爱,却不曾多关心杨渥。徐温一直看不惯徐知训。您也对李璟多挑剔。别让弘冀和李璟的父子之情有裂缝。” 通过李进晖的事,玉山得出结论,对于孩子来说,什么都没有父母的慈爱重要。 没得到过父母关爱的人,长大之后难以填满心中的缺损。 玉山自己也是有缺损的。 所以,她对万事漠不关心,只随心所欲,淡漠伦常是非。 “让弘冀和父母多在一起,想当个仁君,就要有仁爱之心。没有感受过父母疼爱的人,心肠都很硬,也没有在乎的东西。” 这一番话,听得李昪心里酸涩。 “朕……知道了。” 李建勋告状的最终结果,是玉山收了李进晖做弟子。 从此,李进晖可以在玉山的公主府,陪着一起念经学佛。 跟出家也差不多。 玉山亲自去李家接人。 李进晖几乎头也不回地跟着玉山走了。 在临走之前,她把脸上的胎记用药水擦掉。 徐知兰和李建勋都惊呆了。 “女儿脸上的胎记,逐年减淡,十岁的时候就彻底没了,所谓【拦弟】纯粹无稽之谈。父亲之后和外室也生出了儿子。女儿不怨不恨,只不过,女儿确实和父母缘分浅罢了。” 第200章 看着腰斩 李昪这两年一直记得徐温说的话。 治理国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立法度,除强暴。 所以李昪一直让刑部郎中萧俨等人修订法律。 如今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终于在这一年,以年号命名,推行升元新法。 “朕希望天下臣民能够遵循法度。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所以,法度是我大唐的根基之一,如果有蔑视法度者,重惩不怠!!” 新法是李昪留给继承人的最有力武器。 李昪想起玉山的话,要和儿子交心,他对李璟说: “璟儿你要记住,如果有人无视法度,不管这个人多有才华,都不可以重用!” 李璟点点头。 不久之后,宋齐丘身边的亲信,一个叫夏昌图的人犯了事。 这人没什么本事,不过因为是宋齐丘的随从出身,上下使钱,获得了看官库的差使。 这差使不但清闲,并且每次官钱入库的时候,还会给他们这些官吏辛苦费。 年节还有赏赐。 只要老老实实办差事,可以活得舒舒服服。 然而这个人特别贪。 他守着库房,看着一堆一堆的官钱,一堆一堆的黄白之物,他心里很痒痒。 这个人起了歪心思。 他做了一双特别的鞋。 鞋底比正常鞋底厚几分,实际上能把鞋底掏空。 做得巧妙,不大能看出来。 他会趁人不注意,每次把库里的铜钱,塞到鞋底一些。 每次下班,他们这些管库的,都会搜身。 不过时间长了,只不过是随便摸摸衣服口袋,检查有没有夹层。 没人注意鞋。 后来,他觉得这么做太慢,就干脆伙同其他人,贿赂检查的官吏,每个人出入库房都穿厚底鞋,每天都能盗出半缗钱。 再后来,夏昌图领着他们索性做几把大的,趁冬天的时候,把衣服里面掏空,都放上铜钱,塞上麻布防止声响。 本来夏昌图和他们约定,盗够一定数量,不再动手,怕事情败露。 哪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这一伙人中的一个因为赌博,又手脚痒痒。 但是,原来负责搜身的,已经调走了。 新来的,不吃这一套。 这个人往鞋底里面塞了太多钱,走路不自然,新来搜身的一眼看出来。 事情败露,夏昌图为首的这伙人,竟然盗窃官钱三千缗。 本来这件事,只要把夏昌图抓捕归案就好。 不过在败露前,夏昌图给宋齐丘送了些紧俏礼品,宋齐丘刚答应,给他再安排一份好差事。 如今他宋齐丘的人忽然成了盗钱犯,面子上无光啊。 “夏昌图就是太贪了,不过平时做事情,还是很能吃苦耐劳的,别置人于死地了,判个流放就好。” 他对刑部的人发话。 此时宋齐丘不但把持中书省,他还把持着尚书省。 不过,只是名义上的。 李昪依旧假装把尚书省的控制权给宋齐丘,实际上还是把真正的权力交给李璟。 但是,表面上,宋齐丘是南唐的朝臣领袖。 他发话,刑部不能不给面子。 虽说盗窃官钱,根本就应该是斩立决。 严重的,判个腰斩都可能。 然而宋大人发话免除死刑,那就只好免了。 然而刑部郎中萧俨这个人特别耿直,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为什么夏昌图只是流放?岂有其理,盗窃官库只是流放,历朝历代没有这种判罚!!” 他一生气,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事中常梦锡。 这人是一块响当当的硬骨头,当初李建勋罢官,就是他弹劾的。 常梦锡一听这件事,管你是宋什么丘,他才不怕呢,把事情捅到李昪那里去了。 “宋大人竟然包庇如此罪行,干预刑部判罚,实在是藐视律法。如今新法刚刚施行,宋大人此举,是要对抗新法吗?” 李昪听了,暴跳如雷。 “把那个夏昌图给朕杀了,腰斩,让宋大人监斩!必须在近处看着,看着夏昌图咽气为止!!” 腰斩的人不会马上死。 一般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咽气。 太凶残! 所以,要不是特别重罪,一般一刀砍脖子给人痛快。 行刑那一天,夏昌图斩下来的半截身子不断朝宋齐丘爬: “大……人……我……好……惨……惨……惨……” 一只手死死抓向宋齐丘,眼球突出,死不瞑目。 宋齐丘当时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手下人连拖带拽地把他塞进马车,送回家。 半夜做噩梦,夏昌图的半截身子,在他面前嗖嗖嗖地爬。 “啊啊啊啊啊!!!!!” 宋齐丘吓得一下子坐起来。 魏堪折赶紧安慰他: “大人,没事了,没事了。” 她给宋齐丘擦擦脸上的汗。 “夫人,为夫如今可怎么办?” 李昪没说对宋齐丘怎么惩罚,甚至都没有骂他。 “皇上什么也不说,这才吓人,为夫该怎么办呢?” 宋齐丘烦恼。 魏堪折用手给他揉肩膀: “大人,如今皇上在气头上,却不发怒,是看大人懂不懂得自己认错呢。这是个两难的局面,您不认错,皇上以后会找个理由,惩罚更重。您认错了,在群臣面前,威信就没有了。” 宋齐丘叹气: “这可如何是好?” 魏堪折想了想: “大人干脆就说受了惊吓,生了重病,然后把手上的权力交出去。” “这……” 宋齐丘犹豫。 交出去容易,再拿到手就难了。 “大人,如今生死攸关,大人,您想想李建勋是怎么被罢官的,咱们的皇上,特别怕大臣中出一个徐温,您这时候强硬,皇上只会起杀心!” 宋齐丘听了,如梦初醒。 对啊,是这样。 李昪不出声,他其实是下套。 如果宋齐丘大言不惭地给自己开脱,继续站在朝堂上,群臣也不反对,那这个人就妥妥是另一个徐温。 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宋齐丘一身冷汗。 “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夫人厉害。” 魏堪折笑了笑。 “我和大人一荣俱荣,大人好我才好。” 第二天,宋齐丘就“重病”。 然后他上书,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不能主持中书省和尚书省的工作。 “宋爱卿这几年确实辛苦,也该好好休养一下,折子准了,让他在家好好养病。” 宋齐丘只能在家一病不起。 李建勋忽然很庆幸没有和宋家进行联姻。 否则这时节还麻烦了。 宋齐丘一垮,李昪开始重用孙晟、江文蔚等人。 问题是,这些人要么脾气太直,要么脾气太臭。 就没什么特别会变通的。 李璟现在的性子,根本无法调和安排这些人。 “朕后悔,没有信任玉山,没有听谭神仙的话……” 李昪深深叹息。 第201章 别成仇人 南汉国的刘?死了。 当初徐知诰想着把徐锦琇嫁过去,做个贵妃,好笼络住这位南汉的国主。 他是个能人,把南汉治理得也算不错。 不过从他去年生病开始,南汉境内就频频爆发起义。 现在刘?死了,他的儿子刘玢是个草包。 更压不住起义军。 现在起义已经波及到南唐。 南唐上下自然是管起义军叫做匪贼。 最声势显赫的,就是张遇贤的队伍,号称【中天八国王】,他的队伍跟南汉朝廷的军队打得有来有往。 南汉不得不派浩荡的大军,才把张遇贤的队伍打退。 张遇贤领着剩余的部队骚扰南唐虔州。 虔州是百胜军所在地,也就是王久安的父亲王崇文镇守的地方。 王崇文参加完儿子的婚礼之后,没有急着回自己镇守的地方,而是留下来想看看儿子婚后能否过好。 不过他和李竹儿面和心不和的关系仍然没有改善。 现在百胜军有事,王崇文必须马上回去。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儿子大婚了,你别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西都。” 李竹儿非要跟着丈夫。 “真是笑话,你这人除了会添乱,就不会别的。且不说路途遥远,你去了那里,恐怕根本受不了当地的气候。虔州可不比西都,繁华热闹。虽说也不是穷山恶水,但那里可过不上什么锦绣成堆、楼台玉宇的日子,你想好了。” 王崇文对于李竹的要求,只认为是无理取闹。 “王崇文,你嘴里说的都是为国尽忠这样的冠冕话,实际上,你在虔州还有一个家,又养着一个女人,长得和你曾经那个云梦差不多。怎么,你怕我把你现在这个金屋藏的娇也给打死?放心,如今我也贤良了,不会做那种事情。” 王崇文冷哼: “公主一直是贤良人,我王家可从来没说过公主不贤良这种话。” “你,王崇文,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抛下!” 王崇文懒得听李竹儿的抱怨,他跟李昪去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张遇贤的匪军,就要出发。 李昪给李竹儿传口信,让她在西都好好待着,不许妨碍王崇文,不要捣乱。 李竹儿心里酸涩极了。 “我一辈子都是笑话,兄长觉得我笨,丈夫觉得我蠢。” 她特别难过。 锦珊安慰她: “姑姑,姑父此去是要打仗的,又不是去玩的,您何必一起跟着。” 如今李竹儿最满意的,反而是这个和自己一样的公主儿媳妇。 锦珊很懂事,一举一动很稳重,也不爱说话。 李竹儿想,赵兮儿是那样的,生出来的女儿却沉稳。 李竹儿心思简单,没多长时间,她就同儿媳妇交心,对着她念叨抱怨,锦珊并不嫌烦。 以前是赵兮儿永无止境的抱怨和诉求,锦珊习惯于听着这种属于女人的无尽哀痛。 锦珊想,自己的母妃也好,长公主李竹儿也好,被困住了。 本来男人就设下很多限制来禁锢女人,赵兮儿和李竹儿更要往自己身上,套一些名为哀怨的网子,更出不去。 不过,如今李竹儿也抱怨累了,一会儿功夫她就疲倦。 锦珊命人伺候她睡下。 王久安对于锦珊很是感谢: “公主辛苦。” “没什么辛苦的,也就是陪陪姑姑说话罢了,她心里很苦。” 王久安也知道他母亲心里苦。 可是,李竹儿的这种苦谁也帮不了她。 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你就是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可能逼着变成喜欢。 然而李竹儿就是时不时想逼一逼。 好像她往前逼一下,王崇文就能多看看她。 可实际上,越是逼迫心离得越远。 王崇文本来还愿意装一装相敬如宾。 现在年龄大了,可能是对脸面什么的也不太在意了,现在都不愿意装。 “其实姑姑应该宽心,不如放下。姑父镇守的地方艰苦,她何必去凑热闹。在西都,她就是广德长公主,谁不高看一眼。吃喝精致,想要什么,父皇能给的都会给。何必把姑父太放在心上。” 锦珊有感而发。 王久安忽然笑了: “若是有一天你我感情不睦,想来,你要和你的玉山姐姐一般,吃吃喝喝,四处玩一玩,绝对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锦珊到底年轻,她有些慌张,脸也红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久安摆摆手。 “没什么,你不用觉得害羞,若是你玉山姐姐,定然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回答,无需放在心上就不放。” 锦珊笑了。 “若是玉山姐姐,早就硬拉着姑姑出去吃酒,不会听她抱怨。” 她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和玉山姐姐才更合适。” 王久安笑着摇头: “玉山公主听你这么说,一定嘲笑你傻。谁和谁在一起都未必合适,合适也未必长久。玉山不想嫁人,她对于合适之类,不放在心上。” 锦珊点头: “姐姐是这样,我不如表哥看得明白。” 王久安摸摸她的头: “你还小。” 锦珊仰头看着表哥: “若是有一天表哥不爱我,有心上人,我们也要像兄妹一般,不要相视若仇雠。” 王久安叹气: “好,我先是你表哥,再是你夫君。” 锦珊脸上露出笑容: “这样最好,我们不要像姑姑和姑父那样,我也不想变得和母妃一样。” “好,表哥答应你。” 王崇文回去镇守之地,准备全力对付张遇贤的起义军。 李昪心事重重。 他把李璟叫过去: “璟儿,这两年我们周边都不安宁,各国君主都是无能之辈,越是如此越要稳住。周围小国,都不足以放在心上。我们要等,要等到北方大乱,等他们比如今的南汉还要乱的时候,大唐便可拿下中原。” 最近李昪对李璟和颜悦色,且推心置腹。 李璟很不习惯。 他更习惯命令训斥和挑剔。 玉山对李昪说要和儿子交心,要让儿子知道自己的想法。 李昪不得不尝试。 他活不长了,玉山说的没错,如果不能让李璟懂得他的理念和想法,大唐未来的国策一定会出现失误。 李璟听了李昪的话自然是点头。 反正父皇说的不会错。 可是冯延巳兄弟并不认同。 “太子殿下,圣上所言,恐怕并非完全正确。我大唐应该吞并周边各国,这样才有实力最终和北方抗衡。” 李璟想了想,觉得冯氏兄弟说的好像也不错。 正巧,这时候,吴越国发生了大洪水。 和南唐接壤之地,受灾尤为严重。 冯氏兄弟觉得应该趁机取得吴越国的领土。 “太子,这可是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应该建议圣上对吴越用兵!” 李璟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也没错。 第202章 打错算盘 李昪正好想把李璟叫去,询问他对吴越国受灾有何看法。 “不如趁机夺取吴越国土地。” 李璟还是认同了冯氏兄弟。 李昪气的要死。 他血气上涌,好想吐血。 交心两次,李璟还是没听懂。 “李璟!朕不是说了吗,不是万不得已,不要轻易起干戈!!” 李璟想了想回答: “可是这回机会难得,吴越国土地肥沃,还是交通要地,如果能趁机夺其一部分土地,对大唐大有好处。” 李昪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他又开始暴跳如雷。 “你真是蠢货,蠢货,蠢货!!!” 李璟被李昪的暴喝又吓了一跳。 李昪一着急,把玉山说的话又忘记。 他觉得李璟不值得他耐心叮嘱,朽木不可雕也。 李璟这时候,如果能给父亲认个错,然后仔细问一下,儿子为什么错了,儿子真心求教,父子两个也许还能继续认真探讨一下,也就彼此明白对方心意。 可是,他被李昪骂惯了,心里只是木然。 不过是又挨一顿骂罢了,他半闭着眼睛,等着李昪把火发完。 李昪看到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滚!!” 李璟无所谓地离开了。 李昪气愤不已,他要人把玉山叫来。 可是,底下人回复玉山出西都了,还是他同意的。 “出西都了?怎么回事?” 底下人心里头叫苦。 皇上不但总头疼,脾气差,并且记性也不好。 “玉山去哪里了?” “陛下,李建勋李大人的女儿要出家,玉山公主亲自送她到本起寺剃度。” 李昪揉揉太阳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李建勋一直试图去公主府把女儿接走。 自从见了李进晖没有胎记的样子,他就异常后悔。 女儿的这番容色,说实在的,当后妃都够用。 李建勋忽然觉得,可以换一个思路,儿子尚公主不成,可是女儿完全可以嫁给太子当侧妃。 对于李建勋的想法,徐知兰嗤之以鼻。 “李璟的后宅稳定,太子妃地位稳固。你把李进晖给李璟,恐怕又有一堆人拿同姓不婚说事。而且,咱们的女儿嫁给太子,让太子妃怎么想?” 李建勋摇头: “太子妃怎么想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女儿嫁给太子,以后必定是贵妃,净凡还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自然有机会封侯封爵。” 徐知兰反唇相讥: “真是难为李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假驸马,娶了我这个假公主。想当真正的皇亲国戚是好的,但,怕是皇上皇后都不会看上咱们女儿。” 李昪知道李建勋的打算后,跟宋福金商量,以后李璟无论纳谁当妃子,都不能纳李建勋的女儿。 宋福金也认同。 太子妃钟氏没有过错,而且,钟泰章去世了,儿子也就是普通将领的素质,构不成威胁。 李建勋把女儿嫁给李璟,一看就是奔着当外戚来的。 李进晖要是生了儿子,那李璟的后宫可就热闹了。 李建勋看着身体还硬朗,比李昪小几岁。 若还能活十几年,对于扶外孙子上位,一定颇多想法。 “李建勋的女儿,不可以成为后宫!” 李昪这么想的时候,玉山进宫。 “我要去润州一趟,所以得离开金陵。” “去润州做什么?” “送李进晖出家,如果她一个人去,李家会派人拦截的。” 李昪思考一下,李进晖要是出家了,一了百了。 省着李建勋惦记把女儿送给李璟当后宫。 所以李昪也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玉山得了李昪的允许,就准备把人往润州送。 李建勋自然特别生气,他亲自来玉山的公主府阻拦。 “玉山公主,您也管得太宽了,您为什么一定三番五次管我们李家的家事?” “你们李家三番五次地有事,并且每次都舞动到我面前,我是真的不想管,奈何事情到眼前了,不管,就成了我的因果,所以我还必须得管。” “真是岂有此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李进晖想出家,做父亲的不同意,就不可以出家。” 玉山笑了笑。 “女儿很美,很有价值,对不对?” 李建勋皱着眉头: “公主,臣不懂你想说的是什么。” “您明白。李进晖脸上的胎记没了,晦气之说也破了,她能够和高门贵家联姻,甚至,可以进入后宫。” 李建勋被戳穿了,有些恼怒,不过,毕竟在朝堂上很久,他还是有一些不怒自威。 “玉山公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嫁女入高门,都是天经地义,也是为了女儿好。公主因为命格原因,无法嫁人,所以见不得别人有好姻缘,就鼓动别人家的女儿出家吗?” 玉山微笑一下。 “我父皇不会让李进晖进宫当妃子,并且,您这个念头一起来,父皇十分忌讳,我说要亲自护送李小姐去出家,他同意了。” 李建勋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李昪对他的猜忌出乎李建勋的意料。 “想不到……” 经过上次的事情,李建勋已经明白李昪是个非常忌惮权臣的人。 李建勋不得不让徐知兰赶紧用亲情打动李昪。 现在想把女儿嫁给李璟,不过是想用亲上加亲,保住李家的荣华富贵。 可是,自己又失策了,这回李昪把他当做想当外戚的人防着。 “李大人,您的眼光和思维,不及您的父亲,可惜赵王李德诚已经死了。如果他没有死,一定会告诉你,公主可以娶,女儿绝对不能动入宫的心思。驸马和皇帝的女人,是两回事。您想当皇帝的老丈人,野心就太大。 如今李进晖就是留在金陵也嫁不出去。您想的是等过一段时间,把她送给太子。最近金陵都传,李进晖貌美如天仙,是您的手笔。这等美女,应该献给天家。算盘打得不错,不过无论是我父皇,还是皇后,恐怕都不会让您的女儿进后宫。大家都知道李进晖先前闹着要出家。现在人们一定认为,前面李小姐的出家,就是闹剧,是为了引起天家注意。 李大人,现在金陵还会有人娶你的女儿吗?” 听完玉山说的话,李建勋颓然了。 自己还是城府不够。 李德诚去世之前就说过: “我儿,你的才能也就是守成之辈,想要李家更进一步,不可能。至于净凡,虽然作为祖父,我爱他至极,但是这孩子注定平庸。如今尚公主的路子走不通,就索性等两年,娶一个人品合适的小户之女,守着李家的田产过日子。建勋,多准备祭田,不要再贪恋权势,关键时刻,不如急流勇退。淡泊自守,是李家最后的出路。” 但是李建勋不甘心。 现在看,不甘心也不行。 第203章 我是谁呢 李建勋知道自己错了,可还梗着脖子不服。 “她嫁不嫁人,都是我李建勋的女儿。” “李大人,父母未生我时,我是谁?” 李建勋愣住了,不明白玉山说的是什么。 “达摩祖师曾经困惑,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建勋被问住了,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个……” “谁是李大人?李大人又是谁?李大人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您说要把女儿接回去,我可以答应,可以不管这个闲事。不过,您把女儿接回去,她会高兴吗?她能安分当您的女儿,全无怨怼之心?李大人,您对父皇能全无怨怼之心吗?您也心有怨气?听说,您特地找人在李璟面前透露过李进晖的美貌,李璟只说,有女如此,为何在寺庙中长大?您听了,是愤恨,还是羞愧呢?” 玉山的一番话语,把李建勋说的晕头转向。 “李大人,李进晖是谁?谁是李进晖呢?” “李进晖是我的女儿!” “那您为什么连她脸上到底有无胎记都不知道?” “这这这这这……” “李大人,谁是李进晖?” “这…… 这是什么问题?” “李大人,谁是李进晖?李进晖有什么特征?李进晖有什么习性?这个谁为什么成为了李进晖?她在哪?她做什么?李大人,您能答出来吗?” 李建勋一脸茫然。 “李大人,您把女儿丢了,怎么找的回来。您走,李进晖是李进晖,除了是你的女儿,她还是她,她就是她。您明白吗?” 李建勋的心里忽然像是被挖空一块。 “玉山公主,您说的这些谜语,全无道理!她是我的女儿,不能不孝!” “您是她的父亲吗?” “笑话,我当然是她的父亲!” “您为何是她的父亲?” “我就是她的父亲!” “您心里知道自己是李进晖的父亲吗?” 李建勋怒气冲天: “这叫什么话!” “您心里若无她,何必强求她心里有您,您现在手里抓住了什么?权势?亲情?夫妻之爱?天伦之乐?您心里有,不用抓自然有,您心里没有,什么都抓不住。” 玉山忽然用狮子吼大喝: “李大人!!你是谁!!李进晖又是谁!!想明白了再来同我说!!想不明白就离开!!” 李建勋差点儿晕倒,他站起来摇摇晃晃。 “我是谁?我是谁?……” 他稀里糊涂坐上马车回家了。 等清醒过来,忽然感到很悲伤。 “知兰,我这一段时间有些糊涂,知兰,我是不是错了?你不要怨我。” 徐知兰动了动嘴唇。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要是论对错,恐怕自己以前也错得离谱。 李建勋夫妇不再去玉山的公主府。 他们见不到女儿,李进晖也仿佛不曾到过李家。 “父亲,就任由妹妹胡闹吗?” 李净凡对于送李进晖做李璟后宫这件事,还挺期待。 要是李璟登基,他就是皇帝的小舅子。 到时候,怎么也能有一个清闲又体面的官儿当一当。 可是李进晖眼看要去出家,忽然间父母似乎都放任这件事情了。 “净凡,你好好读书,安分一段时间。” 李建勋很疲惫,不想管任何。 玉山领着李进晖就出发。 金陵人都说玉山公主不地道,她自己不成亲,还拐带别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姐当尼姑。 “玉山姐姐,我好像很没用。我出家,真的只是为了逃避,但是,如果没有你,恐怕我连躲都躲不了。现在又连累玉山姐姐被人非议。” “无妨,被人非议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不在我耳朵边聒噪。如果有人敢,我就揍他。嗯……揍之前会给他讲一讲佛法。” 李进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终于放松。 关于出家,她也不是因为什么看破红尘。 其实,红尘是什么,她没有好好感受过。 但是,稍微尝试她就觉得,她并不想感受红尘。 “譬如,红拂夜奔,大家都觉得这个故事好看。可是,故事没有写红拂结婚后的日子。她出身低微,最后是妻是妾?她也要忍受生育之痛吗?她也要担心子女不肖吗?如果是这样,红尘到底有什么意思?” 玉山笑笑。 传奇都是戛然而止的。 好的故事不能事无巨细。 玉山想,譬如有一本传奇,主人公就是她自己。 她希望作者写她英姿飒爽,仗剑天涯,四海闻名,来无影去无踪。 不要写她是洗脚婢生的女儿,爹不疼娘死了,嫡母拼尽全力,只不过教会她躲避尘嚣。 本质上,玉山觉得,她自己也是无法融入红尘的失败者。 所以,如果写故事,写失败者的故事有谁会看呢? 大家都喜欢轰轰烈烈,酣畅淋漓。 “若是有人写我的故事,原原本本写我是个无能为力改变任何的无足轻重的公主,这个故事一定没什么人看。” 玉山评价。 “不过,这样的故事没有人看,可是我这样的人却是存在的。我是谁?是一个什么人?天地之间为什么我会活着?进晖,大部分人活得都不明白,都在逃避。只不过,很多人不明白自己一生其实只是逃命罢了。试图逃离穷,试图逃离苦。你知道自己正在逃,已经很不错。” “玉山姐姐,我认为你很强大。” “我要是希望自己强大,马上就会变得弱小。” 一个过分追求强大的世界,必定混乱。 一个执着于强大的人,必定虚弱。 整个世间很容易陷入集体的粉饰太平。 “譬如,我们这个偏安小国一定要叫大唐,就是一种讽刺。” 一个大唐死去了,李昪非得要再复活一个大唐。 他复活的是什么? “也许我父皇复活的只是大唐的一点儿残影。甚至连残影也谈不上。大唐有李白,父皇的大唐现在只风行冯延巳。”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写得非常好,非常好。 南唐人都喜欢这样的词。 问题是,这种词风根本和盛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算有一天天下一统,大唐也回不来了,只会有一个新朝代。世道就是这样,混乱,又变化,我们随波逐流。我并不想强大,我只是想自在。” 玉山看了看李进晖。 “这么乱,你想躲起来,有什么错?” 李进晖点头: “是啊,我就是要躲起来,我就是要离开李家!姐姐,若是本起寺不要我,你把我送到别处去,总会有寺庙收我的!” “好。” 第204章 成功剃度 本起寺的人心情很复杂。 陈国夫人一直在寺里的比丘尼院修行,因着这个机缘,本起寺从不出名变成了南唐的名寺。 可是李建勋的女儿跑来真出家,这事情就不好办。 在寺庙里面清修和真出家是两回事。 人家正儿八经的贵家小姐,出家了,和其他小尼姑挤在一起吗? 也一样辛苦做活,一点点从小辈熬成长老吗? 也要跟着吃斋,没有半点荤腥吗? 实际上,很多和尚尼姑中途会还俗的。 颇有些吃不下这份苦。 好的寺庙人员流动更大。 因为香火旺盛,布施多,多做几年和尚尼姑,就可以攒一些银钱,回去置办田产,娶妻嫁人。 李小姐来出家,到底应该怎么安置,寺里面很犯难。 所以,当时就让云显禅师难为了一下李进晖,让她打消出家的念头,赶紧回李家。 这回,护国公主亲自把人送上门,亲自看着寺中人为她剃度。 “公主,李小姐诚心奉佛,自然是本寺的荣幸,只不过怎么安排,寺里面确实有些犯难。需不需要在比丘尼院另外找一块地方?当年陈夫人过世之后,安置夫人的院子已经归为它用,不过还留了几间屋子……” “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本公主为李小姐带了不少舍身钱来,若是你们还安排不明白,就都还俗。佛陀恐怕也不在乎毁了这一间俗不可耐的庙宇。” 本起寺的人都不敢言语。 玉山公主大声喊: “云显禅师何在?” 云显和尚哆哆嗦嗦站出来。 “就是你,说李小姐没有学佛的慧根,没有理解佛经殊胜之处的智慧?” 现在人们都传说,公主使一根水磨禅杖,重四十八斤。 但是,很多人觉得都是胡扯。 就算是武僧,也没听说过这么有力气的。 可是,如今玉山公主就手握禅杖站在众人面前。 想不到,为了一个官家小姐出家的小事,玉山公主能亲自过来讨说法。 “禅师,你是不是如此说的?” 玉山公主眼睛直直盯着他。 云显和尚颤抖开口: “学佛确实需要慧根……” “若闻他说亦不信受,于此说者应生怜愍。如来法僧不可思议,应如是持。自观己身犹如火聚,是名自正。” 玉山忽然诵出一段佛经。 “自观己身犹如火聚,是名自正。学佛要能够自正,自己了解自己,观察自己。云显和尚,您现在就在这里展现慧根,若是不能,我就打断你的两条腿!” 说完,玉山公主走到院子里,用禅杖把一个石凳打得粉碎。 云显和尚现在哪里有心情展现慧根,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 “我错了,我错了,是贫僧不对,是贫僧着相了,是贫僧破了戒,贫僧该死贫僧该死!!” 云显呜呜呜呜地哭了。 本起寺的方丈叹了一口气。 “公主,您是慈悲之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寺会把云显赶出去,公主您看如何?” “不好,他想要慧根,想了悟,如果不满足他,万一放走了一个得道高僧怎么办。以后让他每天坐在那参禅九个时辰,什么时候了悟,什么时候再说。” 云显面如死灰。 每天坐九个时辰,他又不是达摩祖师。 本来当和尚图得就是清闲自在,现在被迫每天坐九个时辰,想想就让人想死。 “你去参禅,如果不能了悟,就请求李小姐帮你破了迷障。” 李进晖晓得玉山是给她出气呢。 心里特别感激。 来本起寺出家,她有一点执着迷惑的地方,就是云显禅师的话。 她确实没有慧根吗? 虽说她只想逃避,可是若真是没有慧根和智慧,自己是不是破坏了佛法的威严? 现在玉山把一切都打破。 玉山看着众位禅师说道: “不立一法,不破一法。有法皆立,无法不破。所谓佛法者,其实没有佛法之相。不管是什么原因奉佛,我佛慈悲,包罗万象,为什么非要说什么慧根不慧根的。请问众人,你们都觉得自己有慧根吗?” 寺里面的和尚尼姑都不敢说话。 “李小姐今天来当比丘尼,管她怎么当,要如何当,既然皇上同意她当,我这个公主送她来当,怎么,你们本起寺,就是不想收留她?” 方丈赶紧站出来说: “怎么会怎么会,本寺荣幸之至!!” 玉山笑了: “看来,慧根不重要,权势很重要。你们就是怕李建勋李大人过后怪罪你们?现在,你们不让她出家,本公主也怪罪,这可怎么办呢?” 方丈摆摆手: “此乃寂静处,还讲究红尘的惧怕不惧怕,便是落入惘然。本寺僧人并不都糊涂,公主放心,李小姐剃度一事,必能安排妥当。 剃度之前,玉山抚摸着李进晖一头如云的秀发。 “后悔还来得及。再说,你若是要带发修行,也不是不可以。” “都要出家,还瞻前顾后,何必呢。三千烦恼丝不要了,那样才轻松。” 玉山点点头。 “如你的意。” 比丘尼院的掌院亲自来剃度。 在诵经声中,一缕缕头发轻轻飘落。 在金陵,李府,徐知兰捂着胸口。 “这里空荡荡的,进晖应该已经剃度了。”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终究是我错了,不应该把她带到这个世上。世人苦,女人更苦,生女儿出来看她受苦,就是我的错!” 她哭得不能自已。 李建勋也有些心灰意冷。 那天玉山的话让李建勋触动很多。 如今自己在朝堂徒有其位,说不上话。 宋齐丘也称病在家,不肯出来。 朝堂上现在南方世家和北方过来的大臣,矛盾重重。 南方世家认为自己是正统。 北方过来的人,觉得自己更忠诚。 李建勋祖上也是中原人,不过唐朝末年的时候四处转战,到了吴地。 所以,他们李家既属于元老,可又不是南方世家,并不希望朝堂党争。 这也是李昪抬举李家的意思。 南方北方,扯那么清楚干什么,在皇上眼睛里面,还不都是鹰犬爪牙。 可是,现在朝堂上,党争的态势反而越来越明显。 李建勋直皱眉头。 他能力平常,可也有一个好处,李建勋在朝堂上从来不肯拿南北方之类的言辞说事。 不偏颇,也不挑起这类话头。 有时候宋齐丘想挑起南北之争,他会呼吁皇上不要这么想。 一般这个时候,李昪顺着李建勋的话头,打压朝堂上党争的态势。 可是现在,朝堂上的人南北方针锋相对,他们不明着拿地域说事,可是只要是对方的提议必定反驳。 李建勋摇头。 不是好兆头,不如找机会退出去。 第205章 没事找事 玉山不在西都,李昪很烦躁。 他找不到说话的人。 李昪现在不愿意和任何人讨论心事,包括宋福金。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打算。 只有玉山,她通透无暇,没有自己的私心。 没有私心的人才最值得信任。 问题是,没有私心,也没有那么多欲望。 你就无法掌控她。 李昪心想,我都快活不长了,玉山还跑到润州送别人去出家。 这没什么,就怕她借机在润州游玩好几天,忘了回西都。 李昪苦笑。 玉山没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可是,李昪迫切想同玉山说话,否则他心里苦闷得像有一团火烤着五脏六腑。 “去把太子李璟和寿王李景遂叫来。” 李昪头很疼。 他捂着脑袋,太阳穴里面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打仗。 这是毒发的表现。 李昪闭上眼睛,咬紧牙,不让自己呻吟出来。 “父皇,您叫儿臣来有何事?” 李璟面色木木的,他想,如果又是骂他一顿,就赶紧骂! 不过李景遂过来是为什么? 不会让李景遂做太子? 那也挺好的,无所谓,给自己一个闲散王爷当就可以。 “太子,如今父皇觉得身体颇为不适,现在四方危机重重,我大唐国力尚可自保。太子,你现在正值壮年,可是世事无常。弘冀样样出色,可毕竟年龄尚幼。朕思来想去,想和你商议,你登基之后,可以立景遂为皇太弟。” 李璟听了,心里头不但木然,还有些冰凉。 皇太弟是什么? 真是可笑。 兄终弟及,难为父亲想出这种法子,给景遂铺路。 在父亲心里,到底还是景遂更重要。 李璟心里冷哼,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儿臣谨遵父命。” 他不假思索就同意。 看到李璟这么痛快,其实李昪心里不舒服。 李璟这个态度,明显不把太子之位当回事。 估计刚才李昪要是说,李璟,让李景遂当太子。 李璟也会脱口而出: “儿臣谨遵父命。” 李昪有些恼怒,可是又发不了脾气。 李景遂却大吃一惊。 “父皇,兄长身体健硕,并且青春正盛,为什么要立儿子做皇太弟?万万不可。” 景遂挺想做太子。 但是,他本能觉得皇太弟特别荒唐。 他和李璟年龄就差了几岁,又不是相差很大。 并且,兄终弟及,都是因为对方没儿子。 问题是李璟有一堆儿子。 景遂反而没儿子,王妃生的是女儿。 “太子言行谨慎,恭敬孝顺,礼贤下士,父皇,实在不必要立儿子做皇太弟,请父皇三思。” 李昪揉揉头。 “景遂,皇太弟也是稳固大唐的一种手段,你不必多想。” 景遂摇头,忽然说: “父皇,此等大事,应该让护国公主参详一下,她一直为大唐国运祈福。” 李璟看了景遂一眼,心想,怎么现在谁都想听听玉山的意见。 玉山会说什么呢? 李璟也不知道。 李璟有时候觉得奇怪,玉山不太瞧得上自己,可还是认同自己做储君。 不过,李璟想,玉山应该是瞧不上金陵的一切。 李昪没想到景遂会把玉山拿出来说事,并且,自己确实有一瞬间觉得,这件事没和玉山商量,似乎不妥当。 李昪心里抽痛。 如果,世道允许,其实立玉山做皇太女又怎么样呢? 李昪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 不可能,大唐的朝臣、读书人、大族、田主、富户,都不可能同意一个女人做皇帝。 关键是,所有国家能联合起来绞杀一个女性君主的政权。 武则天能稳定朝局,是因为她的儿子都姓李。 她的年龄也大了,人们有耐心等她死了,把江山归还李家。 问题是,玉山没有孩子,她的孩子也不可能姓李!! 南唐因为海上交通发达,常有外国客商来。 有高丽国商人,说高丽王把自己的女儿都嫁给了自己的儿子。 (注:此时高丽王朝建立不久,实行近亲通婚) 初时,李昪只觉得化外之地,野蛮至极。 现在李昪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恨不得把玉山嫁给其中一个儿子。 这样,玉山就能以合适的身份去辅助李家。 问题是,这种无人伦的事情,李昪做不出。 南唐也不是高丽国,可以那么不讲究。 李昪很痛苦。 连景遂都发觉了,玉山的见识和能力,比他们所有皇子都厉害。 可是,不能让女人做皇帝,不能,那样就乱套了。 李昪越想越烦躁。 “来人,传玉山护国公主快速回西都!” 玉山领着小贝在润州确实逛了起来。 润州有座北固山。 (注:润州就是镇江,北固山是着名景点。) 盛唐时候有一首着名的诗,《次北固山下》—— 客路青山外, 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 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 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 归雁洛阳边。 玉山和小贝准备好好领略【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景色。 “公主,这里确实很壮观啊,刚好可以喝酒。” 润州产新丰酒。 非常香醇,和润州所产的江蟹非常配。 两个人刚喝了两三杯,就被西都来的使者打断了。 李昪催他们快些回去。 “真是不明白……父皇非得把我拘束在西都做什么??我一个公主,对于朝廷大事又起不了什么作用,为何一定要管着我,不许我到处走动?” 使者只催促玉山快动身。 玉山也只能叹气。 她快马加鞭回到金陵。 “父皇找我又是为了何事?您不和儿子商量,不和文武大臣议事,非得折腾我这个没用的公主做什么?” 玉山回来之后语气很不好。 “玉山,朕想立景遂做皇太弟。” 玉山翻翻白眼。 “您的身子都这样了,还没事找事?” 李昪听了,知道玉山不赞同。 “朕试过和李璟推心置腹,可是感觉他冥顽不灵。” 李昪把用吴越国水灾试探之事告诉了玉山。 “您就不会仔细问问,李璟为什么会这么说?” 李昪皱眉。 既然是错误的想法,还用仔细问问吗? 玉山冷笑。 “您希望自己的儿子都和六祖慧能一样,一下子就顿悟。可惜,李璟没有顿悟的本事,您又没有耐心。前面十几年,您心思用在景迁身上去了。现在快死了,又希望李璟顿悟。现在怕李璟不靠谱,又想让景遂在后面兜着。真是黄鳝钻沙洞,顾头不顾腚。” 六祖慧能,不识字,但是有慧根,顿悟佛法。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就是慧能所做。 这世上没几个慧能。 玉山提醒李昪和儿子交心,他觉得自己能稍微和颜悦色就是交心了。 实际上李璟心里如何想得,他从没有细问。 玉山叹息,自己算是尽了十分力,没想过,父子间连好好交流都费劲! 第206章 多此一举 玉山有时候也挺理解李昪的,估计最近南汉新皇帝的表现,又刺激到李昪了。 李昪和南汉的君主刘?有些惺惺相惜,要不当初也不会把锦琇给他做贵妃。 如今他死了不久,继承他位置的刘玢简直就是废材中的佼佼者。 刘?尸骨未寒呢,他就把妓女招到皇宫里面去了。 不是高级青楼中的花魁,他特意命人找那种最淫乱最露骨的娼楼的下等妓女,进入宫中,再挑选壮年男子,一群男女寸丝不挂,在人们面前表演各种奇妙的姿势。 刘玢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还让大臣陪着他看,一边看还一边哈哈大笑。 “有意思有意思,谁坚持的时间长,赏钱五十缗!” 过一会儿,他又嚷嚷: “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不行了?谁先不行,就阉了他!哈哈哈哈哈……” 刘?没死之前,刘玢表现得其实还挺正常。 除了看起来才能一般之外,别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太出格,就是有一些骄纵任性。 说实在的,作为皇子,骄纵一点儿,刘?也没觉得是大毛病。 批评了几次,刘玢就安静很多。 刘?觉得这个儿子也不是那么不懂事。 后来他重病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儿子好像比想象的要差劲许多。 然而,再换储君已经不合适。 等到刘?一咽气,刘玢就像回到了草原的野驴子,想怎么撒欢就怎么撒欢,把后宫的每个女人都当做母驴。 他压抑的本性,就像一个吃多了豆子的人的胃肠,喷薄而出,并且还带着臭气。 现在,南汉的荒唐事已经传到了南唐,听得李昪心惊肉跳。 说真的,实在没想到刘玢能荒唐成这个样子。 其实历史总是有前车之鉴,这也不算稀奇事。 隋炀帝没当皇帝之前,看起来特别好,彬彬有礼,孝顺听话,礼贤下士。 谁知道最后成了【炀】帝。 李昪现在拿不准,李璟当了皇帝之后,如果放飞自我会怎么样? “所以您就想立一个皇太弟?” 玉山问。 “朕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问题是恐怕无济于事,还徒增变数。” 玉山毫不客气地反驳。 “您这样,让弘冀以后怎么办?” “景遂可以把帝位传给弘冀。” “那么景遂的儿子又怎么办?您为什么觉得景遂对您的安排会毫无怨言?帝位父子继承,才避免了诸多纷争。您怎么保证景遂会安心把帝位传给弘冀?” 玉山冷哼一声。 “您是巴不得李家以后出现什么互相残杀的惨剧?” 李昪默然了。 他承认玉山说的对。 可是,他心里就是踏实不下来。 李昪又找来周宗商量这件事,周宗一改常态的圆滑,也实话实说起来: “皇上,皇太弟之事,只会促使太子和寿王兄弟离心,对于大唐江山的稳固没有什么益处。皇上,您难道忘记了曹植的七步诗?” 李昪没想到周宗会说的这样直白。 “景遂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并不如此剑拔弩张。” “皇上,现在两位皇子之间尚且能保持和睦,是因为有大义名分在,寿王也知道长幼有序,所以安守本分。可是一旦立为皇太弟,一切都不一样。寿王成为了储君,欲望定然滋长,还怎么能够定下心神,安然自守呢?” 李昪承认,周宗说的非常有道理。 玉山和周宗都是这个意思。 立景遂为皇太弟就是节外生枝。 “再说,皇上您身体瞧着还康健,再过三四年,弘冀殿下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陛下何必心急于一时呢?” 李昪只能暗暗叫苦。 如果自己按照谭紫霄说的去做,兴许多活十年都没有问题。 然而现在他自己把自己折腾得,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了。 李昪越想越后悔。 李昪也明白,玉山为什么对留在金陵不感兴趣。 她也算为李家尽力而为,这个护国公主尽职尽责, 奈何,李家的人似乎就喜欢自己给自己挖坑。 都这样了,玉山在西都待得有什么意思呢? 不如早点离开,去享受自己自由自在的人生。 反正,李昪不许她接触权势,那么她干嘛费心浪费精力在李家江山上。 李昪有些不死心,他又把李建勋找来问话。 李建勋也认为,皇太弟并不妥当。 “皇上,您若是觉得现在的太子不够支撑大唐的江山,何不换一个储君?寿王李景遂稳重出色,颇有才干。宣城王李景达神采飞扬,是国之祥瑞,这两个皇子都可以作为储君的人选。” 如果是以前,李昪一定挺喜欢李建勋的说辞。 问题是现在又不同于以前了。 种时光的事情让李昪多了一个心眼。 觊觎李家江山的人,可能从很多方面入手,后宫就是一个重要的途径。 景遂的王妃生下一个女儿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景遂也有一两个侧室,问题是都没有怀孕。 李璟有各种毛病,但是有一点,儿子多,并且太子妃钟氏又快生孩子了,再生下来的如果还是男孩,那她就有三个儿子。 大差不差,未来李家的江山都可以由李璟的儿子继承,或者说,都可以由钟氏的儿子继承。 这样,总不至于有人利用后宫钻空子。 想到这里,李昪很佩服宋福金,当初不停地劝说李璟多生儿子,早生儿子,果然是有用的。 就算李璟被权臣架空,这么多儿子都不好处理。 如果不是杨行密的儿子多,要是就只有杨渥一个人,江山早就姓徐。 有时候儿子多,也就增加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景达夫妇也是一直没生孩子。 所以,李昪摇摇头。 李建勋也明白,子嗣后代也是影响储君废立的重要因素。 想想自己李家,李净凡现在也找不到老婆,自己还没能见到孙子,李进晖还出家了。 真是令人心酸,也就不多说什么。 反正问了一圈,没有人支持立皇太弟这种事情。 李昪想想,也就作罢了。 回到后宫,宋福金也听说了李昪想让李璟同意立景遂做皇太弟这件事。 她一反常态,不再温柔。 “皇上,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信不过璟儿吗?” 李昪看着宋福金悲愤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不地道。 “皇上,您应该告诉李璟真实情况,父子两个推心置腹,您有什么安排,应该让璟儿早点知道。” 其实,玉山也是这么跟李昪说的。 问题是,李昪的疑心病让他不愿意告诉太子详情。 如果告诉对方,李璟做一些手脚,让自己提前死了,然后推到种时光头上怎么办? 李昪让吴廷绍等太医全力医治自己。 能多挺一年是一年。 李昪害怕这时候有人趁机害他。 在宋福金的寝宫,李昪连口水都不敢喝。 第207章 你后悔吗 宋福金感受到了李昪对她的不信任。 “皇上,如今局面,我是您的皇后,璟儿是您的长子,相互之间不能彼此相信吗?” 说到这里,宋福金语气里面已经不是愤怒,而是浓浓地悲哀。 李昪也觉得悲哀,可是他却无法明言。 他看着宋福金,这个女人,他在外面冲锋陷阵的时候,宋福金从来都是好的后方。 可是有些人只适合做盟友,不能一起享受成功的欢乐。 宋福金没有替李昪自豪过,也没有替李昪高兴过。 在她的观念里面,就只是,她的男人成了皇帝,未来她的儿子也要是皇帝,孙子也要是皇帝…… 也许在宋福金的世界,她只想当上地位最高的女主人,李昪也只不过是她实现目标的工具。 这样的女人,李昪离不开她,可注定无法完全信任她,也无法真正的爱她。 不过,反正宋福金对于爱情这玩意,也不在乎。 可是,夫妻多年,现在两人四目相对,不信任像双头箭,把双方都刺伤了。 “皇后,你好好教导好弘冀就可以,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必再过问了。” 李昪的语气很冷。 种时光的事情发生后,李昪越发信不着任何人。 宋福金冷笑一声。 “陛下!陛下是不是后悔一件事?” 李昪拉长脸不想听宋福金说什么。 可他刚转身,宋福金脱口而出: “您现在后不后悔,没让王夫人生儿子?” 李昪当时就感觉胸腔钝痛。 宋福金可不想放过他: “听说皇上把玉山公主召唤回来,也问了她关于皇太弟的事情,玉山一定会反对?她聪明剔透,全无私心。可是,皇上,妾身觉得奇怪,您知道她是对的,是值得信任的,最后总是莫名其妙不肯听她的。就像当年您对王氏一样。” 宋福金的嘴角噙着恶意的微笑。 “您不服气不甘心,不服气自己不如一个女人有见识,不甘心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比不得养在她身边的……” “皇后,你在说你自己!是你不甘心,你教养出来的孩子,比不得养在王氏身边的。即便她是妃,你是皇后,这么多年,你也释怀不了。” 李昪毫不留情把刀子捅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被那个吃斋念佛的女人压制这么多年?皇上,让玉山离开西都。” 宋福金脸上有一些疲惫。 李昪冷若冰霜。 “为什么让玉山离开?” “因为臣妾很累,臣妾不想再被王氏的影子压着。皇上,您也放过自己,放过璟儿。” 李昪侧过头: “玉山又没有对李璟做过什么,相反她一直都在帮你也在帮朕。” “皇上,只要一看到玉山,您就后悔,没有让王氏给您生下长子。否则,您根本不必被什么长子无能诅咒困扰。每一次您召传玉山说完话,就会后悔一次。您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被揭破真相的李昪,肩膀颓废下去。 “您不要把错处推到璟儿身上。您当时,为什么不和王氏生下长子呢?” 宋福金眼睛里面闪过嘲讽。 “如果陛下和王氏生下长子,就不会有今天了。” “够了!!!!!!你闭嘴!!!!!” 李昪勃然大怒。 他的头要炸开了。 眼睛血红血红的。 “哈哈哈哈……皇上啊,您这么多年的心病,真的是长子无能吗?分明是恨自己无能。” 就因为怕驾驭不住一个女人,不敢跟她生孩子。 太可笑了。 这些男人啊,都怕自己成为唐高宗,实际上没有几个有唐高宗的本事和手段。 估计唐高宗本人根本不后悔娶了武则天。 实际上,只有征服又强又狠的女人,才能满足男人的野心和征服欲。 李昪无法征服王氏,只能漠视。 其实,王氏对于做武则天没有兴趣,她这人性格的最大弱点就是欲望太淡。 “您要是当年和王夫人生一个孩子,也许她能勉强提起兴趣,陪您一起打江山呢。毕竟当年她为了玉山,偶尔出手,就成果显着。我都是她的棋子。” 宋福金苦笑着摇摇头。 “她精心选择了我,我是更好的当家主母人选,玫夫人不行。” 玫夫人,提起这个人,李昪身体一颤。 “你为什么要提起玫儿?” “哈哈哈哈,皇上,您不是最爱她吗?为什么这个人还不能提了呢?” 李昪捂着头,他很痛苦,不想回忆。 为什么会有人送他如此绝色当礼物呢? 自从李昪做了皇帝,忍不住会查以前他想不通或者不敢想的事情。 只不过调查的结果,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个玫夫人,其实是徐温送给徐知诰的礼物。 是徐温有意放在徐知诰身边的。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徐知诰动了真情。 他和玫夫人生了儿子,并且,对玫夫人说,景迁有贵人相。 玫夫人马上背叛了徐温。 谁也不是傻子,牢牢抓住徐知诰,说不定以后会有更大的富贵和造化。 但是,她能够背叛徐温,就能够背叛别人。 如果,有一天徐知诰稍微有一些失势,或者徐温会占据上风,可能玫夫人就会倒戈,反过来把徐知诰对她说过的话,作为徐知诰觊觎皇位的证据,转告给徐温。 到时候,徐知诰就完蛋了。 所以,王氏授意宋福金,把玫夫人除掉。 “她根本不在意那个女人,却暗示我动手,无非想让玉山有一个安稳的家罢了。那时候玉山还小,去寺庙太苦。” 很多时候,宋福金回忆往事,她不明白,为什么王氏会容不下玫夫人,等到后来她查出真相,才发现,原因竟然这么简单,又这么复杂。 宋福金当时想杀玫夫人,多少是出于女人的嫉妒。 而王夫人,却能轻易看透后面的利害关系。 玫夫人死了,徐温对这个女细作的不满,以及对徐知诰的疑虑,全部打消。 甚至因为徐知诰颓废的模样,放松了对养子的警惕。 也是个俗人罢了,被一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 至于玫夫人,徐温相信她是耽于和徐知诰的情爱,最后死于后院女人的勾心斗角。 宋福金一直纳闷,王夫人是一个不会嫉妒的人,除掉玫夫人的用意是什么? 结果,人家除掉的,竟然是政敌埋下的隐患, 最终目的,不过是让玉山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如果王氏有自己的儿子,她一定会做的更多。我承认自己输了,我不如她。可是皇上啊,她不屑和我斗,所以我得到了全部实惠,我成了皇后。您呢?没让她成为长子生母,现在让您悔不当初?哈哈哈哈哈……” 李昪头疼得差点晕过去。 第208章 违背誓言 柳厨娘最近琢磨出来一道新菜,叫做栗子烧羊头。 她把做法告诉了陆厨,做来给玉山尝尝。 软烂喷香,玉山很喜欢。 和公主府众人一起品尝美食的,还有徐锴,他作为徐崇勋的朋友,来玉山的公主府做客。 徐锴很激动,但是他努力掩饰着。 “徐公子不必拘束,来我公主府就是为了感受轻松自在,不用假客气,不用拘谨,不用说客套话。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就行。” 徐锴听了玉山的话,一激动,喝了一大口酒。 差点没呛到。 他喝酒上脸,马上脸就红扑扑的。 徐崇勋看到徐锴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 所有人都其乐融融。 李昪又派人叫玉山过去。 “这是怎么了?又折腾我?父皇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玉山叼着一块肉问宫中来人。 “皇上找公主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商量。” “什么都没有吃肉要紧,结果从来不肯让我吃好肉!” 玉山把肉咽下去,不情愿地进宫了。 李昪正捂着头,脸色发青。 “玉山,你来了。” “您非得把我叫来的,今天公主府的大厨做了一道美食,才享用一半,您就非得把我召唤走。” 李昪笑了笑。 “鄂州进贡了风干武昌鱼,非常美味,一会儿朕派人给你送过去。” 玉山咂咂嘴,决定原谅父皇。 “玉山,朕把你叫来,是想问你,种时光怎么办?” 叹了一口气,玉山不想要什么风干武昌鱼了,真是吃人家的嘴短。 怎么自己爹的小老婆犯错误,也要问她? “我该怎么说,这件事您应该跟皇后商量?这是能和我商量的事情吗?” 玉山无可奈何,她满脸写着好心累。 “玉山,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种时光所做这一切,好像和徐知证、徐知谔兄弟有关系。” 玉山挑挑眉毛。 “在东都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有一场刺杀了吗?” 李昪用手托举头部。 “就算朕手里有证据,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对这两个人怎么样。” 李昪已经把杨家人都关在海陵的永宁宫。 整个永宁宫就是一座死囚监狱。 里面的人都在等着不知何时而来的最后命运。 每天在恐慌和压抑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但是,李昪为了自己的名声,迟迟不肯下达任何对杨家人的命令。 永宁宫像一块案板,杨家人是等待刀子落下来的鱼肉。 然而,刀子到底什么时候落,怎么落,却毫无音讯。 李昪觉得自己这么做很仁慈。 实际上南唐人都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给杨家人一个痛快呢。 什么叫生不如死,现在杨家人就是生不如死。 李昪不好再对徐家人做什么,就算他说徐知证兄弟谋反,证据确凿,估计没有人信,大家只会想李昪是要斩草除根! “朕觉得,种时光就是徐家人送进宫里来的。而且,她,令朕总想起徐知训……” 玉山直接开口: “如果我是一个君王,我就会杀了她。” 李昪吓了一跳。 他从来没想到,玉山会提议杀人。 “我刚回来的时候,在宴会上就说过,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 李昪吃惊地看着玉山。 “父皇,您其实很不杀伐决断。您到底要什么呢?在这一点上,景遂的犹豫不决倒是有迹可循,原来是和您很像。不过,本来他长得就很像您。” 玉山的语气里面有淡淡地不屑。 李昪沉默。 他并不想杀种时光,所以才来问玉山。 宋福金也极力主张把种时光杀了。 可是,李昪想,毕竟这个年轻的女人给自己生了两个孩子。 而且,她竟然像徐知训…… “父皇,您为什么不想杀她?或者说,您为什么不敢杀她?” 李昪面色很阴沉。 “不敢杀……确实……” 李昪的头又是一阵剧痛。 每到这个时候,李昪也会想着把种时光杀掉。 可是,他只是想一想。 “父皇,您都命不久矣,说点儿实话。” 李昪苦笑了两声。 当年徐知训死后不久,他曾对徐温发过誓,一定会尽全力辅佐徐知询。 他当时说,会帮助徐知询登上九五之尊。 然而,最后,徐知询死了。 “当时盟誓,义父徐温说,若是违背誓言,便让我及我的后代如徐知训一般死于非命。” 但是,誓言这东西,风吹就没了。 徐知诰还是代替了徐家人夺得江山,并且改回姓李。 徐温不喜欢徐知训,但是长子的死亡就像一团阴云。 他想把这团阴云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徐温把徐知训变成一个诅咒,逼着徐知诰忠于徐家。 可是,最后,为了权力,徐知诰并没有辅佐徐知询。 徐温死的时候,徐知诰都没有去金陵奔丧,而是在广陵经营自己的势力。 周宗从徐知询手里面骗来了一封手书,上面写着是徐知询同意徐知诰可以不必来金陵奔丧。 后来徐知询因为这件事,亲自到广陵觐见当时的皇帝杨溥。 “皇上,徐知诰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之徒。父亲死了,他竟然不去奔丧!” 徐知诰不慌不忙地把骗来的手书拿出来: “弟弟,您可是说了,广陵必须得有合适的人镇守,为兄的不能擅自离开。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兄长也得在广陵守护皇上的安危呀。” 徐知询差点气死,他在大殿上大声喊: “徐知诰,你忘了对我父亲发的誓言吗?” 徐志诰脸色青黑。 第二天,他以皇帝的名义设筵,请徐知询来喝酒。 徐知诰用金酒杯给徐知询斟酒: “希望弟弟能活千岁!” 然而,徐知询不敢接酒杯,也不敢喝。 他拿过另一只杯子,把金杯里面的酒倒出来一半。 “这么好的酒,弟弟怎么能够独享呢?这一杯,就让我来回敬哥哥,希望我们兄弟各活五百岁!” 徐知诰的脸色忍不住变了。 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徐知询捧着酒杯死死盯着他。 参加宴会的人都沉默了。 周围死一般寂静。 一直在宴会上插科打诨,用歌曲笑话逗大家的伶人申渐高走了过来。 “一杯一千,两杯各五百,申渐高也想长命,不过只想多活百岁,徐大人不如赏我每个杯子喝一口,一口五十年,我是不是就能多活一百岁了?” 周围人听了,都被逗笑,气氛缓和下来。 申渐高忽然把两杯酒拿在手里面,咕嘟咕嘟,都喝进去了。 “哎呀呀,我这一口喝得有些大了,嗝……醉了,哎呀,看到神仙了!” 大家笑得更厉害。 申渐高脚步踉跄,醉醺醺地退出宴席。 走到没人的地方,倒下,死了。 第209章 他的女儿 李昪看着玉山,他语气沉重: “父皇违背了誓言……” “所以,您很害怕?” 李昪不言语。 玉山都要同情面前的父亲了,这个男人为了走上高位承受很多恐惧。 可是好像又无法同情。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您害怕,种时光和徐知训有关系?” “她的年龄……她是在徐知训死后第二年出生的……难道她是徐知训的转世?” 玉山觉得好笑。 不过瞬间她就猜出了一种可能。 玉山想起了志无。 被李昪当成了杨渥的志无。 志无是杨渥糟蹋女人后的产物。 那天在禅智寺看到了志无,一直让李昪耿耿于怀。 过后,他也并没有认为自己只是幻觉。 莫修去调查了很久。 当时禅智寺僧人说有游方和尚借住,要去九华山,莫修追到了九华山。 但是,杳无音讯。 李昪和莫修都不知道,此时志无已经跑回怀玉山。 定文寺的志平禅师听他说起遭遇,脸色很平淡。 “去,去闽国躲两年。” “寺里不要我了?” “这话说的,万一皇上追到定文寺就不好办了,快点儿滚去躲着。你剑术师父就是闽国人,随便去哪个庙里面不能待两年?” “说一千道一万,你个老和尚就是想趁机把我甩出去。” “你知道还不快点滚?” “这寺里面就没好人!” “志无你是最混蛋的,赶紧走赶紧走,看着就生气。带好干粮和水,带好度牒,把脸挡上。白天睡觉晚上走路。别用你这张脸勾搭小媳妇。” “我愿意勾搭!我万花丛中过,佛祖留在心!” “你可快点儿滚蛋!” 志无拿着自己的剑跑了。 李昪回西都之后就想,那个特别像杨渥的和尚凭空出现,又忽然不见。 玉山到底看没看到? 是鬼魂吗? 还是人? 他很想问问玉山这件事。 每次开口,玉山只是淡漠地说: “我没见过杨渥,更不明白有什么好吓人的!” 李昪也知道玉山说的是实话。 玉山不怕鬼魂。 “既然父皇说他生前是个窝囊废,难不成这人死后还能成为伶俐鬼?” 生前不怎么地,死后能成什么气候? “您若是见到他,正好可以气气他。问一下,您把他杨家江山握在手中,感觉如何?” 李昪不敢问。 大概只有玉山这种不晓得亏心事是何物的人,才能喝鬼骂阎王。 李昪不让莫修再查下去。 可能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李昪想起来就会发冷。 鬼魂为什么会找他? 所以,李昪不希望玉山离开西都。 本来护国公主就是随便封的,然而,现在李昪自己把它当真了。 “玉山,如果种时光是徐知训转世,那可怎么办?” 李昪甚至不敢去看种时光一眼。 “如果她是徐知训转世,是不是意味着李家要有灾祸?” 玉山受不了。 “我去会会这个妖孽,可以吗?” 李昪吃了一惊,他皱着眉头。 “玉山……如果她真是……你不要打死她。” 玉山揉揉眉毛。 自己怎么就那么喜欢打死人呢? “放心,我不带禅杖去见她。” 李昪想了想: “不要徒手把她打死。” 玉山叹气。 “我不碰她,就聊聊天,总可以?” 玉山愁得慌,难不成自己能徒手把对方拆了吗? 种时光的寝宫很萧条,仿若鬼屋。 伺候的人都被送去拷问。 当然,并没有拷问出什么。 不过是说种时光特别会笼络宫中上下。 有几个直接咬舌自尽,拦都拦不住。 这几个,恐怕有些说道。 可是,真查起来,身世来历又无懈可击。 说是被吓破胆自尽了,也不是不可能。 种时光被关在里面,每天只有老宫人给她送吃喝,拿走便溺秽物。 玉山走进寝宫,一股霉味还有臭味。 美女也拉屎。 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屋子里,味道好不了哪里去。 又不许洗澡。 种时光披头散发,也不打扮,就那么瘫坐在那里。 “谁来了呀?” 一声很慵懒的声音。 玉山找了块地方,大喇喇坐下来。 “我,玉山,父皇觉得你是妖孽,不敢杀你,我是护国公主,把我打发来瞧瞧看。” 种时光听了呵呵呵呵呵地笑了。 “你父皇和妖孽生了两个孩子,也挺厉害的。” 玉山歪头瞧瞧她: “父皇说看到你就像看到徐知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种时光的笑声震耳欲聋。 玉山挺惊奇,想不到长得软媚至极的种时光,也会这么狂笑。 “这就疯了……父皇身边正常人不多啊。” 玉山自言自语。 种时光笑出了眼泪。 “其实你父皇没有错。” 种时光抹抹眼睛。 “猜得还挺准!” “你是徐知训的女儿?” 种时光看了玉山一眼: “李昪还能生出你这种后代?” “徐知训不是也有你吗?” 种时光冷笑: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一茬?” 玉山拧着眉头。 她在思考徐知训的死因。 “徐知训死前,到处玩弄女人。” 种时光垂下眼帘。 “是啊,他四处播种,不过似乎只种出了我这一个。” 她笑了笑: “并且,要不是因为种我出来,也许他还死不了呢!” 玉山听得云里雾里。 其实她对徐知训的具体死因也不了解,就知道是被大将朱瑾杀了。 “徐知训当街掳走朱瑾的宠妾,肆意玩弄过后,又还给朱瑾,所以朱瑾才起了反心。” 玉山恍然大悟。 “你母亲,是那个宠妾?”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我的身世精彩吗?” 玉山沉默了。 这种身世,只能说悲伤至极。 “你母亲当年是怎么生下你的?” “我母亲的老家是抚州的,她跪地哭求,朱瑾看在做一回他女人的份上,把人送回抚州了,还留下一点儿钱。” 种时光轻描淡写。 但是玉山明白,这一路颠簸,种时光竟然还能在她娘肚子里安然无恙,实属不易。 各种辛苦,很难为外人道也,一把辛酸泪,都得咽到肚子里。 当年锦琳要从西都回庐州,玉山死活不许她怀着孕上路。 旅途流产,凶多吉少。 “生完我,娘也只能把我交给一位亲戚中的婆婆扶养,她无儿无女,对我还挺好。只不过,我那个娘,容貌那么美,回到穷乡僻壤反而不安全,只得匆忙给一个富人当小妾,留给婆婆一些钱财。” 种时光从小无父无母。 “徐家人怎么找到你的?” “白夫人找到我的,她老家也是抚州的。” 徐温死后,他最宠爱的白夫人回乡隐居了一段时间。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很巧,我和白夫人竟然住在一个县里面,可能,一切都是命运!” 第210章 带她走吧 玉山其实有些奇怪。 “徐家人说了什么?让你甘心去卖命?徐知训,对于你来说,是父亲吗?” “不是父亲吗?” “是个畜生?” “那又怎样,我成了徐家人。” 种时光用手拢了拢头发。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在乡下长大,然后嫁个庄稼人,老实当农妇。后来,有人说,有办法让我的儿子当皇帝,我当太后!在太后和农妇之间,要是你,你怎么选?” 她对玉山妩媚一笑。 “我是个俗人。” 玉山笑着点头: “怎么选都不错,怎么选都不对,你没得选。” 种时光又笑了: “玉山公主就是玉山公主,玉做的山,高明又通透。” 她叹了一口气。 “不过,要不是你,我的计划就得逞了,徐家人也得逞了。公主,李昪对于你来说,是父亲吗?他不算畜生?” 玉山笑了笑: “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什么人,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捣鬼。” 她走到种时光身边。 她们同岁。 种时光大几个月。 玉山看着她: “你身上有腐烂的味道。” “我早就烂透了。” “你觉得徐家会让你安稳当太后吗?” “我哪里会想那么多?我就想穿得好,吃得好。公主,就算在寺庙里面,你也没吃过什么苦?你晓得乡下人是怎么生活吗?你知道农妇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吃过糙米饭吗?你吃过柳树芽吗?你穿过粗麻衣服吗?权势真好啊,徐家人对我真好啊,我第一次穿绸缎,就哭了。太软了,像水一样的衣服。所以,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玉山默然了。 徐知诰再看不惯她,可玉山确实是锦衣玉食养大的。 有王氏在,宋福金并不敢苛待玉山。 在定文寺,穿的僧衣,也是细麻布的。 徐知诰对女儿不闻不问,不过每年给大把香火钱。 再加上灵音师太本就是护犊子的,玉山无非吃了点练功参禅的苦。 玉山对着种时光,犀利不起来。 “玉山公主,你陪着李锦琅走了最后一段路,对吗?” 玉山挑挑眉毛: “怎么,你想让我陪你死?” “哈哈哈,我不想死。” “那你想说什么?” “李锦琳伤了宋福金的心,你帮了她,她在你的公主府生孩子。” 玉山感觉不妙。 “你到底想说什么?” 种时光故意笑得很卑微: “听说,你对李锦环也不错?李锦珊是从你公主府出嫁的?” 玉山明白了,她起身就走。 “玉山!玉山!我的女儿,锦玥,她也是你的妹妹!” 玉山一下子顿住了。 她不是心软,可只要对方把事情扔在她面前,如果不管,之后她无法自由自在。 所以,玉山总想从西都跑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不知道发生什么就不用管。 “徒弟呀,你还是不够洒脱!” 灵音师太批评过玉山。 玉山有些烦李家人。 要不是他们这一群有大病的,自己相当洒脱了! 玉山叹气。 锦琅给自己一封一封写信,让自己放不下。 要不这个西都,就算李昪下旨,她也不想回的。 现在好了,连种时光都能吃定她! “你要是非得让我管,我只会把她扔到定文寺去,或者,我还认识女道士,让她且去修道。” “你把她教得杀人如麻都可以。” 种时光笑了。 “玉山,带她出宫,带她出宫,求你了,带她出宫!” “儿子呢,李景逷,你不管他了?” 种时光沉下脸。 “生他出来就是为了当太后用的,现在太后怕是不行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种时光很不耐烦关心儿子。 “他是儿子,会有人管的。儿子,多金贵啊!听说,李昪早就把李景逷交给宋福金扶养,他还让宋福金当众发誓,如果李景逷不能平安长大,那么李璟的后代定如李景迁一般。” 玉山忽然笑出声。 种时光诧异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 “徐温当年让我父皇发誓,如果他不辅佐徐知询,我父皇的后代,定如徐知训一般死于非命!” 种时光听了,也大笑起来。 “你父皇,还真学会这一套了!” 她笑得花枝乱颤。 “所以,你不担心自己的儿子。” “都说了,他是金贵的儿子,是男孩。知道徐家把我找回来的时候说什么吗?可惜了,若是个男孩,就不用去复仇,干脆好好培养,给徐知训留个根。女孩,不算根。呵呵呵。” 种时光笑得很冷。 “玉山,把你妹妹带走好不好?你可怜锦琅,可怜锦琳,你对锦环好,对锦珊好,难道锦玥就不可怜吗?” 忽然种时光的笑容不见。 她的眼眶红了。 “宫里会吃人的,把锦玥带走。李昪给她的封号是盛唐公主,多可笑啊,盛唐?哪里盛唐?他李昪到底是谁的后代,能弄清楚吗?玉山,别让她在这里长大,我求求你了。” 种时光哭了起来。 这个女人,她生下儿子之后,只觉得轻松,终于把复仇的工具生了出来。 然而,看到女儿小小的面孔,她才晓得什么是母爱。 “她那么小,那么娇嫩,正在学说话,长得很像我……李昪不会对她好的,玉山,玉山,求求你,求求你,你把她带走!” 种时光的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好像苦海化成的泉水。 玉山站起来: “好。” 种时光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 “我知道,其实我也是一枚棋子罢了。扶我做太后,他们徐家人想再走一次徐温的路子,最后,我的儿子,禅让皇位给徐家人。哈哈哈哈……想得挺美。来了这里我才发现宋福金有多难对付。李昪,哼,李昪,他根本信不着任何人!” 玉山挺瞧不起徐温剩下的这两个儿子。 要是光明正大地谋反还有点儿意思。 可这两位,就会搞后宫阴私这一套。 “他们还和宋福金合作过,不过终于发现,宋福金不是个好摆弄的,又想着从我这里入手。说实在的,他们瞧不起我,说我和我娘一样,除了能迷住男人,什么都不是。问题是,他们又会什么呢?” 真刀真枪谋反的才是纯爷们,纯汉子。 奈何世上假男人太多。 大唐亡了,敢搞玄武门的爷们也不见了。 乱哄哄一片,根本连一个能称得上枭雄的人都没有。 “虽说你父皇靠认爹得来的江山,但是冷眼观察,李昪有点儿治国的本事。徐家那俩兄弟,就是两坨屎!” “那你还帮他们,受他们摆布?” 玉山不解。 种时光妩媚一笑: “我想当太后呀,抵挡不住这种诱惑,我说了,我是俗人!” 第211章 怎么处置 玉山离开种时光后,转身就去找李锦玥。 小姑娘才三岁,一张小脸很美,不过,最近她都没怎么笑过。 李昪不许任何人对盛唐公主提起种时光,不许多嘴。 然而小公主还是察觉到不对劲。 自己的母亲并不见了,那个抱着自己哼江南民歌的温柔女人,就像凭空消失了。 她心中充满疑问,可是无人给她解答。 李锦玥沉默下来。 她不肯再说话。 周围的人巴不得她不出声不哭闹,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李昪。 “锦玥!” 玉山召唤了李锦玥一声。 小公主抬起头。 “李锦玥,我来带你走。” “你是谁啊?” 这么多天,难得李锦玥开口说话了。 “我是玉山公主。” “玉山公主是谁啊?” “我是你的姐姐。” “姐姐?” 李锦玥有些吃惊。 “你和母亲一样大,为什么是我的姐姐?” 周围的宫人赶紧过来把小公主的嘴巴捂住。 “你们都下去,我要和妹妹单独说说话。” 因为是护国公主,所以宫人也比较惧怕玉山的威仪。 其实玉山和种时光母女的交集确实不多。 除了指点弘冀,玉山并不喜欢后宫。 她一两个月来一回,有时候三个月才来一趟。 指点弘冀的时候,别人也不在旁边。 所以李锦玥不太认得玉山。 “锦玥,我确实是你的姐姐。你的母亲出远门了,要很久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要和我住在一起,只要你听话,耐心等待,还有再见到你母亲的那一天。” 锦玥看着玉山: “我相信你,我觉得你不会骗人。” 玉山把李锦玥抱了起来。 “以后,盛唐公主就和我住在一起了,我会把她抱出宫去。”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谁都没想到玉山公主来了这么一出。 “谁还想继续侍奉公主,可以现在站出来,我会安排你们进入公主府。” 只有公主的保姆和一个小丫鬟站了出来。 “很好,我会和父皇说一下,给你们要点儿好处。” 玉山把李锦玥抱走了。 小公主的胳膊紧紧环在玉山的脖子上。 她的小嘴贴着玉山的耳朵: “姐姐,母亲回不来了,对不对,所以你才要带我离开这里。” 玉山的脚步顿了一下。 好冰雪聪明的小人啊,怪不得母亲舍不得。 玉山去找李昪。 “父皇,我要把李锦玥带到我的公主府去。” 李昪迷糊了一下: “什么?” “李锦玥,种时光的女儿,我要带走。” 李昪忍不住皱眉: “玉山,你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这个妹妹,我养了。人我已经抱出来了,现在正在小贝怀里面,今天说什么我也要带走她。” “是种时光拜托你的?” “是,虽说我根本不想惹这个麻烦,奈何她哭得太惨了,我不管说不过去。” 李昪的心头涌出一股酸涩。 为什么连种时光都这么信任玉山。 “好,你把锦玥带走,比起别人,朕也相信你能够把她养得很好。” “愿意继续伺候她的人,只有保姆和一个小丫鬟,她们肯跟着锦玥进我的公主府,请父皇重重赏赐。” “就依你说的。” 李昪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锦玥这个女儿。 就像当年,他不知如何面对锦环。 所以,玉山把锦玥带走,让李昪松了一口气。 他快死了,这个女儿不知道怎么安排。 谁来教育她,谁又来指点她? 她的生母,又犯了那样的罪…… “种时光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是徐知训的女儿。” “什么!!??” 李昪大吃一惊。 “她竟然是徐知训的女儿!” 怪不得,怪不得。 乍一看看不出来,但是仔细一端详,她身上处处是徐知训的影子。 那种不祥的美貌…… “她是徐知训和朱瑾宠妾的女儿。” 李昪恍然大悟。 当年徐知训的死沸沸扬扬,还是自己去平定了风波。 那个宠妾,在朱瑾杀死徐知训之前就被送走了。 想不到,她的肚子里竟然有了徐知训的孩子。 李昪有些恍惚,这就是因果报应吗?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朕的身边?” “是徐家人找到了她,训练了她,然后让她出现在宋福金面前,最终被选定作为您的后宫。” 李昪的手紧紧握住。 果真是徐家人的计划。 “他们想把种时光推上太后的位置,然后通过摄政的方式,重新把持朝堂,机会合适,再把皇位禅让给徐家。” 李昪的眸子闪了一下。 好缜密的计划。 种时光年轻,她的儿子年幼,到时候徐家兄弟跳出来挑明种时光的身份,再以外戚获得摄政的资格。 很高明。 不过还是被玉山破坏掉了。 用最简单的方式,把明镜天师抓住打一顿。 对于玉山来说,打一顿可以破一切。 徐知证和徐知谔,真是小看他们两个。 不过,其实这个计策也没有多高明。 李昪想,除非李璟死了,否则大臣和宋福金联合起来,绝对可以掀翻他们。 值得庆幸,他们没有想过把李璟毒死。 也许是因为李昪一直对李璟不好,过分苛责,让徐氏兄弟觉得没有必要,用种时光迷惑李昪改变储君就可以了。 现在,有一个难题在李昪面前。 “种时光,朕还要杀她吗?” 他困惑地看着玉山。 “如果我是一个皇帝,就算有什么诅咒之类的,也要把这个女人杀死。虽然,我很同情她。她很可怜。不过,目前看,最好不要把她留下来。因为她心里有恨。她不是恨徐家和李家,她恨所有掌权之人。” 李昪没想到玉山依旧主张杀了种时光。 “不过,从慈悲角度来说,我不希望这个可怜的女人去死,我主张把她远远打发走,别让她再出现在金陵。” “不行,她是朕的女人,怎么能把她随便放出去?” 李昪坚决否认这个想法。 “那就杀了她。她很可怜,不过也是一条毒蛇,没有办法,她被驯养成一条毒蛇了。要么放了她,她会感激你,然后远远离开。要么杀了她,她也能解脱。不要把一条毒蛇困在身边。” 玉山说道。 李昪思考很久。 “朕可以送她去出家……” 玉山冷笑。 这就是男人,觉得把女人塞到寺庙里面去,对方就怕得不行。 他们认为剥夺了一个女人享受美食华服,剥夺了她和男人一起生活的权利,这个女人就会崩溃。 有的女人也许会这样。 有的女人,只会蛰伏起来,说不定要做什么。 “您让她出家,武则天也出过家。我也在寺庙待过。不要把女人随便塞到庙里,这是个奇怪的地方,说不定她会变成什么。” 第212章 徐家鬼事 锦环听说玉山又要养李锦玥,笑嘻嘻地带着一个手熟的嬷嬷和一个机灵的侍女过来。 “你这里,说是公主府,都快成育婴堂了。” “那怎么办,她娘哭着喊着要我养,若是扔在宫里出了一点儿事,我的良心都不安宁。她那个娘,是被训练过的,专业的细作,特别会拿捏人。” “笑死了,明知道自己被拿捏了,却还是乖乖被拿捏,玉山,让我说你什么好?” “佛祖不是以身饲虎割肉喂鹰,虽说我也不是什么佛祖,问题是,咱们的小妹妹长得还挺可人。” 李锦环看了看李锦玥,也感叹。 “这小模样,我看到了也心软。反正是亲姐妹,养着玩,顺便教她杀杀人什么的。” “怎么都这么说话,我究竟是护国公主还是女魔头?” “都一样,都一样。” 李锦环偷着跟玉山咬耳朵。 “她娘,以后到底是死是活?” “父皇要送她去出家。” 李锦环翻翻白眼。 “这种心思如此深的,能把宋福金骗了的,要我说,要么杀了,要么远远撵走,放在身边出家算怎么回事?” “不管了,我劝过了。咱们的父皇,无情的时候真无情,可有的时候又犹犹豫豫的,谁也不晓得他心里是怎么想。佛渡有缘人,不渡脑袋病入膏肓的,我可管不了那许多。” 听说种时光是徐知训的女儿,不知为何,李昪就是不敢杀。 他最近做梦又梦到徐温了。 梦到自己给徐温发誓的那一天。 李昪从梦中惊醒,然而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 “父亲,我一定会倾全力辅佐三弟徐知询,否则徐知诰的后代必死于非命!” 然而,徐温死后才两年, 徐知诰在四弟徐知谏的帮助下,收买了徐知询的手下,收集徐知询的【罪证】,给他定了七大不臣之罪,利用吴帝杨溥,收回了徐知询所有的权力。 “徐知谏,你为什么要帮着徐知诰这个外人?” 过后,徐知询愤怒地质问徐知谏。 当初徐知训想把徐知诰毒死,就是这个徐知谏通风报信,给坏的事。 现在,又是这个四弟,竟然帮着徐知诰,坑自己的亲哥哥。 “咱们这些徐家的子弟,哪个是真正有本事的,不是耍小聪明小计策的本事,是真的能治国理政,坐稳龙椅?也就二哥一个人了。坐不稳江山,下场就和杨家人一样。不如等二哥当皇帝,他感恩图报,说不定到时候徐家人能坐享荣华富贵。” 徐知谏这个人很敏锐,想的也不错。 李昪当皇帝之后,确实让徐家人坐享荣华富贵了。 但是,人都是贪心的。 荣华富贵怎么能够,徐家有人忘不了君临天下的美梦。 李昪感叹,只有徐知谏对自己是真心的。 李昪闭上眼睛,又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四弟。 他忽然睁开眼睛,徐知谏英年早逝,死得很蹊跷,说不定是被徐家人害死。 他们恨徐知谏不帮着自己的亲兄弟。 徐知谏的死因很奇特。 说是被鬼魂作祟害死的。 李昪回忆往事,他觉得头很疼。 他害怕鬼魂并不都是出于胆怯和心虚。 徐知谏被女鬼纠缠而死这件事,整个南唐家喻户晓。 徐知谏是徐温儿子中难得的雅士。 在广陵,人们都称他为【徇雅相公】,喜欢穿黑色衣服,上面绣飞鹤,人物风采极佳。 可是他对婚姻很不满。 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广陵城爱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 不过为了巩固权势,徐温让徐知谏娶了老臣吕师造的女儿。 吕师造是跟着杨行密抢地盘的元老,要是能笼络住对方,若徐温以后接受杨家禅让,就可以打下不错的基础。 “这门亲事若成了,你要好好对待吕家的女儿。” 徐温叮嘱徐知谏。 然而徐知谏心里特别难受。 徐知谏对自己的婚姻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娶高门贵家的嫡女。 是嫡女。 然而,吕师造没有嫡女。 徐温觉得他这个想法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你自己都不是嫡子,非得娶什么嫡女?” 徐知谏也是妾室生的。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心心念念 想娶一个嫡女。 “你二哥娶了王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嫡女啊。” 王氏确实不是嫡女。 不过太原王氏的女儿,从来也没有什么嫡庶之分,都是统一教养,出嫁的时候都以王氏女的身份嫁出去,哪有什么分别。 都太原王氏了,整个家族是一个整体,同气连枝,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徐知诰也认为自己的弟弟多此一举。 “知谏弟弟,娶妻娶贤,所求不过是对方能持家,能生儿育女,能教养好子女。嫡不嫡,庶不庶的,有什么分别?” 徐知诰认为弟弟在细枝末节上钻牛角尖,有些掰扯不清。 “兄长说的都对,但是我所求不过是区区一嫡女,父亲明知我的心愿,却熟视无睹。” 徐知谏自己偷着打听了许多家,都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且都是嫡女。 可是徐温根本懒得搭理儿子的诉求: “那吕家女甚好,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结婚之后,吕氏女容貌清丽,性格也不错。 但是,徐知谏一想起她不是嫡女,就咬牙切齿。 他不敢把不满发泄在徐温身上,就只能发泄在无辜的女人身上。 终于,在某一天,他喝了很多酒,借了酒劲,竟然用佩剑把吕氏砍死! “知谏,你确实酒醉不辨人事了吗?” 徐温饶有深意地问徐知谏。 他低下头: “儿子确实喝得太多了。” “也罢,你好自为之。” 慑于徐家的权势,吕家竟然没有为女儿讨公道,无声无息,安静如鸡。 徐知谏见是如此,内心欢欣雀跃,终于得偿所愿,娶了一位高门嫡女。 可是,从此他的家里总是闹鬼。 所有下人都信誓旦旦,女鬼就是吕氏女的样子。 “那个女鬼,就是先夫人的相貌,还,还,还穿着红衣服!就是大婚时候的嫁衣,在院子里面飘来飘去!” 时间长了,徐知谏的家里面鬼影曈曈。 请了高僧念经,又请了道长驱邪,四处贴的都是符纸。 还搬了一次家。 全都不管用。 广陵人都晓得,徐知谏家里闹鬼。 徐温死后,徐知诰对徐知谏一直非常照顾,想做什么官就给什么官。 “二哥,我已经受不了,家里总是闹鬼,搬家也不管用。二哥,高僧说,除非我离开广陵,否则她会一直缠着我。二哥,让我去洪州,我想去洪州,据说离开广陵越远,她就找不到我了。二哥,帮帮弟弟!” 徐知诰当然会满足徐知谏的要求。 然而,最后,徐知谏还是被女鬼缠死了。 第213章 把你带走 洪州有很多寺庙,佛教兴盛。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徐知谏到洪州之后,真感觉神清气爽,女鬼的阴霾消散殆尽。 然而,有一天,徐知谏让广陵家中的仆人运送一些东西到洪州。 走的自然是水路。 半夜,船上人被什么声音惊醒,忽然看到一艘小船靠近徐家的船,上面还站着一位穿红衣服的女人。 “你们是给我的夫君徐知谏送东西吗?” 船上的人都吓傻了。 “快划船,快划船,快离开她!!!” 然而,无论怎么划都划不动。 红衣女人笑了起来: “哎呀,你们不要怕。如今,我已经另觅良缘了,现在这身衣服,就是我的嫁衣。我现在的夫君,对我如获至宝,非常宠爱。要不是徐知谏杀了我,我来到阴曹地府,还碰不到如同夫君这般的英俊男子呢。我来找你们,是想让你们转告徐知谏,我不会再缠着他了。” 船上的人魂飞魄散,不过听了红衣女人这么说,还是安定下来。 红衣女人从脚上脱下一只绣花鞋,绣工非常精美。 “把这只绣履带给徐知谏,告诉他,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叫他从此不必担心。” 船上的人没人敢伸手接这只鞋。 女人用嘴吹了一下,鞋子就落在了徐家的船上。 然后,红衣女人就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 船上的人又是一阵大喊大叫。 冷静下来之后,船上众人商量: “还真把这只鞋带去给徐相公看吗?” “这晦气玩意,扔水里面去。” 然而,刚扔进去不久,不一会儿,船上的人又会发现这只鞋子就在船舱里。 “啊啊啊啊啊啊……这鞋怎么扔不掉啊!” 不但如此,鞋上面的绣花看着越发鲜亮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帮着女鬼把事儿办了!” 到了洪州,家里仆人把鞋子拿给徐知谏。 “老爷,不是我们危言耸听骗您,确确实实是见到夫人了,她说她又嫁人了,丈夫对她还挺好,说不会再缠着您。” 徐知谏拿过鞋子。 上面绣的是并蒂莲。 花开并蒂,夫妻同心。 徐知谏回忆一下,吕氏女其实很贤惠。 每次他借酒装疯,砸一地东西,还吐得到处都是,吕氏只会默默收拾好。 这个女人,长得比他现在的夫人美丽很多。 并且,女红绝佳。 还没过门,就给他做过一个香囊,绣工非常精致。 成亲后,连里衣都是吕氏女做的。 现在的夫人,除了骄奢,连袜子都没给他做过一双。 徐知谏有些恍惚。 抛开嫡庶这件事不说,吕家的女儿,没有哪里不好。 徐知谏终于有了一点儿后悔的感觉。 他把鞋子放在桌子上。 半夜的时候,徐知谏觉得屋子里面有响声。 他睁开眼睛,穿着红衣的吕氏,笑眯眯地看着他。 眉毛还和以前一样,又细又弯。 嘴巴是红色的菱角。 原来,吕氏这么好看。 “夫君,你真的以为我嫁给别人了吗?你是我的人啊,无论怎样都是我的!!” 说完,红色的菱角嘴变成了血盆大口,从里面深处一条长长的舌头。 舌头缠住徐知谏的脖子。 徐知谏觉得自己身体像被撕开那么痛。 “吕……氏……饶过我……” 忽然疼痛消失了,他睁开眼睛,发现吕氏牵着他的手,正在往前走。 他一回头,发现自己的身体倒在那里,眼球突出,全身僵硬。 “我,我这是?” 吕氏女用手把他的脑袋掰过来。 徐知谏发现,女人的眼角嘴角都渗着血。 “啊啊啊啊啊!!!” 他想挣脱吕氏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夫君,走,阎王允许我和你在阴间做夫妻,我在奈何桥旁边建了一座小屋,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面。” 徐知谏流下眼泪。 “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不好呢,夫君,阎王说了,我们的夫妻要做到彼岸花的花和叶子相见,才能分离呀!” 徐知谏的心死了,他只能被吕氏拉着去阴间继续做夫妻。 第二天,家人发现,徐知谏暴死,死不瞑目。 以上,是南唐的民间鬼故事。 大人特别喜欢用这个故事吓唬小孩子。 有些女孩子吓唬情郎也会说: “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算死了,也要变成吕氏女,把你抓走!” 徐知谏忽然病逝是真的,但,是不是吕氏女索命,谁也不清楚。 他死了之后,徐知诰把他封为东海郡王。 为了彰显自己对徐家的照顾,把徐知谏的官职让徐知询继承。 徐知询过来洪州上任,使劲捶打徐知谏的棺材: “弟弟啊弟弟,你非得选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同他一条心,哥哥也没有办法,可是你怎么有脸面下去见我们的父亲!!!!” 没过几年,徐知询就生了病,自己把自己憋屈死了。 回忆起往事,李昪忽然一阵唏嘘。 如果徐知谏没有死得这么早,徐家人有什么异动,他一定会告诉自己。 恐怕种时光不会被送到宫里来。 那么,自己也不会被徐家找来的术士给骗了。 李昪害怕长子无能的诅咒落在自己头上,这本是埋在心里的秘密。 却被种时光挖掘出来,告诉徐家人,最后利用此事,诱惑李昪吃下有毒的丹药。 走不出去的因果循环。 李昪捂着头,太疼了,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他眼睛充血。 徐知证和徐知谔两兄弟,必须无声无息处理掉。 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再祸害大唐的江山。 以后,他们兄弟的饮食里面会多一些好东西。 李昪沉痛地摇摇头。 他不想对付徐家人的,徐温毕竟把他养大。 可是,最和他一条心的徐知谏已经死了。 李昪忽然想起一件事。 徐知谏的大儿子已经娶妻生子,生出的儿子和李锦玥年龄相仿。 李昪把玉山叫到皇宫。 “玉山,朕想给锦玥安排一桩婚事。” “她才多大,三岁,现在就安排吗?” 李昪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父皇最近感觉身体越来越差了。你怕朕马上命归黄泉,所以把锦珊嫁了出去。玉山,锦玥也得有一个好归宿。” “锦珊年龄大了,不嫁出去,实在不好安排,可是锦玥还小,她以后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李昪看着玉山,摇摇头。 “玉山,锦玥不能和你一样为所欲为。你这样的公主,李家只允许有一个。朕会下旨,把她赐婚给东海郡王徐得辽的世子。” 玉山皱眉,东海郡王徐得辽,是个什么人? “就是徐知谏的儿子。” “那个被老婆鬼魂杀掉的徐知谏?” “玉山,不许这样说!” “呵呵,大唐有不知道这个鬼故事的人家吗?” 玉山冷笑,这门亲事有什么好的? 第214章 放心不下 徐知谏的后代没有住在金陵,都在海州生活。 那里是徐温的老家。 周宗的儿子周彦娶了徐知谏的女儿长宁郡主,如今夫妻两个维护都在金陵居住。 长宁郡主很想和玉山结交一下,不过好像没什么见面理由。 玉山从不和西都的达官显贵交际。 李昪非得要在死前,把李锦玥的婚事安排了。 “徐知谏的孙子人选不错,他家和李家渊源很深,盛唐公主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而且,种时光是徐知训的女儿,把锦玥再嫁回徐家,也是更好的安排。 玉山面目冷淡: “既然我要养李锦玥,我就会养到底。至于她长大以后想要嫁一个什么人,我养大的姑娘,不希望她吃亏。徐景辽的儿子才多大,如果长大了是个纨绔,也让她嫁过去吗?” 玉山冷冷地哼了一声: “若是那样,我不介意送锦玥的未婚夫婿提前去西方极乐,然后给她再找一个!” 李昪听了,气得手哆嗦。 “徐景辽的儿子教养不会错!” “哎呀呀,李锦玥可不是嫡公主!” 玉山出言讽刺。 徐知谏当年因为吕氏女不是嫡出就把人家杀了,谁知道他的子孙后代有没有遗传他的执念。 李昪脸色发青。 “徐知谏的儿子彬彬有礼,举止文雅,从来没有说过非得要娶嫡女这种话!” “那么徐景辽的夫人是嫡是庶?” 玉山不怀好意地问道。 李昪被哽住了。 徐景辽的正妻是嫡女。 “这,这说明不了什么!再说,锦玥是公主!!” “她的母亲都获罪了,要被您送去出家。这种身份的公主,如果徐家人嫌弃,欺负她,怎么办?” 李昪拧起眉毛: “他们不会。徐知谏的孙子,怎么会怠慢我的女儿!” 玉山翻翻白眼,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李昪觉得不会,问题是,他的觉得,能有多可靠? “我既然要养锦玥,您实在不必给她提前安排婚事。还是说,您特别怕我把锦玥养成我自己这个样子,所以,要提前用一门亲事约束她?” 李昪侧过头。 玉山总是能轻松知道自己的想法。 “您想赐婚,尽管赐婚,不过锦玥嫁不嫁,还得听她自己的。至于我把她养成什么样子,反正不会让她当一个受委屈的姑娘!” 玉山懒得理李昪,转身离开。 李昪想了又想,决定让徐知谏的后代过来金陵一下。 他要看看,徐知谏的两个儿子,徐景辽和徐景游是否忠心。 如果他们足够忠心,和他们的父亲一般,那么等到徐知证和徐知谔【去世】,有些恩惠可以收回来,全部给徐知谏的儿子。 这样,就不怕再有徐家人起什么歪心思,同时,世人也会看到,他李昪知恩图报,对徐家人足够好。 海州离金陵也不算太远,徐景辽和徐景游接到旨意,赶紧往金陵赶。 李昪说,想两个侄子了,让他们陪自己过年。 只有李昪知道,过了年之后,也许自己随时就会归西。 现在,关于朝堂之事,李昪还有些顾虑。 处死夏昌图之后,宋齐丘一直称病。 后来,李昪就让他去洪州当镇南节度使了。 说来也讽刺,当初宋齐丘一定要把周宗从西都排挤出去,就是让周宗去洪州当节度使。 如今自己也被赶到洪州去。 李昪思考很久,告诉李璟: “要是朕有什么不测,你就把宋齐丘从洪州召唤回来,让他继续主持朝政,但是时不常敲打他一番!” 没有宋齐丘,朝堂多少运转不开。 而且,没有宋齐丘,最近冯氏兄弟的风头太盛。 李昪不希望冯氏兄弟马上把持朝堂。 “韩熙载可以用,但是这个人太犀利,又太不羁,要多约束此人。其他时候,多倚重孙晟这样的大臣。至于冯氏兄弟,他们很有才,就让他们在翰林院,装点朝堂,别任用他们在重要位置!” 李昪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有遗言的味道。 李璟也觉得不对劲。 “父皇,您怎么了?” “没什么,你是太子,该教给你一些为君之道。” 李璟点点头。 李昪看他这个样子,心里还是发堵。 李璟就属于,你说什么,他都点头,那种。 至于过后听不听,谁也拿不准。 “太子,父皇说的这些,非常重要,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李璟还是点点头。 李昪看着儿子,心想,他能记在心里吗? “太子,不要轻易对外用兵,除非万不得已,或者形势有利。大唐最重要的是保国安民,你记住了吗?” 李璟又是点点头。 “太子,父皇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李璟点点头,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儿臣记住了。” 李昪的心累得不行。 “李璟,如果明天父皇就死了,你到底能把大唐的江山治理得如何?” 李璟吃惊地抬头。 “父皇,您?” 李昪摆摆手。 “你下去。” 李璟终于察觉出问题。 “父皇,儿臣是又做错了什么吗?还是……” “你先下去。” 李璟走后,李昪一声长叹。 他思来想去,又把孙晟召唤来。 “如果太子登基后不堪大用,如何是好?” 孙晟不假思索建议: “应该让宋皇后垂帘听政!” 李昪沉默。 这是一个办法,可却是半好半坏的办法。 弄不好,宋福金就会变成武则天。 “圣上,宋皇后绝非武氏那种想君临天下的女人,她只是一心一意辅佐太子。皇后的才能出众,她定会让大唐江山稳固,也能让弘冀殿下羽翼更加丰满。请皇上留下诏书,准许宋皇后临朝称制。” 李昪明白孙晟说的都对,但是这道遗诏留还是不留,他拿不定主意。 “把玉山叫来,朕有话要同她说。” 玉山正在府里面思考,如果要教锦玥杀人,这个年纪差不多也可以了。 到底学一样什么杀人利器呢? 锦玥手脚小小,长得软软的 玉山从小骨骼比较结实。 人穿着长袖襦裙,看起来不显,实际上手臂精壮。 “锦玥不是个练习硬功夫的材料啊。” 玉山想了想,灵音师太好像说过,李清澜有个师妹,叫白松霜,特别会用分水峨眉刺。 “练习那个倒更合适一点儿。” 锦玥一看就身形灵活。 峨眉刺需要身形快速。 “你还真打算教她杀人啊!?” 锦环一边吃惊,一边喝着陆厨琢磨出来的花茶。 “咱们的父皇又抽风了,要把锦玥赐婚给东海郡王徐景辽的儿子。就是那个因为老婆不是嫡女,就杀了老婆,最后被女鬼带走的徐知谏的孙子。” 锦环叹了一口气。 “行了,你愿意教什么就教什么。” 第215章 留遗诏吗 玉山正抱着锦玥研究她的小手小脚练分水峨眉刺究竟怎么样。 李昪又命人传她过去。 “这还没完了还是怎么着?” 玉山嘟嘟囔囔。 她把锦玥塞给锦环, “让你三姐给你讲讲管家理事。” “她才三岁。” “那你给她讲故事。” “我不会啊。” “把徐知谏被女鬼杀掉的故事讲给她。” “有这么干的吗?不怕把她吓坏了?” “万一真有一天她嫁给徐知谏的孙子呢?提前告诉她,让她多长心眼。” 锦环翻白眼。 玉山又来见李昪。 “父皇又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 “孙晟提议,让皇后垂帘听政,临朝称制。” 玉山听了,知道这件事确实棘手。 李昪也真是没人能商量。 “这种事情,轮不到我多嘴。我就是胡诌。可以留遗诏,宋皇后的能力不错。但是,父皇,您必须和李璟说清楚,一定要取得李璟的同意。因为李璟不是十几岁,他年龄大了,恐怕会忌讳。并且,一旦留遗诏,必须提拔孙晟和他的亲近同僚,否则朝堂中反对声音一大,临朝称制这件事情一定做不成。” 一个武则天,都把天下男人胆子吓破了,像孙晟胆子这么大的,实属罕见。 不过这个人向来不一般,当年孙晟从北方往南方跑的时候,一堆骑兵抓他。 孙晟跟乞丐换了一件破烂衣服,骑兵路过他的时候,他就把衣服掀开,抓虱子。 抓住一只扔嘴里,嘎嘣嚼一下。 再抓一只扔嘴里,嘎嘣嚼一下。 骑兵就在他身边晃悠。 抓他的人愣是没发现这抓虱子的是孙晟,吆喝他赶紧滚。 他就滚了。 玉山很佩服,天下有胆子不怕女人掌权的,都是纯汉子。 李昪捂住头: “可是,朕害怕皇后……” “宋福金,她不会是吕雉,也不是武瞾。宋皇后没有外家支持,朝堂上也没有那么大的势力。您让她称制,本质上是保大唐,保弘冀,不是单纯给她权力。您担心李璟无法延续您的策略,不过我想宋皇后应该会坚决执行您的遗言。如果不是您把自己这么快折腾死,原本不需要走这一步。” 哪怕再多活四五年呢,李昪也可以再多布局布局。 “孙晟是个直臣,他说这个方法,本质上没有私心,他也觉得宋皇后没有那么大野心。父皇自己看着办,反正该怎么做,都在您了。” 玉山觉得自己说什么,反正李昪也未必听。 李昪只不过喜欢同她说心事,因为玉山纯净,无野心无欲望,能够容纳别人最幽微的想法。 不过,面对玉山真正有智慧的见解,李昪却总是犹犹豫豫。 在内心深处,李昪还是同命运较劲,确实如宋福金所说,每次看到玉山,他都会想起王氏,然后后悔,为什么没和王氏生一个长子。 玉山走后,李昪陷入沉思。 真的给宋福金留一份遗诏吗? 李昪烦躁地来回踱步。 这份遗诏意味着什么,对于南唐和李璟来说,都非常重要。 “去把李璟叫来。” 李璟有些纳闷,最近几天父皇的态度非常特别。 看着他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前一段时间,立李景遂为皇太弟的事情,不了了之。 李璟心里没有波澜。 父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有什么关系呢,这个太子当不当都无所谓。 不过,最近父皇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太多忧伤。 李璟有些郁闷。 如果觉得自己不好,可以换掉,但是父皇眼中的忧伤,太折磨一个人的自尊心。 就好比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老婆说,要不是娶不到更好的,谁和你凑活过。 就这种感觉。 “璟儿,你登基之后,如果让你母后多辅助你,你可愿意?” 李璟想也不想: “儿臣自然愿意多听母后教诲。” 李昪看到李璟这个态度,点点头。 “你母后不管为人怎么样,但是,总归是为你殚精竭虑。” 李璟也点头。 他明白,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宋福金一生兢兢业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所以,玉山说她成不了吕雉,成不了武则天。 玉山对李昪说过: “宋福金眼界没有那么大,最终不过是当太皇太后的料子,放心,她永远不会走上前面那把椅子。” 如今不但没有敢搞玄武门的汉子,也不会再有敢称帝的婆娘。 南唐不是大唐。 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惊心动魄。 李昪有时候分明就是多虑。 看着面前李璟的模样,李昪其实有些纳闷。 自己也算半个枭雄,宋福金也算半个女中豪杰。 怎么李璟像团柳絮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刘邦和吕雉不也生了个刘盈出来嘛。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不随人意。 玉山……玉山啊…… 李昪又头疼。 玉山不是皇子……头太疼了…… 不但头疼,最近后背也十分疼痛。 “父皇,您怎么了?” “没什么,璟儿,记住了,多听你母后的话。” 李璟点点头。 他心里想,我还不够听话吗? 活了二十多岁,生命里面除了听话也没有别的。 就连人生中唯一的放纵,美丽的凌氏,也是经由母亲许可才放心享受。 凌氏……凌氏长什么样子? 李璟一阵恍惚。 凌氏这个人,真的存在过吗? 好像存在过……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孩子呢。 李璟叹气,回到太子府。 李昪去找宋福金: “景逷如今怎么样?” “在保姆那里呢。” 宋福金淡淡地说着。 李昪让她抚养李景逷,她干脆把孩子全部交给保姆。 自己最近心里憋屈,她并不想多管这个孩子。 李昪皱眉。 “你对景逷如此不上心!” 宋福金懒得理李昪。 又没有缺李景逷吃的,也没有缺李景逷喝得的,三四个保姆围着,还有什么不满? “若是皇上不放心,怕我害了这个孩子,也把他送到玉山那里去。” 玉山把李锦玥抱走这件事,宋福金已经知道。 有时候宋福金看不透玉山,冷心冷肺,谁也看不在眼里的一个人,总管一些意想不到的闲事。 李昪怒气冲冲: “你这个样子,让朕怎么放心给你……” 他想说,怎么放心给你遗诏。 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宋福金起了疑心: “皇上不放心给我什么?” 李昪只是摇摇头。 他去看了李景逷一眼。 到底是老来得子,不管孩子的母亲怎么样,但心里还是放不下。 李景逷看着倒还好,就是过分乖巧。 李昪皱眉。 也许真应该把李景逷交给玉山抚养。 可是,皇子不同于公主。 锦玥给玉山,没人多说什么,姐妹情深,养了就养了。 把李景逷给玉山,外面会议论纷纷。 李昪叹口气,还是算了。 第216章 又来求娶 玉山开始教锦玥简单的扎马步之类。 “不管你嫁给谁,大不了不开心了,杀将出去。” 小贝在旁边协助锦玥,附和说: “对,杀将出去!不过要是对方长得好看,打服了,享受一番也好。” 锦环听了: “你们主仆两个,教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玉山摊手: “如今对女子束缚还不怎么严厉,万一以后拘束得更多,还不如赶紧教锦玥,让她抓紧多快活两天。” 小贝点头: “像我们公主这样的,世上可太少,趁着锦玥公主在我们手里,赶紧把她教坏。” “什么叫做教坏?” “公主,那咱们这个,能称得上是教好的吗?” “不能。” “所以赶紧教坏她。” “有道理,一定要教坏!你果真有悟性。” “一般一般啦,公主过奖,嘿嘿。” 锦环在主仆两个的对话里面风中凌乱。 “行,教坏就教坏。” 小锦玥点了一下头: “我喜欢教坏。” 她不晓得教坏有什么不好的。 反正在玉山身边好快活。 每天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睡觉的时候,可以四仰八叉。 在花园里面打滚也没人管。 “你把她教成这个样子,怪不得父皇想着提前给她定一个人家。 “那只能对方自求多福了,反正教坏这种事情已经避免不了。” 李昪思考很久,决定还是不把李景逷交给玉山抚养。 他派人探听玉山怎么养李锦玥,玉山也不掖着藏着,就差当面告诉李昪,锦玥以后既不贤良也不淑德。 李昪倒也不恼怒。 他心里害怕玉山把锦玥教得不成样子,可是回忆一下锦玥的小脸,他又觉得,小姑娘和玉山在一起,才能过几年好日子。 特别矛盾,无可奈何。 “随她们,去……” 只不过,把锦玥赐婚给徐景辽儿子这件事,还得思考思考。 徐知谏的两个儿子入西都了。 李昪看到他们很高兴。 徐景辽人很稳重。 他儿子徐衡远今年两岁,比锦玥小一岁。 看着聪明可爱,举止文雅。 李昪很满意,自己给锦玥选的夫婿分明不错。 而徐景游还没有婚配。 本来刚见面,李昪想提及把盛唐公主赐婚给徐衡远。 结果他正斟酌这件事如何提出呢,徐景游站了出来: “圣上,您是我们兄弟的伯父,最疼侄儿,小侄徐景游尚未婚配,想迎娶玉山公主。” 徐景辽和徐景游兄弟一直在海州,对西都的事情了解有限。 当初之所以选择留在海州,就是因为父亲徐知谏的名声,实在不好。 其实,徐知谏很有治理才能,无论什么官,当得都不差。 可是,就因为吕氏女的事情,徐知谏死后,他们全家都觉得无颜在广陵和金陵待着。 连徐景辽的婚姻也受到影响。 那天玉山问李昪,徐景辽娶的可是嫡女? 确实是嫡女,不过,只是六品小官的嫡女。 哪怕徐景辽承袭了东海郡王,并且他儿子也可以世袭,但一般高门大户,都不肯把女儿嫁给他们家。 徐知证和徐知谔能够心安理得接受李昪给的官职,徐景辽兄弟反而不好意思在东西两都混,索性回老家了。 长宁郡主嫁给周彦之后,出于客套,给两个兄长写过家信。 信里面大略说了一下西都的情况,提了一嘴,玉山公主颇为受到李昪的宠爱。 徐景游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娶玉山。 西都的情形,兄弟两个不太清楚,所以不晓得为什么玉山没有嫁出去。 “也许,是皇上不想把女儿轻易嫁出去。” 徐景辽猜测。 “其实,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唐宣宗的女儿想嫁人,挑驸马不是也很难吗?” 徐景游如此分析。 总之,他们认为,娶了李昪的女儿,也许是改变自家口碑的好办法。 也由此可以重新在西都立足。 金陵多么繁华啊。 谁愿意待在海州那种地方? 所以,一进西都,徐景游决定抓紧机会,表明想娶玉山的想法。 李昪的眼神顿时冷淡起来。 徐景游要娶玉山? 为什么?是因为玉山的本事和能力吗? 徐家兄弟想要做什么? 徐氏兄弟来西都之前,没有和妹妹长宁郡主商量这件事。 原因在于,长宁郡主是庶出。 兄弟两个,和这个庶妹不熟悉。 虽说,自己的父亲因为嫡庶闹得满城风雨,还死翘翘了。 可是,徐知谏自己也是有妾室的。 如果不是死得早,估计会搞出很多庶子。 长宁郡主出生后不久,徐知谏就死于女鬼追杀。 徐知谏后面娶的夫人不太关心这个庶女,长宁郡主那时候很苦,所以她的亲外祖家把她接走,把她养大。 长宁郡主的亲外祖家很富裕,是商人。 奈何商人地位不高,徐知谏一眼看中了郡主的娘亲,想要她做妾。 由于惧怕权势,也就不得不答应。 若是徐景游和长宁郡主亲近,那么周彦也会告诉二舅子一声,玉山恐怕娶不得。 “景游,你为何想娶玉山啊?” “小侄想和伯父成为更亲密的一家人。” 李昪观察了一下徐景游。 对方脸上只有期待。 李昪忽然发现自己刚才想多了。 徐家兄弟应该是对西都的情况不熟悉。 他们就和最开始的李净凡、宋摩诘差不多,只不过觉得娶了玉山,能够获得更多政治资源。 李昪对徐景游笑了一下。 “贤侄,你刚到西都,多住些日子,西都花团锦簇,你会寻得良配。” 徐景游一听,就知道李昪这是拒绝了自己。 他也没多纠缠。 行了个礼,然后坐下了。 徐景游只当李昪没看上自己。 他也没有多恼。 公主不是那么好娶的,他也有心理准备。 谁知这件事被周彦知道了,他大惊失色。 “郡主,你二哥景游郡公求娶玉山公主,这件事你知道吗?” 徐景辽承袭的是郡王,徐景游被封的是郡公。 长宁郡主吃了一惊: “我二哥求娶公主?” 她刚生了孩子,还没出月子,所以徐家兄弟入西都,本来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也应该进宫叙旧,但是,李昪嘱咐让她好生在家休养。 “他怎么不和我商量呢?” 长宁郡主皱了皱眉头。 “也是,我一个庶出的妹妹。在我们家,嫡出的才算正经主人,我和他们又不熟。” 长宁公主有些气愤。 “好了好了,不要气,何必呢,气坏自己身子,也不值当啊。” 周彦安慰妻子。 “此事我来解决!” 作为妹夫,周彦设宴款待两位兄长。 在宴席上,周彦跟徐家兄弟旁敲侧击地讲明,李昪是不会把玉山嫁出去的。 玉山命格特殊是流传在西都各个高门贵户的秘密。 忘了具体是谁传出来的,反正大家心照不宣都晓得。 第217章 山雨欲来 徐景游一身冷汗。 自己求娶玉山公主太冒失了。 希望皇上别觉得自己是别有用心。 周彦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景游一眼。 “两位舅兄在西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我。” 意思是,你们可别在自作聪明了。 徐景辽和徐景游赶紧举手称谢。 马上要过年了,往年这时候,西都的氛围都很快活。 但是今年大家都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地压抑。 南汉国进入到南唐境内的起义军终于都被消灭。 王久安提前写信给镇守虔州的父亲,让他回西都过年。 “最近西都之情势有微妙变化,父亲还是回来一下较好。” 李昪的身体已经非常差。 他疼得睡不着。 大臣们都察觉到不对。 “皇上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朝臣们偷着议论纷纷。 李建勋回家跟徐知兰商议: “公主应该多进宫探望,皇上的身体似乎有恙。” “我不去。” 徐知兰干脆利落地回绝。 她衣着素淡,每天拿着女儿留在家里的经文念来念去。 她似乎宁愿修行佛法。 李建勋面沉似水。 最近西都流行修佛是? 自己女儿都出家了,难不成自己的夫人也要投奔佛祖? 这叫什么事儿啊! 徐知兰不理他。 “宝积当知,直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不谄众生来生其国;深心是菩萨净土,菩萨成佛时,具足功德众生来生其国……” 徐知兰念经念得不亦乐乎。 李建勋叹气,罢了罢了。 他管不了。 李净凡很委屈。 自己的母亲似乎不愿意再理他。 “都是玉山那个女人,母亲也好,妹妹也好,见过她之后,都变坏了,都宁肯念经,也不愿意理会儿子。” 这么多年,自己都是被徐知兰亲手照顾着。 现在李净凡觉得自己跟孤儿一般。 李建勋没空听儿子抱怨,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注。 皇上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 他思考良久,提笔,给自己曾经朝堂上的对头宋齐丘,写信。 如果李昪将要驾崩,那么,究竟应该由谁来继位。 李建勋不希望李璟继位。 他看好李景达。 李建勋知晓一件事,那就是,曾经宋齐丘鼓动过李昪,立李景达为太子。 李建勋也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是李景达的王妃,所以才无意中获知。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李建勋想做一件冒险的事情,那就是,如果李昪忽然驾崩,他想扶李景达当皇帝。 他写信给宋齐丘,看他支持不支持自己。 宋齐丘接到李建勋的密信,琢磨半天。 这弄不好,李璟要是当皇帝了,得多膈应? 并且,李昪到底会不会忽然驾崩,谁清楚呢? 保不齐,皇上只是不舒服,还能活个十年八年。 宋齐丘不想掺和。 现在他和周宗的遭遇掉了一个个儿,周宗回西都了,他被贬到洪州。 “风水轮流转,老夫还是蛰伏不动为好。” 宋齐丘可不想惹麻烦。 李建勋见宋齐丘没有回信,知道这个老狐狸现在要明哲保身。 “哼,他以为李璟当皇帝之后,自己还能重新获得重用吗?想得很美。” 李建勋嗤之以鼻。 不得不说,李昪这个人还挺坚强。 毒发越来越频繁,他还能坚持举办宫宴。 不过,宫宴上再也不会有种时光跳舞了。 在过年前,李昪送种时光去栖霞寺比丘尼院出家。 “你好好在那里反省,就这样度过余生。” 种时光莞尔一笑。 “皇上,您当年发誓,一定诚心辅佐徐知询,结果后来,您想把徐知询毒死。您侥幸觉得上天不会给你惩罚,可是,您最爱的儿子还是死的不明不白!哈哈哈哈哈哈哈……” “住口!!!!” 李昪暴怒。 “再说,朕就……” “您最好杀了我。我已经对这个人世腻烦至极。您何苦留着我的性命呢?” 李昪忽然泄气。 他只是挥挥手。 “走,去佛前忏悔你的罪孽。”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如果我需要忏悔,那么您该怎么办呢?您以后见到佛祖,该怎么忏悔呢?” 李昪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 种时光的脸上出现了红色的巴掌印。 可是她依旧笑得妩媚。 “您这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但是命运的巴掌打在了谁的脸上呢?” 李昪的眼眶终究是红了。 种时光眼角上挑: “您别忘了,您姓了好久的徐,论辈分,我可是你侄女。” 她仰天大笑: “你看不起徐知训,难道你不是畜牲不如?” 李昪竟然痛哭出声。 他感觉命运对他不公平。 “徐知训又不是朕杀死的!是徐家人把你派到朕身边。你应该恨徐家人利用你,可你好像只恨朕!” “我不恨你,我只是希望你死了,我能当太后。可惜没成,有些失望。” 李昪看着种时光那充满嘲讽的眼眸。 他忽然后悔。 确实应该杀了她! 然而,他透过种时光好像看到了徐知训,然后又看到了徐温,最后竟然看到景迁。 报应! 报应报应报应报应…… 他捂着头,要裂开了! “够了,你走,快走!” 种时光垂下头,忽然问一句: “徐知证兄弟俩,您不追究?” 西都的人,只知道种时光惹怒了李昪,所以被打入冷宫。 不知道内里发生什么。 徐知证和徐知谔,只以为种时光这枚棋子不顶用了,不知道已经暴露。 “他们,活不长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种时光笑得好开心。 李昪终于明白玉山说的,种时光心里头恨所有有权势的人。 或者说,她恨所有玩弄权势的人。 不知为什么,李昪觉得可怜。 种时光可怜,自己也可怜。 景遂和景达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的嗅觉敏锐,已经感到不妙。 “玉山姐姐,父皇到底怎么了。” 景达忍不住问玉山。 “没怎么,就算怎么了,记住,不关你和景遂的事情。” 景达沉默一瞬。 “可是……玉山姐姐,最近李建勋在接触我……” 玉山凝视景达。 “看来,大家都察觉一些。景达,记住,别沾染不相干的事情。” 景达点点头。 过年前,李昪还宣布让东海郡王徐景辽和徐景游以后留在金陵,分别授金紫光禄大夫和银青光禄大夫。 这两种都是加官,有官阶无官职。 说白了,就是荣誉官员,没有实权。 但是,实打实有俸禄。 这是有意抬举徐知谏的后代。 徐家兄弟当然兴高采烈。 这说明,他们又能重回金陵核心权力圈。 兄弟两个很兴奋。 “兄长,以后我们无需庸庸碌碌,可能也会有一番作为!” 徐景游的脸上都是期冀。 第218章 他不强大 在过年时候的皇家宫宴上,徐景游第一次看到玉山。 他的心脏像是被撞击了一下。 “原来玉山公主是这样一个人……” 很随性,无论穿衣打扮,还是举止。 别的女人都华贵美丽,只有她简单素净。 玉山喝酒的样子很好看,似乎她喝的酒特别醇厚甘美。 吃东西的样子也好,她吃过的食物,似乎都很好吃。 “没见过看起来这么舒服的人,在她身边一定很自在。” 徐景游忽然间有些难过,如果玉山不是护国公主的命格,是不是自己就可以求娶她? 徐景辽看着自己的弟弟盯着玉山发呆,觉得不妙。 “游弟,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喝酒,不要想没用的!” 徐景游缓过神来,微微叹息。 徐景辽并不怎么像其父徐知谏,无论从长相,还是举止动作。 这个人很厚重,说好听是沉稳,不好听就是太板着。 徐景游特别肖似其父,非常文雅飘逸。 其实,内心深处,他一般女人都看不上。 总觉得世上庸脂俗粉多,找不到真正脱俗的。 对,脱俗的。 如果说,徐知谏当年的执念是娶一位嫡女,那么徐景游的执念就是脱俗。 不过他和他爹不同。 嫡女毕竟还是好娶的,脱俗这玩意,到底怎么算脱俗呢?谁也说不清楚。 世上也没有一定之规,告诉别人什么叫脱俗。 所以徐景辽劝弟弟,脱俗找不到,干脆脚踏实地,不如想办法利用婚姻获取政治资源。 因此徐景游咬咬牙,打算牺牲自己的婚姻,娶公主,做驸马。 哪里知道,玉山竟然不能随便嫁人。 然而,徐景游更没有想到,玉山简直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脱俗中的脱俗。 一下子,徐景游的心似乎被击穿了。 “玉山……” 他有些发痴。 在洪州,有个宋摩诘,也痴痴呆呆地,他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玉山公主,你不再赏给我五指禅了,我,我好想念那美妙的滋味啊……又是新的一年,公主不要忘了我呀!” 玉山早都不记得宋摩诘这号生物。 她享受宫宴上的美食。 今年宴席上有一碗虾肉做得馄饨极好。 皮特别薄,里面是虾肉掺杂着鱼肉,特别鲜香。 也就宫里的御厨有这个功夫,包出如此精巧的小馄饨,恨不得一口能吃两个。 馄饨越小越难包,也越好入口。 “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玉山啧啧称奇,顺便吃得一点儿不剩。 微微快速舔舔嘴唇,意犹未尽。 徐景游看到玉山这副模样,恨不得把自己这碗给她端过去。 “玉山公主难道就真的不嫁人了……不一定……” 徐景游开始想入非非。 他正沉迷于幻想,李昪突然宣布,要把盛唐公主赐婚给徐景辽的儿子徐衡远。 玉山冷笑。 赐,赐,她养出来的孩子,不用在乎赐婚这件事。 徐景辽大喜过望。 徐景游失魂落魄。 一家里面很难娶两个公主! 这说明,就算玉山能嫁人,他也没办法娶了。 徐景游捂住胸口。 短短一个宫宴,他就尝到了从如获至宝到失之交臂的酸甜苦辣。 他饮下一杯酒,如同饮下一碗泪水。 “玉山……” 徐景游的异常,一般人都没有察觉,唯独徐锴都看在眼睛里。 “哼,瞧他那副模样,做出一见钟情的样子,浅薄至极!” 徐锴很瞧不起,心里不舒服。 好像自己珍藏在心中的美玉,被别人觊觎了。 宫宴进行到一半,李昪就体力不支,回寝宫了。 宋福金主持了后半段。 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奇怪,又竭尽全力掩饰。 只有玉山,又吃了一块炙烤嫩羊排。 锦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宫宴结束,她找时间见玉山。 “玉山,我好长时间不进宫了,你……你告诉我……父皇?” “快要不行了。” 锦环的泪水涌出眼眶。 她对李昪的感情很复杂。 “我恨他,可是,又很感激他……玉山,我,我该怎么办呢?” 锦环捂住面庞。 “我不明白,为什么,生母死得不明不白,他把怨气出在我身上!景迁死得不明不白,他又不追究!他嘴上爱我的生母爱得死去活来,可是,为什么完全没有追封,以后史书都没有她的名字,可能会把景迁都记在宋福金名下!!” 宋福金成为徐知诰正夫人后,就把几个儿子都记在她名下。 李昪这样安排,是让为了自己的儿子都有嫡子身份。 宋福金心里不舒服,可是很贤惠地答应下来。 “我不明白父皇的爱,那么别扭,那么奇怪。可是,他给了我非常安稳富足的人生。” 锦环现在又茫然又难过又有些恨。 心里乱糟糟,不知道发泄口在哪里。 “玉山,我现在没有头绪……” “玫夫人是徐温的人。” 锦环听了,脑袋里面像是被扔了炸弹。 “什么……” “爱,是真的爱。可是,父皇不会册封一个别人送来的棋子,只会想办法抹去!” “这样啊……” 锦环脸上浮现出悲哀。 “原来如此……” “种时光也是徐家人送进宫的。” “什么?!” 锦环只晓得,种时光隐藏得好,竟然帮着扶自己儿子当皇帝的心思。 却不知道,原来,种时光是徐家人。 “她是徐知训的女儿。” “徐知训?徐……徐知训!!!” 锦环刚听到徐知训的名字觉得陌生。 毕竟,锦环出生的时候,徐知训都死透了。 “他的女儿!” “种时光对着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如果徐温能称帝,徐知训活着,她也是公主!”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她说的没错。都想当皇帝,都想当公主啊!” “是啊,锦环,就算再怎么苦,我们也比普通百姓活得好。你没见过卖儿卖女,没见过啃草根树皮。” 锦环的脸上又换成了自嘲。 “我们的悲伤都是无病呻吟。” 她平静下来。 “我进宫去看看他。” “去,无需恨他,他也不过是苦海中人。轮回火宅,沉溺苦海,长夜执固,终不能改。” 锦环又落下泪。 “他病了很久吗?” “他是中毒了,种时光和徐家人害的。锦环,知道这个秘密,就烂在肚子里。告诉你,是为了让你解脱。别恨他,你看,他不是神明,他会被骗被伤害被愚弄。所以,他做过的错事,不过因为他能力如此,你不必耿耿于怀。” 锦环点头,她抹抹眼泪。 “是啊,原来是这样。小的时候,我认为他是神明,我不明白,神明为什么不爱我。现在才明白,他就是个普通男人啊,然后还要把精力投入到争权夺势,所以四处捉襟见肘。他不强大,我不恨他了。” 第219章 他很痴迷 听说锦环要见他,李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 “锦环,你好久不曾进宫了。” 锦环走过去,伏在李昪身边。 “父亲……” 不是父皇,是父亲。 李昪的泪水喷薄而出。 这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玉山告诉你的?” “是。” “锦环,父亲总是糊涂。” “不重要了,父亲。” 李昪拍拍锦环的头: “我儿,其实你才最像我。” 李昪这时候觉得,玉山不像自己。 或者说,玉山比他李昪还要优秀。 然后,玉山还继承了王氏的不争。 不,与其说不争,不如说不屑。 她不感兴趣。 李昪不一样,他的内心都是欲望。 所以,他和宋福金才是真夫妻。 然而,除了欲望,李昪最重要的特质,是隐忍。 锦环几乎继承了他全部的隐忍。 无论什么境地都不动声色的隐忍。 “锦环,以后,你要像玉山一样,自己活得好就可以,不必考虑太多其他。” 锦环没想到李昪对她说的竟然是这番话。 “西都的事,跟你没有多大关系,皇宫里面无论发生什么,只要皇帝还姓李,总归不会动摇你的生活。锦环,父亲只保想你一生平安。” 锦环哽咽了。 “以后玉山怎么办?她没有家,也不喜欢西都,她可以带锦玥走吗?” “不能,朕要想办法把她留下来,哪怕只有几年。” 锦环摇摇头: “父皇,让她走。她救了我们所有人。” “玉山……朕再想一想。” 锦环沉默。 她有些不知道该和父皇说什么。 千言万语堆在心里面,可是最终只能相顾无言。 “父皇,您的身子……” “可能只有一两个月。” 锦环不忍地侧过头。 “终究是报应罢了,一切都纠缠着因果,是该了断的时候。” 李昪非常平静,他对自己的死亡已经能够淡然对待。 “父皇只是有些遗憾,没有好好关心你们姐妹。” 人到临死的时候,才清醒地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于事无补。 锦环心里面五味杂陈。 “锦环我儿,我死后无论发生,让严续不要参与。别人让他发表见解,只推做说不明白。” 锦环点头。 本来严续也说不明白。 她现在彻底理解父皇给自己找这样一位夫君的用意,不太聪明,但老实,就不会卷进朝廷的纷争和风波。 “去,锦环,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去。” 锦环点头,悄悄地走出皇宫。 她去了玉山那里。 “父皇果真没有多少时日了。” 她呆呆坐在那里。 “他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让严续参与。” 锦环皱眉: “玉山,西都到底会有什么事发生?” “不知道,何必操那个心。” 玉山正在琢磨年糕煎着吃,倒上一点儿蔗浆,会不会很美味。 “我觉得这么做应该很好吃。” 锦环看着玉山: “玉山,父皇,要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不会。” 玉山淡然回答。 锦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有些伤心,可是又不那么伤心。玉山,父皇好像不想让你离开西都。 “他不放心,总觉得我出了西都,和什么人搅和在一起,就会覆灭大唐。” 玉山笑了笑。 “不过,我若是想走,拦不住我。” 她看了看锦玥。 “但是,我得把她养大。” 锦环眼睛红了。 “你要为了锦玥留下来吗?” “西都也没那么不好,暂时留两年。锦环,我不是为了谁而牺牲自己,我没有那个嗜好。现在,我觉得养锦玥非常有意思。” 玉山笑了笑。 她对锦玥说: “去,木头人已经做好了,照着木头人的穴位打几拳。” 锦玥蹦蹦跳跳地跑到木头人旁边,小贝给她套一个小手套,锦玥嘴里嘿呀哈呀地照着木头人打两拳。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灵音师太肯做我的师父,真是太有意思了!” 看着小团子一样的锦玥蹦跳着打木头人的肚子,锦环也笑了。 玉山很得意: “我一定会把她教坏的。” 徐景游找了借口要上门拜访玉山。 也不算借口。 毕竟,徐景辽的儿子徐衡远是锦玥的未婚夫婿。 做叔叔的,上门打探一下,合情合理。 “徐公爷在西都打听过我吗?” 徐景游真的打听过,但是大家都讳莫如深。 特别是周彦,只说玉山公主与众不同。 至于怎么与众不同…… “反正,我养出来的孩子,注定不会是个贤淑的。” 玉山漫不经心。 徐景游看着玉山的侧脸,心里的爱意不断升腾。 “公主看着像天上人。” 玉山瞟了他一眼。 “天上人是什么人,您见过?” 徐景游被噎住了。 玉山邀请他去自家小花园。 徐景游心里头砰砰跳。 孤男寡女,在花园相会,好像《莺莺传》。 玉山捡起一块石头,用手捏碎了。 粉末往空中一扬,风吹过,差点迷了徐景游的眼睛。 徐景游呆住了。 “杜平光!!” 玉山喊了一声。 嗖,从树上下来一个人,跟个大松鼠似的。 徐景游吓了一大跳。 “徐公爷,这是我的面首。” “面……面首?” “对,面首。长得如何?” 徐景游一直以自己的容貌和风度为自豪。 他最像他爹徐知谏,要知道当年他爹也是广陵佳公子的典范。 然而,跟杜平光一比,瞬间自惭形秽。 “我……这位公子十分俊美。” “以后锦玥想找这样的,我会帮着她。” 徐景游张口结舌。 他很是无措。 不过,徐景游并不恼,不知为何,他觉得玉山更可爱了。 不拘小节,特立独行。 他心里越发痒痒。 “公主,公主不知还需要入幕之宾否……” “不需要,起码你这样的不行。” 徐景游差点儿哭出来。 “我,我擅长音律……” “我听不懂。” 徐景游撇撇嘴巴。 完了,公主莫不是只看脸? 自己确实比不上公主面首颜色好看。 “反正,盛唐公主会一直跟着我,我呢,就是这种人。你兄长无论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大概不太想要我教养出来的。我建议,以后新皇登基,你们徐家想办法找个借口,把婚约推了,才是正经。” 让李昪退是不可能了,他都一只脚进棺材。 反正锦玥不大。 自己养出来的姑娘,估计徐家消受不了。 谁受不了,谁就退婚。 现在,玉山不过是先给徐景游知会一下,不要让对方觉得自己被骗了。 上当受骗也是李昪造成的,跟锦玥可没关系。 玉山问徐景游: “如何?” 徐景游心想,退婚做什么,若是退了,哪有理由见玉山公主。 “公主教养妹妹,真是姐妹情深,景游十分感动。” 玉山翻白眼。 感动个屁! 第220章 白折腾了 正月初七叫人日。 在江南,人日是登高远望的日子。 徐知谔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去登山。 “人活七十古来稀,像我这种皇族,穷极欢乐,一天比世上普通人两天都痛快!。就算只活到三十五岁死了,又能怎么样!” 手下人都拍马屁,说他讲得好。 “哈哈哈哈哈哈……啊!” 他仰天大笑,忽然之间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 手下人赶紧把他扶到半山腰的帐篷里面。 “我的头好疼啊……” 徐知谔感觉不妙,自己眼前都是重影。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命人赶紧把他送回府邸。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郎中来了,检查完毕,只说是恶疾。 “什么疾病,怎么来势汹汹,我,我看不清人了!” 徐知谔一阵恍惚。 他在山上,大放厥词,说自己活三十五岁就可以。 今年,他就是三十五岁! “我说错话了吗?是不是得罪了山神?” 很快,他奄奄一息。 “快去宣州,告诉我的哥哥徐知证!” 徐知谔感觉不妙,自己可能真要死了。 夜深人静,他浑身火烧一般疼痛。 有人在他耳边说: “您找的明境天师,给皇上下了毒,如今这毒的十倍剂量,用在您身上,您觉得如何?” 徐知谔的身上忽然又一阵发冷。 他看不清眼前人,可是知道他是自己的一位亲近仆人。 “你背叛了主人!” “您还背叛皇上呢!” 徐知谔牙齿咯咯咯打颤。 “徐知诰查出来了?那,我哥哥徐知证……” “皇上说徐氏兄弟一起死了,太引人注目,估计你哥哥以后会病着,晚几年再死。” 徐知谔的眼睛流出眼泪。 来人掰开他的嘴巴,往里面又灌了一点儿东西。 第二天,徐知谔彻底说不出话来。 第三天,人就硬了。 消息传到西都,李昪很悲痛。 他命令景遂代替自己,给这个叔叔奔丧。 “父皇对付男人,一贯干净利落一些,对女人就比较优柔寡断。” 玉山评价。 李昪杀义弟杀得干脆,却不肯动种时光。 宣州的徐知证听说弟弟死了,心里面也是一惊。 他手脚发凉。 他们兄弟两个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再筹谋。 明镜天师的丹药李昪到底吃没吃,西都那头也没传来准信。 种时光忽然被关进冷宫,兄弟俩吓了一大跳,可是李昪并没有派人问罪。 打听的最终结果是种时光恃宠而骄。 至于明境天师,他们也派人打探,最后结果说是骗子,并没有什么本事,已经逃跑了。 兄弟两个以为自己被骗钱而已。 李昪照例对兄弟二人很多关照,节日的时候,特别多的赏赐。 他们就放下心来。 可是,忽然间徐知谔就得了恶疾去世。 “弟弟他过了年才三十五岁啊!” 徐知证心里发慌。 徐家兄弟再没什么人了,就剩他自己。 最近他脱发,食欲不振,胸闷气短。 徐知证躺在那里流泪。 “我们徐家兄弟,终究不是徐知诰的对手!” 李昪在京城也不好过。 毒已经彻底发作,整个背部都是毒疮。 他疼得浑身颤抖。 最后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宋福金。 她用细丝绢沾着药水,轻轻给他擦拭,多少缓解一些。 对这个男人,宋福金不爱。 可是,如果他没了,宋福金不由得心里发空。 “皇后,等朕走了,有很多事还需要你去办,朝局稳定,还需要你。” 宋福金有些悲伤。 “难为皇上依旧信任我。” 李昪叹息。 不信任她,还能信任谁呢。 最近大臣的异动,李昪也都知道。 李建勋联合了几个人,如果李昪骤然去世,他想推李景达做皇帝。 李昪忽然有个想法,他想看看李景达对皇位的态度,所以,都这个时候了,他依旧装作没有病的样子。 正月十五的时候,还和群臣一起登城楼观灯。 “大唐江山真是瑰丽壮阔啊!” 他对着城楼下的景色赞叹。 李建勋等大臣拿不定主意,李昪到底身体如何。 “宣城王,您应该进宫去和皇上多盘桓一些时候,一定能发现端倪。” 李建勋找到李景达,让他进宫,在李昪身边多周旋一会,父子之间,有什么秘密看不出来的。 李景达在皇宫门口徘徊。 去,还是不去呢? 如果,父皇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自己难道真要趁机争夺那个位置吗? 李景达犹豫了。 他不晓得该怎么做。 “景达!” 他抬起头,发现是玉山。 “景达,你做什么呢?” “我……我不放心父皇的身体。” “父皇身体很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今天得了鹿肉,想烤着吃,你要来吗?” 景达一听,脸上露出笑容。 “自然是要吃的。” 他跟着玉山走了,到底没进宫。 “皇上,宣城王在宫门口徘徊半天,被玉山公主叫走了。” 李昪卧在塌上,脸色青灰。 他点点头,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 他隐隐约约希望李景达能够有造反的勇气,说不定他会临时改变主意,把皇位给这个儿子。 不过,最终,景达还是选择了放弃。 罢了,这个儿子还是不够坚毅。 那也好,不如安安稳稳过一生。 李昪派人给周宗送了一封御笔手札。 周宗看了之后,面色凝重。 他亲自去了李建勋府上。 “周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相,最近李相和宣城王接触颇多。” 李建勋脸色一变。 周宗微微摇摇头。 “皇上不喜太子,但是却一直没有废黜,立嫡立长,礼法不废。宣城王是皇上第四子,前面还有寿王在,并且,宣城王还没有子嗣,一旦如景迁皇子一般发生意外,大唐一定动荡不安。” 李建勋不出声。 周宗推心置腹: “李相,您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已经幸运非常,还要求什么呢?” 李建勋抬起头: “太子的能力实在一般。” “能守住大唐江山,就足够。” 李建勋长叹。 如果李璟继位,他就只是一个老臣而已,过不了几年,就得打铺盖回家。 李璟也会比较尊重他,可是注定不会太重用他。 而拥戴李景达,就有从龙之功,是天大的功劳。 周宗意味深长地劝李建勋: “儿孙自有儿孙福。” 李建勋不言语,只能点头。 确实,想要从龙之功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从龙之功向来荫及子孙。 说不定能给李净凡一个爵位继承。 周宗走了之后,李建勋一个人在书房里面坐了很久。 徐知兰走了过来。 “夫君也该醒醒了,何必在迷障中出不来。” 李建勋忽然之间就有些心灰意冷。 折腾半天,都是一场空。 第221章 匆忙成亲 玉山的府上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竟然是朱令赟。 “你怎么回西都了。” “父亲刚被召唤回来,我们父子统领神卫军。” 玉山点头: “王久安父子暂时统领神武军。” 都是禁军。 “看来父皇有所安排。” 朱令赟没再说什么。 西都人都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但是谁也不表露。 李建勋坐在书房里面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 他无法去冒险,从龙之功弄不好就是谋反。 这时候,徐玠请他过去。 “老徐请我?真是稀奇。” 不过徐玠本来和李建勋的关系就不差,当年他们可是一起联手排挤了宋齐丘。 要不是后来宋齐丘出主意,建永宁宫把杨行密的后代都关起来,那时候就把他彻底挤出西都了。 不过后来因为宋齐丘长袖善舞,徐玠又被赶到洪州去了。 李建勋因为广德长公主的关系屹立不倒。 “徐老,您请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孙女,嫁给你那儿子如何?” 李建勋吃了一惊。 “这,我当然同意,问题是……” 问题是皇上快死了,国丧期间不能婚丧嫁娶,一般皇上为了表示爱民,都压缩国丧时间,不过一般也要一年。 “所以,婚事可能匆忙一些,不过我孙女可以受这个委屈,只要你们夫妻对她好一些。至于其他,我多一句嘴,建勋,做人,不可贪图过多。” 李建勋叹气,出师未捷,看来所有人都觉得拥立李景达这件事并不对。 不过李建勋也有自己的理由: “徐老,太子还没当皇帝呢,感觉冯氏兄弟就气焰嚣张。如果太子继承大统,冯氏兄弟不可一世,也许会毁掉皇上的部署,如果太子冒险对外用兵怎么办?” 李建勋虽然才能一般,但是李昪还愿意把他放在朝堂的原因之一,他这人不喜欢打仗,对于保境安民政策坚持得最彻底。 虽说他爹李德诚也是戎马一生,不过李家父子都不认为打仗是什么好事情。 杨行密临死时候叮嘱儿子要保境安民,不过杨渥那个废物保自己都保不住。 徐温的政策也是保境安民,所以他独揽大权的那几年,整个国家安定不少。 这也是他能长期掌权的重要原因。 李昪虽说把徐知询排挤出权力场,不过这么长时间,徐温定下来的国策基本没变,反而执行得越来越到位。 但是,李建勋害怕,害怕李璟被好大喜功的冯氏兄弟影响。 常梦锡这个人总是骂冯氏兄弟谄媚。 虽说常梦锡此人性格特别差,逮到谁咬谁,连李建勋也被他咬过。 不过李建勋也承认,常梦锡有个特点,他咬的地方都在理,绝不会瞎咬。 常梦锡总骂冯氏兄弟是佞臣。 骂得倒也不错。 一般来说,被常梦锡咬过的人都不怎么恨他。 因为这人两袖清风,专以咬人为乐。 跟张汤差不多。 恨他有啥用呢? 但是冯氏兄弟特别烦这个人。 就因为常梦锡不停地咬,李昪一直不肯提拔两兄弟。 不过李昪舍不得冯家的名声和影响力,所以他嘱咐李璟不要给冯氏兄弟重要官职,留在翰林院用文采装点门面就好。 “冯氏兄弟野心绝对不只如此,他们和宋齐丘关系又不一般!” 李建勋皱眉。 徐玠笑了笑。 “建勋,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再怎么阻止,若是天意在那里,人力也拗不过天。建勋,我身体已经不行了,我和周宗会尽力确保太子顺利登基,然后朝堂的事情,未来还需要你多承担,如果新皇不信任你,到时候多和周宗商量。” 李建勋明白了,在李璟登基之前,徐玠和周宗结成了联盟,虽说他们关系一般,不过出于各种考量,还是选择抱团,现在是要把李建勋拉进来。 李建勋沉吟一下: “徐老,也只有这么办了。” 李建勋回家,就宣布给李净凡定了一门亲事,是徐玠的孙女 五天后新娘子进门。 徐知兰有些差异,不过什么也没问,指挥人准备。 好在,以前徐知兰爱子之心深刻,很多大婚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当。 六礼的东西早就备好了,再加上徐玠那头默许,一切都是过场。 李净凡刚想问问新娘怎么样,想多说两句。 “你闭嘴,这个亲必须结!!!” 李净凡被父亲吼懵了。 “往日里你被惯坏了,但是这次由不得你!结婚之后,你要是再敢胡闹,我就打断你的腿,就是废掉,也好过惹事情!” 李净凡呆若木鸡。 他实在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回过神来,他去问母亲。 徐知兰根本不理他,只是把大婚的事情安排了。 “母亲,我不是不想结亲,可是新娘……” “徐玠的孙女,有什么不好的,那徐玠也是老臣了,他肯把孙女嫁给你,已经是看在你爷爷和你父亲同他的交情上。” 李净凡觉得母亲真是变了,这么大的事情,徐知兰眼睛里面古井无波地,根本没真正往心里去。 他晕头转向,几乎是被人推着成了亲。 大婚夜,他掀开盖头,里面的新娘相貌平平。 李净凡有些失望。 新娘看着李净凡,也只是淡淡瞟了一眼,根本没有新娘子的娇羞,一脸的严肃端庄。 她从小背班昭的《女诫》,倒背如流。 李净凡勉强笑了一下: “夫人有什么兴趣爱好,可喜欢插花饮茶?” “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 李净凡感觉一阵凉风吹过脑门。 这是娶了个啥玩意? 这还不如玉山呢,人家玉山还没事出去打猎游山呢! 李净凡彻底崩溃。 可是,李建勋说了,新婚夜要是敢闹什么幺蛾子,就把他打死。 就这样,他不情不愿和徐氏女做了夫妻。 “没想到李建勋的儿子娶了徐玠的女儿。” 玉山一边给肉刷酱一边评论。 玉山和朱令赟一起烤肉,旁边坐着李景达。 这回是烤羊。 北边人喜欢这么吃,江南人都说粗俗。 不过玉山不管那个。 朱令赟给锦玥做了一张小弓箭。 锦玥的声音娇滴滴的,每次练功都用娇娇的声音喊: “嘿呀呀!” 她这么喊的时候玉山很想笑。 她拉着小弓箭: “嘿呀呀!” 没太拉动。 “嘿呀呀!” 还是有些拉不动。 “姐姐!” 她一撇嘴,要哭。 “不许哭,你每天多吃肉,多练习臂力就能拉动了。” 锦玥点点头,吃了一大块肉。 然后,小贝领着她去花园里面打滚。 花园里面,玉山铺了一块小沙地,专门给锦玥打滚撒欢练功用。 朱令赟看得很恍惚。 他想,如果自己能和玉山结婚,生一个女儿,玉山会不会也把女儿养得这么活泼健壮。 第222章 最后安排 “景达,李建勋和徐玠成为亲家,说明他可能放弃了推举你为帝。” 玉山一边切羊肉一边来了一句。 景达啃着羊头。 “三哥不能当皇帝,却要我当,我也不当!这样对不起三哥。” 皇位对他不是没诱惑。 但是,景达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我凭什么当皇帝呢,想想就不对啊……我要是当了皇帝,感觉也坐不稳当。我这心里发虚,就算是做皇帝了,也得听大臣的,谁推我我得听谁的。那我,不成了杨溥了?” 李景达最后得出结论。 不但李昪怕有大臣想当徐温,皇子也怕自己成为杨溥。 杨溥那个皇帝当得,只能说是窝囊中的窝囊。 比汉献帝还不如。 曹操多少还给汉献帝一点儿大汉天子的体面呢。 有一段时间,徐温的亲信翟虔担任广陵的武备使,负责管理宫城城防之类。 他的父亲叫翟雨。 “皇上,臣的父亲叫翟雨,您以后说话得避讳点儿,您要是说下雨了,就说下水了,记住了吗?” 杨溥只能唯唯诺诺。 “朕,记住了。” 有一天,杨溥忘了,他感叹一句: “今年的雨水很大啊。” 翟虔听到了,抽出佩剑,当着杨溥的面砍倒一棵树。 “皇上,您忘了避讳吗?” 杨溥吓得直哆嗦。 后来,杨溥有一天对着徐温说: “朕好长时间没说雨这个字了。” 徐温听得糊里糊涂: “皇上这是为何?” “因为翟大人的父亲叫翟雨,所以,朕得避讳。” 徐温顿时面红耳赤。 就算杨溥是个傀儡皇帝,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只有小辈对自己家族的长辈才避讳呢。 杨溥又不是翟雨的儿子,又不是翟雨的孙子,这不仅是不拿杨溥当皇帝的问题了,翟虔要是敢让别人也这么避讳,那得挨揍! 说白了,翟虔就仗着他是徐温亲信,狐假虎威,不把杨溥当人。 虽说过后徐温惩罚了翟虔,可也只是把他挪到外面去做官,不在广陵待着。 “万一我做不好皇帝,不但我得变成杨溥,说不定我的儿子也会变成杨溥。” 李景达总结。 李璟再不济,宋福金帮他经营多年,孙晟、韩熙载、刘仁赡等等都忠于他。 现在朱匡业父子进金陵,都是忠实执行李昪命令的人。 “朱令赟,你和你父亲,是父皇调来拱卫新君的。” 朱令赟埋头啃羊腿,不说话。 景达也不为难他。 “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就算父皇肯把皇位传给我,我能依仗的也不多,也许只有你们这种忠诚于父皇的人,可是我自己手里没人。并且,你们只是忠于父皇,又不是忠于我。” “我们父子,忠于大唐。” 朱令赟冒出一句话。 “你们都是忠臣,不过想当稳皇帝,还得有自己的势力,反正,我是两手空空。” 李昪也清楚李景达为什么底气不足。 李世民敢搞玄武门,因为手底下有尉迟恭杜如晦等等一群人。 这些年,李昪也没说给景遂和景达培养什么人手。 他想看看,两兄弟能不能自己给自己培养出一些势力。 这也是有实力坐稳皇帝宝座的资本。 他当初还是徐知诰的时候,在徐温眼皮子底下,把宋齐丘等人都纳入麾下。 问题是,景遂和景达,还真就没这个本事! 景达如今年龄大了一些,想事情更多。 “我和三哥其实都是属于等人喂饭的,自己找食吃,那是不会吃。原来觉得这也不算毛病,可是,如今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才发现,等着别人喂饭,别人就拿捏你。算了,看开了,还不如当王爷呢,总好过成为杨溥。” 景达把羊头啃得差不多,心里的石头也放下。 玉山微微闭着眼睛,景达在那里叨咕,她一边听一边打瞌睡。 酒喝多了。 “玉山姐姐!怎么什么事在你眼里都不算事情啊!” 玉山睁开眼睛,掏掏耳朵。 “你好吵!” 朱令赟忍不住笑了。 西都要变天,可是玉山的小院子里面什么都不变。 玉山倒了一杯酒。 “余住无方所,磅礴无为理。 时陟涅盘山,或玩香林寺。 寻常只是闲,言不干名利。 东海变桑田,我心谁管你。” 玉山一饮而尽。 “你说了一大堆,无非三个字。” “哪三个?” “没本事。” 景达气坏了。 “玉山姐姐,至于非得把实话都说出来吗?” “说完了,怎么办?” 怎么办? 景达只能气得喝酒,然后喝醉了,呼呼大睡。 “朱小将军,帮我把景达悄悄送回去,不要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虽说李昪极力隐瞒他快死了的消息,西都一切如常,不过现在景达若是被人发现大吃大喝,总是不好。 皇宫里面,李昪问吴廷绍: “朕还有多长时间?” “皇上,有什么紧要的事,马上安排。” 李昪沉默了片刻。 “来人,朕要拟诏。” 他思考好几天了,还是准备给宋福金留一道遗诏,准许她可以临朝称制、垂帘听政。 由于生病,李昪写字有些抖,他还是咬牙坚持把诏书写完。 “传孙晟过来见朕。” 孙晟接过诏书。 “如果太子确实无法控制朝中局面,就把这份诏书给皇后。” 孙晟面对这份信任,红了眼眶。 “从现在起朕拔擢你为中书侍郎,迁秘术郎韩熙载为吏部员外郎,未来好好辅佐新皇!” 孙晟明白,李昪的身体绝对是出了问题。 不过他只是收好旨意,什么都没有说。 李昪这节骨眼也没人能说心里话,只好对吴廷绍说: “你是玉山的人,难为你对朕的身体这么尽力,否则朕活不了这么久。” “启禀陛下,微臣不是玉山公主的人,只不过跟公主有些交情。以微臣对公主的了解,她绝不喜欢结党营私,所以臣并不是她的人。” 李昪笑了。 “你说的对。” 他有些惆怅。 “朕应该多听听玉山的。可惜了。” 李昪终究是按照玉山说的,给宋福金留了遗诏,也提拔了孙晟和孙晟的挚友韩熙载。 “吴医官,你去把太子叫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李昪要把李璟叫过来做最后的安排,但是他不想大张旗鼓。 宫中现在有什么异动,外面的人都盯着。 吴廷绍过去李璟那里,反而不显眼。 太子妃生了孩子之后,身体有些虚弱,一直养着。 太医出入太子府也正常。 “太子,皇上要您赶紧进宫,十分紧急,切勿耽搁。” 李璟吃了一惊,浑身僵硬了一下。 这么长时间,西都的气氛微妙地紧张,他有预感。 可是当这一天真到来的时候,李璟还是手心冒冷汗。 他整整衣冠,马上入宫。 第223章 李昪驾崩 李昪觉得自己的后背正在被烈焰炙烤。 每动弹一下,都疼得要命。 这种罪,他决心让徐知证慢慢感受。 所以,他不着急让徐知证死,而是决定一定让他慢慢死。 李璟进宫了。 李昪在儿子面前卸下伪装。 他衰老,疲惫,被痛楚折磨,看起来脆弱又衰朽。 李璟恍惚了,自己的父亲不应该这样。 记忆中,父亲很高大。 很有力气! 骑大马,舞长枪。 后背挺直,腰细腿长。 中年发福,有一些肚子,不过却因此越发威严。 像一座山。 很高,很大,自己跨不过去…… 他看到躺在那里的李昪,忽然感到很恐惧。 死亡,又是死亡。 李璟又想起了凌氏。 死亡太丑陋了。 李璟又想吐。 原来,父亲也会被死亡打败。 对,所有人都会被死亡打败。 李璟的心中空了,他感到非常虚浮。 他现在忽然好想跑到庙里去听禅师们念经。 最近他越发迷恋参佛,宋福金有些不满。 李璟有时间去念佛,也不肯多关心弘冀。 要是责备他,李璟就用玉山挡箭: “玉山也是从寺庙出来的,不是因此有了无上智慧。” 宋福金只想冷笑,寺庙里面念经的多了,有几个修成正果的? 现在看到李昪的样子,李璟好想找个寺庙,躲在佛陀的脚下寻求庇护。 “太子,朕的身体已经这样了,从明天起,你来监国!” 李璟只敢点头。 “如果朕死了,头几天先秘不发丧,太子监国,全国大赦,等过几天再宣读遗诏,自会有人把遗诏拿出来,你放心就是。” 李璟不明白为什么要秘不发丧。 但是,太子监国的消息一出,很多人的心情都起了巨大的变化。 最兴奋的莫过于冯氏兄弟。 这么多年的政治投资,无论期间发生了什么,兄弟俩坚决地站在李璟身后。 如今,该有回报了。 “太子,您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璟没有说什么。 父亲说冯氏兄弟不可重用。 但是,这么多年,一直是两兄弟陪伴在他身边。 李璟很犹豫。 总之,先监国。 李昪已经不能上朝。 朝堂上大臣的神情各异,孙晟一直在观察冯氏兄弟。 这兄弟俩虽然表面看着平和,但是得意之情按耐不住。 孙晟想,看来,那封遗诏还是有用的。 如今皇上还没有死,这两个兄弟就面露得意之色,如果李璟真的被他们迷惑,给他们高官厚禄怎么办? 当天夜里,李昪终于迎来了生命中的最后时刻。 他已经感觉不到后背的疼痛,反而是一阵放松。 宋福金就在他的身边,眼泪无声地坠落。 “不要哭了,跟了我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李昪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已经这么老! 从前他最爱宋福金素白的双手,如今干枯如鸡爪,布满皱纹。 明明两年前还不是这样。 看来,做了皇后,也没有让她享受到世间的欢乐。 坐在高高的位置上,衰老依旧打败了这个女人。 他让宋福金低下头,好方便耳语。 “孙晟那里有遗诏,若是璟儿不行,你可以垂帘听政。” 宋福金的眼泪汹涌澎湃。 李昪对自己是爱吗? 不清楚。 不过这个男人最终选择了信任她。 景遂、景达、玉山和锦环,作为李昪的子女,都进宫见李昪最后一面。 “玉山,朕有话单独对你说。” 玉山不想听,可总不能不理一个死人。 李昪交给玉山一封诏书,不过被结结实实密封起来。 “玉山,你留下来,不要走,这封密诏你留在手里,如果有一天大唐有危机,就把这封密诏拿出来,交给皇后。” 玉山并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李昪死之后,她想离开西都,带着锦玥。 就算杀将出去也离开。 谁也不能阻拦。 李昪这么做,分明是用无形的绳索把她困在金陵。 “玉山,算是父皇求你。” 玉山叹了一口气。 “要我保管,但是却不许我看里面的内容,父皇,您信任我,又防着我。本来可以直接给皇后,结果,您信任她,又防着她。这就是帝王吗?无法信任任何人,自认为防范周密。但是,父皇啊,有的时候,这般猜忌,只会适得其反呢。” 李昪不言语,眼神里面都是深邃的悲哀。 玉山不再说什么,伸手把遗诏拿过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估计里面的内容,一定是说,如果李璟坚决不肯听太后的话,就改立李景遂或者李景达为皇帝,宋福金依旧是太后,太子必须是李弘冀。 玉山看着手里的诏书,只是冷笑。 这种安排也许徒增乱局。 但是既然接下这份任务,她会把诏书守护到底。 “让景遂景达和锦环都进来,还有太子,还有,李景逷。” 众位子女围在李昪身边。 他看着两个长得最像他的儿子,心头酸楚极了。 特别是景遂,最近两年,景遂过得不好,李昪也明白。 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想,是不是无意识地,拿景遂做了磨刀石。 李昪很偏爱景遂,可是在心底最深处,他有些小小的失望。 景遂性格太犹疑了,不果敢。 如果,他在争储的问题上更积极一些,也许李昪会坚定不移培养他。 可是景遂似乎总是在等着别人把现成的给自己。 他也尝试争过,可总是浅尝辄止。 还有景达,这孩子从小就受宠,后来徐温的夫人李氏由李昪养老,景达被送到李氏跟前陪伴祖母。 无论读书还是骑射,遇到太难的地方,只要李氏一心疼,也就含糊过去了。 李昪叹气,只希望如果李璟不服从皇后的时候,这两个儿子,有一位能听宋福金的话。 他看看锦环,这个女儿悲伤但冷静。 可惜,这位也不是皇子。 锦环要是皇子的话,怕也比其他人强一些。 “太子,你继位之后,要孝顺皇后,多听她的教诲。” 李璟点点头。 父皇都要去世了,还是只要自己听母亲的话。 李璟眼睛里面又伤心又疲惫。 还有些,说不出的愤怒,只不过藏得很深。 父皇临死都不太放心自己呢。 “太子,照顾一下你最小的弟弟。” 李昪指了指李景逷。 这个儿子,还没有任何封号。 对于父亲的死亡,只有最真诚的惊慌,他吓得不停大哭,谁劝也止不住。 李璟看了看李景逷,很奇异的是,他很同情这个最小的弟弟。 就像刘盈疼爱戚夫人生的赵王如意。 李昪最终合上了双眼。 他已经尽力了,安排得也算万无一失。 如果他死后,大唐的江山还是出了问题,那么,就是天意了。 皇宫里面传出哭声。 有的人真哭,有的人假哭。 有的人不哭,就是玉山。 “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第224章 使劲挑拨 李昪死后,哭声并没有传出皇宫。 因为有明确的遗言,让李璟秘不发丧,宋福金告诉他,必须照做。 虽然李璟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听母亲话的惯性使然,那么就不发丧了。 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去找了冯氏兄弟。 “小人查文徽,求见冯才子。” 冯延巳很纳闷,这个查文徽是监察御史,官职很小。 南唐的监察御史有时候很鸡肋,他们的职责比较有限。 “这个查文徽是什么人,找我们有何贵干?” 冯延鲁皱皱眉头。 “见一见,这个节骨眼上,恐怕有什么特别的情由。” 查文徽见到冯延巳,也不隐瞒。 “小人是饶王徐知谔安排在西都的细作。” 冯氏兄弟眯起了眼睛。 “你?没说谎?” “这种事情,怎么会说谎呢,小人想和两位冯才子合作,自然要坦诚相告。” 冯延巳看了看他: “徐知谔死了,你没有靠山了对吗?” 查文徽却笑了: “假如小人把一些消息传给徐知谔,他就不用死了。小人背叛了原主子,小人不瞒着这个事实。今日来,是想告诉二位冯才子,我通过多方打探,孙晟好像从圣上那里拿到过一份遗诏。” 冯延巳和冯延鲁一听,就挺直了身子。 “遗诏?是关于什么的?” “小人几乎是动了所有能动用的眼线,只晓得孙晟以前建议过,太子继位后,可以让皇后临朝称制,不过,圣上当时就拒绝了。可是……” 冯延巳和冯延鲁兄弟心头一紧。 如果李昪死前改变主意,那么,宋福金就有垂帘听政的权力,她一定会坚决执行李昪的嘱托。 李昪可一直不给兄弟俩重要职位。 宋福金好像更喜欢孙晟和韩熙载等人。 “那就不妙了……” 查文徽观察了一下冯氏兄弟的脸色,露出了无声的微笑。 他恢复一脸正色: “而且,小人多方打探,很可能,圣上已经驾崩。” “什么?那为何悄无声息?” “应该留出时间观察。” 查文徽淡淡说道。 “观察什么?” 冯延鲁赶紧问。 “观察太子监国期间,他身边人到底怎么表现。” 查文徽笑得意味深长。 冯氏兄弟一身冷汗。 本来这两天,他们准备跟李璟说,给他们更大的发挥舞台,两人迫不及待想体验权力的滋味了。 兄弟俩认为,应该在太子监国期间,把权力提前抓在手里。 “所以,如果我们兄弟借助太子获得权力,那个孙晟,说不定就会把遗诏拿出来,对不对?” “恐怕是!” 查文徽给出结论。 冯延巳端起茶盏。 “查大人说的,到底有几分可信呢?您既然有这种听风探雨的本事,那徐知谔怎么还会……” “刚才已经说了,小人,背叛了徐知谔,因为,小人觉得不值得。两位才子跟随太子多年,如今就要苦尽甘来,小人愿意助二位一臂之力,只要以后在朝堂上,给小人留一个位置就好。” 查文徽这么多年,一直在西都替徐知谔经营消息网。 不过,年头一多,就起了活心。 查文徽发现李璟不是个性格特别强悍的人,比起徐氏兄弟,更好摆弄一些。 他觉得徐家人未必能政变成功,阻力比想象中的大。 并且,就算徐氏兄弟成功了,自己这个细作,究竟能得到高官厚禄,还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那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小人审时度势,应该给自己找一个真正的靠山,也就是二位真正的才子。” 冯延巳出身世家,祖上几辈子都是当官的,什么事情一点就透。 只要一对比,就知道,比起徐家的那两位,李璟是个好主子。 “所以,我们兄弟应该如何做呢?” “先蛰伏,毕竟也不能一直秘不发丧,太子监国估计也就七日左右,这七天里面,二位才子低调行事,拒绝一切官职。小人建议,两位干脆躲到寺庙里面,只说为圣上祈福消灾,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哈哈哈哈,好主意好主意!” 李璟继续监国,孙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朝堂上没有冯氏兄弟的身影。 一打听,说是到郊外道观里面去给李昪祈福。 “惺惺作态!” 孙晟很生气,但是无计可施,现在他没有了把诏书拿出来的理由。 现在拿出诏书,让宋福金垂帘听政,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再等两年,李璟年龄更大,又羽翼丰满,恐怕诏书的效力就会大打折扣。 孙晟决定找机会跟宋福金商议,等到监国结束,李昪驾崩天下皆知,到时候无论朝堂情况如何,都让宋福金手持遗诏,临朝称制。 夜里,一辆马车载着冯氏兄弟,进入太子府。 冯延巳给李璟跪下。 “太子,您的母后想要垂帘听政!” 李璟的脸上没有了血色。 “冯延巳,你胡说什么?” “这是臣无意中得知的,消息来自于宫中,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传出来的。” 李璟大惊失色: “你们做臣子的,在父皇身边安插了眼线?” 冯延巳流下眼泪: “微臣怎么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有宫中之人获知这个消息,惶惑不安,想尽办法告知微臣。如今那个宫人已经没有了音讯,臣怀疑已经被皇后害了。跟皇后密谋此事的还有孙晟!” 李璟听了只是沉默。 这番话漏洞百出。 不过冯延巳并不在意。 只要李璟怀疑之心滋长,他们就赢了。 “太子,您想一下,为什么皇上死后一定要秘不发丧,这就是皇后的主意,如果您在监国期间稍有不谨慎的地方,皇后马上就会让孙晟拿出诏书,如果您不信,可以去宫里询问一下皇后。” 冯延巳说完之后,长跪不起。 李璟只是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母后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好了。” 冯延鲁一听,很着急: “太子殿下……” 冯延巳阻拦了他。 李璟脸上都是心灰意冷。 “太子殿下,我们跟随您多年,知道您是多么仁慈宽厚。但是您只打算让后人记住您的仁爱,不想让世人知道您的才华和抱负吗? ” 冯延巳流着泪水,一边磕头一边背诵: “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这是您当年写的诗句,如今栖凤枝梢已经不软弱,您马上就要是真龙天子,难道甘心受制于后宫妇人?” 李璟身形一顿。 他的心里涌现出无法言说的不甘。 “太子,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有人为了自己的权势,想折断您的羽翼,想要磋磨掉您作为真龙天子的锐气!您真的对这一切无所谓吗?” 第225章 痛快发癫 李璟来到宋福金的寝宫。 李昪临终召见各位子女之前,先见过李弘冀。 “弘冀,你要听祖母的话,努力成为最出色的皇子。” 弘冀的眼睛红红的。 “皇祖父,您为什么不立我为皇太孙?” 李昪有些吃惊,没想到弘冀竟然有这个想法。 如果现在留一份诏书,封弘冀为皇太孙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皇太孙也是一把双刃剑。 南唐之前的皇太孙,就没几个下场好的。 并且,皇太孙的存在,很容易让太子和儿子之间产生隔阂。 毕竟,刚当上皇上,下面就有储君,心里头一定会有些别扭。 李昪刚当上皇帝的时候,自己就不喜欢立太子。 哪怕是儿子,一想到有人惦记你屁股下面的位置,心里也不痛快。 李昪告诉弘冀: “你玉山姑姑那里,朕会留遗诏,会尽力确保你太子的位置。” 弘冀抽泣着: “皇祖父,我现在不能直接做皇帝吗?” 李昪叹气。 弘冀小小年纪,就对皇位如此执着,很难说是好事情。 “弘冀,你父亲是太子,传承有序,按理就应该他当皇帝。” 弘冀听了之后,摇摇头。 “皇祖父,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离开?为什么您都不怨他?” 李昪以为,弘冀说的是,李璟一直不靠谱,他替李璟殚精竭虑,操碎了心,才影响了身体。 李昪对弘冀说: “不管怎么说,太子是朕的儿子,弘冀是太子的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弘冀,你要记住,一切以大唐江山为重。” 弘冀只记住了,玉山那里有遗诏,万一有事,可以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李璟进皇宫见宋福金的时候,她正在听弘冀背诵兵书。 因为秘不发丧,皇宫里面暂时一切如常。 “弘冀,你先下去,我和你皇祖母有话说。” 李璟的脸色不好看。 弘冀觉得不对劲,可是他不能忤逆父亲。 “璟儿,怎么了?” 宋福金也察觉到不对。 “母后,您想垂帘听政吗?” 宋福金大惊失色。 “璟儿,你,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宋福金沉下脸: “这是你父皇临终时候的秘密安排,连我都是送你父皇离开时才获知,谁这么厉害,竟然能准确知道此事?”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真的!!” 李璟的心像是空了一块。 他才不在乎为什么消息会泄露呢,他只感叹,父皇和母后瞒他瞒得好苦! “我这个太子,当得就像是个笑话,如今,我要做皇上了,还是一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哈……” 李璟笑得特别癫狂。 他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 李昪在的时候,他眼前好像被巨大的山峰遮挡。 现在,李昪这座山峰不见了,又来了宋福金这么一位太后。 “母后,儿臣是什么?儿臣算是什么?母后,您说实话,儿臣到底算是什么呀!!是您的木偶吗?是您操控一切的工具吗?您想要什么?想当武则天吗?可是武则天儿子多呀,您就我一个。哦,对了,就是因为只有一个,才更容易一些!” “李璟!!!你胡说什么!!” 宋福金的脸色不好看: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忘了你父皇临终前的叮嘱!!” 李璟还是狂笑: “哈哈哈哈哈,当然没忘,让我听您的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在他眼睛里面,我就是废物,我的见识和本事,还不如一个伺候人的丫鬟!” 宋福金的脸失去了所有血色,她的嘴唇都白了。 “李璟,你刚才说什么?你,你,你再说一遍……你啊,你刚才说了什么啊!我是你的母亲,你竟然说我是只知道伺候人的丫鬟!” 李璟忽然面色平静,不轻不重来了一句: “难道您不是丫鬟,您是太原王氏的小姐?” 这么多年过去,李昪没有拿宋福金的出身折辱过她。 玉山和宋福金最剑拔弩张的时候,也没提过这一茬。 锦环都没想过拿这件事,让宋福金不痛快。 就连景迁,也没想过用宋福金的出身,贬低李璟。 结果,如今,现在,用【出身】这把刀捅了她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李璟……” 宋福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 李璟忽然之间面色冷若冰霜: “从丫鬟到皇后,对于您来说,是不够的,对不对?就算不当武则天,您也想当冯太后!北魏冯太后,因为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就,杀了他,然后,把孙子扶持上位!弘冀,哈哈哈哈哈哈哈,弘冀!!您已经有弘冀了,多么完美的局面啊,太完美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快感。 “垂帘听政,儿臣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像傀儡?您看,儿臣给您跳个傀儡舞!” 李璟在宋福金的面前,模仿起木偶的状态。 “母后,你觉得如何?母后,您抬一下手,儿臣就动一动。母后,您要是垂帘听政了,儿臣不说话好不好,要不您说一遍,儿臣照着说一遍,太累了!” 宋福金用手捂住脸。 “璟儿呀!!!!” 李璟闹腾累了,直接坐在地上。 “这个皇上,我并不想当。” 李璟疲惫地说着。 “父皇说过,立李景遂为皇太弟,何必这么麻烦呢,我不明白。杨溥可以把皇位让给父皇,我可以把皇位让给李景遂,什么都让出去。” 他忽然咧嘴一笑。 “母后,儿臣真的可以什么都让出去哦,不但是皇位,还有弘冀太子的位置,我可以都给李景遂,让他的孩子当太子!” 宋福金咬牙切齿: “李璟!你疯啦!” “没有,兄友弟恭,怎么能叫疯?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我把皇位让给弟弟,怎么能叫疯了呢?这叫做伟大!这叫做美德!这是能名垂青史的壮举!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璟几乎要笑出眼泪。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美妙了。 对对对对对,把皇位让出去,太棒了,就这么办! 李璟跳起来,手舞足蹈。 “我要是把皇位让给儿子,那太普通了,只有把皇位让给弟弟,才能显示出我的高尚和纯粹!” 宋福金看着儿子癫狂的模样,心头涌上来一丝恐惧。 “李璟,你不要做傻事!” 弘冀冲了过来。 “父亲,您凭什么把我的位置让给别人,如果你没有信心做一个好皇帝,那就让儿臣来做!” 他一直不肯离开,想听听父亲和祖母到底要说什么。 结果,却是父亲要把皇位让出去! 弘冀心中都是愤懑。 自己无时无刻不在为那个位置努力着,父亲,他凭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随心所欲!! 第226章 她害怕了 李璟看着面前的儿子,十分困惑。 不像自己……哪里都不像。 弘冀长得像李昪。 所以,其实他和景遂、景达兄弟更像一家人。 性格像宋福金。 有了目标,就干劲十足、披荆斩棘地去实现,谁挡着都不行。 不像李璟,其实他是一个退缩而回避的人。 李璟不喜欢弘冀身上那种很拼的感觉,让他觉得压力大,不舒服。 他只想找个地方,自娱自乐。 “弘冀,你觉得父亲不适合做皇上吗?” 李璟的眼神很空洞。 宋福金破天荒对孙子很大声喊: “弘冀!皇祖母和你父亲讨论国家大事,你快去温习功课!” 弘冀却倔强地不肯离开。 “皇祖母垂帘听政又怎么样?她比父亲聪明多了,如果不是皇祖母扶持,父亲如今能够当上太子吗?” 宋福金的嘴唇发抖: “弘冀,住嘴!!你要气死皇祖母吗?” 弘冀终于不再说话。 李璟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 他觉得这孩子很陌生。 明明刚出生的时候很喜欢…… 他的骨血,他的第一个后代。 可是,现在他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 李璟自言自语: “有人说,如果不是因为想培育弘冀做天子,父皇早就立别人做太子了,对不对?” 弘冀不出声,但是,他心里想着—— 难道不是这样吗? 李璟很悲伤: “弘冀,你的名字是父亲取的,是期冀,是天命所授,是真命天子。弘冀,没有父亲,怎么会有你呢?” 李璟笑了,笑得很绝望。 “我到底算什么呢?母后,我应该乖乖听你的话,做一个过场皇帝吗?然后让位给弘冀?” 宋福金嗫嚅了一下嘴唇。 怎么解释都是没用的。 隔阂已经产生,解释苍白无力。 宋福金明白,估计是有人在后面搞破坏,有人挑拨离间。 “李璟,是谁告诉这些的?” 李璟脸上都是讥讽的笑容。 “母后要杀了对方吗?要置对方于死地对不对?” 他冷笑了两声。 “我是您的儿子,可我不配知道真相!我是太子,可我不配掌控朝堂!母后啊,你生了这样一个工具出来,您所有的筹谋,所有的殚精竭虑,所有的事无巨细,究竟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慈爱,还是对工具的打磨呢?” 李璟骤然收起笑容。 “我可以去出家,我可以放下这一切!!” 李璟死死盯着宋福金。 “我没有本事,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看向弘冀: “我的儿子,你是不是认为自己独一无二,以后是大唐最好的皇上?” 李璟诡异地笑了一下: “错了,都错了,全错了!弘冀,其实,谁都可以做皇帝的,谁都有资格!” 他的眼睛里面浮现出一丝又一丝的得意。 李璟看了看宋福金,转身就要走。 宋福金站起来: “李璟,你是大唐未来的新君,你是皇帝,是堂堂正正的皇帝。” 李璟回头,脸上的笑容瘆人。 “母后,这些重要吗?其实这些一点儿也不重要。” 他忽然把所有表情收回去,仿佛戴上一个面具。 “锦琅为了离开你和父皇,选择去死,也是一个好主意。” 他看了宋福金一眼,面无表情地离开,任凭宋福金呼喊。 宋福金跌坐在那里。 弘冀跑过去: “皇祖母,父亲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奇怪,我看不懂他!” 毕竟,弘冀还是个孩子,他哪里懂得李璟曲折的内心和已经变异的情绪。 然而宋福金却晓得。 “去,把玉山公主请来,快去呀!” 她对宫人喊着。 “皇后叫我过去?” 玉山一脸不耐烦。 她忙着哄锦玥开心呢。 小姑娘自然也去见了李昪最后一面。 然而,李昪却只告诉她,要本本分分做徐家的儿媳妇。 锦玥很伤心,可是她又不喜欢父皇说的话。 她年纪太小,还不会条理分明表达自己的情绪,只会撅嘴。 玉山悄悄对她说: “父皇说的话是放屁,嫁不嫁你自己说了算!” 锦玥笑了一下,可是又哭了。 “但是,父皇要走了,我不听话,他在地下,会不会生气?” 锦玥既伤心,又害怕。 “放心,他要是从地下钻出来,让他来找我,我给他念经!” 锦玥抹抹眼泪又笑了。 玉山不明白,如今只要李璟老老实实地,就可以顺利登基,宋福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不会让我交出遗诏?” 玉山皱皱眉头,扛着禅杖进宫了。 “杜平光,要是有不相干的人来公主府,格杀勿论。” “嗯。” 进了宋福金寝宫,玉山感觉不对劲。 宋福金像是被抽干了一般,人已经荒凉下来。 玉山心想,怎么,乐极生悲? 还是说,忽然间发现她对父皇一往情深,要殉情? 玉山歪着头,不明所以。 弘冀哭着跑到玉山身边: “玉山姑姑,父亲他疯了,他跑过来问皇祖母是不是要垂帘听政,还说谁做皇帝都可以,说他什么都可以让出去!” 玉山一听,头都大了。 “这事儿,是怎么让他知道的?” 宋福金摇摇头。 “把我叫来做什么?您现在应该把孙晟叫来商量。” 遗诏在孙晟手里面,宋福金现在完全可以利用遗诏做些什么。 然而宋福金只是捂着头。 “如果,李璟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不明智选择,该怎么办?” 宋福金十分忧虑。 “您是太后,您也可以有很多选择。” 玉山轻描淡写。 “您可以垂李璟的帘,也可以垂弘冀的帘。相信王崇文和朱匡业都已经得到父皇的指令,关键时刻,你可以调动他们。” 总之,李昪最核心的安排,是保全宋福金的太后之位。 “父皇可是在临走前,终于想通,给了您权力,怎么使用,是您的事情!” 宋福金却一脸悲苦。 “璟儿,他看起来要疯了……” “他疯不疯,有什么关系?” 玉山撇撇嘴。 “他甚至想出家……” “那敢情好,如此您可以扶弘冀登基,那您就是名副其实的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师出有名!” 宋福金却非常痛苦。 “玉山,那份遗诏,是否可以当做没有存在过……也许这样……” 玉山的眼眸变得很冷。 “宋皇后,我看疯掉的人是你?” 宋福金却哭了出来。 “璟儿说我想做武则天,可是,我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做一个皇帝,若是他去出家,我这一番筹谋又是为了谁?” 在宋福金的计划里面,无论如何,李璟都需要做这个皇帝。 如今李璟不干了,宋福金就茫然起来。 玉山冷笑。 王氏评价过: “可惜宋福金有些脱不了丫鬟气,无论男主子还是女主子,形式上她总需要一个主子。” 第227章 你怎么选 玉山缓缓坐下去,她摸了摸自己的禅杖。 “皇后,要知道,父皇一生多疑,直到死前,都被前朝的各种阴影压制。他肯把权力交给您,是希望用您的才智和手段稳定江山,怎么,您现在不想理会先夫遗志,只想当慈母了吗?” 宋福金的脸色特别难看,她感觉整个人要破碎掉。 玉山哼了一声。 看来,天意真不是她这个公主能够左右的。 看着强悍精明的宋福金,也是有弱点的,在她的计划里面,从来没想过真正伤害李璟。 哪怕确实想让他做一个过场皇帝,中间过程,那也是温和的,从来没考虑过李璟会反抗。 是的,她没想过李璟会反抗。 “璟儿怨我……甚至,恨我……” 宋福金心里的苦涩已经无法掩饰,她怔怔地看着玉山: “他,竟然是恨我的……” “他恨不恨你有什么所谓?皇后,恐怕朝堂马上要出现危机,有人不希望你垂帘听政,你现在必须应对这件事!” 宋福金闭上眼睛。 她把玉山叫来,其实就是想说,她不想垂帘听政了。 可是在玉山的怒斥之下,宋福金缓过神来。 现在不是简单地放弃垂帘听政的问题,是朝堂上的势力博弈。 孙晟一派肯定是支持她的,那么剩下的人一定是反对的。 李璟要是一直反对垂帘听政,那么就说明朝堂上孙晟一派要失势。 宋福金一定要力挽狂澜才对。 玉山看着宋福金,冷冷地说: “我父皇怕王氏是武则天,其实王氏对于当什么天都不感兴趣。他也曾经怕过你当武则天,但是万万没想到,在你心里,儿子还是比江山重要!” 宋福金终于崩溃了。 “璟儿,他说像锦琅一样去死,也是一种选择。” “原来如此,拿出家威胁,拿去死来威胁。你真的相信他会去死吗?就算是死又能怎么着?为了大唐的江山,他死了,不是还有弘冀在。” 宋福金摇了摇头: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让璟儿死啊!” 玉山眯起眼睛。 王氏说的确实没错,宋福金总是需要主子。 她这个人心里想着打倒主子,自己做主子,但实际上,在现实里面,她总需要一个形式上的主子,来支撑她的存在。 最初的主子是王氏,后来李昪是她的男主子,现在是李璟。 看起来是李璟乖乖听母亲的话,实际上是宋福金依托儿子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 这么多年,不如说宋福金一直为李璟兢兢业业当一位【忠仆】。 她为李璟奉献着,当李璟说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崩坏。 “皇后,你现在可以换一个人奉献,你现在可以专心为弘冀铺路,放弃你的儿子!” 玉山平静地说道。 宋福金忽然十分惊恐,她好像看到了王氏的鬼魂。 当年王氏就是用这种平淡的声音,暗示她可以杀了玫夫人。 “玉山,你和王氏吃斋念佛,可是……” “可是怎么样?” 玉山似笑非笑。 “可是我们没有慈悲心吗?” 玉山面露讥讽。 “皇后,你现在对儿子的也不是什么慈悲心,只不过是常人都有的母爱罢了,谈不上睿智更谈不上伟大。想要掌控天下,要有决断之心。武则天能杀儿子,你凭什么杀不得?”” “不!!不!!我不要!” 宋福金惊恐地呼喊。 李璟质问她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宋福金好想跟儿子解释,她不是武则天,她怎么会杀自己的儿子呢? 她是一位慈母啊,不是武则天那种为了权力可以弑子的妇人。 “皇后,做人不能什么都要,那就太贪心!你不能想着掌控天下权倾朝野,还要一身好名声。怎么,李璟用武则天指责你,你就怕了?” “他还说我想做冯太后。” “哈哈哈哈哈……如果是我,大可以明着告诉他,便是做了又怎么样!宋福金,你就是做了冯太后又怎么样?你来说说,这样违背父皇的遗言了吗?这样一定有害于大唐的江山吗?父皇在临死之前终于想通,他给你权力,但是必要的时候,你要放弃对李璟的母子之情。做不到吗?” 玉山盯着宋福金,嘴角淡淡噙着嘲讽的笑意。 “皇后,李璟要死要活的,恐怕只是表象,他就是想掌权而已。也许,明天在朝堂上他还会有后招。朝堂上支持你垂帘听政的大臣一定很少,你所有的依仗就是遗诏,然后就是王崇文和朱匡业手里的禁军,再就是我。我手里也有遗诏,恐怕就是为了应对李璟不服,所留的后手。你思考一下,我会去找王崇文和朱匡业安排,如果明天朝堂上有异动,皇后,你需要抉择。” 宋福金定定地坐在那里。 “如果,如果我抉择了,李璟怎么办?” “李璟啊,大唐的寺院这么多,我这个作妹妹的,可以一直陪着他,保准他在寺庙里面活得舒舒服服,根本不想出来!” 玉山笑盈盈地说着。 宋福金捂着胸口。 “我从没想过让李璟落到这个田地,就算是曾经对他失望过,我想的也是让他当几年皇帝之后,劝他退位,当自由自在的太上皇。” “可惜了,李璟竟然不是你手里的面团子,可长可短,可以搓可以揉。他是个男人,他也有对权力的欲望。” 玉山感叹,说到底还是李昪的错,她明明提醒过李昪,垂帘听政这件事,一定要和李璟说清楚。 对的,是说清楚。 直白地说,我信不着你,儿子,你要是想当皇上,你的娘必须垂帘听政,否则不让你当了。 依照李璟的性格,估计屁都不会放一个,只能说那就垂。 问题是,男人有时候能屈从于父亲,未必愿意屈从母亲。 李昪到底是不放心宋福金权柄过重,只是嘱咐李璟听皇后的话,也并没有把垂帘听政的遗诏放在宋福金的手里。 最关键的是,也没有把如果李璟不听话,怎么对付李璟这件事,在去世前和宋福金交代清楚,而是把钳制李璟的诏书交到了玉山手里。 “纯粹是脱裤子放屁!” 玉山评价。 现在好了,李璟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听话。 如果他是直来直去,硬碰硬的反抗也就罢了,问题是,他选择的方式是摆烂。 他不单是要死要活要出家,听他的意思,估计在出家或者寻死前,会留下诏书,剥夺弘冀当太子的权力。 那可真是釜底抽薪了。 为了置这口气,他连儿子当皇上的机会都要破坏掉,让宋福金彻底失去指望。 “如果真是这样,皇后你最好作出自己的选择,要儿子,还是保大唐江山。” 第228章 像个怪物 玉山走了之后,宋福金瘫在那里,像没有生气的人偶。 这么多年,图谋的到底是什么,一瞬之间,她特别恍惚。 在她的计划里面,她想得到的就是儿子当太子,然后当皇帝,接着儿子的儿子当皇帝。 这样,她就赢了,心满意足。 没想到,有一天,需要她在儿子和孙子之间作出舍弃和选择。 玉山说,没有人能把所有抓在手里面。 冯太后和武则天,都付出了很多。 宋福金现在也必须付出了,儿子还是孙子,总之,她得选一个。 但是,她到底应该怎么选择? 弘冀走到了宋福金面前: “皇祖母,孙儿做得不好吗?” 宋福金终于缓过神来。 “弘冀,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那么皇祖母为什么不坚决选我,还顾念父亲做什么,他就是废物,如果不是因为孙儿,寿王李景遂就是太子了!皇祖父是因为我才不得不立他为太子。” 弘冀的鼻头哭红。 他不明白,既然祖母说自己是大唐的希望,为什么不直接推举自己做皇帝。 宋福金变了脸色。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宋福金一改往日的仁慈祖母模样,看起来阴沉又凶狠。 弘冀到底是孩子,他被吓了一跳。 “大家都这样说啊!” “不对,确实有一些议论,但绝对不是这样的言辞,外面只说你父亲不得欢心,你皇祖父偏疼寿王李景遂一些。” 没有人会刻意强调李璟是废物,就算是有议论声,一般不过是说因为李景遂长相酷似李昪,因此比较受宠。 大家确实夸赞,因为弘冀优秀,李昪终于选定李璟。 但是,绝对没有说若不是因为弘冀,就会废了李璟。 宋福金的眼睛里面喷射出火焰。 “到底是谁?” “皇祖母,你弄疼我了。” 宋福金死死抓着李弘冀的胳膊,指甲都陷在了肉里。 弘冀忽然很慌张。 他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祖母,像一只秃鹫。 “弘冀,你要说实话,到底是谁!” 弘冀死死咬住嘴唇,就是不开口。 “弘冀啊,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宋福金有些发疯。 “弘冀,那是你的父亲,你怎么可以认为你的父亲是一个废物!” “可他就是废物,所以皇祖父才不喜欢他!祖母,让我当皇帝,我会好好孝顺您,我会好好治理大唐!” “那你的父亲呢?你的父亲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越过你父亲当了皇帝,意味着什么?” 弘冀咬了咬嘴唇。 宋福金和玉山谈话,他听到了一些。 “祖母,不就是让父亲出家吗?那就让他去出家好了。父亲本来就没什么才能,平时只会找一群和尚念经,送他出家也是成全了他。” 宋福金发抖,怪物,弘冀像是一个怪物。 “弘冀,如果你父亲其实并不想出家呢?” 弘冀不屑地说着: “那皇祖母就想办法把父亲送去出家,玉山姑姑会帮你的。” 宋福金咽下一口口水,仿佛吞下一个铅块。 面前的孩子,是一个孩子吗? 像一头小兽。 玉山说过什么,弘冀太寂寞,弘冀应该和父母多待在一起,多感受父母的爱意。 李昪说起这些的时候,宋福金都故意忽视不提。 玉山说弘冀缺乏朋友,她才想着给弘冀找伴读,本来伴读人选已经定了,是孙晟的儿子和武将李雄的儿子。 人选非常棒。 结果,因为李昪中毒,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弘冀看起来特别听话。 太听话了,听话得让宋福金过分满意,以至于忘了去关注弘冀的真实想法。 今天宋福金才发现,工具也是有自己的性格的,有自己的想法。 宋福金甚至恍惚起来,对于这个孙子来说,也许自己这个皇祖母才是工具呢。 “弘冀,如果你当了皇帝,你想怎么样?” 弘冀脸上浮现出一种得意: “我会是天下最好的君王, 我会创造一个伟大的朝代,我会让最美丽的女人崇拜我!” 小小年纪的弘冀,一直没有忘了种时光对他说过的话。 宋福金被弘冀语气里面的热切和狂妄震撼到。 她止不住害怕。 用不了几年,弘冀就会摆脱任何人的桎梏,他会渴望一飞冲天。 “那你的父亲呢,你的父亲怎么办?” 弘冀不耐烦: “都说了,可以送父亲去出家。” “他若是不想出家呢,若是,若是……若是有人觉得你父亲更应该做皇帝呢?” 弘冀想也不想: “皇祖母,父亲不是说他觉得死去也没什么吗?” 宋福金的身体晃了晃。 怪物,怪物……冷血的怪物…… 她看着弘冀的眼神变了。 弘冀有些心慌,他毕竟年纪小,还不懂成人心思的复杂。 “皇祖母……” 刚才玉山姑姑也说了,父亲想死就叫他去死啊。 他偷听到了,玉山姑姑觉得,只要有利于大唐江山,谁死都是无所谓的。 为什么玉山姑姑说这些话的时候,皇祖母没有反驳,也没有觉得奇怪。 为什么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皇祖母的表情却这么奇怪? 弘冀不明白,因为玉山没有私心,她置身局外,是李昪强行把她留在局内。 就连宋福金也明白,玉山是旁观者清,她对一切没有感情。 玉山对李璟没什么兄妹之情。 连李璟都清楚这一点。 景遂、景达也都明白,玉山对他们好,但是绝不会因为亲情束缚自己。 她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她没有私心,可也没有一颗普通人的柔心。 如果种时光不去求玉山,锦玥的闲事,她不会主动管。 种时光说不用过问李景逷,玉山就真的没管过李景逷。 玉山,也许只对妹妹们柔软一些。 她心里仅有的一点点悲悯,都用在女人身上。 她懒得悲悯男人。 所以玉山说什么宋福金都不会生气。 谁会和无心之人较劲呢,宋福金找玉山商量事情,就是因为自己心乱了,她需要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指点迷津。 可,弘冀是李璟的儿子呀。 亲生儿子。 就连李昪,对徐温都不曾这么无情过。 徐温的子孙后代,能够善待的都善待了。 确实,他想过毒杀徐知询,但是就那一次。 李昪的养母李氏求了一次,放过徐知询。 李昪想了想,就放过对方,还给了封赏,让对方过着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日子。 徐知询是过于迂腐,自己天天生自己的气,最后自己气死了。 他巴不得李昪再杀他一次呢,好做实了李昪忘恩负义。 结果李昪后来真的对他很好,徐知询反而气死了。 弘冀,对他的父亲李璟,都不如李昪对徐家人有温情。 第229章 最后选择 李璟今天依旧监国。 现在西都都在传李昪已经死了。 可是,到底死没死,因为什么死的,也没有定论。 李璟今天很兴奋。 他要做一件大事。 他的怀里揣着一样东西,是一把剪刀。 昨天傍晚,他坐在太子府的亭台里面,回想着弘冀的话。 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看不起自己。 可是,弘冀啊,当初你的祖父之所以喜欢你,注意到你,是因为你是长孙,是我李璟的第一个孩子。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关注你的存在。 你看,这太子府里面没有其他孩子吗? 我的其他儿子没有你有才华吗? 正想着,保姆领着李从嘉在花园里面转悠。 李从嘉一边看花草,一边嘴里背诵着: “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 这是南朝诗人谢燮写的关于早梅的诗。 花园里面恰恰有几支早春的梅花正在绽放,傍晚,梅花散发着悠悠的香气。 “从嘉,你又背了新诗?” 李从嘉对着父亲笑了一下。 “父亲大人,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儿子很喜欢南朝的诗,父亲大人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 李从嘉笑得更开心了。 李璟忽然间想哭。 这世上也不是没人爱自己,起码现在小从嘉就真的很爱自己这个父亲。 “从嘉,你喜欢父亲吗?” “喜欢。” “为什么喜欢?” “父亲给我的笔墨纸砚都特别好,给儿子的诗集也特别好,好美呀,儿子好喜欢。” 小从嘉抬起头,对李璟都是孺慕之情。 李璟流眼泪了,他抱着李从嘉在花园里面走了好久。 李从嘉搂着李璟的脖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平。 小孩子,当然喜欢和父母玩闹。 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弘冀是继承者,所以对李从嘉管得并不严厉。 他没有那么拘束,在父亲怀里肆意做个小孩。 李璟却被这份平凡的感情打动。 他不是弘冀一个人的父亲,他是很多孩子的父亲。 凭什么为了李弘冀一个人,要把他李璟置于一个傀儡的位置,让他承受屈辱? “孙晟孙大人,听说父皇留下一份遗诏,让母后垂帘听政对不对?” 李璟在朝堂忽然开口。 孙晟心里一惊,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 “确实有这件事……” “本太子不信,本太子认为所谓的遗诏是假的!” 李璟在朝堂上高声说着。 文武百官都被李璟的突然发问弄得有些发懵。 “垂帘听政?” 很快,其他大臣都纷纷附和李璟: “先帝怎么可能留下这种遗诏?” “就是就是,牝鸡司晨,贻害无穷!” 虽然冯延巳和冯延鲁两兄弟,依旧躲着,没在朝堂上,但是他们提前撺掇了好多大臣,坚决反对垂帘听政这件事。 一时间,朝堂上孙晟孤立无援。 韩熙载想要说话,忽然间,江文蔚拉了他一下,孙晟也对着韩熙载微微摇头。 韩熙载心里着急。 其实他并不同意垂帘听政这件事。 韩熙载和太子交情很好,他也非常熟悉李璟这个人。 “太子此人,虽然看着仁儒,实际上却并不喜欢别人干预他的决定,只不过性格一直被压抑,所以表面上瞧着好说话,垂帘听政这件事,恐怕太子并不能接受。” 如果说李璟对于宋福金临朝称制没有意见,韩熙载也认为,有太后坐镇,李昪的很多政策能够充分延续,也是好事。 问题是,他比别人接触李璟接触得更多,他认为李璟很可能坚决反对太后临朝。 孙晟对韩熙载的分析不以为然,他笑着对韩熙载说: “皇上忽然升了你我的官,就是为了支持宋皇后临朝做准备,你可不能不帮我。” 韩熙载点头: “虽说我觉得未必是良策,但到时候我绝对为你说话。” 如今,孙晟忽然发现,韩熙载这个人素来敏锐,他看得没错。 这个时候,他反而希望韩熙载不要出声。 毕竟,韩熙载和李璟的关系好,就算他孙晟因为此事丢官丢脑袋,但他不想把韩熙载再搭进去。 面对群臣的质疑,孙晟还是鼓起勇气: “关于遗诏的事情,太子可以问宋皇后。” 李昪的指示,孙晟的遗诏,只有交给宋福金,由宋福金拿出来,才作数。 所以,孙晟不可能直接在朝堂上宣读遗诏。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宋福金的态度了。 孙晟只能让宋福金出面解决这个问题,甚至,这是一个机会,宋福金完全可以趁机控制朝堂,让群臣闭嘴。 宋福金的寝宫里面,王久安和玉山都在,玉山的身上还藏着另一份遗诏。 如果李璟和群臣坚决不同意宋福金垂帘听政,那么这封遗诏就会宣读,到时候李璟失去了登基的资格,或者另外选景遂或景达做储君,或者直接扶李弘冀上位。 “宋皇后,王久安的父亲和朱将军都在外面等着,只要有号令传出来,他们马上进宫,遵循父皇的遗命,维持朝局。” 宋福金脸色惨白惨白的。 她的牙齿在口腔里面打颤。 玉山只觉得无聊。 她希望今天身上的诏书能派上用场。 这样,她就可以把西都的事情一撂,领着锦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灵音师太已经来金陵了,她和李清澜,带着小女道士李扶风,也就是以前的李锦琅,正在等玉山的消息。 玉山看了看宋福金,她翻翻白眼。 真是高看这个女人了,原来不过如此。 宋福金刚才对玉山提起了弘冀,一脸惊恐的神情。 “你怕什么?” 玉山不解。 “不觉得,这才像个皇上的样子吗?冷酷的,无情的,无所顾忌的,您为什么会觉得可怕?” 宋福金不言语,可是,她就是觉得可怕。 其实玉山也理解她。 人们总是恐惧他人内心的黑暗,却对自己的罪恶视而不见。 比如李世民,他可以杀了哥哥和弟弟,但是却不许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李泰用这种方式获得皇位。 再比如宋福金,她那双手沾了不知多少人命,却被李弘冀的冷血无情吓得不轻。 真是太有趣。 这时候,太监来传话,说太子请皇后到大殿上去。 玉山说: “皇后,我和王久安应该同您一起过去。您现在作出选择,我们和您一起去,还是不和您一起?如果您要一个人上大殿,王久安是随时听命,还是现在离开?” 玉山看着宋福金,冷冷地发问。 宋福金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抬起头,满脸的疲惫。 “我,自己去大殿。让王久安离开。” 玉山露出讥讽地笑容: “您想好了?” 宋福金看起来老了很多岁,她现在的样子像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老太太。 “我想好了。” 第230章 一个母亲 李璟在朝堂上静静等着母亲的到来。 如果宋福金承认有遗诏,并且逼迫自己接受的话,李璟就把剪刀拿出来,当场剪头发去当和尚。 到时候整个南唐都知道,宋福金为了临朝称制,把儿子逼得出家。 如果到时,李弘冀非要做皇上,那么恐怕一顶巨大的关于不孝的帽子就会扣下来。 虽说各国的君主都不怎么讲道德,但既然弘冀要做伟大的君主,要做明君,那么他怎么能和那些得过且过的国君比呢。 弘冀必须是道德上的模范,必须是言行上的楷模。 所以,他怎么可以逼迫父亲去出家呢? 李璟甚至有些期待,期待她的母亲为了权力放弃自己。 他期待宋福金最终选择弘冀。 那么他的孤注一掷,他的破坏才有价值。 李璟就站在那里,嘴角都是笑容。 宋福金出现在大臣面前的时候,李璟都有些迫不及待。 宋福金缓缓在椅子上坐下。 她看了一眼孙晟。 今天,她注定要对不起这位忠诚的大臣。 “孙大人忠诚耿直,圣上临终前说过,孙大人是难得的忠臣,让他好好辅佐新君,关于圣上的一些遗言,如何执行,如果有事情决定不下来,可以由孙大人做代表,到后宫来询问我。” 宋福金这么一说,孙晟闭上了眼睛。 皇后不会让他拿出遗诏了。 “至于别的,垂帘听政之类,不过是圣上临终之前神思不清,过于忧虑,留下的一句话罢了。我不是武则天,也不想做武则天。这件事,就当没有提起过。” 宋福金表情平静地说着。 孙晟跪了下来: “皇后顾全大局。” 宋福金摆了摆手。 “孙大人是个直臣,你的忠心,圣上知道,太子也知道。” 宋福金看了太子李璟一眼。 李璟明白,这是希望自己不要迁怒于孙晟。 他开口: “孙大人为国为民,天地可鉴。” 孙晟流下泪水。 他又跪下来磕头谢恩。 不管怎么说,有了李璟这句话,自己不是乱臣贼子了。 “既然提到了圣上临终,那么也就在这里告诉各位臣工,圣上已经驾崩,太子监国不过是为了稳定朝局。明天手持遗诏的大臣,可以宣读圣上遗诏,大家为新君登基做准备,举办国丧大典。” 说完这几句话,宋福金站起身来。 她走向李璟。 从刚才她就发现了,李璟一直把手放在怀里面,好像随时准备掏出什么。 宋福金站在李璟面前,伸出手: “璟儿,给母亲。” 李璟忽然面红耳赤。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后,宋福金的表情平淡如水。 “璟儿,拿出来。” 李璟的手抖了一下,从衣襟里面掉出来。 宋福金把手伸进了李璟的衣服里面。 掏出来,原来是一把剪刀。 宋福金忽然笑了: “璟儿,当年母亲最难的时候,也不曾想过走这一步。璟儿,你是大唐当之无愧的太子,你马上是大唐当之无愧的天子。母后为你骄傲,母后知道,你也想做一个好皇上。璟儿,你是值得的。” 李璟的眼睛红了。 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还是母后。 “母后,儿臣……” 宋福金摆摆手,把剪刀揣在自己的袖口里面。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朝堂。 回到自己的寝宫,王久安已经离开,只有玉山还在。 她手里拿着一份遗诏,完全没有开封。 “既然你在朝堂上做了选择,那么,这封遗诏估计是没有什么用了。” 玉山想把这烫手的破玩意扔给宋福金。 可是宋福金却摇了摇头。 “玉山,再等等好嘛,这份遗诏先放在你手里好不好?” 玉山十分不耐烦。 “这份遗诏的作用,是力保你的太后之位不动摇,力保你行使垂帘听政的权力。现在,你自己都把这份权力否定了,我这份遗诏又有什么用途呢?” 宋福金还是摇摇头。 “玉山,你手里的遗诏,恐怕还有一个用途,就是保弘冀的太子之位。” 玉山冷笑: “所以呢,我要怎么做?等到弘冀成年,如果李璟不肯立弘冀为太子的时候,用这份遗诏逼迫李璟吗?您不觉得,这么做,会让父子更加离心?” 玉山认为宋福金和李昪夫妻两个,都属于过分贪心却什么也抓不住的人。 极其善于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宋福金舍不得儿子,可弘冀也是她一手培养的,现在她又希望保住孙子。 “您想要我怎么样,如果弘冀顺利做太子,那么,这份诏书就不用拿出来,如果李璟不肯立弘冀做太子,这份遗诏就能发挥作用了,是不是?” 宋福金沉默不语。 要是这样的话,玉山得一直拿着这份烫手山芋,困在西都。 “哼,皇后,你想得很美,但是,我手里这份遗诏生效的前提,是有你这个太后在。也就是说,你要是死了,这份遗诏,还是没有什么用途。您得好好保养自己,千万别让自己早早去世。” 玉山把遗诏放进自己的衣袖,扬长而去。 “玉山,你还是心太软,要我说,直接把那份破东西扔在宋福金的手里面,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就好了。” 灵音师太带着李清澜师徒,趁着天黑钻进了玉山的公主府。 几个人窝在屋子里面,开始啃兔子。 “兔子炖得很香。” 玉山评价。 “徒弟,把遗诏扔给宋福金,然后咱们走人。” “那样,弘冀可能就出问题了,我也指点他很长时间,不希望他现在就出事。” 遗诏在宋福金手里,要是让弘冀知道了,或者是让李璟知道了,那么父子两个一定一触即发。 弘冀在皇宫中已经要发疯: “皇祖母,您舍弃我了吗?” 宋福金看着自己的孙子,她心里面既无奈又有些恐惧。 “弘冀,如果你父亲还是选择你做太子的话,你会怎么做?” 李弘冀怔住了。 “可是,可是,父亲还会选择我做太子吗?” 李璟现在心里已经对弘冀充满隔阂,无论是宋福金还是李昪,都曾经想过放弃李璟,让李弘冀做真正的继承者。 李璟就是坚决拒绝做一个过场皇帝,所以才在朝堂上闹出了这样一出戏剧。 宋福金叹气。 她也知道,今天她如此选择,不单是卖了孙晟,也把弘冀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来人,去把太子召唤过来。” 李璟又来到母亲的寝宫。 “母后……” “李璟,圣上还有一份遗诏在,是关于弘冀的太子之位的。你如今如愿以偿,马上要堂堂正正君临天下,你发誓,登基后一定要立弘冀为太子。” 李璟看了宋福金一眼,露出诡异的笑容。 第231章 我无能吗 李璟问宋福金: “父皇到底觉得谁最适合做皇上?” 宋福金眼睛里面都是悲伤: “你父皇其实一直对你寄予希望。” 李璟摇摇头。 “他不会,他觉得我一定是废物。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觉得我一定是废物?” 宋福金没有办法,她决定和儿子敞开心扉。 “李璟,你父皇也不是一个完人,他也会困惑也会受制于心魔。李家的江山如何得来的,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是抢了杨家的皇位,是抢了徐家的机会。李璟, 你的父皇也会因此不安,但又不能为人所知。” 李璟笑了笑: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宋福金侧过头去,她强忍着泪水: “你父皇害怕,害怕长子无能的诅咒会降临在他身上。 ” 李璟听不明白,什么叫做长子无能的诅咒。 “杨行密的长子是个废物,徐温的长子是废物,他们都死于非命。你父皇害怕……” “害怕我也是废物,害怕我也会死于非命,害怕我也守不住江山,害怕我会成为杨溥那样的傀儡。” 李璟忽然笑了,笑得眼泪横飞。 “那么为什么你们都认为弘冀不会被诅咒波及呢?长子无能的诅咒,不会蔓延到长孙身上?弘冀一定是龙凤之资,而他的父亲注定要因为不知是否存在的诅咒,承受着各种折磨?” 宋福金握住儿子的手: “璟儿,你父皇最终知道自己错了,他还是立了你为太子。你能不能原谅弘冀,父子没有隔夜仇,你一定要立弘冀为太子。这孩子是我亲自培养的,他的能力超群,是你最好的继承之人。” 李璟嘴角上诡异的笑容不肯褪去。 “所以,母后也觉得,长子无能的诅咒和弘冀没关系?” “和你也没有关系!!” 宋福金几乎是怒吼了。 “没有诅咒,没有任何诅咒!!我儿,你不无能,你文采超群,礼贤下士。李璟,那是你父皇的心魔。你原谅你父皇,也原谅母后!你父皇的心魔那么重,有的时候母后不自觉也会被牵扯其中。可是,最终,母后没有放弃过你呀!” 李璟垂下头。 真可笑,原来自己所受的折磨,都来自于父皇的心魔。 不过,真的只是心魔吗? 万一诅咒真的存在呢? 自己真的适合做皇帝吗? 李璟茫然着呢。 其实,他在朝堂上, 特别希望母后为了权力,坚决选择垂帘听政。 这样,自己顺势去出家好了。 就算不出家,干脆把皇位让出去,谁愿意当谁就当。 他想不想掌权? 他想掌权。 但是李璟听了宋福金的坦白之后,他又想躲避。 长子无能的诅咒,哈哈哈哈…… 万一以后大唐的江山出了什么问题,那么这个诅咒就会成为自己的梦魇。 大家一定会偷着议论: “谁说长子无能的诅咒不存在,一定是不存在的。你看,李璟把皇上做成什么样子了!” “就是就是,明知道长子无能,李璟还当了皇帝,太可笑!!” 李璟心里一阵哆嗦。 自己到底无能不无能? 谁来告诉他?谁来告诉自己? “母后,弘冀呢,我想和弘冀说说话。” 宋福金有些欣慰。 父子应该好好聊聊,哪里就有深仇大恨呢? 弘冀被带了过来,他的脸上还有泪痕。 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却不想正视。 李璟打量着自己的长子。 弘冀知道长子无能的诅咒吗? “弘冀,你晓得你祖父害怕什么吗?” 李璟忽然问。 宋福金脸色变了: “李璟,不要和弘冀说那些!” 李璟却自顾自地说着: “弘冀,你皇祖父害怕长子无能的诅咒。” 弘冀的脸上一下子茫然起来。 长子无能? 皇祖父从来没提起过。 “弘冀,吴王杨行密的大儿子杨渥无能,所以导致徐温掌权。徐温的长子无能,所以被人杀了,大权落在你皇祖父手里。皇祖父怕自己的长子也无能,所以,一直不信任你的父亲。” 弘冀听了,不屑一顾。 “狗屁诅咒,和我没有关系,我才不会是无能之人。我兵书背得也好,我史书读得也多。韩熙载大人夸奖我,玉山姑姑也说我学功夫很快。我怎么会无能?” 弘冀的脸上是自信又骄傲的表情。 这表情把李璟脆弱的自尊撞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昪宁愿多扶持这个孙子。 弘冀不怕诅咒。 李昪怕,他李璟竟然也是怕的。 李璟怕自己确实无能。 但是弘冀丝毫不怕。 多么自信的孩子,多么自信的长子! 哈哈哈哈哈哈…… 李璟握紧拳头。 父皇的心魔不但牵扯了母后,现在,他也被心魔沾染了。 宋福金大声说: “没有诅咒,璟儿,弘冀,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你们都不会和诅咒扯上关系!如果有诅咒,只会去诅咒别的人,绝对不会诅咒我的孩子!!” 宋福金几乎是在狂喊。 李璟笑了笑: “就算是存在也无所谓的,天意如此!” 李璟不再理会母后,他离开皇宫。 到哪里去呢,到玉山的公主府里去。 李璟觉得无处可去,他不想回太子府,也不想去任何地方。 “玉山,你知道长子无能的诅咒吗?” 下人一开门,李璟就一路狂奔跑到玉山身边。 玉山正在吃着烧鹅。 锦玥手里是一只巨大的鹅腿。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锦玥觉得太子李璟看起来生病了。 李璟不理会任何人,他直勾勾地问玉山,知不知道长子无能的诅咒。 “锦玥,你和小贝去别的地方吃。我和你太子哥哥说说话。” 李璟的脸颊不正常地红。 看起来非常兴奋。 “玉山,原来父皇害怕长子无能的诅咒!” 玉山喝了一口酒。 “你无能吗?” 这么直白的问话把李璟问住了。 “我无能吗?” 李璟呆呆地反问一句。 玉山问他: “你想多有能?” 李璟又被问傻了。 是啊,到底怎么样才算不无能? “你要是能完全按照父皇说的去做,可以当很多年太平帝王,然后把位置给弘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波澜。” 李璟咧开嘴巴: “玉山,照你这么说,我还是无能!” “天下有能力的君王有多少?李璟,汉朝有几个汉武帝?唐朝有几个李世民?为什么要纠结这些?父皇怕的不是长子无能,是子孙瞎折腾。你只要老老实实按照父皇的遗言做事情,哪里有什么好怕的?无能又怎么样?有能又怎么样?韩信有能,不是死得很惨?李璟,你现在不需要纠结这些,你只需要照着父皇的安排去做就可以。” 李璟还是笑了。 “玉山,你为什么不是长子?” 第232章 立皇太弟 李璟醒来之后很头疼,他不想上朝。 但是今天他必须在,因为确立他正式登基的诏书,要在今天宣读。 李璟揉了揉头,昨天他被玉山灌了不少酒,扔回太子府。 玉山说什么来着? 她说,若是大臣没有私心,一条狗都能做皇帝。 哈哈哈哈哈…… 玉山说的好有趣,好有意思。 问题是,朝堂上哪个大臣没有私心? 哪个做皇上的没有私欲? 李璟起来整理衣冠仪容。 宣布让他即位的诏书也不知道在哪个大臣手里面。 不过,一会儿就清楚,其实,人选也不难猜。 一份在周宗手里,一份在王崇文手里。 这两个人,都是父皇非常信任的人。 两份遗诏都是同一内容,丝毫不差。 周宗代表文官,王崇文代表武将。 两份诏书一出,没有人异议,李璟就可以准备登基,然后主持国丧。 垂帘听政风波闹出来的时候,李建勋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到想明白了,他很后悔,应该在朝堂上力挺孙晟才对。 宋福金临朝称制,李璟不能擅自专断,大臣可以通过太后节制李璟。 问题是,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再加上下意识地,李建勋会觉得垂帘听政这件事不太可取。 女人当权,总是不吉利,似乎会亡国。 翰林院的人声音尤其大,他们一群人当时就叫嚷着,女人干政,绝对是亡国之言。 嚷嚷得李建勋头晕脑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其实这倒是一个好机会,我们若是支持太后垂帘听政,若李璟不肯,就可以名正言顺以太后的名义,另立新君。” 李建勋非常惋惜。 周宗不置可否。 徐玠摇了摇头。 “虽说孙晟手里面的遗诏是真的,问题是母子连心,宋皇后到底不是铁血之人,她可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只有这一个儿子。她当不了冯太后。” 李建勋只能叹气。 李昪这个人还是太多疑,垂帘听政这么大的事情,只托付了孙晟一个人,若是多托付两个,也不至于孙晟当时在朝堂上那么孤立无援。 玉山早就说过这个问题,她认为李昪应该把诏书直接给宋福金,临终前昭告天下,皇后可以干预政事。 非得防着宋福金一手,结果被动了,宋福金被儿子将了一军。 玉山嗤笑,防女人滴水不透,却没想到,李昪认为没有脾气、可以捏圆搓扁的李璟这么不配合。 更没想到宋福金为了儿子,屈服了。 诏书宣读完,李璟登基已经是大势所趋。 国丧大典上,每个人哭得都不太投入,大家都各怀心事。 李璟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宋福金。 要是大家都没有私心,一条狗都能做皇帝,母后她懂得这个道理吗? 李璟看了看各位大臣。 冯氏兄弟值得信任吗? 李建勋值得信任吗? 还有宋齐丘,按照李昪的遗言,李璟把宋齐丘召唤回西都金陵。 这些人恐怕都不值得信任。 宋福金告诉李璟,周宗是值得信任的。 不过,对于周宗,李昪死之前也有安排,周宗必须留守广陵。 李璟也明白,东都战略位置重要,也只有让周宗这样的老臣去守着。 丧礼之后,周宗就要离开。 宋福金提议,李璟应该安排一个儿子娶周宗的女儿。 周宗有一个老来得女,叫周娥皇。 虽然才有几岁大,据说容貌十分艳丽。 “璟儿,周宗对我们母子恩重如山,最直接的感谢方式就是结为一家,让周家成为皇亲国戚。” 那么,应该把周宗的女儿嫁给哪个儿子呢? 宋福金坚决表示应该让弘冀娶周宗之女。 李璟听了只想冷笑。 看来,周宗的女儿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估计,这是宋福金早就想好的,让周家的女儿成为未来的后宫之主。 弘冀也能得到老臣的助力。 母亲还是这么善于提前运筹。 不过,李璟现在只有破坏欲。 他想破坏掉母亲的安排,只不过缺乏一个理由。 站在李昪的灵柩前面, 李璟酝酿一件事,他正在想开场白。 这个时候,李建勋站出来说: “主上宽仁大度,确实是个仁慈之人。只不过,正因为如此,您的性格过于柔软,需要身边有更多忠正耿直的人辅佐,否则先帝留下来的政策,恐怕会被人动摇。” 徐玠已经颤颤巍巍,路都走不动了,全程需要人扶着。 他听了李建勋这话,感觉得大事不妙。 这两天,自从垂帘听政的事情不了了之之后,冯氏兄弟就马上出现在人们视线里面,每天在李璟面前转悠,大事小事,都得先告知冯家兄弟,然后再转告李璟。 李建勋看不下了去,想要出言提醒。 他自认为是老臣,倚老卖老,李璟必须给几分面子。 然而徐玠觉得不妙。 大家都觉得李璟脾气好,但是,关于垂帘听政,李璟反应堪称激烈之极。 李建勋这时候说这番话,李璟说不定要用什么方式反击。 李璟听了李建勋的话,嘴角又闪过诡异的笑容。 好机会啊好机会,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他忽然抚摸着李昪的灵柩大哭。 “李璟对着先皇的灵柩发誓,以后大唐的皇位兄弟相袭,我做几年皇帝,定然把皇位让给景遂,景遂若是不想做了,就让给景达,我会拟旨,让李景遂做皇太弟!” 所有大臣都鸦雀无声。 宋福金的脸比孝服都白。 “皇上,你,你,你这是……” 李弘冀怨恨地看了一眼李璟。 果真,父亲就算把皇位让给三叔,都不想让他做太子。 李景遂吓了一跳。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 “父皇生前就想立你为皇太弟,我只不过是遵从父皇的遗愿而已。” 李景遂擦擦脑门上的汗珠。 “此事万万不可,臣弟当时就已经拒绝,并且诸位大臣也都提议不可。” “刚才李相提醒朕,要谨遵父皇的意志,不能动摇。所以,父皇既然想立弟弟做储君,朕不能违背父皇的意愿。” 不管各位大臣是什么表情,反正李璟就是要立李景遂为皇太弟。 这个举动,把宋齐丘都搞糊涂了。 “难道我不在西都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太子的性情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个面团子一样的李璟哪里去了? 如今怎么这么有个性。 李景遂和李景达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时候,冯延巳站出来对着李建勋阴阳怪气: “李相终于得偿所愿,您不是一直想另立新君吗?” 李建勋身体抖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想过扶李景达做皇帝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 李璟的表情很平静,他看了一眼灵柩,心想—— 父皇,现在的场景,您满意吗? 第233章 还有遗诏 李璟在李昪灵柩前的这场闹剧,玉山看在眼里,一言不发。 她看了一眼宋福金,不知道宋福金可会后悔。 到手的权力不用,以为能换取李璟的妥协,最后李璟疯得越发别致。 察觉到玉山的目光,宋福金回望一眼,嘴角都是苦涩的笑意。 李璟在报复。 宋福金明白了,李璟在报复。 报复宋福金和李昪夫妻两个,因为心魔的恐惧,把他长期放置于无所适从的境地。 怎么样都不对。 李璟无数次在梦中醒来,望着夜空发呆。 为什么自己怎么样都不对? 没有答案。 如今有了。 原来,是父亲因为巧取豪夺了别人家的江山,而恐惧自己的儿子遭受诅咒。 真是笑话! 李璟看了自己的儿子李弘冀一眼: “我会把弘冀封为王爷,派他去镇守东都。” 周宗听了之后,抬起头。 镇守东都是李昪交给周宗的任务。 现在可好了,李璟把自己的儿子也打发到东都去,相当于流放。 周宗不由得感叹,弘冀小小年纪,实在不容易。 宋福金摇摇欲坠。 没想到最终自己害了弘冀。 弘冀忽然怔住,满眼都是仓惶。 他才多大年纪,父亲不要他了,不仅如此,还在所有人面前剥夺了他作为皇位继承人的资格。 弘冀的脸上布满泪水。 他忽然间放声大哭。 到底是个孩子,无法掩饰心事。 弘冀跑向了玉山。 “玉山姑姑,玉山姑姑,皇祖父说过……” “只有你祖母能用。” 玉山平静地吐出了几个字。 弘冀愣住了,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玉山只是保管遗诏的载体,并不能使用遗诏。 那份诏书确实能保证他的太子之位,但也意味着宋福金必须做出抉择放弃李璟。 本来,宋福金想要在这两年慢慢调解父子之间的心结,想要缓和父子之间的情感。 但是,没想到李璟釜底抽薪,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昭告世人,自己不会给李弘冀太子的位置。 玉山定定地看着宋福金: “如果你祖母同意,姑姑今天说什么都会帮你。” 其实遗诏这会功夫还真在玉山身上。 遗诏不大,玉山以防万一,最近一段时间都会随身携带。 玉山看了小贝一眼,如果宋福金非要宣读遗诏,李璟命令侍卫阻拦,她们主仆就要武力行事了。 玉山今天还带了另一个丫鬟来到现场。 大家都没有注意。 其实,这个丫鬟是李扶风,也就是李锦琅。 看着自己的哥哥和母亲、弘冀之间的暗流涌动,锦琅感叹,他们李家人,注定为了那个位置,把亲情撞得粉碎。 锦琅已经学会不流泪,跟着李清澜在山上,每天砍柴挑水,爬上爬下,她的筋骨强硬,皮肤粗糙,人也变得不再柔软。 原来从废物变成一个不是废物的人,不过需要两年时间。 李锦琅看着自己的哥哥和母亲,她心想,你看这两个人,他们的皮肤好细嫩,人也这么脆弱。 特别是李璟,看着像是陶瓷一样的人。 白皙的,细致的,他的表情看向宋福金,好像要碎掉了。 这么容易碎掉啊。 李锦琅看看自己的双手,已经经过修饰了,不过摸起来仍旧粗糙。 好像老树皮,坚韧极了。 李璟听到了弘冀和玉山的对话。 他顿时明白了,李昪一定给玉山留下了遗诏,恐怕就是为了应对自己不听话用的。 弘冀年龄太小了,不懂得隐忍,如果过个十年,他有了羽翼,再用玉山手里的遗诏做文章,估计比较有用。 当然,现在这份遗诏也很有用,不过意味着宋福金必须舍弃儿子,当着文武百官,否定掉李璟作为皇位继承人的资格。 宋福金摇摇欲坠,她根本不想现在就把这份遗诏存在的事情公之于众,她想等等看,她希望两全其美。 弘冀和李璟的父子之情应该还能修补,宋福金总是这样想着。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在孙子和儿子之间做选择呢? 明明她的计划里面,李璟做完皇帝李弘冀做,理所当然,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她的心被搅乱了一遍又一遍,一手是儿子,一手是孙子。 文武大臣们也都定住了。 还有一份遗诏,在玉山公主那里。 玉山公主和孙晟可不一样,她是护国公主,李昪让她保存遗诏,说明遗诏的重要性。 她不像孙晟那样,在朝堂上还要被大臣攻击,还要受制于人。 只要宋福金做出指示,玉山公主马上就会宣读遗诏,根本不理会任何人。 玉山公主看着宋福金。 “太后怎么选?” 弘冀扑通一声对着宋福金跪下了。 “皇祖母!!” 这时候面色惨白的不仅是宋福金,还有钟氏,现在已经是钟皇后了。 她去年年底生了一个儿子,生产过后身体一直不好。 钟皇后想惦记李弘冀,但是有心无力。 生了李从嘉之后,因为凌氏的事情,李璟和钟氏的夫妻之情浅淡。 宋福金又给李璟送去一个美女,会吹玉笙,同时敲打李璟,要对钟氏好一些。 美女生了一个儿子,钟氏也怀孕了,可惜流产。 宋福金派人慰问,让太医院大量用药给钟氏补身子。 钟氏又怀孕,生下李璟的第九个儿子。 钟氏不是不想着弘冀,只不过这段她忙着怀孩子和生孩子, 真的是没有时间管弘冀。 “弘冀……” 钟皇后现在头晕目眩,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的局面就是二选一。 要么自己安安稳稳当皇后,要么今天过去,自己直接做太后! 玉山就这么看着宋福金,眼睛里面没有波澜。 随便宋福金怎么选,今天过后,这份遗诏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本来,玉山打算牺牲一段时间,再保存这份遗诏几年,若是李璟当不好皇帝,或者他不想当皇帝,宋福金还活着的话,就把这份遗诏再拿出来。 结果,弘冀今天被刺激到,小孩子一着急,把这份遗诏暴露。 玉山的表情越镇定,宋福金反而不知所措。 这个强硬的女人,一生都在沿着自己制定好的路线锐意前行,现在路线出现岔路口,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惊慌失措。 宋福金不肯选,可是如今不选不行。 大臣们拭目以待,李建勋的神情甚至非常期待。 这一份诏书能公之于众的话,李璟的皇帝生涯就彻底结束。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李璟跪在了李昪的灵柩前面。 他不言不语不说话。 只是用头不停地撞击着灵柩。 “碰!” 巨大的声音冲击着所有人的心。 “碰!” “璟儿!” “碰!” “璟儿!” “碰!” “没有遗诏,没有遗诏,没有遗诏!” 宋福金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第234章 关起门来 玉山觉得现在的画面很好笑。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母慈子孝。” 弘冀吓傻了,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残。 他成了不孝子。 周宗最先反应过来,他走过去亲自把李璟扶起来。 “皇上即位乃是众望所归,天经地义,也是先皇的意愿,先皇遗诏已经宣读,老夫手里一份,王大人手里一份,王大人还是皇亲国戚,并没有任何能被世人质疑的地方。” 文武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候,宋奇丘噗通跪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玉山走到李璟面前,从衣服袖子里面掏出那份遗诏。 “父皇告诉我,如果宋皇后去世,而你已经坐稳江山,这份遗诏没有用上的话,就原封不动交给你。你可以拆开来看,不过,父皇说,不如不看,直接烧了。” 现在宋福金还没死,李璟能不能坐稳江山还未知。 不过,因为这母子俩的骚操作,这份遗诏提前失去了作用。 玉山留着这份遗诏就是留着麻烦。 为什么要为了李家父子的事情给自己添麻烦? 玉山把遗诏扔给李璟,李璟不自觉就伸手接住了。 “完璧归赵,我已经完成使命,从此,遗诏的事情与我无关。” 玉山转身离开。 李璟捧着遗诏,非常茫然。 这份遗诏应该怎么办? 徐玠对着周宗喊了一声: “周大人,鼎就在不远处。” 因为要烧一些祭品,灵柩周围有几个鼎用来烧祭品。 周宗听了徐玠的喊声,直接拿过遗诏,投到了鼎里面。 弘冀忽然大喊一声: “不要啊!” 他要跑到鼎里去把遗诏捡出来。 钟皇后发了疯一般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弘冀!弘冀!到母后这里来!” 玉山不管后面的乱哄哄一片,她甩甩袖子就走人。 李锦琅回头看了宋福金一眼。 宋福金只关注弘冀如何,正在和钟皇后一起安抚弘冀。 但,似乎有感知,她察觉有一道熟悉的目光凝视自己。 是谁呢? 宋福金忽然心里有些酸涩难耐。 她回头,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玉山领着两个丫鬟离去的背影。 “公主,我们可以走了吗?” 小贝问。 “孝期没过,等孝期过了就走。” 李昪临终前说过,国丧孝期不宜过长。 虽说规定二十七个月不能婚丧嫁娶,但是一般皇帝都会提前打招呼,一切从简,显示他十分爱民。 因为皇上死了,全天下的人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太不人道。 包括都城百姓和文武百官,守够百日即可,一百天之内不可婚丧嫁娶。 诸位皇子,包括皇上本人,一年内不可婚娶或收纳新人。 诸皇子公主和文武百官二十七天披麻戴孝。 也就是说,玉山在西都再呆三个月,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玉山很期待。 这个西都让她厌烦至极,她已经准备好去远方舒展筋骨。 带着锦玥,去看看天地辽阔,万物竞相生长。 “锦玥,不想嫁人就出家,我送你去北方的嵩山少林比丘尼院。” “嵩山在哪里?” “在别的国家。” “去别的国家了,还能回大唐吗?” “说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出现一位雄主,天下一统,就不是别的国家了。” “会是大唐统一天下吗?” “无所谓。” 统一江山的是不是大唐能怎么样,是不是李家人又能怎么样? “锦玥,记住了,就算大唐亡了,跟我们也没有关系,我们是女人,亡国了,也是男人的事情。只不过,我们要学一些本事,亡国了也不要被人侮辱。” 锦玥听得半明白不明白。 丧礼锦玥自然也在,锦环抱着她。 李璟和弘冀闹的这么一出,锦环也看在眼里。 严续被吓了一跳。 以他的智商,实在不明白新皇在折腾什么。 “别怕,这一段时间严家关起门,谁的事情也不问。你不要出门,老实在家里猫着,等到朝堂没有事了,你就继续到点卯应付,万事有我呢。” 锦环对严续说。 严续拼命点头,转头告诉严家人: “听公主的,都听公主的,这段时间少出门。” 锦环感叹,父亲给自己找的驸马还是个妙人。 锦环隐约感觉锦琅也在。 不过,锦琅变得太厉害,锦环不敢认也不会认。 玉山身旁那个腰杆挺直,手脚粗壮的女人,是锦琅吗? 谁知道呢。 想当年,锦琅出门身边得跟着很多人,怕风大把她吹倒。 想不到,也不过两年多时间,锦琅看起来结实这么多。 锦环捂着嘴想笑,不过刚死了父皇,笑出来不成体统。 皇家有皇家的活法,小民有小民的活法,道士有道士的活法,和尚尼姑有和尚尼姑的活法。 如果只有皇家的人才能活得好,那么南唐一定亡国。 玉山说了,只要李璟有本事让米价保持李昪临死前的水平,李璟的儿子孙子也能保持住,南唐永远不会亡国。 玉山把公主府的门关起来。 李清澜的师妹白松霜也来金陵,钻进公主府,看看锦玥的资质,到底适不适合练分水峨眉刺。 “别说,这小身段,不错不错!” 白松霜很喜欢。 白松霜这个人也挺逗,不喜欢吃喝,不喜欢酒,唯独喜欢打双陆。 双陆是一种博戏,掷骰子,挪棋子,谁先挪到头谁就赢了。 她实在瘾头大,问题是玉山府里面会双陆的不多。 白松霜无聊,只能拉着杜平光,硬让他学怎么玩。 说来奇怪,骰子在杜平光手里特别听话,白松霜有些玩不过他。 “岂有此理!我玩不过这个呆子吗!!!!!” 然后,她又输了。 杜平光说: “这东西简单无趣,为什么白道长非得玩它?” 白松霜要气哭。 锦玥给自己师父擦眼泪。 这期间,宋福金派人找过玉山。 玉山拒绝再去。 有什么意义呢?西都的人和事,说到底都是空荡荡的。 玉山不得不感慨,李昪也好李璟也好,明明坐拥天下,反而如同拥抱虚空。 只有宋福金,她活得太满,没有给自己的人生计划留一点儿空隙。 两个空荡荡的男人,一个满登登的女人,过着永远不平衡的日子。 这就是李昪李璟和宋福金一家三口。 至于景遂和景达,他们在无尽宠爱里面,活得像孤儿。 景达也来找玉山,还是拒绝见。 景达不开心,不肯离开。 锦琅也在公主府,玉山怕她被认出来。 她让人打发景达回去,可是景达一屁股坐在玉山府邸门前哭起来。 “我去把他迎进来。” 锦琅站起身。 景达坐在那,忽然门开了,他以为是玉山开门,结果是锦琅。 没有易容的锦琅,差点把景达吓死。 第235章 都不听话 景达看了看太阳,白日会闹鬼吗? “锦琅姐姐,你回来了?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按照你的遗愿,把你葬在杨琏旁边了?” 锦琅一伸手,把他拽到院子里,。 “我想弟弟了,所以回来,把你带走。” 景达刚想尖叫,被锦琅一把堵住嘴。 “别叫,要是叫,现在我就带走你! 景达赶紧摇头。 “呜呜,唔唔叫……” 锦琅估计他哼哼的是【我不叫】。 “别吓唬他了,其实他没什么本事。” 玉山毫不留情地评价。 景达缓了好久, 才多少明白过来,很可能,锦琅没死。 “啊……怎么回事呢……” 玉山翻翻白眼。 “你来干什么?” 景达一屁股坐下。 “为什么皇兄要立三哥当皇太弟呢?我感觉得,这件事不太好……” “关你什么事?” “皇兄说,三哥做了皇帝,我就是皇太弟。” 景达特别苦恼。 “这不是胡扯吗?那我死了,谁当皇太弟?景逷吗?那……” “景逷死了之后怎么办?你糊涂了,对不对?” “对啊,而且,怎么这么不吉利呢?感觉这么安排,好像我们兄弟都活不长,所以才有机会都轮一遍……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也希望皇兄和三哥多活几年。” 景达挠挠脑袋。 李璟说皇位兄弟相袭,但是万一他活七老八十的,把弟弟都靠死了,那传给谁呢? 并且,景遂还不能立自己的儿子当太子,景达也得是皇太弟。 “这么安排,感觉,要真是有这么一天,我和三哥的兄弟之情也到头了。” 皇位这东西,都是传给自己的儿子,这么兄弟相传,算个什么事情? 大家都有私心,谁也别自欺欺人。 当年魏王李泰跟他爹李世民哭,说自己先当皇帝,等自己死了,再把皇位传给李治,兄弟轮流做皇帝。 李世民听了,都不相信。 李泰说,把自己儿子杀了,也要传给弟弟。 李世民非常感动。 然后褚遂良毫不留情问李世民,陛下您摸着良心说,您真的能相信吗? 李世民哭了,说了三个字: “我不能。” 景达越琢磨越不对味道。 “玉山姐姐,皇兄闹这么一出,感觉未来要出事啊!” “那你躲着点儿不就行了。” 景达叹气。 他是能躲着,问题是他三哥李景遂怎么躲呢? 李璟非得要立他当皇太弟,文武百官劝都劝不住。 “那你三哥怎么表示的?” 玉山静静地问道。 “三哥他,当然拒绝……不过……他……” “是不是虽然拒绝,但是拒绝得并没有那么厉害,甚至你察觉到,景遂似乎还有些期待?” 景达不言语了。 “景达,其实是你三哥想来问我,但是他不好意思来,所以把你打发来了?” 景达有些脸红。 锦琅在一旁说: “问玉山是没有用的,你们不会听玉山的话,不像我们姐妹,玉山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景达有些吃惊,然后低头沉思一下,又有些羞愧。 锦琅不在乎景达发现她活着。 现在,就算宋福金发现她活着都无济于事。 反正兴国公主死去好久了,葬礼都举行了,人都埋了。 怎么,现在让她回去继续当公主? 不怕会惹得议论纷纷吗? 本来李璟的皇帝当得就够一波三折,再出现一个复活的公主,太热闹了,天下百姓估计会觉得李家鬼气太重。 锦琅一脸的不在乎。 甚至还想笑。 景达抬起头来: “玉山姐姐安排你假死是吗?” “是啊,荣华富贵我不要了,一切我都不要了,大家都觉得我是个离开皇宫就活不了的废物?岂料我活得特别好。” 锦琅走过去,捏了景达的脖子一下。 “啊!疼疼疼,疼啊,锦琅姐姐,你这手劲怎么这么大了?” “挑水,砍柴,挑水要从山下挑到山上。” 锦琅说的轻描淡写。 景达揉揉鼻子。 这是奇了,锦琅能砍柴挑水,说信啊?! 然而,景达也发现,锦琅的手很粗大,和以前不一样。 “你为什么愿意去吃这个苦呢?” “因为自在。” 锦琅轻描淡写地回答。 景达撇撇嘴。 他和三哥李景遂可没有这个魄力。 “你们放不下,为什么非得要跑来问玉山呢?” 锦琅嘲讽地问。 景达嘟嘟囔囔: “我没有放不下啊?我都放下了……” 是景遂放不下,不过,景遂又不是完全放不下。 他其实很愧疚。 “三哥想劝皇兄不要把弘冀送到东都去。” “结果呢?” 玉山不屑地冷哼。 景达叹气: “结果越劝,皇兄越是要把弘冀送到东都去!” 玉山冷笑不止。 “回去跟景遂说,做个隔岸观火的人就好,不要去火上浇油。” 景达不高兴: “你怎么这么说三哥呢?好像他耍什么阴谋诡计一样。” “好啊,他真的不想要皇位,那么就跪在大殿前面,对天发誓,坚决不做皇太弟,请立皇上长子李弘冀为太子!” 玉山笑了笑,给出建议。 问题是,景遂会这么做吗? 锦琅看着景达: “玉山姐姐说,可以离开西都,去看看人间,我就去了。吃了很多苦,但是见了很多事。玉山姐姐告诉锦琳,不如放下,锦琳也放下了。我们都听玉山的话,你们呢?刚才玉山姐姐的建议不错,这样李璟一定不会立景遂做皇太弟,弘冀也许就不用去东都,景遂会这么做吗?” 景达面红耳赤。 他不能保证。 “万一,万一,万一三哥真的这么做了呢?三哥也许,也许,也能放得下!” “不要也许,要去做!” 锦琅笑了笑。 “也许是最无用的,重要的是自己一定去做。自己打的第一桶水,喝起来总归和其他水不一样。景达,也许是没有意义的。” 景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锦琅。 他有些羡慕她。 “你就这么假死了,不晓得你母后和父皇伤心成什么样子。” “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伤心,可是,他们也没有让我快乐。所以,扯平了。景达,不要用愧疚来压制我,没有用的。愧疚这种东西,都是无能的表现。你看玉山姐姐,她对谁愧疚过?” 景达的脸更红了。 玉山冷笑: “你若是想告密,尽管去告,你看宋福金和李璟会不会关心一个公主的死活。” 景达跳起来: “我为什么要告密,玉山姐姐,我是那种人吗?” 他坐下来,有些伤心。 “为什么越来越糟糕了呢?比以前还糟糕。比景迁去世的时候还糟糕……我们李家人啊,真是越来越不像一家人……” “一家人不一家人的,现在,你去问问景遂,肯不肯照我说的去做?” 玉山不客气地把景达打发走了。 第236章 不肯放弃 “景达会和景遂说吗?” 锦琅问玉山。 “会。” 景达估计很想让自己的亲哥哥解脱出来。 景迁把景遂困住了。 李家的男人啊,也许都是玩弄幽微心思的好手。 景迁在临死前,一定要父亲答应自己,让景遂接替他的一切。 不答应,死不瞑目,合不上眼睛。 景迁临死前很骇人,他确实病了,病得很重。 当然,不致命。 让他死去的,还是宋福金安排的奇妙药物。 但是,景迁的病态那么可怕,宋福金都纳闷,自己给他准备的药,并没有那么大痛苦。 为什么景迁临死的时候像鬼一样? 因为景迁不甘心。 他嘴里念叨着: “我就是满身花瓣的舍利佛,可是,这花瓣我不想给别人,太美了,太美了!” 他临终前对景遂说: “你能守住吗?景遂,你如果守不住,我们兄弟怎么办?景遂,你害怕吗?如果你害怕的话,别忘了,我已经替你走了很多路。” 景遂握住景迁的手哭。 他们不是一个母亲,但关系反而很好。 景迁和景遂差不多年纪。 一个秀美至极,一个英武潇洒。 景达比景遂小几岁,说实在的,景遂照顾他爱护他,可是要说在一起玩,那得是和景迁。 兄弟两个饮马池畔纵马而行。 有不少女孩子朝他们俩丢荷包呢。 画面真美好。 景迁死去这件事,李昪固然伤痛,也有些遗憾。 但,诡异的是,并不十分刻骨铭心。 尤其在得知玫夫人的身份后。 景遂并不总是提起景迁,可是,实际上,刻骨铭心的是景遂。 他对皇位的执着,真的是因为他贪图权势不可自拔吗? 不止如此,还有,还有景迁的遗言。 “景遂,那个位置,为什么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坐?景遂,别害怕,景遂,别害怕,你要,你要,抓住……” 景迁死死抓住景遂,他的脸是苍白的,眼睛是血红的,手指骨头如竹节。 景遂流着泪,只能拼命点头。 景迁死了,葬在饮马池畔。 景遂短时期内确实接替了景迁的一切职位。 但是,李昪又慢慢把一些分配给李璟和景达。 有一段时间,李昪觉得,让景达做太子比景遂合适。 这件事景达同玉山讲过。 问题是,景遂知道吗? 景遂会怎么想? 在李昪死之前,景遂总去饮马池。 景迁葬在那里,有些孤独。 李昪并不敢去看望儿子,所以一直是景遂去祭扫。 景遂会对景迁说: “那个女人的儿子,还是要做皇上了,景迁,有的时候,我并不想争。可是,我一来到饮马池,又不甘心。但,景迁,我又不晓得争到最后是为了什么。” 锦琅死了,锦琅死后传出来一件事,说,景迁本来应该有后代。 杨莹死的时候怀孕了。 可是她不告诉李昪,不告诉任何人,好像只留了遗言给锦琅,说她怀孕了。 李昪亲手杀了景迁的孩子。 景遂得知这个消息,抱着景迁的墓碑哭了一场。 他想不通,他们兄弟,为什么要这么惨。 明明成为了皇子,下场为何会这样? “景迁,景迁,我的下场会怎么样?我会不会横死?景迁,我很怕横死。我想死在风景优美的地方,死得体面一些。景迁,我想死的时候有家人陪伴,不要太孤独。要自然老去,别让我死于谋害和杀意。” 景遂哭着。 景迁能听到吗? 景迁能保佑自己吗? 景遂把自己困在饮马池,不愿意离开。 景达去找自己的三哥。 “三哥,我去见了玉山姐姐。” “嗯。” 景遂忽然间有些怕,玉山不会怜悯任何人,她说的话恐怕很难听,估计是自己特别不想听的。 “景达,我不想听你说了,你以后去玉山那里怎样,不要告诉我。” 景达着急,锦琅没说错,看来三哥确实不想听玉山的意见。 “三哥,不是你暗示我去的吗?为什么你又不要听?” 景遂心里很闷。 他害怕,又有些瞧不起自己。 玉山早就说过了,自己如此迷迷茫茫的,总归会害了自己。 “我知道,玉山其实很看不起我……” 景遂嗫嚅着,他不想面对现实。 景达着急了: “玉山姐姐没有看不起三哥,她只是说,如果三哥真的不想做皇太弟,就应该去大殿前面跪着,当着文武百官坚决拒绝,然后提议立李弘冀为太子。” 景遂苦笑。 果真……玉山能看透一切,瞒不了她。 景遂一脸苦涩地对弟弟说: “景达,如果哥哥不这么做,是不是你会很瞧不起我?然而,哥哥,确实不想这么做。” 景达急得直跺脚。 “哥哥,皇太弟不是那么好做的,李璟是把咱们兄弟都放在火上烤呢!” 景遂垂下了头。 “景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像玉山说的那般,三哥就彻底失去资格了。” 景达说不出话。 玉山的公主府里面,锦琅问玉山: “万一景遂真的照你说的去做了……” “不会。” 玉山啃着烤乳鸽。 守丧已经结束,有三天没吃饭。 回忆起来,简直让玉山惆怅。 按理现在也应该茹素,不过玉山不打算吃。 灵音师太和李清澜跑到广陵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 玉山也想去,她更喜欢广陵的吃食。 鸽子啃得干净,玉山来一口葡萄酒。 “如果这么做,景遂就彻底失去资格了,他不会甘心,他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不彻底,失去很多。然后,其实他还是个心软的人,时不时还要自我忏悔一下。” 锦琅放声大笑。 李家的男人,活得潇洒的,太少。 “李清澜要教你什么功夫,她是练剑的。” “她又懒得教我了,现在是另一个女道士管我。” “那你要学什么?” “不清楚,她只是让我不停地挑水,上山下山。” 锦琅在玉山府里也不闲着,她总是把自己的腿上绑上特别重的沙袋跑。 要不就是倒立。 用手指头倒立。 玉山笑了笑,她多少能猜出来,锦琅这位师父恐怕是要把锦琅练得身轻如燕,然后教她点穴。 点穴并不是先背穴位,那些都是后话。 点穴功夫要躲得快,出手准。 四肢灵活,脚下生风,闪避自如。 估计李清澜把锦琅带到山上,发现她学剑没有天赋,但还可以学点穴。 不过现在名义上,李清澜还是她的老师。 “那位道长不让我叫她师父呢,也是个怪人。” “正常,不超脱五行外,干嘛去做道士。” 锦琅绑好沙袋,在院子里面疯跑。 白松霜对锦玥说: “你以后也得这么练,你以后也得走身法灵活的路数。” 第237章 两只猴子 景迁葬在饮马池边,玉山没去看过他。 “估计景迁早就去轮回了,我看不看有什么用?” 景达和景遂谈过话之后,忽然就泄气。 “三哥,有些事情,你太执着了,到底是因为你想要,还是因为景迁哥哥?” 景遂不回答。 时间长了,西都金陵的人都快忘记景迁这号人物。 真是奇怪,明明当年景迁那么引人注目。 宋齐丘天天巴结着他,不停在李昪面前说景迁的好话。 结果,景迁死后,宋齐丘一眼没有去看过景迁的坟墓。 估计提起来还觉得晦气。 他一定会嫌弃景迁死得太早。 景遂邀请玉山给景迁扫墓,念经超度。 “景迁至于这么想不开,这么多年了还需要我去超度他?要是我的话,早都马不停蹄一道烟去投胎,说不定能赶上好时候,生个好人家之类。 ” 玉山嘴里这么说着,不过答应去景迁坟前念经。 别的不会,念经这活,玉山还不熟吗? “云何菩萨离诸怨敌。一切烦恼是菩萨怨敌。菩萨摩诃萨常远离故。是名菩萨坏诸怨敌。五住菩萨视诸烦恼不名为怨。所以者何。因烦恼故菩萨有生……” 玉山的声音清清凉凉,好像饮马池的水,波光粼粼。 景遂听着玉山的诵经声,好像心中安定不少。 “据说,李璟好几天不曾上朝,他不见任何大臣,只有冯氏兄弟才能见到他。” 玉山看了景遂一眼: “若是你想当皇太弟,你应该规劝这种行为。” 景遂没有接话。 玉山没有理他,来了饮马池,索性看看风景。 “冯延巳兄弟的品行实在差,听说前一段时间,他们兄弟想在草拟遗诏的时候,废除禁止贩卖人口的法律。” 景遂自顾自说着。 玉山有些好奇,她关起公主府的门自娱自乐,朝堂的事情,很久没有听过了。 “这是怎么回事?” 遗诏除了李昪生前留下的诏书之外,新皇还会根据先皇的遗愿,以及自己对遗愿的理解,在登基之后草拟一份关于未来施政的【遗诏】。 就是借着死去老皇帝的名义,跟天下说一下自己的施政理念。 这是历代都有的套路,没什么了不起。 问题是,李璟把草拟诏书的任务交给了冯延巳。 李昪生前定下了一条法律,禁止老百姓随便卖儿卖女。 买卖人口是各国的普遍现象,甚至已经成为一种陋习,无论哪个国家,孩子生下来不是为了养大成人的,父母对于卖孩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谁家没卖过孩子,才稀奇呢。 男孩卖做奴仆,女孩卖做侍女和家妓。 多生几个多卖几个,已经成了社会风俗。 甚至有的中等人家也不能免此恶习,男人养一个正妻一个妾,正妻生的孩子,挑两个紧要的留着,剩下的卖掉,妾的孩子,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卖的钱可以让一家人过得富裕,人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昪登基的时候,发现南唐已经存在这个问题。 老百姓都不安心生产,不去种田做生意维持生活,大家都在那里生孩子,卖孩子。 长此下去,国家人伦丧失,劳力锐减,百姓道德沦丧,以卖儿为乐,富人家里面,奴仆成群,家妓如云。 李昪想了想,由此制定了法律,不许随意贩卖人口。 认真抚育儿女、种田纳税的,官府要给予抚恤和扶持。 虽然法律才施行两年,整个国家的风气都为之一变。 现在,冯延巳和冯延鲁两兄弟,想要废止这个法律,重新恢复人口买卖。 “自从先皇的法律颁布,咱们想买个人要花大价钱,原本买个女孩子才用多少丝绢,现在翻了两倍都不止!” 冯延鲁抱怨。 其实不止冯家不满,所有官贵之家都觉得买人不够方便。 “先皇体恤百姓,不过也过分体恤了一些。那些穷人,就指望着卖儿卖女翻身呢,现在不能卖了,他们岂不是很艰难。卖了孩子还能换钱,现在孩子生出来只能养着,这些穷人不知道节制,生起来没完没了,堵住卖孩子的路,才是害了他们!” 冯延巳大言不惭地为自己辩解。 不过遗诏中涉及法律的部分,一定会让刑部过目。 问题是,刑部郎中萧俨和常梦锡是好哥们,两人的脾气又臭又硬,分别可以说是张汤一号和张汤二号。 两个人可不惯着冯延巳,就算李璟不见人,他们俩扯着脖子嚷嚷,赶都赶不走,到底把李璟给喊出来。 “皇上,冯延巳和冯延鲁草拟遗诏,说要废除买卖人口的法律,此事万万不可。以前冯延鲁就上奏,说要废止这项法律,先帝特别生气。皇上您记不记得,以前圣上留守广陵的时候,遇到老百姓卖儿卖女,他自己掏腰包也要把人赎回来。这种事情有伤天和和人伦,先帝深恶痛绝。结果冯氏兄弟还主张让老百姓卖儿卖女,先帝想要治冯延鲁的罪,看在他对您还算忠心的份上,饶过他了。冯延鲁的奏折被先帝用墨水画了三个大叉,放在御书房。皇上您要是不信微臣们的话,就去找找那份奏章!” 李璟听了之后,心里头有些厌烦。 他厌烦冯氏兄弟。 可是,如今他很疲惫。 在灵柩前面对抗了自己的母亲,震慑了所有大臣。 然后,李璟终于得偿所愿,大权在握。 然而,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像一只猴子,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大桃子,然而发现桃子太大了,到底是从桃子尖尖开始吃,还是桃子屁股开始吃呢? 忽然猴子很累,他只想把桃子放在一边,对着桃子发呆。 现在李璟就是这个状态。 然后冯氏兄弟就像是两个小猴子,兴奋地不停说: “先吃尖尖,桃子尖尖最好吃,要先吃红色的部分,那里最甜!要赶紧吃,汁水会流走……” 很聒噪。 但是,李璟又不想赶他们走。 因为冯氏兄弟的喜悦那么明显。 好像只有这两兄弟,是真心因为他当皇帝而高兴。 其他的大臣各有各的算计。 李璟这只大猴子,需要身边有两只喜悦的小猴子。 否则他的登基太沉闷,太无聊。 自己的母后正在以泪洗面。 自己的皇后每天哀求不要把儿子弘冀送到东都去。 李璟觉得冯氏兄弟这两只小猴子,虽然闹腾,但是喜庆。 不过闹得出格了,他也会烦。 “冯延巳,先帝制定的法律,不能随意改动。” 他不想惩罚兄弟俩,轻描淡写地让他们把遗诏改了。 “姓萧的和姓常的,可真是碍事啊!” 冯延鲁很生气。 冯延巳无所谓: “过几天再说,着什么急。” 第238章 见见鬼吧 “这冯氏兄弟,忒缺德。” 小贝愤愤不平。 “你怎么这么生气?” 玉山问她。 “因为,奴婢就是被父母卖掉的呀。” 小贝也不隐瞒。 玉山听了点点头。 “原来如此。” 回去给小贝弄个肘子,安慰她一下。 冯延巳和冯延鲁对于眼前的挫折不以为意。 “咱们等等,等到哪天皇上心情好,到时候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这个法律给废止了,不就行了。” 冯延巳让冯延鲁稍安勿躁。 兄弟两个,晚上去秦淮河畔快活。 温香软玉在怀,冯延巳总能诗兴大发。 “杨柳陌,宝马嘶空无迹。新着荷衣人未识,年年江海客。 梦觉巫山春色,醉眼花飞狼籍。起舞不辞无气力,爱君吹玉笛。” 冯延巳把词吟诵出来,秦楼楚馆的姑娘们都一个个地争着敬酒,贴在他的身边。 “哈哈哈哈哈哈,人生光阴短,还是要及时行乐。” 李昪的丧期刚过去,这两个得意忘形。 不过,也没有人敢举报弹劾两个人,所以肆无忌惮。 西都的宵禁本来就执行得不严,对于达官显贵更是形同虚设。 冯氏兄弟尽兴之后,醉醺醺坐马车往自己家里面赶。 忽然,一个女鬼嗖地飘过马车。 “啊啊啊!” 马车车夫一翻白眼,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 冯延巳睁着醉眼,掀开车帘。 “出了什么事?” 他发现车夫已经不会动了,跟着马车的仆人,吓得浑身发抖。 “怎、怎么、回事?” “老爷,有有有有,有女鬼……” “什么,什么?女,女鬼?在在在在,在哪里?” 白松霜对于扮鬼非常兴奋。 李清澜擅长扮鬼,她也不遑多让。 而且,她的身形比李清澜还飘逸。 使用分水峨眉刺的人,轻功都一流,白松霜的身法,堪称鬼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冯延巳也被惊吓到,跌回马车。 “弟弟弟弟弟弟,有,有,有女鬼!” 冯延鲁揉揉眼睛。 “女鬼,什么女鬼?” 忽然间,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了。 “冯大人,我是被父母卖掉惨死的女子,被高官家的主母打死扔在井里面,现在是无主之魂。冯大人,我好惨啊,阎王看我惨,答应我去投胎,却听说你还要继续恢复人口贩卖。我心魔顿起,无法投胎,阎王爷说,让我来跟您聊聊。” “聊什么?” 冯延巳和冯延鲁上牙打下牙。 “不许更改这个法令。 ”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不改,绝对不改!” “真的不改吗?” “不改不改不改!” “我不信。” 白松霜用冰凉的双手把冯延巳揪出来,来回打了十几个嘴巴子。 冯延鲁直接吓尿了裤子,晕过去。 “确实不改吗?” “不改不改不改!!” 白松霜点头,把冯延巳又扔回车上。 然后轻飘飘地走了。 冯延巳使劲把车夫推醒。 “快回家,快回家!” 回到家里,冯延巳命令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上。 “嘶……” 脸非常疼。 天亮了,兄弟俩心有余悸。 “哪个高门大户院子里面,没有死过家妓呢,想不到竟然有女鬼找到咱们兄弟头上。” “可能是触怒了她们,没办法,这些女人,从来都不讲理,女鬼也不讲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管怎么说,冯延巳再也不敢提起废除法令这件事。 “公主,好解气啊,不过扮演女鬼,你怎么不让我去呢?” 小贝不解。 “女鬼,瘦弱飘逸才像鬼,你,略微肥硕。” 小贝这两年没少上肉。 捏捏自己的腰,小贝有些委屈。 还不是因为公主府的伙食太好了!! “公主,你这说的也不对,鬼就没有胖的?” “胖鬼不够吓人,憨态可掬。” 小贝找一个地方独自饮泣。 白松霜玩爽了,非常兴奋。 “李锦玥,你的轻功需要练得和我一样!李锦琅,你也是!” 在白松霜的关照下,锦琅开始绑着沙袋,踩绵纸。 要做到纸上面没有脚印,才算初步练成。 下一步就是绑着沙袋走水缸,什么时候水缸不起皱纹,什么时候才算练好。 “李锦玥,你正是好时候,要认真练。” 轻功,自然是童子功最好。 和白松霜在一起几个月,锦玥进步飞快。 玉山有些不放心: “你们姐妹,以后若是做了飞贼,不要偷男人。” 锦琅害羞。 锦玥认真问: “偷男人,做什么呢?” “用来……使唤!” 玉山解释。 “姐姐,怎么,府上的男人,都是你偷来的吗?” “不是,是先皇给的。” “偷的比给的好吗?” “嗯……这个……你长大再说。” 白松霜撇撇嘴。 “男人那玩意,有什么好偷的,臭得很。” 跑走饮泣的小贝钻出来: “如果长得好看,还是可以偷一偷的。” 锦玥恍然大悟。 “哦,杜平光是被偷来的呀。” 杜平光从树上跳下来。 “我是自己跟来的。” 锦玥疑惑: “为什么你不用偷?” 玉山回答: “他脑子不好使,不需要偷。” 杜平光: “嗯。” 锦玥又想了想: “徐画师是偷来的?” 徐崇勋抱着画卷路过,踉跄一下。 “我也是自己跟来的。” 锦玥挠挠头: “这也不用偷啊。” 灵音师太和李清澜终于从外面回来。 “这么长时间,师父跑去哪里了?” “去找志无那厮了。” “找他做什么?” “听说你爹死了,他又从闽国跑回唐国,但是不晓得他去哪里,我们猜他应该是去广陵。” 广陵是杨家的国都。 志无如果纠结自己的身世,就一定会去广陵。 “怎么,志无想造反?” 玉山觉得新奇。 “他是杨渥的儿子,他想造反也不错。” 玉山还挺期待志无造反的。 “我没心没肺的徒弟,他要是造反,可是造你们李家的反!” “无所谓,他要是能缔造国泰民安,那么我可以去皇宫,把李璟打晕交给他。” 锦琅点点头: “这样,母后和兄长也解脱了。” 灵音师太比较诧异: “你也不在乎你李家江山?” “李家江山给我什么了?” 锦琅耸耸肩膀。 十几年锦衣玉食,原来不过是卖身钱。 “志无他到底造不造反?” 玉山比较在意。 “不知道,他现在藏在海陵。” “哈?” 玉山吃惊,海陵永宁宫,那不是关着杨家人的地方吗? “他不想造反,他想把杨家人救出来?这可太异想天开,比造反难多了。” 玉山觉得,如果志无蹦出来喊自己是杨行密的孙子,没准还真打哪里能钻出来几个杨家人的拥趸,跟着他造反。 想从围得严严实实的永宁宫把人救出来,比登天还难。 第239章 惨遭拒绝 周宗必须去东都广陵当江都府的府尹。 这是李昪临死时的安排,虽说其实李璟有些不想周宗走。 毕竟,老臣中,周宗对李璟一直坚定支持。 可是东都太重要,周宗不在那里,确实让人不放心。 问题是,弘冀怎么办? 李璟一定让弘冀去东都留守。 钟皇后就算是哭晕过去,都没有改变李弘冀的命运。 李璟也拒绝母亲宋福金的求情。 “李璟,就算你父皇因为诅咒之事,对你心有疑虑,可是也不曾把你视作仇敌!” 宋福金不明白了,李璟看着比李昪脾气好多了,为什么对儿子这么狠? 李璟不紧不慢回答: “儿臣可从来没敢觉得父皇是废物。” 宋福金忽然明白了,自己还是想当然。 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男人的自尊心。 当儿子挫伤自己的自尊心之后,恐怕在李璟心中,父子之情就所剩无几。 有的时候,男人之间的雄性竞争更激烈,更残酷。 经常在山林中的人都晓得,猴群里面只有一个猴王,有时候为了争夺王位,父子之间打得血肉模糊。 狼群也是如此。 雌性竞争的激烈,都是争夺雄性造成的假象,如果不需要依附雄性,雌性一般是平和的,也许会为了利益有纷争,不愿意主动引发争斗。 但是,雄性之间对地位和权势的争夺才残酷至极。 宋福金非常后悔,她总觉得母子之间能够软化和解,父子之间也能用温情弥补。 可是,她搞错了事实,不是温情能弥补裂痕,而是本来互相之间就存在感情,才能产生温情。 宋福金无法面对弘冀年少的身躯。 还那么单薄瘦弱,祖母辜负了祖父的嘱托,把他害了。 李昪终究是没猜对宋福金的心思,也没猜对李璟的性格。 她想垂帘听政,必须建立在李璟配合的基础上。 玉山一遍一遍强调,一定要李璟接受,才能确定垂帘听政这种安排。 宋福金忽然很害怕,李昪临终时候对她信任有加,但是自己一手毁掉一切,死了之后,她还有脸面去见李昪吗? 李昪可是留下两份诏书,来保住宋福金太后位置屹立不倒,并且可以临朝称制。 两份诏书都没用上。 现在宋福金忽然发现,没有权力,李璟根本懒得听她的话。 她也失去了保护弘冀的能力。 宋福金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能够在后宫独树一帜,说一不二,是因为她是李昪的妻子。 李昪信任她,她因此获得了权力。 现在,虽说她是太后,但是李璟不信任她,她如今手里空空。 不过,宋福金还不死心。 弘冀泪流满面地问她: “皇祖母,您不再帮弘冀了吗?” 宋福金满面羞愧。 她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助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孙子。 宋福金从来觉得胜券在握,现在却说不出的慌张。 钟皇后虽然各种为李弘冀求情。 李璟对钟皇后就一句话: “你除了是弘冀的母亲,还是朕的皇后,并且,你还有很多儿子。” 李从嘉和刚出生的李从谦,都是钟皇后的孩子, 李从善虽然是凌氏生的,但是也记在了钟皇后的名下。 李璟这么一说,钟皇后就不好多为弘冀求情。 因为,无论哪个孩子当皇帝了,自己以后都是太后。 只要自己是皇后和太后,那么还有保住李弘冀的可能。 如果彻底惹怒李璟了,自己的皇后之位不保,那么弘冀就会更惨。 现在的李璟,内心疯得厉害。 钟皇后决定自保为上。 那么,弘冀就只能求宋福金,毕竟让他沦落这个境地的也是这位皇祖母的功劳。 宋福金想了想,把周宗叫来。 “周大人,虽然时机不对,但是哀家想保个媒,您看成不成? 她想让弘冀娶周宗的女儿。 因为周宗一直对李璟和宋福金非常忠心,宋福金以为他一定能答应这件事。 没想到周宗一口拒绝了。 “太后娘娘,老臣的这个老来得女,臣珍爱若珠宝,希望她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良人。” 宋福金没想到周宗拒绝得这么彻底。 “周大人,您怎么知道,哀家要保的媒,就不是人中龙凤呢?” 周宗行礼: “太后娘娘,老臣宦海沉浮,经历颇多,如今拖着一把病体,无非是要为先皇和皇上尽心尽力,如果自己的女儿不能获得幸福,臣对尘世还有什么可以依恋的。还请太后娘娘懂得臣的爱女之心。” 宋福金的内心轰然崩塌。 现在她才明白,失去权势究竟是失去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玉山会冷冷地看着自己,让她想好了。 玉山说了,李昪好不容易肯把权力给她,希望她能珍惜。 宋福金发现,最后的最后,自己还是发蠢了。 权力在手,有些事情你才能做到。 否则,只要失去了权力,那么哪怕是周宗这样圆滑的老臣,也会拒绝宋福金的安排。 弘冀前途未卜,人家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 宋福金奢求两全其美,笑话,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如果,自己有垂帘听政的权力,她可以把一切安排得更好。 周宗微微叹息。 他其实很欣赏李弘冀,也认为是储君的人选。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谁会沾李弘冀的边呢? 她宋福金精明一世,终于还是在儿子和孙子的抉择上失手。 周宗是力挺李璟的。 但是,弘冀和李璟父子变成这样,周宗也很遗憾。 遗憾归遗憾,他也不能坑女儿。 再说,未来万一父子闹得不可开交,那就不是坑女儿,就是坑周家。 周宗行礼,转身告退。 他直接去找了李璟,暗示,如果太后非要给周娥皇和李弘冀赐婚,那么他就辞官。 李璟当然明白周宗的意思。 他到母亲的寝宫。 这回,他不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儿子。 “母后,您作为一个后宫妇人,不要总是试图插手前朝的事情。周宗的老来女,爱之如珠如宝,您非得要抢人家的掌上明珠做什么?弘冀才多大,性情阴沉不定,一定是个良人吗?为什么要给人家赐婚?周宗忧惧万分,想辞官了。如果周宗辞官,朕派谁去镇守东都?您这个妇人,见识浅薄,就不能安享晚年,却偏偏要把手伸得那么长?” 宋福金听着儿子的刻薄话语,她的眼前都是黑色。 太黑了,几乎要看不见。 好蠢啊,自己真的好蠢。 宋福金的面前不是成年的李璟,而是刚出生的徐景通。 那时候,李昪还是徐知诰。 一直没有儿子的徐知诰,对着刚生出来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刚生出来的孩子真可爱啊,大家都喜欢。 李璟也曾经爱过刚出生的李弘冀。 为什么变了呢? 宋福金晕了过去。 第240章 吞到肚里 宋福金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很冷。 春天过去了,夏天都来了,然而宋福金还是觉得冷。 宋福金比李昪小很多岁。 原本,李昪以为宋福金会比自己晚死很多年呢。 如今,宋福金忽然很恍惚,自己还能活多久? 御膳房给宋福金送来饭食。 宋福金晕倒的时候,太医院诊断是忧思过度。 李璟说了一句: “母后好久没有认真吃饭睡觉,应该补一补。” 御膳房送来了羊肉羹、西瓜、还有菊花炖鸡。 宋福金看着这些菜,笑了。 “谁安排送来的这菜式?” “是圣上。” 宋福金笑出了眼泪。 她把所有食物都吃了下去。 一连几天,御膳房给宋福金做了各种美食。 兔肉炖芹菜,鹿肉炖南瓜…… 宋福金吃得很多。 她面无表情地咀嚼这些佳肴。 宋福金又把周宗叫来。 “周大人,我不会再保什么媒,我只想拜托你,多照顾弘冀,他年龄那么小,就要离开父母。” 周宗点头: “老臣定然侍奉弘冀殿下鞍前马后,保殿下安全无虞。” 宋福金流下眼泪。 周宗也很心酸。 李璟对儿子实在苛刻,大臣们都有些看不过去。 周宗去找李璟: “皇上,弘冀殿下留守东都,也是陛下看重殿下,但是王府还没有选定位置,殿下衣食住行暂时不太方便,不如让他和老臣一家,都住在江都府官廨,等到王府竣工,再搬过去也不迟。” 李璟想了想,还是同意。 总不能把自己儿子孤零零扔在东都,不管他衣食住行。 李弘冀的王府,就选在以前李昪还是徐知诰的时候,镇守广陵的旧宅。 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只不过,到底是许多年空置,不少地方需要修缮。 这段时间,由周宗照顾李弘冀也好。 周宗也真是打内心往外可怜弘冀这个皇子,再加上顺水人情。 万一哪一天李璟又想起这个儿子的诸多好处,周宗照顾的情分在,也是一份功劳。 宋福金把玉山请到了宫中。 “玉山,请你很多次,你都不肯来,如今为什么肯来见我?” 玉山笑了一下: “太后,我要离开西都,带着锦玥四处走走。” 宋福金不言语。 李昪生前答应玉山,只要她守护好遗诏,到时候,大唐天下她可以随便游玩。 还给她留了一块御赐金牌。 “我来见太后,是要带走一个人,皇兄不肯见人,我只能求太后。” “带走谁?” “莫修。” 宋福金有些吃惊,没想到玉山要带走的是他。 “莫修是暗卫首领,父皇的暗卫,是他做徐知诰的时候,为了方便控制吴国大臣,还有皇室,才训练出来的。听说李璟不想要这些暗卫,嫌弃他们手脏。不过,莫修不一样,他知道太多父皇的秘密。所以,李璟缓过神来,到底会怎么对付莫修,就不一定。” “你为什么要保他?” “太后也听说过,我和莫修,有过一点儿故事,他是我尝过的野味。所以……我想,收了他。” 宋福金冷笑一下。 “玉山,你冷心冷肺,其实顶慈悲,不过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强求我保下弘冀,用你手里的诏书救弘冀?” “太后是后悔了?” 宋福金不言语。 玉山冷冷地说: “太后后悔了,不埋怨自己,却只埋怨别人。太后,我玉山只是保管遗诏的,没有使用遗诏的资格!!” 宋福金侧过头去。 玉山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宋福金不帮忙,她就直接去找莫修,把人扛走。 就说自己看上了! 宋福金喊了一句: “玉山,等等。” 本来宋福金有心思杀了莫修。 一来是他确实知道太多事。 二来,他也坏了宋福金很多事。 不过,既然玉山想要,那就给玉山好了。 “玉山,你能不能没事去东都,多替我看看弘冀。” 玉山本想拒绝,可是宋福金脸上的神情太凄楚。 “您这是什么神情,就跟自己快要活不起了似的,您现在是太后,最尊贵的女人!” 宋福金笑了笑。 “玉山,留下来吃一顿饭。” 由于不知道玉山公主会突然留下来,御膳房没来得及换菜式。 还是羊肉羹,水果还是西瓜,还有南瓜炖鹿肉,还有兔子炖芹菜,这回,更有鲤鱼炖甘草。 玉山看了看,叹口气: “其实,吃一两顿没问题,吃不死。不过这些东西要是顿顿在一起这么吃,恐怕有麻烦。” 宋福金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玉山一筷子没动弹。 “玉山,都说李璟不像我和他父亲,我们夫妻,大概我是口蜜腹剑,李昪心机深沉。李璟是个仁儒的。可是,他每天给自己的母亲吃这些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宋福金笑着流眼泪。 “玉山,我是不是非常可笑?你说,我死了之后,该怎么去见李昪?该怎么去见王氏?玉山,王氏永远不会像我这样,对不对?” “阿修罗道。” 玉山吐出四个字。 “王夫人说过,此间是阿修罗道而已。” 宋福金好奇,什么是阿修罗道。 “天道,人道,阿修罗道是上三道。但是天道人道都是好的,只有阿修罗道,非天,非人,看起来享受一切,但是却没有人的德性,会争斗,会嫉妒,会失去自我。虽然吃得好穿得好,却没有快乐,只有你死我活的恨意。” 玉山不紧不慢地解释给宋福金听。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福金狂笑。 “她看得这么透做什么?多没有乐趣!可是,我们这些看不透的,也没有什么乐趣。阿修罗道,阿修罗道,妙啊,太妙了!!!” 宋福金笑得喘不上来气,大声咳嗽。 “玉山,求求你了,多少看顾弘冀一些,多少。这么小的孩子,别让他被阿修罗道吞噬,如果还有救,就救救他!” 弘冀离开西都那一天,玉山去送他。 李璟不许任何人送他离开。 一个孩子,孤独地踏上旅程。 好在有周大人一家人。 周宗此去东都时间很长,就把女儿也带在身边。 “父亲,这就是护国公主吗?她看起来很特别。” 小女孩的声音脆脆的。 玉山笑了笑。 周宗也微笑。 “惯坏了,公主见谅。” 玉山摇摇头: “她可真美丽,这么小,就这么漂亮。” 弘冀一眼看到了这个女孩子。 他吃惊地张大嘴巴,又合上。 周娥皇有几分像种时光。 不是完全像,但一举一动的韵味特别神似。 大概美人都是差不多的。 弘冀的心砰砰一阵跳。 “娥皇,这是南昌王,和我们同行。” “王爷吉祥,你喜欢南朝诗歌吗?” 弘冀有些窘迫,他不太懂得南朝诗歌。 第241章 再去庐山 把弘冀送出西都,玉山收拾收拾准备走人。 李璟还是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心安理得地待着。 不过现在偶尔也能上上朝。 “玉山,为什么要离开?” 李璟说话的神态有些懒洋洋。 “已经完成使命,父皇答应我了,遗诏发挥作用或者没有用上,我就可以离开西都。” 李璟笑了笑。 “玉山,徐游问过朕,如今父皇去世,你还有没有嫁人的可能。” 徐游就是徐景游。 因为李璟登基,所以徐景辽和徐景游兄弟两个为了避讳,已经改名为徐辽和徐游。 “徐游觉得,你命格特殊,也许是先皇太过于笃信所谓的方士言论,白白耽误你的青春。他觉得你一定也想嫁人,只不过由于护国公主的身份无法嫁就是了。现在先皇已经殡天,你应该已经恢复自由之身,可以嫁人了。” 李璟似笑非笑地看着玉山。 玉山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忽然,玉山原地扎马步,气运丹田,直接打出去一拳,裹挟着罡风。 李璟身边不远处架子上的瓶子碎掉,拳风所致。 “皇上,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走。你要是想用一个丈夫困住我,起码他必须得能打得过我,否则,要么他会被我打服,成为我的犬马。要么,他被我征服,成为我的奴隶。皇上,先皇可不希望我有一位能供我驱使的丈夫。” 玉山笑眯眯地说着。 李璟浑身一抖。 他本来认为,所谓玉山的命格特殊,只不过是李昪过分偏爱玉山,不希望玉山嫁人。 李璟心里面隐隐约约嫉妒着。 他有的时候想,如果玉山嫁人了,成为其他男人的妻子,也要忍受丈夫的三妻四妾,也要操持家务,也要为儿女伤神,是不是身上的灵气和智慧就会消磨殆尽。 李璟希望玉山嫁人。 他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李昪允许玉山胡闹,养面首,老大不嫁。 现在李璟忽然才明白,玉山不能嫁人。 嫁给徐游之后,徐游很容易唯玉山的马首是瞻。 玉山静静地看着李璟: “如果不放心,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把我嫁出这个主意真的很蠢。父皇害怕诅咒,其实也不都是父皇的错,李璟,你的思考简直可笑。你对付我的招式就是把我嫁出去,而父皇特别猜忌我,生怕我有一位丈夫,成为我的助力。你真是蠢的出格。李璟,你不想想,命格特殊这件事,哪怕不是真的,但是现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你把我嫁给徐家,万一有心人拿着这件事做文章,难道不会掀起风波?” 玉山脸上的表情都是讥讽,她做好了准备,打将出去,就算是今天死在皇城,她要闹个翻天覆地。 李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可是他最终维持了作为皇帝应该有的风度。 李璟点点头: “玉山,你离开西都,正好,朕有一件事想做,朕想在庐山建一座开元寺,为国祈福之用,你主持建造。” “简直是劳民伤财。” 玉山毫不客气地批评。 “大唐的庙宇已经遍地都是。” 李璟反而笑了。 “父皇说你没有私心,果真如此。你怎么连建寺庙都反对?” “因为没有用,大唐的江山想要永久,需要的是君主贤明,君臣上下一心。不是建一座寺庙能有用的,闽王荒唐,闽国民不聊生,但是这几年闽地一直都在建庙,养了一堆假和尚。” 李璟笑出了声。 “玉山,你真的很有趣。你的世界太干净,让人嫉妒。不过,开元寺,还是要建的。朕已经决定了,如果让别人监督,恐怕各种中饱私囊。朕相信你。” 玉山没说话。 她知道,李璟有些信不着自己。 一想到这个,玉山就想骂李昪。 说是只有一份遗诏,可是谁能彻底相信呢? 万一玉山手里面还有遗诏怎么办? 就连弘冀在离开西都的时候,都试探自己: “玉山姑姑,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玉山只能摇头。 只有宋福金明白,依照李昪的性格和玉山的脾气,这么安排已经是仁至义尽,玉山不可能接受左一份右一份的遗诏禁锢自己。 玉山对宋福金说过: “我又不是专门用来盛放遗诏的盒子。” 问题是,李璟还是狐疑。 所以他每天东想西想。 “皇上,先皇因为防备我,都不让我嫁人,他不可能给我使用遗诏的权力。所以,原本我手里的遗诏,也是只有太后可以使用。现在我手里没有第二份遗诏了,就算有,也只能交给别人。皇上,您是怕有第二份遗诏,太后还有机会钳制您。所以,现在要么您杀了我,要么您杀了太后。但是,为了名声,您既不能杀了我,也不能杀了太后。” 李璟被玉山直白的话语击中,只能张口结舌。 玉山根本不在乎。 “你认为把我用丈夫和家人困住,我就不敢再拿出另一份遗诏,你认为如果太后无法使用遗诏你也可以高枕无忧,所以你给她各种美味佳肴。皇上,您害怕什么?父皇害怕诅咒,您害怕什么?” 玉山咄咄逼人。 她现在有种嗜血的冲动。 今天死了也可以。 本来人生就是死也行活也行。 如果李璟想杀了自己,就在这皇宫大闹一场好了。 杀他娘的! 李璟看了看玉山,他没来由地觉得恐惧。 为什么玉山不怕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害怕。 李璟泄气了。 “玉山,去庐山呆两年,反正你喜欢那里的景色。帮朕把开元寺建起来,佛陀普度众生,建寺庙总是功德。玉山,其实兄长知道,在整个大唐,也许只有你最值得信任,所以父皇才把遗诏交给你。” 玉山冷笑: “我说遗诏只有一份,你信不信?” 李璟眼神躲闪: “只要你去庐山两年,没什么信不信的。” 玉山打了个哈欠。 李璟怔住了。 玉山觉得李璟比李昪还无聊。 “可以,不就是去建庙吗?我答应你就是了。” 反正自己确实喜欢庐山。 “李璟,我再说一遍,遗诏只有一份,我也可以去庐山,你放过太后。其实她若是想扳倒你,未必需要遗诏,这个女人大风大浪都经过。不过,她终究是爱你的。她要是死了那一天,你才明白什么叫做孤独。” 李璟全身颤抖了一下。 当了皇上之后,他才发现,信任是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李璟现在谁也信不过。 他终于明白,李昪对玉山的复杂情感。 玉山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可是她太强悍了。 强悍到让人自卑,让人忌惮。 李璟现在也是这种感觉。 “玉山,其实朕也不喜欢西都,真奇怪,不喜欢这里,却一定要死死地把自己困在这里。” 第242章 忽然想开 知道玉山要去庐山,锦环一脸羡慕。 “你又能出去疯了。” 玉山揶揄: “你也可以,我带你走,你把丈夫和孩子都扔下。” “真的?那我回去扔一扔,你等等我。” 玉山无奈。 “说我疯,我看你才是真的疯。说扔了就扔了,你想造反啊?我无儿无女,我疯我的。再说,你以为我去庐山是什么好事情,皇上信不着我,但是呢又怕我在金陵出什么幺蛾子,又不能让我嫁人。索性把我流放深山。在金陵监视我其实很难,金陵交际往来多。但是在庐山,他只要监视有没有什么人上山见我,特别是金陵和广陵的人,就能知晓我的一举一动。” 李璟不用李昪留下来的暗卫,但他也不是完全不用暗手段做事。 查文徽现在如愿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作为枢密副使,他帮着李璟监视需要监视的人。 不过监视玉山很困难。 曾经的暗卫首领莫修都不是玉山的对手。 玉山的公主府插不进去人。 所以,玉山去庐山,因为上山的路不多,反而好监视。 还可以在公主居住地的四周安插人。 玉山提出来,自己还是住白居易草堂,那里风景好,并且离香炉峰也比较近。 去草堂的路很少,要是有生人进入草堂,非常显眼。 莫修作为曾经的“野味”,现在正式变成了玉山的【面首】。 “这么多年,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好好吃饭睡觉。” 刚到公主府的第一天,莫修就啃了一只羊腿,咕嘟咕嘟喝了一壶酒,倒头就睡。 “这是来当面首,还是来养老来了?” 白松霜看着觉得热闹。 去庐山这件事,白松霜认为非常好。 “那地方最适合练功,每天从这个山峰跑到那个山峰,保准身轻如燕。” 庐山上面道观和寺庙多,说不定藏着什么能人异士。 李清澜和锦琅已经回了齐云山,两个人易容离开的。 灵音师太后悔李清澜离开的太早。 早知道李璟非得把玉山困住去给他修寺庙,不如让李清澜给玉山易容,直接逃了。 “那是做什么,那样好像我心虚一般,师父不用心疼我,这两年不过就是做个监工。说实在的,庐山我还真待不腻歪。” “可是,你不是想去黄山看看吗?” “着什么急呢?黄山又不会跑掉。” 灵音师太点点头: “既然你心态这么好,为师自己先去黄山玩玩。” 玉山皱皱眉头: “你这样把你徒弟扔下,自己去玩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不过分。” 玉山心里有些不舒服,忽然觉得李璟可恶。 “早知道带着禅杖进宫好了。” 直接对李璟棒喝,皇帝换个人。 小贝对玉山建议: “公主,我们哪天把皇上扔到黄山顶上,让他自己爬下来。” “好主意。” 灵音师太摇头: “还不如一棒子打死他呢,这么恨他,干脆造反,也别把他一个人扔黄山顶上啊。” 知道玉山要走,锦珊也来提前送她。 玉山看着她,结婚之后似乎长高了一点,也胖了。 玉山悄悄问: “你们圆房了吗?” 锦珊一脸红通通。 “最近才圆。” 玉山点头,应该是过了孝期才圆的房。 “很好,你出嫁的时候,年龄太小,现在养了养,再圆房,更合适一些。” 锦珊抿着嘴笑起来。 李竹儿生病了。 李昪去世,对李竹儿打击特别大。 因为李昪隐瞒得好,李竹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说去世就去世。 王崇文看到妻子这个样子,心里面有些怜悯。 他让李竹儿养好身子,跟自己一起镇守边境。 李璟对这个姑父还是非常器重的,他也知道,这个姑父是个能人,所以继位遗诏一式两份,李昪把其中一份交给王崇文。 因为信得着。 围绕皇位,各种各样闹剧。 李竹儿曾经也在皇位继承人身上押过宝,当时押得是景迁。 王崇文不喜欢李竹儿趋炎附势的态度,他要当纯臣。 本来,这回,王崇文以为自己的妻子还是会巴结新皇。 没想到,等到李昪真的病逝,最悲伤的是李竹儿。 李璟他们闹腾什么,李竹儿根本没注意。 她才发觉,是了,哥哥死了,真的死了,回不来。 这个时候,李竹儿谁也不在乎,她的心空了,才发现,李昪对她来说,特别重要。 李昪好像对李竹儿没有那么好,总是对她不假辞色,总是训斥她。 实际上,除了夫妻之情淡一些,李竹儿过得顺风顺水。 王崇文的位置稳如泰山,不涉及朝廷党争。 王久安一直是禁军将领,也不党争,却举足轻重。 现在又把锦珊嫁给王久安。 李竹儿这个婆婆当得很轻松,公主儿媳妇听话,又是亲上加亲,不需要考虑亲家有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昪这个人,他对谁好,都是偷着来的。 可能是玫夫人的死给了他教训。 后来,他真在意谁,反而不会很高调。 比如他对锦环的安排。 李竹儿这时候才发现,李昪不动声色,把她的生活整理规划得最简单,最舒服。 她也很关心自己这个哥哥。 当然,李昪知道李竹儿傻乎乎,临死前什么都不告诉她。 王崇文看着病床上的李竹儿,不由得感叹,其实妻子是个过于简单的人。 他好像不怎么讨厌李竹儿了。 “你病好了,跟我一起走。” “我不去。” 王崇文很吃惊,又窘迫。 “你不是很想去吗?” “不想了,我要在金陵,守着兄长。” 李竹儿忽然觉得,跟王崇文闹腾个什么劲儿呢,有李昪在,其实无论怎样,自己都有好日子过。 她是李昪的妹妹,是真正的长公主。 李竹儿抬起头。 “王崇文,以后你想找什么外室都可以,我不会闹了。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李竹儿斩钉截铁。 王崇文气笑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依你,谁让你是公主呢。” “对啊,我是公主,我有我的活法,锦珊也是公主,是我的儿媳妇,也是我哥哥的女儿。我们公主好好过公主的日子。你们男人看着办。” 王崇文惊呆了,他看了看李竹儿平静的脸,忽然发现,自己的妻子怎么这么有天之骄女的气度。 “玉山姐姐,其实是我没事跟婆婆说,公主过公主的日子就好,婆婆何不放宽心。请婆婆看看玉山,她不嫁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嫁人的,一定要委委屈屈吗?婆婆就忽然想开了。玉山姐姐,你说,我这不算在婆婆和家公之间,挑拨离间?” “离间就离间,怕什么!” 玉山挑挑眉毛。 锦珊笑了。 第243章 都得救了 锦琳的丈夫马仁裕去年年底去世了。 不过那时候李昪也快毒发,没顾得上太多,只是照例给了慰问。 锦琳没有回西都参加李昪的国丧大典。 她决定留在庐州,陪自己的女儿马跃川长大,能不回西都就不回。 玉山也佩服锦琳,给自己女儿取的名字,比男人还男人,小姑娘叫马跃川。 由于西都情势有些紧张,本来玉山想要去庐州看看锦琳,不过到底因为李昪,没有出西都。 锦琳给玉山写信,说自己一切都很好。 马仁裕是旧伤复发,突然去世。 她陪着自己的丈夫走过最后一刻。 马仁裕有过外室,也有过孩子,锦琳心想,马仁裕死了,怎么也得把他儿子接回来继承家业。 可是那个外室拒绝。 “玉山姐姐,世上之事,千奇百怪,无奇不有。那外室说,因为马仁裕戎马一生,自己这个外室,曾经寂寞难耐,与他人有了私通之事,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否为马仁裕之子。但马仁裕一直扶养至今。” 那个外室不许儿子继承家业。 马仁裕留下的财产不多。 锦琳做主,马仁裕在老家的田产都给了马家子弟。 剩下的钱,都给马仁裕旧部充做军饷。 锦琳手里面有钱。 她是公主,女儿马跃川也有封赏。 马仁裕生前就是个廉洁的,锦琳索性只留下一些物件怀念用,其他的,都捐了出去。 庐州人民哭马仁裕比哭李昪可有感情多了。 他们是真的哭。 “玉山,我不爱马仁裕,但是,我的夫君,是好人,是好官,是君子,我敬佩他。我要留在庐州,守着他守护过的百姓。” 锦琳置办了宅子,住在庐州哪里都不去,马仁裕的旧部守护母女。 百姓不叫她公主,叫她马夫人。 锦琳挺喜欢这个称呼。 老百姓朴素的观念里面,马大人是好人,马大人的妻子也一定是好人。 “玉山,父母认为我蛇蝎心肠,但是,因为我夫君,我在庐州是大慈大悲的马夫人。” “李家男人把自己拧巴得七扭八歪,脆弱得像纸片子。倒是我这些妹妹,都活得皮皮条条,各有各的精神头,活蹦乱跳。” 玉山总结。 可惜了,可惜锦琇。 玉山叹气,锦琇那时候要是能坚持活下来,自己早晚有一天去南汉,把她接回来。 玉山有时候就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回西都,为什么放不下锦琅。 大概就是因为锦琇。 那时候玉山还不够强大,无法帮助自己的姐姐。 她没有办法。 锦琇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死在了异国他乡。 多寂寞啊。 锦琇是个怕寂寞的人,她总在玉山耳朵边嘁嘁喳喳。 一想到锦琇,玉山一定要回西都,本意是帮一下锦琅就好,不过,最后,所有的姐妹似乎都被她救了一下。 “真是奇怪,为什么你没办法救父皇和皇兄呢?明明他们没事总是跟你倾吐一堆,但你救不了他们。” 锦环纳闷。 其实姐妹们都是到了迫不得已,才求助一下玉山。 玉山觉得,自己做得也不是很多。 比如,只用了两拳,严家男人就转性了,锦环的困境解决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锦珊,玉山就是把她嫁出去了。 锦琳嘛,就是在玉山这里生个孩子。 锦琅嘛,干脆把人忽悠出宫,现在天天挑水劈柴。 锦玥嘛,玉山已经准备把人甩给白松霜。 问题是,姐妹们开心,玉山也满意。 李昪父子几个,没事也找玉山嘚啵嘚啵嘚啵,问题是,现在还一个赛一个地拧巴,也就景达有些跳出来,不过还时不常被他哥哥景遂拉回去。 还有李昪,就那么死了。 死于被忽悠,吃错药吃死的。 “你瞧,玉山,父皇每次和你说完话,都给不少赏赐,但是要命的事情,一件不听你的。” 锦环忍不住想笑。 笑完了,又有些想哭。 锦环对李昪的感情复杂。 “宋福金也不听我的呀。” 玉山耸耸肩膀。 她告诉锦环,什么食物相克,李璟现在就给宋福金吃什么。 “菊花炖鸡,菊花炖鸭,菊花炖羊肉,菊花炖大鹅……” 锦环感叹: “他给他亲娘直接灌砒霜不行吗?折腾菊花干什么!” 中医有理论,菊花和肉类同食,伤身体。 不过,说实在的,一般人也不这么吃。 忽然之间,锦环释怀。 她不恨宋福金了。 宋福金喂到景迁嘴里的毒药,现在都变成了一朵朵菊花,进了自己肚子。 这算因果报应吗? 锦环并不觉得痛快,她反而难过。 “玉山,幸亏你来了,我们姐妹从这活地狱走出来,否则活成宋福金的样子,这一辈子算什么?” 锦环落泪。 她想,哪怕宋福金嫁给严续这样的蠢货,没准日子能过得更好呢。 宋福金嫁给了李昪,终于登了天,现在落入活地狱,生生受着。 人啊,生命到底是怎样的轮回? 锦环说: “你救了一圈人,该走了,大唐以后成什么死样子,只能看李璟自己造化。” 知道玉山要奉旨去监督修造开元寺,徐游非得要见一见她。 玉山邀请他去饮马池。 徐游高兴坏了,他那天穿的花枝招展。 骑马走到半路上,被人淋了一身大粪水。 淋完了,对方就跑。 “谁!谁干的!谁!!!!” 徐游气得要死。 宋摩诘躲在街角不起眼的地方,露出阴森的笑容。 “想要获得玉山的芳心,哼,不可能!桀桀桀桀桀……” 徐游没办法,只好跑回家,又换了一身。 走在半路上,又被人泼了一盆菜汤。 “桀桀桀桀桀……” 看着徐游气急败坏的模样,宋摩诘笑得更开心。 玉山等不到人,索性又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饮马池离莫愁湖也不算太远,玉山和小贝干脆去莫愁湖玩玩。 “公主,其实,金陵也挺美的。” 小贝如此评价,玉山赞同。 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 艇子打两浆,催送莫愁来。 据说,莫愁湖之所以叫莫愁湖,是因为这附近住过一位名叫卢莫愁的美女。 莫愁究竟会不会莫愁,不得而知。 反正,回望皇城,那里面的人挺愁的。 莫愁湖畔有人卖栀子花,玉山买了很多。 她和小贝香喷喷地回家了。 “可惜,本来想打徐游一顿,把他踢到饮马池里面,饮马。他怎么没来呢?” 徐游第三次从家里面出来,不骑马了,坐车。 好不容易要赶到饮马池,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公主受伤了。 他从马车里跳出来: “公主怎么样了,她在哪里?” 话音未落,被淋了一身狗血。 “是谁!敢阴老子!!!” 徐游要气死。 第244章 要走人喽 徐游铩羽而归,对方用得是下三滥的手法,可是查不到什么人,也只能作罢。 “我们兄弟才来金陵不久,得了先皇的优抚,说不上什么地方得罪人了,还是收敛着一些。” 徐辽劝徐游。 他听说,玉山公主很多面首,曾经有不少人想求娶。 徐游愤恨,看来有人不想他得到公主青睐。 “可,若是能娶公主,我们在西都一定别有一番风景。” 徐辽皱皱眉。 盛唐公主现在就是被玉山公主养着,看来这个玉山是有些不一般。 可问题是,周彦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再打玉山的主意。 看来,不只是因为先皇认定玉山公主命格特殊,所以才不肯让她嫁人,一定是有一些别的原因。 徐游没有告诉徐辽,玉山能把石头捏成粉末。 若是说了,估计徐辽想把自己弟弟的脑袋掀开,看看是不是里边缺了什么。 然而,情人眼里出西施,徐游觉得公主此举正是其超凡脱俗的表现。 他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本来玉山是想要不要先给他讲讲佛法,然后棒喝一顿。 宋摩诘也知道玉山要去江州了。 最近,宋齐丘有些烦,李璟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自己已经放低了姿态,开始更主动地接触冯氏兄弟。 以前都是这兄弟两个跟在自己后面,不停地恭维,然而如今攻守已经异势。 不过宋齐丘也能弯下身段。 不就是多说点好话吗? 冯氏兄弟想要在朝堂上立足,还是需要自己这个老臣的。 这么一想,宋齐丘觉得应该稳住。 就在这个时候,徐玠忽然病重了,宋齐丘有些得意。 徐玠被李昪弄回京城,是为了压制宋齐丘的,结果,这老东西终究是活不长,碍眼的家伙眼看就要死了。 现在有一桩好姻缘,等着宋摩诘去缔结。 查文徽有两个女儿,长得都很好看,现在,由冯延巳做媒,准备长女嫁给宋摩诘。 这是同盟结成的一种方式。 宋齐丘当然答应。 然而,宋摩诘死活不同意。 “你要是不同意,那么就不要做我的养子了,你回庐州老家去,给你一点银子,盖两间房子。你去读读书,找个媳妇。我会跟当地官员说一说,让你做一个小官吏,养家糊口。” 宋摩诘一听,顿时不说话。 他没事就来公主府门前徘徊。 无论怎么徘徊,没有人理他。 玉山正在紧张地筹备搬家。 要去庐山上面待着,不需要很多人伺候。 玉山的生活本来就非常简单。 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喜欢这个主子,事儿少,还不爱挑毛病。 很多人自愿留守公主府,玉山给他们开了好几年的工钱。 这些人越发地感恩,觉得公主是菩萨转世。 因为一般留守的奴仆,都是延迟得到工钱,怕他们拿到钱就偷着走人。 玉山对这些事向来无所谓。 还有一部分人,玉山给锦环了,她家大业大,总是用的着。 玉山只带了照顾锦玥的人,还有小刘公公,不多几个伺候的仆人,以及关键人物—— 陆厨。 小贝对陆厨十分崇拜。 “陆厨的本事,那真是,自从盘古开天地以来,完全没有能匹敌的!” 陆厨听得心花怒放。 作为一个厨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吃得津津有味。 “在公主府做工,那真是三生有幸啊,从来没有这么有成就的时候。” 西都的贵人,总是胃口不好,这不吃那不吃的。 陆厨在御膳房做饭,战战兢兢地。 给玉山做饭,他琢磨出来的吃食,没有浪费的,全都一扫而空。 说来也奇怪,玉山府里面的人,胃口都好,没有吃不下的时候。 徐崇勋都圆润了一些。 草堂里面,玉山吩咐提前准备出一个画室。 这几年间,徐崇勋也回过家,他的祖父徐熙,把他学过的画院画法,尝试融入自己的创新画法里面。 “这回到了江州,你回家更方便一些。” 玉山对徐崇勋说。 徐熙对于徐崇勋跟着玉山走了这件事,毫不在意。 至于传言说自己孙子是公主的面首,他也只是哈哈大笑。 “公主是个懂画的人,老朽那不成器的孙子,能入公主的法眼,实在是幸事。” 因为玉山公主的关系,徐熙在南唐变得非常出名。 画院的画家,有专门到钟陵去找徐熙切磋技艺的。 李昪坟墓里面,还陪葬了一幅徐熙的工笔花草。 “没有公主,老朽一家都埋没了,所以,若是公主能看上我的孙子,也是一种荣幸。” 徐熙心想,公主懂画,你们这些大俗人! 徐锴知道玉山要走,有些惆怅,他想了想,决定去庐山国学当两年教授。 他哥哥徐铉颇为不解。 “弟弟,现在新帝即位,正是用人的时候,并且新帝喜好文采,本来就对你我兄弟很看重,你这个时候,去庐山做什么呢?” 徐锴回答哥哥,说是喜欢国学的氛围,适合做学问。 徐铉也不好再劝什么。 只有徐锴知道自己的执念到底来自何处。 杜平光对于去不去庐山没有感觉。 他曾经天地漂泊。 不过他希望快点儿启程,否则他每天都要把宋摩诘拖走。 真是件麻烦的差事啊。 “你来到底为了什么,公主又不见你。” 宋摩诘眼泪汪汪: “他们逼我娶别的女人了,公主都不见见我吗?” 杜平光非常不解: “你娶别的女人,为什么公主要见你?” “你怎么能懂,你个呆子!” 杜平光觉得聒噪,只好打一顿。 两三次之后,宋家觉得不成体统,把宋摩诘关起来。 柳厨娘想跟着玉山去庐山。 “当初因为种种事情,都没有上庐山伺候公主,如今应该补上。” 玉山扶额。 “你现在怀着呢,折腾什么,好好在家待着。” 柳厨娘眼睛红得像兔子。 “可是,公主的恩情我都没还完呢……” “打住打住,你要这么说,我以后还得躲着你。相遇是缘法,不是恩情。” 柳厨娘出嫁了,做了什么好吃的,吴廷绍还是会拿给玉山。 “只是可惜你的手艺,尝不到了。” 陆厨钻出来: “哼哼,公主,小人的手艺现在比柳厨娘的好。” “胡说八道!” 柳厨娘生气了。 “行了行了,陆厨,不要胡说,气到孕妇。” 陆厨子迈着八字步,走了。 吴廷绍告诉玉山,庐山上有个道士叫万无羁,医术特别好。 “就是人特别古怪,不过,对于公主来说,应该不成问题,您可以直接把他打服。” “他跟你有仇?” “并不,公主要是需要他,尽管去折磨他。” “还是有仇。” “没有没有,他只是说我医术不精,不算有仇。” 第245章 绝尘而去 玉山公主最意想不到的一位临行前访客,是韩熙载。 “溧水无相寺的一位僧人和我很熟,他游方去庐山上了,微臣斗胆,想请公主代为问候一下。” 无相寺,又名无想寺,是很着名的一座寺庙。 “听说无相寺改名无想寺,是韩大人的意见,寺庙还真就改了。” “是啊是啊,我说无相不如无想。主持禅师素明觉得很对,就改了过来。” 韩熙载特别得意: “无想,乃无我思想,岂不是比无相更空灵?我还给素明禅师留下一首诗,那真是字字精妙,公主要不要听一下?” 玉山与韩熙载接触得不多。 她晓得这位韩大人十分个性,放诞不羁,没想到还这么率真可爱。 “那就,听听……” “无相景幽远,山屏四面开。 凭师领鹤去,待我挂冠来。 药为依时采,松宜绕舍栽。 林泉自多兴,不是效刘雷。“” 韩熙载摇头晃脑吟诵起来。 之后,他还兴奋地解释: “禅师乘着仙鹤云游去了,等我有一天辞官不做,我也追随禅师的脚步!” 玉山点点头: “写得真好,不过禅师确实是骑着仙鹤走的?您确实要辞官?” 韩熙载哈哈大笑: “怎么可能?禅师是骑驴走的,我那时候官做得不顺利,发发牢骚。现在官做得还凑活。不过有些想念禅师了,所以斗胆请求公主捎些东西。” 韩熙载的直率让玉山很舒服。 无论皇城还是西都,很少这么率真可爱的人。 “区区小事, 不足挂齿。” 玉山笑了笑。 韩熙载忽然叹了一口气。 “玉山公主您离开此地,西都的天空恐怕都没有那么蓝了。” 玉山哑然失笑。 “我曾经跟烈祖建议,应该让弘冀和您一起生活,但是太后认为不妥,就搁置下来。” 韩熙载回忆起往事有些唏嘘。 “可惜,烈祖在世的时候虽然倚重公主,但是究竟是囿于男女之别的成见,心中总是认为公主毕竟女流之辈,而有所顾忌,若非如此……” 韩熙载摇摇头。 他这几年教过弘冀,偶尔跟玉山公主在宫中打过照面。 韩熙载就对弘冀说过: “英雄豪杰不问出身,海内灵秀不分男女,殿下,您这位姑姑可不是寻常人啊,不仅仅是武艺高强,公主的心思最是智慧且无暇。” 韩熙载甚至认为,让玉山在朝堂上当个官也没什么不行。 “不过,我也就是说说,先皇也不会听我的。” 韩熙载说完自嘲地哈哈大笑。 然后,这位总是特立独行的韩大人意外地严肃又忧愁。 “公主走了,可惜西都看得最明白的智者也走了,大唐以后怎么,并不是建一座寺庙能解决的。” 韩熙载甚至想流泪,不过一想到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硬生生忍住。 “烈祖的功绩和遗志,恐怕没有人继承。” “我父皇对你并不怎么好,他嫌弃你不稳重,不给你好官职。” 韩熙载笑着摇摇头: “我确实稳重不起来。” 玉山真的很欣赏韩熙载,他是整个西都难得不装模作样的好人。 当初李昪不重用他,是因为韩熙载慷慨陈词,说应该北伐。 李昪觉得这个人好高骛远。 但是,当李昪明确提出,保境安民,不动干戈,韩熙载第一站出来赞成。 李昪也发现错怪了韩熙载这人,他是纯正的士人,真正的君子,浑身魏晋之风。 生在魏晋时期,绝对的名士,朝廷非得请来做官的那种。 不过生在当今这世道,现在的天下乱局,还不如魏晋呢。 要不凭他昌黎韩氏的出身,在魏晋时候,早都位列三公了。 “难得啊,我父皇一直没重用您,不过到最后,却是您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盖棺定论。” 庙号和谥号是给一个皇上的盖馆评价。 因为是开国皇帝,李昪的谥号无可争议地是高皇帝,这是一般给开国皇帝的谥。 不过,在庙号上,冯氏兄弟非得说,李昪在唐昭宗之后,其庙号应称“宗”。 宗和祖有些区别。 祖有功,宗有德。 开国皇帝是祖,后面的继承人如果很出色,一般是太宗。 现在,冯氏兄弟既不让李昪称祖,也不让李昪称太宗,显然是为了全面否定李昪的功劳。 冯氏兄弟记恨李昪一直不重用他们,想在李昪死后利用李璟恶心死人一下。 诡异的是,宋齐丘也同意冯氏兄弟的说辞。 要知道,没有李昪,宋齐丘根本不能发迹。 宋福金在后宫躺在床上,不住地冷笑: “朝堂上的大臣,李昪没死的时候,都扯着嗓子说自己是忠臣,现在好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哪里忠心。” 这时候韩熙载站出来,坚定地认为,李昪乃是中兴之君,应当称为“祖”! “祖有功而宗有德,如果庙号只是沿袭唐昭宗的宗,不是抹杀了先皇的功劳,还是有些人认为,大唐的江山来路不对,所以只敢称宗,不敢称祖?这么想,其心可诛。” 冯氏兄弟听了,赶紧闭嘴。 他们没想到韩熙载嘴皮子这么厉害。 李璟听韩熙载这么一说,也晓得是这么个事儿! 庙号这玩意,向来跟皇帝的荣誉称号似的,要是自己的老爹都这么寒酸,自己死了之后,是不是要更寒酸? “韩熙载所言非常有道理。” 韩熙载得了夸奖,却只是微微叹息。 庙号最是展现皇家人伦孝道的时候,一般情况,当儿子的,都给老子拼命带高帽子,什么好听给自己的爹扣什么。 可是李璟竟然任由冯氏兄弟胡说八道好久,那宋齐丘还跟着附和。 “公主,你为什么不是一位皇子呢?” 韩熙载问这句话的时候哽咽了,眼角划过一滴泪。 如果平时是别人说这句话,玉山一定讥讽几句。 可头一次,玉山觉得不忍。 她知道,眼前的韩大人说这句话,不是为了私心,或者出于权谋的思考。 他真的是忧虑。 玉山侧过头: “韩大人,有些事自有定数,您的书信和礼物我会交给素明禅师,您放心。” 韩熙载拱手道歉: “是微臣错了,平白搅乱公主心境。” 难得有一个肯为此道歉的人。 玉山叹息。 玉山离开那天,是景达送她。 “玉山姐姐,其实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庐山,我和皇兄求了一下,他却不肯。他说,弟弟,好好待在西都,我们轮流做皇帝。” 一想到李璟的语气和神态,明明很温和,但是让人不寒而栗。 景达想起来,竟然有些瑟缩。 玉山对景达只说了一句: “弟弟,父皇死去了,以后,你们的庇护就是你们自己,告诉景遂,好自为之。” 玉山带着她在乎的人,绝尘而去。 第246章 真是美啊 李璟不喜欢皇宫的样子,他想改变什么。 当初李昪十分节俭,当皇帝的时候,后宫里面能凑活用的,就凑活凑活用用,并不奢华。 “应该有一点新气象,大唐就应该有大唐的样子。” 后宫开始大兴土木。 钟皇后试探性地问: “皇上,您把皇宫修饰一新,是要开启选秀吗?” 李璟摇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大兴土木,可是并不想要女人。 他就是要把李昪的痕迹抹掉。 “朕对女人不感兴趣,朕要去栖霞寺听禅师讲经。” 蛾眉皓齿,伐性之斧。 李璟现在因为修佛修道,坚定地拒绝女色。 钟皇后怀李从谦的时候,把自己的贴身侍女抬了身份,给李璟,他都懒得理。 但是,那个女子也是有些造化的,也就一次,竟然怀孕。 李璟并不喜悦,只是淡淡地说: “朕的儿子已经够多,母后和大臣应该不用再担心。” 他越发沉迷于经文不可自拔。 “谓今此世间,如是淫,如是欲,如是爱,如是乐,如是喜,但不爱不念法败坏。” 李璟摇头晃脑地背着。 “以后朕要戒色,就不亲近女人了,皇后,你要记住,朕需要养生,后宫的女人不要心生怨恨。” 钟皇后只能答应着。 反正,如此一来,李璟的后宫真是安静。 钟皇后去看望宋福金,她已经不爱出门。 “钟氏,哀家看你是个有成算的,以为你会在后宫大显身手,结果现在李璟跟个和尚一样,你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钟氏只有苦笑。 所有生了孩子的妃嫔,如今都晓得,李璟恐怕不太正常。 去年的时候,生了李璟四儿子和五儿子的乔氏,一下子失了两个儿子。 这两个孩子是双胞胎,本来一下子生下两个儿子,是大功劳一件。 但也许是因为父母都太年轻的关系,两个孩子一直很瘦弱。 李璟特别不喜欢这两个孩子。 还是钟氏大发善心,吩咐府里面看顾着,孩子半死不活地养着,到底去年没了。 今年李璟当了皇上,乔氏总想着,自己的孩子刚死,总能追封一下。 当年丰城公主李锦琇在李昪登基前就死在南汉了,也追封公主。 结果李璟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着: “小儿薄命,都已经投胎轮回,还要封赏做什么?” 乔氏的脸都白了。 “皇上,可是那两个孩儿毕竟是您的骨肉……” “亲人离世,过分悲伤执着,只会让亡者嗔恨,反而不好,乔美人, 你僭越了。” 李璟冷冷地说着。 乔氏只能去找钟皇后哭诉。 钟皇后叹口气: “乔美人,皇上性情变了很多,你也不是没发现。诸位姐妹多长时间都没沾过皇上雨露,你也晓得。如今陛下对后宫十分冷淡,连我也说不上话。” 乔美人只能心里头恨,恨皇上被佛法搅和得失去了正常男人的温情。 李璟觉得后宫的女人都是粉红骷髅。 “都特别丑陋,都想要朕的怜惜,都想要朕的宠爱,面目可憎。” 李璟躲到了栖霞寺。 这里风景真是美丽,锦琅临死前一定要来此地修行,看来也是明智之举。 “死在如此优美静谧的地方,也算是一件幸事。” 栖霞寺的主持方丈澄闻早都接到宫里的来信,寺里上下,洁净如新。 李璟闻着檀香的味道,心里总算放松下来。 不知为什么,他睡在皇宫总也睡不踏实。 半夜会梦到李昪那张脸。 “父皇是不是很失望?父皇为什么很失望?父皇凭什么很失望?” 李璟睡不好,心情就沉闷。 “我想在栖霞寺休息一下。” 李璟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难不倒住持方丈,他早就命人准备了精致的房舍,以供皇上休息。 李璟美美睡了一觉。 醒了之后,他很口渴。 茶汤预备得特别贴心,里面是一点点的盐和薄荷。 没有胡椒之类的东西。 “十分清新,竟然有人知道朕的喜好。” 李璟十分好奇。 他命人把负责煮茶的僧人叫来。 “是谁教你这么煮茶的?” 僧人回答: “是种夫人提醒茶房,说圣上不喜欢茶里面有胡椒,味道更清新一些为好。” “种夫人?” “就是,种时光……” 李璟忽然想起来,自己父亲的宠妃在栖霞寺带发修行。 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昪把个千娇百媚的种时光给扔到寺庙里面去了。 栖霞寺也有尼院。 位置很僻静,不过周围景色却很美。 住持方丈为了拍李璟的马屁,给他安排的房间无意之中离种时光所在的尼院,比较近。 安静,周围景致美观。 李璟很想见见这位种时光。 李昪恨种时光,但是,又因为心虚,不敢杀她。 他送种时光出家,本来想吩咐寺庙好好磋磨一下这女人。 但是,左思右想,他还是嘱咐寺庙,给种时光保留一些体面。 一个女人,给自己生了两个孩子,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先不说,男人,有时候就是视觉动物,单论容貌,种时光比当年的玫夫人还美。 说一千道一万,李昪没忍心。 在这种情况下,栖霞寺也不会特别苛待种夫人,她住的地方独门独院,看着简陋,不过很整洁。 小院子里面还种了很多玉簪、水晶菊之类的花草。 “罪妇见过圣上。” 一道优雅的声音传出来。 种时光穿着白色的僧衣,缓缓从屋子里面走出。 李璟有些恍惚。 因为是父皇的女人,李璟非常避嫌,几乎没怎么好好瞧过种时光几眼。 就连种时光跳舞的时候,他也只能虚虚地看两眼舞姿罢了。 说实在的,跳舞也不是跳给自己,是跳给父皇。 这是人家皇上和宠妃之间的情趣,自己只是鼓掌的。 所以,李璟并没有注意到种时光的长相。 如今他才发现,种时光是真的美,死去的凌氏也美丽,但是跟种时光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李璟忽然颇为嫉妒李昪。 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绝色美人。 宋福金给他挑的女人,都属于美则美矣,毫无情趣那种。 唯一的例外,就是凌氏,但是根本无法同种时光比。 其实当年为了能够让宋福金选中自己,种时光有意敛藏了部分美貌。 后来宋福金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种时光越来越美。 不过,李昪只说是因为当了宠妃,吃穿用度好起来,人养得精致而已。 现在的种时光二十多岁,生了两个孩子,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成熟却又鲜美。 李璟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 种时光抬头对李璟笑了一下: “罪妇这里十分粗陋,不要玷污了圣体。” 第247章 别乱就好 李璟忘了那天跟种时光说了些什么。 他好像是飞也似地逃跑了。 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在回宫的路上。 衣裳都湿透,额头上都是汗珠。 喉咙里面好像有火,他咽了一口口水,好像咽下去烧红的木炭。 李璟绝望地闭上眼睛。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种时光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微笑,她给花浇浇水。 “…白日长相见,夜头各自眠,终朝尽日意悬悬。愿作合欢裙带,长绕在你胸前。” 一边浇水种时光的嘴里轻轻哼着江南的民谣。 “终朝意悬悬,终朝意悬悬……” 她笑了一下。 “锦玥,你可不要变成母亲这样的女人。” 此时,玉山正扛着李锦玥,去山上摘野果子。 “以后要学会身轻如燕,不能总让姐姐扛着你。” 说着她把李锦玥扔给她师父白松霜。 白松霜稳稳接住,李锦玥发出欢快的笑声。 小贝下山去鄱阳湖买螃蟹,除了螃蟹,说不定还要带回来一堆什么别的。 徐锴又来做客了。 “公主这里吃食精美,微臣是个厚脸皮,所以,斗胆蹭饭。” 徐崇勋对他笑了笑,一脸了然的模样。 杜平光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他无聊,没事跳树玩。 小刘公公坐在那里感叹: “杜公子长得好像画中人,举止倒像是一只猴子。” 灵音师太又不见了,说是不放心志无,去找找他。 上次她和李清澜在海陵发现了志无,这个人也奇怪。 他一天什么也不做,只是悄悄围着永宁宫看个不停。 好在,永宁宫不远处有几处寺庙,最大的一座叫做圣光寺,香火也很旺盛,志无混进寺里面去挂单,也不会引起注意。 会昌法难,武帝灭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幸存的寺庙接收流落在外的僧人尼姑,已经成了传统。 在南方,游方和尚可以随便去哪个庙里住下,并不会多问任何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唐朝末年开始,有这么多缥缈僧出现的原因。 圣光寺的主持任由志无白天消失不见,晚上再回庙里面。 他只以为志无也是一位缥缈。 因为附近和尚多,在永宁寺守卫士兵眼睛里边,和尚都是一个样子,没有谁注意到志无这个人。 “志无也真是怪,就这么在海陵不出来,上次我和李清澜都没有把他拉回来,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灵音师太说着,抬起脚就走了。 锦玥很佩服灵音师太。 “姐姐的师父,好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玉山点点头: “她确实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长大了我也这样。” 白松霜不服气: “你师父我也不差好不好?” “那师父能打得过姐姐的师父吗?” 白松霜抬头望天,不让锦玥看到自己窘迫的神情。 她打不过。 “但是,锦玥,你姐姐的师父轻功没我好。虽说灵音师太的轻功也不错,但是跟我们齐云山上的人比,还是差一些。” “哇,师父好厉害好厉害!” 锦玥特别开心。 说是让玉山监督寺庙修建,不过具体修建事宜,还是江州节度使来管这件事。 江州节度使又叫奉化军节度使。 以前杨家人当吴王的时候设立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改为普通的州,归镇南节度使管辖,设刺史。 之后李昪又把江州分立出来,重新改为奉化军,设节度使。 “我父皇改来改去也不嫌麻烦!老百姓也记不住!” 玉山忍不住揶揄。 各国几乎都存在这个问题,地名今天改了,明天又改了。 没办法,总是换人当皇帝。 “什么时候能天下一统就好了。” 徐锴感叹。 乱哄哄的时间太长,老百姓也受不了。 说实在的,如果现在能出现一位雄主,估计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 “问题是,现在雄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玉山不客气地调侃。 各国仍旧是乱七八糟,比之前还要乱。 南汉的皇帝被自家兄弟篡位了,就在李昪死后不久。 南汉皇帝刘玢,喜欢看男女裸体摔跤,也不知道他打哪里学来的这个爱好,他的弟弟晋王刘弘熙,就专门训练一批人,供他取乐。 那天,刘玢看男女裸体看腻了,想看男人之间真正的力士搏斗。 “这好说啊,弟弟我也准备了,您就好好欣赏!” 刘弘熙一脸笑容。 马上走出来五个大汉,像五座肉山。 一声令下,五个人混战起来。 “好看,好看,真好看,哈哈哈哈哈哈……咦?你们要做什么?” 五座肉山忽然扑向刘玢,谁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人扯头,另外四个人扯住四肢,分别向不同方向用尽全力拉扯。 “啊啊啊啊啊……” 刘玢的死法,在皇帝里面也算独树一帜了。 硬生生地,被五座大肉山给拉杀! 几个月后,刘玢的死法传到南唐,李璟对景遂和景达说: “看,朕就说,皇帝必须兄弟轮流做,这样,朕心安,诸位弟弟也心安。” 景遂和景达面如土色。 景达心里面不舒服,写信跟玉山唠叨这件事。 玉山把信件随手一扔。 现在李璟是皇帝,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玉山心想,和我发牢骚,我也管不着。 她才不在乎西都发生了什么。 今年气候不算太好,江州出现灾情了,可是开元寺的工程还得继续。 修建寺庙自然是发动徭役。 玉山建议,不若把徭役,改为雇佣灾民或者流民,没有工钱,但是管饭。 这样,普通百姓不至于受苦,灾民或者流民能够有一口吃的,能活下去。 “哎呀呀,玉山公主不愧是护国公主,简直就是在世活菩萨啊。” 江州节度使恭维。 玉山翻翻白眼。 “别,别这么说我,做人就好,不想当什么菩萨,麻烦。” 北方晋国的灾情比南方可严重多了。 晋国现在统治摇摇欲坠。 都到这个时候了,晋国皇帝石重贵的冯皇后还忙着联合哥哥冯玉卖官鬻爵。 晋国往南唐跑的人变多。 “感觉晋国撑不了多少年。” 玉山一边喝酒,一边跟徐锴闲聊。 徐锴嘴上挂着微笑,感觉很幸福。 “晋国灭亡之前,希望李璟不要瞎折腾,要是晋国真的垮了,南唐说什么也能占到便宜。” 可惜李昪死的太早,要是晚死几年,能等到晋国国家彻底乱了,到时候南唐真有问鼎中原的可能。 “景达来信说,李璟躲在皇宫里面,不愿意见大臣。其实,我觉得他要是一直躲着,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把权力交给孙晟等人,他就是出家了,也没问题。” 不过,西都不久朝堂局面变化,孙晟被排挤走了。 第248章 等待时机 种时光特别喜欢等待猎物上钩这段时间。 最有趣。 真上钩了,就索然无味。 她用手拂过院子里的花丛,衣服上仿佛沾染了花香。 她哼着歌,然后知道,一个已经上钩的猎物在盯着她看。 就是寺里的一位禅师叫澄空。 李璟要来栖霞寺参禅的消息,就是澄空告诉他的。 “你觉得我美吗?” 澄空不敢说话。 “你为什么要把皇上来的消息告诉我?” 澄空还是不说话。 “你怎么了?是不是皇上看我的样子你不喜欢?” 澄空忽然出声: “听说皇上很仁慈,所以,我想,你和皇上求求情,也许能放你出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就见不到我了。” 澄空的表情有些苦涩。 “可是,我希望你过得好。” “我没有过得不好。” 种时光摘下一朵花,伸手递给澄空。 “不是有你在吗,我没有过得不好呀。” 澄空脸上浮现出红晕。 种时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如果我要回到皇宫的话,就能看到我的儿子了。” 她低着头,似乎在流泪。 澄空很心疼。 “你会回去的。” 种时光抹了抹眼角: “你对我太好了,我有些羞愧……” 种时光凄楚地看着澄空: “毕竟,我不能给你什么。” “不,不需要,不需要你给我什么!” 澄空坚定地对种时光说: “对你好,是我自己愿意的,是因为……总之,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说完这些,澄空赶紧离开。 好像不离开,自己就会犯错。 种时光又开始哼歌: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 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歌声传得很远,传到澄空的耳朵里面,他的心快碎了。 李璟最近心情不好。 原本,他想杀李建勋。 但是徐玠和周宗给李建勋求了情。 对于这两个人的话,李璟还能听进去一些。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直支持自己,坚定扶自己当皇帝。 继位的遗诏,先帝也是交给周宗一份。 那就不杀李建勋,把他赶到抚州去做节度使。 在南唐,节度使忽然成了臭大街的东西,皇上不喜欢谁,就把谁赶去做节度使。 原本是一种荣耀,看重谁就给谁一个节度使当一下,但是,自从李昪把不受待见的大臣先后送去做节度使,好像节度使成了一种惩罚。 这是李昪暗戳戳削弱节度使权力的表现。 到了李璟这里,让你去做节度使,那就是踢你出西都的意思。 李璟想看李建勋跪地求情,痛哭流涕的模样,谁知李建勋莫名有骨气,直接回家收拾收拾就往抚州去。 徐知兰跟着李建勋走了。 李璟以为这个假姑姑,还会延续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传统,跑来给姑父求情。 没想到徐知兰只是对李建勋说: “正好,西都让人不舒服,我本来想去陪女儿出家的,不过你落难了,夫妻一场,离开你太无情。抚州也有古寺,我正好修佛。” 李昪死的时候,徐知兰本以为自己会心痛。 哪知道,一点儿也不痛。 真奇怪。 看着李竹儿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徐知兰想笑。 她发现,自己对李昪那隐秘的情愫早都荡然无存。 西都人都说李昪对徐知兰很好。 曾经她特别看中这句话,处处体现自己比李竹儿更体面,更尊贵。 现在看,呵呵,都是李昪收买人心的技巧罢了。 李德诚父子,李昪本来就是要收买的,自己是不是李家儿媳妇,李昪对李氏父子都不会差。 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李昪也不会对徐家人很差。 所以,李昪对自己的好哪里特别了? 反而营造出一份偏爱的假象,徐知兰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真是笑话。 男人啊,真是有两分爱,能表现出十分。 女人啊,真是有二十分爱,却只表现十分。 徐知兰现在心里空了,没有爱。 李竹儿能哭出来,自己哭不出来。 李建勋看看妻子的模样,也晓得,徐知兰再也不会用广德长公主的身份做任何事情。 他也泄气。 宦海沉浮,感觉最终还是难以体面。 看李璟那个样子,自己这个老臣,本来就能力一般,新皇帝又不听话,被踢出朝堂说不定是好事呢。 所以,夫妻两个心照不宣,准备了一下,麻溜从西都跑了。 这么一跑,李璟还有些不好意思。 踢走一位资深大臣,以为对方凄凄惨惨,结果人家一道烟就不见。 一个求情的字眼都没说。 宋齐丘都感叹: “李建勋说溜就溜,这回竟然不恋权。” 魏堪折给他端了一碗茶: “大人,新皇帝看起来脾气特别好,其实阴沉不定,大人小心些,不要步了李建勋后尘。” “夫人放心,李璟的朝堂离不开老臣。” 宋摩诘还是娶了查文徽的女儿查良子。 新婚之夜,宋摩诘对新娘子说: “我只能给你正妻的名分,至于其他的,你不要肖想。” “宋公子,正妻的名分不是你给的,我们三媒六聘,我只能是正妻,用得着你给?你要是不娶我,宋大人把你打发走,换个其他姓宋的,给他当养子,娶我,我还得是正妻。” 查良子的嘴巴遗传了她父亲,并且很早帮她爹整理机密信件。 查文徽是高级细作出身,信不着外人,培养女儿帮自己做事,也是权宜之计。 所以,查良子的头脑特别缜密清晰。 宋摩诘恼羞成怒: “你说话怎么这么咄咄逼人!” “宋公子无理在先。”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谁会喜欢你?” “那么宋公子喜欢的人喜欢宋公子吗?” 宋摩诘捂住了胸口。 他说不出话来。 “宋公子,既然你我都没有人喜欢,同是天涯沦落人,新婚之夜,不要互相攻讦。实话实说,我们结合,不过是因为父辈需要联盟。说得难听一些,若是宋大人犯事了,我马上能和你和离,到时候再需要婚姻联盟的时候,我再嫁下一个。你要是不碰我,保我清白之身,我还得谢谢你呢。” 查良子说这些时,一脸平静。 宋摩诘目瞪口呆。 然后,坐在那里,一晚上没睡觉。 查良子睡得香甜。 两人成婚后不久,徐玠去世。 李璟想多给徐玠几个荣誉称号,让他死得体面点儿。 哪知道宋齐丘就是不让,一个劲在朝廷说徐玠坏话。 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徐玠不是一开始就坚定选择了李昪,他是徐温的人,还曾经鼓动徐温杀李昪。 总之,就是一句话,徐玠不是一开始就跟定李家的人,不应该追封太高。 孙晟受不了,讽刺宋齐丘。 “您当初还认为楚王应该做太子呢。” 楚王就是李景迁。 第249章 心猿意马 李璟看着下面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他很烦躁,但是却不想阻止。 虽说父皇交代过他,利用宋齐丘稳定朝堂,也交代过,无论如何,孙晟总是值得托付的。 但是,他现在看到两个人都烦。 烦躁的李璟在后宫又睡不着了。 他独自睡在寝宫,翻来覆去。 然后起身,走来走去。 李璟需要心静。 怎么办呢? 去栖霞寺听经。 栖霞寺的树叶红了,很美丽,玉山就喜欢这里的红叶。 李璟在马车里面想,玉山在庐山上真快活啊。 查文徽安排的人跟李璟汇报,玉山每天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来。 没事去拜访庐山上的各种和尚道士。 把庐山特产吃遍了,没事就去鄱阳湖采购各种水产。 李璟想,其实我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寄情湖光山色不好吗? 找一个地方,去享受生活不好吗? 可是宋福金不许。 李璟有时候很想问母亲,为什么非得要他做皇帝呢? 最让李璟伤心的,就是为什么宋福金会想着扶弘冀上位,让自己做过场皇帝。 利用完就扔掉。 自己是母亲的棋子吗? 李璟甩甩头。 他需要清静,舒适,优美。 他要放松。 栖霞寺的风景真好看。 李璟对自己说,我是来欣赏景色的。 只是欣赏景色,真的只是喜欢美景。 当李璟看到种时光抱着一只粗糙的瓶子,但是里面插上红叶,由美人抱在怀里的情景,他的心颤抖了。 瓶子就是土瓶子,简陋至极。 插上红叶,看起来那么美。 李璟感叹,好风雅的人物。 种时光看到了李璟,屈身行礼。 姿态过分优雅,李璟艰难地挪开眼睛。 种时光的表情略微慌张: “罪妇不知圣上今日驾临,冲撞了圣驾。” “无罪,朕心血来潮。” 李璟的心跳加快,他努力克制。 “种夫人的插瓶技法非常出色,想不到有如此雅兴。” 种时光笑了笑。 为了全方位讨男人欢心,她曾经什么都学过。 插花,舞技,唱歌……甚至,房中术…… 不过,她没用上太多。 李昪不喜欢插花之类。 也不喜欢女人太放荡,他老了,应付不过来,种时光的策略是乖巧。 如今面对李璟,种时光晓得,她以前没用上的东西,说不定这回能用上。 土瓶看起来土,实际上颜色是专门选定的青灰色,配上红色的枫叶,还有白色的僧衣,想不美都难。 宫里的女人可不会这一套。 李璟听经文听得心不在焉。 不过表面上看,他还是很虔诚的。 梵音声声,李璟陷入恍惚。 眼前是一片幻境,很美好,鲜花芬芳,微风清香。 种时光穿着绿罗裙,出现在他面前。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种时光的声音很轻柔,弥漫开来。 李璟猛然惊醒,他浑身是汗。 主持方丈赶紧询问: “圣上参禅很久了,是不是过于劳累,身体不适?还请到精舍内休息一下。” 李璟点点头。 他躺在那里。 这间房间离种时光的院子那么近。 李璟睡不着。 这时,有僧人端来一碗茶。 “这是种夫人调制的菊花清心茶,圣上可饮一盏。” 试毒太监要试毒,李璟挥挥手,他一饮而尽。 清香,很醉人。 李璟心里头安定,他睡着了,无梦,十分香甜。 睡醒之后,桌子上多了一个小土瓶,里面插着一把秋兰。 这一觉睡了好久,天已经临近傍晚。 红色的霞光在天上飞着。 李璟走到种时光的小院子,她背对李璟坐在那里,正吹着陶埙,声音幽远。 李璟停住脚步,他不敢再走上前。 再上前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李璟转身走了。 种时光的嘴角弯出一抹微笑。 朝堂上宋齐丘和孙晟还在相争,周宗从东都上书,希望给徐玠足够的哀荣。 李璟早就打定主意,要给徐玠封郡王。 死人一个,封个王,又不能世袭,无所谓。 不过李璟就这么看着群臣吵架,也不拦着。 韩熙载在朝堂上偷瞄不动声色的李璟,心里面叹息。 新皇并不是一个厚道人。 要是李昪的话,现在早就想办法平息纷争。 可是李璟似乎只喜欢隔岸观火。 吵吵,一群丑陋的人。 嘴上都说自己很忠心,可还不是为自己。 下面大臣吵得投入,因为李璟难得上朝,有什么话不说,就来不及。 李璟坐在那里恍神了,他眼前是一位绝代佳人,穿着白色的僧衣,头发只用头巾包裹。 好淡雅。 荆杈布裙,不掩国色天香。 孙晟性子急,他很大声: “皇上,究竟该如何决断,请陛下给臣等晓谕。” 李璟被打断思绪,很不耐烦。 “孙晟,你好大胆,究竟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 孙晟一直有预感,李璟早晚得找茬整自己一顿。 晚来不如早来。 “陛下总是辍朝,在皇宫闭门不出。臣等也明白,陛下是忧思过度,思念先皇。然而江山社稷为重,圣上还应该早日走出忧思,以政事为重。” 李璟冷笑: “孙大人总是觉得朕做不好皇上,所以母后才应该垂帘听政。” 孙晟不卑不亢: “臣别无私心。” 李璟也有些气闷,孙晟说的也是大实话,人家又不是为了弄权。 可是这么一说,不就坐实了一点,孙晟就是认为李璟能力不行。 “孙大人当然没有私心,舒州此地十分重要,不过军务不严,听说军备懈怠,孙大人去舒州做观察使整顿军务去。” 孙晟听了,跪地谢恩: “臣一定尽心尽力。” 李璟忽然又觉得没意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昪当皇帝的时候,要是贬了谁的官,对方都会战战兢兢的。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李建勋拍拍屁股就走,孙晟也是。 你们为什么都不在乎了? 李璟心里不舒服。 宋齐丘趁机又要说不可给徐玠追封的事情。 “宋大人,朕想封赏自己的臣子,难不成,还需要得到你的首肯?” 宋齐丘哑火了。 李璟挥挥手宣布退朝。 第二天诏书下到徐玠家里,他被追封为高平郡王。 李璟又不上朝了。 他特别想去栖霞寺听经参禅。 不过他在竭力克制。 不能去,不能再去了,不可以…… 李璟破天荒找了个妃嫔去宠幸。 不过看到对方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又腻烦了,等到对方脱了衣服,他又嫌弃了。 不好看。 李璟起身走人。 他喝了很多酒,终于让自己睡过去,他梦到了庐山。 庐山的云海,云海中间站着种时光,像仙子。 “我带你离开这里。” 种时光轻柔地说着。 李璟在睡梦中流下幸福的泪水。 ———————————— 作者有一本书好久没更了,今天这本只更两章,作者去宠幸那本书了。 大家多点点催更,要不平台又说我的读者不活跃。 第250章 不如还俗 玉山正领着锦玥看云海。 “好美老美好美!” 锦玥特别开心。 白松霜为了让徒弟过瘾,抱着她站在悬崖边的树上,近距离感受。 “哇,这里好像仙境。” 锦玥快活地大喊。 玉山感叹,锦玥的胆子不是一般地大,别人要是站在她那个位置,早都吓死了。 老道士谭紫霄觉得锦玥不俗。 “盛唐公主也是有些机缘的人,怕是我道门中人,恐怕以后并不会沾染尘缘。” “道士不是也可以结婚?” “当然可以,但也只是和有缘人结成道侣。不过锦玥公主命带华盖,恐怕注定是一心修道,不染凡俗。” 玉山倒也觉得挺好: “随便她,教她本事,愿意嫁就嫁,不愿意就不嫁。想做什么便去做,不用过于纠结。” 至于孩子的母亲,玉山心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和锦玥无关。 玉山建议李昪杀了种时光或者远远打发她走人,不过,既然李昪不肯,那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与玉山也没有关系。 锦玥也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玉山索性抓来徐锴做先生。 徐锴甘之如饴。 “锦玥,徐先生大才,你要跟着他好好学。” 锦玥认真点头。 徐崇勋偶尔教锦玥做画。 杜平光有意思,他喜欢抱着锦玥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 锦玥超级喜欢这个游戏。 “行啊,大元婴哄孩子,正合适。” 玉山总结。 “玉山公主希望盛唐公主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谭紫霄笑眯眯地问。 “什么都不希望,无论她以后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是养大,按照我的方式养。至于她以后想如何活着,是她自己的事情。” 谭紫霄击掌: “正所谓道法自然,就是这个道理。” “老道士,就喜欢玄而玄玄。” 白松霜拜托山下的工匠造了一对小小的峨眉刺,让锦玥拿着熟悉一下。 “以后谁要是对你不好,照着眉心来一下,留一个血窟窿。” 锦玥点头,嫩声嫩气地说着: “牛一个血窟窿。” “是留一个血窟窿,不是牛一个。” “牛一个血窟窿。” 算了,有点咬舌头,估计长大就好了。 谁也没想到,后来,这成了锦玥的口头禅。 山上岁月静好,不过略微无聊。 灵音师太又回来了。 “志无那厮想做什么?” 玉山忍不住问。 灵音师太摇头: “不清楚,他倒是留在圣光寺,成了那里的正式和尚。” “志平禅师知道吗?” “我给他写信说了这件事。” 和尚转去不同的寺庙,也要到当地官府登记,并不随意。 也不晓得,志无怎么留的圣光寺。 “那个庙比怀玉山的定文寺好?” “并不是,只不过,圣光寺离永宁宫比较近罢了。” 永宁宫关着杨家人。 关了很多年了。 连飞鸟飞到永宁宫上空都会被射下来,怕有人传递消息。 “志无要做什么?把杨家人救出来?” 玉山皱着眉头问。 灵音师太摇头。 “比登天还难,我告诉他了,玉山说过,与其琢磨去永宁宫救人,不如去造反。” “志无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没本事,也不想救人,也不想造反。” 玉山听了烦躁。 “那他把自己困在海陵做什么?” 玉山不喜欢这种自我禁锢的行为。 不痛快。 “他杀将进去也可以,大闹一场也行,干脆造反,若是他想不开,要救人,我们帮他一把,陪他疯也可以。像他这样算什么?” 玉山认为志无这样无意义,没出息,自己给自己找别扭。 “你生什么气,你呀,修行不够,他喜欢这样,你管的着吗?” 灵音师太捧起庐山云雾,有滋有味地喝着。 玉山忽然觉得师太说的对。 “是呢,由他去。” 不过玉山还是替志无不值。 就算他是杨行密的孙子又如何? 杨家给过他一口水,还是给过他一口饭? 他根本和杨家没关系。 “当了和尚,还被这些凡俗之情搅扰。他又不像我,被俗事所累,不得解脱,自觉无法遁入空门。他已经出家了!” 玉山只觉得志无婆婆妈妈。 灵音师太看了一眼锦玥: “我的徒弟只不过嘴硬。” 玉山也看了一眼锦玥: “我知道自己的毛病,能不沾染,就不沾染,这是人家怼到你眼前的因果,我没办法。但是,志无算怎么回事?” 灵音师太叹息。 “他的心太软了,平时一刻没有正形,实际上怀玉山上的小猫小狗病了,他都会流眼泪。” “若是杨行密知道自己的孙子是这个样子,也不会高兴的。” 玉山犀利点评。 杨行密恐怕更喜欢心狠手辣的孙子。 他要是地下有知,晓得他杨氏子孙一个赛一个地窝囊,还不得气死。 “好不容易有个孙子没被关起来,一天天不干正经事平,围着杨家人的死囚牢转悠,有用吗?他还不如还俗,娶妻生子,生一堆孩子,气死李家人。” 灵音师太听玉山说完之后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主意好主意好主意,你父皇就想把杨家人关死,手上不沾血地绝人家的后,你这个主意要是志无执行了,你父皇能气得活过来。” 灵音师太忍不住击掌。 李昪临死前告诫过李璟,杨家人,关着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去杀他们。 李璟倒也听话,把永宁宫围得更像铁桶。 “李家真是没种,敢做不敢当。这么把人关着,反而像是心虚。” 玉山连自己的爹也一起骂,反正生前也没少怼。 “你爹能不心虚吗?江山得来的手段就上不得台面,又不像李世民,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拼来的。” 人啊,如果一开始不能理直气壮,过后总是会心虚气短。 “师父,您快点写信告诉志无,让他还俗,娶一个好生养的妻子,生十个八个孩子,就是对得起杨家了。” 灵音师太点头。 “为师马上去写。” 正说着话,徐锴脸色不好看地过来了: “我兄长来加急信件,说孙晟大人被贬到舒州了,不但如此,因为常梦锡为孙大人仗义执言,他被贬到池州去了。如今朝堂乌烟瘴气。还有,徐游要来江州,主管开元寺营造之事。” 玉山听了,脸上的表情越发冰冷。 “李璟的想法可不怎么样,有点儿龌龊。” 灵音师太忍不住问: “他想做什么?” “我父皇总怕我嫁人,有了丈夫就有了羽翼,而李璟总觉得我不嫁人,拿捏不了我。因为,怕我身上有遗诏。现在他又想了一个法子,打发徐游过来,不久之后,就该传出来,我和徐游有私情。” 毁掉一个女人,把她塑造成四处勾引男人的妖女就可以。 第251章 闭关去了 灵音师太笑死: “你都养三个男人了。” 最近莫修不晓得跑到哪里去。 玉山笑了笑。 “养三个无名的男人,和让一个郡公痴痴迷迷,并且魂不守舍,要死要活,还是有区别的。而且,大家原来都知道我不能嫁人,养面首算是某种补偿。现在,李璟是想毁掉这种神圣性,把我塑造成为了和男人不检点,所以故意不嫁人。” 南唐知道玉山的人,对她养面首的事情还算包容。 因为都晓得她为国祈福,不能嫁人。 李昪默许玉山这么做,不过是对不起女儿,一种补偿罢了。 十几岁就送去寺庙,回来后其他姐妹都嫁了。 本来很多人以为玉山会嫁给王久安。 因为似乎王久安对于玉山养不养面首也不在意,并且他还逢人解释,公主人品高洁。 没想到,李昪宁肯把十几岁的锦珊嫁给二十好几的王久安,到死都不安排玉山的婚事。 而且,有些人觉得公主根本就没有养面首,比如韩熙载。 他这个人,有了钱都花在歌伎舞伎身上,但其实根本和女人没什么事。 大家都知道韩熙载的癖好。 评价韩熙载无非是怪诞,是不羁,没人说他人品不好。 像他这样的,还有不少人如此。 名士们就是喜欢结交各种风尘女子,为她们漫撒使钱,但并不和她们有什么。 这是一种名士风流。 玉山手底下一个杜平光是游侠,一个徐崇勋是画师,特别符合名士们的审美。 总让人联想到各种晚唐传奇。 “说公主养面首的,都是俗人,人家身边聚集的是天下奇才,你们懂什么?当年唐朝公主结交诗人,养剑客,那都是雅事。” 江文蔚等有才的文人就是这么认为。 玉山有大唐公主的感觉。 和才子惺惺相惜,和名士侃侃而谈。 人家真正的唐朝公主就可以,你南唐不是说自己为正统吗,玉山这样的公主,也不算稀奇。 最重要的是,她不祸害正经男人。 人家就算养面首,养的是无名画师、游侠、退了休的暗卫,关起门来,不打搅任何人。 实际上西都的臣民,不少人连徐崇勋、杜平光和莫修的名字都不知道。 玉山不沾染权贵,不沾染朝臣,不沾染高门公子。 人家对李净凡、宋摩诘等人,理都不理。 周彦也说过,玉山公主是修行之人,其实一切行为,皆为修行。 西都信佛的人家,也只当玉真所为,可能和佛教密宗有关。 从唐代起,密宗也比较流行。 男女双修,是严肃的事情,不算淫秽。 反正,莫名其妙地,到后来,大家觉得护国公主养两三个面首,不算毛病。 “但我不能祸害勾引正常的显贵大臣,我可以为国祈福不嫁人,但不能为了肆意玩弄男人不嫁人,最后用为国祈福做遮掩。这样,百姓骂不死我。” 徐游可是郡公。 是徐知谏的儿子。 是东海郡王的弟弟。 现在是朝廷的大臣。 “李璟想毁掉我护国公主的身份,让我嫁人,或者至少让别人觉得,我根本是个水性杨花的妖女。” 玉山笑了笑。 “估计是监视我的人,发现我和徐锴来往密切,汇报给李璟,之后他想出来的方法。” 到时候,不仅玉山和徐游有私情,还和徐锴不清不楚。 以后,任何一个接近玉山的大臣,都是和玉山搞破鞋呢。 “我就算再有一份遗诏,拿出来,估计也没有效力。最后,徐游不顾我名声不好,把我娶了,还和我恩爱有加。我只能感激涕零地做徐游的老婆。” 玉山冷冷地说着。 李璟想把玉山变成西都泯然众人的普通贵妇。 养尊处优,可是被困在高墙内院。 灵音师太打了一个哈欠。 “无聊,杀了他,师父带你走。” 玉山笑了笑。 “好主意,不过,暂时还不用。” 李璟给徐游封了翰林院知制诰、工部侍郎的官。 “建开元寺,用得着侍郎来吗?” 玉山翻翻白眼。 “徐大人来了之后,就说我闭关修行,不见人。” 庐山上有个铁佛寺,位置偏僻一些,不过也是个古寺。 玉山独自去铁佛寺【闭关参禅】。 铁佛寺是个禅宗寺庙,最为出名的就是闭关静修。 庙里面有几个利用天然山洞建成禅室,专门用来闭关。 人进去之后,把洞门封上,只留小门传递饭食。 一日一饭。 有的僧人闭关三年不见人。 玉山也进洞了。 徐游到庐山的时候,连玉山的头发都没见着。 “公主,去哪里了?” 徐锴冰冷冷地看着他。 本来自己特别幸福,经常能看到玉山公主,还能把酒言欢。 这个徐游,他来做什么? 把一切破坏掉。 “玉山公主在闭关。” “她不是照顾抚养盛唐公主吗?怎么把小公主一个人扔下?” 徐游特别诧异,他以为玉山为了养李锦玥,也不可能随便溜达。 李璟也是这么想的。 徐游和李璟都以为,玉山会守着李锦玥长姐如母。 “公主闭关去了,盛唐公主身边有保姆,有她师父,还有小刘公公,都是可靠之人。公主最信任的贴身侍女小贝也留下来照顾,有什么不妥。” 徐锴反问。 徐游是过来和徐锴争宠的,到时候闹个沸沸扬扬,想办法把玉山护国公主的光环消解掉,李璟会为自己和公主赐婚。 没想到,玉山把李锦玥扔下,进洞了。 徐游跑去铁佛寺,看看玉山是不是在洞里。 真的在。 “徐大人,我想为兄长的江山闭关祈祷,你不要来打搅。到时候国运出了问题,都是你的错处。” 徐游在洞口不停转悠。 “公主,你也不用这么苦自己。” “为了大唐,我愿意,怎么你想破坏国运?” 徐游闭嘴。 他怎么敢破坏国运呢。 江州的百姓都晓得公主去闭关了,感动不已。 消息很快传到西都。 西都人感叹,这个护国公主也算尽心尽力,养两三个面首算什么? 人家又不能嫁人,没事就得念经祷告。 因为背负命格,受了这么多的罪。 李竹儿这样的长辈,难免心疼玉山,她逢人就说: “我哥哥的儿女中,就玉山不容易。十几岁就被送去祈福念经,到现在,又为了当今圣上闭关。可怜见的。” 宋福金也放出话,为了响应玉山,她捐出一些首饰变卖,布施西都的穷人。 “护国公主真是不容易啊!” “确实确实,听说闭关祈福一天只吃一顿饭,也不知道公主身体能不能承受。” 这功夫,易了容的玉山和师太正在庐山下面喝老鳖汤。 “小贝埋怨死我,又说我不带她玩。” 老鳖汤正好配米酒,温和。 玉山咂了一口,和灵音师太笑着聊天。 ———————————— 今天还是先更两章,作者宠幸一下另一本书。 本来以为另一本会写得很轻松,结果并不是,写好久才能写两千字。 作者是个特别不会搞笑的人……写得不搞笑。 估计看过的亲也觉得不那么搞笑…… 第252章 跑去庐州 李清澜带着李扶风上庐山了。 “我是你姐姐。” 李扶风对李锦玥说。 “你是哪位姐姐?” “我原来叫李锦琅。” “她不是已经死去了吗?” “确实死去了,不过又活过来 ,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 锦玥点点头。 玉山姐姐告诉过她,师父白松霜还有她身边的人说的话,要乖乖地听。 锦琅和锦玥虽然年龄差得多,却在一起习武。 李清澜叹气: “照看孩子,唉。” “你唉什么唉,我家的徒弟多可爱啊,你看看你,一天蹦不出几个字,也不嫌闷得慌,当初师门安排你给我当师姐,陪我练功,差点没闷死我……” “烦。” 白松霜气得要命。 李扶风特别喜欢小孩子,在玉山公主府的时候,她就爱照顾自己的小妹妹。 “可惜,我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嫁人,也不会再生孩子了。” 李扶风心头是淡淡的惋惜。 如果她能生一个女儿,估计也是如此的美丽可爱。 天不遂人愿。 玉山【闭关】,怕锦玥寂寞,所以写信给李清澜,带着李扶风来陪着。 “不过,玉山,哪里去了?” 李清澜问。 “应该去庐州了,说是去看她妹妹。” 玉山和灵音师太去庐州溜达一圈。 锦琳看到师徒两人的时候,倒也不吃惊。 “你怎么来的?不是说不让你下庐山吗?” 白松霜多少也会些简单的易容术,虽然不及李清澜,但是用来蒙蔽查文徽那些人,还是不成问题。 暗卫首领莫修是公主的【面首】,谁是探子,莫修都能看出来。 宋福金帮着玉山让莫修成了她的人,李璟当时没有在意这件事。 查文徽建议过李璟: “皇上,像莫修这种人,应该杀了才对。所有先皇留下的暗卫都应该杀掉。” 一般大臣并不知道暗卫的存在,除了周宗等人。 甚至最初组建暗卫,周宗还帮着选过人。 皇子对暗卫知道的也不多,那次景遂和景达出西都接玉山,才有机会接触莫修他们,其他时候,暗卫只听命于李昪。 李璟随便就把暗卫解散了。 宋福金本想提醒李璟,关于暗卫,要么继续用,这是他父皇留下来的遗产,是很锋利的武器,用好了有大用途。 但李璟不屑用。 宋福金也想说,不用就都杀掉。 不过鉴于李璟总是鄙薄自己,宋福金最终闭嘴。 为了这个儿子,造的杀孽已经够多。 何必呢? 宋福金只是拿出一笔钱,交给玉山,让她委托莫修安顿好这些人。 数目挺大,玉山又添了一部分,暗卫们都得了命令,不会泄露朝廷的秘密。 然后这些人四散而逃,迅速消失不见。 查文徽建议李璟杀人,李璟摆摆手: “父皇当年用这些隐私手段,是没有办法,又得防着杨家的人,又得防着徐家的人,现在,也用不着防着谁,这种东西,反正都解散了。” “皇上,您怎么能笃定,先皇没用这些人探听过您的隐秘?” 李璟哈哈哈哈地笑: “朕没有隐秘,朕当年府里面的事情,父皇和母后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查文徽无话可说。 “他们当然知道很多秘密,不过朕不怕,反正朕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李璟嗤笑。 查文徽摇摇头: “皇上,若是他们知道的辛秘能够动摇南唐江山呢?还是不能过于掉以轻心。” “问题是这些人都已经离开,解散,天涯海角。” 查文徽建议,至少应该把莫修杀掉。 “就算是天涯海角,也应该把这个人找到,不能让他再张嘴。” “不用天涯海角,莫修没有走多远。” “他在什么地方?” “他是玉山公主的面首。” 查文徽惊呆了。 这反而不好处理。 杀掉?人家乖乖跟在护国公主身边,又没有跑,说明人家根本就不会背叛皇室。 就只能放在那里。 结果当了几天皇帝,李璟又觉得没有耳目去监视该监视的人,心里没底,他又让查文徽重新组织人,培养类似暗卫的人。 查文徽叹气,这不是又费一遍事吗? 嫌弃自己老爹的手段不光彩,结果没过几天,发现不光彩的手段真好用。 “查文徽的人跟莫修比起来,就是渣滓。” 玉山评价。 莫修听了,还挺骄傲。 “想不到公主对莫某得能力这么认可。” “特别认可,你去,到广陵,帮我看着一点儿李弘冀。” 莫修很伤心,他以为自己可以退休了呢。 玉山给莫修不少金叶子。 “去,好好花, 这是你的任务支出。寂寞了去花街柳巷,对人家大方一点,但是不许哄骗良家小姑娘。” 莫修一脸无奈。 他抽走几张: “这些够了,去看看,要是弘冀殿下平安,我就回来。” 就这样,莫修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只有不长时间,就重操旧业。 “我还以为,公主收了我,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呢。” 莫修叹气。 杜平光跳出来: “我也想四处走走。” “你不行。” “哦。” 杜平光飞走了。 莫修摸摸自己的脸,算了,还是不够好看。 庐州的风景也不错,玉山和灵音师太悠哉悠哉闲逛。 锦琳抱着女儿陪着他们。 后面跟着一位彪形大汉,叫马三。 “他原来是马仁裕的侍从,马仁裕从死人堆里面捡到的他,养大,从此就跟着马仁裕身边,没离开过。现在,他誓死守护马仁裕的女儿。” “长得好像铁塔,不应该叫马三,应该叫马铁塔。” 马跃川咯咯咯地笑了: “铁塔叔叔。” 马三面无表情不过眼睛里面是笑意。 玉山笑着说: “有这么个门神,确实没人惹你们。” “庐州的百姓对我很好,这是个好地方,我要在这里终老。” “小汤圆子川川以后要学功夫吗?” “马三说教她使用长枪。” 灵音师太点头: “那应该先练棍,我倒是可以传一套棍法口诀给马三。” 马三死活不相信灵音师太的棍法有什么精妙的。 直到被打翻在地。 “好棍法!” 灵音师太嘿嘿一笑: “也就那么回事。” “师父忽然变得很谦虚,有些令人不适。” “玉山,不许对着你的师父犀利。” “成。” 庐州很繁华,新任的长官因为锦琳的关系,只能延续马仁裕的政策,不敢使劲盘剥百姓。 “我夫君经营了好久,才有如今的庐州,我可不许别人糟蹋,若是有人糟蹋,我就杀了他!” 锦琳眼睛里面闪过精光。 玉山笑笑: “保家卫国,男人不让我们掺和,就算有一天庐州有事,也和你无关。” “不行,庐州不可以有事,谁让庐州有事,我杀了谁!” 锦琳眼睛里面闪过杀意。 玉山失笑: “杀杀杀,随你,帮你杀。” 第253章 很是心疼 把孙晟挤出朝堂之后,宋齐丘也没觉得多好过。 李璟上朝很少,宋齐丘发现,只要李璟上朝,无论他说什么,李璟不反驳,但会厌恶地看着他。 那种感觉更糟糕。 如果意见不对,可以反驳可以训斥,哪怕像李昪一样开口骂几句都可以。 但是李璟,只是用厌恶的目光扫视自己。 有些漠然,又有些不耐烦,充满浓浓的厌弃。 李璟每看自己一眼,宋齐丘都觉得是一种凌迟。 他下了朝不得不去问查文徽。 查文徽叹气: “说实话,我也有些捉摸不透咱们的新皇帝,我只能说,您也做好被踢出西都的准备。” 宋齐丘吓了一跳。 他握住查文徽的手: “我们现在是儿女亲家,查大人可是要见死不救?” 查文徽摇摇头: “皇上有心赶您走,那就谁也救不了。不过我会尽力周旋,让您尽可能去个好一点儿的地方。” 宋齐丘叹气: “若躲不过去,那就去洪州,毕竟我对那里很熟悉。” 对于赶不赶宋齐丘走,李璟目前正在犹豫。 冯氏兄弟不停说宋齐丘的好话。 不过李璟还是很烦他。 在李璟的朝堂上,他不喜欢所谓的老臣,倚老卖老。 他讨厌那种姿态。 李昪留下来的老东西,他看着都不顺眼。 更何况,宋齐丘还曾经坚定地支持过景迁。 “如果可以,我应该直接杀了宋齐丘,不过,我到底不爱杀人。” 他站在栖霞寺的庭院中央自言自语。 李璟又来栖霞寺听经了。 住持方丈有些纳闷,栖霞寺就这么好吗? 皇上为什么喜欢一遍一遍来? 但是,如今栖霞寺名声鹊起,他也非常高兴。 既然皇上愿意来,难不成还赶走人家吗? 已经入冬了。 个别落叶树已经落了叶子。 风有些寒冷。 李璟看到种时光的时候,她衣着单薄,正在自己打水。 “来人,帮种夫人把水打满。” “这是罪妇应该受的,圣上不必垂怜。” 李璟看到了种时光纤细的手指上,似乎有冻疮。 “朕会派两个人过来照顾你。” “实在于理不合。” 李璟想了想,说了一句: “您毕竟是保宁王的生母,不应该沦落至此。” 李璟把李景逷封为保宁王了,而种时光原来是宁国夫人。 种时光听了,红了眼角。 “圣上仁慈,多谢圣上照顾景逷。” 宋福金如今躺在自己的寝宫,万事不愿意管。 至于李景逷,已经由李璟交给钟皇后,让她帮忙抚养。 钟皇后只能苦笑。 她如今像是养孩子的保姆。 李从嘉、李从善、李从谦都是她养着,如今还得照顾李景逷。 不过,李璟也不充实后宫,也不宠幸后宫,如今后宫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有了孩子的,只专心养孩子。 没有孩子的,也学李璟开始念佛经。 宋福金不见人,也不用后宫妃嫔请安。 钟皇后不抚养孩子的话,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种夫人,朕可以下旨,让你重回皇宫,封你为太妃,和你的儿子生活在一起。” 种时光拼命摇头。 “罪妇有罪,实在无颜再回皇宫。” 说罢,她低头流泪,纷纷泪珠好似晨露,滴落下来。 李璟心头发紧。 一个美人不应该变成这样。 “罪妇愿意在这里祈福,为皇上为大唐祈祷诵经,就和护国公主一样。皇上,罪妇不愿再回宫中了。” 种时光抬起头,挂满泪水的脸庞,像挂满露珠的花瓣。 李璟又逃走了。 他在回宫的马车上想,为什么种时光不肯回宫呢? 因为自己的母后。 听说种时光当年被赶出去,也有宋福金的手笔。 所以,种时光不敢回皇宫。 是啊,母后,可怕的母后。 只要有母后在,后宫无论怎样,都在她的手上。 李璟心里又开始愤懑。 母后总能操控一切。 钟皇后对宋福金恭敬有加。 最近,钟皇后发现宋福金吃的菜式有些问题,她做主,给停了下来。 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并没有去问李璟为何如此。 有时候钟皇后也不懂自己丈夫心里面到底想什么。 李璟的内心世界很封闭,就连凌氏,恐怕也未曾走入过。 他只是欣赏享受凌氏的美丽,他在这个女人身上难得地放松。 不过,恐怕凌氏依旧不懂李璟到底在想什么。 钟皇后有时候感叹,至亲至疏夫妻。 自己碰触不到李璟的内心深处,哪怕一起生了三个儿子,也无济于事。 李璟只是夸赞钟皇后,她实在是太合格的一国之母。 严肃,端庄,儿子多,节俭,非常能干。 钟皇后某些时候很想问,那么作为妻子和女人呢,她有什么特点? 李璟大概不觉得钟皇后是女人,她是皇后,是有很多儿子的皇后。 她能生孩子,但在李璟心里未必是女人。 李璟回到皇宫,去见了保宁王李景逷。 “我看到你母妃了,她很想你。” 李景逷小小的面孔都是伤心。 “我的母妃到底做错什么了?皇兄,你原谅她好不好?” 李璟心想,我不曾怨她,从来不怨。 哪怕宋福金暗示过李璟,种时光想当太后,想让自己儿子抢李璟的位置。 李璟只想笑。 母亲不是抢了别的女人的位置吗? 她原来只是丫鬟啊。 宋福金还不许李昪封元妻为皇后,只封了一个顺妃。 怎么?只许她抢,不许别的女人抢? 笑话。 李璟满不在乎。 宋福金不解地问李璟: “你可知她如何鼓动你父皇的?” 李璟只是淡漠地回答: “她的手段哪里有你高明?还不是输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宋福金骇笑: “儿子,自古以来,这皇宫都是成王败寇。李隆基一日杀三子,太子没了母妃,还不是说死就死了。没有母后手段非常,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独善其身?” 李璟语塞。 宋福金也觉得自己是笑话。 图谋半天,原来儿子只觉得自己蛇蝎心肠,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 她的心里忽然平静,好像一口枯井。 其实李璟不明白,若没有母后,自己处境会多艰难吗? 他明白,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同情种时光。 种时光一滴泪,就能让李璟原谅对方。 从栖霞寺回来,李璟难得又上朝。 都已经临近年末。 大臣们说着鸡毛蒜皮的事情。 李璟一副神游模样。 宋齐丘想让李璟高兴一点儿,就汇报了后宫大兴土木进程顺利。 李璟看起来还是心不在焉。 宋齐丘干脆提议选秀。 说实在的,哪个新皇帝不充实一下后宫呢? 就连李昪,没等当皇帝就宠了一个种时光。 没想到,这个提议彻底让李璟怒了。 第254章 不杀儿子 宋齐丘又被赶到洪州当节度使。 他不明白,就是提议一下充实后宫,怎么也能让李璟生气。 难不成李璟真的因为喜好佛法,所以不近女色了? 大臣们都觉得李璟是惺惺作态呢。 哪有男人不爱美女的? 可是宋齐丘就被贬了。 “宋大人是功勋旧臣,父皇说您足智多谋,难不成,您的谋划都用在后宫事情上?也是,当年您对楚王李景迁之事,就尽心尽力。” 宋齐丘顿时汗如雨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言语。 冯氏兄弟也不敢求情,查文徽一言不发。 就这样,宋齐丘从洪州刚回西都,到了年底,又滚回洪州。 连年都是在旅途中过的。 途经江州,他想拜访一下玉山。 不过,玉山仍旧闭关。 也只能算了。 都说李昪的很多政事施行之法,其实是和玉山公主商量出来的。 公主识人也颇有一套。 宋齐丘想听听这位公主如何评价目前朝局。 奈何人家进洞了,不出来,不见人。 宋齐丘忽然后悔,没有多结交结交玉山,李昪肯把遗诏给玉山保管,说明这位公主总有过人之处。 宋摩诘和他的新婚妻子跟随宋齐丘前往洪州。 宋摩诘对着庐山,表情伤心欲绝。 查良子看他那副样子,嗤之以鼻。 她对玉山闭关这件事很怀疑,非常想去山上看看,玉山公主究竟在不在。 可是她又无法独自进山。 “公主不会对你这种庸俗的女人感兴趣!” “是嘛,彼此彼此,公主也对庸俗的男人不感兴趣。” 宋摩诘感觉娶了查良子,日日被扎心。 徐游从西都跑到庐山,却见不到公主,有些索然寡味。 过了年,就请求回西都。 李璟就让他回来了。 徐游一走,玉山马上【出关】。 铁佛寺现在的住持就是韩熙载的朋友素明禅师。 曾经,李璟还是太子的时候,想请他到西都讲经,素明委婉回绝。 他对西都避之不及。 所以,他愿意帮玉山的忙。 “韩熙载韩大人的朋友,果真也不俗。” 玉山笑着称赞素明。 和尚笑笑: “本僧还是勘不破,知道自己道行不高,所以从繁华之地远避深山。如果真是能勘破一切的高僧大德,也许就不会躲着。” “哈哈哈哈,韩熙载大人也说自己是大俗人一个,否则应该隐居,而不是天天在朝堂求当官。” “哈哈哈哈哈哈……” 铁佛寺的生活挺清苦,素明甘之如饴。 “听说皇上给西都的各个寺庙拨发很多修缮的费用。” 玉山同素明禅师讲起西都的事情。 素明只是摇头。 “皇上如此佞佛,对于弘扬佛法,并非好事。” 如果李璟只专注这种形式上的修佛,把民脂民膏都投入到寺庙和僧人身上,恐怕只会让民众反感。 “可惜,佛门弟子也非人人都像素明禅师这样看得明白。” 徐游听说自己前脚刚走,后脚玉山就出关,心里惆怅极了。 “她为什么不肯见我一面呢?一定是怕见到我,被我的深情打动,可是又不愿意违背先皇的遗命。” 徐游现在认定,一定是有先皇遗命,所以玉山不敢嫁人。 “公主真是可怜,我一片赤诚,可惜,公主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徐游抹抹眼角的两滴泪。 虽然玉山出关了,可是他不想在江州耽误时间。 他和徐辽好不容易从海州那地方到了金陵繁华之地,根本不愿意离开。 过了年之后不久,莫修也回来了。 金叶子没怎么太花。 “你这人倒是节省。” “我这人不怕寂寞,不喜欢花街柳巷,更不会哄骗良家小姑娘,比较忠于职守。现在是您的面首,洁身自好也是我的素养。” 玉山翻翻白眼。 “你要是遇到喜欢的女人,我能帮你假死脱身。” “暂时没有,有的时候再说,我就想休息一段时间。” 莫修开始当猪,吃了睡睡了吃。 “他这么懒,吃得这么多,竟然不胖?” 白松霜惊奇。 莫修感觉当面首真舒服,一天什么都不用做。 “要不你也申请当公主的面首算了,反正她会养着你,你可以安安心心做学问。” 莫修有一天对徐锴说。 徐锴神色黯然。 他父母去世早,和哥哥相依为命长大,一起发奋图强。 如果自己甘愿当面首,哥哥一定受不了。 只是,想不到自己的这点儿心思也让别人看出来了。 徐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惆怅。 莫修点点头: “我是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莫修这名字是先皇赐的。所以,我倒是很自由,面首不面首的,无所谓。” 莫修对玉山汇报,李弘冀过得还行。 周宗这个人办事很靠谱,对弘冀照顾得可以。 玉山欣慰,起码弘冀平安。 “李璟暂时不会杀儿子,对不对?” “没发现。不过……” “不过什么?” “后来周宗似乎发现我了,毕竟,当初是他把我选出来的。这人也没声张,也没对我说什么,只是有一天想办法留下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四个字,公主有心。所以,我就回来了。被发现,那就应该扯风跑路。” 玉山笑了笑。 大家都有些小看周宗,尤其是宋齐丘。 其实,周宗这个人,那才是狐狸中的狐狸。 在广陵,周宗晓得莫修已经离开,他叹口气。 估计是玉山公主怕李璟把李弘冀杀了。 说实在的,连周宗自己都怕。 如果李弘冀死在东都,那可太麻烦。 不过,李璟到底是虎毒不食子,没有起杀心。 李弘冀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不少,沉稳很多。 他总还是需要读书的,好在广陵也有书院,有学问的才子不缺。 周宗做主给李弘冀请了两位,然后上书告诉李璟。 李璟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事,应该当爹的操心,奈何他心里头没有多少弘冀的位置。 钟皇后一个人照顾一堆孩子,应接不暇。 弘冀跟个孤儿似的。 察觉有人监视弘冀,周宗观察一下,发现是莫修。 别的大臣不知道莫修,只有他周宗熟悉。 当年徐温还活着的时候,周宗替徐知诰在金陵做培养情报密探的差使,收罗不少孤儿。 莫修是其中之一。 周宗明白,这是玉山放心不下李弘冀。 虽然玉山公主人是冷淡的,不过最是公允明理,她想看看李璟会不会丧心病狂害儿子。 如果真这么做了,不管有没有遗诏,干脆杀之,另立新君。 虽然,这样做很可能引起南唐大乱,周围国家虎视眈眈。 杀了李璟,无论是谁当皇帝,稳住朝堂都难。 “只要李璟不至于杀弘冀,别的闲事我不管。” 玉山打定主意。 —————————————— 先更两章,作者还得写另一本,早知道就不双开了,累啊。这头严肃的历史,那头各种胡扯,很分裂。我本来是想李昪死了就结尾的,结果现在心血来潮要写到三个皇帝时期的故事,工程量巨大……喜欢的五星好评,大家多点点催更,么么哒,你们是世界上最好的。 第255章 想开就好 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打搅,玉山在庐山上的生活很美好。 李清澜和锦琅留了下来,打算多待一段时间。 锦琅和锦玥姐妹两个,一起练习基本功。 小贝确实不开心玉山把自己扔下,然后和灵音师太一起去玩。 不过当时的情形,如果小贝不在了,恐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不过那徐游真是不要脸,来到草堂,不管不顾,只说他十分爱慕公主,跋山涉水,只为了见公主一面。我气不过,找了一个机会,一石头打在他的腿弯上,让他掉在山涧里面了。” “好。” “他从水里面出来之后,喊着冷冷冷冷,他被人扶在马上,我又打了马屁股一下,摔他一嘴泥。” “很好!” “公主,如果他不是什么破郡公,我就直接送他去西方世界。” “不好,太残忍了,这种人,打残废就可。” “哦,确实如此,公主说的对。” 庐山的春天非常漂亮。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这是白居易在大林寺看到的桃花。 虽然大林寺已经在会昌法难中只剩下遗址,但是桃花还在。 玉山没有想到李竹儿会从西都出来,跑到庐山来游玩。 王崇文多次派人传书信给李竹儿,让她来来虔州,和他夫妻团聚。 谁知道,李竹儿这回反而不去了。 “我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夏天比西都还要热呢,又潮又湿,我才不去呢。” 锦珊对婆婆说,玉山给她写信,描绘了庐山上的风景,真是令人向往。 李竹儿心动,自己还没怎么去过金陵以外的地方呢,她有心思出来走走,可又觉得跟玉山不是很热络。 锦珊写信,隐晦表达了李竹儿想来庐山的愿望。 “来来,这个季节的庐山最是美丽。” 李竹儿简单收拾一下,轻装简行地出门。 玉山见到李竹儿的时候,她打扮得跟村庄里面的农妇差不多。 只不过衣服料子还是好的。 “我不爱那些零零碎碎一脑袋,可沉呢。” “那以前您插戴得满头都是。” “嗨,那不是和徐知兰比吗?她优雅,我就来个富贵逼人。” 玉山要笑死。 从来没发现,其实这个姑姑是个妙人。 庐山的风景确实把李竹儿迷得够呛。 “都说好男儿四海为家,这外头是比家里好看,问题是,怎么就没有好女人四海为家的说法呢?” 李竹儿忍不住问。 “那怎么行呢,女人需要生儿育女,需要管家,需要主持中馈,需要教育子女,需要孝敬公婆……” 玉山淡淡地回答。 李竹儿听了之后忍不住感叹: “玉山,像你这样不嫁人,最是自在。” “不过,世间女子并不如我一样都是公主。” 玉山清楚知道,像自己一样有【胡闹】本钱的女子太少了。 李竹儿叹气: “我当年就怕嫁不好,羡慕那些广陵的真正贵家小姐,她们都能找一个好丈夫。嫁给王崇文,我对佛祖千恩万谢。我想,上天对我不薄,还能让我嫁给这么好的男子。兄长为了让我嫁进王家不委屈,把积攒了很多年的私库拿出来给我当嫁妆。可惜,我的婚姻还是一塌糊涂。不过,如今索性想开了。” 李竹儿看着眼前的美景: “不如多出来享受一下,世间女子苦,我是幸运的那一个,兄长是皇帝,儿媳妇还是公主。我不想再去王崇文身边,和那些外室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李竹儿笑了笑。 “王崇文对我不好,可他是个好官,我不打搅他镇守一方,那头有女人肯卖力陪他,也是好事,我呢,一无是处,只好享乐。” 其实这是锦珊对李竹儿说的话。 李竹儿对儿媳妇抱怨,说王崇文嫌弃她一无是处。 锦珊则安慰她: “您是公主,需要您做什么,文定国武安邦吗?这些男人又不许我们做,婆婆您尊贵,家公又不喜欢您伺候,您清闲又有钱,干嘛不享受人生?” 李竹儿想了半天,忽然豁然开朗。 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有用呢? 她李竹儿确实是借了李昪的光,就这么当公主了。 问题是,她没偷谁的,没抢谁的,她是皇上妹子,命运这么安排的,为什么一定要有用呢? 而且,王家真的没借她这个广德长公主的光吗? 锦珊说的好,多少跟随杨行密的老臣,现在家族都落寞了,王家还是高官厚禄。 难道不是看在广德长公主的面子上,李昪和李璟才对王家这么信任吗? “我活着就是有用了,何必那么有用。” 李竹儿得出结论。 她在庐山上玩得开心,还下山去游湖,从湖上看山,别有风味。 李竹儿成功从一个喋喋不休的长辈,进化成了和蔼可亲的长辈。 不过,喝多酒的时候,李竹儿还是会絮叨。 “玉山,西都的人都笑话我,说我用皮鞭把王崇文的外室给打死了,不体面。可是,那个叫云梦的女子,给我写信,说什么她和王崇文是交颈鸳鸯双双飞,不在乎名分。我很难过,所以去打了她,然后她往后一仰,就死了。可我也不像你一样,会功夫,我就打了几下子啊。后来才晓得,那女人有痨病,有痨病还看雪。金陵那几年冷,她还穿得单薄去看雪。 ” 李竹儿一边说一边哭。 玉山听着只觉得好笑。 王久安对于母亲的转变乐见其成。 李竹儿能开开心心地,一天不唠叨了,就是好事。 玉山有神奇的能力,任何人在她这里都能获得放松。 景达写信,嚷嚷着要到庐山避一避。 他说,李璟坚持立景遂为皇太弟,已经下旨意了。 去年只是嚷嚷,还没有下旨。 最近下了明旨,并且让景遂参与国政。 李璟躲起来,大臣越发见不到他。 既然已经立李景遂做皇太弟,并且还准许他参与朝堂之事,大臣找不到李璟,当然跑去找李景遂。 实际上李景遂也没怎么接受过处理政务的训练,几天下来,焦头烂额。 “玉山姐姐,皇兄沉迷于在栖霞寺听经,如此沉迷修佛而不理朝政,如何是好?” 栖霞寺? 玉山觉得有些微妙地不对劲。 “栖霞寺可不只有和尚啊……” 李竹儿很奇怪: “那寺庙里面,除了和尚,还能有什么呀?” “还有尼姑。” 李竹儿哈哈哈大笑。 “你这孩子,说话大喘气呢,那寺庙里面有尼姑稀奇什么。” 玉山对李竹儿笑了笑。 还是不要和这位单纯的姑妈说了。 那栖霞寺的比丘尼院,里面还关着种时光呢。 玉山叹气,宋福金察觉不到异样吗? 那么敏锐的女人。 她真不管儿子了? 第256章 禁忌之恋 宋福金在自己的寝宫,一脸的漠不关心。 钟皇后眼睛里面的憔悴和不安,她视而不见。 “太后,皇上,他去栖霞寺只是听经吗?” 钟皇后也不是个简单的,暗中安排人跟着李璟去栖霞寺一趟,就能问清楚很多事情。 “太后,皇上如果真做了什么荒唐事……” 其实,就连栖霞寺的住持都发现不对劲了,偷着给钟皇后写信。 宋福金笑了一下: “皇后,皇上和种夫人真有什么了吗?” 钟皇后迟疑一下。 “还……还没有。” 住持和尚也只说,种时光毕竟是先皇的女人,在栖霞寺长住,到底不合规矩。 若是没有生育,直接出家或者打发再嫁都可以,问题是,种时光和先皇有皇子。 总之,栖霞寺的方丈害怕了,要把这烫手山芋转移。 “皇后,依你看,到底应该怎样呢?” “给保宁王一块封地,母子两个远远打发了。” 钟皇后的策略不能说不漂亮,一般来讲,这么做也是常规操作。 眼不见为净,两个人见不到面,那就不会惹出麻烦。 “看不到了,心里想,有时候才要命呢。你去打听一下,那种氏可曾要求重新回宫,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轻易回宫。” 宋福金微微哂笑。 钟皇后也明白宋福金说的是什么意思。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才美。 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种时光当初穿着李昪妃子的衣服,李璟也没有太多想法。 但是,一袭僧衣,那种感觉真是充满了禁忌之美,种时光不仅曾是后妃中的一员,还是李璟父亲犯了错的女人,在寺庙这种充满禁欲色彩的圣地,绽放出欲望的花朵。 李璟喜欢的就是这个味道。 他甚至并没有想着去占有种时光的肉体,而是享受这种诗意的禁忌之恋。 “圣上,听说您有一位美人,会吹奏玉笙。” 种时光问李璟。 “会,但是匠气极重,不忍多听。” “妾也喜欢玉笙,只不过因为先皇不喜音律,所以一直没有展示技艺。” 李璟给种时光找来了一只玉笙。 种时光吹了一曲《八声甘州》,幽怨又苍凉。 李璟想流泪。 凌氏的音乐里面没有灵魂,只是为了取悦人。 但李璟为了感受那一点儿琴瑟和鸣的乐趣,即便凌氏的琴声很浅薄,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他现在发现了,原来知音就在这里。 但,咫尺天涯,这是他不能碰触的女人。 “怅望银河吹玉笙,楼寒院冷接平明。 重衾幽梦他年断,别树羁雌昨夜惊。 月榭故香因雨发,风帘残烛隔霜清。 不须浪作缑山意,湘瑟秦箫自有情。” 李璟忍不住吟诵。 “这首诗真美,不过很悲伤。” “这是诗人李商隐怀念他妻子王夫人做的诗。” “王夫人真是幸福,她的丈夫能把她记在心里。” 李璟说不出话来。 他也羡慕李商隐,能娶到志同道合的妻子,美丽又有才华。 是夫妻,也是知音。 李璟想,如果有这么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生命,我也忘不掉。 “皇上,怅望银河吹玉笙,楼寒院冷接平明。这一句太美,要是能在高楼上吹玉笙,一定特别悦耳,好像仙乐。” “那朕就建一座高楼。” 本来皇宫正在大兴土木,最近有些臣子上书,说皇宫不应该过于奢华。 李璟很烦。 听种时光这么一说,他一定建一座楼才好。 他不着急让种时光重新回宫了。 起码不能用现在的身份回宫。 钟皇后难得见到丈夫一面,结果李璟只是为了来看看李从嘉。 李从嘉年纪小,经常在母后宫里腻着。 现在,李璟最喜欢李从嘉。 “怅望银河吹玉笙,楼寒院冷接平明。从嘉,喜欢这首诗吗?” “喜欢。” 钟皇后在一旁插不上话,她不懂这些。 无论是治家,还是治理太子府,还是治理皇宫,钟皇后都得心应手。 但她读不明白这些诗词,她也不明白哪里美。 李璟喜欢的诗词,玉山也不喜欢。 玉山喜欢王维的山水诗,喜欢大历十才子,因为灵音师太喜欢李白,她也读过很多李白。 玉山只是不懂,李璟怎么那么喜欢旖旎或凄婉的调调。 不是说不美,可是作为一个皇子或君主,喜欢这种风格,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够刚健。 魏晋南北朝那么多诗,李璟就喜欢绮丽的南朝诗。 玉山瞧不上。 蓬莱文章建安骨,喜欢这些不好吗? 不过好像李璟只喜欢曹植,而且不喜欢曹植的《白马篇》,只喜欢【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李从嘉的品味和他父皇一模一样。 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前几年蜀国有人编了一本《花间集》,终于传到了南唐。 李璟很喜欢,也读给李从嘉听。 几遍下去,李从嘉就会背了。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 “从嘉,以后你最想要什么?” “红粉知己,绝色佳人,被看添香夜读书。” 李从嘉才七岁,已经懂得要这些。 钟皇后皱起眉头,一个皇子,说出这样的话,不成体统。 “从嘉,你的老师不是说了,皇子不应该追求这些,应该想着国家社稷,应该……” “好了好了!” 李璟不耐烦地打断。 “有一个李弘冀就已经够了,培养那么多李弘冀出来,难不成是要兄弟相争吗!” 李璟不满地说着。 钟皇后脸色惨白。 她一直担心弘冀,想起来就会哭。 好在,周宗是值得托付的老臣,照顾弘冀尽心尽力。 李璟越发喜欢李从嘉,他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从嘉真是聪明,朕很欣慰。” 以前他不理解李昪,为什么那么偏爱景遂和景达。 现在他终于理解这种情感。 这是对自己的怜爱,只不过投射到儿子身上。 一个人总会怜爱童年的自己。 宋福金对李璟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在心灵上,李璟一直孤独。 非常孤独。 李昪不喜欢李璟表现得太文弱,他更愿意看李璟骑射。 如果是做文章,也希望李璟擅长的是策论,而不是诗词。 李璟的童年充满惶惑与不自信。 自己喜欢的事物有那么不堪吗? 难道不是很美吗? 那些文字,排列成绮丽的淡雅的秾艳的细腻的内容。 多美啊。 种夫人美得像诗词里面的佳人。 李璟从钟皇后这里离开,转身去御书房写了一首词—— 手卷真珠上玉钩, 依前春恨锁重楼。 风里落花谁是主? 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 丁香空结雨中愁。 回首绿波三楚暮, 接天流。 写这首词的时候,李璟脑子里面都是种时光的身影,她的纤细和哀愁都化作文字的美好想象。 李璟闭上眼睛,回想着和种时光交谈的每一个细节,回味无穷。 第257章 幸福泡沫 景达想躲到庐山这件事被玉山坚定地拒绝了。 如此非常时期,景达应该和自己的三哥共进退。 玉山写信就是这么答复景达的。 景达非常不开心,不过教他军事的老师何敬洙劝他高兴一点儿,兴许有仗可以打。 “什么仗?” “我们可能要去灭殷了。” 闽国兄弟之间闹得不可开交,都闹了好几年。 李昪活着的时候派人去闽国调解过,目的是让闽国不要乱得太厉害,影响南唐边境。 李昪希望闽国能保持一种乱又不特别乱的状态,然后南唐利用自己的势力帮助闽国维持一个国家的状态,这样闽国跟南唐的关系不会很差,同时又强大不起来。 结果,李昪死了,南唐作为话事人的份量骤然减轻,闽国皇帝的弟弟王延政到底自立为王,不再听南唐的调解。 李璟对这件事情非常生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的话,周围国家都非常当回事,怎么到了自己,王延政就不理不睬了呢? 韩熙载建议,应该联合闽国,以讨伐叛乱的名义,把殷国灭掉,然后大部分国土归还闽国,南唐只要一些富庶地方就可以,闽国皇帝一定双手奉上,还会感激涕零。 然而,李璟在冲动之下,竟然给闽国皇帝还有他那个自立为王的弟弟,分别去了一封信,把他们都骂得狗血喷头。 大意就是,以前李昪在的时候,说了两兄弟不要打仗,你们就不打,如今我刚做皇帝,以前说过的话定的规矩就都没用了,你们凭什么这么干? 结果人家两兄弟根本不给李璟面子。 闽国皇帝王曦回信,我们自家兄弟打仗,用得着你管吗? 他弟弟王延政回信,意思是,我就想抢我哥哥的皇位做,你管的着吗?你们李家还抢了人家老杨家的地盘,你舔着脸说谁呢? 李璟要气死了。 以前这两兄弟,对李昪都特别恭敬。 他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自己,这两个人马上就是另外一副嘴脸。 韩熙载劝李璟,只要和闽国皇帝合作,把他弟弟王延政灭了,南唐是可以捞一些好处的,然后南唐的名声还好听。 帮助别的国家平息内乱,这是带头大哥的风度。 但是冯氏兄弟不这么认为。 他们觉得南唐都出兵了,为什么还要跟别人分享成果,为什么要白白替别人做事情? 不如由南唐把闽国吃掉。 韩熙载认为坚决不可。 “我们南唐应该做南方诸国的领袖,这样,万一北方来侵犯,我们一呼,各国百应,等到进攻中原的时候,众志成城,才能够后方无忧。” 冯氏兄弟则嘲笑: “南唐明明可以一家独大,凭什么还要迁就其他各国呢?” 李璟不想打仗。 他对打仗没有多少信心。 所以双方的意见都没有听。 不过,过了几个月之后,闽国如今内政越发地乱了,然后王延政也是个头铁的人,和自己亲哥杠起来不管不顾地。 李璟不上朝,不见大臣,但是冯氏兄弟见李璟非常容易。 所以,他们不停地在李璟耳朵边煽风点火。 “并不是我们对先皇不敬,以前先皇打仗,死几千个士兵就痛心不已,痛哭流涕的,实在小家子气,就连乡下的地主都比先皇看着有气势。先皇缩手缩脚,怎么能成就大业呢,圣上您可是要当千古一帝的,到时候一统中原,天下高呼万岁。” 说的多了,李璟从最初的一笑了之,到最后微微有些心动。 但是他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李璟还是要去栖霞寺。 “父皇告诉朕,不要轻易动干戈,可是如今闽国内乱,这不正是吞并对方的大好时机吗?” 种时光亲手打了一桶水,为李璟煮茶。 李璟喝着茶,不由得侃侃而谈。 “父皇说的,难道一定是正确的?如果朕只坚持父皇的意志,那么如何才能做一位好皇帝?难道朕就不可以有自己做主的那一天?” 种时光只是微笑倾听,并不搭话。 李璟说着说着,有些饿了。 “陛下,我去煮一碗粥,给您喝,怎么样?” 不知为何,李璟认定那碗白粥一定十分香甜。 虽然他是皇上,享受的所有食材都是最高级的,有很多御厨为他烹饪美味佳肴。 但是,他莫名就是觉得种时光的这碗粥,一定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种时光真的煮出了一碗粥,还准备了两牒小菜。 “都是我自己腌制的。” 李璟喝了一口,几乎要流出眼泪。 好像天上的仙酿一般。 李璟几乎一个米粒一个米粒地品尝着,每一口都十分幸福。 他用牙齿研磨着小菜,像是咀嚼仙草。 “种夫人……您煮的粥,太美味了……” 种时光笑了笑,她摇摇头: “圣上真是说笑话呢。” 李璟叹息: “其实,你不应该沦落到这种地步……” 种时光跪了下来: “皇上,罪妇罪无可恕。因为听先皇总是抱怨您过分文弱,所以,罪妇起了不好的心思。罪妇竟然想过让李景逷当太子,取代您的位置。罪妇的罪,就是凌迟也不为过。” 李璟的心蓦然疼了一下。 “父母爱子,都会为了子女拼命筹谋,母后不也是这个样子。” 种时光流下眼泪: “不,陛下,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只有接近您之后,罪妇才知道自己多么罪孽深重。因为陛下您不但仁慈,还有雄心壮志,只不过一直被打压,所以壮志难酬。您多么优秀出色,可能连您自己都不知道。先皇对您太苛刻了,竟然连罪妇都动了歪心思。还好,最后先皇也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其实发现了您的才能,却不肯承认罢了。所以他才会因为恼怒,惩罚了罪妇。陛下,您要相信,您是天下难得的圣主,您不要怀疑自己了。” 种时光的话让李璟热血沸腾。 他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发烫了。 原来,并不是自己不优秀,是先皇看错了而已。 我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吗? 我难道一定比父皇差吗? 看着眼前的种时光,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恨意。 如果不是李昪的一再否认,种时光又怎么会认为自己是个废物,可以被一个几岁的孩子取代? 李璟忽然间心中充满怨恨。 他不想做父皇循规蹈矩的好儿子了。 凭什么父皇死了还能压制自己? “朕想吞并闽国,振兴南唐。” 种时光笑着说: “妾不懂国事,但是陛下的决定,是不会错的,因为天下没有比陛下更聪慧英明的男人。” 李璟的心头被幸福的泡沫包裹。 他前所未有地快乐。 ————————————— 身体不舒服,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新,临时多写一章。 第258章 说打就打 李璟决定伐闽。 瞌睡有人送枕头,正好,闽国出大事了。 闽国的控鹤军指挥使连重遇和拱宸都指挥使朱文进把皇帝王曦给杀了。 查文徽就在这个时候,给李璟送上了闽国的地形资料。 他骗李璟,说早就知道李璟励精图治,一定会对闽国用兵,所以早早准备了当地的地形图。 实际上,作为徐知证和徐知谔培养出来的细作,他一直都关注闽国的情况,因为徐氏兄弟曾经想过,勾结闽国取得南唐江山,后来看闽国太乱,又想利用南唐,取得闽国江山。 不过,哪一个图谋都没有成功。 这时候,这些资料倒是在李璟这里派上了用场。 查文徽脸上都是得意的微笑。 李璟果真大喜过望,认定查文徽是肱骨大臣的材料。 只有韩熙载,忧心忡忡。 “皇上,我们仓促出兵,并没有做好准备,把闽国占领之后,究竟该如何治理当地百姓,还是劫掠一番就撤兵,这中间差别巨大。若是不能约束士兵,仅仅为了劫掠,我大唐的国威反而会大打折扣。我们岂不是成了强盗之国?” 可是,南唐上下好几年没打仗,武将们也比较兴奋。 至于什么治理不治理的,那不是文臣的事情吗? 然而这些文臣除了查文徽、冯氏兄弟、陈觉等人,没谁愿意打仗。 江文蔚忍不住上书,认为此举不符合李昪制订的政策。 结果,不提这茬还好,提起来,李璟说什么都要打这场仗。 朝廷并没有做太多准备,不过,李昪留下的家底是真的很厚。 国库是充盈的,军队也兵强马壮。 何敬洙这样的将领,虽说不年轻,可是身体还强壮,这几年无仗可打,也闲得发慌,所以只能当李景达的老师,教他行军之法。 不过,当李璟宣布查文徽和陈觉这些文官来主要指挥前线作战的时候,何敬洙故意称病不掺和。 “玉山姐姐,恩师何敬洙认为,皇兄信任查文徽和陈觉此种小人,恐怕战事不顺。” 景达又忍不住给玉山写信。 何敬洙本来打算跟李璟说说,把景达也带去前线感受感受,现在也泡汤了。 对于景达的学习能力,何敬洙有时候还挺直言不讳。 具体来说,他认为景达热情有余,但是也未必是个当统帅的料子,沙盘推演战争场景,总顾头不顾腚,有时候过于莽撞,有时候又过于犹豫。 “王爷就是太纸上谈兵了,应该多去前线历练。” 问题是也没有什么机会让李景达见识战争。 现在机会来了,可是何敬洙却不肯上前线。 李景达肚子里面一百万个委屈。 玉山回信—— 这场仗本就愚蠢至极,过个二十年回首这场战争,恐怕李璟都会追悔莫及。 景达看了信,有些搞不明白。 闽国大乱,趁机吞并,为什么是愚蠢至极的战争呢? 他去找自己的老师何敬洙,支支吾吾,想问一下,老师同不同意玉山的看法。 景达心想,玉山姐姐还是女人,见识未必高明。 结果何敬洙听了景达的话,沉思很久。 “刚开始末将认为这场仗应该打,现在觉得,公主兴许说的没错。闽国大乱,应该继续让它乱去,等到乱得他们求我们,这时候再去,能少死不少士兵。现在打并不是好时候。” 景达没想到何敬洙竟然认同玉山。 听说要打仗,李竹待不下去了,赶紧回西都。 因为王崇文镇守的地方,离闽国也很近。 如果开战,王崇文很难不参与。 “您又心疼丈夫了?” 玉山笑着问。 李竹儿叹气: “不管怎么说,夫妻一场,他要是有事了,朝廷还不知道会怎么安排久安。” 一担心,李竹儿就没有办法在庐山欣赏美景,只能回去。 女人啊,四海为家真是太难。 就连偷空出来松口气,也是有限的。 李竹儿回西都了,灵音师太回到了庐山。 “徒弟,那黄山果真绝美,景色真是太漂亮,并不逊色于庐山,甚至更险绝壮丽!” 玉山看着这个真四海为家的女人,不想理她。 锦琅也不想理李清澜。 她们两个女人结伴去黄山玩,把徒弟都扔下。 “两个师父真是特别开心啊。” 玉山阴阳怪气。 “玉山,为师给你带了很多黄山的葛根,用来炖肉吃,最是大补。北有人参,南有葛根,为师心里都是你啊,玉山。” “她胡扯。” 李清澜在旁边无情掀老底。 “你去哄哄你徒弟,都撅嘴了。” “不哄。” 锦琅叉着小腰: “你们怎么可以自己跑去玩呢?” 李清澜轻蔑地说: “太险,你,上不去。” 锦琅扑进玉山怀里哇哇大哭。 “她们好过分哦!” 玉山拍拍锦琅的后背: “她们一向这样。” 山下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竟然是宋齐丘。 李璟要伐闽,宋齐丘接到消息,就提笔给李璟上折子,把李璟夸一顿。 他以为现在朝廷打仗,需要有人安排调度,自己那不就有机会重新回去。 结果,伐闽这么大的事,李璟自己就决定了,也没跟大臣们多商量。 宋齐丘觉得李璟是疯了,伐一个国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说决定就决定? 一拍大腿就伐吗? 他忍不住又上书,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自以为是各种重要经验,可是在李璟看来,就是陈词滥调。 总之,李璟不想理他,不想让他回朝廷。 宋齐丘气坏了,直接上书请求,再次隐居九华山。 他以为李璟怎么也得拦一下。 李璟说,好,去隐居。 竟然准了,如此,宋齐丘不隐居也不行。 从洪州去九华山,一定路过江州,所以宋齐丘想和这位护国公主谈谈。 “宋大人怎么也来见我,真是稀奇。” 玉山好奇,就答应人上山。 看到白居易草堂的景色,宋齐丘也不禁感叹,玉山公主会享受。 “宋大人和宋夫人真是贵客,宋公子别来无恙。” 玉山也没想到,姓宋的拖家带口到山上来。 魏堪折跟着,宋摩诘两口子也跟着。 查良子四处不停地瞧着。 李清澜和灵音师太,早就领着锦琅跑去铁佛寺躲着了。 她看了看玉山,这个自己丈夫念念不忘的女人。 二十多岁,穿着随意,眼睛里面清澈无比又静水深流。 宋齐丘没想到玉山公主状态如此轻松随意,也有些佩服。 因为李璟不信任还有没有遗诏,所以现在玉山是半囚禁于山上的状态,但是感觉玉山毫不在意。 他哪里知道,玉山中间都溜出去玩过一次了,在庐州,把巢湖晃悠一遍。 宋摩诘看着玉山,人痴痴呆呆。 玉山很想让杜平光把他扔树上,别在地上碍眼。 第259章 预知吉凶 玉山真是不明白宋齐丘过来做什么。 她的生活挺悠哉,一切很好,并不想和这些朝中大臣多打交道。 宋齐丘想问玉山,自己何时能够重返朝堂。 “我又不是算命的。” 玉山特别不耐烦,也没有对老臣的恭敬心。 宋齐丘笑了一下: “人们传言,玉山公主能预知凶吉。” “并不能,也许能,但还是没有用。” 宋齐丘很奇怪: “为什么没有用呢?” “因为没有人相信,也没有人听。” 玉山直言不讳。 “宋某一定洗耳恭听。” “那我就直说了,宋大人就算还能回归朝堂,甚至权倾朝野,如果过分贪恋权势就会晚景凄凉。” 玉山笑呵呵地。 她又不担心得罪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谁知道宋齐丘只是叹气: “老夫懂得。老夫身不由己。” 他摇摇头: “如果老夫有自己的孩子和孙子,可能早就生了含饴弄孙的念头,现在已经真正退隐江湖,享受天伦之乐。” 魏堪折在旁边一直是笑吟吟的,听到宋齐丘说这些,忽然脸色苍白。 因为宋摩诘太烦人,宋齐丘也识趣地没让他靠近玉山。 所以宋齐丘也不避讳什么。 “老夫现在除了权力,根本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女人、金钱、子孙后代,哈哈哈哈,老夫心里都不想。” 魏堪折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宋齐丘看了魏堪折一下,他笑了笑: “我的妻子还是这么美,她让我断子绝孙,然而我依旧爱她。因为她是红粉军师,我有的时候不如她敏锐,也不如她毒辣,可惜可惜,她是一个女人。我爱她,我爱她和我一样喜欢权势的滋味,喜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宋齐丘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些。 玉山忽然特别佩服宋齐丘,足够坦诚。 魏堪折却愤然而起: “原来老爷都知道了,却还和妾虚与委蛇了这么多年,不觉得恶心吗?” 宋齐丘很诧异: “我都说了,无论如何,我还是很爱你……” “我都不爱你了,你还爱我,真是一件恶心的事情。” 宋齐丘目瞪口呆。 “玉山公主,庐山上有尼姑院吗?” “铁佛寺就有比丘尼院,不过条件艰苦一些。” “无所谓,我要去出家。” 宋齐丘傻眼了。 “魏氏,你不要荣华富贵了吗?” “要个屁,以前你要是不说爱我,我当然要,你我各取所需,现在你非得说爱我,我就不要了。” 魏氏斩钉截铁。 宋齐丘一脸窘迫。 他叹了一口气: “唉,算了算了……老夫,不爱你,不爱你……” 说完这些,宋齐丘眼圈红了。 玉山有些可怜这老头,她看得出来,宋齐丘确实爱魏堪折,但是魏堪折不许他爱。 这个女人爱着步步为营的感觉,唯独不喜欢宋齐丘爱她,因为,如此,影响她筹谋规划的心情。 玉山忍不住想笑,看来宋齐丘和宋摩诘都是痴情种,可惜,他们的痴情都不受女人的待见。 又或者,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喜欢上的女人,根本不耽溺于情爱。 玉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夫妻。 宋齐丘说了不再爱魏堪折的话,魏堪折忽然又心平气和了。 “其实我也不怎么想出家,确实太苦了些,老爷,我对您有感情,毕竟夫妻一场,对不对?但是,如果您说您因为爱我,所以迁就我,那么我可就生气了,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欠谁,谁也别攀扯谁。” 魏堪折轻轻地说着。 声音温柔至极,好像刚才那个柳眉倒竖的人不存在一样。 宋齐丘叹气: “夫人,你这么多年,一直把自己藏起来,老夫就在刚才看了一眼真实的你……” “何必呢,真实的我既不温柔,也不善解人意。假的也好,真的也好,我装了一辈子,就是对得起你。” “夫人说的对。” 宋齐丘只能笑一笑,他有些悲凉。 到最后,他好像孑然一身。 “让公主看笑话了。” “并没有,宋大人和夫人都是妙人。” 玉山只是觉得有趣。 魏堪折笑了一下: “在玉山公主眼睛里面大概大家都是笑话。” 玉山摇摇头: “这话说的,这世上都可笑也都不可笑,众生皆苦,既然看不破,索性稀里糊涂一辈子,也是一种智慧。” 魏堪折叹口气: “宋齐丘现在应该急流勇退,但是他退不了。” 玉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如果有一天,李璟发觉自己做错了,若是需要一只替罪羊,宋大人是最好的一只。” 宋齐丘反而特别高兴。 “替罪羊在杀之前,总要养肥一些,那么老夫仕途的荣耀,恐怕还在后面呢。” 玉山越发佩服这位宋大人: “身后名若是不好呢?你们文人,不就在乎这个?” “身后名?我只要权倾朝野!” 宋齐丘朗声大笑。 玉山也冷冷地笑着。 宋齐丘看着玉山,好奇地问: “玉山公主武功非常,竟然没有想过杀死老夫吗?”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认为老夫是奸臣。” “您是不是奸臣,与我何干?” 玉山觉得好笑。 替天下臣民杀奸臣?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 奸臣还不是皇上选出来的,说到底应该杀皇帝。 玉山才不管什么奸臣不奸臣呢。 “自己作孽自己承受,关我什么事呢?” 宋齐丘忽然很惆怅。 “其实,我很希望大唐兴盛起来,我们这些臣子能当一代名臣,标榜青史。” “那你们就应该按照名臣的行为去做,可你们又不肯。” 玉山凝视宋齐丘: “你们内心都是虚妄,还要这要那的,要不嫌寒碜。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但是,你们经常把自己这根破木头当菩提树,把自己这块破石板当明镜,还想名垂青史,真是笑话。” 宋齐丘被这么骂了一顿,仍然没有生气。 “公主这么一说,我反而了悟了。以前我太想当一个名臣,因此走了很多弯路,未来索性我不走了。” 宋齐丘对玉山拱手: “多谢公主指点。” “我没有指点你,若是以后你打着我指点的名号做坏事,因果岂不是由我来承受?” 玉山抬手: “送客。” 宋齐丘并没有多客套,平平静静就离开了。 魏堪折回头对玉山微笑: “你瞧他们男人多可笑,却看不起女人。” 玉山耸耸肩膀。 “夫人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希望你比宋大人先死一步,在他倒霉之前早登极乐。” “借你吉言,那可真是太好了。” 宋摩诘嚷嚷着要见玉山。 又被杜平光打了一顿。 查良子就在那里看着。 宋齐丘一脸平静地出来,走到宋摩诘面前: “蠢才,若你能做好查良子的丈夫,便还有用途,若是不能,就滚回老家。” 第260章 成预言家 宋齐丘吩咐下人把宋摩诘给拽走了。 玉山百无聊赖地看着宋家人。 查良子忽然对这位公主很感兴趣: “公主,你明白什么叫做不甘心吗?” “怎么,查小姐有很多不甘心?” 查良子垂下眼帘。 她确实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不是一个男人,否则,她也许比自己的父亲更加优秀出色。 “查小姐,回去跟查大人说,玉山公主无心政局,手里面也没有遗诏。” 查良子心里面吃了一惊,这位公主确实不容小觑。 玉山看着查良子过分锐利的眼睛,问她: “查小姐,是你想办法让宋大人上山一趟,你想看看我的状态如何,对不对?” “对。” “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玉山公主对于世间俗事的兴趣不大,超然物外。” “怎么得出的结论?” “可能听起来故弄玄虚,但是这间屋子里面没有秘密的味道。” 查良子自诩敏锐,一个人有没有秘密,一间屋子有没有秘密,她用鼻子能够闻出来。 “公主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我为什么要有秘密?” 查良子笑了笑。 “秘密是个好东西,能够控制一切。” “问题是查大人恐怕并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 玉山其实也不知道查文徽的秘密是什么,她也懒得去调查。 玉山只是觉得, 查文徽的上位史并不一般,这个人凭空出现在朝堂,宋福金节节败退,输得一塌糊涂。 如果自己是李璟的话,一定能感受到这些变化,但是李璟自己只是觉得这个人好用,多的一点儿不去想。 “查大人想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名垂青史,洗掉自己的一身秘密,恐怕需要很多功绩在身上,查小姐以后也必须贤良淑德,做个合格的贵女,才能配的上查大人的身份。” 玉山忍不住揶揄了一下。 “查大人不用总是监视我,现在他的精力应该用在打仗方面了,对不对?不过以我对圣上的理解,若是胜利还好说,若是战事不顺,圣上总是会恼怒的,需要有人出气。” 玉山似笑非笑。 李璟需要一场胜利。 因为只要有异常盛大的胜利,那么玉山身上有没有遗诏根本无所谓。 李璟也不是草包,知道有本事才能服人。 所以,无论是李璟还是查文徽,他们都需要打这一场仗。 至于失败怎么样,尸横遍野怎么样,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固执地觉得,一定会胜利,会大胜。 “玉山公主不想阻止战争?” “怎么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战争不是我引起的,我干嘛要管这些?我又不是墨子。” 玉山扫了查良子一眼: “看得出,查大人也心虚,否则查小姐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但世上的人都是这样,一边心虚,一边做着更心虚的事。” 玉山轻蔑一笑。 “查大人是担心因果报应吗?所以查小姐心里还有疑问。 ” 查良子忽然间脸色悲戚: “我父亲特别怕因果报应。” “那恐怕一定会有报应。” 玉山冷冷地说着。 查良子并没有生气,她心里头有些空荡荡,父亲总担心自己的结局不好,所以不停地想换一个身份,然后在朝廷上立住脚,好像这样就能摆脱厄运。 查良子想见见玉山,因为西都人嘴里的玉山各种形象,其中的一种就是能准确说出别人的祸福,能够解救别人于水火。 查良子没想到玉山的嘴一点也不慈悲。 “虚假的慈悲会让人一时心情高兴,真正的慈悲是告诉别人真相,查小姐,你父亲的结局未必会很好,不过,你都嫁出去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玉山的嘴角都是讽刺。 “他是我的父亲。” “你父亲真是舍得把你嫁给宋摩诘这种人。” “我自愿的。” “哈哈哈哈哈,你父亲总有办法让你自愿……” 玉山的笑声毫不留情。 查良子扭过头去。 真相太残酷,实话不好听。 在一瞬间查良子不明白,宋摩诘为什么喜欢这样的女人。 不过,玉山对于宋摩诘喜欢不喜欢她,也不在意。 查良子也不是吃醋,或者怎么样,只是想不通宋摩诘痴迷的是什么,是玉山这张不慈悲的嘴吗? 宋齐丘一家回到九华山上的别墅去隐居。 “借公主吉言,我们耐心等着,我再回朝堂的时候,恐怕就不是过去的光景了。” 宋齐丘信心满满。 宋摩诘问: “公主预测父亲大人一定能独步朝堂吗?” 结婚之后,宋齐丘正式收了宋摩诘做儿子。 “公主没有明说,但是,为父知道,独步朝堂指日可待,如今无非需要蛰伏一下。” 查良子给自己的父亲写信,充满担忧。 玉山说了,因果报应躲不开。 查文徽看了信,用火烧掉,他只是叹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璟在出兵前,也写信给玉山,让她办一场祈福法会。 玉山回绝,无需,浪费民财。 结果也不知是谁传的,变成了玉山公主认为,战争会不顺。 李璟脸都黑了。 他很想发怒,但又只能忍住。 玉山在百姓心中口碑不错。 在江州,有老百姓听信传言,认为护国公主能消灾解难,跑到玉山的住处周围跪拜,玉山并不会阻止。 若是真有困难至极之人,玉山还会出手相助。 可以说,玉山现在在百姓心中形象很慈悲。 李璟心情不好就去找种时光。 “不明白,为什么玉山会和我作对。曾经,能够废除我的遗诏在她手里,如今,她又不肯配合我祈福。” 种时光用心给李璟煮茶汤。 “陛下,玉山公主这样做,才是谨慎的表现,战场瞬息万变,万一有些波折,百姓无知,会说是皇家得罪了神佛,这样岂不是更糟糕。玉山公主不过是提醒圣上应该谨慎行事。” 李璟听了种时光的话,露出笑容。 “种夫人说的对,还是应该谨慎些,不可过于张扬。” 不过李璟想攻打闽国的消息还是藏不住的。 闽国的人也多少听到一些风,知道可能南唐的大军要过来。 李昪生前,一直警告自己的军队不可过份骚扰民众,不能羞辱败军将领。 所以,南唐的口碑不错。 闽国人甚至巴不得南唐军队来,把乱哄哄的局面给解决了,百姓已经不想受苦。 李璟现在面临棘手的事情,那就是武将都不愿意和查文徽打交道。 所以阵前大将的人选非常难。 何敬洙不肯担当大任,朱匡业已经去镇守北方了。 王崇文也推脱,认为他镇守的虔州不应该轻易出兵。 最后选定的大将,是边镐。 这个人挺有能力,打仗很厉害,只不过,性格太温厚。 所以,查文徽能挟制他。 第261章 到底派谁 仗打得并不是很顺利。 冬天出兵,打过了年,还是没打出名堂。 本来以为会势如破竹,没想到打得拖拖拉拉。 “玉山姐姐,前方战事进展不利,西都人都说,既然护国公主预言过不顺,恐怕战事还有得拖下去。” 景达给玉山写信,唠叨这些事情。 后来又拖得差不多要过春天了,漂亮仗几乎没有,似乎都是在相持。 “玉山姐姐,皇兄似乎对你的预言非常不满,你还是想一下解决之道。” 玉山冷哼一下。 仗打得不好,凭什么怨到她身上。 玉山又去铁佛寺【闭关】了。 玉山就特别纳闷,为什么自己成了预言家? “都说了,佛寺是没有占卜解卦的。修佛之人也不预知吉凶祸福。我怎么变成了算卦看命的……那不是道士的活吗?” 白松霜把头摇成拨浪鼓: “我也不会算命,我只会要你命。” 李清澜在旁边来一句: “算命,要给钱。” 玉山听了颇有些气愤: “是啊,算命要给钱,他们都不给我钱。” 真的太气人了。 玉山一气之下,带着小贝跑去黄山。 不过,在外人那里,玉山仍旧在【闭关】。 玉山公主又一次闭关祈福,前线士兵听了,似乎感觉心定了不少。 景达的老师何敬洙听说公主闭关,仔细想了想,如果这一仗南唐拿不下来,那么南唐军队的名声就太臭了。 打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国家都费劲,这样的军队,还能做什么? 何敬洙请缨去前线驰援,其他武将纷纷响应。 就这样,南唐军队的士气终于高涨,在各位将领的努力下,终于在五月末的时候,杀了敌方的大将。 消息传到李璟那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玉山公主出关了吗?” “听说刚刚出关。” 李璟简直不明白了,为什么玉山一去闭关,战事就顺利许多。 “怪不得父皇不让她嫁人……” 而此时,玉山从黄山回来,锦琅不理她。 “不是我不带你,最高峰太险了,你上不去……” 锦琅大哭: “我一定苦练轻功,我就不信了!!” 锦玥点头: “我也是,到时候我和扶风姐姐结伴去黄山,很好!!” 黄山真的很美,但唐代至今不如庐山有名的原因之一,就是太险峻,特别难爬,交通不便。 “不过那景色,还真是……庐山是灵气,那么黄山就是仙气。” 小贝兴奋地说着。 杜平光和徐崇勋也偷偷跟去。 徐崇勋被黄山的景色震惊了,一边手脚发抖,一边用眼睛使劲记录,生怕错过什么。 他几乎是被杜平光背上去的,否则不到半山腰就觉得寸步难行。 “其实没有轻功也不是登不上去,只不过恐怕需要胆子特别大的人才能上去。” 徐崇勋总结。 李璟的赏赐送到了庐山。 因为玉山一直闭关祈福,前方战事顺利。 玉山头一次觉得不好意思。 “哎呀,这么骗人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谁让他们信呢。” 白松霜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八月份的时候,南唐的军队终于攻克了建州,形式上闽国灭亡了。 李璟终于迎来了他渴望的巨大胜利。 他并没有惩罚前期指挥不利的查文徽等人,对何敬洙等有功之臣,也没怎么封赏,只是一味沉溺于胜利的快乐。 闽国老百姓以为南唐军队口碑还不错,这回成了南唐臣民,能松一口气了呢。 谁想到,前方开始纵容士兵对闽地百姓劫掠。 “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趁机捞好处吗?” “就是就是。” 南唐的士兵根本没有军纪可言,所到之处,一片哀鸿遍野。 一位老者把因为被糟蹋而神志不清的女儿搂在怀里: “什么大唐仁义之师,都是畜牲,都是畜牲!!!” 何敬洙十分担忧: “仗打完了,这么乱下去是怎么一回事?还要不要这块地了?这么乱搞,攻打下一座城池的时候,所有军民还不得拼死反抗?” 灭国之战,除非久攻不克,否则不能轻易祸害百姓。 如果说,打一座城池,遇到的抵抗太厉害,破城的时候,可能会屠城泄愤。 不过一般来说,都是怀柔一些,证明自己是仁义之师,其他城市兴许不战而降。 这才是打仗。 何敬洙心里暗暗骂: “查文徽他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查文徽和陈觉都在忙着上书,歌功颂德拍马屁。 李璟特别高兴。 只有韩熙载,得知建州已经军纪大乱,忧心忡忡。 “皇上,如果再不制止此种情况,我大唐以后就在各国之间臭名远扬!” 这时候,有四个州因为惧怕南唐士兵侵害而投降了。 李璟对韩熙载说: “查文徽也是为了威慑,看,如此一来各州都纷纷投降。” 韩熙载继续劝说: “因为一时惧怕而投降,早晚也会因为惧怕而投靠别人。圣上还是赶紧派老成持重之人,稳住建州的局势。” 李璟忽然间哑然。 他没有人选。 “朕应该派谁去呢?” 李璟一脸茫然。 刚登基的时候他一直不怎么上朝,好不容易上了几次朝,把一堆人贬了。 前一段时间,又贬了一个。 宫中一座高楼竣工了,就是种时光提起过的在上面吹玉笙如仙乐的高楼。 李璟特别高兴,非得让百官围着楼写诗词歌赋。 刑部的萧俨指着楼说: “壮观,真壮观,可惜,还差一口井。” 李璟挺奇怪的: “萧爱卿,什么叫做还差一口井?” “陈后主建了一座景阳楼,下面有一口井,城破的时候,还能躲到井里。” 一阵风吹过,一片寂静。 大家的表情都像是被拍在了地上。 萧俨就这样被贬到了舒州,跟孙晟做伴去了。 算一算,经过李璟的大贬特贬,朝堂上没多少人了。 李璟在茫然过后忽然间给玉山写信,八百里加急,问到底谁应该镇守建州,谁身上的镇气最重,面相看最为合适,能够让建州安宁。 玉山特别无奈。 “我不算命,也不解卦,更不会观气运,看面相!!!” 玉山不停叹气。 她是护国公主,不是国师,虽说李璟把这两个当一回事了。 玉山只回了几个字: “先皇信的着的。” 李璟看了信,反而福至心灵。 “那就让王崇文去,让王崇文镇守建州。” 王崇文接到任命,马不停蹄就上任。 还好,虔州离建州不远,王崇文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民众安定下来。 “护国公主所言不错,姑父确实是适合的人选。” 李璟自言自语。 然后他皱起眉毛。 “其实这只不过是她精通佛法,获得佛祖保佑的缘故,朕未必不能做到。” 第262章 放任自流 宋福金病了,病得很重。 钟皇后不明白为什么宋福金会忽然病倒。 那些妨害身体的饮食,明明自己已经给婆婆停下来了。 “毒可以下在别的地方。” 宋福金轻描淡写。 “母后,您知道……” “我知道。” 每一口奇妙的东西进入宋福金嘴里面的时候,她都清楚。 钟皇后特别恐惧。 “是……是……是皇上吗 ?” 宋福金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钟氏,我死了,那个女人才能进宫。” 钟皇后的表情凝固了。 “钟皇后,以后看你自己了,李璟还是比较忌惮我 ,所以只要我活着,他就不敢把种时光弄进后宫。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以什么方式进来,我死后,身边的得力人手交给你,至于你怎么守住这个后宫看你自己。” 钟皇后不明白,既然宋福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说出来,默默无言地承受一切。 “我忽然间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比如王氏,我不明白她那么有能力,为什么躲到一旁,万事不关心。我现在终于懂得她的心情了,不值得。” 宋福金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软榻上。 “不值得啊,男人的江山,跟我们女人有什么关系?当初李璟在大殿上逼我的时候,身上有一把剪刀。我要是垂帘听政,他就用剪子把头发剪掉。皇后,如果他那么做,就是把弘冀带入万劫不复。” 一个儿子,把亲爹逼得出家了,如果有人想要造反,打着李璟的旗号就行。 “我不只是心疼李璟,我不希望弄得鱼死网破,让大唐乱起来。钟皇后,我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实际上,一步错步步错,什么都是错。” 宋福金的表情平静极了。 她好像说着别人的事情。 “皇后,我这一辈子,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也算计过你,你不要记恨。 凌氏那件事,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钟皇后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不必了,母后,有时候我能理解您。” 宋福金摇摇头。 “没什么好理解的,我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对此我也不辩解。 钟皇后,以后这个皇宫交到你手上,要记住,不要太心疼你的夫君,只坐稳你的位置就好。” 这是宋福金的肺腑之言。 “无论那个女人以什么方式进入后宫,你都不要正面和皇上对抗,想办法让群臣知道这件事。我会在死前把孙晟调回来,以后有事情,直接联系孙晟和韩熙载。当然,有时李璟不会听任何人的话。这个时候,皇后,你的手就不能太干净了。” 宋福金交给钟皇后一个盒子,里面是她从胡僧手里得到的药物。 “这种药很难得,就是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好查出什么,非常珍贵,我手里的也非常少,所以除非非常时刻,并不轻易使用。只剩这一点儿了,皇后酌情使用。” 钟皇后把盒子拿在手里面,默默地点了点头。 “钟氏,当初我悄悄找人警告你,无论如何,你要和李璟多生几个儿子,否则就让别的女人代替你的位置。也许你当时会恨我,觉得我咄咄逼人,现在,你会感谢我的。女人,在这个世道,就是要有很多的儿子,只要你有很多的儿子,你就赢了。其他的,不要去争。 ” 钟皇后明白,这是宋福金教导自己,不要和别人争夺男人的爱。 钟皇后点点头,自己那点儿对丈夫微薄的爱意,早就消散殆尽了。 “皇后,尽量享受做皇后的一切,男人的江山,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宋福金说完这句话,有些疲惫,她想睡觉了。 李璟对母亲有感情,他给宋福金用的药只是让人虚弱,并不让人痛苦。 “钟皇后,去,哀家要睡了,至于弘冀,让他在周宗身边好好学习,如果没有意外,他在周宗身边能学到很多。他要学会蛰伏,要懂得蛰伏,这一点要学他的父亲。李璟什么本事都没有,蛰伏这一点做得倒是十足十。” 李璟不敢见自己的母亲。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利用了宋福金的母爱,赢得了一切。 但是他依然惧怕宋福金爱权力胜过爱自己。 为了这份惧怕,他不惜让母亲从世上消失。 李璟很心虚。 宋福金在最后的时光就一个要求,想见玉山一面。 玉山从庐山回到了西都。 “玉山,锦琅还活着吗?” 宋福金忽然问了一句。 玉山微笑一下: “投胎了。” 宋福金也笑了: “玉山,实际上我一直羡慕王氏,她能够不在乎,我却如履薄冰。到底是太原王氏的女儿呀,即便家族已经没落了,但她还是有资本去不在乎。” “你现在也不在乎。” “是啊,我不想在乎了。” 宋福金的眼神现在和当年的王氏差不多。 “玉山,我不后悔,没用那两份遗诏,我不后悔。这个王朝毁灭就毁灭,我为什么要为李家的男人操心?我为什么一定要为李家的男人负责?我就算做了很多,史书上会有我的好名声吗?老百姓会有我的好口碑吗?他们会编排我什么呢?谁又能够知道。” 宋福金摇摇头。 “武则天最后留下来的是无字碑。真聪明,女人啊,无论做了什么,都会被抹去的。留下无字碑,他们男人反而没有办法。除非以后有无数的女人能当皇帝,有无数的女人能当史官,有无数的女人能权倾朝野,否则,一个女人在世间上无论留下来什么,都会被抹掉的。既然如此,我何必为李家的江山操心。哈哈哈哈哈哈……” 宋福金笑过之后对玉山说: “玉山,谢谢你,带走了锦琅。” “也许她现在就看着你呢。” 宋福金看着玉山背后的侍女,不是小贝,是另一个女孩,陌生面孔。 女孩的眼中有泪水,但是忍住没有落下来。 好熟悉的眼神。 宋福金的眼眶湿润了。 “西都不是个好地方,走了别回来。” 宋福金闭上了眼睛: “我挺期待种时光的,我想知道这个女人想做什么。不过我觉得她并不那么聪明,只是魅惑罢了。她受过的训练里面,并没有操控权力这个选项,她现在做的不过是她一贯擅长的。” 玉山理解宋福金的意思,种时光说到底,只是被培养出来的红粉尤物,宋福金没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 “不过,越是这种女人越是能祸害男人的江山。有趣,既然李昪舍不得杀这个女人,就让她继续祸害李璟好了,这是他们父子两个的孽缘。” 宋福金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玉山,最大的报复就是放任自流。” 玉山冷哼了一声。 “真是一群自私又懦弱的人。包括我在内。” 第263章 江山美人 宋福金的去世没有谁太关注。 真奇怪,这个女人生前备受瞩目,谁都知道,她和李昪夫妻一体,两口子把持南唐的一切。 结果死得无声无息。 本来,她野心勃勃地想当太后,当太皇太后,成为南唐最说一不二的女人。 谁能想到,最后她放弃了一切。 太后去世了,种时光也消失不见,玄真观里面多了一位女道士,姓耿。 玄真观的王栖霞道长去世了。 去世的王栖霞道长出现在庐山。 “西都太乱,假死脱身。” 王栖霞去拜访玉山,他现在改了自己的容貌,窝在庐山的一个小道观里面。 “原来,种时光又成了女道士,这回是走杨贵妃的路子?” 玉山觉得可笑。 王栖霞道长摇摇头: “我和烈祖说过,治国之术,首先要国君治理好自己的身心。看来,现在的陛下是治理不好自己的身心了。” 玉山觉得可笑。 宋福金的葬礼,玉山没有留下来参加。 见完宋福金之后,玉山马不停蹄就回了庐山。 等到宋福金咽了气,李璟彻底明白,确实再没有另一份遗诏了。 宋福金把玉山叫来,也有这个意思。 真的没有遗诏了,李璟放心就是。 李璟哭宋福金哭得情深意切。 这回他可以放心悲伤了。 没有遗诏,没有垂帘听政,也没有一个太子盯着皇位。 玉山甚至不愿意留在西都,所以没有大臣和护国公主勾结。 宋福金临死的时候告诉李璟,孙晟是好人,当初李昪想立李景遂,是孙晟阻止了。 李璟也清楚,孙晟是个好臣子,也就把孙晟召唤回来,顺便把萧俨、常梦锡也召回来了。 他发现,朝堂上,没有这些踏实的大臣,没人干活。 宋齐丘也以为自己能被召回去,没想到李璟似乎把他忘了。 宋齐丘只好讪讪地等待。 李璟现在的心都在耿素练身上。 耿素练就是种时光。 她现在是玄真观的女道士,出现在人面前都会带着幂篱,白纱飘飘,看不清她的脸。 人更美了。 李璟一直没有占有她的肉体。 “我会想办法,让你有一个正式的身份。” 偷情毕竟不可以,李璟想要和这个女人长相厮守。 耿素练笑了笑: “你能让我当太后吗?” 声音轻柔而飘忽。 李璟像是着了魔: “能,一定能。” 耿素练的内心并不相信这个男人,不过这也许是她当太后的最后机会。 “如果我想当太后,那种时光怎么办呢?” “种时光……种时光这个人就不得不消失了。” 耿素练怔住。 是啊,种时光是先皇的妃子,但耿素练是另一个女人。 “为了能和皇上长相厮守,我愿意放弃当初的一切。” 放弃一切,也就是放弃【种时光】这个身份……那么也就是宣告,种时光这个人不应该再存在。 所以,种时光到了死去的时候。 “如果以后遇到了保宁王怎么办……” 种时光唯一担心的是儿子。 李璟想了想,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送走。 他给玉山写信,希望玉山能够扶养保宁王。 玉山回信,讨价还价,她可以养这个弟弟,不过,李璟不能够再限制自己的自由,她想去哪里去哪里。 李璟想了想,终于答应了。 “我没养过男孩子,也不想养。” 玉山很发愁。 徐锴笑了笑: “白鹿洞书院请了一位江南大儒,不如把保宁王放在书院里面。” 玉山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 白鹿洞的大儒叫朱弼,是个饱读之士,学问之丰厚,不但独步江南,恐怕若是在太平盛世,必将全国知名。 李景逷送到玉山身边,几岁的孩子,看起来有些沉默。 很短的时间里面,他从宫中众星捧月的小皇子,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直接把这孩子塞到书院恐怕不太好。” 玉山有些犯难。 她想了想,带着小皇子四处玩了玩,顺便也带上李锦玥。 带他们去登庾亮楼看风景,去浔阳江上听琵琶,去鄱阳湖钓鱼,去庐山西海看荷花……玩得不亦乐乎,然后再把李景逷扔到书院去读书。 “你要是肯好好背书,姐姐就带你继续玩,如果你不肯好好读书,姐姐就只带着锦玥出去玩。” 李景逷听话地一头扎进书堆。 “子曰,学而时习之……” 朱弼对玉山说: “老夫本来对公主颇有偏见,因为公主修佛,而老夫最不喜欢神佛之事,所以一直以为公主沉迷佛经,不知学问之重要,看来,是老夫错了。” 玉山摆摆手: “没错没错,我什么都不通,我就是懒得养孩子,把李景逷扔给您罢了,请多费心。” 玉山在白鹿洞书院给李景逷收拾出来一间雅致的房间,让他住在里面,自己偶尔来看看他。 想不到李景逷竟然很放松。 “姐姐真好,我觉得在玉山姐姐身边最幸福了。” 李景逷由衷地说着。 玉山好笑,自己根本不上心,哪里就这么幸福了? 李景逷觉得白鹿洞书院很好,一排排书,静悄悄,有一种安静的感觉,让人很安心。 这孩子小时候经历的动荡有些多,所以特别喜欢稳定安心的感觉。 朱弼要求严格,李景逷必须按时起床按时睡觉,饮食书院大儒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不过,馋了,小贝会给他送陆厨做的好吃的。 一个月工夫李景逷差不多就适应了白鹿洞的生活。 “反正比在皇宫里面开心,皇兄就知道念佛经,还让我们都陪着他念。能来白鹿洞念圣贤书太好了。” 小小年纪的景逷手里面拿着《孟子》,念得摇头晃脑。 已经快到年底,女道士耿素练这时候终于进入皇宫。 美其名曰为闽地战事祈福。 伐闽的战争最后剩下福州没有攻克。 然而久攻不克。 本来福州已经提前投降了,可是降将李仁达看到南唐的军队劫掠老百姓,认定李璟不是个好玩意,人家忽然不想跟南唐混了。 宁肯跑去请求吴越国支援,也不归顺南唐。 本来已经很疲惫的南唐军队,不得不继续攻打福州,结果福州军民上下一心,就是不肯投降。 “查文徽他们这群人真是误国之徒!!” 韩熙载和孙晟简直痛心疾首,他们不停劝李璟赶紧撤兵,否则战场消耗巨大,恐怕国库无法支撑。 李璟不想撤兵,福州是很重要的地方,要是灭了闽国,不拿下福州,简直像笑话。 耿素练装模作样地各种做法。 她本来就学过舞蹈,脸上蒙上面纱,走起禹步来,特别优美。 李璟心情大好,他想,江山,美人,他都会握在手里。 第264章 种氏死了 耿仙师祈福之后,战事也并没有什么好转。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女道士能够自由地进出皇宫。 她独自住在皇宫的高楼之中,夜里在月光下吹着玉笙,曲子是《八声甘州》,有着南方人想象中的塞北风味。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李璟在这种仙乐之中,写出了千古名句。 就连大臣们也不得不感叹,皇上别的本事没有,这填词的水平真是厉害。 “圣上的这阕词,足够名垂千古了。” 冯延巳感叹。 这回不是特意的拍马屁,是真的觉得写得非常美。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这两句简直是可以独步词坛。 李璟看着自己写出来的词句,要流泪,太棒了,竟然写得这么精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和幸福。 他的才华原来这样的熠熠生辉,他的文字如此有灵魂,美丽不可方物。 爱情,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在爱情的光辉之下,文字具有神性,能够通过组合生成不朽的美,超越时空,留存于世上。 李璟陶醉在自己的文字之中,不可自拔。 但是福州的情况不不容乐观,新投降的州也蠢蠢欲动。 闽国的百姓不想做南唐人,他们宁愿想办法独立。 王崇文镇守的地方总算安定下来,可是福州的局面越来越不好看。 这时候,宋齐丘原来的手下陈觉请命,说他能解决福州的问题。 孙晟等人回归朝堂之后,和冯延巳等人并不对付。 所以冯氏兄弟通过各种方式,终于让李璟同意,把宋齐丘召回来,让他来平衡朝堂。 李璟想了想,把宋齐丘召回,让他做了太傅,但只是闲职,没有实权。 宋齐丘不太甘心。 他记得,玉山公主说过,他会称霸朝堂。 虽然玉山会纳闷,她什么时候说过? 有些人,只听想听的话。 李璟也是,宋齐丘也是。 陈觉说他能解决福州的问题,宋齐丘积极引荐,李璟顺势就信了。 韩熙载认为陈觉根本是胡扯。 “陈觉的才能一般,心中也没有什么韬略, 宋大人凭什么认为他能让福州归顺大唐?” 宋齐丘不喜欢韩熙载说的话。 “韩大人,您这一天瞧不起那个瞧不起这个,陈觉在烈祖的时候就是枢密副使,怎么就不能让福州归降?” “烈祖的时候他就没什么能力,烈祖身体不适,大臣都围着烈祖,生怕错过一些有关国事的重要指示,只有陈觉,怕烈祖寻找到他错处,天天称病不上朝。” 李昪当初毒发的时候脾气不好,孙晟等人就算被训斥,还是坚持上朝,生怕错过李昪的指示。 只有陈觉,感觉局势不对,天天在家里躲着。 这么一个人,韩熙载嗤之以鼻。 “他能有什么魄力和胆量,解决福州的问题?” 然而李璟觉得,既然耿仙师已经进行过祈祷了,那么无论是谁去福州,都能取得重大突破。 他好像忘了,种时光变成耿仙师,只是一个借口,是为了让种时光回宫耍的把戏。 种时光那么美,李璟觉得,她就是仙女,能够给自己带来幸运。 “那就让陈觉去福州,希望他旗开得胜。” 结果陈觉到了福州,被福州守将吓唬一顿,就跑到建州去了。 冯延巳的弟弟冯延鲁正在建州王崇文手下,借着王崇文的光混功绩。 “陈觉,你不是去福州劝降了吗?怎么样?” 陈觉转转眼珠子,说了谎话。 他假传圣旨,说自己劝降差不多了,只要有人再去劝一劝,就可以拿下福州。 冯延鲁竟然相信他的鬼话,带兵去打福州。 这边,皇宫里面,李璟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女人。 已经过了年,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李璟没有与民同乐,也没有大宴群臣,他在月光之中,享受仙女美好的肉体。 钟皇后一声不吭。 只不过没几天,全西都都知道,皇上和仙师这几天都在一起,彻夜祈福。 彻夜,一男一女,别无旁人,彻夜。 冯延巳和宋齐丘都有些受不了这件事。 “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还宠幸上道士了?” “仙师不应该无欲无求吗?仙人也喜欢男欢女爱吗?” 西都的老百姓也议论纷纷,如此仙师,祈祷福州战事顺利,能起作用吗? 果真,冯延鲁在福州被打得屁滚尿流。 西都这头的流言也多了内容,说耿仙师很像种时光。 李璟就着这个流言,赶紧放出消息,说种时光已经去世了。 在东都的李弘冀听到了这个消息,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他的内心似乎缺了一块。 种娘娘,美丽的种娘娘,她就这样去了。 弘冀在短短几年里面,受到的打击让他怀疑人生。 皇祖父忽然离世。 皇祖母也去了,去得也很突然。 弘冀以为,宋福金总会守护他长大的。 宋福金临死前对玉山说: “长子无能的诅咒存不存在我不知道,现在我明白一件事,在这个世道下,长子也好,还是其他的皇子也好,就没什么正常人。光是长子无能吗?杨行密的其他儿子很有能力?徐温的其他儿子很有能力?” 玉山几乎想给宋福金鼓掌。 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人发现,在这个扭曲的世间,只要是正常人,就能当一个好皇帝,可是各国根本就没有正常人。 “都说了,这是阿修罗道,争斗不休,非人非鬼,都不是好东西,苦海挣扎,到不了彼岸。” 玉山没有感情地说着。 宋福金笑了: “算了,弘冀以后会怎么样,看他的造化,他要是自己跳到苦海里面,谁能救呢?让他自己去悟。” 李弘冀哭完了,整理好自己。 他握紧拳头,最终,他一定会回到西都的!! 他要拿回一切! 而且,种时光已经离开了,李弘冀现在找到了新的心灵寄托。 那就是周娥皇。 美丽的周娥皇,她比种时光还漂亮。 种时光更让人怜爱,但是小小年纪的周娥皇却让人沉迷。 美得直击心灵。 李弘冀知道,宋福金曾经想把周娥皇许配给自己,但是周宗拒绝了。 他不恨周宗,他只恨李璟。 如果不是李璟非得要立皇太弟,那么自己应该是太子,周娥皇就是太子妃。 但是,没有关系,一切还来得及…… 周娥皇的侍女对她说: “大家都说南昌王李弘冀一表人才。” 周娥皇冷哼了一声: “我弹琵琶的时候,明明弹错了两个音,他只说好听,是个蠢人。” 第265章 又是难产 如果说福州胜利了,那么李璟可以借口为了南唐的国运,必须娶耿仙师,都是她祈祷有功。 问题是,冯延鲁败得有点儿惨。 本来李璟是想先偷偷摸摸享受一下仙女的美好,没想到西都四处流言乱飞。 李璟有些无奈。 他着急给耿仙师名分,奈何冯延鲁和陈觉拖拉好几个月,不但没让福州归顺,泉州等地看到南唐军队这个熊样,人家也想反。 可是耿仙师已经怀孕了,再过几个月马上就要显怀。 李璟把人保护得很好。 他从太医院专门指定了太医照顾心爱的女人。 不是吴廷绍,本来李璟最想让吴廷绍来照顾的,不过李从嘉和李从善都病了,钟皇后哀求李璟,至少让吴廷绍来照顾孩子。 李璟终究不忍,他毕竟是父亲。 照顾耿仙师的太医非常负责。 “启禀陛下,所怀是龙子。” 李璟特别开心,他想让这个孩子当太子。 “朕说过,朕会让你做太后的。” 至于钟皇后,可以让她做太妃,给其他孩子都封王,让他们一时无忧,也算对得起。 钟皇后悄无声息,后宫所有人都看着她,以为她会站出来,提出抗议,会哭诉,会不满。 然而,钟皇后什么都没有说。 反而是很多大臣,直言不讳,皇上宠幸女道士的传言沸沸扬扬,实在有损圣誉。 李璟等待福州的捷报等不到,特别想杀了冯延鲁。 冯延巳日夜揪心。 “皇上要给姓耿的女道士名分,所以才说她有祈福的本事,分明就是照着护国公主的路子,问题是公主闭关,前方就能打胜仗。结果自从这个女道士入宫,战事就一天不如一天。” 李璟这个人,绝对不会自我反省,他只会找替罪羊。 “再这样下去,延鲁就危险了。” 冯延巳忍不住骂这个姓耿的女道士是妖女。 其实,当初陈觉说他能劝服福州守将的时候,冯延巳也觉得不靠谱。 他晓得陈觉这个人,油嘴滑舌,三分本事,能让他表现得有十分。 冯延鲁跟陈觉的关系更好,可是冯延巳并不十分喜欢陈觉,奈何他一直是宋齐丘的得力干将,所以冯延巳看起来和他关系也不错。 但是,冯延巳认为陈觉并不可信。 如今看,这个陈觉真是把人坑透了。 耿素练摸着自己的肚子,如果是一个男孩,也许真的能帮她得偿所愿。 反正那个太医信誓旦旦,说绝对是龙子。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当太后如此执着。 “我偏偏要当太后的,宋福金当得,我就当得。” 她总能想起过去,想起她被训练的日子。 为了保持腰肢,不能吃太多的东西。 为了皮肤柔嫩,睡觉前都要裹上一层油脂。 她讨厌油脂的味道,那么腻,那么恶心。 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检查她的牙齿,她的身材,她的隐秘部位…… “做太后是我应得的,我才应该在那个位置。” 耿素练对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 “不要是女孩,不要是女孩,如果你是女儿,母亲没有办法再让玉山养你了。” 一定要生一个儿子,一个小小的工具。 可爱的儿子呀,我要用你来实现愿望。 你不需要聪明,你不需要健康,只要是儿子就好,是儿子就好! 儿子,儿子,儿子…… 李璟为了能让儿子出生有个好名头,让王崇文做召讨使,去攻打福州。 李竹儿特别担心。 她给玉山写信,询问怎么办才好。 玉山回信: “姑姑入宫,跟皇上提及,当初两份继位遗诏,另一份就在姑父手里面。” 种时光去世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庐山。 可无论是李锦玥还是李景逷,都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 “玉山姐姐,也许母亲并不喜欢我,可能她也没有那么爱我……” 小小的景逷,如此说着。 玉山明白,种时光对锦玥还有几分怜惜,但是把景逷只当做工具人。 “你母亲身不由己,她不懂爱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法华经说,我见诸众生,没在于苦海。你母亲太苦了。” 李景逷流下了眼泪。 “我很不孝吗?母亲死了,我没有太悲伤,我也认为她太苦了。可是,姐姐,我讨厌佛经里面的说法。我讨厌彼岸,我讨厌轮回。我不相信这些。因为,我不想要彼岸,不想轮回。我不想……” 李景逷大声哭着。 玉山擦擦他的眼泪: “你讨厌佛,那就尽力去讨厌,佛如果怕一个孩子的讨厌,那就不是佛。如果你长大了,继续讨厌,那就继续,哪怕是执迷不悟,只要坚决不后悔,就是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 李景逷点头: “我记住了。” 锦玥没有掉一滴泪。 “姐姐,既然我已经跟着姐姐了,其实,我早就没有母亲了……” 锦玥更加认真地学功夫。 白松霜忍不住叹息: “玉山,这两个孩子如果不是跟着你,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能力有限,现在也不过是暂时帮他们脱离苦海,至于以后,还是靠他们自己。” 李竹儿穿戴庄重,去见了李璟。 “姑姑?姑姑怎么来了?” “皇上,姑姑只想来说一句话。” 李璟对这个姑姑还是挺尊重的,毕竟后来她不再参与任何皇储之事,置身事外。 “皇上,您要记得,两份继位遗诏,一份在周宗手里,另一份就在王崇文手里。周宗是文官,最终能保皇上登基的,是王崇文手里的遗诏再加上神武军。” 李璟听了,忍不住点点头。 他也知道,这仗不好打,王崇文就是擦屁股去了,前线还有陈觉、冯延鲁、查文徽等人。 一大摊烂账,王崇文能摆平,是运气,摆不平,恐怕也不出所料。 果真,坏消息不断地传来。 吴越国趁机出手,福州最后落入吴越国的手里面了。 而后宫中,耿素练也要生了。 这回是难产。 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来。 李璟不敢看,他又要呕吐。 相同的情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上次是凌氏。 凌氏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来着? 好像,死不瞑目呢 死人是很丑的,李璟记得,凌氏死亡的瞬间,特别丑陋。 导致李璟有好几年不愿意正眼看李从善。 明明他曾对凌氏许诺,以后让李从善坐拥天下。 但是,李璟嘴里的誓言,大概不比屁的臭味持续的时间长。 李璟听着耿素练的哀嚎,他又要吐了。 真奇怪,她不是为父皇生过两个孩子了吗? 为什么还会难产? 哀嚎声持续了好久。 李璟躲在御书房不想出来。 他不晓得等了多久,中途还睡了一觉,梦到了父皇李昪。 他说: “你这个蠢货。” 第266章 飞升而去 屋子里面的女人由呐喊,变成了嘶吼。 在母兽般的叫声中,一个女婴诞生出来。 种时光在痛苦中睁开双眼,她痛楚不堪,筋疲力尽,但是眼睛里面精光四射。 “给我看看孩子,给我看看,是不是儿子,是不是儿子?” “是一个女儿。” 轰隆,外面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 李璟听说终于生了,冒雨从御书房跑了过来。 “仙师大出血了,仙师大出血了……” 宫里面的人慌张地跑着。 李璟呆呆地立在那里。 仙师怎么能大出血呢。 他害怕了,他不想面对死亡。 李璟转身,回到御书房。 他坐在那里喘息。 太难受了,胸口像是装了很多石头。 李璟浑身都在发抖。 过了一会儿,有人哆哆嗦嗦来报,说,仙师仙去了。 种时光听说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之后,一瞬间放弃了求生欲。 “为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喊,说自己大出血了。 种时光很累很累,她只想睡。 她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娘亲。 跟自己并没有多少感情的娘亲,知道她被徐家人带走什么也没有说的娘亲。 “娘,娘,娘,你来接我了吗?你来接我了吗?” 听到种时光在那里喊娘,所有下人都一激灵。 一个人喊娘,那就是快死了。 很奇怪,不管有没有娘,很多人死之前都会喊娘。 “娘亲,娘亲……这里好冷,带我回去,带我回去……” 喊了几声,种时光就咽气,倒也没有死不瞑目那么惨。 听说种时光仙去,李璟不会动弹。 “朕……朕……” 他一脸彷徨无措。 “让钟皇后主持一切,朕,朕想睡一觉……” 睡一觉,睡一觉。 睡着了,再醒来,也许一切都是梦。 钟皇后正在自己宫中念佛经。 下人们请她过去主持局面。 种时光闭上眼睛那一刻就开始乱套,李璟又躲起来。 钟皇后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似乎有血腥味。 以前,刚结婚不久,因为李璟的妾室对自己不尊敬,她会提着刀,雄赳赳气昂昂砍人。 她出身将门,其实并不喜欢阴私手段。 然而,自己已经变了…… 照顾耿仙师的太医咬舌自尽了,留下遗书,说自己医术不精。 吴廷绍不停地叹气。 此人擅长妇科,怎么会医术不精呢? 听说太医死了,钟皇后的眼睛没有波动。 “可怜的人,也许怕皇上怪罪。” 钟皇后在心里冷冷笑着。 这个太医家族有遗传病,人过了四十岁很容易死掉。 他学了医,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宋福金发现了他,嘱咐钟皇后好好用这个人。 怎么都是死,不如给家人多留下些金银。 他早就发现种时光怀的是女孩了。 钟皇后让他说怀的是龙子。 钟皇后要种时光生完女儿再死,死之前尝尝什么叫希望破灭,是不是特别刺激呢? 疯了,钟皇后心想,自己也疯了。 她过去稳住了惊慌的宫人,让她们给种时光的身体擦拭更衣。 种时光的面孔并不狰狞,反而很平和。 “去把皇上叫来。” “圣上……说他想睡一觉。” 钟皇后忽然很生气,她走进御书房,把在榻上沉睡的李璟叫醒。 “陛下,爱了一回,总要看最后一眼。” 李璟不停地摇头。 “不去了,朕不去,皇后,一切拜托你了。” 钟皇后拿起书案上的砚台,扔在地上砸得粉碎。 “皇上,您是皇上,也是一个男人,也是一名丈夫,您在逃避什么?” 钟皇后走到李璟面前,抬起手,一声清脆的耳光。 那一刻,她终于心情舒畅。 就算皇后的位置不要了,也值了。 然而李璟却并没有生气,他像是睡醒了一样。 “好的,皇后,朕和你一起去。” 李璟忽然之间有些心安,眼前的人,是钟皇后,也是宋福金,母亲和妻子的影像重叠了。 啊,太好了,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事,母后都能给出正确的意见。 从小到大都是,离开母后之后,自己就会失去控制能力。 母后死了,他开始犯错误,不断犯错误。 母后啊 ,他好后悔,母后不应该死。 钟皇后打他那一瞬间,好像宋福金附体。 李璟鼻头发酸,终于有人教他做什么了,不用再自己像条失魂落魄的狗,彷徨无助。 “皇上,赶紧把仙师秘密下葬,就说她已经乘风而去,见过仙师面孔的众人,要么遣散,要么杀死,需要赶紧动手。” 钟皇后一边扯着李璟在大雨里面走着,一边冷静地作出指示。 雨水很凉,钟皇后浑身滚烫。 她知道,经此之后,李璟恐怕在男女之事上废了。 不过没关系,她有儿子,后宫里面有足够的男孩。 李璟被木然地带到种时光遗体面前,还没等看一眼,他就开始吐。 钟皇后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心想,如此的窝囊废,竟然是一国之君。 等到吐到没有东西可以吐,李璟终于能看种时光一眼。 说句实在的,遗体很漂亮。 人已经被收拾好了,头发都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血迹被清洗,这都是钟皇后留下人安排的结果。 李璟看着体面的尸体,终于哭出声。 哭了一会,他收敛了泪水,开始着手安排遣散宫人。 伺候种时光的,都是新人,没见过以前的宁国夫人。 好在所谓的耿仙师一直是神秘的,除了不多的宫人,一般人见到她,都带着面纱幂篱。 棺材迅速准备好,连夜 下葬,至于葬在哪里,只有李璟和钟皇后知道。 马上,西都传出消息,耿仙师已经飞升离开,仙踪无影。 有人信,有人自然觉得是无稽之谈。 李璟发觉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他无法再宠幸任何人。 大梦一场,醒过来他觉得荒唐,自己竟然和庶母搞在了一起,如果让天下人知道,自己这个皇帝还能继续当吗? 他又开始不上朝,让李景遂处理朝政。 种时光生下来的女儿就那么养着,李璟也不是很在乎。 钟皇后身边已经有很多孩子了,她不想再给李璟看孩子,干脆,把小公主给了失去孩子的乔美人。 福州那头的情况恶劣至极,再不撤兵,国库消耗不起。 李景遂问李璟怎么办? “那就,撤兵……” 就在南唐准备撤兵的时候,又有两个本来已经归顺南唐的州彻底反了。 没有办法,还得掉头去平息叛乱,感觉像是陷在大泥潭里面,出不来。 在一片愁云惨淡当中,李璟又过了一个新年。 前年他还在为胜利沾沾自喜,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是泡影,所有的胜利原来虚假至极。 第267章 秋后算账 一个人不能死两次,不过种时光就死了两次。 又或者说,她不是死了两次,她从一出生就死去了,剩下的人生时光,活得跟个艳鬼一样。 种时光一死,钟皇后提出来让李弘冀回到西都,李璟依然拒绝。 李弘冀自己也不愿意回来,周宗的女儿又大了一岁,越来越美。 种时光毕竟是他祖父的女人,虽然美,但是和自己的年龄差得太大。 如果说把美貌具象化为自己可以得到的类型,那么对于李弘冀来说,就是周娥皇。 周宗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委婉地表示,李弘冀应该待在王府,而不是总到自己这个江宁府衙门里来。 “周大人见识丰厚,本王还有很多事情想请教周大人。” 李弘冀找各种借口拜访周宗。 周宗这种人精又怎么猜不出李弘冀的少年心思。 可是周娥皇不喜欢李弘冀,她和这个男孩子根本说不到一起去。 李弘冀觉得周娥皇无处不美,然而周娥皇觉得李弘冀什么都不通。 “父亲,女儿不喜欢南昌王,他有些烦人。” “娥皇,不许无礼。” 周娥皇扁了扁嘴巴,觉得委屈。 她弹琵琶,李弘冀过来痴迷迷地说好听。 她练习跳舞,李弘冀也直勾勾看着,说她的舞姿竟然也这么美。 “南昌王知道我弹的是什么曲子吗?” “这个,不知道。” “我弹的是六幺。” “南昌王知道我跳的是什么舞吗?” “这个……我不知道……” “我跳的是六幺。” 李弘冀忽然哈哈大笑。 “娥皇妹妹真的好有趣啊,怎么什么都是六幺。” 周娥皇瞪了他一眼。 “王爷真是什么都不懂。” 李弘冀特别窘迫。 他确实不懂。 春天来了,李弘冀跑出去打猎,给周娥皇带回来猎到的野猪,血淋淋的。 “谁要这东西啊,血腥味这么重!” 李弘冀有些难过。 野猪特别难猎。 当年自己和玉山姑姑学武艺的时候,得知玉山公主能抓到野猪,他特别羡慕。 在东都这么长时间,他每天都保持练功,精进骑射。 现在,他终于能猎到野猪了,可为什么周娥皇如此嫌弃。 偶尔,周娥皇才能和颜悦色同李弘冀说几句话。 比如,周娥皇也喜爱读佛经,李弘冀就告诉她,玉山姑姑从前就喜欢跟别人说佛法讲道理。 “我知道玉山公主,她最是通透淡然,在佛法方面造诣高深。可惜,我不能见一见。” “她要来广陵看我,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周娥皇听了,总算有了一些兴致。 锦玥现在跟着白松霜进步很大。 李景逷也适应了白鹿洞书院的生活。 玉山时不时地跑到各处玩,偶尔带着李锦琅。 关于西都的耿仙师,景达也写信喋喋不休地跟玉山提起过。 景遂和景达都劝过李璟,就算李璟喜欢修道修佛,也不能把一个女道士弄进后宫。 娶了女道士,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娶尼姑了,那成何体统。 不过,说来奇怪,这女道士也就在宫中待了一年,并且没什么人见过她的脸,听说在月明之夜飞升了。 “玉山姐姐,这世上真有飞升之事吗?” 玉山叹气。 飞升,那就是不在人世,不在人世,那就是死了。 宋福金搞死了玫夫人,弄死过和夫人,送走了李景迁,手里头剩了一点儿东西,估计是留给钟皇后了。 种时光忌惮宋福金,但是小看了钟皇后。 这个女人可不比宋福金差。 李璟和钟氏不恩爱,但是,如今谁能代替钟氏的位置? 最后,钟皇后成功让种时光飞升了。 呵呵。 为了来到李昪身边,种时光经过了漫长的训练,然而进宫没几年,就被李昪赶出去。 从栖霞寺到重回宫中,种时光步步为营。 可她太着急生孩子,就着了钟皇后的道。 耿仙师死了之后,李璟又在那里颓废。 南唐的军队到底是打是撤,还在那里犹豫不决。 李景遂根本不敢拍板,一旦战略有误,自己岂不是就成了背锅的人。 韩熙载急得要死,求见好几次,终于见到了李璟。 “皇上,如今契丹和晋国战事混乱,中原之地恐怕马上要大变化,这正是我们占领中原的好时机!” 李璟一听进攻中原,终于来了精神头,马不停蹄地要求闽地的军队都撤回来。 然而,还是晚了。 南唐的军队从闽地往西都集结,需要很多时日,刚走到半路上,李璟就听说河东节度使刘知远抓住先机,率先进入汴梁,占据了中原。 伐闽伐了半天,只得到了两个州。 占据中原的时机就这么从眼前溜走。 李璟做梦又梦到李昪了,这回李昪没有说他是蠢货,只是摇摇头,转身不见。 “父皇!!!” 李璟大喊一声。 他醒了过来,浑身都是汗。 明明去年李璟还自信满满地认为,江山和美人,他都能握在手里。 然而,怎么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江山和美人就都不见了。 在闽国打成那个样子,必须有人负责。 冯延鲁每天战战兢兢。 “哥,我,我是不是死定了?” 冯延鲁哭丧着一张脸。 从闽地回来,李璟就下令冯延鲁在自家宅院不许出来。 其实也就是软禁。 冯延巳左思右想,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主动辞官不做。 “我用我的官职,来换弟弟一条命,也值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冯延巳辞官,跪求李璟饶过弟弟。 “皇上,冯延鲁千错万错,罪该万死!看在这么多年他一直追随陛下的份上,就留他一条命!!” 冯延巳跪在那里不动弹,烈日下跪了很久很久。 李璟忽然间很心酸,他们俩兄弟,确实不离不弃。 哪怕当初景迁看起来风头那么盛,冯氏兄弟也没放弃过自己。 年少时光啊,一起讨论诗词,欣赏金陵的美景。 为什么当了皇帝,一切都变了呢。 冯延巳跪在那里都要晕过去了,他咬牙坚持着。 李璟命人传旨,冯延鲁作战不利,流放舒州。 冯延巳的心总算放在了肚子里。 他泪流满面,不停磕头。 李璟心里苦涩涩的,为什么福州就打成这个样子了呢? 若是大胜,会不会扭转时运,是不是种时光就能生下儿子? 江山到手,美人也许不用死? 问题是,没有那么多也许,也许毫无用途。 冯延鲁解决了,下面该解决陈觉。 李璟想杀了陈觉,然而宋齐丘拼命保他,甚至以自己身家性命做赌。 “陈觉一腔热血,只不过功败垂成,如果陛下杀了陈觉,以后谁还为陛下肝脑涂地呢?若是杀陈觉,老臣也愿意一同赴死。” 第268章 不想做官 为了保冯延鲁,冯延巳辞官了。 李璟问宋齐丘, 想留陈觉一条命,宋齐丘需要付出什么? 韩熙载坚决要陈觉死。 “这种假传圣旨的小人,如果他不死,大唐的江山无法长久!” 宋齐丘说韩熙载是诅咒大唐国运,韩熙载说只要宋齐丘和陈觉这种人在朝堂上,大唐不会有什么国运。 宋齐丘说韩熙载猖狂,韩熙载骂宋齐丘佞臣。 宋齐丘建议李璟贬了韩熙载,韩熙载建议杀了陈觉。 李璟按着脑袋,他两眼空洞。 如果是以前,还能和宋福金商量一下,到底怎么才能让大臣们不吵架,或者问问到底应该听谁的。 母后已经去世了…… 李璟感觉很空,空荡荡,自己何去何从? 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死了很多人,把李昪留下的国库打空了,结果没捞到什么好处。 只得到了两个州的国土,却失去了入主中原的机会。 李璟很想从龙椅上跑下去,到哪个寺庙去清净一下。 然而他又跑不了。 大臣们都等着李璟做决断,但是李璟不知道怎么决断。 最后,李璟想了想,问宋齐丘,保下陈觉可以,但是他作为陈觉的上级,是不是应该付出什么代价。 李璟希望趁此机会把宋齐丘给弄走,然后把李建勋召唤回来。 他觉得还是李建勋比较听话,宋齐丘和孙晟、韩熙载等人的关系太差了,朝堂上已经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李璟每天听他们吵,心里头特别烦。 宋齐丘明白,李璟用陈觉的命和自己做交易呢。 陈觉可是宋齐丘的死党,如果这回保不了陈觉,宋齐丘的威望就荡然无存。 权衡利弊,宋齐丘决定,他就是再从西都滚出去,也要保陈觉一条命。 “臣愿意再次镇守洪州,离开西都。” 宋齐丘的话音一落,韩熙载站出来: “如果陈觉不死,臣宁肯辞官。” 李璟捂着脑袋。 最后,他决定还是和稀泥。 陈觉流放蕲州,宋齐丘去镇守洪州。 韩熙载要辞官,他是真心不想干了,不如去庐山,找玉山公主,让玉山给他介绍一个寺庙,或者道观。 出家,这破官,谁愿意当谁当。 李璟找韩熙载聊聊天。 “熙载,你也想离开朕?” 李璟很伤感,他其实特别喜欢韩熙载。 这个人有意思,诙谐,放诞,一肚皮的有趣故事,特别会说笑话。 天下才情高的人有的是,可是像韩熙载这样纯真肆意的特别少。 韩熙载听李璟这么说,也有些伤感。 李璟当齐王的时候,对韩熙载非常好,没事就找他喝酒,喝醉了,两个人就睡在一张床榻上。 李璟和冯氏兄弟的关系没有这么亲密,虽然冯氏兄弟一直在他周围,但是李璟不会对他们俩敞开心扉。 但是,李璟曾经特别信任和喜欢韩熙载。 “熙载,你锋芒太露,太不知道变通,说的话也太过了,去宣州当几年官,去几年,然后再回西都。” 韩熙载叹了一口气,其实他说的话确实出格,换另一个皇帝没准一生气杀了自己。 韩熙载也明白,李璟这个人,心慈面软,没什么大魄力,想杀人,但是总也不敢直接下手。 不管怎么说,现在冯氏兄弟从朝堂上退出了,并且宋齐丘又被赶到洪州去。 暂时,朝堂上并不会有小人作妖,南唐估计还能安静几年。 北方,刘知远占据了汴梁,谁知道这个人的统治能不能长久。 若是不能,兴许等两年之后,要是北方又乱套,大唐还会有入主中原的可能。 韩熙载收拾收拾东西,就去宣州上任了。 他在宣州任节度使推官,俸禄不算太低。 韩熙载没想到,在宣州他碰到玉山公主。 “公主是来宣城游玩吗?” “当然了。” “公主想爬敬亭山吗?” “爬呀。” “好好好!” 韩熙载兴高采烈,和玉山去爬敬亭山。 徐锴也在。 “徐锴此次回西都,要做殿前学士了,你这几年在庐山,没少做学问,越来越出名了!” 韩熙载忍不住夸奖。 玉山送徐锴回京,途中拐了个小弯,来看韩熙载一趟。 韩熙载和徐铉的关系非常好,他们惺惺相惜,自然也很喜欢徐铉的弟弟。 徐锴不想回去做官,可是玉山要他别错过机会。 “人毕竟只有在高位,才能做出更大的成绩,浪费上天赐予的机会,就是浪费自己的才华。” 玉山鼓励徐锴回西都。 现在的西都,也没有那么乌烟瘴气,回去之后,朝堂上小人变少,也许徐锴还能多一些作为。 不过查文徽滑不溜丢,他愣是左躲右闪,给躲过去了,什么毛病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还有王崇文,因为李竹儿事先对李璟说过,要记住王崇文可是手持遗诏把他送上了皇位! 李璟也没有对王崇文有任何处罚,反而让他继续镇守建州。 听说李竹儿做的一切,王崇文内心五味杂陈。 关键时刻,还是发妻一心保全自己。 王崇文想给李竹儿写信说点儿什么,可愣是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也只能是邀请李竹儿去建州,和他夫妻团聚。 然而李竹儿就回了几个字—— 不去,儿媳妇怀孕,不陪老头子。 锦珊怀孕,李竹儿特别开心,把王崇文直接扔到九霄云外,谁没事跑那么远去和糟老头子团聚。 王崇文看着信纸,捂着胸口。 完了,这回轮到自己被忽视被嫌弃。 他也只能叹叹气,留下来,继续把建州治理好。 该说不说,王崇文是个好官,建州人民特别喜欢他。 当初要不是他来建州,估计当地的人也想反了。 泉州和漳州就反了,自立了叫清源的小国。 建州百姓看在王崇文的面子上,最终同意归顺南唐。 李璟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建州再反了,那么这场伐闽之战彻底成笑话。 还是玉山推荐的王崇文。 李璟颓废地瘫在御书房的椅子上,为什么玉山的建议总是那么正确。 太累了,李璟太累了。 他不想女人,不想朝政,这回他只想听佛经。 他让清凉寺的禅师到宫中给他讲佛法。 吸取教训,不再轻易去寺庙里面,万一碰到美貌的尼姑怎么办? 李璟彻底清心寡欲。 后宫中的女人都像是尼姑。 玉山和韩熙载徐锴一起爬敬亭山。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韩熙载站在山顶,大声吟诵李白的诗句。 玉山递给他酒壶,韩熙载喝了一口,满脸通红。 “韩大人,宋齐丘说你经常醉酒猖狂,结果你酒量就这样。” “宋齐丘说的话比老白的屁还臭。” “老白是谁?” “是我的那匹老白马。” 第269章 不昧因果 宣州除了敬亭山,还有谢朓楼。 李白在谢朓楼上留下了着名的诗句。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举杯消愁不可能愁更愁。” 韩熙载如此说。 他建议玉山尝尝宣城的名酒,宣酒。 “喝了宣酒,然后在宣纸上写诗,别有风味。” 宣州产的纸叫宣纸,天下闻名。 韩熙载喝多了,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唐的山川风景真美啊,千万不能被糟蹋。” 韩熙载的老家是北方,刚过来那几年,他无时无刻想打回北方。 现在他已经深深爱上江南的风光,还有小桥流水。 韩熙载酒量差,第二天都昏昏沉沉。 玉山和徐锴两个人跑去看了桃花潭,李白写的桃花潭,在宣城。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徐锴坐在潭水边,看着玉山的倒影,他心里酸酸的。 重新回西都,不但是要当官,他兄长徐铉给他说了一门亲事,书香门第之家,挑不出毛病。 徐锴想拒绝,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这么多年,徐铉有些猜出弟弟的心思。 “公主注定一生修一个闲云野鹤,不会轻易沾染红尘情缘,弟弟,这么长时间,你该醒醒了。” 徐锴也明白,玉山不会属于任何一个男人。 玉山的倒影真美啊,他要把玉山的形象深深刻在脑子里。 小贝不喜欢桃花潭这类的地方,她跑去四处找有没有好吃的。 等玉山和徐锴从桃花潭回来,发现韩熙载正在嚼着小贝搜罗来的东西。 有蜜枣有雪梨,还有糟卤鸭子。 小贝忍不住说: “韩大人好胃口,要是公主再晚回来一会儿,都让韩大人吃完了。” 韩熙载叼着鸭翅膀,笑眯眯地说: “你这姑娘,这么小气。” 玉山不禁感叹: “韩大人好心胸,宠辱不惊。” 韩熙载抹抹嘴巴: “可别这么说我,我不是宠辱不惊,只是没心没肺。” 这时候,有人来报,有人求韩熙载帮着写一篇碑文,酬谢三百匹丝绢。 小贝咂咂嘴: “韩大人的笔墨这么值钱?” 韩熙载笑呵呵地问: “怎么,你不相信?” “相信,相信,韩大人吃了我的东西,是不是应该给我留点儿墨宝?” 韩熙载大笔一挥,写了三个字—— 真好吃。 小贝如获至宝: “哈哈哈哈哈,公主,我发财了。” 玉山翻翻白眼: “瞧你那点儿出息。” 在宣城晃悠一圈,玉山还得和徐锴打道去西都。 韩熙载感叹: “要是让我留在宣城一辈子,我也愿意,李白都喜欢这里,我凭什么不喜欢。” 他的话十分真情实感。 玉山摇摇头: “皇上身边缺人,早晚得把你召唤回去。” 李建勋又回来当宰相了。 问题是,他轻易不给出什么有用的意见。 他学乖了,李璟念佛,他也跟着念佛。 徐知兰也念佛。 西都现在最流行的活动就是念佛。 整个后宫也都念佛,李煜小小年纪也沉迷念佛。 玉山公主冷笑: “心中有佛,不用念也能了悟。心中不清净,念五百年也白扯。” 韩熙载好笑: “念五百年,怎么也能悟出点儿什么?” “那不一定,念五百年也是野狐禅。” 韩熙载和徐锴问什么是野狐禅。 玉山给他俩讲解—— 百丈禅师在佛堂上讲法,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有一位老者听得尤其入迷。 讲法结束,众人离开,老者却迟迟不愿意走。 百丈禅师察觉老者似乎有困惑,就问他: “您是何方人士,有什么疑惑?” 老者思考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上前请教: “禅师,我并不是人,而是一只野狐狸。不过我以前也曾经是一名僧人,一直在百丈山修行,有一天,我碰到一个和尚,他问我,大修行之人,还会落入因果吗?我回答,大修行的人,怎么还会落入因果。没想到,我因为这一句,堕入畜牲道,变成一只野狐,五百年不得解脱。今天还请禅师指点我,让我摆脱困惑。” 百丈禅师听后点点头。 老者看着禅师问: “大修行的人,还会落入因果吗?” 百丈禅师回答: “不昧因果。” 老者忽然开悟,落下泪来。 “原来如此。” 他对百丈禅师行礼: “多谢禅师,我已经解脱。” 说完他就不见了。 百丈禅师对弟子说: “一会儿有僧人去世,我们为他举行仪式。” 晚饭后,百丈禅师带领弟子,进入山洞,发现一只狐狸双手合十死去。 禅师按照僧人去世的惯例,为他举行了法事。 韩熙载听完这个故事,不由得感叹: “看来,以后我得准备好,去畜牲道,出来之后当老狐狸。” 徐锴笑死: “就你还当老狐狸?宋齐丘当还差不多。” “也是,我这种,只好当一条老狗。” 韩熙载嘻嘻哈哈。 “公主一看就是个不昧因果的人。” 玉山笑了笑。 “我可不是大修行的人。” “公主若不是大修行的人,谁是大修行的人?” 玉山笑而不语。 她和徐锴启程,前往西都。 韩熙载自言自语: “不昧因果,对因果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直接面对,无所畏惧,这世上有人能做到吗?也许公主能做到,不过,在西都,只有一群落入因果而不自知的人啊……” 玉山和小贝几乎没在西都怎么停留,就直接去东都。 已经是秋天,快要入冬,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玉山来看看弘冀。 他长高了,已经是少年模样。 “玉山姑姑,周小姐很喜欢佛经,您跟她讲讲佛,她一定会特别高兴。” 李弘冀眼睛里面都是热切的光。 “周小姐?周宗那位美丽的女儿?” 李弘冀脸有些红了。 玉山挑挑眉毛。 “周小姐才十岁出头?” “锦珊姑姑十四岁就嫁人了。” 玉山叹气。 “弘冀,周小姐喜欢你吗?周大人同意这门亲事吗?我怎么记得,你祖母当年跟周大人提起过,但是人家拒绝了。” 弘冀的脸色不好看,但是他一梗脖子: “我只是希望玉山姑姑给周小姐讲讲佛法,又没有别的意思。” 周娥皇听说护国公主到西都,也送上拜帖。 玉山住在禅志寺。 她接到拜帖,思考一下,决定去见见小姑娘。 甫一见面,玉山不禁感叹,好像。 说不上哪里,周娥皇很像种时光,单看五官也许没那么像,组合起来,那种感觉非常相似。 更要命的是,周娥皇更加优雅更加大方。 金枝玉叶版的种时光。 如果说,种时光多少上不得台面,那么周娥皇的出身把这一点补齐全了。 美丽诱惑又出身高贵。 玉山皱皱眉。 怪不得弘冀有些狂热,这女孩还小呢,若是长大,那还了得。 第270章 根本不值 玉山观看了周娥皇跳的六幺舞,听了她弹的琵琶。 “娥皇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小女只希望高山流水遇知音。” 玉山叹气。 李弘冀痴迷周娥皇,但他可不是周娥皇的知音。 “弘冀,如果你想要江山,就不能太沉迷男女情爱,应该专心励精图治。” 玉山忠告李弘冀。 “如果我有了江山,不就可以得到天下最美的女人?” 玉山眉头紧锁。 “这是谁告诉你的?” 李弘冀不言语。 “弘冀,姑姑一直没有深问,有些想法,到底是谁灌输给你的?” 弘冀不服气: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吗?” “你自己想的,只要得到江山,就能得到天下最美的女人?” “皇祖父当了皇上,他不就得到了种娘娘。” 玉山恍然大悟。 “弘冀,你很喜欢种娘娘吗?她已经去世了。” 弘冀被猝不及防一问,没有很好掩饰情绪,眼圈有点儿红。 “弘冀,你皇祖父是被种娘娘毒死的。” 李弘冀大吃一惊。 “什么?!!” “也不能说是她毒死的,种娘娘是徐家人培养出来,为了谋夺李家江山,她是红粉细作。” 李弘冀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我当初建议你皇祖父杀了种时光,可惜,你皇祖父舍不得。后来她在栖霞寺,又迷住了你父皇。” 李弘冀彻底懵了。 “父皇?!” “是啊,她和你父皇还生了一个女儿呢,叫李芳仪。” 李弘冀头晕脑胀。 “她给父皇生了一个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种时光假死,她成为了女道士耿素练,进宫,怀了孕。” 李弘冀瞪大了眼睛。 “耿素练?她不是飞升了吗?连东都人都知道这件事。” “不,不是飞升,是生李芳仪的时候难产而死。” 玉山面无表情地诉说着。 李弘冀彻底傻了。 “她是徐家人安插进皇宫的,为的就是生下儿子,扶她做太后,徐家人做摄政王。” “可是……” 李弘冀有些迷惑,徐知谔和徐知证已经先后去世。 徐游和徐辽对李家非常忠心。 徐游到现在也不曾结婚,对玉山还不死心。 但是,李璟如今似乎也并不想让玉山嫁人。 玉山养着锦玥还养着李景逷。 李璟看不到种时光和李昪生的两个孩子,眼不见心不烦。 若是玉山结婚了,谁照顾他们? 玉山对于养孩子不怎么费神,锦玥和李景逷非常懂事,一个学武艺学得精心,一个读书读得认真,不需要她操太多心。 徐游对玉山的心思,很多人了解,但都觉得他是鬼迷心窍。 李弘冀疑惑,徐家人掀不起来风浪了。 “那是因为你皇祖父,他在去世前先下了杀手。” 玉山冷冷地说着。 “当然,后来种时光迷惑你父皇,跟徐家人就没关系了,她只是想做太后。你父皇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可惜,她生的是女儿,并且还死于难产。” 李弘冀忽然抬头: “我不相信她死于难产,有人害她。” 玉山看着李弘冀,冷笑: “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一直都是,一直都是!弘冀,她无论对你说过什么,都不是为了你好。弘冀,她一心做太后。” 李弘冀撇过头去: “皇祖母也想做太后,母后也想做太后,为什么种娘娘不可以做太后?” 玉山哈哈大笑: “你父皇也是这么和你皇祖母说的,凭什么你皇祖母可以当皇后,种时光不可以。” 李弘冀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们父子二人,半斤八两,不会有什么出息,看不透魔障,还自以为很懂。这世上的事情,若是不争就不要有欲望,若是有了欲望,那就得争下去。弘冀,种娘娘的儿子要是当了皇帝,你还怎么得到江山,没有江山,哪里有美人?” 玉山嘲讽地笑了笑。 “明明是宋福金保护了你们父子,你们俩个,哪一个知道感恩?” 玉山甩甩衣袖就走了。 “李弘冀,你好自为之,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弘冀的心里一阵发空。 “玉山姑姑!” 玉山头也不回。 弘冀忽然发现自己很糊涂,父皇也很糊涂。 从皇祖母宋福金的立场来看,种时光居心叵测。 但他和自己的父皇竟然都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十分心疼她。 玉山想,虽说宋福金很强悍,但是作为儿子和孙子,他们不懂得心疼一下宋福金吗? 这就是男人。 他们只心疼他们想心疼的,而不是心疼他们该心疼的。 既然如此,玉山想,李璟和李弘冀,都不值得去渡,自生自灭好了。 玉山远去,弘冀终于感受到了孤独。 玉山姑姑肯来看他,一定是皇祖母宋福金的嘱托。 不过,宋福金是否对父子两个都失望了呢?不得而知。 弘冀又想起来,皇祖母身体一贯很好,为什么这么快就去世了? 难不成是父皇? 父皇为了让种时光的儿子当皇帝,先要扫清障碍。 没想到,最后她只生下女儿,且难产去世。 弘冀心里越想越难受。 他想找周娥皇说说话。 周娥皇正在弹琴,弹《高山流水》,看到他来,就停下。 “娥皇,你为什么不弹了。” “你又听不懂。” 周娥皇冷冷地说着。 “娥皇,如果有一天我当了皇上……” “如果王爷有一天当了皇上,自然有很多人弹琴给您听。” 周娥皇命令侍女把琴抱走。 她很烦躁。 “当了皇帝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一个真正懂我的人!” 李弘冀呆呆地立在那里,他心想,也许我应该买一把琴学一下? 可他实在坐不下来,他的手习惯拿弓箭,而不是抚琴弦。 皇宫里面,心灰意冷的李璟,如今对儿子李从嘉更感兴趣。 李从嘉通音律,正在跟着老师学弹琵琶,一曲六幺已经弹得有模有样。 “我儿真是聪明。” 父子两个一起讨论诗词,还有音乐,温情脉脉。 钟皇后看到这幅画面,很欣慰又有些担忧。 “从嘉学的这些,都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皇子应该学的。” 钟皇后觉得李从嘉也应该学文治武功。 “从嘉聪明,那些还不是一学就会。” 李璟皱眉,他难得在儿子中找到一个知己,如果李从嘉也变得像李弘冀那般,还有什么意思? 钟皇后不多说什么。 “父皇,玉山姑姑推崇的江南徐熙,画作真是太美,孩儿很喜欢。” 李从嘉除了音律诗词,还喜欢绘画。 “是啊,徐熙的长孙一直在玉山姑姑身边,在庐山创作了很多画作,殿前学士徐锴给朕呈了一幅,确实美不胜收。” “以后孩儿也想寄情山水。” 李璟摸摸儿子的头,微笑起来。 第271章 十分聒噪 本来玉山应该启程回庐山了,问题是,她鬼使神差地,想去海陵看看志无。 她真是不明白,志无这么长时间待在永宁宫附近,到底图什么。 永宁宫已经成了非常晦气的地方,海陵当地人宁肯多走十几里路都不愿意靠近永宁宫一寸。 杨行密的子孙已经关在里面很多年。 任何人被关久了都会有一点儿疯。 躺在刀俎上当鱼肉的感觉,那滋味…… 玉山见到志无的时候,他正站在永宁宫外面的几个小坟旁边。 “志无!” “玉山,别来无恙。” “志无,杨家人被关在永宁宫,你也把自己关在永宁宫了!” “玉山,难道我不是杨家人?” “我说过了,你是出家人!”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周邺可真是可恶,他不应该告诉你真相!” “周邺都去世好几年了。” 玉山叹气。 “你瞧,希望你能起来造反的人都去世了,大唐的老百姓也不太记着杨家人,你也应该放下。李璟把杨家这些子孙关着,又不会轻易杀他们。” 志无指着几个小坟,问玉山: “你晓得这些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小儿冢。” 玉山皱眉,她不懂什么叫小儿冢。 “永宁宫的男男女女,互相结为夫妻,生孩子,你知道吗?” 玉山沉默。 杨氏子孙,男女自为匹。 最近一两年,这个传言越来越盛。 永宁宫关着的都是杨氏人,男女自为匹,也就是亲哥哥和亲妹妹、堂姐和堂弟,姑姑和侄子、叔叔和侄女…… 简而言之,就是乱伦。 “其实,很早他们就开始了,为了不让家族血脉断绝,人伦算什么……” 玉山忍不住叹息。 “小儿冢,不会是他们生的儿子。” “就是。他们以为自己这样做,血脉就不会断绝。结果,就在今年,李璟派人来,给这些小儿封了官,然后,一杯毒酒……” 志无站在这些小坟中间。 “我是出家人,可是看到这些坟,我的心静不下来。” 他双手合十,开始诵经。 三海之内,是大地狱,其数百千,各各差别。所谓大者,具有十八。次有五百,苦毒无量。次有千百,亦无量苦。 “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生孩子?” 玉山搞不明白世间人,为什么在虚妄中出不来。 “哈哈哈,玉山,你不是说,我应该还俗,生十个八个孩子吗?” “他们若是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会希望你能拼命生孩子,这样他们就不需要乱伦,也不用忍受这份痛苦。” 志无低下头,垂泪。 “我很无能,既不能造反,也不想还俗生孩子……” “然后你又特别愧疚,志无,你入迷障了。” 志无抬头,泪流满脸: “玉山,我不得解脱。” 这时候,玉山听到声音。 “谁?还是个练家子。” 走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玉山公主,久闻大名。” “你是谁?” “我是蒋延徽的孙子,也是孟平公主的孙子,蒋逢止。” 玉山看向志无: “蒋公子是来找你的?你们计划一些什么?” 志无把头歪向一边。 玉山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是要把人从永宁宫救出来吗?” 志无不说话。 “你们疯了!!” 蒋公子对玉山说: “公主看到小儿冢,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玉山淡漠摇头。 “公主没有慈悲之心吗?” “没有。” 玉山冷笑。 “我是个不了悟的俗人,为什么要有慈悲之心?我又不是菩萨。” 玉山转头就想走。 “玉山,帮帮我。” 志无忽然站起来。 “玉山,帮帮我,我给不了你回报,我自私,我无耻,可是,我想让你帮帮我。” 玉山回过头,问他: “无论如何,你都想救人对不对?” “对。” “救几个?” 蒋逢止说了一句: “能救几个是几个!” “蒋公子说话好似放屁。” 玉山直接怼了一句。 蒋逢止脸涨得通红。 玉山冷淡扔下一句 “你们好好想想,到底能救几个人,然后再来找我。” 玉山说完之后,决定先离开海陵。 海陵是个敏感的地方,在这里待久了,李璟的人也许会起疑心。 玉山决定去庐州,到锦琳那里散散心,如果可以,干脆在那里过年。 她给灵音师太写了一封信,拜托一位缥缈,送到庐山。 灵音师太可以把庐山上的人都带到庐州过年。 “我这里也不大,你也不怕住不下。” 锦琳有些无奈。 “凑活凑活也能住下了,再说,徐崇勋今年会回他祖父身边过年。你这里也挺大的。” 锦琳买的宅子不小,她琢磨着,万一马跃川以后要结婚,总得有自己的产业。 灵音师太和李清澜她们拖拖拉拉都来到庐州。 锦琳买的宅子忽然之间就变小。 “玉山,你身边怎么这么多人?” 锦琳愁得慌。 “种时光死了,她的两个孩子都归我养,当然很热闹。” 马跃川倒是非常高兴。 她可算有玩伴了,来了一个小姨还有一个小舅舅,真是有意思。 同来的还有一个玉山想不到的人,那就是道士万无羁。 “李扶风的腿摔坏了,需要他给治着。” 自从玉山到了庐山,这些人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玉山就去万无羁的道观麻烦他,每次都是一个话术: “吴廷绍说你医术不精。” “呸,胡说,我给你把病治了,让你看看精不精。” 对于万无羁的到来,锦琳很欢迎: “玉山这么使唤你,你医术估计不会太差,快点给我女儿看看,看看她有什么毛病没有。” 万无羁指着上树爬墙的马跃川说: “病没有,但可能是猴子附体。” 玉山在一边嘀咕: “她生下来白白软软,所以叫小汤圆子,现在黑黑的,上蹿下跳。” 马跃川跳到玉山身上: “玉山姨姨,庐山美吗?我想去庐山玩。” “来来,顺便教你轻功,你和杜平光一块爬树玩。” 杜平光从树上跳下来对马跃川说: “我教你。” 马三大喊: “不行,郡主要和我一起学枪法。” 玉山头疼。 “就不能都学吗?” 马跃川已经跳到杜平光身边: “你带着我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呗。” 锦玥跳出来说: “我现在轻功也很好啦。” 她嗖地窜到树上。 锦琳撇撇嘴巴,忽然走到李景逷身边,搂住他: “难为你了,弟弟,跟着这群人竟然还能斯斯文文的。” 李扶风看看自己的腿,嘟囔: “我还是太笨了,竟然会受伤。” 锦琳毒舌: “就断了一条腿,真是难得,没把脑袋摔成八瓣,你已经不那么笨了。” “闭嘴,李锦琳,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李景逷:“非礼勿听!” 第272章 又要胡闹 在锦琳这里过年,热热闹闹。 庐州过年有一个好玩的风俗,那就是过年的时候用香醋浇红木炭,用来辟邪。 三个孩子呼啸着四处淋炭玩。 庐州人还特别喜欢放纸炮。 “玩纸炮,小心崩了手指头,到时候万老道还得给你们接好。” 然而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整个院子都蹦蹦乱响,一个活猴也就罢了,这回三个活猴子。” 锦琳不断揉脑袋。 庐州的工匠还会产一种糖,叫大扁糖,把麦芽饴拉得长长的,锦琳特意请了一个师傅在府里面,过年的时候每天抻一抻。 每次师傅把糖抻长了,活猴们就发出欢快的叫声。 “还以为小弟弟挺斯文的,被他的妹妹和小外甥女,眼看要带坏了。” 李景逷现在也越来越活猴化。 “罢了,以后索性也教他一样功夫,他想离开那天,也能独自走远。” 不过李景逷到底比较书卷气。 “一般的功夫不适合他,不如让万无羁教他。万老道使得一手判官笔,特别会点穴,正好,让他教景逷,也让他教锦琅。” 锦琅不适合学硬功夫,就连练剑,李情澜也只说她适合短剑。 所以,齐云山上的大师姐建议锦琅尽量学打穴的功夫。 想不到庐山的万无羁深谙此道。 李清澜的大师姐来信,说万无羁的本事比她还厉害,不如就让他教锦琅。 这样,锦琅现在有两个师父。 不过进步幅度不如锦玥。 “你就是笨,看,这么多年了,还不如锦玥练的好。” 锦琳没事就挖苦锦琅。 锦琅非得要把她的嘴缝上,姐妹两个现在敞敞亮亮地吵架,鸡飞狗跳。 李景逷仔细听万无羁讲解人体,他记穴位特别快。 “你再不努力,小弟弟都比你学得快啦。” 锦琳继续在锦琅耳朵边火上浇油。 “师父,她欺负人啊,她欺负人!” 锦琅跑去找李清澜告状。 “人家也没说错。” “哇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这么大个人,哭什么?” “玉山姐姐,锦琳好过分。” “你多吃一点,把她吃穷。” 李锦琅气得自己一个人抱着肘子啃。 “吃得太胖,是不是更不容易飞起来?” 玉山把一只酱鸭子的翅膀塞到了李锦琳的嘴巴里面。 “吃,别说话。” 正月十五,庐州也有灯火看。 大家在大街上吃吃逛逛地,好不热闹。 “庐州真是繁华。” “我夫君治理出来的地盘,自然没得说。” 李锦琳很自豪。 “你不是不待见你那位夫君吗?” “这话说的,他可是个好官。” 锦琅忍不住感叹一句: “我当时觉得没有杨琏活不了,现在想想,他也没什么值得我爱的。” 不过,锦琅叹了一口气。 “父皇还是不应该害死他。” “不弄死他,父皇睡觉安稳吗?” 李锦琳嘲讽。 锦琅苦笑着点点头。 “父皇告诉我,给我找了一位好夫君,我可以像孟平公主杨萍一样幸福,现在看,我真是很好骗的小傻瓜。” 玉山忽然说: “志无和蒋延徽的孙子在一起。” 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的灵音师太听了之后,把酒瓶子扔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好去打他一顿。” “晚了,两个人早接触上,还密谋呢。” “我去把志无打半死,扛回怀玉山。” 白松霜和李清澜都摇头。 “志无和尚有些疯癫,我虽然不知道蒋延徽的孙子是谁,但志无可是个太执拗的人。” 白松霜和志无见过几面,并不熟悉,但是对这个人印象深刻。 “他看起来不正经,但是骨子里面特别特别悲戚,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赎罪一般。” 玉山听了不舒服。 “他没有罪,为什么要赎罪?” 白松霜也感叹: “有时候,没有罪的人,常常觉得自己有罪,真有罪的人常常觉得自己无辜。” 志无就陷在自己的魔障里面出不来,他觉得做为杨家人,事不关己地活在这个世上,他做不到。 “有什么做不到的,他是不是杨家人又能怎样?杨家人确实惨,不过若不是他们杨氏一族太窝囊,至于到这种地步吗?” 玉山没有感情地评价。 马三和杜平光领着几个孩子回来了,他们玩得小脸通红。 这时候,玉山好像在人群里面看到了志无。 灵音师太也看到了。 “我一个人去找他,你们不要动。” 现在的志无,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玉山表情有些沉重。 灵音师太跟着志无的身影走过去。 李锦琳和李锦琅察觉玉山的神情很不好看。 “玉山,你怎么了?” “没事,我恐怕得和师父离开一段时间。” 李清澜忽然开口: “我也去。” 白松霜刚想说什么,玉山对她说: “白道长,两个孩子你还得看顾一些,若是有什么意外,起码你要尽量带锦玥和锦琅走。” 白松霜叹了一口气: “好。” 锦琳不放心地问: “玉山,你是个胆子大的,什么事都能做的出,但不管怎么说,你要保全自己,千万别招惹太大的麻烦。” “有时候你不惹麻烦,麻烦也要来招惹你的,怕也没有用。” 锦琳不再说什么。 “我倒是羡慕你,有搅和得翻天覆地的本事。” “我要真的这么厉害,早去搅和了,何必在这里陪孩子玩。” 玉山摇摇头,轻轻自嘲。 灵音师太夜深了才回到锦琳的宅院。 “蒋逢止受伤了。” 万无羁万老道听说有人受伤,还挺兴奋。 “怎么受的伤?是杀人还是越货?” “杀人。” “果真,公主身边的人都没有正经人。”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对呢?” 灵音师太忍不住赞叹万老道说的对。 玉山思考一下: “正经人谁当和尚道士啊!” 万无羁一听: “这么说,我也挺不正经的。” “你医术不精。” 万无羁站起来跳脚: “李扶风的腿我说治就治好了,还说我不精!” 他气呼呼对灵音师太说: “带路带路,只要人有一口气,我就给治过来。” 玉山问灵音师太: “志无受伤了?满大街乱窜?” “蒋逢止受伤了。” “那人一看就是傻子。” “不过挺讲义气,他们蒋家人虽然傻,倒也一诺千金,蒋延徽现在还想着帮杨家人呢。” “他都七十多岁了?” “可不是,还没忘了杨萍呢,这也算是痴情种了。就是他孙子脑袋不怎么太好使。” “脑袋好使的人,当不了痴情种,都去权衡利弊了,痴情种的后代,脑袋注定不好使。” 玉山总结。 灵音师太哈哈大笑。 “为师答应志无了,陪他胡闹一场,徒弟觉得怎么样?” “挺好,闹。” 第273章 无可救药 对于灵音师太来说,从皇宫里面偷公主很刺激。 从层层看守的监牢偷前朝皇室,也挺刺激。 不求回报不问原因,刺激就好。 “人活一世,活得就是颠三倒四,七上八下,我也成不了真佛,还是适合做混世罗汉。” “女罗汉。” 玉山冷不丁接了一句。 万无羁说蒋逢止的伤还可以,不算太重。 “你们这是趁过年的时候,试探了一下,是不是觉得过年的时候,永宁宫的守卫不会那么严?” 志无摇摇头。 “蒋逢止没有去试探永宁宫,他去袭击盐官了。” 玉山不明白,为什么要袭击盐官。 海陵现在已经改名为泰州,产盐,特别有钱。 盐是非常重要的税收来源,南唐的国库都靠盐充实着。 “问题是盐民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们李家知道吗?” 蒋逢止问玉山。 玉山斜睨了他一眼: “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知民间疾苦还是怎么?盐民过得日子不好,你应该想办法告诉皇上,告诉我也没有用。你还可以领着他们造反,你要是造反赢了,我给你鼓掌助威。” 蒋逢止不说话。 玉山冷哼一声: “我可以帮你们,因为我是灵音师太的徒弟,她要胡闹,我就帮着她胡闹。蒋公子袭击盐民,是想制造混乱,鼓动盐民和盐贩子起来闹事,然后让官府疏忽对永宁宫的管控,对不对?” 蒋逢止不说话,玉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若是盐民和盐贩子真和官府打得你死我活,出了人命,这算在谁的头上?就为了救杨家的窝囊废,你们鼓动盐民和盐贩子做掉脑袋的事情,不算缺德吗?” 玉山毫不留情地指出来。 蒋逢止终于有一点儿羞愧的神色。 玉山冷笑: “羞愧倒也一点用也没有,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做到底。盐民过得日子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杨行密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盐民过得就好。不过利用盐民和官府搞事情,你小子脑袋还挺够用的。” 蒋逢止忽然来了一句: “说实在的,李昪当皇帝的时候,本来盐民的日子好一些,不用交那么多税了,但是李璟连年打仗,国库里面没有钱,盐民不得不交更多的税。” 玉山对他说: “你说的没错,不过谁让杨行密的子孙后代没能力呢,但凡有一个有能力,让他们去好好治理天下。所以你觉得李家不好,难不成换成杨家人就能好了?” 蒋逢止被问懵了,这是他没想过的。 谁做皇帝才能让百姓过好呢? 玉山不屑地撇撇嘴: “你们男人的道理不都是成王败寇吗?有本事没本事都想说自己是靠本事立足。总是说我们李家抢了杨家的江山,可若是杨家有本事,哪里会被抢走?所以,把我们李家踢下去的人,就一定能是好皇帝吗?” 蒋逢止回答不出来。 玉山走向志无: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永宁宫的人?为了造反吗?要是你自己想当皇帝,我可以帮你,别去救。志无,你想当皇帝就去当,只要你能救万民于水火。” 志无摇摇头。 “我并不想做皇帝。” “那你救杨家人,是因为看他们可怜吗?” “是因为他们可怜。” 玉山叹气: “天下人都可怜,你都要救吗?” “玉山,你不是只做想做的事情?” “是啊,我只做想做的事情,但是我不会被人架起来做一件事,比如,有人告诉你,你应该去救杨家人。” 玉山看了一眼蒋逢止。 “蒋公子,对不对,把别人架起来,硬是去做一件事,很无耻,很不要脸。” 蒋逢止脸红了: “我,我,我们蒋家是自愿想救杨家人,没有逼迫志无师父。” “你们蒋家就派了你一个出来,其他人呢?从永宁宫救人,哪里那么简单?你们蒋家不筹划吗?” 蒋逢止沉默一下,回答: “周邺去世后,留下一批人手,我们蒋家培养了一批人手。” “一共有多少人?” “一共有百十号人,不过每个都身怀绝技。” “能上天,还是能入地?” 玉山面无表情地问。 蒋逢止回答不出。 “你们觉得没把握,找上了志无这个冤大头,然后是不是晓得他在怀玉山,和我熟识?” 蒋逢止承认了。 “是,我们为了追查志无的身份,费了一番周折,最后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怀玉山定文寺的和尚……没想到竟然认识公主。” “我可是护国公主,为什么会参与救杨家人?” 蒋逢止欲言又止。 “我说的,我说,灵音师太可能会感兴趣,玉山就会参与。” 志无回答。 灵音师太在一旁懒懒地出声: “我要是不让玉山管这件事,她不会对她师父的安危太上心。” 玉山点头: “我确实不想管这闲事,并且,对师父的死活不上心。” 灵音师太哈哈大笑: “我的徒弟就是通透,我喜欢。” 她对志无说: “志无,别利用玉山的身份,我们杀进去,能成就成,不成我们就都死,也轰轰烈烈。” 志无忽然很无奈。 “这样我们确实都会死。” “那就死呗,你也算了却心事。” 志无说不出话来。 “志平禅师跟我说过,你心志不坚定,他想渡你,想让你远离是非,但又不想把你禁锢在怀玉山上。如果你看了大千世界,还是无法了悟,还是被自己的身世困住,那么谁也救不了你。” 灵音师太轻描淡写地说着。 志无垂下头。 玉山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翻翻白眼。 “志无,把人从永宁宫救走之后又如何,送他去造反吗?” 志无摇摇头: “我不知道。” 玉山问蒋逢止: “把人从永宁宫救出来,做什么?去造反吗?” 蒋逢止也沉默。 “若是救出来之后,只要他当普通人,那么你们还不如逼迫志无还俗,娶很多老婆呢。” 玉山嘲笑。 志无抬起头来: “玉山,我想不出那么多,我,我只想着从里面救一个出来……” 玉山抱着手臂: “救一个,救出来做什么?是个大问题。” 她看着志无: “你不想还俗,也不想娶妻生子,那么你救出来那个人,替杨家延续后代,救出来,送到别的地方去,去娶妻,去生孩子,怎么样。就算救出一个人种。” 志无咧着嘴巴想哭。 “是啊,救出来,做的也不过是这种事情。” 蒋逢止不服气。 “救出来,到别的国家去,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那也行,不过,现在你们也都清楚了,就是想救,能救出一个都了不起了,对不对?” 志无和蒋逢止又沉默,最后只能点点头。 第274章 周密计划 出了正月,玉山把孩子们和锦琅送回庐山。 朱弼一脸严肃: “保宁王有没有把功课给荒废了?” “没有没有,就算在正月里面,他也是很用功的。” 白松霜跳出来: “我说,老夫子,你也太严厉了,小孩子光读书不动弹,会变成傻子的。” “本夫子也没变成傻子。” “没傻吗?” “你你你你你……” 虽说万无羁答应教李景逷点穴的功夫,但基本功现在也得是白松霜指点。 “哼,我才是那个看孩子的,我都成了孩子王。” 白松霜叉腰叹气。 “我都没时间玩双陆棋了!” 她跳到李扶风面前: “还有你,笨,这么长时间也学不会双陆!” 李扶风撅着嘴: “白师父和我玩总是赢,难道不好?” “不好,没意思。” “那你和杜平光玩总也不赢,为什么不和他玩?” “不好,也没意思!” 总赢没意思,总输也没意思。 玉山摇摇头,随她们闹腾去。 灵音师太和李清澜、万无羁已经去海陵集结。 玉山和小贝也赶过去。 他们在一起商议,怎么能从防守严密的永宁宫把人偷出来。 “现在你们前期做的事情有些奏效,盐民和盐贩子同官府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蒋逢止袭击盐官之后,官府一直以为是盐民做的,对盐民盘查的更厉害,还抓了几个贩私盐的。 现在盐民和盐贩子跟官府的关系剑拔弩张,确实调了一批士兵去防止骚乱,目前围绕永宁宫的士兵稀疏了一些。 “能够接近永宁宫的人还有谁。” “送饭的老太监,或者老妇人。他们不是聋,就是哑。” “能够传递东西吗?” “每次搜身都很严格,还有人监视。” “但,他们是唯一能接近永宁宫的人,对不对?” “对!” “饭菜呢,能不能做手脚?” “不能,所有的饭菜都会经过严格检查。” 永宁宫的饭食不好不坏,倒是没人克扣饮食,但几乎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人每天都吃一样的菜,弄不好也会疯掉。 但是永宁宫里面的人没得选择。 “就没有一天不一样吗?” “端午节的时候,有可能给里面几个粽子。” “粽子上可以做手脚吗?” “很难,送到里面去的粽子,也要被检查。” 问完这一通,玉山得出结论: “志无,你还是去造反,造反也比从永宁宫救人容易。” 志无露出苦笑。 “现在谁能证明我是杨渥的儿子?” “你长得那么像杨渥。” “见过杨渥的,都死得差不多了。” 玉山叹气。 确实,杨渥都死了四十年。 当初支持杨家的老臣,几乎全部死光。 “没人记得杨渥长什么样子了。” 是啊,要不是永宁宫还在,大家也不记得杨家人的统治。 玉山摊手: “没办法,百姓又不会记得那么多,所谓的辉煌成就,也就家族的人可能当回事。说实在的,如果李璟能够延续我爹的国策,不随便打仗,休养生息,百姓也许把杨家忘得更快。” 如果真有一个能人统一中原,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大家估计也不会再把真正大唐的兴亡放在心上。 若是,出现一个人能让大家都吃饱穿暖,谁还惦记前朝皇帝的荣耀? 蒋逢止气急败坏地说: “可李家就是抢了杨家的江山!” “没本事,守不住,一味怪别人来抢,只是无能的表现。” 玉山不客气地扎心。 蒋逢止要被噎死了。 “不要说没用的,赶紧想怎么才能从里面把人偷出来。” 灵音师太提醒没时间吵无意义的架。 万无羁不耐烦: “下毒,里面的人总得生病,难道不让大夫进入治吗?” 玉山问志无: “这几年有大夫进去吗?” 志无想了想: “有。” 有一年闹时疫,永宁宫的人也感染了,泰州的长官特意派了郎中进去。 他也怕人死光了,不好交代。 玉山说: “这还真是一个办法,买通做饭的,下点儿东西在里面,然后伪装成瘟疫,也许有机会进入到永宁宫。” “做饭的,不太好买通。” “为什么?” “做饭那个人我们打听了,官府给他很高的报酬,但是家小都在官府手里面,并且,一年一换人。” 这就难办了,家小在官府手里,谁会愿意冒险呢?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给做饭的下毒,让他生病,然后就不得不换人,兴许能换一个我们提前安排好的人。” “那也很困难啊,提前安排谁?怎么让官府信任,怎么才能被选中?” 蒋逢止忍不住问。 “所以要筹划,不能一拍脑门子杀将进去。” 玉山冷冷地怼他。 灵音师太不以为然: “一拍脑门子杀将进去多爽快。” 玉山叹气: “师父啊,你活够了,别人还没活够呢。” 玉山让蒋逢止的人打听,现在给永宁宫做饭的是谁? 厨房是保密的,一般人不能靠近。 厨师关在一个小院子里面,轻易不许出门,就算出去,后面也跟着两个士兵。 最后,还是李清澜施展轻功,有所察觉。 “在永宁宫驻军的营地中间,是做饭的地方。” “这可真是,到底怎么才能进去下毒呢?” “飞进去。” “开什么玩笑!” “让一个人混进去下毒。” “怎么混进去?” 李清澜举手: “我会易容术,哪位壮汉不怕死,可以混进去。” 蒋逢止非常惊喜。 “公主身边的人真是藏龙卧虎。” 玉山撇撇嘴: “并且她们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儿,特别喜欢没事找事。” 李清澜点头: “嗯,好玩。” 蒋逢止有些受不了,灵音师太答应帮忙是想胡闹,李清澜是因为好玩。 至于万无羁,他觉得胡闹很好玩。 身怀绝技,但是都没有正形。 “哪个正经人当和尚尼姑和道士啊。” 现在必须得选定一个倒霉催的,趁他离开兵营的时候,把他劫持了。 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大胡子老张。 他一脸络腮胡子。 “有时候,有明显面部特征的人,反而最容易用来易容。” 大家不会注意老张的眼睛鼻子什么样子,光注意大胡子了。 并且,大胡子老张正好是看守厨房的士兵之一。 他在兵营外面有个相好的,隔一段时间,他得找相好的叙叙旧。 他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赌钱。 在兵营里面赌,隔一段时间还要出来赌。 “喜欢赌,真是太棒了。” 玉山发现杜平光特别会摇骰子。 她决定,等老张出来赌的时候,让万无羁领着杜平光给他来个惊喜。 “赢光他所有的钱,让他上钩。” 部分出场人物的整理和介绍 (一)疯批们 1杨渥 长子,生母不是正室,公元908年被杀死。 这个人物出场不多,却是一系列疯批产生的关键根源。首先他自己就疯得厉害,疯得过头以至于被杀死了。徐温才能掌权,然后才有徐知诰的崛起。 正因为他开了一个好头,导致大家都觉得,这个地界无论谁当老大,恐怕长子都跟杨渥一样是草包,导致登了一串。 2徐知训 也是长子,生母也不是正室,公元918年被杀死。 由于他的存在,自己意外死亡,导致徐知诰也就是后来的李昪,陷入了长子无能的诅咒不可自拔。 3李昪 被徐温收养,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名字叫徐知诰。 作为一个皇帝,他比较合格,可是太过于猜忌还有不自信,他太希望长生不老了。 李昪害怕长子无能的诅咒,不信任自己的长子李璟,他想延长自己做皇帝的时间,因此不择手段。 最后,反而死于丹药中毒。 4李璟 长子,生母不是正室。 因为这个出身,让他的父亲恐惧异常,所以他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 人看起来正常,实际上早就扭曲了。 5李弘冀 长子,生母是正室,备受瞩目,身负期望。这样的人设本来是正常的,奈何,他的爹是扭曲的。导致他的人生也开始变得扭曲。 6宋摩诘 宋齐丘的养子,也是他的侄子。 在南唐,养子是个比较可怕的词汇,所以,我认为,正是这个原因,宋齐丘并没有特别培养他。 虚假的高贵,让宋摩诘变态,他喜欢玉山的什么呢?大概是那种明目张胆的不在乎。他做不到。 (二)除主角玉山外李昪的女儿们 1李锦琇 长女,赵希儿之女,嫁给南汉皇帝,刚到南汉就水土不服去世,追封丰城公主 2李锦环 三女,封号太和公主,玫夫人之女,嫁给驸马严续。 3李锦琅(李扶风) 四女,封号永兴公主,宋福金之女,嫁给南吴太子杨琏。 后来假死出宫,变成女道士李扶风。 4李锦琳 五女,封号兴国公主,宋福金之女,嫁给镇守庐州的马仁裕。 5李锦珊 六女,封号建昌公主,赵希儿之女,嫁给李竹儿和王崇文的儿子王久安。 6李锦玥 七女,封号盛唐公主,种时光之女,现在是女道士白松霜的徒弟。 (三)南吴的创始人和南吴的傀儡统治者 1杨行密 在唐末抢地盘大赛当中,旗开得胜,抢到了淮南这块肥沃的土地,建立吴国,比较厉害,是个人物。 2杨隆演 杨行密次子,徐温杀杨渥后继位,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 3杨溥 杨行密四子,接受徐知诰让位,公元938年就被毒死。 (四)野心家徐温和他的其他儿子 1徐温 李昪的养父,长期把持南吴的政权。原是杨行密的手下,在杨行密死后,奉命辅佐杨渥。但是把杨渥给杀了,立杨行密的其他儿子为傀儡,想要找机会谋夺南吴江山,可惜927年就去世了。 2徐知询 徐温的次子,迂腐又有些愚蠢,想要杀李昪,没有得逞,最后郁闷而死。 3徐知谏 和李昪关系非常好,救过李昪,可惜,因为想娶嫡女,就把自己的庶女妻子给杀了,被女鬼夺命。 4徐知证和徐知谔 密谋夺取李家江山,被识破,先后被毒杀。 (五)李昪的妻妾 1王氏 家族是南渡的太原王氏,但是唐末已经没落。因为看好徐知诰,认为他能发达,家族把王氏嫁给了对方。 抚养女主玉山,平时吃斋念佛,看似与世无争,实际内心洞悉一切。 早死,徐知诰称帝,改名李昪,因为宋福金的阻拦,王氏没有被封为皇后,只封了顺妃。 2宋福金 本来是王氏的丫鬟,因为王氏无子,说她很有福气,所以抬为徐知诰的侧室。 生下长子,地位超然,一直管家,后来成为继室夫人,再成为皇后。 原本野心勃勃,李昪也给了她垂帘听政的权力。 可惜,因为爱自己的儿子李璟,最后放弃了权力,没过多长时间就黯然去世。 3玫夫人 红粉细作,徐温想办法送到谁徐知诰身边的美女。 深受徐知诰喜爱,然后在王氏的暗示下,被宋福金想办法解决了。 生下儿子景迁,还有女儿锦环。 4和夫人 丫鬟出身,因为很会生儿子,被徐知诰抬为侧室。 生下李景遂和李景达。 在怀第三个孩子的时候,被宋福金解决掉了。 5赵希儿 一直不得宠,生了两个女儿,被李昪厌弃,寂寞死于后宫。 6种时光 红粉细作,身世是徐知训的女儿,被徐家人训练出来,送到李昪身边。 想做太后,配合徐家人,让李昪上当受骗,服食有毒的丹药。 本来的计划就是想办法废掉李璟的太子位置,让种时光的儿子做皇帝,种时光成为太后,徐家人做摄政。 计划被识破,种时光被送去出家。 李璟登基后,成功迷惑李璟,作为女道士耿素练入宫,怀孕,生下女儿,难产死去。 (六)李璟的妻妾 1钟氏 李璟的正妻,将门之女,严肃端庄,能干,生下李弘冀和李从嘉。 李从嘉就是后来的李煜。 2凌氏 宋福金为自己的儿子李璟选的女人,为了分儿媳妇的权势,没想到反而给李璟带来了很多麻烦,因为过份被宠爱,被嫉恨,死于李璟后宅女人之手。 (七)两个广德长公主 1李竹儿 李昪的亲妹妹,王久安的母亲,性格简单,没什么心眼,不受丈夫王崇文的喜爱。 因为嫉妒徐知兰,非得也要广德长公主的封号,所以有两个广德长公主。 2徐知兰 徐温的女儿,因为和李昪关系比较微妙,看起来非常受宠,李昪封她为广德长公主。丈夫李建勋,赵王李德诚之子。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李净凡,女儿李进晖。李净凡是草包,李进晖出家了。 (八)广德长公主的儿子 1广德长公主李竹儿之子王久安 人品厚重,不爱说话,武功高强,禁军参将。 2广德长公主徐知兰之子李净凡 长相不错,草包一个,比较自私,渣男,搞大柳厨娘的肚子不负责任。 (九)李昪的其他儿子 1李景迁 李昪的二儿子。早死,李昪很宠爱他,想支持他夺嫡。奈何在李昪登基前就去世了。宋福金的手笔。 2李景遂 李昪的三儿子。想当皇帝,但是没有魄力,性格犹犹豫豫。和李景迁关系很好。 3李景达 李昪的四儿子。出生时带祥瑞,性格活泼爽朗。但是脑袋一般,不算很好使。 (十)大臣们 1宋齐丘 贪恋权势,老狐狸,玩弄权术 2李德诚和李建勋 父子两个都是超级墙头草,就会不停站队,混成元老。 3孙晟 有才华,但是性格太直,支持宋福金垂帘听政,没有成功。 4韩熙载 孙晟的好朋友,名画《韩熙载夜宴图》的主人公,性格幽默诙谐,不畏权势,直言不讳,非常有才华。不过放诞不羁,性格太耿直,仕途不顺利。 5冯延巳 历史上的着名词人。 《长命女·春日宴》《谒金门·风乍起》都是他写的。 诗词爱好者一般都知道他。 不过人品不咋地,也没什么政治才能。 (十一)和尚道士 1灵音师太 女主的师父,混不吝一枚,喜欢云游四方,使玄铁棍,没事就爱杀将出去。 2李清澜 齐云山上的女道士,剑法高超,会易容术,说话就喜欢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3白松霜 李清澜的师妹,李锦玥的师父。 4志无 杨渥的儿子。被自己的身世束缚,无法解脱。 5志平禅师 怀玉山定文寺的方丈,不爱出门,比较智慧。 出现的部分地名介绍 因为是乱世,各种割据政权,地名总是变,在这方面我也不是很严谨,只是把小说里面出现的地名总结一下。 不是为了凑字数,因为以后作者忍住不坑,继续写,以后内容可能涉及到的地名更多,而大家对古地名都不熟悉。 我这里把古地名换成现代地名介绍一下。 1升州——西都——金陵——江苏南京市——江宁府 唐代金陵叫升州,但是金陵这个地名太有名,老百姓也好,诗人文人啥的,都喜欢叫它金陵。 比如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 所以后来南吴政权又改回叫金陵,然后李昪登基之后是南唐政权的西都,又被设为江宁府。 虽然改为江宁府,估计当时的人嫌麻烦,也叫不习惯,一些记载和文学作品里面,一般还是叫它金陵。 2扬州——东都——广陵——江苏扬州市——江都府 南唐有两个都城,东都和西都,主都城是西都金陵,东都广陵,也就是扬州。不过在南吴的时候,就设为江都府。 我还是发现,文人也好,一些记载也好,不是叫扬州就是叫广陵,叫广陵的多一些,一般不叫江都府。 后世一些关于南唐的影视作品和小说,也把江都府写成扬州府。 有的还认为周宗是扬州知府。 这是误会,因为他做过江都府府尹,这个官比知府大多了。 3江州——江西九江市——奉化军节度使——庐山 因为在乱世,南唐很多节度使,地方行政单位都是军事管辖区。 比如江州,一会儿是州,一会儿变成节度使。 节度使不仅仅是官名,它还是行政区划。 主要是为了打仗,节度使需要养兵,屯田,镇守一方。 南唐境内各种节度使,因为一直要应对各种战争。 但实际上记载也好,老百姓也好,这么多节度使也记不住。 比如江州是奉化军节度使,我看很多记载直接就写江州节度使,估计这样方便记忆。 江州就是现在的江西九江市,可惜书也不火,没啥稿费,要不我就去按照地名旅游一下。 庐山就在江州,玉山喜欢庐山,不愿意从上面下来。 庐山开发比较早,但实际上小说还是夸张了,庐山有一部分景点,明代之后才开发,因为比较陡峭,人力上去很困难。 但是,南唐李家的人都特别喜欢庐山。 所以,庐山在小说里面反复出现。 4洪州——江西南昌市——镇南节度使 洪州也总是出现,因为洪州是个特别重要的地方,如果我不坑,后面还会写到,李璟不想要金陵了,想迁都洪州。 但是李煜喜欢金陵的繁华,又搬回去。 所以,南昌市在历史上短暂做过南唐的首都。 洪州是个重要的交通要地,是长江黄金水路最繁华的一段。 大家可以看地图,南昌到南京,水路非常方便。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南唐皇帝看不上谁了,就把谁踢到洪州去。 比如宋齐丘,被踢过去好几次。 但是洪州的战略位置又特别重要。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大家都不喜欢做镇南节度使。 5庐州——安徽合肥市 锦琳待的地方。 锦琳被嫁给马仁裕,马仁裕镇守庐州。 合肥一直是战略要地,合肥要是没了,南唐基本上就处于北方的虎视眈眈之下。 三国时候合肥就有名,好几场战争。 魏晋南北朝,南北方打仗,合肥的身影总是出现。 国防科技大学在合肥有校区,中国科技大学在合肥,可能有历史原因,我胡乱猜的。 总之,把李锦琳嫁给马仁裕是有原因的,马仁裕是个特别厉害的人物,他镇守庐州的时候,当地确实非常安定,所以为了笼络这位能臣,李昪把女儿给他做了续弦。 6池州——安徽省池州市——康化军节度使 杨琏当节度使的地方,不过他那个节度使都是虚职。 池州一直叫池州,938年才设节度使,当地老百姓还是习惯叫池州。 九华山在池州,是着名的佛教名山。 宋齐丘就喜欢隐居九华山。 后来李建勋也跑去九华山待着。 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风景非常好。 玉山跑到九华山晚上登山看月亮。 如果本文不坑,后面会写到,赵匡胤打南唐,在池州有很重要的一战。 池州是战略要地,并且还产铜矿。 非常重要的地方。 7建州——福建南平市、福州——福建福州市 福建的地名,福州和建州的的组合。 南唐的衰落,我认为打福州和建州是转折点。 因为打了半天也打不下来,把国库都打穷了。 大家可以看看地图,福建的地形,那地方特别不适合作战,山太多。 打建州的时候,如果不是当地人厌倦了王氏兄弟的统治,打起来特别费劲。 南唐打福州就特别艰难。 所以,李昪的策略就是闽国就让他们乱着,乱到一定程度,那里的人自己就归顺了,不需要强攻。 朱元璋打福建的时候,先把别的地方平定了,然后对福建各地各种围困和劝降,也很少硬攻,很快平定福建。 福建自古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先去打福建,并且打了两三年,只能用两个字总结—— 愚蠢。 8女主去祈福的寺庙所在地——信州——江西上饶市——玉山县 怀玉山在江西上饶市玉山县,风景非常漂亮。 定文寺是唐代所建,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寺庙。 古代信州和建州是挨着的,在现代,江西上饶市和福建南平市也是挨着的,山地特别多。 古代的时候,寺庙和道观喜欢建在山上,一方面是修行,一方面就是躲避战乱。 9海陵——泰州——江苏泰州市 永宁宫所在地。 泰州一直产盐,在古代很有名,还有一条运盐的运河。 但是以前泰州一直叫海陵,南唐建国为了吉利,改名泰州。 不过老百姓和一些记载,还是习惯称海陵。 为什么把永宁宫建在海陵,我想是因为当地是大平原,整个境内几乎就没有什么山。 上网查了一下,当地最高的山海拔556米,十八层楼那么高。 小姑娘体力好,一会儿都能爬上去,怎么藏人。 都是大平原的情况下,把人从永宁宫救出来,都没有地方躲。 并且也没有什么大湖之类的水域,也不靠海。 就是一块大平地,土质也不适合挖地道。 在大平地建一座永宁宫,用士兵层层围住,真是插翅膀也逃不出去。 10虔州——江西赣州 王崇文长期镇守的地方。 离广东很近,离南京很远。 所以,李竹儿在金陵,王崇文在虔州,现实是, 一个在南京,一个在江西赣州,大家可以想象夫妻两个分居有多远。 按理离这么远,李竹儿应该和丈夫一起赴任,但是王崇文一直不想让李竹儿陪着。 所以,李竹儿非常有怨气。 11宣州——安徽宣城市 宣城市是历史文化名城。 宣纸,徽墨,宣笔,都是产自于宣州。 所以,南唐当时在文化方面一骑绝尘。 12润州——江苏镇江 现在镇江市有个润州区。 李进晖在润州出家。 13寿州——南唐的北部边境——安徽省淮南市寿县 从三国开始,是兵家必争之地。 南唐和后周围绕寿州有大战。 寿州失守,意味着南唐门户大开。 那么庐州就要面临巨大压力。 14皖口——安徽安庆市有皖口遗址 朱令赟后来死在皖口。 第275章 各种豹子 大胡子老张十分好赌,并且赌技惊人。 兵营里面的人都不愿意和他玩,都躲着他。 “一个月那么点儿军饷,都被老张拿去了,我们还得养家呢。” 从上到下,甚至校尉下了命令,不许和老张赌钱。 “真没劲,怎么都输不起呢?” 老张嘟嘟囔囔地,十分不满。 他只能等着休班的时候,跑到城里赌一把。 赌场也认识他,一般常客也不肯和他赌。 “那大胡子,骰子跟他儿子似的,千万别跟他较劲。” 但,时不常有愣头青来挑战老张的赌技。 比如今天,一个老头和一个小青年,非得吹嘘自己赌遍天下无敌手。 “我侄子,人送外号骰子仙君,人长得漂亮,掷骰子的功夫,天下一绝,不服吗?不服的来试试。” 大胡子老张冷眼旁观,他想看看小白脸有什么本事。 几轮下来,骰子在杜平光手里面,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你们出老千!” 万无羁笑了笑: “你们可以拿信得过骰子来,我们不用自己的骰子。” 有人故意拿了一副灌了铅的骰子。 杜平光放在手里掂了一下,照用,还是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这这这,不可能,不可能……这……”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拿灌了铅的骰子,就能难住骰子仙君了吗?” 万无羁哈哈大笑。 赌场的人都惊呆了。 “老张,那叔侄两个太嚣张了,你不去灭灭他们的威风吗?” 大胡子老张不屑地笑了一下: “什么骰子仙君,都是胡扯!” 他站起来,走过去: “我来和你们会会!” 大家起哄: “大胡子老张出手,什么骰子仙人都不在话下!” 老张抬抬手: “拿一副干净骰子来。” 早就有人准备好一副没有问题的骰子。 “这副骰子,绝对没有人做手脚,老张我是老赌客,说的话还有几分信用。” 万无羁嘿嘿嘿地笑: “那是了,一看您就不是凡人,这胡子真好看。” 老张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表情非常得意。 “你们想怎么赌?” 老张问。 “直白的,赌大小。” “好,痛快,就比大小。” “先大还是先小?” “来大的,让大家见识见识!” “三枚骰子摇吗?” “三枚骰子。” 老张拿起骰子,一通摇晃。 “开,五点,六点,六点,大!” 老张得意地哈哈哈哈哈大笑。 “怎么样,够不够大!” 万无羁推推杜平光: “你来!” 杜平光面无表情随便摇了摇,然后一开,万无羁高声喊: “六点,六点,六点,哎呀,这不就是大豹子嘛,嘿嘿嘿。” 三个骰子全六点,叫做大豹子。 所有赌客齐声喝彩。 “大豹子来了,咱们都开开眼,吉利吉利,六六大顺。” 大胡子老张咽了一口唾沫。 “小子,你有点儿本事啊,你张爷我头一次遇到这么硬的对手!” 万无羁笑了笑: “还敢不敢比大?” 老张也笑了笑: “好,不过,我们这回摇四个骰子的!” 四个骰子非常不好摇,因为增大了不确定性。 老张长舒一口气,举起来装骰子的筒子,摇得更加用力。 四枚骰子,分别是四点,五点,五点,六点。 “大!” 老张看着杜平光,重重喊了一声。 杜平光面无表情,又是随意地摇了几下子: “六点,六点,六点,六点,大豹子!” 万无羁得意地喊着。 赌场里面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厉害,厉害,太厉害了!!!” 杜平光只觉得无聊。 不过既然玉山让他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 大胡子老张面色惨白。 为了震慑对方,他押得很大,结果两个大豹子出来,就都输光了。 赌场规矩,大豹子一出,要翻倍。 四枚骰子的大豹子,要翻得更多。 老张擦擦汗。 “有眼不识泰山!” 万无羁嘲笑: “就这,您就要认输吗?” 其他人都起哄: “老张,平时你多得意,怎么,两把豹子,你就怂了?” 大胡子老张额头冒出冷汗。 “好,我们这回再赌小。” “四枚骰子的?” “对,照旧!” 老张咬紧牙,他一下又一下地摇晃。 开的时候,他的手都颤抖了。 “一点,两点,三点,三点,小!” 杜平光摇晃了几下,随便一开。 万无羁得意洋洋的声音传出来: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哈哈哈,一星豹!” 全是一点,叫做一星豹子。 赌场掷出相同的点数就叫豹子,都是一点叫一星豹。 都是两点,叫条凳豹子,因为两点像条凳。 都是三点,叫长凳豹子,因为三点是一个长条,像长凳。 都是四点,叫四喜豹子,讨个好彩头,故意这么说。 都是五点,就叫做梅花豹子,因为梅花花瓣是五瓣。 在赌场,出现豹子了,无论比大比小,都不算输。 也就是说,哪怕是比小,你掷出来一个全六点大豹子,也不算你输。 因为特别难,概率很低。 结果,杜平光又掷出来一个一星豹子。 “绝了,绝了,绝了!一星豹子!” 全赌场都是鼓掌的声音。 “骰子仙君,我们服了,你要不要收徒弟呀?” “仙君仙君,只要你告诉我秘诀,我给你当儿子!” 万无羁摆摆手,只是对老张说: “久闻张爷的本事大,结果不过如此,这泰州城,看来也没能人啊。” 他大笑着领着杜平光大摇大摆地走了。 还留下一句话: “赢的钱我不要了,老张,你记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大胡子老张眼睛里面露出杀气。 他推开众人,直接走到万无羁和杜平光的面前: “两位大能,别这么走了,老张愿意拜二位为师。” 他低着头,掩藏着要杀人的心情。 “算了,张爷已经很厉害,我们可不敢收你做徒弟。” 万无羁一把推开老张,鼻孔朝天地走了。 老张咬了一下牙,他转身叫来一个小乞丐,扔给他几枚铜钱。 “去告诉你们老大,老张想知道那叔侄两个的落脚处,悄悄打探,事情成了,给你们大大的好处。” 小乞丐磕头,一溜烟不见。 老张破天荒赌完了钱,没有去找相好的。 他直接回兵营。 “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张的一个兄弟问他。 “晦气,遇到了两个瘟神,坏了我的名声。” “那必须得做了他们!” “你帮不帮我?” “这个,帮还是要帮的,不过……” 老张扔给他一袋钱。 “怎么样?帮不帮?” “帮帮帮帮帮。” 老张和他的兄弟跟长官告了两天假。 “刘四的大伯病了,没儿没女,他得回去看看,是不是要准备丧事。” 长官很痛快地给假了。 第276章 人死可出 万无羁和杜平光睡在一个破庙里面。 这件事被一伙乞丐探听到,告诉了老张和刘四。 “还是这帮要饭的消息灵通。” 刘四点点头。 “可不是,不过这两位为什么睡在破庙啊?” “哼,骗子破落户,不睡破庙睡哪里?估计他们就会出千,只不过千术高明,所以一般人看不出来。” 大胡子老张愤恨地说着。 他和刘四定好了,每个人带上匕首,半夜时分冲进破庙,一人一个,把对方结果。 灵音师太和玉山聊天: “我想着这个老张,到底会以什么方式上钩,没想到这人一肚子坏心眼,想把万无羁和杜平光杀死。” 玉山耸耸肩膀: “是啊,不过这样我们可省事了,他竟然还拉上一个人,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十分贴心。” 刘四是意外之喜。 他脸上有条大疤,用李清澜的话讲,有明显特征的人,越好伪装成对方。 大家只记得特征,反而不会关注五官。 老张和刘四半夜摸进破庙,手里紧紧握着匕首。 他们俩是老兵油子,手上沾过血,对于杀人一点儿也不紧张。 不过这回似乎不同。 本来觉得很好杀的两个人忽然跳起来,一个用判官笔打穴,一个用大力金刚指点一下。 老张和刘四就倒地上不动弹了。 “徒弟,虽说杜平光看着呆呆的,但是学东西还挺快,你教他大力金刚指,他练得非常不错。” 灵音师太扒拉着两个人,满意地说着。 老张和刘四明白,上当了。 “好汉,好汉……” “什么好汉,我是尼姑。” “神尼神尼,饶命,您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想要你的命。” 老张快要哭了。 “神尼神尼,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哼哼哼,哪里无冤无仇了?” “那我们之间有什么怨仇啊?” “我看你长得不顺眼。” 老张彻底说不出话来。 “你们还想活吗?” “想想想想……” 刘四拼命点头。 “想活就要老实一些。” 灵音师太忽然诡秘一笑: “你们,说一说永宁宫的事情。” 老张和刘四面面相觑。 “永宁宫?” “是啊,你们这队人马,已经在永宁宫这里驻守两年多了。” 本来李昪要求一年一换人。 不过李璟当皇帝之后,忙着打闽地,抽不出心思琢磨换防的事情。 人员调动太麻烦,除了各地驻守需求,投入到闽地太多兵力,在李璟看来换防也是一种浪费。 老张有些狐疑: “永宁宫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关着杨家人,这破差使,又没有什么油水,不过,好在十分清闲。” 时间长了,人难免有些麻。 永宁宫里面的人完全不反抗,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人来劫狱救人。 杨家人在里面悄无声息的。 “有自杀的,被抬出来两个,有男有女。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里面的人照样还不是那么将就活着。” “自杀的,是谁啊?” “不清楚,反正里面死人了,告诉外面,也会进去把人抬出来,葬礼还挺隆重。” 玉山冷笑,真是虚伪。 杀那些小孩子,毒死之前还要封个官。 把里面的人逼死,还要给个隆重的葬礼。 “也就是说,里面死人了,一定会把死人抬出来,对不对?” “是是是,里面不许放死人,这是留下来的规矩。听说是怕厉鬼作祟,抬出来的死人,都会让人做法呢。小儿冢的小儿下葬之前,也会做法。” 玉山简直想笑,做了缺德事,就怕鬼敲门。 其实想想,活着的时候这么窝囊,怎么死了,就能成厉鬼? “我们这种人,死了之后岂不成了鬼中之鬼。” 灵音师太开自己的玩笑。 “我死了之后,去地狱里面,亲自看看,坏人是不是真的能被红莲焰火烧,如果不能,我就是地狱。” 灵音师太说完哈哈笑了。 玉山翻白眼。 她晓得,灵音师太说的是真心话,她就是这么癫癫狂狂的。 否则为什么敢把一个公主教成她这个德行。 老张和刘四毕竟提供了重要的线索,那就是,永宁宫里面死人了,就一定会把死人弄出来。 “假死药,我有。” 李清澜非常认真地说着。 “问题是,怎么给里面的人吃,怎么告诉里面的人,到底选定谁来假死?” 玉山问。 老张和刘四请了好几天假,长官很轻松就给假了。 “因为我赌博的钱,有一半都孝敬他了。” 老张老实承认。 “本来想,杀完人,能轻轻松松赌两天,然后再回去。” “看得出,你们的军纪也不怎么样。” “守着个破永宁宫,无聊极了,时间一长,谁也不当回事。” “你和刘四,是不是平时监视做饭的人?” “我们是做这个活,因为轻松,打点长官,不就是为了轻松嘛。永宁宫一天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每个人的饭菜都是一样的,每天的饭菜也差不多。厨师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做了,看着厨师不过是怕他在里面下毒之类。不过说实在的,一般人和杨家又没有仇,谁会往饭菜里面下毒呢?” “我们就想往饭菜里面下毒。” 玉山不客气地说着。 老张睁大眼睛: “你们恨杨家人?” 蒋逢止开口: “把假死药放在饭菜里面,是不是就行了。” 李清澜摇头: “还需要在一定时辰之内吃解药,而且,我的假死药没有那么多。” 玉山对着蒋逢止说: “你又做梦了,是不是觉得能给永宁宫里面的所有人都吃假死药,你也不想想,里面的人都死了,难道不会引起怀疑?” 蒋逢止不再说话,他承认,玉山总是很有道理。 玉山看着老张和刘四: “你们请了好几天假,那么监视厨师的活,由谁来做呢?” “那个活又没难度,其实谁做都可以,只不过我使了钱,得了这么个差使。不过长官现在不许我在兵营里面赌钱,因为告状的人太多了,说我赢得太狠。其实他也知道,我请假可能是为了赌,但是因为我会孝敬他,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张太想活命,干脆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 玉山懒得听他的废话,只对李清澜说: “现在唯一可行的,就是假扮他们两个,想办法在厨师的饭菜里面下假死药,然后把人救出来。” 李清澜点点头: “做人皮面具不难。” 蒋逢止很急躁: “可是到底让谁吃下去呢?” 玉山想了想: “最好的方式就是连被救的人都不晓得自己会被救。” 志无听了之后问: “难道说,随机让里面的人吃到假死药,他们真的会以为对方死了,我们只管营救,不需要里面的人知晓?” 玉山点头: “这样才可行。” 第277章 谁会死呢 蒋逢止脸色大变。 “随便救一个人,那怎么可以?” 他急得简直要跳脚。 “我们救当然要救值得救的人!” 玉山斜视他一眼: “值得救的人到底是谁?谁不值得救?” 蒋逢止说不出话。 沉默很久他才说: “当然要救杨行密最聪明的子孙。” “他的子孙要是有聪明的,至于都关在永宁宫吗?” 玉山觉得蒋逢止说的都是屁话。 “他的子孙后代都不成器,要不怎么能沦落成这样。” 玉山不客气地总结。 “公主都没有同情心吗?” “没有,你再说没用的,我就退出救人,并且也不许我师父掺和。” “哼,师太不会听你的。” “不,我会听我徒弟的。” 灵音师太轻描淡写地打脸。 蒋逢止不敢再出声。 玉山不想看他。 “现在必须找两个人,扮成老张和刘四的样子,去会会那个做饭的厨师,把他的习惯性格摸清楚。” 从蒋逢止的手下挑两个机灵的人,还是非常容易的。 李清澜的人皮面具做得飞快。 老张和刘四看到另外的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吃惊地张大嘴巴。 “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玉山面无表情地说着。 老张和刘四再也不敢多说,浑身发抖。 【老张】和【刘四】重回兵营,给长官孝敬了一笔。 “你们俩,这回不少赢啊。” “就赢了一点点。” “真是太谦虚。” 【老张】和【刘四】继续做着监视厨子的差使。 “王厨子,最近两天我们兄弟不在,你觉得怎么样?” “临时派来那两个小子太懒,没什么耐心。” 永宁宫里面关的人不少,厨子做完饭之后,需要分成一份一份的,再交给送饭的老太监们。 老张这人不怎么样,但是和现在的王厨子关系倒还好,王厨子有时候经常弄点儿小菜,给老张和刘四享用。 吃人家的嘴短,老张和刘四也经常帮王厨子干点活。 “他们那些小子都不懂事,老王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经过两个人观察,可以确定王厨子不是个心细的人。 “把药混在饭菜里面,比较简单。” 玉山听了之后点点头。 “所以,救人最可能的方法,就是随机下药,看谁幸运,是【死】的那一个。” 蒋逢止咬牙: “不行,如果救出来的是个女人,那么……” 玉山冷笑: “救出一个女人,就白救了对不对?” 蒋逢止忍不住反问: “救女人出来有什么用?” “救男人出来有什么用?” 蒋逢止生气地说: “若是救出来的是男人,我们可以把他送去北面,在北方想办法立住脚,然后打回来。” 玉山笑了笑: “是呢,在南方是窝囊废,在北方反而能脱颖而出,北方就没有人才了吗?说不定现在就有一个豪杰正在北方开始风鹏初举!” 玉山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北方,一位名叫赵匡胤的年轻人已经投靠在枢密使郭威的麾下。 蒋逢止跳脚: “不管怎么说,救出来一个女人,就是没有用!” “那么,就请蒋公子进入永宁宫,选定一位合适的青年才俊,想办法把他带出来。” 蒋逢止忽然不说话。 他没有那个本事。 就算看守永宁宫的军队略微松懈,那也足足有几千人围着永宁宫呢。 并且,就算冲进永宁宫把人救出来,整个海陵都是平原,没有山没有湖,也没有大河。 可以说,把永宁宫建在这里,就因为海陵几乎就是大平地。 一览无余。 官府常备一支精骑兵,训练有素,就是为了有一天追永宁宫的逃人。 蒋逢止泄气了。 “要是救出来的是女人,还不如不救。” 灵音师太冷冷说了一句: “真有趣,贫尼是女人,公主是女人,李道长也是女人。你倒是别让我们掺和救人啊。” 蒋逢止脸色发白。 玉山更是来了一句: “孟平公主杨萍也是女人,蒋延徽这么痴情,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子孙的死活,真是不应该。” 蒋逢止低下头。 他握紧拳头: “可是,女人怎么复国呢?” “男人就一定能复国吗?” “女人一定不能复国啊?” “那你冲进去救男人呗。 蒋逢止被玉山怼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玉山冷着一张脸问: “怎么办,救还是不救?如果救,有一半救会能救出男人!” 蒋逢止一咬牙一顿脚: “救!” 【老张】和【刘四】还是和王厨子一天嘻嘻哈哈地。 他们观察王厨子的习惯后总结: “王厨子经常会做饼,因为比较省事。把药放在饼里面,最合适,士兵对饼检查的最不仔细。” 每一份饭菜都会被检查一遍。 有专门闻和查验饭菜的老兵,做这件事情。 不过确实,他们一般不会太仔细检查饼。 “我们可以把药想办法塞进其中一个面团里面。” 【老张】又找机会出兵营一趟,第二天回来带回一只老鳖。 王厨子见了,忍不住来了一句: “这可是好东西。” “是呢,您给我和刘四炖了,我们享受享受。” “这可得好些时候。” “今天烙饼,我们帮你,成不?鳖汤分你一口。” “好的,成。” 就这样,【老张】和【刘四】帮王厨子擀面团子。 饼做好了,和其他菜分好,交给老太监们,从小洞拿给永宁宫的人。 第二天,永宁宫里面传来哭声。 【老张】和【刘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怎么了,哭什么呢?” “说是里面有人快死了,好像是绞肠痧。” 李清澜改良了一下假死药,让吃了药的人痛苦一会儿,有些症状。 “真的假的,不会是骗人。” “不像,里面哭得可惨了。” “是谁呀?” “什么谁呀?” “快死的是谁呀?” “哦,江夏王杨璘,好像挺年轻的。” “那可挺惨。” “可不是。” 蒋逢止听说吃到假死药的是江夏王杨璘,终于眉开眼笑。 “是江夏王,竟然是江夏王!!真是上天保佑杨家!” 玉山觉得杨璘的名字有些耳熟。 “这位是什么人物?” “是前太子杨琏的弟弟。” 小贝贴到玉山耳朵边: “我想起来了,公主,这不就是杨琏那倒霉催的说过的,什么,杨璘曾经爱慕您。” “是嘛,真够晦气的。” 玉山撇撇嘴。 “这厮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蒋逢止也回答不出。 “这位杨璘文采如何?武功如何?” 玉山问了两句。 蒋逢止心想,我也不知道啊。 “不过是个年轻的姓杨的男人罢了,有什么出奇的。” 玉山简直想笑,救出来,能有多大用途? 鬼知道。 第278章 和我一起 永宁宫的哭声惊动了守军参将。 “人真的快死了?反正绞肠痧来得是挺快的。” 泰州的地方长官也得到消息。 “永宁宫又要死人了?是自杀吗?什么,急症。还好这回是病死的,不像上次,撞死一个,又吊死一个,真是让人头疼。” “大人,是不是应该派个郎中过去看一眼?” “随便到大街上找一个游方郎中。” “医馆不行吗?” “医馆的郎中都不敢进永宁宫,快点,找个走四方的郎中,直接抓着去。” 就这样,万无羁手里摇着铃铛,打着【包治百病】的旗子,正在大街上晃悠,一下子被抓到永宁宫前面。 “官爷,官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闭嘴,到里面去看个病人。” 万无羁终于见到了杨璘。 长得人模人样的,疼得脸色苍白,但是眼神很空洞。 “大夫,我是要死了吗?” 杨璘问。 “哎呀,我看看,确实呢,治不了啦,准备后事。” 杨璘听了这句话,反而笑了一下: “可真好,终于解脱。” 万无羁夸张地说着: “有什么遗言快点交代,家人也赶紧哭几声。” 他对官差说: “这人过不了今晚了,最迟半夜就咽气。” 官差一听,赶紧打发人准备棺材。 “这也太急了,都没有地方找个老道做法。” 万无羁听了,从口袋里拿出破道袍。 “其实本人是个道医,对于做法事也很熟练。” “哎呦,这个郎中抓得不错。” “官爷,这次活,能给多少钱啊?” “少不了你的。” “好嘞好嘞。” 杨家人都围着杨璘。 “上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璘儿会得这个病!” 他们哭得凄惨。 杨璘表情却平静。 “终于不用关在里面了,这口活棺材,我们根本不是人了,都是禽兽。” 杨家人哭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们杨家人,除了会哭泣,又能做什么。我要走了,去找父亲和兄长。” 杨璘真的是一脸轻松。 万无羁看他这个架势,心想,如果他要是知道自己不死,是不是还挺失望。 棺材很快就准备好了,不过是城里棺材点店找现成的好棺材买一副。 反正是官府出钱。 现在,就等着杨璘死了。 士兵和官差在永宁宫外面候着,人死了往棺材里面一扔,道士做一下法事。 杨璘心里面空荡荡的,活了二十多年,好像一无是处。 他当王爷的时候,也没人把杨家当回事,他还没有徐景迁尊贵呢。 到了晚上,他慢慢合上眼睛。 亲人的哭声更大了。 但是按照规矩,不许停灵,直接掩埋。 杨璘很快被塞进棺材里面,随便钉了钉,然后万无羁穿上破道袍,随便比划比划,就当是做法事了,永宁宫外面,小儿冢附近挖了一个坑,把棺材随意扔里面。 “官爷,赏钱……” 官差扔给他一串铜板。 “好了,拿着钱赶紧滚,不许瞎说。” “是是是……” 万无羁连滚带爬地走了。 不过走了没长时间,他的身形一闪,隐藏在夜色中。 官差们随便把土扔在棺材上,勉强堆起一个土包,立了一块碑就走人。 “他们干活真是马马虎虎。” “幸亏马虎,要不我们还得多挖几下。” 官差一走人,灵音师太等人就出来。 没几下子,杨璘的棺材又露出来。 棺材被打开,杨璘的脸色青白。 李清澜把解药用酒灌进嘴里。 然后,蒋逢止和志无把另一具无名尸的尸体塞进棺材,又重新把棺材埋起来。 做完这些,天已经蒙蒙亮。 杨璘的呼吸渐渐缓和过来,不过人还没清醒。 李清澜把一张人皮面具糊在他脸上,然后万无羁把破道士衣服给杨璘套上。 天刚亮,城门刚打开,万无羁和杜平光穿着道士服,赶着一辆驴车,要出城。 驴车上是昏昏沉沉的杨璘。 “这人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师弟,得了痨病,拉到城外面,等他咽气就埋了。” 万无羁说着,用细针点了杨璘的一个穴位。 杨璘不停咳嗽。 “哎呀妈,这痨病鬼白咳嗽什么,太晦气,快出城,快出城!!” 官兵不由分说,把三个人连踢带踹地赶出城。 不久,师太和志无等人也分别出城。 几乎是神不知鬼不觉。 出了城之后,李清澜对着杨璘的嘴巴,又灌了一遍解药。 杨璘忽然间醒了过来。 “咳咳咳咳咳……” 他一脸茫然。 蒋逢止对着杨璘跪了下来。 “江夏王在上,请受蒋逢止一拜。” 杨璘迷迷糊糊,蒋逢止是谁啊? 没听说过。 蒋逢止兴奋地指着志无说: “这位是杨渥之子!” 杨璘懵了。 杨渥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志无看着杨璘,并没有认亲的喜悦。 他端详了杨璘一下,感觉和自己也没什么共同点。 “呵呵,你看起来,也不像个聪明的。” 志无忍不住来了一句。 杨璘看着志无,他自然没见过杨渥。 又看看其他人,他想周围这么多人,一定是地府的鬼差,都奇形怪状的。 “你们是地府的使者吗?” “我们是来解救您的。” “解救我?” “是的,您已经从永宁宫出来了。” 杨璘忽然举起自己的手,确实是自己的手,能举起来。 他用手打了自己脸一下,很疼。 “我没死吗?” “您没死,我们和玉山公主把您救出来了!” 蒋逢止激动得热泪盈眶。 “玉山公主?” 杨璘又疑惑了。 玉山公主站了出来。 “是我,我可不想救你,感谢志无,要不是他,我可对救人没什么兴趣。” 杨璘看到玉山,忽然眼前一亮。 “玉山,玉山,原来是你!” 他很激动,想要站起来,不过有些虚弱。 “你别着急站起来,还要休养一下。” 玉山转过头,对蒋逢止说: “你们需要改头换面,乔装改扮,赶紧离开,想办法从宿县进入北方。” 蒋逢止点点头。 他马上让手下准备。 “江夏王,我会跟着您一同去北方。” 杨璘有些头晕脑胀。 “去北方,为什么去北方?” 他看向玉山: “玉山,你把我救出来,不是要和我双宿双飞吗?” 蒋逢止一下子愣住。 玉山斜视了杨璘一下: “你知不知道,这些人为了救你,甚至想过死在永宁宫?” 杨璘很茫然。 他是撞大运吃到了假死药,被救出来的。 说实在,他根本心里没有任何成算。 “他们把你救出来,是想带你到北方去,然后找到机会,杀回南吴,一统天下。” 杨璘彻底茫然: “谁,我,杀回南吴,统一天下?” 他想了想,直接问: “为什么是我?” 蒋逢止激动地说: “江夏王,难道你不想重振杨家吗?” 杨璘只是看着玉山: “玉山,你会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第279章 必须复国 “玉山,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玉山,你还记不记得宴会上,我故意气你,结果反而被你气到了。” “玉山,我一直关注你,想着等你长大了我就娶你。虽然你比我大,但是我认定你是我的妻子。” “玉山,没想到你竟然去寺庙修行了,我特别伤心。” “玉山,我当时跟父皇请求好久,希望能够娶你,结果被打了一顿。” “玉山,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是不是兄长杨琏告诉你,我心悦你,我的心里都是你。” “玉山……” 玉山问蒋逢止: “我打他一顿,你介意吗?” 蒋逢止想了想: “别太狠,要赶路。” 玉山和小贝把人拖走。 一阵阵惨叫声传出来。 “啊啊啊啊啊……” 蒋逢止有点儿不忍心,志无阻拦。 “玉山有分寸,不会打坏的。” 过一会儿,玉山和小贝把人拖出来。 杨璘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蒋公子,告诉江夏王,他肩负的使命!” 蒋逢止走上前来,特别义正言辞地说: “江夏王,我们把您救出来,就是为了复国。您现在应该做好准备,我们要去北方,寻找机会,伺机而动,然后揭竿而起,打回南吴。” 杨璘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 从永宁宫那个活地狱出来,他当然特别欣喜。 可是,他的心里从来没想过,会去北方历练打拼,重新复国。 “我们要怎么做?” “如今北方刘汉政权也不稳当,正是发迹的好时候,我们可以投靠一个势力,然后发展壮大,再组建自己的队伍,招揽我们的人才!” 玉山听了特别想笑。 这不就是她父皇李昪走过的套路嘛。 现在,蒋逢止等人想拉着杨璘到北方去重复一遍。 “不错不错,我爹当年就是个孤儿,还能用这一套取得天下,如今江夏王身边有一百多号人跟着你,怎么也能弄出点儿名堂!” 杨璘的脸色各种变幻。 他从出生,徐温就掌控着杨家人的生死。 所以,杨家这些皇子,都有点儿自暴自弃,除了喝酒之外,正经本事没有多少。 他十几岁,李昪夺了杨家的江山,又过了一两年,他就被关在永宁宫里面。 最开始,杨璘和其他人一样,心中只有恐惧。 后来,日子毫无希望地流逝,似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杨璘在一方天地无所事事,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 再后来,为了家族的延续,年长的族人要求家族内男女自行匹配通婚。 他和堂妹睡在了一起。 最开始还有些羞耻,后来就无所谓了。 疯狂过后,堂妹怀孕。 其他几个年轻女子也怀孕,这都是杨家的希望。 没想到,近亲在一起,竟然生下了健康的孩子。 杨璘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长大,他特别开心。 小婴儿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活泼可爱,跳跃,尖叫。 整个永宁宫充满了活气。 然而,不久之后,有人来到永宁宫,把所有小儿都抱走。 杨璘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儿子。 就这么消失了,听说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坟墓。 然后,堂妹发疯上吊,一个堂弟在儿子被抱走后,一头撞死。 杨璘每天像行尸走肉。 之后,忽然某一天,他要死了。 死之前,杨璘觉得好轻松,人轻飘飘的。 再也不用想痛苦的事情,灵魂终于自由。 现在,他发现自己活了下来,被营救出来。 最开始明白这个事实之后,他想到的不是别的,他想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安稳过日子,生几个孩子。 现在,忽然一堆人跪下来,跟他说,要去北方,去背井离乡,风餐露宿,还要刀头舔血,为了复国。 杨璘心里想,如果非得要复国,干嘛把他救出来。 “我文不成武不就,为什么把我救出来复国?” 杨璘终于发出疑问。 他几乎什么都不会,当皇子的时候,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蒋逢止想了想,还是告诉他真相。 假死药是随机放的,救女人出来就送她嫁个好人家,然后其中一个孩子姓杨,不至于血脉断绝。 但是,如果救出来的是个男人,就必须复国! 杨璘脸色苍白,他尝试问了一句: “不复国,可以吗?” 他看了一眼玉山: “我想和玉山结为夫妻,生几个孩子,过安生日子。” 大家都沉默…… 志无忽然咧嘴笑了。 “我真是蠢笨如猪。” 他抬起头,仰天长叹: “深陷迷局,不得了悟,痴痴傻傻,志无是也。” 他忽然转身就走。 “志无,你去哪里?” 玉山问。 “大千世界,我要去当一位缥缈僧,走到哪里算哪里。” 杨璘忍不住问: “他不是杨渥的儿子吗,也就是我的堂兄。他为什么不去北方复国?” 志无顿住脚步,大笑,差点儿笑出眼泪。 他回头,问蒋逢止: “别让他去北方不行吗?让他娶个老婆,生一堆孩子,姓杨。” 蒋逢止脸色难看: “我们这群人,都计划训练多年。我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帮助杨家人复国!” 杨璘还是看着玉山: “玉山,我不想娶别的女人,我只想娶你。你难道还不懂我的深情吗?我们千辛万苦,不应该在一起吗?你刚才打我,是不是知道了永宁宫里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觉得我无耻肮脏。可我那是没办法,我们被关着,想要延续血脉,不得不那样做。玉山,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杨璘苦苦哀求。 志无笑得倒在地上起不来。 “太痴,太痴,救不了,救不了!” 蒋逢止一脸严肃走到玉山面前: “公主,您再打他一顿,打到他同意复国为止。” 玉山说: “我懒得打。” 万无羁说: “我给他点点穴,酸爽痛快,点完了,他就想去复国了。” 小贝和杜平光把人拖走,万无羁掏出判官笔跟了上去。 一阵惨叫声过后,杨璘半昏迷地被拖了过来。 玉山上去一耳光把人打醒。 “杨璘,你到底去不去复国!!” “我去,我去。” 蒋逢止松了一口气。 “江夏王,我们最好从宿县进入刘汉的地界,听说现在枢密使郭威的风头挺盛,我们去投靠他。这一路风餐露宿,一定十分辛苦,你做好准备。” 杨璘只能点点头。 “他要是不肯和你们走,你们不要顾及太多,该打一顿就打一顿。杨家子孙,为了复国,不管多苦,他都应该受着。若是不肯,那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玉山跟蒋逢止说。 蒋逢止兴致勃勃: “放心,我会看着江夏王,一路帮他坚定复国的志向!” 杨璘耷拉着脑袋,心想,自己这叫获得自由吗? 第280章 有人崛起 蒋逢止带着杨璘一路向北。 志无决定做一个缥缈随风的缥缈僧。 “我不觉得杨璘能复国,也不觉得自己能救得了谁。世间最大莫过虚空。金刚经云,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我才发现自己原来错得离谱。” “那你为何不劝蒋逢止放下?” “他放不下,我何必劝呢。” “志无,你还觉得自己是杨家人吗?” “我什么都不是,我是志无。” 志无的脸平静下来,眼神说不出的澄澈。 “我走了,玉山,也许我永远修炼不到你的心境,但是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些道理。” “我哪里有什么心境。” 玉山耸耸肩膀。 “我连清静都没有,一天到晚各种麻烦,现在还要回去继续养弟弟妹妹。” 志无听了大笑。 “玉山,我羡慕你,你确实不昧因果。” “我也许就是别人的因果。” 玉山微笑一下。 “比如对于杨璘来说,喜欢我算他倒霉。” 志无笑着摇摇头。 玉山问他还回不回怀玉山看一眼。 “不了,暂时不回怀玉山,辜负了志平禅师,我心里愧疚。” 志无轻装简行,直接上路。 “不过说来奇怪,蒋逢止非得拉着杨璘复国,当初为什么不非得拉着你复国呢?” “因为我剑法好,他没打过我。” 玉山笑死。 “看来还是杨璘适合去复国,他要想逃走,蒋逢止打他轻松。” 灵音师太觉得不爽。 “我们一群这么有本事的人凑在一起,结果连奋力厮杀都没有,最后竟然是用下假死药的方式把人偷出来。” 按照灵音师太的设想,至少应该有轰轰烈烈地同官兵对抗的场景。 “大家应该呼哨一声,一拥而上,杀出一条血路……” 玉山叹气。 “师父,可能以后有人写话本子,会写各种不怕死的好汉,聚在一起,动不动就杀出一条血路……”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为师想体会这种感觉!” 灵音师太不停点头。 “这样才痛快呀,你说,为师背着玄铁棍,你背着禅杖,结果最后是用计策把人骗出来的……” “师父,就算是以后有人写各路好汉杀来杀去的话本子,估计也不全是硬拼,也会有智取的戏份。” 灵音师太撇嘴: “为师不喜欢智取的戏份。” 万无羁跳出来: “我喜欢我喜欢。” “闭嘴,万老道,这一趟就你玩得高兴!” 万无羁确实过瘾了。 “玉山公主啊,这么好玩的事情,何时再有?” 玉山面无表情地揉揉额头。 “这种事情多来几次,都影响胃口。” 回庐山的路上,几个人跑去滁州玩了一圈。 环滁皆山,很多年后,有一位文学家会写这么一句话。 滁州风景不错,特产也比较美味。 滁州人擅长做板鸭,也擅长做鱼羹和羊肉。 吃喝完毕,带上酒,一堆人去了滁州西涧。 就是韦应物所写的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他们弄了几条船,一边喝酒,一边躺在船里面。 “野渡无人舟自横,当真是舒服。” 万无羁感叹。 人生短短才多少年,能享受在山涧中醉卧舟中的乐趣,要多难得就多难得。 “他们怎么都那么想不开?” 万无羁在醉醺醺中忍不住问。 “因为人家是正经人,正经人谁当和尚尼姑道士,我也不是正经的公主,哪个正经的公主没事四处乱跑。” 玉山回答。 灵音师太打了一个哈欠。 “都是正经人太没意思,天下总得有一些人特别不正经,才有趣。” 说完这句话,灵音师太发出了一阵鼾声。 李清澜早都睡着了。 舟在水上微微荡漾,人在里面很容易就会犯困。 玉山也睡了一个好觉。 滁州玩了一圈,他们才不紧不慢回庐山。 李锦琅一脸不高兴。 “你们去做坏事情,竟然不带我。” “既然是做坏事情,为什么要带你?” “人家也想做坏事情。” “你现在的本事略微拖后腿。” 李锦琅搂着李锦玥抽抽搭搭哭泣。 “西都没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玉山问留下来的人。 小刘公公摇摇头。 “如今皇上除了念佛,没有别的喜好,朝堂上也安静得很。” “管他念什么,只要无事就好。” 南唐确实安静了很多,李璟被闽地的失败打击到了,总算是放弃了折腾的想法。 并且冯延巳的母亲去世了,他必须为母守孝,彻底退出了朝堂。 “李璟身边暂时没有那么多小人,脑袋也能清醒清醒。” 南唐整个一年波澜不惊,终于修养回来一部分元气。 然而让大臣们有些担忧的是,北方出了一个郭威,听说非常不凡。 刘汉的政权并不是很稳定,在这一年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崇相继拥兵造反。 “想不到郭威竟然能逆转形势。” 本来刘汉已经风雨飘摇,想不到郭威出手,局势奇迹般地稳定下来。 孙晟等人很敏锐地察觉不对。 “这个郭威,本事不一般,先皇很担忧北方出现雄主,郭威这个人的气势和运气,不可小觑。刘汉现在的皇帝能不能辖制住郭威,还是未知。” 玉山在庐山也听说郭威的英名了。 “杨璘他们不就是投奔郭威去了吗?总应该能混出一些名堂。如果可以,他最好想办法给郭威当干儿子,像我父皇一样。” 玉山调侃。 “说是这么说,人家郭威就算是成气候了,还不是把一切传给自己的儿子。” 白松霜认为没谁会把江山传给外姓人。 一年不再有什么大事,玉山静下来,指点着弟弟妹妹的学业和武功。 秋天又品尝了鄱阳湖的螃蟹,很快到了冬天,山顶落了一些雪,风景美不胜收。 玉山他们就在庐山过的年。 “要是每年都这么安静无事就好了。” 李锦琅感叹。 玉山在火炉上烤着芋头,发出阵阵香味。 “也许还能安静一段时间,尽情享受,先不用管那么多。” 过了年,庐山上依旧是岁月静好。 郭威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杨璘他们去投奔的郭威有些本事,看来确实不是凡人。 ” 逐渐地,郭威把叛乱都一一平定,到了年中的时候,叛军不是自焚就是投降。 玉山隐隐感觉,郭威实在不简单。 “功高盖主,郭威现在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急流勇退,二是自己当皇上。如果郭威要是当皇上了,恐怕大唐的好日子,就没几天了。” 第281章 何必嫉妒 玉山没想到会有不速之客到庐山。 是宋摩诘。 “你来做什么?” “查良子要同我和离。” “哦。” 宋摩诘看着玉山,她的脸上只有波澜不惊。 “正常女人估计都不想要你。” 宋摩诘愤愤不平: “根本不是,是查文徽看我父亲宋齐丘不能再得势,找了借口让女儿与我和离,好嫁给其他权贵。” “确实,宋大人这回在洪州待的时间挺长。” “查良子真是寡廉鲜耻,竟然还要嫁给其他男人!” 玉山皱皱眉毛,决定让小贝把人打出去。 “玉山,玉山,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心里苦闷,想同你说说话。” “我不想听你说话。” 玉山对小贝挥挥手。 小贝像拖死狗一样把宋摩诘往外面拖。 “玉山玉山,我和查良子没有夫妻之实,我为你守身如玉。” “公主,我把他嘴打肿。” “可。” 宋摩诘被赶下山之后,没过多长时间,查良子又来到山上。 “你们夫妻为什么非得来我这里?” 玉山不解。 “我们夫妻?已经和离。” “真和离了。” 查良子笑了一下,自嘲地说着: “宋摩诘没什么价值,我要去嫁给朱元。” “朱元?” “从北边跑过来的将领。” 这两年北方不消停,一直有人跑过来投奔。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查大人要把你嫁给他?”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父亲让嫁,总有一些道理。” 玉山纳闷: “他觉得朱元值得嫁,你就嫁过去,你就这么听从你父亲的?” 查良子看向玉山: “谁家的女儿,不是父亲让嫁就嫁了。” 这回轮到玉山沉默。。 有时候她会忘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有了更多选择的机会。 “当初送公主去寺庙的人,一定很爱公主。” 玉山不语。 她一直都知晓,王氏爱自己,特别爱。 恐怕比世间一般父母爱子女还要爱。 那是一种很无私的爱,王氏并不想当玉山的母亲。 她不是母亲,她是一位指引者。 “玉山,不要想着回报我,那些都是虚幻的。去找到自己的彼岸,达到自己的彼岸,别沾染红尘的苦。” 又或者,王氏是太伟大的母亲。 她超越了普通的母爱,完完全全把玉山当做一个个体。 她希望玉山通透自在,不附属于任何人。 也不要附属于她。 “玉山公主,其实很多女子私下里特别羡慕你。” “羡慕我,大可不必。” “为什么呢?公主不觉得不公平吗?只有您享受到了特别的生活,可是我们都无法拥有您所拥有的。” 玉山用禅杖打碎一块石头。 查良子被突如其来的一击震慑到。 “不公平,确实如此,那也没有办法。如果你不想嫁,可以留在庐山,谁来让你嫁,我就棒喝谁,怎么样?” 查良子没想到玉山会这么说。 她嗫嚅了几下嘴唇,最终说了一句: “我没有胡闹的本钱。” “你只是没有胡闹的勇气。” 玉山笑了笑: “大部分人都没有。当初可没有人觉得我幸运,大家都说我不幸。怎么,现在反倒有人说我幸运了不成?” 这回轮到查良子沉默了。 玉山看着她: “我一贯是喜欢胡闹的,李建勋的女儿都被我送去出家。你不想嫁,我可以和你父亲打上一顿,保准你嫁不出去。” 查良子垂下眼帘。 “我错了,是我嫉妒公主,刚才故意那么说的。” 玉山感到好笑: “你嫉妒我,你嫉妒我什么?” “嫉妒公主有胡闹的勇气。” 查良子感觉心里有些苦涩。 “我挺瞧不起宋摩诘的,但是没想到我瞧不起的男人,一直不把我放在心上。他想你想得快成魔障。我的前婆婆只是一味看笑话,不过她说起过,她说,玉山可是王夫人教养出来的,宋摩诘竟然敢肖想公主,真是蠢货。她还说……” 查良子看了玉山一眼: “她还说,我也是蠢货。” 玉山微微笑了一下: “魏夫人是女中豪杰中的豪杰,一般人都比不上。” “ 她出身风尘。” “她没有办法,出卖自身,然后想尽一切,走出泥潭,现在是干干净净的贵夫人。查小姐被自己父亲卖来卖去,却不知哪年哪月能爬出去。” 玉山冷冷讥讽。 查良子没听过这么毫不留情的话语,她的脸失去血色。 “被卖也是有价值的体现。” 查良子转身就走。 她受不了玉山的目光,把她射穿。 “查小姐到不了彼岸,找不到出口,在我这里寻了一通晦气,那就慢走不送。” 玉山挥挥手,让小贝送客。 查良子忽然又转过头。 “公主,公主找到自己的彼岸了吗?公主每天躲在庐山,就是找到自己的彼岸了吗?” 玉山仍然是笑了笑: “唐代有一位高僧,叫慧海禅师,有人问他,和尚修道,还用功吗?他说,用功。又问,如何用功?回答,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问话人不解,禅师所说,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禅师回答,凡人,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需索;睡觉时不肯睡觉,千般计较。” 查良子听了这个故事,如鲠在喉。 玉山问查良子: “查小姐,你睡觉时肯好好睡觉,不去计较吗?你吃饭时肯好好吃饭,不去算计吗?” 查良子忽然大笑: “宋摩诘真是蠢死了,竟然肖想公主。” 她又喃喃自语: “我若不算计不计较,那还是我吗?” “查小姐若是只能这么活着,倒也没什么错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一错到底自有一错到底的正确之处,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听了玉山这么说,查良子只能笑笑。 “公主,其实你说这些,换一种说法,如果有一天我遭了报应,也是活该,不就是这个意思。” “你若能承受得起,便不算什么。” “若承受不起呢?” “那便真是报应了。” 玉山语气平淡。 “我要是遭受报应那一天,公主会给我超度吗?” “若是方便就超度,不方便,自有超度你的人。” 查良子大笑: “公主连敷衍都不肯敷衍我。” 玉山抓起一块石头,捏碎了。 “你要是不想嫁,求我帮你,我会杀了所有强迫你的人,你敢不敢不嫁?” 玉山直视查良子的眼睛。 查良子侧过头去。 她哽咽了。 “我会嫁的,这回,我会让夫君爱上我,然后夫荣妻贵,诰命加身。” “祝查小姐得偿所愿。” 查良子看了看玉山,她咬了一下嘴唇。 “总有一天,我不再会嫉妒你。” “无所谓,你想怎样便怎样。” 玉山又挥了挥手,小贝直接把查良子拎走。 第282章 不伺候了 郭威的名头之响亮,天下渐渐闻名。 然而李璟对于郭威如何,根本不在意。 又有两个人入了李璟的法眼,一个叫钟谟,一个叫李德明。 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特别会拍马屁。 李璟喜欢修佛,他们就各种抄经。 李璟对于道术感兴趣,他们就找来道士说大唐有各种吉兆。 钟谟这个人,比较擅长诗词,他各种吹捧李璟诗词写得好。 总之一句话,以前李璟身边特别会拍马屁的人是冯延巳,他不在了,钟谟趁机取代了冯的位置。 “真是,走了二马,又来了一口破钟。” 朝堂上其他的人非常不满意,很多大臣看不惯钟谟等人的嘴脸。 不火查文徽和他们的关系一如既往地好。 查良子正在待嫁,她马上又要嫁给朱元。 “父亲,朱元这个人一定有前途吗?” 查文徽想了想回答: “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不过,特别善于夸夸其谈,皇上就喜欢这种人。像是钟谟、李德明,全都本事不大,但是嘴皮子利落。咱们的圣上,就喜欢说话好听的人。” 李璟现在心灵十分脆弱。 他需要语言上的鼓励和支持。 至于钟谟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本事,其实他心里面清楚极了。 可是,李璟喜欢被拍马屁的滋味。 孙晟等人时刻关注着刘汉政权的消息。 吴越和南楚都投靠了刘汉,虽说现在刘汉的皇帝不怎么样,可是郭威这个能臣的出现,让局势变得不再明朗。 本来李昪时期,南唐和周边国家关系都好,问题是伐闽之仗打得太糟糕,还坏了名声,现在吴越和南楚,都争着去和北边交好。 孙晟等人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郭威也不是一般人。 “他手底下各种精兵强将,这个人不比当年的徐温差。” 李璟并不想听郭威的事情。 他宁愿和钟谟等人谈论谈论佛法和诗词。 户部员外郎范冲敏以前是韩熙载的手下,这人的脾气也是又臭又直。 “皇上,您不应该任用钟谟李德明等人,应该多任用正直、敢实话实说的人。”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李璟都没有杀过大臣。 陈觉、冯延鲁犯了那么大的错,也不曾被砍头。 李建勋还想过立李景达当皇帝呢,李璟也没杀了他,甚至现在还让他做宰相。 不过,李建勋已经开始没事就称病不上朝。 总之,大家的印象里面,李璟是个温和的人。 可是没想到,范冲敏上书进谏之后,李璟竟然把他当街斩首。 景达被吓了一跳,他从没有发现李璟身上还有暴虐的一面。 “玉山姐姐,范冲敏不过是上书建议任用正直的大臣,没想到皇兄下旨斩杀他。三哥劝皇兄三思而行,然而皇兄问三哥,是不是皇太弟做腻了,想要做皇帝了,那么马上他可以把皇位让出来。” 李景遂当了皇太弟,反而越来越不自在。 李璟惹出麻烦,或者心情不好,就撂挑子不干,把一切推给李景遂。 可是关键的决策,李景遂不敢做主,大臣们也不敢让李景遂做主。 如此李景遂很尴尬。 他的功能好像就是在李璟撂挑子不干的时候,在那里哭求李璟振作起来。 只要李璟开启摆烂,大臣就去找景遂,请他去劝慰李璟。 李景遂就得无论春夏秋冬,跑去跪在那里请求李璟上朝,打起精神处理国事。 所以,这个皇太弟几乎没有权力,还特别累心。 只要李璟心情不好,感觉李景遂的心情会更不好。 范冲敏这件事,李景遂觉得把直言进谏的大臣杀了不成体统,就求了求情。 结果,不求情还只是绞刑,求完情,李璟就把范冲敏砍头并弃市。 孙晟等人没见过这么戾气满满的李璟,可也晓得,李璟根本不是什么仁君。 最后,还是不怕死硬骨头常梦锡,跑去给范冲敏收尸。 “要是皇上也想砍我,那把我也砍了!” 常梦锡气愤不过,还想继续上书,被孙晟给拦下来。 这时候,和范冲敏关系特别好的一位武将,叫王建封,他不怕死,在这个节骨眼,他上书,几乎是把范冲敏的话又说了一遍。 “皇上应该任用正直的大臣,而不是任用阿谀逢迎的小人!” 不出意外,王建封被流放池州。 孙晟等人在朝堂上拼命说好话,才留下他一条命。 “流放池州就流放池州,那地方听说风景美着呢,我也去九华山上,好好听听佛经。” 王建封根本不在乎。 虽然他是武将,但向来和范冲敏关系好,两个人总在一起喝酒。 所以,王建封拼死,也想帮范冲敏完成遗志,他就是要继续谏言。 “你太莽撞了,好好的一个都虞侯没了,现在成了流放犯!” 孙晟等人送王建封离开。 “我跟池州的长官打招呼了,不会特别为难你。” 孙晟安慰他。 他还不知道,查文徽已经和李璟汇报: “陛下,人安排妥当,在去池州的路上,臣有办法让王建封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王建封一无所知,他一脸不在乎地往池州赶路。 晚上,船靠在岸边芦苇里面休息。 忽然有两条小船靠近王建封的船。 他是武将,耳聪目明。 “你们是什么人?” “不想让你再活下去的人。” 王建封笑了一下,站起身: “看来,这是想让我做个江里面的水鬼!” 说话间,忽然有火光亮起来,又有两条快船靠近。 “什么人?” 来杀王建封的人有些慌张,他们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条船,一条上面站着玉山,一条上面站着莫修。 “真是没意思,搞起暗杀这一套。当年父皇的暗卫本事不差,可从来不会用来偷着杀直言进谏的大臣。” 玉山嗤之以鼻。 很快来暗杀王建封的人,都被玉山和莫修领着人明杀了,尸体都扔在江里面。 “您是,护国公主?” 王建封非常诧异。 “对,是我。这是我的面首,前暗卫首领,莫修。” 莫修叹气,总说他是面首,可是他根本没做过面首的活。 这几年,玉山让他到过舒州,保护过孙晟,后来又去宣州,保护韩熙载。 孙晟在舒州,不明不白遇到过刺杀,幸亏莫修帮他躲过一劫。 这一段时间,莫修陪在韩熙载身边,查文徽也想过对韩熙载动手,都被莫修化解。 “王建封,是韩熙载写信让我救你一命。你还想继续报效朝廷吗?还是想隐居,不再伺候李璟?” 王建封是个粗人,还没有成家,他直接嚷嚷着: “还好老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爹娘也走了,老子要去浪迹江湖,这破官,谁爱当谁当!” 第283章 有登徒子 王建封心灰意冷,根本不想当官。 玉山给他准备了新的身份和路引。 “公主仗义,女中豪杰。” “不用,要谢就谢韩熙载,正好我跑去宣州玩,他求我救你,我才来池州救你,否则我又不认识你。” 救完人,玉山直接又跑去赵家酒楼去喝酒。 “老板生意好吗?” “托公主的福,一切都好。” 赵老板笑眯眯的。 “上次一别已经十年,生活可有什么变化。” 赵老板想了想: “打仗那几年赋税有点儿高,不过现在不打了,已经好多了。” 赵老板如实说着。 玉山买了好几瓶忘忧君,拿回宣州给韩熙载喝。 她这回难得带着李锦琅来宣州玩,不过中间去救人这件事没有带她。 “你和韩先生一起多学点儿学问,或者,趁他喝醉,让他写几幅字,值钱。” 韩熙载在宣州交了一堆朋友,没事捧着宣酒喝个不停。 李锦琅喜欢在宣州各处钻洞。 宣州溶洞比较多,里面有怪石,钟乳,还有溪流。 “你要是掉在里面出不来,我可不捞你。” 玉山说。 “哼哼,用不着你捞!” 玉山跑去池州救人,李锦琅一个人又去钻洞。 韩熙载醉眼朦胧地说: “扶风女道长,你也不怕洞里面有妖怪。” “是嘛,最好有男妖怪。” “哎呦,玉山公主身边的人,胆子都大!” 李锦琅跑到一个叫神仙洞的地方,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她现在胆子特别大,拿着火折子,腰里面别着短剑。 神仙洞里特别漂亮,缝隙露出的一些阳光,照在洞里面,让山洞像仙境。 “是哪位仙女来这里,神仙洞里面果真有神仙。” 李锦琅听到有声音,高声呵斥: “是谁,谁在那里?是不轨之徒吗?” “不是不轨之徒,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制笔师,听说神仙洞里面有神仙,特意来冒险,找不到冒犯了仙女,得罪得罪。” 李锦琅一听,就知道是个有病的,懒得理会。 谁知道制笔师举着火把站出来,李锦琅有些看呆了。 长得太好看。 如果说杜平光已经长得够美男子,面前这个人不逊色于杜平光。 而且,杜平光有些呆呆的,这位可是眼波流转,特别吸引人。 “你是,你是谁?” “制笔师,齐晗。” 李锦琅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不要被男色迷惑,不要被男色迷惑……” “这位女神仙,你念叨什么呢?” “油嘴滑舌,不是好人,我走了,不理你。” 李锦琅微微闭上眼睛,决定远离这个男人。 “女神仙,你特别美。” 李锦琅心想,我不听我不听! 制笔师笑了笑: “女神仙,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李锦琅忽然呲牙咧嘴: “我是女鬼,我死过一次了,从棺材里面钻出来的!” “哎呀,这么美的女鬼,要是能够结识一下,死而无憾。” 李锦琅脸红了。 “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女鬼杀人不眨眼!” “那么,请尊贵的女鬼杀了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杀了我,我成了男鬼,是不是女鬼小姐就不会讨厌我了?” 李锦琅起身就往出口走。 齐晗跟在她后面。 “看打扮,女神仙是一名女道士?” 李锦琅出来之后,觉得应该给这个登徒子一点儿教训,她忽然用短剑刺了过去。 齐晗轻轻就躲过去了。 “哎呀,女鬼大人身手不凡。” 李锦琅看到刺不中,有些恼羞成怒。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离这人远一点儿。 “女神仙,不能告知一下姓名吗?” “再说,我对你不客气。” 李锦琅狠狠瞪他一眼,赶紧跑了。 齐晗不紧不慢在李锦琅身后,用轻功跟着她。 看到李锦琅走进推官府,他挑挑眉毛。 “看来女神仙和韩大人认识啊。” 韩熙载深受宣城各界喜爱,无论是歌女舞姬还是贩夫走卒,他都能打成一片。 文人们更是以结交到韩熙载为荣耀。 “扶风女道士,你这去钻洞,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早?” 韩熙载仍旧醉醺醺的。 “别提了,碰到了一个登徒子。” “啥,登徒子,那不能客气,要打他一顿!” 李锦琅懊恼,那登徒子还挺有本事,未必打得过他。 “真是的,我怎么连玉山姐姐的一半都不如呢。” 韩熙载戏称玉山是摩利支天菩萨。 摩利支天是佛教中的守护女神,武力非常,能消灾解难。 玉山摇摇头,说她可不是摩利支天。 “我要是摩利支天,围在我身边的都成了什么?灵音师太听到这话打死我。不过,李扶风倒是听应景的。” 后来,李锦琅才晓得,原来摩利支天身边围着一群猪。 “我是猪吗。” “你要是猪,一定是最漂亮的一头。” 李锦琅气坏了。 她都是女道士李扶风了,怎么还要被揶揄像一头猪。 “哼哼哼,气死我了。” “别哼哼了,岂不是更像!” 玉山从池州回来,带着好几瓶忘忧君。 “尝尝,当年杨琏最喜欢的酒。” 李锦琅沉默地看着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好香,他倒是会享受。” 酒是忘忧君,可是杨琏什么也忘不了。 “当初,我让姐姐救他,也是痴心妄想,他不愿意被救,怎么样都白扯。” 想不到几年后,蒋逢止又非得把杨家人从永宁宫救出去。 瞎折腾。 “宋齐丘说我喝酒后狂悖不堪,其实我在金陵不愿意喝酒,没有酒兴。现在我没事就喝酒,宣城人都说我是雅士。” 韩熙载不由得感叹。 莫修喝完了酒,找个地方睡觉。 “公主,你这个面首太辛苦,倒好像我的侍卫,真过意不去。” 韩熙载不好意思地说。 “按理,面首不应该这么辛苦。” 莫修酒醉中来了一句: “公主是骗子。” 这时候有人来通禀,说制笔师齐晗来了。 “什么,登徒子来了?” 玉山纳闷: “登徒子,怎么回事?” 韩熙载不明所以: “齐晗是做毛笔的,他做出来的笔,天下一绝!” 李锦琅气哼哼地说: “可他是登徒子。” 玉山笑了笑: “那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李锦琅点头: “可不是可不是。” 齐晗走了进来,带着一盒毛笔。 小贝感叹: “这登徒子长得可真是,啧啧!” 李锦琅脸红红: “不能看脸,反正他是登徒子!” 齐晗看到李锦琅,赶紧行礼: “哎呀,原来女神仙在这里,请受小人一拜!” 李锦琅跺跺脚: “谁要你拜我!” 玉山看着李锦琅被染红的脸,忍不住说: “你真的希望我教训他?那我打个半死怎么样?” 李锦琅摇头: “不要,让他知道厉害就好了。” 第284章 十分般配 不知道为什么,韩熙载用笔特别费,总是让齐晗过来送毛笔,几乎每天都送。 “齐晗,做一只毛笔这么快吗,你一天做一堆?” “哈哈哈,这个嘛,有的也不是我做的,只是我送的。” 韩熙载在旁边打掩护: “他指导别人做的笔,也是好的。” 齐晗一直对着李锦琅【女神仙】喊个不停。 玉山并没有教训他。 “姐姐,你怎么不管管?” “我说了,我一出手,就是打个半死,你又不同意。” 李锦琅咬咬嘴巴。 “半死,有点儿不太好……” “他都是登徒子了,半死全死有什么区别?” 李锦琅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着: “他也没怎么样,就是叫我女神仙。” “你很开心?” “没有没有,我才不开心呢。” 玉山忽然说: “既然不开心,我们马上走,回庐山。” 李锦琅继续用蚊子音说着: “倒也没有那么不开心。” 玉山叹气: “那你还要留在宣州吗?” “再玩两天……” 玉山挑挑眉毛没说话。 这回徐崇勋也陪着玉山,他来宣州选一些上好的纸。 “好,崇勋的画作需要特制的纸张,还得和作坊老板商量商量。” 徐崇勋和齐晗的关系迅速拉近。 他作画需要笔,而齐晗是制笔师。 “你做的笔果真好,我让人送到西都,给徐锴几支。” 齐晗忙不迭地说: “只要是您需要,无论什么样的笔我都能给您做出来。” 他笑得很温和,不谄媚,反而很迷人。 “只要玉山公主多待上一段时间,我会制作出更加精良的笔。” 玉山揶揄一下: “可惜,我身边通文墨的不多,就一个徐崇勋笔用的多,要不齐先生还可以做更多的笔。” “除了做笔之外,齐某还会制作扇子,不知道公主可喜欢?” “给李扶风做一把机关扇,她无论怎么学,功夫都不怎么样。不如给她弄点儿暗器。” 齐晗一听,赶忙说: “好的好的,扶风女神仙的机关扇,我一定要做得很精美,保准快速能发射毒镖,谁敢对女神仙不轨,就射死他!!女神仙,你说好不好?” 李扶风撅着嘴: “我功夫差到必须用暗器的程度吗?” 玉山点头: “锦玥学得比你快。” 李扶风的眼泪涌了上来,她又要变回小哭包。 “哎呀,女神仙不是功夫不好,是太善良了,不忍下狠手,所以才无法精进功夫。以后有需要杀的人,不用女神仙动手,齐某可以代劳。” 说着,还看了一下李扶风的双手: “如此美丽的素手,不必沾染血腥。” 玉山撇撇嘴,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头: “我这双手,闻起来简直像杀猪铺子。” 小贝在旁边说: “您好几个面首,结果还得亲自杀人。” 徐崇勋在一边说着: “我们都没用,不及齐先生体贴。” 莫修睡醒了,爬起来,说了一句: “没用,特别没用,公主,可不可以让没用的莫某做点儿面首的事情。” “谁说你没用,我不承认。” “您承认不行吗?” “不许胡说。” 莫修叹了一口气,跑去找韩熙载要酒喝。 路过齐晗的时候,他来了一句: “扶风道长爱吃葡萄,最好先帮她剥皮。” 齐晗感动极了: “莫公子,您需要齐某给您做些什么?” “不用,您赶紧把女神仙娶到手,然后代替我保护韩大人就好。” “啊?” “你要是娶了李扶风,就是公主的亲戚了,你这身手,必须利用起来,我就可以回庐山睡觉。” 齐晗屁颠屁颠去给李扶风剥葡萄。 玉山感叹: “做美人就是好,什么时候都有登徒子献殷勤。” “哎呀,姐姐真是的,齐先生也不是什么登徒子,这么说不好听。” 玉山愁得慌: “说他是登徒子的是你,说他不是登徒子的还是你,到底要哪样?” 齐晗把剥好皮的葡萄都捧到李锦琅嘴边。 “剥得很干净,女神仙请吃。” 玉山有点儿看不下去。 “我怎么闻到一种味道,酸臭酸臭的。” “小贝也闻到了。” “这叫做什么味道呢?” “不清楚,也许后世人能知道这叫什么味。” 齐晗的机关扇做得很漂亮。 李扶风爱不释手。 “登徒子的扇子是很好看。” “哎呀,姐姐,都说了,不要叫齐先生登徒子。” 玉山叹气: “酸臭味道更浓了。” 齐晗去摘了很多林檎果子,给李扶风洗干净了,把核都抠掉。 “女神仙,这样你吃的时候就不用吐核了。” 李扶风幸福地吃了一个又一个。 吃鱼了,齐晗把鱼刺都挑出来。 然后再轻轻喂给李扶风。 “公主,酸臭味道更浓了。” 小贝趴在公主耳边说道。 莫修问公主: “我也给你挑鱼刺,我可以只当面首吗?” “闭嘴,再废话把你打成鱼头。” “我就知道。” 莫修叹气。 徐崇勋低头吃鱼,笑着不出声。 韩熙载兴高采烈: “有情人就应该终成眷属,宣城真是个好地方。” 李扶风脸红扑扑。 “哎呀,韩大人真会说笑话。” 齐晗正色说着: “韩大人,女神仙脸皮很薄的。” 李扶风笑着低下头去,齐晗又开始挑鱼刺。 等到李扶风吃饱了,齐晗端来茶水: “女神仙漱口。” 玉山看了小贝一眼: “你都没这么伺候过我。” 莫修插嘴: “我给你倒一杯,我可不可以……” “闭嘴,不可以。” 莫修叹气: “我就知道。” 四下无人的时候,玉山问李扶风: “你不觉得奇怪吗,那齐晗本事了得,却当一个小小的制笔师。” “无所谓,我能感受到,他真喜欢我。” 李扶风眼睛里面都是星星。 “其实当初我嫁给杨琏之后,我晓得他并不爱我,因为我靠近他的时候,什么也感觉不到。” 李扶风说着。 “但是,在齐晗身边我能感觉到。” 玉山无话可说。 她只能去问齐晗: “请问,堂堂五毒门的门主不在蜀地待着,跑这里做什么?” “想看看江南的风光,真的很美。想不到人更美。” “你知道李扶风是谁吗?” “她是女神仙。” “你不怕她的身份有问题。” “管那么多,她是女神仙。” “她比你大好几岁。” “她是女神仙啊。” “你要敢欺负她,我会用禅杖打碎你的脑袋!” “什么,欺负女神仙,我杀了他!” 玉山叹气,揉揉额头。 “你带她回五毒门?” “我早都不是门主了,见到女神仙之后,我就送信回去,告诉他们赶紧选个新的。” “门主都不当了?” “那破玩意有什么好当的,公主问完了吗?我要给女神仙烧洗澡水了。” 玉山仰天长叹: “好般配。” 第285章 求之不得 玉山把李扶风扔在宣城。 “公主,我们这样做好吗?李清澜不会找我们算账吗?” “不会,李清澜早都烦死她了。” 不久之后,李清澜拿剑追着玉山在后面跑。 “你把我傻徒弟扔给一个男人了?” “扔给五毒门的前门主了,五毒门臭名昭着,就会暗器伤人,还特别善于使用毒药。” 玉山一边躲着李清澜一边说。 李清澜轻功到底好一些,她还是追上了玉山。 “这样的人,你也敢把那傻东西扔给他?” 玉山用禅杖挡开李清澜攻击。 “她自己喜欢,再说了,人家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小贝在后面喊: “我作证,蜜里调油,把我们都要腻歪死了。” 李清澜收剑: “不信,去看看。” “哎呀,刚才你都不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了,怎么又开始蹦上了?” “哼。” 李清澜跑去宣城。 不长时间,她就回来了。 “腻歪。” 李清澜被腻得受不了,只给李扶风扔下一份点穴的穴谱。 “这是我大师姐给你写的,你练别的也不行,点穴上还凑活。” 齐晗对李扶风含情脉脉。 “女神仙可以在齐某身上练习,怎么点都行,齐某死而无憾。” 李清澜把穴谱扔下就跑。 “腻歪死啦!!!” 玉山嘲笑: “看看,你也受不了。” 最近李景达又开始频繁给玉山写信,他在西都待不住,又跑去楚州。 他的老师何敬洙在楚州当刺史。 最近南楚有些乱,楚州挨着南楚,何敬洙做好准备,随时应对南楚乱局。 南楚马家兄弟起了内讧,就和当年闽国一样,兄弟为了争位,打得乱七八糟。 李璟又对景遂和景达说了: “我们大唐兄终弟及,立皇太弟,是明智之举。” 景遂只有苦笑,这几年,他这个皇太弟当得要多难受就多难受。 “南楚有事情了,大唐难道又要掺和?还嫌当年伐闽的教训不够?再说了,眼看着北边的郭威不是个善茬,大唐应该多关注郭威,而不是总想占邻居便宜。” 玉山不客气总结。 “都在传,也许郭威会称帝。” 万无羁跑过来蹭酒。 “谁知道呢。” “不过郭威自己表示,永远忠于刘汉。” “徐温当年也这么说。” 玉山随口来了一句,万无羁笑得够呛。 “不管怎么说,目前还没有什么事情,我们还能在庐山上安静安静。” 不过也没办法太安静,李锦环跑到庐山来了,因为严续当了江州节度使。 “因为想你,我进宫,求了李璟,让他给了严续一个江州节度使的官当。” 这两年节度使的官职变来变去,各州真正比较有权力的人是节度副使,所以,有时候,节度使由谁来当,反而没那么重要。 “就因为想我,把你家老严从朝堂上弄出来,跑来当江州这地方的节度使?” “没办法,也是为了避祸,最近朝堂又有些乱哄哄,查文徽那家伙,各种折腾,正在想着揽权,钟谟他们也乌烟瘴气的。” “这哪是为了想我。” 江州节度副使比较有本事,人也算清廉。 严续来了之后,锦环告诫他,没事别出头,别折腾,一切交给副使办。 严续点头,全都答应,江州上下反而觉得轻松。 他只需要没事爬爬山,逛逛风景,吃饭,好好睡觉。 李锦环带着两个儿子没事到东林寺住两天。 “江州可真美,怪不得你待在这里好几年就是不回去。” “西都多没意思,回去做什么?” 李锦环告诉玉山: “前一段时间,李璟终于把李弘冀召唤回西都。” “是嘛,父子和解了?” “并没有,弘冀待了没几天,就给打发到润州去了,说是让他镇守润州。” 自古没有太子镇守一方的,看来李弘冀想当太子,更加遥遥无期。 “弘冀来找过我。” 锦环说道。 “他找我,想让我给你消息,弘冀似乎有什么心事,像是被困住了。” 锦环皱皱眉头。 “我本来不想答应他,问题是,他的样子着实可怜,毕竟是我们的侄子。玉山,弘冀到底怎么回事?” 玉山听了,仍旧冷笑。 “你放心,不是大事。只不过,他心中有美人罢了,实在无法得手,就又想求助我这个姑姑。真是好笑,李璟都快把我忘了,好似我能说得上话一样。” “什么美人?” “周宗的女儿,周娥皇,十分美丽。” 锦环叹气: “现在弘冀的婚事有些艰难,李璟不上心,很多人家不想把女儿嫁给他。” 这也没办法,嫁给没落的皇子,还不如嫁给权贵的公子呢。 就像严家,经历好几个朝代,不还是严家。 那杨家人是有多惨。 万一李璟特别看不上这个儿子,要是贬为庶人,谁当皇子妃谁倒霉。 “他才多大,天天想着娶天下美人,有这功夫,不如好好镇守润州。” “真是好奇,那周宗的女儿到底多好看。” “倾城倾国。” 玉山客观评价。 李弘冀并不想去润州,如此他就再也见不到周娥皇了。 周娥皇十三岁了,越发漂亮。 全广陵,也就是全扬州的人,没有不晓得这件事的。 “广陵山美水美月色美,不及周宗的掌上明珠美。” 老百姓都这么说。 钟皇后隐隐约约知道了李弘冀的心思,想跟李璟提一下。 “他不是励志做大唐的希望吗?怎么能沉迷女色?” 李璟冷冷地拒绝。 转头,他看到李从嘉,想起来,李从嘉曾经说过,平生心愿就是娶绝色佳人。 “从嘉,听说周宗的女儿极其美丽,若真是如此绝色,到时候父皇把她赐婚给你做妻子。” 李从嘉听了之后,特别高兴。 “儿臣多谢父皇。” “好啦好啦,不要急,等你到十八岁,父皇给你赐婚,若真是绝色美人,不好太早让你娶到手,恐怕你沉溺其中。” “若真是绝色,儿臣不怕等待。” “哈哈哈哈哈,我儿最近有没有作什么好诗词,朕派人送给周宗,让他品味品味。” 李煜还真是做了一首《采桑子》—— 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 绿窗冷静芳音断,香印成灰。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周宗接到了来信,一看上面是皇子李从嘉填的词,就知道李璟是什么意思。 李昪生前就留下过话,想让孙辈中人能娶周宗的女儿。 当时都觉得周宗的女儿就是太子妃人选。 不过,现在朝廷有皇太弟存在,就不可能有太子妃了。 “嫁给一个受宠的闲散王爷也不错。” 周宗把词拿给女儿看。 周娥皇读一遍就爱上。 第286章 终不可得 周娥皇觉得李从嘉写的词句唇齿留香。 “娥皇,先帝在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若是当今圣上登基,希望周家女儿嫁给圣上的儿子。其实,当时的意思是想让周家女儿做太子妃。不过,如今有皇太弟,因此太子妃之事就作罢。但,看来,圣上有意把你许配给六皇子,你怎么想的?” “六皇子懂音律吗?” “善于弹琵琶。” “这首词真是六皇子写的?” “千真万确。” 周娥皇的脸上浮现出红晕。 “女儿愿意嫁……” 说完她用袖子把脸遮住了。 周宗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那为父就回信给圣上,说你很喜欢六皇子写的诗词。” 周娥皇害羞地点点头。 李璟对周宗的回复非常满意。 他和周宗悄悄定下来,等到李从嘉十八岁的时候,就让他和周娥皇成婚。 李璟甚至派人郑重地给周宗送去了定婚的信物。 只不过,周宗恳请李璟此事不要告知于众,而刚好李璟也有这个意思。 “周娥皇太美,过分张扬总是不好,从嘉,既然父皇帮你定了这门亲事,这位绝色美女自然是你的,朕连你母后都没有告诉。不过,你可以和周小姐鸿雁传书,父皇和周大人都不会反对。” 就这样,李璟没事就给周娥皇写信。 得到珍稀的琴谱也会送给周娥皇,让她开心。 “父亲,想不到六皇子是这么风雅的人。” 周宗见女儿欢喜,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李弘冀并不晓得这些事。 他也给周娥皇写信,写他在润州如何练兵。 “润州乃军事要地,弘冀每日整兵,润州兵强马壮,士气高涨……” 李弘冀洋洋洒洒写了很多。 但周娥皇看都不看。 “父亲,就不能告诉南昌王女儿已经同六皇子定婚这件事吗?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适宜和外男书信传递。” 周宗只得叹气。 他给李弘冀回信,说周娥皇年龄大了,为了女儿的闺誉着想,希望李弘冀不要再给周娥皇写信。 李弘冀接到周宗的信,心里特别苦涩。 他不死心,写信给钟皇后,祈求母亲帮自己。 钟皇后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发现,李璟根本不想把周宗的女儿嫁给李弘冀。 “周大人的女儿自有归宿,皇后就不要操心了。” “圣上,周宗的女儿已经许配人家了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告知弘冀。” “不可!弘冀这个孩子,最是自私,不懂得通情达理,恐怕会找周宗的麻烦,那样就不好了。” “弘冀也不是不懂道理的孩子,只要告诉他,周大人的女儿已经名花有主,不就可以……” “朕说不行就不行!” 钟皇后觉得李璟的态度很奇怪。 她忽然心思一动。 “皇上,你是要把周宗的女儿嫁给其他皇子对不对?” 李璟不敢直视钟皇后的眼睛。 钟皇后的胸口窒了一下。 “皇上,弘冀就只想娶一位心爱的女子……” “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能强人所难?再说,周大人的女儿心有所属。” “是别的皇子吗?” “皇后不要多问!总之朕不会亏待你的儿子。” 钟皇后想了想,忽然明白了: “皇上,你是把周小姐许配给从嘉了对不对?” 李璟不出声。 钟皇后叹息。 李璟比较喜欢二儿子李弘茂,不过因为是庶子,所以给李弘茂选定的妃子出身并没有那么高。 周宗的女儿身份不一般,想来只能嫁给中宫嫡子,那么只有李从嘉,并且他们年龄非常相当。 并且,李璟其实最喜欢的儿子就是李从嘉。 钟皇后心里面替弘冀流眼泪。 李璟什么都不肯给他,绝色佳人,自然要给最爱的爱子。 “陛下啊,弘冀怎么办,他是您的长子啊……” “他是我的长子又能怎样,周娥皇和从嘉已经心意互通,你这个做母亲的,弘冀是你的儿子,从嘉就不是你的儿子吗?” 钟皇后嘴巴抖动了几下。 她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钟皇后打听过,周家的女儿喜欢音律,擅长舞蹈,喜欢婉约的诗词。 这些弘冀都不懂。 为了让祖父更喜欢他,弘冀最擅长的就是军事之道。 钟皇后鼻子酸了一下。 弘冀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晓得,父子之间有隔阂。 但是,钟皇后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她一点也帮不上。 钟皇后给弘冀写信,只说在西都若有绝色佳人,她会帮弘冀留心。 李弘冀收到母亲的回信,放声大哭。 祖父驾崩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本来自己是众星捧月,是人中龙凤。 怎么现在好似丧家之犬,无依无靠。 “玉山姑姑,玉山姑姑,你真的不再来看我了吗?” 绝望中李弘冀还是想到了玉山,那个谆谆教诲自己的姑姑。 “弘冀,在强大自己之前,先节制自己的欲望,欲望能把人变得虚弱,让你愚蠢,弘冀,要学会平静下来。” 他没有听从玉山姑姑的话,皇祖母关键时刻放弃了自己。 李弘冀懊悔不已。 “玉山姑姑,你来润州看看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玉山正在陪着李景逷,听他背书,一边听一边打瞌睡。 李景逷背完了,玉山开始打鼾。 李景逷乖巧地给姐姐盖上毯子,自己去找万无羁练习判官笔。 万无羁正在陆厨那里烤小银鱼呢,就着小酒。 “徒弟徒弟,过来,陪为师来两杯。” “师父,徒弟如今的年龄,还不到陪你喝酒的时候?” “倒也是,那就来两条小银鱼。” 李景逷叹气,夹起来一条鱼塞到嘴里面。 庐山上没有人督促他,李景逷只好自己督促自己。 “小小年纪,跟个苦行僧似的,景逷啊,多玩玩,多玩玩。” 灵音师太劝他。 李景逷心想,还要怎么玩啊,几乎天天都可以玩。 李景逷实在不想玩,他给自己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什么时候背书,什么时候练字,什么时候学武。 “真受不了,跟个小老头一样。” 白松霜总结。 李清澜点头: “嗯。” 玉山总结: “我们这一堆不正经人中间,总得有一个正经的。” 锦玥问: “姐姐,姐姐,我也不正经吗?” “你从树上下来,别和杜平光跳来跳去,就正经了。” “哦,我不,我就爱跳。” 李景逷揉揉脑袋,他决定了,一定要把持住,否则,玉山姐姐身边一个正经人都没有了。 “徒弟,为师给你抓了一个猴,给你练习点穴用。” 李景逷想说,放了,谁用猴练习点穴啊。 他看向庭院,小猴子很可爱。 玉山醒了之后,就看到李景逷兴奋地问她: “姐姐,我能养只猴子吗?” 第287章 风光进城 玉山看了看猴,又看了看李景逷。 “你妹妹现在和猴也差不多。” “她哪有猴好看。” 玉山叹气: “成,那你养。” 李景逷一如既往地严肃,像个小大人,不过养了一只猴。 朱弼评论: “保宁王少年老成,不过养猴之后,比以前更少年了一些,但是在课业上更加精进。” 李景逷背书给猴听。 玉山和灵音师太不忍心: “你既然养了它,何苦折磨它。” 还好,小猴子看起来是个心大的猴子,李景逷背书,他吃果子,并不受影响。 过年的时候,齐晗领着李锦琅一起到庐山过年,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幸亏前年扩建了一下草堂,要不还不够住呢。” 玉山嘀咕。 锦环好奇,锦琅这回找的是个什么人。 “五毒门的门主,还能是什么好人。” 玉山揶揄。 “不过,王八看绿豆,就随他们去。” 齐晗知道了,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王八,看到了这么美的绿豆。 锦环感叹: “真是腻歪到极点。” 过完年之后,查文徽四处遍布的情报网传来消息,说吴越戍守福州的士卒作乱,已弃城而去。 “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查文徽现在是永安留后,正在镇守建州等地。 年前的时候,镇守建州的王崇文请求回西都颐养天年。 他年龄确实也不小了,已经有孙子,却没怎么看过孙子的脸。 建州已经治理得差不多,朝廷在那里设置了永安军。 王崇文想回西都了,他想念妻子,也想儿子,更想抱孙子。 李璟答应了姑父的要求,让他出任神武军统军。 当初,王崇文就是在这个官职上,手持遗诏,护李璟登基。 李竹儿知道王崇文要回西都长住,心里头各种滋味。 不过,她已经很淡定,并且有孙子在手,万事何求。 王崇文回西都,建州还需要人,查文徽自告奋勇去建州镇守。 他一直不死心,福州之战打得一塌糊涂,本来应该建立不世之功的机会,就这么被浪费,查文徽不甘心。 “都夸赞王崇文治理得好,可是他整天就知道龟缩,当然平安无事,要想建功立业,就得主动出击。” 虽说是细作起家,查文徽有一颗当名臣的心,他心里想的就是名垂青史。 但是现在朝廷上下背后都说他是一个大奸臣。 “我怎么能是奸臣呢?不管怎么说,大唐是得到了我的情报,初期打闽国也是战无不胜,还是冯延鲁等人本事不济,要不整个闽国都在我的手里。” 查文徽想要胜利,想要巨大的胜利。 没想到,过年后他刚到建州,就得到情报,说吴越国在福州的守军已经撤退。 当初打福州的时候,吴越出兵,打了半天,那么大一块肥肉被吴越国得了便宜。 “这回只要抓住机会,必将从吴越手里面把福州夺回来!” 这回,查文徽自己统领步兵和骑兵,过一把当元帅的瘾头,同时他让水军将领陈诲组织楼船,水上进攻。 陈诲是王崇文提拔上来的,非常有本事。 查文徽也知道自己打仗未必行,所以让陈诲指挥重要的水军。 陈诲果真厉害,领着水军打败福州军,俘虏了好几个将军。 正在这个时候,查文徽非得让陈诲停下来,他要做那个领着兵马大摇大摆进入福州城的人。 陈诲只能摇摇头。 查文徽率领兵马到了福州,忽然间福州的守将威武军节度使吴程给查文徽送来了投降书。 同时,还派来使者,商谈投降开城的事情。 “吴大人知道,查大人出手,势如破竹,福州已经守不住了。吴大人说了,输给查大人他心服口服。到时候,他将在节度使府前面高举绶印,等着查大人骑高头大马,风光进城,他亲手把绶印交给查大人。” 查文徽听了,当时就被使者说的场面冲昏了头脑。 骑着高头大马,万人欢呼,一路吹吹打打,万民称赞。 查文徽几乎要飘飘然。 陈诲觉得不对劲。 “自古以来,投降后打开城门,守将都要出城迎接对方将帅,并且,应该派遣先遣军进城,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主将进入城中。主将也不是骑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而是由亲卫军开路,全城戒严,城中居民,非必要不可出城。” 陈诲说的都是实情。 除非福州城的士兵和民众确实不想打了,主动开城迎接大军进入,实际上一般刚打下一座城池,或者刚接受对方投降,都会非常谨慎,必须由先遣军队进入,后面主帅才会进城。 可是查文徽一定要做第一个进入福州城的人,他要神气地骑在马上,接受万民的欢呼。 陈诲摇头: “福州百姓不愿意重开战火,我们来打福州,百姓未必喜欢,吴程投降得太快,我们要防止诈降。” “诈降,不可能,他们都吓破胆子了,怎么可能诈降。” 查文徽非常自信。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到时候派一队人马,到城里看一看,观察一下有没有异象。” 陈诲认为不够: “还是应该派遣先遣军队接受对方的兵符和印信,清点人员,再收缴武器,全城戒严,之后查大人再入城,这样才足够稳妥。” 查文徽有些不服气: “如此偷偷摸摸的,成何体统,知道的我们是打了大胜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做贼呢。” “查大人,我知道您想风光入城,但最好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侵入福州,远道而来,若是有了闪失,一败涂地,您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查文徽忽然问: “谁做先遣军进城呢?” 陈诲拱手: “属下愿意冒险。” 实际上,陈诲确实认为这是冒险,如果对方是诈降,那么先遣军属于深入龙潭虎穴。 “哼,陈诲,我看你就是想抢功,想做最先进城的那一个人!” 陈诲非常无奈,他不明白,先进城后进城有什么区别,元帅是查文徽,到时候给朝廷上奏,首要功劳只能是他的,怎么也抢不走。 陈诲不明白,查文徽想要的是那种山呼海啸的胜利感。 “你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一定要仪式庄重,进城接受投降。” 陈诲没有办法: “进城那日,属下可不可以带领水军在城外守候。” “随你的便。” “大人既然接受投降,城中吴越兵马尽归查大人,那是否一部分兵马也可以留在城外?” “也可以。” 陈诲松了一口气。 总之,他不用跟着进城,如果有事,就把查文徽扔在福州,大部分兵马还有全部水军都可以带回建州。 第288章 急流勇退 景达给玉山写信,他很愤怒,查文徽在福州惨败,南唐已经成了各国的笑话。 在优势明显的情况下,竟然被敌人用诈降的方式取得了胜利,真是前所未有的愚蠢的失败。 查文徽被吴越国俘虏。 南唐损失了一万多人。 好在陈诲指挥得当,水军毫发无伤,在城外的兵马察觉不对,副将放弃查文徽,掉头就跑。 这才保存了剩余实力。 这一仗损失没有那么大,主要是丢人。 太丢人了。 景达愤愤不平: “这样下去,大唐的士气都没有了,武运也会到头!就不应该让文官参与战事,可是皇兄又信不着武将。” 玉山冷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各国都害怕武将专权。 手里有兵,才能抢地盘。 规矩已经乱了,谁也不讲道理,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在这种情况下,各国对武将都不信任。 可是文官当道,武运怎么能兴旺。 查文徽这种人,在朝堂上长袖善舞也就罢了,偏偏非得要在开疆拓土上建功立业。 “皇兄怎么不吸取教训,上次一群不会打仗的文官瞎掺和,伐闽之战打得一塌糊涂。” 玉山觉得好笑。 吸取教训?李璟怎么吸取教训? 李昪为了笼络能人,不是嫁女儿就是嫁妹妹。 李璟现在拿什么笼络人。 也许他从来没把自己的姐妹当回事情,可是,当年镇守庐州的马仁裕,是锦琳的驸马,现在庐州的布防,用得还是马仁裕的策略和班底。 伐闽之战不至于完全输掉,那是后来王崇文去镇守建州。 李竹儿嫁给了王崇文,锦珊是王崇文的儿媳妇。 整个南部边境的安危,这么多年,都是王崇文在守着。 李璟才发现,李昪为了巩固江山,所有的女儿都充分利用。 他李璟生了一堆儿子,关键时刻,倒看不出来多有用。 可惜,李璟手里面没谁能嫁了。 并且,他也不知道该笼络谁。 李璟很茫然。 偌大的后宫,他没有可说话可商量的人。 本来,李璟是要把查文徽当成宋齐丘用的。 李璟发现,朝堂上的大臣需要一个首领,否则七嘴八舌,意见不统一。 孙晟无法胜任这个角色。 他说话太直,不给李璟留面子。 其实李璟也晓得,孙晟忠心有才华又耿直。 可是,他更需要一位宋齐丘那样能左右逢源的。 现在好了,查文徽没成为宋齐丘,成为阶下囚。 他从吴越国被放回来,估计也没法在朝堂上立足。 “玉山,如今朕身边竟然无人可用。” 李璟实在没人说话的情况下,也给玉山写信,发发牢骚。 玉山翻白眼。 都跑到庐山来了,还要听李家的男人喋喋不休。 玉山给李璟回信,说韩熙载每天在宣州好不快活。 接到旨意的时候,韩熙载特别纳闷,怎么搞的,在宣州待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回西都了。 到了西都,他才知道,原来是玉山公主说他在宣州每天给人家题字,写碑文,大把大把赚银子。 各路朋友请他吃饭,每天都有酒席。 李璟看了心想,凭什么韩熙载这么快活?回来做事。 李璟也明白,钟谟等人,拍马屁好使,干活不好使。 李建勋现在天天称病,几乎不怎么上朝了。 查文徽又成了吴越的俘虏。 李璟觉得无助,寂寞。 既然韩熙载这么快活,那不如让他干活。 韩熙载回西都后,和孙晟喝酒: “玉山公主竟然坑我,把我从桃花潭又赶回这破地方。” 孙晟笑着说: “你也快活够了,快点回来帮忙。” 他叹着气说: “还好,契丹又对汉国进攻了,郭威先得去对付契丹。如果说汉国能君臣一心,那么不出几年,郭威一定会对大唐下手。如果说郭威称帝,那么用不了几年,还是要对大唐出手。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韩熙载握着酒杯,表情却严肃。 “可是圣上根本看不清,若是一招不慎,大唐再乱起战事,国力空虚,恐怕根本经不起北方的折腾。” 李璟心里面想的还是怎么开疆拓土,打一场胜仗,一雪前耻。 “我们尽力阻止皇上,汉国局势不稳,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所谓的生机就是,汉国的皇帝刘承佑不是个聪明睿智的皇帝,不但有些昏庸,还特别猜忌郭威。 “也许,刘承佑能成功诛杀郭威也说不定。” 孙晟说道。 韩熙载无奈: “如果刘承佑诛杀郭威,那真是没救了。不过我们却希望他这么做。” 孙晟也只能苦笑: “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对面的皇帝更昏庸。” 韩熙载喝了一口酒: “哎呀,如今能好好说说心里话了,不担心有人偷听。” “是啊,查文徽被抓了,他的那些手下都鸟飞兽散。” “他被抓,抓得真好,可惜,可惜,他虽然倒下,可是大唐也失败了。” 韩熙载和孙晟久别重逢,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千言万语都在酒里面。 他们酩酊大醉。 看到韩熙载回归,李建勋坚决辞官。 “老臣老朽至极,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不能为陛下分忧。” 李璟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李建勋就这样致仕,和徐知兰去隐居钟山。 徐知兰一直过着吃斋念佛的修行生活,刚开始李建勋有些不解,后来竟然被同化。 两口子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对于李净凡的生活也不管不问。 李净凡混了一个小小的闲职,李建勋根本不为他的仕途铺路。 经历了太多,李建勋终于醒悟,李净凡这智商,不要往官场凑活了。 就连他自己,被从西都踢出去一次,就如惊弓之鸟。 现在看看宋齐丘和查文徽的下场,李建勋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李净凡,守着李家的产业好好过日子就行。 儿媳妇徐氏,是管家的好手。 徐知兰早早就把管家的事情都交给媳妇,并且嘱咐家里人,以后万事只听徐氏的,不用听李净凡的。 所以,李净凡在李家说话,不比放屁好多少。 “急流勇退,归隐山林,我们李家,也算善始善终。知兰,以前我有很多糊涂的地方,现在,估计我活不了几天了,我们夫妻不要离心,过安静日子。” 徐知兰听了李建勋的肺腑之言,倒也不再怨恨。 李建勋感叹: “我知道自己能力一般,可是,要说特别愧对朝廷,也没做什么出格的。现在的朝堂,我这个没用的人,都有点儿看不下去。钟谟他们算什么东西?还有查文徽,皇上竟然想尽办法赎他回来。这个人,死在外面不好吗?赎回来干什么。唉……” 他沮丧至极。 “先帝留下来的江山啊……” 第289章 风起云涌 锦环也不得不回西都,李璟把严续又召唤回去。 “我们家老严也不当个人用,李璟把他召回去做什么?” 李锦环心里有气。 “大概是觉得你们在江州太快活,他心里难受。” 玉山揶揄。 锦环一点儿也不想回西都。 “玉山,我干脆把儿子扔给你,我自己回去。” 锦环说道。 “不行,你敢这么做,我把你儿子送去当小和尚。” 锦环撇撇嘴。 “你真是偏心啊,养着锦玥和李景逷,就不能也帮我养养孩子?” 玉山冷哼一声: “他们俩的娘死了,我不养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我再帮你养儿子。” 锦环跳脚: “真想把你嘴缝上,可恨我打不过你!” 锦环走了,玉山皱皱眉头,她对灵音师太说道: “李璟把严续召回去,恐怕未来不久也要把冯延巳之类的召回去,他可能还是想打仗。” “和谁打?” “和南楚打,现在南楚马希广和马希萼兄弟相残,乱成一锅粥,估计李璟又想趁机占便宜。” “真是看不清的一个人啊。” 志无竟然到了庐山上。 “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 志无叹息: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偷着去了北面一趟。” “你去看了杨璘?” “是啊,蒋逢止带他投奔郭威。” “郭威收下他们了?” “正是用人之际,当然收下,不过……” 志无脸上都是无奈。 “怎么了?” “有一部分人,已经放弃杨璘,去做柴荣和赵匡胤的手下。” “这两个人是?” “风头正盛的两个青年才俊,势不可挡,未来一定有些造化。” “杨璘呢,他如何?” “早晚有一天,蒋逢止也会放弃他。” 志无总是忍不住想,对于杨璘来说,人生是不是过于惨。 在永宁宫是等死,但是,救他出来,让他复国,无异于逼他送死。 “我和蒋逢止说了,如果杨璘坚持不住,给他一些钱,送他去一个小村庄,娶妻生子,安稳度日。” 志无不断摇头。 “何苦何苦……” 玉山嘲笑: “看来,救了一个杨家的男人出来,也无济于事。救男救女,有什么区别?” 志无双手合十,也觉得荒唐如一梦。 “不过,柴荣和赵匡胤都是什么人呢?” “柴荣是郭威妻子的侄子,他管郭威叫姑父。赵匡胤是郭威手下的年轻将领。” “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文武双全,深受爱戴,应该不比当年的杨行密差。柴荣和赵匡胤还是结拜兄弟。” 玉山哂笑: “呵呵,蒋逢止早晚把杨璘扔下。” 蒋逢止固然是因为他爷爷的缘故,才忠心杨家,想着帮杨家复国。 他从小受的训练都是为了帮人打江山用的,必然希望能够遇到明主。 要不,他一身的本事,若是不能施展,该怎么办呢,何去何从? 蒋逢止注定会渴望自己的才能能够发挥影响,不愿意默默无闻 “何必打着为杨家复国的旗号,天下乱哄哄,大家都希望在乱局里面分一杯羹,什么忠孝节义,都是笑话。” 玉山不屑。 李璟的注意力都在南楚,然而韩熙载和孙晟无时无刻不在祈祷郭威出事。 这一年,听说北方汉国出现了很多怪事。 比如夏天的时候竟然狂风大作,把皇宫的屋顶都掀翻了, 宫中的大树连根拔起。 京城的城门都吹飞了,落下来,砸死了很多人。 平地出现了大水潭,然后一夜之间又消失。 有人说,这是江山要易主的表现。 汉国年轻的皇帝刘承佑听了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安抚民众,而是动了杀心。 他先是杀了和郭威比较亲近的大臣们。 然后下令诛杀郭威。 刘承佑先把郭威的家人都杀死。 “郭威已经老了,把他的儿子都杀掉,就算他当了皇帝,我看他把皇位传给谁?” 听说手下连郭威家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刘承佑哈哈大笑。 “他郭威绝后了,当皇帝有什么用?” 刘承佑心里头只觉得痛快。 “好啊好啊,杀了,都杀了!!” 可郭威还是起兵造反。 赵匡胤带头跪下来: “主公对刘家一片忠心,结果只获得了这个结局。刘承佑小儿就是畜牲,我们一起反了。” 郭威眼睛里面都是泪水。 他的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他还记着出征之前,他看着小儿子的小脸,粉嫩可爱。 “等到这次回来,为父就不再出去了,回来好好抱抱你,教你学说话,教你武艺。” 结果,小儿子成了一具尸体。 “他还那么小……那么小……” 郭威的眼泪落进泥土。 “听说,刘承佑的手下把小公子摔在了地上……” 郭威的眼睛变成了猩红色。 “本来,有很多人传言,我早晚要当皇帝,其实我郭某人本没有这份心思。不过既然他刘承佑不仁不义,那么这个天下,我要定了!!” 郭威还是起兵造反了,一路势如破竹。 他几乎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有效的反抗。 郭威打到一个地方,就蛊惑守将: “我郭威的今天,焉知不是你们的明天?他刘承佑就喜欢杀功臣,谁有功劳他就杀了谁!” 这一番话下来,真没有几个人给刘承佑卖命。 就赚那么几个俸禄,何必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呢? 刘承佑向来是个刻薄的皇帝,干活多没赏赐,干活少掉脑袋。 杀大臣跟切瓜似的,说杀就杀。 郭威去打契丹之前,语重心长对刘承佑说过,有几个大臣是能人,特别忠心,皇上放心用。 郭威说的都是实在话。 结果,刘承佑认为这些大臣和郭威都是一伙的,几乎一个没留。 “哼,他郭威想当徐温,我可不是窝囊的杨家人!” 刘承佑杀红眼,他觉得只要都杀死,天下就在他手里面。 没想到,最后,连自己的御林军都懒得反抗。 刘承佑着急了: “你们都和郭威是一伙的对不对,你们都是一伙的!” 然而没有人理他。 刘承佑只能带着几个亲信逃跑。 半路上,就被追兵追到,一刀毙命。 此时已经是年底。 南唐的各个大臣都对北边的局势很关注。 李璟认为,郭威不足为惧。 “此人称帝之后,传位给谁呢,他连后代都没有了。” 韩熙载感叹: “此人连后代都没有了,却一定要起兵造反,他的手下忠心耿耿,说明郭威不是个一般人,说不定他反而放弃私心,把皇位传给有才华、能够统一天下的人。” 如果是这样,各国才算是遇到真的麻烦了。 “对方若是一心只想夺得天下,根本不会被所谓继承之事困扰,选取能人,只求达到目的,如此,大唐危矣。” 第290章 都赦免了 过了年之后,郭威找了个时间,称帝了。 朕周室之裔,虢叔之后,国号宜曰周。 汉国变成了周国。 郭威一上台,就把一些苛捐杂税都免了。 汉国的赋税特别重,除了税收之外,还要以赋税盈余的形式进贡,百姓苦不堪言。 郭威说,免了。 汉国的刑法也很严酷,偷盗一文钱也要被斩首。 郭威说,废除。 他还把刘承佑宫中数十件珠宝玉器全部拿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命人都砸碎。 一边砸郭威一边说: “没听说过贤明的君主会沉迷于这种东西。汉武帝李世民会每天玩弄珍宝和玉石吗?刘承佑那小儿,整日与亲信宠臣在宫禁中游戏玩耍,珍宝古玩不离身边,此事不远,应该引为鉴戒。” 百姓迅速转变人心,支持大周。 “郭威这么一弄,不出几年,周朝就有进攻大唐的实力了。” 孙晟特别忧心。 他特别知道政通人和的威力。 “这是个枭雄,实力不可小觑。” 然而李璟就是不在意。 “他都没有后代了,不足为惧。” 李璟一门心思想打南楚。 “只要把楚国打下来,大片的国土就都归属大唐。” 李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孙晟和韩熙载不停劝谏。 “皇上,周国和郭威都不容小觑,楚地民风彪悍,不容易治理,马氏一直不能让楚地百姓全部驯服,每年处理民乱,捉襟见肘。我们现在应该全力防守北方,不可再出兵攻打他国。” 李璟不听,或者说他听不进去。 就像玉山预测的那样,他又把冯延巳召唤回身边。 冯延巳尽全力支持李璟伐楚国。 “为了大唐的繁荣昌盛,开辟疆土势在必行,楚国内乱,是我们出兵的好时机!” 听了冯延巳的话,李璟忽然松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有人支持自己。 冯延巳回归朝堂之后,去看望了查文徽。 去年年底,吴越国终于把查文徽放回来,不过给他灌了毒药。 吴越国专门找了福州籍贯的士兵和军官看守查文徽。 他们对查文徽可以说恨之入骨。 “好不容易不用打仗了,你们南唐的人又来打福州,你这个奸贼,要不是留着还有一点儿用,真想把你千刀万剐。” 吴越国的国主对福州百姓比较宽容,人家刚过了两天安生日子,你南唐又跑去攻打,能不招人恨吗? 虽然不能弄死查文徽,但是明里暗里的磋磨一点儿也不少。 灌查文徽毒药的时候,他的心很平静,想着能解脱总是好的。 结果灌完之后,看守他的士兵笑着说: “药是用福州产的金钩吻精心调配的,它不会让你马上死,但是能让你慢慢地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 查文徽忽然觉得一阵胆寒。 自己这一生,刚开始那么地不光彩,好不容易有朝一日堂堂正正走上朝堂,很多人私下里还是看不起他。 骑着高头大马进入福州城的那一刻,太阳很明亮,查文徽以为,从此,他可以有明亮的一生。 下一刻,数不清的箭矢射了过来。 他胳膊上中了一箭,掉到马下面。 敌人用一种带钩子的武器勾住他的盔甲,把他拖了过去,然后装在笼子里面。 陈诲和城外的将领放弃了他,转头就逃。 敌人不但抓了他,还拉着游街。 有人甚至抓了一把狗屎扔在了他的头上。 冯延巳来看望查文徽,简直不敢认眼前的人。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眼前的不像一个人,像一具活死尸。 “你来了,冯大才子。” 他的声音特别嘶哑难听。 “毒药把我的嗓子毒坏了,未来我恐怕口齿会越来越不清晰。” 冯延巳看着查文徽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是查文徽却晓得冯延巳的来意。 “皇上要打楚国了?” 冯延巳点点头。 “你一定会劝皇上去打楚国,对不对。” 冯延巳又点点头。 “冯大人,如果有一天,史书说你是大奸臣,你怎么想?” 冯延巳皱眉。 “查大人,如果你也支持皇上伐楚,也许能够一雪前耻。” 查文徽摇摇头。 “不可能,冯大人,打楚国只会让皇上恨你,也只会让你臭名昭着。” 冯延巳不解。 “可是,楚国内乱,趁机夺得国土,不是对大唐有功吗?” “冯大人,你总是鼓动皇上同邻国发生战争,真的是为了大唐吗?” 冯延巳想了想: “也是为了功名,也是为了大唐。” “你想没想过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查大人,我们冯氏兄弟自幼饱读诗书,从会说话起就读治国之策,听说,您也是如此。我们的判断怎么会错?” 查文徽不再说话。 他的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疼痛。 查文徽只是摇摇头,闭上眼睛。 冯延巳告辞离开。 他不甘心,就像查文徽当初一样,他就是不甘心。 冯延巳也有一个名垂青史的梦。 有什么能比开疆拓土更大的功劳吗? 没有了。 冯延巳只觉得伐闽失败是运气不好,害得弟弟冯延鲁最后被流放。 最近,他在李璟耳朵边吹风,李璟已经同意把冯延鲁赦免,并且召唤回来。 孙晟和韩熙载等人都要气死。 常梦锡更是问李璟: “皇上,如果如此罪人都能被赦免,是不是陈觉也可以重回朝堂?” 本来常梦锡是为了讽刺才这么说的,陈觉假传圣旨,导致福州打了好几年。 李璟竟然没杀了陈觉,只是流放。 常梦锡只觉得可笑,陈觉和冯延鲁半斤八两,赦免一个做什么,干脆两个都赦免算了。 很多大臣听了常梦锡这么说,都替他捏一把汗,觉得这老小子嘴太毒,皇上一定会生气。 结果李璟听成正经话了。 “确实如此,那就把陈觉也赦免,让他回西都。” 常梦锡简直要吐血。 他下了朝,跑到饮马池边饮酒,越喝越多。 韩熙载追着他,怕他想不开跳下去。 “老常,老常,你没事,你别想不开,你千万别想不开!” “我没事,我凭什么有事。” 常梦锡说着,灌下去一大口酒。 “老常,要不从西都离开,去江州当官。” “干嘛?” “去爬爬山,游游湖,看看山花,还有,还能和玉山公主交个朋友,她身边都是特别有意思的人。” 常梦锡笑了笑: “韩熙载,你小子不会也跟徐游似的,对公主图谋不轨?” 韩熙载气得想打他。 “好了好了,姓韩的,别跟我动手,都晓得,你不是那种人。” 韩熙载的夫人去世了,据说很美。 他不愿意再娶妻,却也不守身如玉,而是留连歌姬舞姬身边,却也不滥情,对这些女人很照顾,并不轻慢她们,还经常慷慨解囊帮助有困难的风尘女子。 第291章 都想安定 志无听说郭威称帝了,非常想去北方看看。 玉山也好奇。 “反正李璟这工夫忙着呢,不会注意到我,我去去就回。如果李璟问起我,就说我去铁佛寺闭关了。” 灵音师太也要去看看,李清澜也想跟着。 白松霜叹气。 “就只有我,又留下来哄孩子!” 徐崇勋也叹气: “我不是也每次都被留下来。” 玉山安慰他: “听说北方绘画颜料制作更出色,我给你带回来。” 徐崇勋笑着点头。 这几年,玉山想放他回钟陵,成家立业,继承祖父的事业。 然而,徐崇勋说,除非公主一定要赶走他,否则离开玉山,他会失去灵感。 “我只有在公主身边,才觉得身心轻松,想画什么,随心所欲。” 徐崇勋也没有说谎。 他在庐山上面的作品,连祖父都感叹,有一种自由自在的味道。 “全无矫揉造作之气,自然灵动,太美了。” 徐熙收了一个徒弟,叫董源,他把徐崇勋的画拿给董源看: “如此造化神秀,真是美不胜收!!大师兄的作品,已经达到了天人之境!” 董源非常羡慕。 徐熙也感慨: “崇勋只有在公主身边,才能画出这样的作品。” 玉山三言两语哄好了徐崇勋。 以往她还得哄哄李扶风,如今却不用。 齐晗带着李扶风上黄山了。 “这公母两个,哪有正经的。” 玉山叹气。 “我们都不正经。” 灵音师太总结,。 玉山和小贝打扮成带发修行尼姑的样子。 他们一行人从南唐边境潜入后周的宿州,然后一路向北。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南唐和北方的边境战事不多,宿州一向非常平静,南北方商人习惯在这里做生意,鱼龙混杂。 和尚道士南北交流也多走这条路。 一路走过去,北边看起来百姓确实比以前安居乐业。 “郭威这个皇帝当得不错。” 玉山随口评价。 他们一路直奔汴梁,先到了亳州。 “亳州有一道名菜,叫做曹氏鱼头汤。” 志无介绍。 其实志无小时候是吃全素的,奈何后来被灵音师太带坏了。 志平禅师禁止不了,索性不管。 “都是成不了佛的人,何必苦了自己,一起下地狱,到时候在地狱里面杀将出去。” 灵音对志无说道。 就这样,志无破了荤戒。 鱼头汤特别鲜美,讲究的做法要用三十二种中草药熬制一天一夜,然后将鱼头放入汤中熬煮而成。 “问题是,我们打扮成和尚道士,来个鱼头汤,怎么办?” 玉山问。 灵音师太挥舞一下玄铁棍: “管它呢!” 店家看了一眼六十多斤的铁棍,决定把最大一锅的鱼头汤卖给几个和尚道士。 “好喝,这鱼头怎么这么肥?” 玉山问。 店家告诉她: “亳州这地方的鲢鱼很大。” “人杰地灵。” 其实无论南方北方都有自己的优势。 玉山一行人出了亳州,继续北上。 越往北方越发现,民风确实比较彪悍,带刀出行的都很多。 北方的茶馆里面已经流行说书这项乐子,听的人特别多。 喝茶已经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喝茶的时候,听着说书的伶人在那里绘声绘色讲故事。 小贝听得入迷,都不想走。 “公主,我们多听几天,把故事听完再走。 “他要是再新讲一个故事呢?” “那就,再待一段时间……” “你住下来成不?” “既来之则安之。” “哎呀,小贝,你都是大儒了。” “我不想儒不儒的,我想听故事……” “我给你讲!” “公主你就会讲佛。” 玉山气坏了。 表示小贝再不走,就把她扔下,前面有好吃的,不带她一起吃。 “太过分了……” 小贝瘪着嘴巴十分委屈。 玉山他们又一起到了宋州,刚到地方,小贝就打听此地有没有说书的。 “你嫁给一个说书的好了。” “说书的都是老头,没有特别好看的。” “什么都想要,贪心至极。” 宋州的糟鱼和羊肉都特别有名,玉山他们大快朵颐。 “想不到这里的吃食也不错,粗犷一些,但足够美味。” “不过,点心上应该就没那么细致了。” “也不一定,兴许也有美味的。” 玉山和志无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小贝是个行动派,干脆四处出击,去找有没有点心吃。 还真让她找到了,宋州有叫马蹄酥的点心,入口即化。 “说是从长安传出来的点心,以前是宫廷的贡品,后来大唐没了,御膳师父流落到了宋州。” “嗨,都是瞎扯,故意这么说。反正大唐亡了,到底是不是御膳厨子,谁知道。” 玉山和小贝你一言我一语。 旁边的人听到了,也附和: “什么唐不唐的,长安不长安的,天都变了好几回了,谁还在乎长安算个啥呀。” 玉山忽然觉得好笑。 她悄悄揶揄: “你们说我父皇,为了让自己的身份不凡,非得说自己是唐宪宗的后代。结果现在,谁还在乎大唐不大唐的。白往自己脸上贴了一堆金。” 灵音师太差点笑出声。 “你真是,挖苦自家人不遗余力。” “还用我挖苦吗?本来就是那么回事。” 如果说李昪刚称帝的时候,大唐在人们心中还有一点幻影,那么现在,唐不唐的,真的没什么人记得,也没有什么人在乎。 南唐还固执地保留很多唐风唐韵,比如唐朝的衣服样式和发髻,甚至更夸张。 北方的穿衣风格已经变化,已经趋向于简约和雅致。 哪怕是有钱人,也不会特别夸张,更喜欢简单便捷一些的衣服和首饰。 “估计是北方经历了太多战乱,所以更喜欢实用一些的东西。” 玉山猜测。 北方兵家必争之地太多,战火一起,生灵涂炭。 “人们太希望安定了。” “哪里的人不希望安定呢?” 志无感叹。 复国不复国没有意义,只要能让百姓过好日子,姓什么都行。 他们在宋州晃悠的时候,没想到见到了杨璘。 他在一家羊汤店里面做伙计呢。 非常机灵,招呼客人十分卖力。 “满口鲜羊汤,只要一口,香掉你的舌头,香掉你的下巴,老太太可别轻易来,还能香掉你的牙!” 游客哈哈大笑,忍不住去店里瞧一瞧。 志无等人在不远处反而不敢上前。 “那个使劲吆喝的人,是杨璘吗?” “也许是,看着忒像。” 李清澜看了一句: “是他。” 那就是了。 李清澜做人皮面具,特别善于观察人的骨骼。 “杨家人卖羊汤,也挺合适。” 玉山冷不丁来了一句。 大家都觉得,如果这是一个笑话,那么有点儿让人发冷。 第292章 娶妻生子 玉山他们还是决定到店里来一碗羊汤。 杨璘吆喝着,终于看到了几个人。 他只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招牌笑容: “请问几位要喝什么汤,加不加胡椒?要不要放葱?姜和蒜都吃吗?” “什么都要,不忌口。” “好嘞!” “配胡麻饼吗?” “自然配胡麻饼。” 羊汤上来了,特别香。 “味道真是不错。” 过了一会儿,走过来一个姑娘,给杨璘擦擦汗。 “小林子,你累不累,坐下来歇一会儿。这工夫客人也没有那么多了,你坐一坐。” 她还给杨璘倒了一杯茶。 姑娘不算特别漂亮,还有点儿胖,不过长得挺喜庆。 玉山对杨璘招招手: “小二哥很周到,这羊汤也很好喝,再来一个胡麻饼。” “好嘞。” 姑娘走了过来: “客官,喜欢羊汤的味道吗?” “喜欢喜欢,羊汤好,你家伙计也机灵。” 姑娘笑了。 “这羊汤是我爹爹做的,他年纪大了,现在收了小林子做徒弟,以后羊汤怎么熬,都要交给他了。” 志无忽然笑了一下: “那你呢,是不是要嫁给他?” 姑娘羞涩地笑了笑: “是的,我爹爹招了他做女婿,我们马上要成亲。” “很好,很好,姑娘一看就特别有福气。” 玉山忽然问: “我们几个和尚道士跑来喝羊汤,你们不觉得奇怪?” “不奇怪,我爹爹的手艺厉害,和尚都香得受不了。” “好姑娘,真棒!” 吃喝完毕,志无走到杨璘身边: “你在这里落脚了?” “我在这里落脚了。” “蒋逢止呢?” “他跟着赵匡胤。” “你可安心?” “我很安心。” “你是谁?” “我是林杨,是个孤儿,以前的事情,已经不大记得。” “很好很好。” 杨璘看了玉山一眼,眼睛里面已经没有波澜。 “几位为什么来这里?” “走一走,瞧一瞧。” 玉山回答。 杨璘笑了笑: “大家都不想再打仗,北方也是这样。” 玉山点点头。 杨璘向往地说着: “我希望郭威多活几年,这样北方能多安定一些时日。我,快要成亲了,我想多生两个孩子。” 玉山他们吃完饭,给杨璘多留了一些赏钱。 他欢欢喜喜收下。 “要是每个客人都像你们这么大方就好了。” 他把钱仔细收好,接着卖力招呼其他人。 “真是看不出来,很早以前,他好像是一个挺清高的皇族少年,因为我是徐知诰的女儿,还语出讥讽。” 玉山感叹。 “他长大了,人只有长大,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玉山想,杨璘一定能和羊汤店老板的女儿相亲相爱,估计还能生出来很多儿子。 “杨家有后了,不至于断绝。” 志无也感慨。 “不过,他现在姓林。” 玉山来了一句。 大家忽然又都笑了。 血脉延续也像是笑话。 “姓林和姓杨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反正都当不了皇上。” “郭威没有后代,以后谁继承他的皇位?” “不管是谁,能保持安定就好。” 玉山忽然又笑了。 “你笑什么?” 志无问。 “我笑李璟还在打没有意义的仗。” 玉山嘲讽。 周国的都城是汴梁,非常繁华。 看得出,虽然时间不长,可是汴梁百姓已经充分接受改朝换的局面,生活非常稳定。 汴梁又叫开封府,称为东京。 “其实当初郭威攻入东京的时候,曾经放纵士兵大肆劫掠,一直到了第三天才停下来,不过现在大家都说郭威是个贤明的君主。” 志无的语气非常无奈。 “仗打得太多了,人们忘性都大,也许一开始还觉得恨,后来尝到一点儿甜头,就觉得千好万好。就和养狗差不多,一条狗,总是打他,忽然不打了,给一口剩饭,它就会感恩戴德。乱离人,不如太平犬。” 众人一路闲逛,感受着汴梁的繁华。他们路过一家茶楼,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喧闹声。 “里面在讲什么呢,这么多人听。” “在讲郭威殿前诸班中最厉害的赵匡胤,他千里送京娘的故事。” 小贝一听来了精神,非得要欣赏一下到底是什么故事。 故事不长,两壶茶慢慢喝,不多时把故事听完。 “郭威手下的赵匡胤,真的有那么侠肝义胆吗? 玉山有些狐疑。 众人付了茶钱,走出茶楼。 志无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故事倒是有趣,不过其中真假难辨。” 玉山笑道: “无论真假,这样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对郭威的统治有利无害。” 小贝好奇地问道: “那赵匡胤真是如此英勇侠义之人吗?” 志无摇头道: “也许如此,也许只是杜撰,可是开封百姓喜欢这个故事,并且,好似有人推波助澜让故事传播开。” 灵音师太感叹: “做皇帝的,哪个不会编故事,赵匡胤是郭威的爱将,这么侠肝义胆的人投靠郭威,为郭威卖命,衬得郭威多厉害。” 李清澜点头: “是!” 玉山笑了: “李璟根本不会这一套,就喜欢别人拍他马屁。可惜啊,李璟执念太深,一心想要恢复大唐荣光。恐怕终究是梦!” 开封府没有宵禁。 “皇上说了,宵禁无用,又不方便百姓。不如让各路商贩随便做买卖,多赚一些银钱。” 开封的小贩和玉山他们解释。 夜晚的开封府多少还是有些萧条,看着没有秦淮河两岸热闹。 不过还是有一些摊贩做些小买卖,街上时不时有维持治安的差役。 “以后开封早晚会变得很繁华。” 在开封逛了几天,他们想打听蒋逢止现在如何,却发现好似没有这个人一般。 “恐怕改名换姓了,他放弃了复国,只想自己建功立业,估计已经不叫蒋逢止,说不定连籍贯都改了。” 玉山猜测。 志无想了想,恐怕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人也蛮有一套,说不定连口音都强迫自己改掉。” 他们还想见识见识柴荣和赵匡胤是什么样的人。 “听说,郭威要收柴荣为养子呢。” “确实,整个开封都在传扬这件事。” “想不到,郭威会把皇位传给外姓人。” 玉山听了之后随口来了一句: “我爹还改过姓呢,这人啊,为了做皇帝,还不是想姓什么姓什么!柴荣也能叫郭荣。” 徐知诰还是李昪,只要对自己有利,把所有姓都姓一遍,又能怎么样。 “养子不养子的,不过胜者为王,到底谁才能把江山坐长久,还说不定。” 玉山无所谓地总结着。 开封的老百姓对柴荣印象也不差。 “不过听说这人有个癖好,特别不喜欢和尚尼姑。” 志无几个人听了这话,忍不住笑着说: “我们还是赶紧跑路。” 第293章 姐姐威武 柴荣没在东京,周国北边不安宁,他正在北方驻守。 赵匡胤目前倒是在京中。 他家就住在普通巷子里面,并不怎么奢华。 玉山几个决定离开之前,想办法看看赵匡胤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先看到了赵匡胤的姐姐。 是个奇女子,能一手拎两桶水,每次打水都是四桶打起。 骂人的声音和力气成正比。 街坊四邻似乎不怎么害怕赵匡胤,而是比较害怕赵匡胤的姐姐赵东枝。 赵匡胤比较忙,他给郭威训练御林军呢。 好不容易回一趟家,邻居开始七嘴八舌: “匡胤,你回来了,你姐姐可真厉害,又把我骂了一顿。” “是嘛,那我也爱莫能助。” “匡胤,你姐姐太不讲理了,都说现在还在家里,嫁不出去。” “她都嫁不出去了,破罐子破摔,我又能怎么办?” 赵匡胤摊摊手。 邻居们不得不把嘴闭上。 玉山几个人在暗处,听得特别想笑。 赵东枝拿着擀面杖出来了: “都是哪些碎嘴子,用不着跟我弟弟说,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大家做鸟飞兽散状。 赵东枝举着擀面杖,大声吼着: “我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因为我愿意,千金难买我愿意。” 赵匡胤叹气: “好啦好啦,你愿意,确实是你愿意,一切都是你愿意。” 赵东枝拿着擀面杖敲敲赵匡胤的肩膀: “今天晚上吃捞面条,怎么样?” “挺好的。” “还有馍。” “不错不错。” 这时候,赵匡胤的爹娘才从家里探出头来。 “儿子呀,你姐姐做的饭真好吃,那些邻居都走了,你快点进来吃饭。” 赵匡胤望望天空: “姐,你确实不想嫁出去了,是不是?” “哼,我能嫁一般人吗?要嫁我当然得嫁盖世无双的!” “怎么盖世无双?” “怎么都盖世无双。” 赵匡胤又叹气: “其实他不用盖世无双,只要能有胆子娶你,就非常无双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消遣你亲姐姐。” 擀面杖直接往头上招呼。 赵匡胤呲牙咧嘴。 “疼疼疼疼,好歹我也娶媳妇了,好歹我也当官了,给我几分面子。” “当个破官怎么了?了不起?我倒是看看,最后你有多大出息。” 赵匡胤告饶,他拱拱手。 “好啦好啦,姐姐在上,谁也没有你厉害,行不行?” 赵东枝扭头进了家门。 赵匡胤最后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进了家门。 “赵匡胤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他姐姐很有意思。” 玉山得出结论。 第二天,玉山和灵音师太装作普通的尼姑师徒,到赵家化缘。 “施主好心,给我们一些吃的。” 赵东枝二话不说: “我给你们做捞面条。” 说完抽出大擀面杖就开始擀起来。 当然,先要和面,揉面。 “女施主好一把子力气!” “习惯了,一家子男人都是武把式,不吃饱了根本不行。要想有力气,就得吃面,不吃没有劲儿!” 她飞快地擀着面条。 这时候进来一个十三四岁少年。 “姐姐,我饿了!” “饿了等着,正好两个师父来化缘,你赶上的时候正好,顺便给你来一碗。” 赵东枝对玉山她们介绍: “这是我的弟弟,赵光义。” 赵光义笑了笑,露出一嘴大白牙。 “我姐姐的面条十分美味。” 赵东枝笑着说: “这是我们家第一泼皮,最没有正形,一天无所事事。” 赵光义原地翻了一个跟头。 “我很有本事。” 赵东枝用擀面杖照着脑袋一敲: “去读书,爹给你找来那么多书,你要是读不完,我就揍你。” 赵光义捂着脑袋: “阿姐,你又打我脑袋?打傻了怎么办?” “不打也傻!” 面条做好了,香喷喷。 玉山吃了一口: “非常好吃。” 这是实话,真的好吃。 “面条十分筋道,满嘴喷香。” 灵音师太也觉得特别美味。 “您这手艺,都能入宫去当御厨了。” 赵东枝大笑: “我要有那个本事,就去开饭馆了,赚好多钱,省着弟弟去卖命。” 正说着,赵匡胤的母亲杜氏走出来: “二位女禅师,能不能给我儿念一段经文祈福呢?” “当然能。” 玉山和灵音师太念了一段《观世音经》—— 闻其称观世音菩萨名者,是诸恶鬼,尚不能以恶眼视之,况复加害。设复有人,若有罪,若无罪,杻械枷锁,检系其身称观世音菩萨名者,皆悉断坏…… 杜氏特别虔诚地双手合十,跟着一起吟诵。 赵东枝在一旁静静看着。 念完了经,赵东枝不紧不慢说了一句: “本来就是想让你们吃一顿饱饭,哪想着还劳烦你们念了一场经。” 玉山笑了笑: “吃了施主的面,经文念得更好了。” 赵东枝哈哈哈哈大声笑。 “吃了我的面,能当神仙不成?” 玉山回了一句: “没准能当皇帝。” 赵东枝笑得捂着肚子: “谁当皇帝,我那两个弟弟吗?一个就会逞强,以为自己是好汉。一个是小泼皮。哪一个都不聪明!” 赵光义听了玉山的话却思考了好一阵。 然后他说: “这位女禅师看着不像一般人,兴许说的话很灵验。” 赵东枝拿擀面杖又是一下子。 赵光义这回躲过去了。 赵东枝拿着擀面杖说道: “你就胡说八道,小命要是折腾没了,你就是挺尸了,我照样揍你!” 赵光义叹气: “老天爷呀,赶紧掉下来一个姐夫,让他把我姐姐抬走。” 赵东枝拿着擀面杖还要打。 赵光义脚底抹油,跑了。 从赵匡胤家里出来,玉山和灵音师太聊天: “赵家的家风很好,赵弘殷很清廉,赵家的儿女都得到了很好的教育。恐怕,赵匡胤未来会是后周的权臣。” “不过应该不能是皇帝了?” 灵音师太问道。 毕竟,柴荣挺年轻的,总会让他儿子继承皇位。 玉山笑笑: “这谁知道,徐温不是也有一堆亲生儿子,结果江山成了我父皇的。世事无常,更何况,现在越来越无常。” 灵音师太叹息。 “诸行无常,无常成了有常,不知何时是尽头。” 赵匡胤回家,赵东枝对他说: “今天来了两个菩萨一样的尼姑,说谁吃了我的面,能当皇帝!” 赵匡胤哑然失笑,又正色: “这话不能胡说,被人听到不得了。” 然后,他笑着摇摇头: “若真是吃了姐姐的面能做皇帝,那么这回江山能长久一点儿,不至于十几年就变天。” “为什么?” “因为面条不就是很长很长的。” “你可真能胡扯。” “哈哈哈哈哈……” 赵匡胤笑完了,心里想,做皇帝不敢想,做个殿前都点检就行了。 第294章 超越父亲 玉山几个决定启程了。 他们在离开之前由于机缘巧合见了蒋逢止一面。 他现在是赵匡胤的左右手,口音果真变做北方口音。 “我的枪棒师父是北方人,自幼我和他混在一起,所以知道北方口音怎么说。” 蒋逢止解释。 他偷着和几个人来见面: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忍不住问。 “和尚道士,游历四方。” 蒋逢止实在不知道几个人说的是真话是假话,但他晓得,玉山他们不会为难自己。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蒋逢止暗暗说道。 “恭喜恭喜,杨璘也不是原来的杨璘了。” 志无平静地说着。 “你们其实可以投靠当今圣上,大家都是身怀绝技的人物,一定能得到重用。” 玉山大笑: “我可是南唐的护国公主。” 蒋逢止却摇头: “公主根本不在乎这些。” 玉山摇头: “你在乎的我也不在乎。” 蒋逢止想了想: “我不是想放弃杨璘,是他,他哭着求我,说他想做平凡的贩夫走卒。” “我们晓得,他现在就是平凡的贩夫走卒。” 蒋逢止惆怅地说: “爷爷总说杨家人都英姿不凡,是徐知诰太过奸诈狡猾,现在我才明白,争夺天下这种事情,最是公平,有的人就是有运气也有手段,有的人只适合做普通人。爷爷他错了,我不想错下去。” “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去攻打南唐,你会去吗?” 蒋逢止沉默一下,坚定地说: “会的,我,会的。” 玉山并没有生气: “不错,倒是一个诚实的人,我很佩服你。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蒋逢止拱拱手: “公主真是通达,蒋某佩服。” 说完他就告辞了。 对于蒋逢止来说,南唐和南吴都无所谓,找到自己甘愿卖命的主子才比较重要。 故国情怀有时候也很虚幻, 尤其是像南唐这种故国。 对于蒋逢止来说,虽然世世代代居住在淮南,但是南唐不是他的故国,南吴才是,可说到底,杨行密死前不过是吴王,所有国土都是大唐的。 天下的土地到底应该属于谁呢? 这是太高深的问题,蒋逢止回答不出来。 但是他本能地知晓郭威、柴荣和赵匡胤有本事,知道跟着这些人混能出人头地,仅此而已,他不愿意想太复杂的前因后果。 “不错不错,感觉宋州说不定很安宁,杨璘生几个孩子的愿望不难实现,他只需要好好把熬羊汤的手艺学会就行了。蒋逢止估计也能打出来一方天地,大家都心满意足,结局还都不差,实在是没想到。” 玉山点头总结。 他们这些人启程往南走。 正在此时,李璟派人去庐山,想让玉山祈福。 铁佛寺的住持自然帮着糊弄,便又说护国公主去闭关了。 李璟有时候心想,玉山到底是个什么人呢?是不是这个妹妹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怎么他心里想什么,玉山好像提前知道似的。 李璟这回还是有点儿心虚的,他害怕自己此次对楚国用兵又像伐闽一样失败。 这种心虚不知道要怎么缓解,只能求玉山去祈福,能带给他心理安慰。 没想到,玉山已经去闭关了。 “公主预祝圣上心想事成。” 铁佛寺住持素明禅师神色平和地说着。 出家人不打诳语,李璟派来的使者当然相信。 他们哪里知道,素明为玉山诳语都打了好几回了。 “诳语不诳语的,无所谓,就算破了修行,那就破掉,若是一味修行,忘了修行的真谛是什么,那整个人生岂不是都成了诳语。” 素明禅师对于帮玉山掩护,毫无心理负担。 去年南楚马希萼为了和自己的兄弟争位置,不惜向南唐俯首称臣,楚州刺史何敬洙当时马上对南楚出兵,帮助马希萼搞死了楚王马希广。 之后,马希萼一直对南唐称臣,他胸无大志,只想吃喝玩乐。 孙晟和韩熙载认为,不要再管楚国的事情,一直让马家乱下去就好,实在太乱了,像何敬洙这样出点儿小兵,只需要保证马希萼这种傀儡的安全,维持南楚的现状,才是明智选择。 然而,冯延巳不停鼓动李璟出兵占领楚国的全境。 孙晟不明白,如今南楚成了乱摊子,就算是把国土并入南唐,李璟恐怕也派不出人手来治理。 “楚国积重难返,就算是得到国土,治理起来也十分困难,皇上,等到大唐国力足够强盛,再把楚国收入囊中,为时不晚。” 冯延巳却反驳,说如今南唐的国势已经达到了鼎盛。 这话李璟其实也知道是假话,可他就是爱听,并且强迫自己相信。 他想要证明,自己比李昪强。 父皇总是看不上自己,总是害怕所谓的长子无能的诅咒。 “我怎么会无能呢?我一直在开辟疆土。大唐的国土在我手里面不断扩大。” 确实,伐闽虽然一塌糊涂,不过建州等地到底归南唐了。 但是因此,周围的邻居看南唐都不顺眼。 原本吴越和南唐的关系不错,现在吴越防备南唐防备得跟乌眼鸡似的。 就连南汉也觉得南唐不地道,不再是攻守同盟的关系。 孙晟对韩熙载抱怨: “皇上怎么就非得执着于把楚国那破地盘拿在手里面,这么多年了,南楚看着国土挺大,但是马家真正掌握在手里的地盘并不多。当地的蛮民难以教化控制,境内多山,民风彪悍。最重要的是,西都和楚地相隔甚远,来往极为不便。占领南楚到底有什么好处!” 韩熙载因为在李璟身边多年,特别了解他。 “皇上这个人,说白了,就四个字,好大喜功。他太渴望超越先帝。” 孙晟无奈至极: “超越先帝做什么?他能把先帝的江山守住就是大功一件!如果北边的周国稳定下来,十年之内,必将对大唐发动战争!” 孙晟的心里有些酸涩,又特别后悔。 有时候他就想,要是宋福金还在,是不是事情就不一样了。 一念慈母心,南唐的江山说不定会摇摇欲坠。 成大事者,不能被凡人的情感牵绊太多。 “宋太后啊宋太后,先帝听了护国公主的话,好不容易给你留下了遗诏……” 孙晟想起当初的场景,想抹眼泪。 韩熙载冷笑: “早知道,还不如鼓动先帝立玉山公主做皇太女呢!” 孙晟不说话。 是啊,早知道这样,何不让玉山当皇太女? 可是,当初宋福金垂帘听政,都能掀起那么大的波澜。 很多人不是反对孙晟,是真的害怕垂帘听政,女主误国。 “女主误国,好像男主不误国一样。误国这种事,一定分男女吗?” 韩熙载忍不住讽刺。 孙晟愁眉苦脸。 他们劝不动李璟,只能眼睁睁看着。 第295章 自认聪明 已经致仕的李建勋,一辈子就晓得推卸责任,不肯越雷池一步,如今缠绵病榻,却意外给李璟上书,建议不要出兵。 实际上,春天的时候,李璟已经任命孙晟等人为使者,册封马希萼为楚王。 既然他已经是南唐的傀儡,那么吞并楚国国土这件事,根本不用着急。 眼看着李璟还想折腾,李建勋这个躲了一辈子事儿的人,上书,求李璟不要随意出兵。 李璟派太医给李建勋看看病,然后说几句慰问的话,却不肯接纳李建勋的建议。 李建勋在病床上叹气: “罢了。老臣也算为先帝尽忠,其他的,随他去。” 这边李璟想着怎么对南楚出兵,南楚给南唐制造了一个理由。 马希萼被他弟弟马希崇给抓起来,囚禁了。 李璟大喜过望,他马上命令大将边镐出兵南楚,美其名曰替楚王复位。 边镐这回吸取在伐闽时候的教训,打入楚国之后,一路注意军容军纪,秋毫无犯。 楚国人刚开始觉得南唐军队不错。 反正马家的人也都不咋地,谁统治这块地方还不是那么一回事。 老百姓甚至希望南唐军队占领之后,若是能把赋税稍微降低一些,就成。 马希萼对南唐称臣,他对统治下的百姓特别残暴,楚国的赋税已经高得离谱。 韩熙载上书说过这件事。 “楚地赋税过高,民不聊生,马希萼必定不能长久,如果皇上真想接管楚地,必须派得力大臣前去,把赋税降低,收买人心。” 李璟认为楚地赋税并没有那么高。 如果赋税真的有那么高,为什么百姓不造反? 所以,边镐进入楚地,并没有像当初伐闽的时候一样,有文官参与。 李璟认为,这回没有文官指手画脚,总不至于军事失误。 确实,在军事上,边镐的大军势如破竹,没有阻碍。 问题是,太顺利了,没有战争胶着阶段,一下子,边镐就成为了驻军将领。 他不懂得怎么治理,不像马仁裕和王崇文,除了打仗,还懂得赋税和刑律。 边镐是个粗人,对于政务一窍不通。 南唐人听说边镐大军一切顺利,都说是护国公主祈福的结果。 李璟听了,就想扩大战果,彻底占领楚国。 冯延巳也劝他这么做。 “既然边将军一路无所阻挡,那么就应该乘势打到底!” 孙晟却不这么认为: “孤军深入,实为不妥,并且,楚国地域广大,应该先派人过去接手楚国的赋税和民政,否则当地很容易民乱四起。” 朝堂上,没有人愿意跑到楚国去接手烂摊子。 当年有王崇文临危受命,如今王崇文年纪大了,李璟也不好再折腾姑父,人家刚从福建回来。 李璟认为,让边镐自行处理就可以,并且,既然已经把楚国大部分打下来了,不如以战养战,用楚地的赋税养活边镐的大军,就不用朝廷再出钱了。 李璟很得意,他觉得自己太聪明。 韩熙载大惊失色: “皇上,我们不能再重蹈在闽国的覆辙,如果用赋税养军队,楚民必反!” 李璟不以为意,马希萼在的时候都没反,不就是用赋税养军队吗,老百姓有什么好反的。 边镐接到命令之后,有些傻眼,军队怎么去征税呢? 本来他打下来楚国,秋毫无犯,楚国人说他是边菩萨。 结果这一收税,老百姓说他是边和尚,假仁假义。 年底的时候,玉山他们回到了庐山。 灭楚的战争已经打完了,问题是边镐何去何从还定不下来。 大军在楚地,朝廷不给发军饷,不在当地收赋税根本不行。 李景达又给玉山写信絮叨。 “老师说,如果楚国之事不能善后,早晚会反过来危害大唐安危,玉山姐姐,到底怎么办才好。” 玉山看了信,根本不关心。 她抓紧指导李锦玥和李景逷。 “如果有一天大唐大乱,你们一身本事,想要躲到哪个山上就躲到哪个山上。” “玉山姐姐,天下会大乱吗?” “不是天下大乱,是大唐大乱。” “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大唐没了,但或许天下就此安定。” 李景逷皱着小眉头。 “大唐没了,我们怎么办?” 景达和景遂也问过类似的话。 “大唐没了,你也是李景逷。” 李景逷问玉山: “可大唐是我们的国家……” “楚国灭了,楚国百姓心痛吗?” 李景逷回答不上来。 “闽国灭了,闽国百姓心痛吗?” 李景逷知道答案。 都不心痛。 “百姓不心痛,这个国存不存在,就没什么意义。” 李景逷有些疑惑: “玉山姐姐,书上可是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那么,景逷,到了汉文帝的时候,轻徭薄赋,还有人记得楚国吗?” 李景逷也晓得答案。 没有人记得了,楚国人不会去想着亡汉。 汉文帝多厉害啊,与民休息,重视农业,劝课农桑,减轻田租、赋役和刑狱,废除肉刑,弛山泽之禁,促进盐铁业发展…… 百姓安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粮价便宜…… 李景逷明白玉山的意思。 南唐没了就没了,要是灭掉南唐的国家,把这片土地治理得好,不会有人对李氏统治多留恋。 也就只有他们这些皇族心里头难过罢了。 “景逷,如果有一天大唐有事,你就只是天下的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只是身份,如果不被束缚,就可以自由自在。” 李景逷毕竟年纪还小,略微有些懵懂。 不过他还是领会了玉山的意思。 “所以姐姐让我读书,让我学武,甚至让莫修和杜平光带着我在山下游历,就是想,如果有一天发生什么了,我能够自强自立,对不对?” “是啊,你明白就好。” 李景逷和锦玥不一样。 锦玥没有皇子身份的束缚,对于女人来说,能够有机会行走天地,不去被婚姻困扰,简直是天方夜谭。 玉山给了锦玥更多选择的机会,锦玥对公主的身份嗤之以鼻。 她宁愿也当一个女道士,或者像锦琅一样,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哪怕他是臭名昭着五毒门门主。 但是,李景逷多少还对皇子的身份有期待。 玉山想让他明白,身份至关重要,却也无足轻重。 这回北上去见了杨璘,她更加豁然开朗。 皇子不皇子的,又能怎么样,好好活下去,做个卖羊汤的小贩,又有什么不可以。 杨璘重新活了一回,把很多东西故意忘却了。 永宁宫外面还会不会有小儿冢? 也许还会有…… 不过,杨璘决定跳出自苦的地狱,去接受命运。 “有一天大唐没了,锦玥和景替也要好好活下去。” 第296章 随便埋了 又是新的一年,过年期间,李璟喜气洋洋。 边镐把楚国王宫里面的宝物都送回了南唐。 有两件还被李璟挑出来送到庐山,以表彰玉山为国祈福的功劳。 玉山看着马氏兄弟搜刮来的华而不实的宝贝,不禁感叹: “郭威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刘承佑宫中的珍宝玩物都砸碎了,获得民心。李璟真是眼皮子浅,竟然把这些还当好东西。他不会把这等没用的玩意摆在皇宫中央,并且大宴群臣,听着冯氏兄弟拍马屁。” 李璟还真就是这么干的。 消息传到楚国,百姓都觉得,南唐不是真的想好好治理这块地方,只是要搜刮一遍而已。 “马氏兄弟是不怎么样,可是唐人更可恶!” “对,与其这样,不如反了他娘的!” “就是,反了反了。” “谁当皇帝不是当,要么我们自己当皇帝,要么我们就投靠郭威去,听说人家周国赋税很低,何不投靠过去。” 楚国灭了,但是楚国的军队并没有完全解散,下层军官都在,边镐没有能力整合这些人,只是草草收编。 这些楚国士兵心里面憋着一股气,蠢蠢欲动。 过了年不久,冯延巳竟然鼓动李璟继续对南汉作战。 孙晟和韩熙载长跪不起,苦苦劝说。 “皇上,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打楚国虽然顺利,但是楚地民怨沸腾,如果不及时处理,若是军民有反叛之心,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李璟听不进去。 冯延巳得意地说着: “孙大人和韩大人是看不得胜利吗?我们大唐就要统一整个南方,长江以南,尽归大唐所有,多么威武!” 孙晟抬起头问冯延巳: “周国皇帝郭威正在励精图治,不过一年,国库已经充实,兵力强盛。我大唐连年战争,如果周国到时候攻打,大唐如何应对?” 冯延巳高高在上地说道: “我大唐战无不胜,周国哪里还敢进攻,到时候我们纵横整个南地,有长江天堑,郭威也只能对大唐俯首称臣。” 韩熙载继续质问: “南朝陈朝难道没有占据整个南方,杨坚可有俯首称臣吗?” 冯延巳一脸惊恐的样子: “你你你你,韩熙载,你竟然把皇上说成是陈叔宝!” “皇上自然不是陈叔宝,只不过,冯大人所说周国俯首称臣之事,未免异想天开。” 李璟觉得冯延巳说的有道理,又或者,有没有道理也无所谓。 听说南汉国内部也挺乱,既然能占楚国的便宜,就能占南汉的便宜,所以,他又决定打南汉。 南汉国确实乱得厉害,问题是,不等于南汉是软柿子。 李璟认为打南汉最省事的办法,就是以战养战,用楚国的兵去打南汉,这样并不需要动用南唐主力,岂不美哉? “”玉山姐姐,皇兄似乎忘乎所以,竟然又要打南汉,师父说,楚地士兵心中积怨颇深,一定会叛乱。” 何敬洙怕景达有闪失,已经让景达回西都了。 不过师徒两个仍然保持联系。 因为路途遥远,何敬洙的信到达景达手里,景达再给玉山写信,送到玉山手里,中间隔了一段时间。 南唐早就和南汉开战。 到了夏天,输得一塌糊涂,楚国的那些士兵遇到抵抗激烈一些,就四散而逃,根本没有斗志。 “他娘的, 凭什么我们要给唐国人卖命?能跑就跑!” 战场上,楚地的士兵战斗力堪称为零。 消息传到南唐不久,李建勋去世了。 死之前,他对徐知兰说: “现在世道这个样子,我还能够全身而退,安安静静死在自己家的病床上,真是幸运。不知道净凡能不能安稳活到老。净凡啊,你总是怨我不给你仕途铺路,我现在告诉你,我死后,你守着妻子孩子过日子,别想着做官。你媳妇徐氏是个好样的,只许你听她的。我死后,不要厚葬。知兰,这几年我才想明白,以前太我活得太虚妄了,死之后,给我穿着素服下葬,不要立碑不要建高坟,无需埋在风水宝地,只要足够隐秘就好。” 李净凡大吃一惊: “什么,父亲,您这样外人会怎么看我……” “不要管那些,务必听我的,如果你不照着做,我做鬼也会搅扰你。” 徐知兰在一旁冷冷开口: “净凡,听你父亲的,我们不需要在乎别人怎么说。” 李净凡默然无语。 李建勋点点头: “死后都归虚空,不要徒留一堆土在世上。” 徐知兰把李建勋葬在钟山一个不知名的角落,但是风景优美。 “我死后,和你父亲合葬,我也是素衣入殓,不要陪葬。” 李净凡实在不懂父母是怎么想的,他的妻子反而明白公公婆婆的想法。 徐氏给玉山写信: “公主,公婆此举,分明是对大唐的未来不放心,请公主指点迷津。” 玉山不明白,自己和徐氏并不熟悉,为什么徐氏会写信给自己。 她回信,希望徐氏能够勤俭持家,带领李氏子弟耕读,在乡间准备一两间俭朴的房产,藏一些黄白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徐氏一看就明白了。 “看来,公婆对于唐国的未来,确实失望至极。” 徐氏开始厉行节约,想着在乡间添一些不起眼的房舍,在房檐和墙壁的夹缝中,藏一些银锭和金叶子。 李净凡嗤之以鼻: “你在做什么,好像要闹饥荒一样,我们李家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徐氏根本懒得理。 李净凡觉得丧气。 “你这么一弄,不但像我们李家要出事,好像大唐以后也要出事一样,何必呢?” 徐氏直摇头。 李净凡嘚嘚: “大唐现在四处开疆拓土,以后国力强盛,正是用人的时候,说不定朝廷未来还会给我一官半职。” 徐氏只有冷笑。 钱财都掌握在她的手里,徐氏绝对不会拿出一文钱去帮着李净凡活动关节。 “夫君,就你那个头脑,还是在家里安安分分,吃饱了睡,睡够了吃,别出去想着当官了。” 李净凡恨恨地骂: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他想在官场钻营钻营,李建勋有很多人脉交情,李净凡认为能用得上。 结果,李建勋临死之前嘱咐门人和旧交,要是李净凡找他们帮忙经营仕途,不要理睬。 李净凡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纳闷为什么没有人肯帮他。 “真是人走茶凉,父亲一死,这些人都不再关照李家。” 徐氏冷冰冰地说: “夫君要是再这么折腾,我就抱着孩子与你和离,公公婆婆作主,把田产家财都归于儿子名下,到时候我都带走。” 李净凡跳脚: “毒妇,你这个毒妇!” 第297章 又是诅咒 齐晗带着李扶风回来了。 她怀孕了。 李扶风脸红扑扑地。 “哎呀,小崽崽在肚子里面一动一动的。” 齐晗愤愤不平: “这小孽畜,害得我夫人吐了好久!真是可恨!” 李扶风打了他一下子: “不许说我的宝宝!” “夫人,我错了,你打得太重,手疼不疼?” “再说我的宝宝,对你不客气。” 齐晗打了自己两下子。 “让你惹夫人生气,让你惹夫人生气!!” 李清澜叹气: “聒噪。” 白松霜对李锦玥说: “你以后可不能变成这样。” 李锦玥和杜平光在树上跳来跳去,嘴里一边说着: “谁敢娶我,给他头上来个血窟窿!” 玉山扶额: “倒也不至于……” 景逷对着他的猴背书。 莫修在一旁听着。 “这猴,真是有灵气的猴啊……” 徐崇勋把喜欢的场景画下来。 万无羁醉醺醺地对灵音师太说道: “玉山公主这里果真热闹!” 李扶风问玉山: “我要在这里生孩子。” “生生生!不过,齐晗,你也是做过门主的人,就没有点儿不义之财吗?” “我有钱,相当有钱……不是,公主,什么叫不义之财呢,瞧您说的。我有钱,也有房子,问题是,李扶风她非得要在您这生!” 玉山不解: “你非得在我这生做什么?” “锦琳还是在你的府上生的呢。” “这你也要攀比?” “我就要在姐姐这里生嘛,我就要在姐姐这里生嘛!” 李扶风撒娇。 齐晗眼泪汪汪。 “夫人,您都没有如此对我这样,夫君我好生伤心……” “闭嘴,你哪有姐姐可靠。” 齐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玉山叹气: “你夫君再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虽说臭名昭着,可是也谈之色变啊。给他点儿面子。” 李扶风转头对齐晗说: “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给你面子。” 齐晗擦擦眼泪: “多谢姐姐。” 景达还在给玉山写信。 景遂十分不快乐,他是皇太弟,本来很多大臣都去找他,想让景遂劝劝李璟,不要再对外用兵。 本来,身为皇位继承人,应该具有谏言的作用,可是李璟总是问景遂: “是不是弟弟想提前坐这个位置了?” 景遂话到嘴边,不知如何说出口。 关于打南汉,景遂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跟李璟建言,说不应该扩大战事。 李璟一反常态地大发雷霆。 如今,对南汉的用兵失利,李璟更是阴阳怪气: “看来我不如弟弟懂得治理国家。” 景遂只有闭嘴。 大臣们也发现了,景遂这皇太弟,一点儿事都不顶。 景达在信里面,因为这件事而忧虑。 “皇兄猜忌心太重,好像谁都信不着。” 玉山嗤之以鼻。 能获得李璟信任的人,都先得学会昧着良心拍马屁。 比如查文徽之类的。 其他人,就算对李璟掏心掏肺,恐怕也没有用。 查文徽犯事后,镇守建州的人选空悬,还是王崇文提议,说朱匡业和朱令赟父子军事才干出众,可以担当重任。 李璟这才没有办法,派朱家父子去找镇守当地。 李璟一直不喜欢朱匡业,他曾经问过王崇文和朱匡业,如果先帝李昪留下遗诏,立别人当皇帝,他们到时候是什么态度? 王崇文其实颇为圆滑。他回答李璟: “皇上登基乃是天命所归,万民之福。” 但是朱匡业比较实在: “末将当然忠于先帝,他让末将做什么,末将便听命行事。” 李璟听了特别不高兴,所以对朱家父子冷眼相待。 他从来不是因为对方的才华,才信任对方。 比如,他信任韩熙载,只不过因为,他在当太子的时候,韩熙载和他交情特别好。 可是,李璟却不肯听韩熙载的建议。 景达在心里面念叨,景遂如今实在是后悔,不想做这个皇太弟了。 “三哥给自己起了一个表字,叫【退身】,想要隐退庐山,和姐姐一起逍遥快活。” 然而,只要他一提起这件事,李璟就发怒,说自己应该去李昪的陵墓前撞死。 不久,景达在信中告诉玉山一个更坏的消息。 李弘茂去世了。 他是李璟的第二个儿子,得了病,年纪轻轻,就那么走了。 李璟忽然发现,自己的儿子虽然多,可是死的也够多。 也不知打哪里出来的传言,说是景迁的灵魂不安,才导致李璟的皇子早夭折。 景迁十九岁去世的,所以弘茂也没活过十九岁。 李璟当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润州的李弘冀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李璟心里特别不舒服。 “朕的子嗣夭折得如此多,难不成是真是因为景迁的缘故?” 景迁死得蹊跷,可时间长了,也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李璟心里面有些惶惑。 他终于理解李昪的痛苦,虽说不相信诅咒之类的,但是夜深人静,李璟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传言,说只有李家元子元孙才能躲过诅咒,安然无事。 “朕的皇子,除了李弘冀,其他的难道都活不长吗?不对,只要是钟皇后生的,都是元子元孙。” 李璟甚至怀疑,是不是钟皇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害死了李弘茂。 钟皇后倒也不怕李璟怀疑,她直接一袭白衣,跪在李璟面前: “如果臣妾想要谋害皇嗣,早就谋害了,何必等到今天!” 李璟也晓得,钟皇后说的是实话。 难道真的是景迁的灵魂作祟吗? 锦环给玉山写信: “我哥哥在天有灵,才不会没事去折腾李璟的儿子,他当初去找宋福金多简单。可惜,宋福金才是被李璟折腾死的。” 李璟也怀疑是宋福金的灵魂作祟。 他又不敢对别人说。 只能悄悄命人来庐山,让玉山给自己祈福,并且为宋福金做法事。 玉山当然照做。 弘茂的死,很可能只是巧合。 生老病死,李世民最喜欢的公主还不是年纪轻轻就得病了。 古代也是没办法,小小一场病,就能要人命。 “景迁当初,如果不是频繁生病,宋福金也不好下手。” 就算宋福金不下毒,景迁的身体也很糟糕。 李昪也知晓这事。 上天有时候很残忍,不会因为你年轻,就善待你。 李璟心里面好像被堵住。 为什么死去的是弘茂? 他暗地希望,死去的是李弘冀。 偏偏,李弘冀在润州,骑马射箭,生龙活虎。 李璟心里难受,他移动脚步,去看李从嘉。 这个儿子,重瞳骈齿,相貌不凡,应该是受上天保佑。 “从嘉,父皇相信,你一定是神佛护佑的孩子,未来贵不可言。” 李璟拉着李从嘉在佛像面前虔诚祈祷。 他只能寄希望于神的庇护。 第298章 一事无成 楚人的反叛来得特别快。 边镐的军队很快抵挡不住楚国反叛势力的攻击,非常狼狈地弃城而逃。 李璟大骂他是废物,本来想杀了他,可是武将联名上书,请求饶他一命。 因为边镐确实有点儿冤。 边镐打仗还可以,镇守能力并不强。 他自己也和李璟说过这个问题,请求李璟派人接管楚地事务。 奈何李璟根本不当回事。 李璟只想着用最低的成本占最大的便宜。 可是,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 楚国民众对南唐军队深恶痛绝,那些军中将领起来反抗,响应者山呼海啸。 李璟得知消息,好像被雷劈了。 就算是他希望以战养战,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大兵粮草军饷耗费无数。 从楚国拉回来的珍宝根本换不成实实在在的军饷和粮食,华而不实,毫无用途。 折腾一趟,几年的赋税又搭进去了。 李璟眼前一阵发黑,终于病倒。 “朕又失败了吗?朕又失败了吗?” 他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护国公主不是给朕祈福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李璟很想找个人迁怒一下。 满朝文武不知道迁怒谁,索性要去迁怒玉山。 可是,文武百官不买账。 “护国公主祈祷进军顺利,大军确实势如破竹,至于楚地人会反,皇上没预料到,公主又怎么提前祈祷?” 孙晟对于李璟甩锅的行为非常不满。 他自己站出来提出辞职。 “皇上,臣心里有愧,没能够阻止皇上进军楚地,也没有及时让皇上派人治理楚地,最后更是没有提醒皇上尽早抽身,臣有罪,只能请辞免职以谢罪,否则无颜在朝堂立足。” 李璟内心不好意思。 孙晟这些都提醒他了,然而偏偏说没提醒。 朝堂上,大家都为孙晟鸣不平。 孙晟跪在那里,铁了心要辞官。 常梦锡也跪下来,大声说: “孙大人确实失职,不过孙大人都自请免去官职了,那么冯大人又应当如何呢?” 冯延巳知道,李璟心中这回真的有些怨恨他。 只不过现在李璟处罚他,就是打自己的脸,但是,早晚有一天,李璟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某个人身上。 到时候恐怕自己下场很惨。 他主动跪下来: “孙大人没有错,是微臣错了。微臣愿意辞去所有官职!” 说完不停磕头。 冯延鲁想下跪为哥哥求情,被冯延巳用眼神阻止。 李璟看到冯延巳也辞官,心里头一阵轻松。 对了,不是自己错了,是冯延巳不对,都是他鼓动的。 “冯大人,你写的词里面有举头闻鹊喜几个字,你说,这首词就是吉兆,预示着楚地战事一切顺利,现在才知道,原来都是你巧言令色。” 冯延巳春天的时候写了一首词,精妙无双。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南唐上下一时间传诵不已。 那些歌楼艺伎都喜欢给客人唱这首歌,红粉佳人素手弹奏,演唱“风乍起”,简直是唐国的风景。 李璟都有些嫉妒这首词的传唱程度。 “风乍起,干卿何事?” 朝堂上,李璟拿这首词开玩笑。 冯延巳笑眯眯地说着: “未若陛下的小楼吹彻玉笙寒。” 接着,他说: “举头闻鹊起,臣的这首词乃是吉兆,预示着楚地战事一切顺利,圣上将要立下不世之功!” 李璟听了,哈哈大笑。 只有韩熙载,偷着翻白眼。 而今,【举头闻鹊喜】也不是吉兆了,冯延巳终于又被免官。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孙大人为了拉冯延巳下水,牺牲太过。” 韩熙载忍不住感叹。 “只要能把他拉下去,我怎样都无所谓。” 孙晟和冯延巳被免官了,李璟感觉心里很空洞,他又没有主心骨了。 李璟又把自己关在禅室里面念佛。 “佛祖在上,请为弟子指点迷津,朕难道又错了吗……朕只不过想让父皇刮目相看,难道也是错了……朕应该怎么办……” 楚国反叛者向周国俯首称臣,还有一部分土地被南汉瓜分。 南唐折腾一圈,打了个寂寞。 李璟难过地拖着病体不停念经。 时间长了,不得不再次卧床。 睡梦中,他又看到了李昪。 这回李昪双眼流出血泪。 “大唐没有救了,大唐没有救了……” 李昪悲愤地对李璟嘶吼。 李璟吓得从床上腾地跳起来。 “父皇!!!!” 李璟吓得面如纸金。 “让玉山公主来西都,快把她请到西都!” 使者赶到庐山,向玉山转达了意愿。 “好,在庐山上也有很多年了,也该带着景逷和锦玥回去一趟。” 玉山收拾东西,灵音师太带着白松霜和李清澜先走一步,她们先去西都看看情况,找个地方落脚。 万无羁对于去西都不感兴趣。 “那地方,老夫死活不想去,可惜,吃不到陆厨做的菜了。” 他嘱咐玉山赶紧把李景逷带回庐山。 玉山让徐崇勋回到徐熙身边。 “西都不比从前,李璟也不是以前的李璟,你先回祖父身边,如今你画技已成,可以说是绘画大家了。” 徐崇勋点点头。 他不愿意玉山担心他的安危,就回到钟陵。 莫修也提前潜入西都,看看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形。 李璟病得乱七八糟。 这时候,他心里涌现出各种想法。 “我还能活到明年春天吗?” 李璟忽然有些害怕死亡,他理解了为什么李昪生前会吃那么多丹药。 他自己也对死去恐惧起来。 主要是,他依旧一事无成。 过了年,他就继位十年了。 十年啊。 南唐并没有强盛,也没有进军中原。 一切都没有结果,反而民怨沸腾。 李璟缩在被子里面,眼泪偷偷流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李弘冀。 听说,李弘冀在润州练兵有模有样。 不得不承认,李昪和宋福金的眼光,李弘冀确实是储君的好人选。 李璟爱李从嘉,李弘茂死之后,他越发爱。 不过,他心里面明镜一般,李从嘉未必适合做皇帝。 他有才华,写的诗词越来越好,可是诗词不能代替千军万马。 哪个明君是靠写诗称王称霸的。 李璟病了,李从嘉给父皇写了好几卷经文。 李璟很感动。 但是,他问李从嘉: “我儿,父皇在楚地失利,内外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我儿认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李从嘉想了半天,只说: “父皇不是把玉山姑姑召唤回来了吗,不如让她做一场盛大的法师,安抚阵亡将士,为国祈福。” 李璟在心里暗暗叹气。 第299章 真是无聊 莫修给玉山回信,西都并无太大的危险,只不过徐游依然逢人就说,他对玉山念念不忘。 莫修趁人不注意,和杜平光一起,想办法给他舒筋活血,估计徐游需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 “非常好。” 玉山很满意。 李弘冀也被召唤回西都,陪家里人过年。 今年西都的冬天有些冷。 李景逷和李锦玥对西都并无怀念之情,甚至对皇宫非常陌生。 不过出于礼节,也出于种种原因,玉山必须带他们去皇宫,觐见皇上皇后。 李璟看到李锦玥的一瞬间,愣了一下。 李锦玥和种时光长得特别像,不过气质千差万别。 李锦玥身上有一种皮皮条条的味道,天不怕地不怕。 “盛唐公主容貌越发出色,真是沉鱼落雁。” 李锦玥面无喜色。 “多谢圣上夸奖。” 李璟的心里面蓦然冒出一阵酸楚。 他又想起种时光了,那个美丽绝伦气质如仙的女人。 那是他人生中最最旖旎的爱恋,刻骨铭心。 然而,最终结局让李璟不想回忆。 钟皇后看着李锦玥那张脸,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开口说道: “盛唐公主确实美貌非常,在护国公主身边教养许久,也快到了出嫁的年纪。” 李锦玥开口来了一句: “为何要嫁?” 钟皇后被噎住了,半晌才解释: “盛唐公主和郡王世子徐衡远的婚事是先皇定下来的。” 李锦玥笑了笑: “父皇还说让皇兄记住,不是万不得已,不要对外用兵。皇兄也没有听,可见父皇的遗命也没有那么重要。” 李璟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钟皇后面色非常尴尬。 玉山不紧不慢地训了李锦玥一下: “锦玥,你怎么可以这么和皇兄说话。” 她看向李璟: “父皇给妹妹定的婚事,皇妹觉得不妥,皇兄你觉得如何。” 不晓得为什么,李璟看到玉山,总有一些惧怕。 明明他是九五至尊了,可他就是能感到玉山身上的压力。 其实,锦玥嫁不嫁给徐辽的儿子也无所谓。 徐氏兄弟特别听话,笼络不笼络,不重要。 徐辽和徐游都没什么大才华,现在徐家其他人都属于守着田产过日子的状态。 徐辽和徐游最大的本事就是拍李璟的马屁。 “如果盛唐公主不满意婚事,可以再议。” 李璟有些私心,他觉得徐辽的儿子徐衡远配不上李锦玥,她长得那么像种时光。 美丽的种时光。 他徐衡远配吗?配得上种时光这张脸吗? 玉山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她知道锦玥很像种时光。 不过,玉山早就把她教成坏女孩了。 李璟又看了看李景逷。 弟弟已经是文质彬彬的少年。 “听说皇弟在白鹿洞书院读书十分认真刻苦。” “读书明理,本是份内之事。” 景逷回答得天衣无缝。 “弟弟一看就是谦谦君子。” 李璟很满意,没想到玉山这么会养孩子。 玉山心里面冷哼,李景逷还会养猴呢,你不知道罢了。 猴提前放在玉山的公主府了,由杜平光好生照看着。 李锦玥和李景逷都不想住在皇宫,只想住在玉山的公主府。 玉山想着过完年就回庐山。 过了年,李扶风就该生孩子了。 万无羁留下来也是为了照看李扶风的孩子。 为此,玉山破例把陆厨留了下来。 李景逷和李锦玥不住在皇宫,钟皇后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知道怎么面对种时光的子女。 尤其是,李锦玥那张脸,让人心里不舒服。 玉山的公主府没有厨师了,柳厨娘把她弟子打发过来了。 这两年,她开了一家食肆,生意红火,还收了一个徒弟。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这徒弟,比我做饭有天赋多了,简直如食神。” 玉山非常高兴,大价钱聘请。 李昪赐给玉山的产业,锦环帮着打理,赚了不少钱。 其实玉山名下庄子上收租比较宽松,租子也不高,水旱灾可免。 “我也不需要打理什么的,你庄子上的庄头一个比一个卖力,谁要是偷奸耍滑,其他庄头联合起来对付。你的庄子倒省事许多。” “他们生活安定,自己就知道守护这份安定,也就无需别人做太多。” 玉山在庐山上的花销大头都在吃上面。 不过花得也不多。 鄱阳湖上的水产不花钱,有人送。 有水匪船霸欺负渔民,影响玉山吃鱼了,她和灵音师太拿着禅杖和玄铁棍,直接把这些人敲死,扔进湖里。 后来,渔民们习惯给玉山送鱼不要钱,给钱就是瞧不起他们。 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玉山为了保护食物,把庐山山下变得民风淳朴,人心厚道。 什么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行为,不许出现。地痞恶霸,都死于非命。 有些,都用来给李锦琅和李景逷练习点穴。 还有些用来给李锦玥练习怎么扎血窟窿。 后来,瓜果梨桃大米绿豆……都有人送。 还有猎人给玉山送野味。 若是玉山不收,对方还会伤心。 “在庐山,吃饭倒也花不了太多钱。如今回西都,却还要花钱。” 玉山叹气。 锦环翻白眼: “你这个抠门的,光赚钱不花钱!你说你,衣服也不穿,头上光秃秃,你攒钱做什么呀?” “我怎么没穿衣服,我难道裸着?” 锦环哭笑不得。 一年到头,就是几件细麻布的衣裳,头上永远简简单单。 南唐的女人,脑袋上恨不得顶个花篮子。 那发髻,要多高有多高。 江南多丝绸,西都人,能穿绫罗绸缎,绝对不穿麻布,除非特别穷的人。 就是小民,也要准备一两件绸缎衣服当门面。 玉山嗤之以鼻: “什么舒服穿什么,管那许多。” 锦环笑了笑: “你啊,真是磨牙难缠。” 庐山附近的百姓都喜欢这个衣着朴素的公主。 可是西都人看到玉山这副打扮,背后议论纷纷。 徐游命令下人抬着他,拿着华丽的绸缎上门。 “玉山,这几年你在外面受苦了,以后有我在,一定不会再让你吃这么多的苦!” “扔出去。” 小贝和杜平光把人利落地往外扔。 莫修走到徐游耳朵边来了一句: “徐大人,有残疾的人不能再做官。” 徐游身子一抖。 他哭丧一张脸: “公主,我对你痴心一片,痴心一片啊!” “再说,我就把你变成一片儿一片儿的。” 徐游哭哭啼啼地走了。 莫修感叹: “真是,都躺下了也不老实。早知道下手重一点儿。” 玉山无奈: “他毕竟是郡公,弄残废了不太好。再来再往外扔。” 小贝叹气: “真麻烦!” 第300章 汗流浃背 徐辽想要尽早完成自己儿子和盛唐公主的婚事。 他已经不是郡王了,李璟把他降成了郡公。 说白了,徐家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他们兄弟俩的才能又着实不怎么出色。 现在徐辽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儿子长得一表人才。 徐衡远很像自己的爷爷。 徐知谏当年也是翩翩公子,金陵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徐辽和徐游长相不差,不过并没有徐知谏当年的风采。 其实从杨行密时候起,淮南之地,朝堂上选人,就比较重视相貌。 而且,杨行密的儿子以及徐温的儿子,长相都十分出众。 可以说,要是论外貌,南唐这块地界,十分看脸,韩熙载江文蔚都风度翩翩。 孙晟原先有些粗糙,后来都被迫文雅风流了几分。 南唐从上到下,都是一群漂亮人。 徐衡远的相貌依旧能够小小年纪脱颖而出,徐辽比较自豪。 儿子成了驸马,徐家的荣华富贵多一份保障。 他想让儿子找机会见盛唐公主一面,十三四岁,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没理由不动心。 可是徐游被玉山公主扔了出来。 徐辽叹气,自己的弟弟如此执着,可能遗传了父亲。 徐知谏当年非得要娶一位嫡女,哪怕当时风气,嫡女不嫡女本无所谓,徐知谏都不是嫡子。 然而,徐知谏就钻这个牛角尖,不肯出来。 徐游也是,非得要找出尘脱俗,认定西都没有比玉山更脱俗的女人,钻到这个念头出不来。 至今没有娶正妻。 “呵呵,他没有娶正妻,可姬妾倒是有一堆,有的还是从青楼赎出来的艳姬。脱了裤子让自己高兴的时候,就不想出尘脱俗这回事。穿上裤子再继续想对不对?” 玉山冷冰冰嘲讽。 她亲自动手,把一头剥了皮的野猪扔在徐家门口,上面写着—— “剥人亦可。” 徐辽差点儿魂飞魄散。 他埋怨徐游: “盛唐公主如今就在护国公主身边,你得罪人家做什么!” 徐游躺在床上,哭丧着脸。 徐辽思前想后,跑去求见广德长公主。 如今西都里面好像忘了有广德长公主徐知兰这么一个人一般。 她没事躲起来念佛,如今李建勋死了,她躲在钟山上的李家别墅不出来。 西都人都是拜高踩低,真没人记得徐知兰了。 所以,徐辽去求的广德长公主是李竹儿。 李竹儿纳闷,徐辽非得来拜见她做什么。 徐辽心想,如今西都最尊贵的妇人之一,除了皇后,那就是广德长公主,不求您还求谁呢? 李竹儿命人好生接待徐辽。 “徐郡公此来,所谓何事啊?” “听闻长公主和护国公主姑侄情谊很深……” 李竹儿有些纳闷。 “郡公有什么事情要找玉山商量不成,玉山这孩子最和气,很好说话。不过,您不会是要替您弟弟给玉山提亲,那可不成,不成,不成不成不成。郡公啊,不是我说,当初谁不知道,玉山命格特殊,是大唐的护国公主,你那个弟弟,总骚扰人家玉山,烦不烦人啊!” 李竹儿说话还是那么直爽。 她心里头都替玉山烦躁,人家招你惹你了,不想嫁还总去人家门前晃悠。 “徐游大人是怎么了,他好歹和您一样都是郡公,都是体面人,见天说自己对玉山念念不忘。成什么样子,说不好听的,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李竹儿滔滔不绝替玉山数落徐游。 徐辽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天,等李竹儿数落够了,才出声: “长公主,徐某其实是为了小儿徐衡远的事情来的。” “您儿子,那和玉山有什么关系?” “盛唐公主养在护国公主身边。” 李竹儿还是没反应过来。 当年李昪忽然把李锦玥赐婚给徐衡远,西都的人都没太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后李昪就驾崩了。 西都乱七八糟的,不少人早就把这桩婚事忘了。 如果锦玥一直在西都,少不得过后还是会有人提起。 问题是,玉山把锦玥带走,多少年不回西都,人们都快把这个公主也忘了。 所以,这桩婚事也就没谁记得。 “盛唐公主……哦,锦玥那小丫头啊。玉山把她养得好,一直学习武艺呢,杀人手不抖,我还对我儿王久安说呢,其实生了女儿,学些防身之术也没什么,我们是武将之家……” 李竹儿正要继续滔滔不绝,徐辽斗胆打断了她: “长公主,长公主,我儿徐衡远和盛唐公主有婚约,先帝定下来的……” 李竹儿总算明白徐辽来做什么。 合着,是让自己当一把说客,看看玉山公主肯不肯放李锦玥嫁给他儿子。 “哎呀,徐郡公,您儿子武功如何?” “啊?我们,我们是诗书传家……” “那,这婚事不合适,我儿媳妇是玉山的妹妹,她们姐妹感情好,总通信,如今盛唐公主使的什么……什么来着……哦,分水峨嵋刺,就喜欢在人身上扎血窟窿。” 李竹儿详细入微地讲述李锦玥如今的功夫。 “那峨眉刺特别锋利,玉山特意从山下绑来水匪恶霸,让锦玥练习。听说锦玥就喜欢在人双眉之间扎血窟窿,一击毙命。哎呀,当初小姑娘长得软软的,玉山教成这样子多不容易。我们家久安也是自幼习武,哎呦,那吃的苦啊,锦玥能练成这个样子,可真不错……” 徐辽听得一个劲儿冒汗。 快过年了,已经是冬天,天气还挺冷。 他额头上汗淋淋的。 “盛唐公主这几年……” “这几年玉山可没少手把手教她。不过听说,她还是比玉山差远了。玉山拿着禅杖,四十八斤啊,一下子打死一个一下子打死一个。锦玥力气还是太小。不过峨眉刺它轻巧啊,用好了,扎要害不成问题。玉山给锦珊回信,说锦玥聪明,人身上的穴位背得准确,到时候往死穴上面扎……” 李竹儿说得兴起,全然不顾徐辽的脸色。 徐辽有些绝望。 玉山怎么能教公主杀人呢? “哎呀,郡公,话不能这么说,玉山当年也不是没杀过人,那不照样是护国公主吗?听说先皇出游,玉山不在身边他心里还不安生呢。哎呀,我那个兄长啊,其实力气就大,偏生几个儿子没有特别像他的,可是玉山不一样啊……” 李竹儿依旧说个不停。 最后,给徐辽解围的是建昌公主李锦珊。 她挺着大肚子: “母亲啊,儿媳妇今天有些乏累,母亲也说累了,就让徐郡公先回去。” 李竹儿拉着锦珊的手: “哎呦,我的肉儿,你累了怎么不早说,母亲给你张罗好吃的补补!” 徐辽赶紧告辞,溜了。 第301章 喜出望外 锦珊这已经是第三胎了。 前两胎都是儿子,这回心心念念要生个女儿。 李竹儿心满意足,也盼着养一个粉琢玉琢的小孙女,就连锦环也是满心期待。 “母亲,那徐辽想让母亲做说客,刚才您是故意说了那许多。” “对,就是故意的。锦玥已经给玉山养了,玉山养出来的孩子,还不得想干什么干什么,怕是根本不想嫁给徐家。他们徐家娶个不安生的回家又是何必呢,不如早点儿把念头打消了。” 李竹儿并不赞同玉山把锦玥养得无法无天,可是她一想,像玉山这样活得自在,也没什么不好。 嫁给徐家难道就好吗? 如果锦玥不想嫁给任何人,那么玉山给了她选择不一样生活的机会,那不嫁也没什么错。 “我也想明白了,世上难得有玉山这样的姐姐,这么护着妹妹,锦玥一辈子逍遥快活又怎样?” 锦珊抿着嘴笑了笑。 李竹儿越到晚年越是开通,反而成了通情达理的豁达老太太。 王崇文经常后悔,年轻时候和自己的妻子不交心,现在老妻懒得理会自己。 如今,倒是王崇文巴巴地没事问李竹儿喜欢什么。 李竹儿经常没好气地说: “我就喜欢土的俗的,咱们不是一路人,家里大,你可别在我眼巴前晃悠,不想看。” 王崇文反而好脾气地嘿嘿嘿地笑。 徐辽回家,思来想去,总觉得不是个办法。 他准备进宫面圣,听听李璟的意思。 然而李璟轻描淡写打发他: “玉山公主一直教养盛唐公主,按照玉山公主的意思办。” 徐辽心里头觉得完了,坏事了,那玉山公主自己不曾嫁人,会不会也不许盛唐公主嫁人呢? 总之,还有一个机会,就是正月十五,天子与民同乐,元宵之夜,有宫宴,之后还可以去外面看灯。 这可是青年男女约会的好时机。 只要盛唐公主看到徐衡远漂亮的样子,小姑娘说不定一见倾心。 据说当年兴国公主李锦琅就是对前太子杨琏一见钟情。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懂得什么,只要皮相够美,绝对能哄动春心。 徐辽盼星星盼月亮,等正月十五的到来。 李弘冀难得回西都过年。 他已经变得很沉稳。 看到李锦玥的样子,李弘冀也很吃惊。 长得太像种时光。 在过年期间的宫中家宴上,李弘冀盯着锦玥面色阴沉。 这两年他静下心,希望自己能够得到父皇的青睐,有朝一日一飞冲天。 李弘冀关注着西都的情况,也晓得,李景遂毫无建树。 他忽然明白,自己的父亲,治国的才能也许不强,但是宫斗的才能真是卓越。 李璟把李景遂架到一定高度,让他能够企及皇位,可是又必须压制自己对皇位的渴望。 只要李景遂表现出来一丁点儿政治抱负,李璟就问他,是不是想取代自己? 李景遂当然不敢这么说。 按理来说,李景遂最有可能造反,也有条件篡位,但是一切放到众目睽睽之下,反而什么都不可能了。 李景遂还必须时时刻刻表示,自己对皇位没兴趣,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不停压抑自己。 景达这回不用写信了,没事跑到玉山面前晃悠,并且抱怨: “玉山姐姐,我三哥当了皇太弟,越当越窝囊。” “你都说过好几遍了。” “三哥以后该怎么办呢?” 景达现在替景遂发愁。 “他把自己困得死死的。” “他作茧自缚,这么多年了,索性都忍了,就不能一直忍着?” 景达叹气: “忍得结果是什么?感觉三哥身体都不好了,能不能活的过皇兄都不知道。” 景遂确实因为心情不畅快,总是生病。 景达难受地说着: “他好像被关在笼子里了,出不来,别人看着他还活得不错。” 玉山冷淡地说: “他愿意,你说这些与我又没有关系。” 景达听了玉山的话,很是伤心。 他只能坐在那里长吁短叹,然后到吃饭的时间,狠狠地干了一大碗饭。 一盘子水晶肘子,差不多都被他吃了。 玉山撇撇嘴: “你真是伤心啊,心里头是不是发空,不用肘子都填不上。” “对对对,姐姐,就是这种感觉。” 玉山只能无语望天。 李弘冀也晓得,自己的三叔只有个皇太弟的虚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可是,就这个虚名,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弘冀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天下人知晓,他李弘冀卓尔不群,惊才绝艳。 他才是天命所归。 到时候,周娥皇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李弘冀见到了李锦玥,他惊叹于这位小姑姑的相貌。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发现,父皇也时不时地看李锦玥一眼。 李弘冀心里面生出一种愤懑。 父皇竟然和种时光不清不楚。 宫中家宴上,种时光的另一个女儿并没有出现。 也就是她身为耿素练的时候生下的女儿。 李璟好像对这个女儿并不是特别关心。 钟皇后也不过是吩咐多照看。 “哼,这一点上,皇兄和父皇真是父子!” 锦环不屑地说着。 当初锦环生下来,玫夫人就死了,李昪借口怕伤心,好几年对锦环不理不睬。 “好的没继承,不负责任这方面,倒是像了个十足十!” 锦环对李璟很不屑。 玉山也是这么觉得,种时光摊上李家男人真是倒霉。 锦玥浑然不觉似的吃着眼前的菜,大快朵颐。 徐辽的儿子徐衡远悄悄看着她。 锦玥真是太美,这小公子已经满脸通红。 “她就是先帝赐婚给我的妻子?” 徐衡远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 “这是仙女!” 种时光的身段是柔弱的,像柳条。 锦玥修长而结实,看起来像根竹子。 在庐山上长大的锦玥,吸了太多灵气,看起来由里到外散发着灵秀的味道。 西都的美女多喜欢娇柔之风,模仿杨贵妃侍儿扶起娇无力。 锦玥不一样,行动时矫若游龙。 徐衡远高兴极了。 “想不到我的妻子竟然如此美丽。” 他没有发现,李弘冀阴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每年家宴,徐辽和徐游作为徐家人,都来参加,以表示李家不会忘了徐家的养育之恩。 徐辽想趁着家宴,提一提徐衡远和李锦玥的婚事。 结果李璟来了一句: “五弟和七妹时隔多年才回西都,朕终于能够和弟弟妹妹们畅享手足之情,七妹还小,暂时不急着出嫁。” 徐辽一下子把话堵在嗓子眼,不敢说什么。 徐衡远倒是无所谓。 “既然赐婚给我,那终归就是我的。” 他毫不避讳地对着锦玥投去爱慕的目光。 第302章 太不吉利 徐辽还是不太相信李竹儿说的话。 李锦玥看起来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在宫宴是一举一动,还挺斯文,礼仪也不错。 他不晓得,玉山要把李锦玥教成坏孩子,可不等于把她教成野孩子。 礼仪什么的,玉山自然会指导她和景逷。 不过,彬彬有礼的外表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灵魂,那是另一回事。 正月十五,徐辽盯着玉山的公主府。 李璟在那天希望玉山能去栖霞寺做一场大法事。 两次出兵不顺利,南唐白白死去了很多士兵。 李璟睡梦中总是不安稳。 他要给入梦的李昪一个交代。 但是,他很害怕,他希望父皇不要怨恨自己,他想开口道歉。 可李璟又不敢亲自面对。 所以,他需要玉山去安抚阵亡将士,去和李昪做交代,去给天下人一个态度。 李璟是天子,天子不能认错。 不过,玉山可以代替天子认错。 金陵城里面的人有不少去看这场大法事了,并且口口传递。 玉山在佛像前面虔诚地诵经。 然后当着佛祖和民众的面,玉山宣布,大唐以后不会再轻易起兵戈。 这是李璟的意思。 他真的累了,也不敢了。 李璟想做一个听话的好儿子,不再忤逆父亲的决定。 “父皇说的对,不应该轻易发动战事。” 南唐国力折腾得有些空虚,李璟心里也发虚。 现在唯一让李璟比较好受的消息就是,郭威似乎生病了。 郭威确实厉害,但是人都有生老病死。 他戎马一生,浑身是伤,当了皇上没多长时间,身体已经有颓废的迹象。 然后他还没孩子。 李璟总算有些后怕,现在南唐实力大减,周国趁机攻打,恐怕一时间特别难招架。 不过,现在李璟长舒一口气。 郭威病了,身体不好,也就再活个两年三年的,这种情况下,周国一定寻求稳定。 事实也确实如此。 郭威不想攻打其他国家,他现在专心打击权臣,为郭荣铺路。 柴荣已经改名为郭荣了。 赵匡胤成为郭荣有力的左右手。 不过李璟这回又没把郭荣放在心上。 因为各国不是没有养子,问题是养子成不了太大气候。 李昪是个异数。 其他的养子,下场都不怎么样。 比如石敬瑭的养子石重贵,最终成了契丹的阶下囚。 传位给养子的,国祚都不长远。 “柴荣也未必能有什么作为。” 李璟乐观地评价。 “传位给养子,周国不像是个能长远的,周国要是完了,说不定北边还得大乱。总不可能出现一个更厉害的角色,统一北方。” 李璟心想,自己只要多活一段时间,等到周国的养子把国家好乱套,北方继续陷入战火,到时候自己还有机会进军中原。 他召见韩熙载: “朕决定,延续先皇保境安宁的策略,修生养息,不再轻易对外用兵。大唐要保存国力,等着时机,还可以进军中原。” 韩熙载听了李璟的话,心里默默叹气。 如果是李璟刚继位的时候,有这个觉悟,那么大唐现在早就是各国中最强大的存在。 但是现在李璟觉悟可,却不知是不是马后炮。 因为柴荣也不是个简单人,还年轻。 去年周国泰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叛乱,柴荣领兵讨伐,仗打得非常漂亮。 韩熙载只求柴荣的实力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强,也祈祷周国朝堂上大臣互相之间矛盾重重。 最后祈祷大唐风调雨顺,这两年不要有什么天灾人祸。 玉山在栖霞寺做法事,李弘冀和李从嘉跟着。 两个皇子必须亲自上香。 李弘冀的香竟然断了。 栖霞寺的住持脸都绿了。 “可能是天气潮湿,香受了潮。” 玉山差点笑出声。 大冬天的,潮湿个屁。 李弘冀重新燃香,香还是断了。 他面色很阴沉。 玉山出言: “弘冀,香断不断的不代表什么,也许只是佛祖给你的提示,有时候,做人,要无愧于心,也要随遇而安。香断了,只说明今日不适合烧香,那就改天再来拜佛。” 李从嘉的香正常地燃烧着。 李弘冀伸手把李从嘉的香拔出来,扔在地上。 玉山皱着眉头: “弘冀,你在做什么?” “都是皇子,凭什么他的香火能继续下去?” 弘冀十分愤恨。 他用脚把李从嘉的香都踩灭了。 栖霞寺的住持低下头不住念佛。 本来就不吉利,李弘冀这么一闹就更不吉利了。 李弘冀看着李从嘉: “父皇和母后都偏爱你,难不成佛祖也偏爱你?我不信,你的人生就注定比我好很多。我今日便把这香踩灭了,看看佛祖对你多庇护。” 玉山冷冷地看着李弘冀,不发一言。 李从嘉也不说话。 他对皇位一直没感觉。 前头有好几个哥哥,还有叔叔是皇太弟,皇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在李弘冀眼睛里目前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弘茂死了。 李弘茂死的时候,李弘冀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欣慰。 李弘茂读书很优秀,也颇为会骑射,是个竞争对手,没想到就这么死了。 李弘冀快意地想着,父亲可是挺偏心老二,奈何上天不偏心。 然后,李弘冀就发现,除了自己,李从嘉忽然成了皇位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如果,李景遂不能继承皇位的话。 李璟偏爱李从嘉这件事,全南唐都知道。 还有隐隐约约的消息,说李璟要把周宗的女儿周娥皇嫁给李从嘉。 李弘冀看着弟弟的眼神有些扭曲和愤恨。 玉山亲手点燃了三炷香,交给李弘冀。 “去把,去插在佛前。” 李弘冀拿在手上,可香还是断了。 李弘冀脸色苍白,血色都褪尽。 “姑姑……姑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玉山又点燃三炷香,自己插在香炉里面。 “我这人,信佛法,又不信神佛。佛法无边,可是我不信神佛能影响我的生命。弘冀,你相信什么?你记不记得你的祖母?你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拼命学习一切?你要做什么样的人?” 玉山回过头,静静地关注着弘冀。 李弘冀却只抬头望着佛像: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会一再失去!” “你只看到自己失去的,也要看一看自己获得的,然后想一想自己可以做的。有些时候,把希望寄托于别人,全无用途。弘冀,你有七个姑姑,每一个姑姑都很不容易,她们很少迁怒于人,也无法迁怒于人。你是皇子,已经拥有很多。别把怒火发泄在自己弟弟身上。” 玉山牵着李从嘉的手走了。 栖霞寺的事情,有人告诉了李璟。 他心里头发慌,断掉的香火…… 李从嘉的香还被李弘冀踩灭了。 太不吉利…… 第302章 太不吉利 徐辽还是不太相信李竹儿说的话。 李锦玥看起来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在宫宴是一举一动,还挺斯文,礼仪也不错。 他不晓得,玉山要把李锦玥教成坏孩子,可不等于把她教成野孩子。 礼仪什么的,玉山自然会指导她和景逷。 不过,彬彬有礼的外表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灵魂,那是另一回事。 正月十五,徐辽盯着玉山的公主府。 李璟在那天希望玉山能去栖霞寺做一场大法事。 两次出兵不顺利,南唐白白死去了很多士兵。 李璟睡梦中总是不安稳。 他要给入梦的李昪一个交代。 但是,他很害怕,他希望父皇不要怨恨自己,他想开口道歉。 可李璟又不敢亲自面对。 所以,他需要玉山去安抚阵亡将士,去和李昪做交代,去给天下人一个态度。 李璟是天子,天子不能认错。 不过,玉山可以代替天子认错。 金陵城里面的人有不少去看这场大法事了,并且口口传递。 玉山在佛像前面虔诚地诵经。 然后当着佛祖和民众的面,玉山宣布,大唐以后不会再轻易起兵戈。 这是李璟的意思。 他真的累了,也不敢了。 李璟想做一个听话的好儿子,不再忤逆父亲的决定。 “父皇说的对,不应该轻易发动战事。” 南唐国力折腾得有些空虚,李璟心里也发虚。 现在唯一让李璟比较好受的消息就是,郭威似乎生病了。 郭威确实厉害,但是人都有生老病死。 他戎马一生,浑身是伤,当了皇上没多长时间,身体已经有颓废的迹象。 然后他还没孩子。 李璟总算有些后怕,现在南唐实力大减,周国趁机攻打,恐怕一时间特别难招架。 不过,现在李璟长舒一口气。 郭威病了,身体不好,也就再活个两年三年的,这种情况下,周国一定寻求稳定。 事实也确实如此。 郭威不想攻打其他国家,他现在专心打击权臣,为郭荣铺路。 柴荣已经改名为郭荣了。 赵匡胤成为郭荣有力的左右手。 不过李璟这回又没把郭荣放在心上。 因为各国不是没有养子,问题是养子成不了太大气候。 李昪是个异数。 其他的养子,下场都不怎么样。 比如石敬瑭的养子石重贵,最终成了契丹的阶下囚。 传位给养子的,国祚都不长远。 “柴荣也未必能有什么作为。” 李璟乐观地评价。 “传位给养子,周国不像是个能长远的,周国要是完了,说不定北边还得大乱。总不可能出现一个更厉害的角色,统一北方。” 李璟心想,自己只要多活一段时间,等到周国的养子把国家好乱套,北方继续陷入战火,到时候自己还有机会进军中原。 他召见韩熙载: “朕决定,延续先皇保境安宁的策略,修生养息,不再轻易对外用兵。大唐要保存国力,等着时机,还可以进军中原。” 韩熙载听了李璟的话,心里默默叹气。 如果是李璟刚继位的时候,有这个觉悟,那么大唐现在早就是各国中最强大的存在。 但是现在李璟觉悟可,却不知是不是马后炮。 因为柴荣也不是个简单人,还年轻。 去年周国泰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叛乱,柴荣领兵讨伐,仗打得非常漂亮。 韩熙载只求柴荣的实力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强,也祈祷周国朝堂上大臣互相之间矛盾重重。 最后祈祷大唐风调雨顺,这两年不要有什么天灾人祸。 玉山在栖霞寺做法事,李弘冀和李从嘉跟着。 两个皇子必须亲自上香。 李弘冀的香竟然断了。 栖霞寺的住持脸都绿了。 “可能是天气潮湿,香受了潮。” 玉山差点笑出声。 大冬天的,潮湿个屁。 李弘冀重新燃香,香还是断了。 他面色很阴沉。 玉山出言: “弘冀,香断不断的不代表什么,也许只是佛祖给你的提示,有时候,做人,要无愧于心,也要随遇而安。香断了,只说明今日不适合烧香,那就改天再来拜佛。” 李从嘉的香正常地燃烧着。 李弘冀伸手把李从嘉的香拔出来,扔在地上。 玉山皱着眉头: “弘冀,你在做什么?” “都是皇子,凭什么他的香火能继续下去?” 弘冀十分愤恨。 他用脚把李从嘉的香都踩灭了。 栖霞寺的住持低下头不住念佛。 本来就不吉利,李弘冀这么一闹就更不吉利了。 李弘冀看着李从嘉: “父皇和母后都偏爱你,难不成佛祖也偏爱你?我不信,你的人生就注定比我好很多。我今日便把这香踩灭了,看看佛祖对你多庇护。” 玉山冷冷地看着李弘冀,不发一言。 李从嘉也不说话。 他对皇位一直没感觉。 前头有好几个哥哥,还有叔叔是皇太弟,皇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在李弘冀眼睛里目前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弘茂死了。 李弘茂死的时候,李弘冀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欣慰。 李弘茂读书很优秀,也颇为会骑射,是个竞争对手,没想到就这么死了。 李弘冀快意地想着,父亲可是挺偏心老二,奈何上天不偏心。 然后,李弘冀就发现,除了自己,李从嘉忽然成了皇位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如果,李景遂不能继承皇位的话。 李璟偏爱李从嘉这件事,全南唐都知道。 还有隐隐约约的消息,说李璟要把周宗的女儿周娥皇嫁给李从嘉。 李弘冀看着弟弟的眼神有些扭曲和愤恨。 玉山亲手点燃了三炷香,交给李弘冀。 “去把,去插在佛前。” 李弘冀拿在手上,可香还是断了。 李弘冀脸色苍白,血色都褪尽。 “姑姑……姑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玉山又点燃三炷香,自己插在香炉里面。 “我这人,信佛法,又不信神佛。佛法无边,可是我不信神佛能影响我的生命。弘冀,你相信什么?你记不记得你的祖母?你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拼命学习一切?你要做什么样的人?” 玉山回过头,静静地关注着弘冀。 李弘冀却只抬头望着佛像: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会一再失去!” “你只看到自己失去的,也要看一看自己获得的,然后想一想自己可以做的。有些时候,把希望寄托于别人,全无用途。弘冀,你有七个姑姑,每一个姑姑都很不容易,她们很少迁怒于人,也无法迁怒于人。你是皇子,已经拥有很多。别把怒火发泄在自己弟弟身上。” 玉山牵着李从嘉的手走了。 栖霞寺的事情,有人告诉了李璟。 他心里头发慌,断掉的香火…… 李从嘉的香还被李弘冀踩灭了。 太不吉利…… 第303章 惯于杀人 李景遂也知晓了李弘冀手中燃香断掉这件事。 他想起来当年九华山上熄灭的燃灯。 景遂和景达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件事。 但想不到弘冀身上也会出现这种不祥之兆。 景遂心里头惴惴不安。 晚上,他还要和李璟一起登城楼放灯,与民同乐。 可是兄弟两个都没有什么心情,只是强颜欢笑。 景遂把孔明灯交到李璟手上,然后宫人递给李璟火折子,点燃后放飞。 当然,一切都是装装样子,具体步骤都是宫人操作,避免火焰灼伤龙体。 孔明灯飞到空中,楼下欢声雷动。 可是一阵风过来,灯忽然掉在地上。 李璟的脸色很难看。 景遂只得说: “刚才有疾风,皇兄可再放飞一盏。” 李璟勉强笑笑。 “皇太弟说的正是。” 就这样,兄弟两个又放飞一盏。 结果飞了几下,又一股风吹来,灯又掉了下去。 李璟脸色难看至极。 周围鸦雀无声。 “去……去把玉山公主叫来。” 李璟从楼上下去,把自己关在禅室里面。 玉山去禅室见他,他伏在地上痛哭,前面是宋福金的牌位。 “为什么不是父皇的牌位?” 玉山觉得纳闷。 “原来朕觉得对不住父皇,现在看,也许朕对不住母后。” 李璟趴在地上喃喃自语。 他抬起头,问玉山: “母后怨恨我,也对弘冀很失望。我们父子两个,都配不上她的教诲。” 玉山直接问: “皇兄是怀疑,弘冀的香,还有晚上的灯,都是宋皇后作祟吗?” 李璟的脸色不好看。 “玉山,鬼神之事,也并非完全不存在。要知道,当年徐知谏就是被女鬼……” 玉山忽然笑出声。 “宋皇后心灰意冷,估计连作祟的心情都没有,也许只想赶紧投胎,离你们父子远一些。” 李璟把头垂下去。 玉山冷淡地说: “你觉得弘冀不像你,今天我才发现,他最像你。” 李璟呆坐在那里,并不回应玉山的话。 玉山自顾自说道: “他自己手里的香火熄灭了,就踩灭了李从嘉的。你们父子,行事还真是像。你做长子的时候不受父亲宠爱,你就对自己的长子极尽刁难,看不得父皇偏爱长孙。李弘冀也看不得自己的弟弟受父亲喜欢。李璟,你是不是真的要把皇位传给景遂?” 禅室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李璟和玉山。 玉山索性不客气,她直来直去。 李璟看着宋福金的牌位不说话。 他用手摸了摸牌位上的字,然后潸然泪下。 “我只是埋怨她,我以为她会为了权力,舍弃我。” “她没有舍弃你,可是舍弃了父皇对她的信任。本来,父皇充分给了她垂帘听政的权力。李璟,你现在哭,是不是心虚,你心里也明白,如果宋皇后活到现在,垂帘听政,两次战争不会打成这个样子,又或者,根本打不起来。” 李璟又重新趴在地上。 “玉山,我是不是不适合做皇帝?” 玉山懒得回应他。 “玉山,其实我对皇位不是很感兴趣,我只是不甘心。” “你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被父皇和母后放弃。” 玉山冷笑: “真不感兴趣,就应该像我一样,什么都不要,远走四方。” “玉山,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你还是想当皇帝。你欠缺的不是欲望,你缺乏的是信心。李璟,你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有能力。” 李璟又恢复了呆呆的模样。 如果是几年前,玉山和他这么说话,李璟恐怕会勃然大怒,也许会杀了玉山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李璟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 玉山只觉得无聊,本来她要陪着锦玥和景逷好好逛一逛元宵的夜市。 结果,她被李璟临时叫来,听他絮絮叨叨。 没有玉山在,景逷不想出门,只想对着猴背书。 锦玥决定自己去夜市上闲逛,莫修和杜平光不远不近陪着。 徐辽领着徐衡远观察着锦玥行走的路线。 莫修观察着他们父子。 “如果一会锦玥把人打个半死,你负责阻拦并把她带走,别让她把人打死。” 莫修对杜平光说道。 “好。” 忽然,前面一阵骚动,不知道打哪里钻出来一个小偷,路过锦玥的时候,就伸手去拽她的钱袋子。 然后他就倒地不起,脖子上有一个血窟窿,汩汩冒血。 白松霜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锦玥,你力气稍逊,出手必须快准狠,不管会不会误杀,只要出手,不能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除非特别时候,才能手下留情。” 所以,锦玥出手就是要命。 周围的女人尖叫起来。 徐辽和徐衡远带了几个会些身手的家丁。 小偷是他们安排的。 小毛贼得了金钱,去袭扰公主,到时候徐氏父子过去安慰,再安排家丁抓贼。 他们俩真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贼人就死了。 徐衡远差点尿裤子。 “父亲,儿子一定要娶这种女人吗?” 徐辽牙齿也打颤。 “想不到……玉山公主教养就是这么教养的吗?” 他愤愤不平,很想去李璟面前告状。 好好一个儿媳妇,不教她温柔有礼,不教她掌管家业,怎么教成了这个样子。 本来,徐辽是想让儿子做下一个严续的。 人家太和公主操持家事,井井有条,严续活得多舒服啊。 玉山公主为什么不把盛唐公主教导成李锦环的样子呢? 徐辽十分悲愤。 太和公主振兴了严家,并且严续该娶妾还能娶妾。 徐辽心里不服,他严续凭什么可以当这种舒服的驸马,自己儿子徐衡远差在哪里了? 都是玉山公主,都是她! 明明知道李锦玥已经有婆家,不教她做一个好妻子,却教成了这个样子。 李锦玥用脚踢踢小偷的尸体。 “哎呀,没见过这种小贼,真是猖狂,竟然不是偷,而是明抢。有这种贼吗?稀奇稀奇。来人,去找江宁府尹,让他看看,元宵夜市,必须得派人四处巡逻,防止宵小,竟然有人敢明抢!我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侍卫,他像是没看见一样,过来明抢!” 玉山府里面人员简单,不过,李璟也会安排侍卫,这是规矩。 锦玥忽然转身,看向徐辽父子。 她的眼神像是峨眉刺一样锋利。 父子俩打了一个冷战。 锦玥忽然向他们走过去。 莫修赶紧上前: “杀了他们,后续挺麻烦的。” “不杀。” 锦玥摇摇头。 杜平光抱着剑跳过来: “我来杀。” 莫修叹气: “饶他们一命,杀来杀去的,不好。” 锦玥走到父子俩面前。 “想让我嫁过去吗?我没说不嫁,但是,我脾气不好,惯于杀人。 她的声音从小软软糯糯,十分娇柔。 第303章 惯于杀人 李景遂也知晓了李弘冀手中燃香断掉这件事。 他想起来当年九华山上熄灭的燃灯。 景遂和景达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件事。 但想不到弘冀身上也会出现这种不祥之兆。 景遂心里头惴惴不安。 晚上,他还要和李璟一起登城楼放灯,与民同乐。 可是兄弟两个都没有什么心情,只是强颜欢笑。 景遂把孔明灯交到李璟手上,然后宫人递给李璟火折子,点燃后放飞。 当然,一切都是装装样子,具体步骤都是宫人操作,避免火焰灼伤龙体。 孔明灯飞到空中,楼下欢声雷动。 可是一阵风过来,灯忽然掉在地上。 李璟的脸色很难看。 景遂只得说: “刚才有疾风,皇兄可再放飞一盏。” 李璟勉强笑笑。 “皇太弟说的正是。” 就这样,兄弟两个又放飞一盏。 结果飞了几下,又一股风吹来,灯又掉了下去。 李璟脸色难看至极。 周围鸦雀无声。 “去……去把玉山公主叫来。” 李璟从楼上下去,把自己关在禅室里面。 玉山去禅室见他,他伏在地上痛哭,前面是宋福金的牌位。 “为什么不是父皇的牌位?” 玉山觉得纳闷。 “原来朕觉得对不住父皇,现在看,也许朕对不住母后。” 李璟趴在地上喃喃自语。 他抬起头,问玉山: “母后怨恨我,也对弘冀很失望。我们父子两个,都配不上她的教诲。” 玉山直接问: “皇兄是怀疑,弘冀的香,还有晚上的灯,都是宋皇后作祟吗?” 李璟的脸色不好看。 “玉山,鬼神之事,也并非完全不存在。要知道,当年徐知谏就是被女鬼……” 玉山忽然笑出声。 “宋皇后心灰意冷,估计连作祟的心情都没有,也许只想赶紧投胎,离你们父子远一些。” 李璟把头垂下去。 玉山冷淡地说: “你觉得弘冀不像你,今天我才发现,他最像你。” 李璟呆坐在那里,并不回应玉山的话。 玉山自顾自说道: “他自己手里的香火熄灭了,就踩灭了李从嘉的。你们父子,行事还真是像。你做长子的时候不受父亲宠爱,你就对自己的长子极尽刁难,看不得父皇偏爱长孙。李弘冀也看不得自己的弟弟受父亲喜欢。李璟,你是不是真的要把皇位传给景遂?” 禅室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李璟和玉山。 玉山索性不客气,她直来直去。 李璟看着宋福金的牌位不说话。 他用手摸了摸牌位上的字,然后潸然泪下。 “我只是埋怨她,我以为她会为了权力,舍弃我。” “她没有舍弃你,可是舍弃了父皇对她的信任。本来,父皇充分给了她垂帘听政的权力。李璟,你现在哭,是不是心虚,你心里也明白,如果宋皇后活到现在,垂帘听政,两次战争不会打成这个样子,又或者,根本打不起来。” 李璟又重新趴在地上。 “玉山,我是不是不适合做皇帝?” 玉山懒得回应他。 “玉山,其实我对皇位不是很感兴趣,我只是不甘心。” “你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被父皇和母后放弃。” 玉山冷笑: “真不感兴趣,就应该像我一样,什么都不要,远走四方。” “玉山,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你还是想当皇帝。你欠缺的不是欲望,你缺乏的是信心。李璟,你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有能力。” 李璟又恢复了呆呆的模样。 如果是几年前,玉山和他这么说话,李璟恐怕会勃然大怒,也许会杀了玉山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李璟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 玉山只觉得无聊,本来她要陪着锦玥和景逷好好逛一逛元宵的夜市。 结果,她被李璟临时叫来,听他絮絮叨叨。 没有玉山在,景逷不想出门,只想对着猴背书。 锦玥决定自己去夜市上闲逛,莫修和杜平光不远不近陪着。 徐辽领着徐衡远观察着锦玥行走的路线。 莫修观察着他们父子。 “如果一会锦玥把人打个半死,你负责阻拦并把她带走,别让她把人打死。” 莫修对杜平光说道。 “好。” 忽然,前面一阵骚动,不知道打哪里钻出来一个小偷,路过锦玥的时候,就伸手去拽她的钱袋子。 然后他就倒地不起,脖子上有一个血窟窿,汩汩冒血。 白松霜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锦玥,你力气稍逊,出手必须快准狠,不管会不会误杀,只要出手,不能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除非特别时候,才能手下留情。” 所以,锦玥出手就是要命。 周围的女人尖叫起来。 徐辽和徐衡远带了几个会些身手的家丁。 小偷是他们安排的。 小毛贼得了金钱,去袭扰公主,到时候徐氏父子过去安慰,再安排家丁抓贼。 他们俩真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贼人就死了。 徐衡远差点尿裤子。 “父亲,儿子一定要娶这种女人吗?” 徐辽牙齿也打颤。 “想不到……玉山公主教养就是这么教养的吗?” 他愤愤不平,很想去李璟面前告状。 好好一个儿媳妇,不教她温柔有礼,不教她掌管家业,怎么教成了这个样子。 本来,徐辽是想让儿子做下一个严续的。 人家太和公主操持家事,井井有条,严续活得多舒服啊。 玉山公主为什么不把盛唐公主教导成李锦环的样子呢? 徐辽十分悲愤。 太和公主振兴了严家,并且严续该娶妾还能娶妾。 徐辽心里不服,他严续凭什么可以当这种舒服的驸马,自己儿子徐衡远差在哪里了? 都是玉山公主,都是她! 明明知道李锦玥已经有婆家,不教她做一个好妻子,却教成了这个样子。 李锦玥用脚踢踢小偷的尸体。 “哎呀,没见过这种小贼,真是猖狂,竟然不是偷,而是明抢。有这种贼吗?稀奇稀奇。来人,去找江宁府尹,让他看看,元宵夜市,必须得派人四处巡逻,防止宵小,竟然有人敢明抢!我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侍卫,他像是没看见一样,过来明抢!” 玉山府里面人员简单,不过,李璟也会安排侍卫,这是规矩。 锦玥忽然转身,看向徐辽父子。 她的眼神像是峨眉刺一样锋利。 父子俩打了一个冷战。 锦玥忽然向他们走过去。 莫修赶紧上前: “杀了他们,后续挺麻烦的。” “不杀。” 锦玥摇摇头。 杜平光抱着剑跳过来: “我来杀。” 莫修叹气: “饶他们一命,杀来杀去的,不好。” 锦玥走到父子俩面前。 “想让我嫁过去吗?我没说不嫁,但是,我脾气不好,惯于杀人。 她的声音从小软软糯糯,十分娇柔。 第304章 随心所欲 锦玥拿出峨眉刺,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干。 “我从小学杀人,已经被教坏了,你们要是不服气,就去找玉山姑姑算账。你们若是打得过她,杀了她也行。要是打的过我,杀了我也行。怎么样,公平不公平呀?” 锦玥说话娇滴滴。 可是徐辽和徐衡远父子脸色苍白如雪。 “盛唐公主,有时间我们父子就去面见圣上,当时仓促,婚约确实缔结得有些急躁,现在看,犬子怎么能配得上公主呢。” 徐辽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 徐知谏很能看懂形势,徐辽也不差。 能力虽然不济,不过很会看人脸色。 锦玥非常满意。 “所以,这婚,能退了?” “能退能退。” “这可是父皇赐下来的婚事啊。” “先帝对徐家照拂,不过徐家也不能因为先帝的照顾,心生妄念。” 徐辽认真说着。 “如此甚好。” 锦玥将峨眉刺收了起来,笑着说道: “本公主也觉得这婚约有些不妥,既然你们也这么认为,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徐辽连连点头,心中暗喜,还好自己够机灵,不然真惹恼了这位公主,后果可不堪设想。 锦玥转身离开,留下徐辽父子在原地松了口气。 “父亲,真要解除婚约吗?” 徐衡远看着锦玥的背影多少有些念念不忘。 徐辽点点头,心里想着,这位盛唐公主可真是不好惹,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衡远,娶了这种女人,注定家宅不宁。” 徐衡远心里头憋闷。 “玉山公主为什么这样恶毒,非得把一位好端端的女子,教成这副模样,否则,孩儿能有拥有一位娇妻,岂不美哉。” 他难过到了极点。 “盛唐公主多好的女子,却不能做我的妻子,孩儿,孩儿,孩儿不想再娶别人了!” 徐辽训斥: “胡说八道,你不要只看皮囊好坏,像这样任性妄为的女子,娶回家就是祸害!” 【祸害】李锦玥非常满意,想不到徐辽挺好说话的。 “我还以为,这父子两个,会像宋摩诘和徐游那么难缠呢。看来,我还是没有姐姐魅力大。” 李锦玥嘻嘻哈哈开玩笑。 她的兴致没受一点儿影响,不但看了花灯,还买回来一堆小吃。 “这蜂蜜寒具真是美味,玉山姐姐说的没错。” 锦玥抓着一把寒具咯咯蹦蹦地嚼着。 闲逛了好久,有些累了,锦玥才打算回家,街上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 这时候,锦玥发现不远处李弘冀正在看着她。 “大侄子,你也出来看花灯?” 李弘冀浑身震了一下。 锦玥喊他大侄子。 是啊,锦玥确实是姑姑。 虽然,他比锦玥还要大好几岁。 “今晚的灯很美。” 李弘冀是个不太会说话的男子,在军营里面打磨久了,更是如此。 “大侄子,你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谁得罪你了?” “锦玥姑姑,徐家的儿子就是一个草包,玉山姑姑不会让你嫁给他。” 锦玥笑了笑: “刚才,我已经把两个父子打发了。” 弘冀难得露出了笑容。 “大侄子,为什么对你姑姑这么关心啊?” 弘冀侧过头去,耳朵有点儿红。 他终于见到了花样年华的种时光长什么样子。 原来,青春可人版本的种时光这么耀眼。 弘冀鼻子一酸,他又开始怀念种时光了。 不过眼前的人是姑姑,是自己的骨肉亲人,并不是陌生女人。 李弘冀心里很苦涩。 为什么他喜欢的人终归都是不可得之人。 “姑姑,其实像玉山姐姐那样不结婚也很好。” 李弘冀小心翼翼说着。 他有私心。 如果,李锦玥一直不结婚,那么她就一直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 “是啊,可以自由自在养面首。” 锦玥甜美地笑了一下。 “我最喜欢养面首了,以后有机会,我要养十个八个的,供自己享受。” 锦玥的声音听起来天真无邪。 “怎么样,大侄子,姑姑这样做好不好呢?” 李弘冀变了脸色。 “锦玥姑姑!你,你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可以做养面首这种事?” “我为什么不可以做呢?谁管得了我?” 锦玥冷笑一下。 “实在不行,就让你父皇把我关起来,或者杀了我。但是,我李锦玥已经被教坏了,养野了,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大侄子,你觉得我不结婚,是为了守身如玉吗?是为了冰清玉洁吗?怎么会呢,那样多没意思,人家,不喜欢呢。呵呵呵呵呵……” 李锦玥娇声笑着。 声音清脆又娇嫩。 “我呀,以后看上谁就和谁好,不喜欢了,大不了杀了对方,哈哈哈哈……” 李弘冀目瞪口呆。 李锦玥翻翻白眼,把他扔在一边,转身就走。 回到公主府,发现白松霜、李清澜还有灵音师太都过来了。 “今天街市上热闹,我们趁人不注意,进入公主府里面。” 玉山从皇宫回来,没再出去。 看到李璟的窝囊样子,她烦躁极了。 “做了又后悔,劝了又不听,过后想找不,黄花菜都凉了。入土三年才想起来哭坟,当孝子都赶不上头七。” 莫修把锦玥的所作所为告诉了玉山。 “这些人,使用的招数怎么这么老套。当年宋摩诘派人假刺杀,要英雄救美。这徐家父子,还用这一招。俗不俗啊?” 玉山颇为无奈。 “这么长时间,西都的人和事,就没有个新鲜的,翻来覆去,就这点子破破烂烂,真是没意思。” 不管怎么说,玉山骂完李璟之后,他反而能睡个安稳觉了。 玉山告诉李璟,李昪不会出来作祟。 李昪只会认为,长子无能的诅咒应验了,在地底下感叹天命如此。 至于宋福金,估计头也不回地投胎,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想和李璟相见。 不知道为什么,李璟最后来了一句: “其实长子无能的诅咒是存在的,朕无能,朕相信,李弘冀也注定无能。既然如此,不如什么也不做。” 李璟一脸破罐子破摔。 “母后不愿意见朕,朕也没脸见母后。下下下辈子也见不到,反而是一种成全。” 他对着宋福金牌位喊着: “母后,去投胎到好人家,生个真正乖顺听话的儿子。我们母子从此不再相见,是最好的归宿。” 玉山看着李璟,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男人,心气彻底散了。 不过也许对于南唐这还是好事。 玉山着急回庐山,去照看李扶风生产。 李璟劝李景逷留在西都。 “朕的弟弟应该留下来,替朕分忧了。” 景逷心里头不愿意,可还是答应了。 “没办法,景逷,你是皇子,你是男儿,我能放肆把锦玥教坏,我不能冒险把你教坏。” 第304章 随心所欲 锦玥拿出峨眉刺,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干。 “我从小学杀人,已经被教坏了,你们要是不服气,就去找玉山姑姑算账。你们若是打得过她,杀了她也行。要是打的过我,杀了我也行。怎么样,公平不公平呀?” 锦玥说话娇滴滴。 可是徐辽和徐衡远父子脸色苍白如雪。 “盛唐公主,有时间我们父子就去面见圣上,当时仓促,婚约确实缔结得有些急躁,现在看,犬子怎么能配得上公主呢。” 徐辽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 徐知谏很能看懂形势,徐辽也不差。 能力虽然不济,不过很会看人脸色。 锦玥非常满意。 “所以,这婚,能退了?” “能退能退。” “这可是父皇赐下来的婚事啊。” “先帝对徐家照拂,不过徐家也不能因为先帝的照顾,心生妄念。” 徐辽认真说着。 “如此甚好。” 锦玥将峨眉刺收了起来,笑着说道: “本公主也觉得这婚约有些不妥,既然你们也这么认为,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徐辽连连点头,心中暗喜,还好自己够机灵,不然真惹恼了这位公主,后果可不堪设想。 锦玥转身离开,留下徐辽父子在原地松了口气。 “父亲,真要解除婚约吗?” 徐衡远看着锦玥的背影多少有些念念不忘。 徐辽点点头,心里想着,这位盛唐公主可真是不好惹,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衡远,娶了这种女人,注定家宅不宁。” 徐衡远心里头憋闷。 “玉山公主为什么这样恶毒,非得把一位好端端的女子,教成这副模样,否则,孩儿能有拥有一位娇妻,岂不美哉。” 他难过到了极点。 “盛唐公主多好的女子,却不能做我的妻子,孩儿,孩儿,孩儿不想再娶别人了!” 徐辽训斥: “胡说八道,你不要只看皮囊好坏,像这样任性妄为的女子,娶回家就是祸害!” 【祸害】李锦玥非常满意,想不到徐辽挺好说话的。 “我还以为,这父子两个,会像宋摩诘和徐游那么难缠呢。看来,我还是没有姐姐魅力大。” 李锦玥嘻嘻哈哈开玩笑。 她的兴致没受一点儿影响,不但看了花灯,还买回来一堆小吃。 “这蜂蜜寒具真是美味,玉山姐姐说的没错。” 锦玥抓着一把寒具咯咯蹦蹦地嚼着。 闲逛了好久,有些累了,锦玥才打算回家,街上的人已经没有那么多。 这时候,锦玥发现不远处李弘冀正在看着她。 “大侄子,你也出来看花灯?” 李弘冀浑身震了一下。 锦玥喊他大侄子。 是啊,锦玥确实是姑姑。 虽然,他比锦玥还要大好几岁。 “今晚的灯很美。” 李弘冀是个不太会说话的男子,在军营里面打磨久了,更是如此。 “大侄子,你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谁得罪你了?” “锦玥姑姑,徐家的儿子就是一个草包,玉山姑姑不会让你嫁给他。” 锦玥笑了笑: “刚才,我已经把两个父子打发了。” 弘冀难得露出了笑容。 “大侄子,为什么对你姑姑这么关心啊?” 弘冀侧过头去,耳朵有点儿红。 他终于见到了花样年华的种时光长什么样子。 原来,青春可人版本的种时光这么耀眼。 弘冀鼻子一酸,他又开始怀念种时光了。 不过眼前的人是姑姑,是自己的骨肉亲人,并不是陌生女人。 李弘冀心里很苦涩。 为什么他喜欢的人终归都是不可得之人。 “姑姑,其实像玉山姐姐那样不结婚也很好。” 李弘冀小心翼翼说着。 他有私心。 如果,李锦玥一直不结婚,那么她就一直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 “是啊,可以自由自在养面首。” 锦玥甜美地笑了一下。 “我最喜欢养面首了,以后有机会,我要养十个八个的,供自己享受。” 锦玥的声音听起来天真无邪。 “怎么样,大侄子,姑姑这样做好不好呢?” 李弘冀变了脸色。 “锦玥姑姑!你,你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可以做养面首这种事?” “我为什么不可以做呢?谁管得了我?” 锦玥冷笑一下。 “实在不行,就让你父皇把我关起来,或者杀了我。但是,我李锦玥已经被教坏了,养野了,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大侄子,你觉得我不结婚,是为了守身如玉吗?是为了冰清玉洁吗?怎么会呢,那样多没意思,人家,不喜欢呢。呵呵呵呵呵……” 李锦玥娇声笑着。 声音清脆又娇嫩。 “我呀,以后看上谁就和谁好,不喜欢了,大不了杀了对方,哈哈哈哈……” 李弘冀目瞪口呆。 李锦玥翻翻白眼,把他扔在一边,转身就走。 回到公主府,发现白松霜、李清澜还有灵音师太都过来了。 “今天街市上热闹,我们趁人不注意,进入公主府里面。” 玉山从皇宫回来,没再出去。 看到李璟的窝囊样子,她烦躁极了。 “做了又后悔,劝了又不听,过后想找不,黄花菜都凉了。入土三年才想起来哭坟,当孝子都赶不上头七。” 莫修把锦玥的所作所为告诉了玉山。 “这些人,使用的招数怎么这么老套。当年宋摩诘派人假刺杀,要英雄救美。这徐家父子,还用这一招。俗不俗啊?” 玉山颇为无奈。 “这么长时间,西都的人和事,就没有个新鲜的,翻来覆去,就这点子破破烂烂,真是没意思。” 不管怎么说,玉山骂完李璟之后,他反而能睡个安稳觉了。 玉山告诉李璟,李昪不会出来作祟。 李昪只会认为,长子无能的诅咒应验了,在地底下感叹天命如此。 至于宋福金,估计头也不回地投胎,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想和李璟相见。 不知道为什么,李璟最后来了一句: “其实长子无能的诅咒是存在的,朕无能,朕相信,李弘冀也注定无能。既然如此,不如什么也不做。” 李璟一脸破罐子破摔。 “母后不愿意见朕,朕也没脸见母后。下下下辈子也见不到,反而是一种成全。” 他对着宋福金牌位喊着: “母后,去投胎到好人家,生个真正乖顺听话的儿子。我们母子从此不再相见,是最好的归宿。” 玉山看着李璟,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男人,心气彻底散了。 不过也许对于南唐这还是好事。 玉山着急回庐山,去照看李扶风生产。 李璟劝李景逷留在西都。 “朕的弟弟应该留下来,替朕分忧了。” 景逷心里头不愿意,可还是答应了。 “没办法,景逷,你是皇子,你是男儿,我能放肆把锦玥教坏,我不能冒险把你教坏。” 第305章 是报应吗 出了正月,李璟对文武百官表示,以后大唐不再轻易对外出兵。 并且他让孙晟回来做宰相。 不过,李璟也把冯延巳召唤回来。 但是,孙晟和韩熙载发现,冯延巳似乎也变了。 他也十分赞成李璟的决定,不再对外用兵。 原来,去年的时候,冯延巳唯一的儿子夭折了。 他子嗣不丰,妻妾成群,就那么一个儿子。 去年冬天,得了一场小儿伤寒,没几天发高烧就去了。 冯延巳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坐了一天一宿。 “应该是报应,查文徽说得对,应该是报应。” 冯延巳潸然泪下。 把儿子安葬之后,冯延巳下定决心,不再过问朝堂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李璟把他召唤回来了,他和孙晟都是朝堂的宰相。 孙晟本来以为冯延巳会和他争权夺势。 但是冯延巳已经古井无波。 李璟折腾累了,冯延巳也折腾累了。 钟谟和陈觉等人,本来想在李璟面前再拍拍马屁,说些好听的恭维话。 但是李璟现在心如死灰,对于拍马屁也听不进。 玉山要回庐山,李璟挽留: “一定要回去吗?玉山,留在西都。” 李璟心慌,他不想再做皇帝了。 他真的想把皇位给李景遂。 然而,李景遂也敏锐地觉得,这个时候接手南唐,最不明智。 两次对外用兵都失利,正是民怨沸腾的时候,万一再来个天灾什么的,皇帝一定焦头烂额。 李景遂内心有些烦躁。 李璟如果这时不想做皇帝了,那就是甩锅呢。 玉山对李璟说道: “我要走了,皇兄还是好好当你的皇帝,宋皇后多年筹谋,不能付之东流。” 李璟侧过头去。 “已经付之东流了……” 玉山挑挑眉毛: “为何这么悲观?” “朕总觉得不祥。” “那更要打起精神,应付一切。” 李璟问: “玉山,你在西都,还可以随时为大唐祈福。” “我在庐山,也随时祈福。” “朕,朕只是希望有人在身边说说话。” 李璟难过至极。 “朕很孤独。” 李璟和李弘冀在正月十五之后,又大吵一架。 李璟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李弘冀留在西都,辅佐李景遂。 他思考退位。 然而李弘冀坚持他要当皇太子。 “你急什么,等你几个叔叔当完自然是你的。” “他只会传给自己的孩子。” “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当摄政王。” 李弘冀非常不解: “父皇,您为什么不肯把皇位传给我呢?” 李璟搪塞他: “李弘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兄友弟恭?” “父皇,自古以来皇家有多少兄友弟恭?” “你就是利欲熏心!” 李弘冀伤心欲绝。 “为什么别人把皇位传给儿子就是正常,父皇传给我就是利欲熏心?那如果传给李从嘉呢?” 李璟愤怒地说: “从嘉只想当太平王爷,从来不想着做皇帝,他和你一点儿也不同。” 李弘冀悲愤地说: “可我是嫡长子啊!” “难不成嫡长子就一定能当皇帝?!” “父皇不就因为是嫡长子,所以皇祖父才不得不立您当太子!” “不得不,不得不,你竟然知道什么叫不得不!” “父皇,如果不是景迁皇叔去世早,皇祖父会让您太子吗?” “孽子!孽子!!孽子!!!!” 李璟气得大吼大叫。 李弘冀听到父亲如此辱骂自己,心中一阵悲凉,转身拂袖而去。 李璟看着李弘冀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李璟知道李弘冀有能力成为一位出色的君主,但是他在李弘冀身上看到了太多宋福金的影子。 正月十五那晚上在禅室,四下无人的时候,李璟和玉山痛苦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恐惧。 “其实朕知道,景遂和景达的母亲,是母后害死的。” 玉山表情很平淡。 “那又怎么样。” “景迁也是母后害死的。” “那又怎么样?” “所以,朕注定无法做一个好皇帝,是报应,是报应。父皇是怕长子的诅咒吗?不,不对,他怕报应。玉山你是修佛之人,你难道不懂什么是报应吗?” 说完李璟就在宋福金的牌位前面喃喃自语: “假使千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玉山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璟,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因为宋福金杀了太多人,你才登上皇位。所以现在是受报应了,对不对?你两次对外用兵都惨败,是因为宋福金做恶多端?哈哈哈哈哈哈……” 玉山很鄙夷地看了李璟一眼。 “李璟,你真的太懦弱。没有一点儿骨气。你如果这么想,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退位呢?” 李璟垂着头: “所以我一定要把皇位传给景遂,这是赎罪……” “宋皇后生前你为什么不这么说?你为何不直接对父皇说,你害怕报应,配不上皇位,直接拒绝到底?” 李璟喃喃地说: “我害怕母亲失望,我这一辈子,其实更怕母亲失望……” 李璟害怕母亲失望,又怕母亲做的坏事太多了自己遭报应,可是又不肯退位,当初又不肯坚决请辞不当太子。 他像一团粘液,极其浓稠的粘液,黏糊糊,立不住,搅不匀,用火烤也不成型,加水变成浑汤。 “李璟,李世民玄武门杀了兄弟,他也不怕报应,你别扭个什么劲儿呢?你的意思是,你立景遂做皇太弟,是因为知道了宋福金害死他的母亲,所以你要给景遂补偿,对不对?” 李璟迟疑半天,点点头。 他有这方面的思考。 “李璟,你这想法,和宋皇后解释过吗?” 李璟又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她明知道饮食有问题,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吃下去,因为她不想给废物做母亲!” “玉山,玉山,你是修佛之人,你真的不怕报应吗?” 玉山转身: “我不昧因果!” 她起来就走了。 李璟在后面大喊: “玉山,怎么做才能不昧因果?!!!玉山,怎么做才能不昧因果?!!!” 玉山不回头,只扔下一句话: “李璟,你念再多佛经也是没用的。” 李璟扑到佛像前面: “我建了那么多的庙,我布施了那么多香火,我念了那么多佛经,真的一点儿用没有吗?” 玉山越走越远。 出了禅室已经很长一段距离,她发现钟皇后在前面等着她。 “玉山,他怎么那么怕报应,我是不怕的。玉山,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钟皇后凑近玉山想说什么。 玉山淡淡说了一句: “你杀的,我知道,这算什么秘密。” 说完玉山走得更快了。 第305章 是报应吗 出了正月,李璟对文武百官表示,以后大唐不再轻易对外出兵。 并且他让孙晟回来做宰相。 不过,李璟也把冯延巳召唤回来。 但是,孙晟和韩熙载发现,冯延巳似乎也变了。 他也十分赞成李璟的决定,不再对外用兵。 原来,去年的时候,冯延巳唯一的儿子夭折了。 他子嗣不丰,妻妾成群,就那么一个儿子。 去年冬天,得了一场小儿伤寒,没几天发高烧就去了。 冯延巳抱着自己儿子的尸体坐了一天一宿。 “应该是报应,查文徽说得对,应该是报应。” 冯延巳潸然泪下。 把儿子安葬之后,冯延巳下定决心,不再过问朝堂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李璟把他召唤回来了,他和孙晟都是朝堂的宰相。 孙晟本来以为冯延巳会和他争权夺势。 但是冯延巳已经古井无波。 李璟折腾累了,冯延巳也折腾累了。 钟谟和陈觉等人,本来想在李璟面前再拍拍马屁,说些好听的恭维话。 但是李璟现在心如死灰,对于拍马屁也听不进。 玉山要回庐山,李璟挽留: “一定要回去吗?玉山,留在西都。” 李璟心慌,他不想再做皇帝了。 他真的想把皇位给李景遂。 然而,李景遂也敏锐地觉得,这个时候接手南唐,最不明智。 两次对外用兵都失利,正是民怨沸腾的时候,万一再来个天灾什么的,皇帝一定焦头烂额。 李景遂内心有些烦躁。 李璟如果这时不想做皇帝了,那就是甩锅呢。 玉山对李璟说道: “我要走了,皇兄还是好好当你的皇帝,宋皇后多年筹谋,不能付之东流。” 李璟侧过头去。 “已经付之东流了……” 玉山挑挑眉毛: “为何这么悲观?” “朕总觉得不祥。” “那更要打起精神,应付一切。” 李璟问: “玉山,你在西都,还可以随时为大唐祈福。” “我在庐山,也随时祈福。” “朕,朕只是希望有人在身边说说话。” 李璟难过至极。 “朕很孤独。” 李璟和李弘冀在正月十五之后,又大吵一架。 李璟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李弘冀留在西都,辅佐李景遂。 他思考退位。 然而李弘冀坚持他要当皇太子。 “你急什么,等你几个叔叔当完自然是你的。” “他只会传给自己的孩子。” “如果真是这样,你可以当摄政王。” 李弘冀非常不解: “父皇,您为什么不肯把皇位传给我呢?” 李璟搪塞他: “李弘冀,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兄友弟恭?” “父皇,自古以来皇家有多少兄友弟恭?” “你就是利欲熏心!” 李弘冀伤心欲绝。 “为什么别人把皇位传给儿子就是正常,父皇传给我就是利欲熏心?那如果传给李从嘉呢?” 李璟愤怒地说: “从嘉只想当太平王爷,从来不想着做皇帝,他和你一点儿也不同。” 李弘冀悲愤地说: “可我是嫡长子啊!” “难不成嫡长子就一定能当皇帝?!” “父皇不就因为是嫡长子,所以皇祖父才不得不立您当太子!” “不得不,不得不,你竟然知道什么叫不得不!” “父皇,如果不是景迁皇叔去世早,皇祖父会让您太子吗?” “孽子!孽子!!孽子!!!!” 李璟气得大吼大叫。 李弘冀听到父亲如此辱骂自己,心中一阵悲凉,转身拂袖而去。 李璟看着李弘冀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李璟知道李弘冀有能力成为一位出色的君主,但是他在李弘冀身上看到了太多宋福金的影子。 正月十五那晚上在禅室,四下无人的时候,李璟和玉山痛苦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恐惧。 “其实朕知道,景遂和景达的母亲,是母后害死的。” 玉山表情很平淡。 “那又怎么样。” “景迁也是母后害死的。” “那又怎么样?” “所以,朕注定无法做一个好皇帝,是报应,是报应。父皇是怕长子的诅咒吗?不,不对,他怕报应。玉山你是修佛之人,你难道不懂什么是报应吗?” 说完李璟就在宋福金的牌位前面喃喃自语: “假使千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玉山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璟,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因为宋福金杀了太多人,你才登上皇位。所以现在是受报应了,对不对?你两次对外用兵都惨败,是因为宋福金做恶多端?哈哈哈哈哈哈……” 玉山很鄙夷地看了李璟一眼。 “李璟,你真的太懦弱。没有一点儿骨气。你如果这么想,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退位呢?” 李璟垂着头: “所以我一定要把皇位传给景遂,这是赎罪……” “宋皇后生前你为什么不这么说?你为何不直接对父皇说,你害怕报应,配不上皇位,直接拒绝到底?” 李璟喃喃地说: “我害怕母亲失望,我这一辈子,其实更怕母亲失望……” 李璟害怕母亲失望,又怕母亲做的坏事太多了自己遭报应,可是又不肯退位,当初又不肯坚决请辞不当太子。 他像一团粘液,极其浓稠的粘液,黏糊糊,立不住,搅不匀,用火烤也不成型,加水变成浑汤。 “李璟,李世民玄武门杀了兄弟,他也不怕报应,你别扭个什么劲儿呢?你的意思是,你立景遂做皇太弟,是因为知道了宋福金害死他的母亲,所以你要给景遂补偿,对不对?” 李璟迟疑半天,点点头。 他有这方面的思考。 “李璟,你这想法,和宋皇后解释过吗?” 李璟又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她明知道饮食有问题,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吃下去,因为她不想给废物做母亲!” “玉山,玉山,你是修佛之人,你真的不怕报应吗?” 玉山转身: “我不昧因果!” 她起来就走了。 李璟在后面大喊: “玉山,怎么做才能不昧因果?!!!玉山,怎么做才能不昧因果?!!!” 玉山不回头,只扔下一句话: “李璟,你念再多佛经也是没用的。” 李璟扑到佛像前面: “我建了那么多的庙,我布施了那么多香火,我念了那么多佛经,真的一点儿用没有吗?” 玉山越走越远。 出了禅室已经很长一段距离,她发现钟皇后在前面等着她。 “玉山,他怎么那么怕报应,我是不怕的。玉山,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钟皇后凑近玉山想说什么。 玉山淡淡说了一句: “你杀的,我知道,这算什么秘密。” 说完玉山走得更快了。 第306章 她的儿子 李景逷留在了西都。 “可惜,我不能回庐山了,本来还想和万无羁继续学判官笔呢。” 他有些惆怅。 “去年李璟请龙虎山道士入西都,有一位是万无羁旧识,也用判官笔,现在在玄真观。万无羁给他写信了,你可以和他继续学习。” 李璟曾经和玉山说起过,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梦到自己跌入水井当中,一直下沉。 正在惊慌之时,忽然有一位天师把他托了上去。 有道士告诉他,梦中的天师就是龙虎山的张天师。 李璟做了皇帝之后,派人去龙虎山建了天师庙,并且在龙虎山发现了仙人留下来的遗迹。 龙虎山一下子兴盛起来,李璟还把山上的道士请到西都。 “玄真观的那位道长,功夫也不弱。” 玉山离开西都后,李景逷立刻前往玄真观,找到了那位龙虎山来的道士。 道士名叫张墨尘,与万无羁的确是旧识。 张墨尘也和万无羁一样,满脸的嘻嘻哈哈。 “万无羁让我教你判官笔,可是他说你对道法一点儿兴趣没有。” “是的,我不修佛不修道,只看儒家圣贤书。” “那你干嘛学判官笔呢?” “总有用途。” 李景逷回答。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不过我这人可严厉,虽说你是皇子,我可不管那一套!”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景逷除了读书,全身心地投入到判官笔的练习中。 他天资聪颖,进步飞快,令张墨尘赞叹不已。 “玉山姐姐真是有意思,却让你学这个,景逷,不如和哥哥一起练习骑射。” 李景达还是没什么正形。 景逷只是笑笑。 李璟对景逷的学问很看重,经常赞不绝口。 他甚至对身边人说: “就算景遂确实不想当皇帝,皇位也应该由景逷继承。” 正月里吵完架,李弘冀又被李璟打发到润州。 钟皇后实在受不了,她去问李璟: “陛下,你为何对弘冀如此憎恶?” 李璟冷淡地说着: “皇后,不要问这么多,你已经是大唐的皇后。” “皇上,为何一定要把保宁王留在西都?” “他是朕的弟弟,自然要照拂他!” “皇上,这两年,皇太弟景遂有隐退之意,国本之事,皇上如何打算?” 李璟更冷淡了: “皇后,后宫女子,不要置喙前朝的事情!” 钟皇后忽然流泪: “皇上,如果您执意不肯让弘冀继位,请告诉他真实的原因,否则这孩子想不明白,太苦了!” “皇后,你不仅仅是李弘冀的母亲,还是大唐的皇后,也是朕的妻子!” 钟皇后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李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烦躁。 他知道钟皇后的意思,但他不能让李弘冀继位。 因为李弘冀的野心太大,他那么像宋福金。 如果,如果,李弘冀继承皇位之后,比自己做的出色,那么,世上的人会怎么说自己? 并且,宋福金是不择手段的,李弘冀会不会也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会遭报应的。 李璟想,我已经死了好几个儿子…… 如果李弘冀不择手段,李从嘉会不会出问题,李弘冀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死去? 还有,李弘冀真的有才能吗? 如果说自己的失败源于长子无能的诅咒,那么李弘冀真的能打破诅咒? 不会,李璟想,李弘冀不会! 这回玉山把李景逷带回西都。 景逷长得也像他的母亲。 李璟忽然间有一种想法,如果景逷能继承皇位也不错。 钟皇后在心里冷笑,李璟想把皇位给那个女人的儿子。 西都发生过什么事情,玉山并没有告诉景逷。 除了养了一只猴子外,李景逷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情。 如果李景逷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为什么会被李昪驱逐,又如何勾引了李璟,恐怕景逷根本承受不住。 玉山当年只告诉景逷,种时光一时间恃宠而骄,想参与夺嫡。 过后她追悔不已,在佛寺中忏悔,阖然而逝。 景逷心中的母亲,是个犯了错的可怜女人。 玉山离开西都前对钟皇后说过: “上一代的恩怨,就随风而逝。至于景逷,李璟想把他留在西都,他是皇子,身不由己。不过种时光的事情,与他无关,我不希望有人告诉他。” 可是,钟皇后看见景逷,就心中不舒服。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自己可是使了手段,把李景逷的母亲毒杀。 每一次李景逷对着钟皇后行礼,她心里都像是有什么在咆哮。 “我杀了种时光,其实是我杀的,我杀的,我杀的!!” 她根本不愿意看李景逷那张脸。 不过,钟皇后更受不了李璟看李锦玥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自己的妹妹。 好在,玉山又把锦玥带走了。 李璟松了一口气。 整个后宫都像是巨大的寺庙,李璟好久不曾宠幸后宫的女人。 过年的几天里面,钟皇后竟然从李璟脸上又看出春心萌动的神态。 还好,李锦玥走了,李璟自己都放松下来。 种时光啊种时光。 你已经死了,可是只要一张脸,就能让李璟心猿意马。 不过很讽刺,种时光和李璟生的女儿,根本没有一点儿像种时光的地方。 李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种时光和李昪生的两个孩子,都和种时光如此相似? 因为难产,“耿素练”的女儿李芳仪有些呆呆的。 李璟很失望。 自己和种时光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再看看李锦玥,那么灵秀,那么活泼。 眼角眉梢,天然妩媚,不比她的母亲逊色。 还有李景逷,一肚子学问,挺拔修长,眉眼处,都是种时光聪慧的印迹。 李景逷的双手很漂亮,让李璟想起种时光插花时候的优雅。 “为什么,为什么,朕不能和种时光拥有一个完美的孩子呢?” 看到李景逷,李璟的心里面各种遗憾和懊悔。 同时,还有一种自责。 应该是上天的惩罚。 自己和父皇的女人搞在了一起,生出了一个略微痴傻的女儿,一定是惩罚。 李璟很颓丧。 钟皇后有时候不知道恨谁。 种时光已经死了,也没和李璟留下儿子。 可是又能怎么样。 李璟的后宫没有宫斗,只有枯寂。 枯寂,死水一般的寂静。 听说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有各种惊心动魄的故事,但是李璟的后宫如今只剩下枯寂! 李璟有时间只是念佛。 种时光假扮的耿素练消失了,李璟的激情和欲望也消失了。 现在李璟执意要把皇位给自己的弟弟。 本来钟皇后察觉,李璟也不是那么希望景遂继位,因为他并不让李景遂拥有真正的权力。 可是,又来了一个李景逷,还是种时光的儿子。 钟皇后在自己的寝宫,又枯坐一夜。 第306章 她的儿子 李景逷留在了西都。 “可惜,我不能回庐山了,本来还想和万无羁继续学判官笔呢。” 他有些惆怅。 “去年李璟请龙虎山道士入西都,有一位是万无羁旧识,也用判官笔,现在在玄真观。万无羁给他写信了,你可以和他继续学习。” 李璟曾经和玉山说起过,当年他做太子的时候,梦到自己跌入水井当中,一直下沉。 正在惊慌之时,忽然有一位天师把他托了上去。 有道士告诉他,梦中的天师就是龙虎山的张天师。 李璟做了皇帝之后,派人去龙虎山建了天师庙,并且在龙虎山发现了仙人留下来的遗迹。 龙虎山一下子兴盛起来,李璟还把山上的道士请到西都。 “玄真观的那位道长,功夫也不弱。” 玉山离开西都后,李景逷立刻前往玄真观,找到了那位龙虎山来的道士。 道士名叫张墨尘,与万无羁的确是旧识。 张墨尘也和万无羁一样,满脸的嘻嘻哈哈。 “万无羁让我教你判官笔,可是他说你对道法一点儿兴趣没有。” “是的,我不修佛不修道,只看儒家圣贤书。” “那你干嘛学判官笔呢?” “总有用途。” 李景逷回答。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不过我这人可严厉,虽说你是皇子,我可不管那一套!”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景逷除了读书,全身心地投入到判官笔的练习中。 他天资聪颖,进步飞快,令张墨尘赞叹不已。 “玉山姐姐真是有意思,却让你学这个,景逷,不如和哥哥一起练习骑射。” 李景达还是没什么正形。 景逷只是笑笑。 李璟对景逷的学问很看重,经常赞不绝口。 他甚至对身边人说: “就算景遂确实不想当皇帝,皇位也应该由景逷继承。” 正月里吵完架,李弘冀又被李璟打发到润州。 钟皇后实在受不了,她去问李璟: “陛下,你为何对弘冀如此憎恶?” 李璟冷淡地说着: “皇后,不要问这么多,你已经是大唐的皇后。” “皇上,为何一定要把保宁王留在西都?” “他是朕的弟弟,自然要照拂他!” “皇上,这两年,皇太弟景遂有隐退之意,国本之事,皇上如何打算?” 李璟更冷淡了: “皇后,后宫女子,不要置喙前朝的事情!” 钟皇后忽然流泪: “皇上,如果您执意不肯让弘冀继位,请告诉他真实的原因,否则这孩子想不明白,太苦了!” “皇后,你不仅仅是李弘冀的母亲,还是大唐的皇后,也是朕的妻子!” 钟皇后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李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烦躁。 他知道钟皇后的意思,但他不能让李弘冀继位。 因为李弘冀的野心太大,他那么像宋福金。 如果,如果,李弘冀继承皇位之后,比自己做的出色,那么,世上的人会怎么说自己? 并且,宋福金是不择手段的,李弘冀会不会也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会遭报应的。 李璟想,我已经死了好几个儿子…… 如果李弘冀不择手段,李从嘉会不会出问题,李弘冀自己的儿子会不会死去? 还有,李弘冀真的有才能吗? 如果说自己的失败源于长子无能的诅咒,那么李弘冀真的能打破诅咒? 不会,李璟想,李弘冀不会! 这回玉山把李景逷带回西都。 景逷长得也像他的母亲。 李璟忽然间有一种想法,如果景逷能继承皇位也不错。 钟皇后在心里冷笑,李璟想把皇位给那个女人的儿子。 西都发生过什么事情,玉山并没有告诉景逷。 除了养了一只猴子外,李景逷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情。 如果李景逷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为什么会被李昪驱逐,又如何勾引了李璟,恐怕景逷根本承受不住。 玉山当年只告诉景逷,种时光一时间恃宠而骄,想参与夺嫡。 过后她追悔不已,在佛寺中忏悔,阖然而逝。 景逷心中的母亲,是个犯了错的可怜女人。 玉山离开西都前对钟皇后说过: “上一代的恩怨,就随风而逝。至于景逷,李璟想把他留在西都,他是皇子,身不由己。不过种时光的事情,与他无关,我不希望有人告诉他。” 可是,钟皇后看见景逷,就心中不舒服。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自己可是使了手段,把李景逷的母亲毒杀。 每一次李景逷对着钟皇后行礼,她心里都像是有什么在咆哮。 “我杀了种时光,其实是我杀的,我杀的,我杀的!!” 她根本不愿意看李景逷那张脸。 不过,钟皇后更受不了李璟看李锦玥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看自己的妹妹。 好在,玉山又把锦玥带走了。 李璟松了一口气。 整个后宫都像是巨大的寺庙,李璟好久不曾宠幸后宫的女人。 过年的几天里面,钟皇后竟然从李璟脸上又看出春心萌动的神态。 还好,李锦玥走了,李璟自己都放松下来。 种时光啊种时光。 你已经死了,可是只要一张脸,就能让李璟心猿意马。 不过很讽刺,种时光和李璟生的女儿,根本没有一点儿像种时光的地方。 李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种时光和李昪生的两个孩子,都和种时光如此相似? 因为难产,“耿素练”的女儿李芳仪有些呆呆的。 李璟很失望。 自己和种时光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再看看李锦玥,那么灵秀,那么活泼。 眼角眉梢,天然妩媚,不比她的母亲逊色。 还有李景逷,一肚子学问,挺拔修长,眉眼处,都是种时光聪慧的印迹。 李景逷的双手很漂亮,让李璟想起种时光插花时候的优雅。 “为什么,为什么,朕不能和种时光拥有一个完美的孩子呢?” 看到李景逷,李璟的心里面各种遗憾和懊悔。 同时,还有一种自责。 应该是上天的惩罚。 自己和父皇的女人搞在了一起,生出了一个略微痴傻的女儿,一定是惩罚。 李璟很颓丧。 钟皇后有时候不知道恨谁。 种时光已经死了,也没和李璟留下儿子。 可是又能怎么样。 李璟的后宫没有宫斗,只有枯寂。 枯寂,死水一般的寂静。 听说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有各种惊心动魄的故事,但是李璟的后宫如今只剩下枯寂! 李璟有时间只是念佛。 种时光假扮的耿素练消失了,李璟的激情和欲望也消失了。 现在李璟执意要把皇位给自己的弟弟。 本来钟皇后察觉,李璟也不是那么希望景遂继位,因为他并不让李景遂拥有真正的权力。 可是,又来了一个李景逷,还是种时光的儿子。 钟皇后在自己的寝宫,又枯坐一夜。 第307章 生了生了 李扶风想吃酸的,又想吃辣的。 “万大仙,为什么我的夫人又想吃酸又想吃辣?” 齐晗有些懵了。 酸儿辣女,难不成,怀的是双胞胎? “有儿有女,岂不快哉,双胎生的时候不易,要做好准备。” 齐晗噗通跪在地上: “上天一定保佑我娘子顺利生产!” 说完呜呜呜哭起来。 “别哭啦,我又没死。” “哎呀呀,娘子,夫人,可不许说这个字呀。” 齐晗哭哭啼啼。 玉山和李锦玥、小贝回到庐山上的时候,齐晗每天都神神叨叨地跪在那对神佛祈祷。 “放心,有万无羁在,我再去山下请几个稳婆。陆厨子和苏凌凌多做些药膳,会好好给她调养一下。” 苏凌凌是柳厨娘的徒弟,玉山在西都的时候,她被打发到公主府,给玉山做吃的。 结果上上下下都吃上瘾了。 陆厨不高兴: “药膳,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做!” “我的手艺,公主可是赞不绝口!” 苏凌凌不甘示弱。 李扶风捧着肚子: “我吃什么都行,但是,我师父呢,灵音师太呢?” 白松霜说: “又出去闲逛去了,两个闲不下来的玩意。” 本来白松霜让李清澜和灵音师太跟着去西都,是给锦玥撑腰去了。 “婚要是退不了,我就把徐家人挂在玄铁棍上,问问要婚约还是要命?” 灵音师太说着。 李清澜擦着剑附和: “最好,要命。” 结果,准备了半天,徐辽太识时务了,根本没用得上她们。 这一对女道士和尼姑组合就一溜烟不见了。 “她们应该丢不了,不用担心,到时候就回来了。” 李扶风气哼哼: “我生孩子的时候,总会回来!” “能回来能回来。” 玉山安慰她。 “齐晗,要是过两个月她们不回来,你就去把她们追回来!” 齐晗赶忙应声: “好好好,都听夫人的。” 眼看着李扶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预产期也快到了。 灵音师太和李扶风终于回来。 “师父,你还知道回来啊!!” 李扶风特别委屈。 李清澜从怀里掏出来一颗大灵芝。 “给你。” 万无羁眼睛一亮: “好东西啊好东西,快点给孕妇吃,生的时候有力气。” 玉山惊奇: “哪来的?” “抢的。” 灵音师太哈哈大笑: “杀了一个狗官,拿走了他家私库里面的东西。” 玉山哑然失笑: “真会拿。” 这一天,李扶风正在房里休息,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 她大声呼喊着齐晗的名字,齐晗闻声赶来,看到李扶风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 “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你怎么了?!” “笨蛋,快生了!!!” “快!去叫万无羁!” 齐晗一边扶着李扶风,一边焦急地喊道。 不久后,万无羁和几个稳婆也赶到了。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李扶风抬到了产房里。 产房外,齐晗紧张地来回踱步,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都疼在我身上,都疼在我身上!” 齐晗又流下宽面条一样的泪水。 白松霜对着李清澜叹气: “这可真是,你徒弟喊的声音不大,她夫君快要不行了。” 兴许是灵芝太好用,虽然是双胞胎,倒也没有什么波澜。 李扶风顺利地产下龙凤胎。 齐晗握着李扶风的手: “我的娘子,我的夫人,我的心肝,苦了你了,以后咱们不生了,让万无羁给我配一副药,绝育。” “胡说什么,哪有男人绝育的。” “呜呜呜呜,我不想让你再受苦,呜呜呜呜呜呜……” 灵音师太悄悄问玉山: “他以前真是五毒门的?” “现在也是。他们没换门主,说这么多年,江湖上没有比他更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冷血嗜血的人,只有他才能当门主。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门主的位置留着呢。” 灵音师太用手把下巴推上去。 “行,我信了。” 李扶风生完孩子,天气炎热起来。 “今年怎么这么热?” 就是山上也不那么凉爽了。 玉山和锦玥每天去很远的地方打来冰凉的山泉水。 送到谭紫霄的洞里面。 李扶风在这里坐月子,凉爽干燥。 “谭神仙,承蒙您不嫌弃。” “这话说的,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恐怕不是真修道的。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生孩子乃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我若嫌弃,是白修行了。” 玉山皱皱眉头: “今年要大旱。” 这几年,玉山盯着江州节度使,迫使他修了很多水利设施。 “庐山周围应该受灾没有那么严重,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李璟焦头烂额。 他刚下定决心不打仗了,南唐就被干旱困扰。 淮河有的河段都能直接走过去了。 老百姓没有办法,纷纷跑到周国买粮食。 李璟每天去佛像前祈福,可是不管用。 李璟无奈之下,只得命令各地打开粮仓赈济灾民。 然而,旱灾仍在持续,粮食的消耗速度远远超过了预期。 眼看粮仓就要见底,李璟心急如焚。 这时候,冯延巳竟然上奏说有解决干旱的办法。 原来楚州有三国时期保留至今的水利设施白水塘,楚州刺史何敬洙善于领兵,是景达的师父,当初怕作战的时候城市水源不足,组织士兵把白水塘扩建了。 想不到在干旱的时候,白水塘的抗旱功用极其显着。 “皇上,既然白水塘蓄水有奇效,不妨在干旱之地推广。” 孙晟像是见了鬼。 冯延巳竟然忧国忧民了! 真是佩服! 冯延巳在儿子死了之后,心境为之一变。 就连以前那些旖旎的词他都不再写。 如今他写的词已经是如此风格——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虽然这还是一首闺阁词,借着女人的口吻抒发自己的情感。 实际上,可以看出来,冯延巳已经被忧愁困扰。 有时候他会想,汲汲营营地谋取权力,到头来,还剩下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想不出来答案。 某时某刻,冯延巳忽然觉得,自己难道真的像查文徽说的,成了一个奸臣吗? 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又无法排解。 只能坐起来,想想儿子的小脸,潸然泪下。 冯延巳也想做个好大臣了。 他提出这个提议之后,忽然间钟谟和李德明两个人站出来: “冯大人的提议很好,不过冯大人年事已高,最近听说身体也不算太好,建白水塘这种苦差事,理应我们分忧!” 冯延巳心里冷笑,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别人抢功劳的一天。 第307章 生了生了 李扶风想吃酸的,又想吃辣的。 “万大仙,为什么我的夫人又想吃酸又想吃辣?” 齐晗有些懵了。 酸儿辣女,难不成,怀的是双胞胎? “有儿有女,岂不快哉,双胎生的时候不易,要做好准备。” 齐晗噗通跪在地上: “上天一定保佑我娘子顺利生产!” 说完呜呜呜哭起来。 “别哭啦,我又没死。” “哎呀呀,娘子,夫人,可不许说这个字呀。” 齐晗哭哭啼啼。 玉山和李锦玥、小贝回到庐山上的时候,齐晗每天都神神叨叨地跪在那对神佛祈祷。 “放心,有万无羁在,我再去山下请几个稳婆。陆厨子和苏凌凌多做些药膳,会好好给她调养一下。” 苏凌凌是柳厨娘的徒弟,玉山在西都的时候,她被打发到公主府,给玉山做吃的。 结果上上下下都吃上瘾了。 陆厨不高兴: “药膳,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做!” “我的手艺,公主可是赞不绝口!” 苏凌凌不甘示弱。 李扶风捧着肚子: “我吃什么都行,但是,我师父呢,灵音师太呢?” 白松霜说: “又出去闲逛去了,两个闲不下来的玩意。” 本来白松霜让李清澜和灵音师太跟着去西都,是给锦玥撑腰去了。 “婚要是退不了,我就把徐家人挂在玄铁棍上,问问要婚约还是要命?” 灵音师太说着。 李清澜擦着剑附和: “最好,要命。” 结果,准备了半天,徐辽太识时务了,根本没用得上她们。 这一对女道士和尼姑组合就一溜烟不见了。 “她们应该丢不了,不用担心,到时候就回来了。” 李扶风气哼哼: “我生孩子的时候,总会回来!” “能回来能回来。” 玉山安慰她。 “齐晗,要是过两个月她们不回来,你就去把她们追回来!” 齐晗赶忙应声: “好好好,都听夫人的。” 眼看着李扶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预产期也快到了。 灵音师太和李扶风终于回来。 “师父,你还知道回来啊!!” 李扶风特别委屈。 李清澜从怀里掏出来一颗大灵芝。 “给你。” 万无羁眼睛一亮: “好东西啊好东西,快点给孕妇吃,生的时候有力气。” 玉山惊奇: “哪来的?” “抢的。” 灵音师太哈哈大笑: “杀了一个狗官,拿走了他家私库里面的东西。” 玉山哑然失笑: “真会拿。” 这一天,李扶风正在房里休息,突然感觉肚子一阵剧痛。 她大声呼喊着齐晗的名字,齐晗闻声赶来,看到李扶风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 “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你怎么了?!” “笨蛋,快生了!!!” “快!去叫万无羁!” 齐晗一边扶着李扶风,一边焦急地喊道。 不久后,万无羁和几个稳婆也赶到了。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李扶风抬到了产房里。 产房外,齐晗紧张地来回踱步,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都疼在我身上,都疼在我身上!” 齐晗又流下宽面条一样的泪水。 白松霜对着李清澜叹气: “这可真是,你徒弟喊的声音不大,她夫君快要不行了。” 兴许是灵芝太好用,虽然是双胞胎,倒也没有什么波澜。 李扶风顺利地产下龙凤胎。 齐晗握着李扶风的手: “我的娘子,我的夫人,我的心肝,苦了你了,以后咱们不生了,让万无羁给我配一副药,绝育。” “胡说什么,哪有男人绝育的。” “呜呜呜呜,我不想让你再受苦,呜呜呜呜呜呜……” 灵音师太悄悄问玉山: “他以前真是五毒门的?” “现在也是。他们没换门主,说这么多年,江湖上没有比他更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冷血嗜血的人,只有他才能当门主。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门主的位置留着呢。” 灵音师太用手把下巴推上去。 “行,我信了。” 李扶风生完孩子,天气炎热起来。 “今年怎么这么热?” 就是山上也不那么凉爽了。 玉山和锦玥每天去很远的地方打来冰凉的山泉水。 送到谭紫霄的洞里面。 李扶风在这里坐月子,凉爽干燥。 “谭神仙,承蒙您不嫌弃。” “这话说的,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恐怕不是真修道的。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生孩子乃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我若嫌弃,是白修行了。” 玉山皱皱眉头: “今年要大旱。” 这几年,玉山盯着江州节度使,迫使他修了很多水利设施。 “庐山周围应该受灾没有那么严重,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李璟焦头烂额。 他刚下定决心不打仗了,南唐就被干旱困扰。 淮河有的河段都能直接走过去了。 老百姓没有办法,纷纷跑到周国买粮食。 李璟每天去佛像前祈福,可是不管用。 李璟无奈之下,只得命令各地打开粮仓赈济灾民。 然而,旱灾仍在持续,粮食的消耗速度远远超过了预期。 眼看粮仓就要见底,李璟心急如焚。 这时候,冯延巳竟然上奏说有解决干旱的办法。 原来楚州有三国时期保留至今的水利设施白水塘,楚州刺史何敬洙善于领兵,是景达的师父,当初怕作战的时候城市水源不足,组织士兵把白水塘扩建了。 想不到在干旱的时候,白水塘的抗旱功用极其显着。 “皇上,既然白水塘蓄水有奇效,不妨在干旱之地推广。” 孙晟像是见了鬼。 冯延巳竟然忧国忧民了! 真是佩服! 冯延巳在儿子死了之后,心境为之一变。 就连以前那些旖旎的词他都不再写。 如今他写的词已经是如此风格——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虽然这还是一首闺阁词,借着女人的口吻抒发自己的情感。 实际上,可以看出来,冯延巳已经被忧愁困扰。 有时候他会想,汲汲营营地谋取权力,到头来,还剩下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想不出来答案。 某时某刻,冯延巳忽然觉得,自己难道真的像查文徽说的,成了一个奸臣吗? 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又无法排解。 只能坐起来,想想儿子的小脸,潸然泪下。 冯延巳也想做个好大臣了。 他提出这个提议之后,忽然间钟谟和李德明两个人站出来: “冯大人的提议很好,不过冯大人年事已高,最近听说身体也不算太好,建白水塘这种苦差事,理应我们分忧!” 冯延巳心里冷笑,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别人抢功劳的一天。 第308章 救下徐铉 冯延巳主动把差使交给李德明去做。 “如果能做好了,确实是大功劳一件。” 冯延巳不想争来争去了。 反正方案提出来,谁去完成都可以。 然而孙晟忧心忡忡: “那李德明根本不是适合人选,这人好大喜功,只喜欢场面的功劳,不会真正替百姓做事情。” 冯延巳叹气: “孙大人,您还是那么认真,还是看不清皇上。就算我们现在阻止了,过一段时间,只要有人进言,皇上也会派他中意的人选。” 孙晟无奈地点点头,他知道冯延巳说得没错。 皇帝的心思难测,他们无法左右。 几天后,李德明兴高采烈地去建白水塘治理旱灾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德明声称自己成功地解决了旱灾问题,在各地都建成了白水塘。 冯延巳和孙晟相视无言,心中充满了疑虑。 “白水塘工程浩大,哪里就那么容易完工?” 孙晟决定想办法派人前往查看。 但是他不晓得如何同皇上讲这件事。 还是韩熙载出主意: “我认为徐铉是个合适的人选,就说,徐铉文采飞扬,应该把各处治旱灾的情况记录下来,让后世参考。” 孙晟觉得这主意真妙! 说白了,明明是派徐铉巡查,但是在李璟眼睛里面,这是歌功颂德的大好时机。 徐铉就这么出西都了。 当徐铉看到所谓的“白水塘”时,不禁瞠目结舌。 这些水塘不过是一些浅浅的坑洼,里面只有少量的水,根本无法满足灌溉的需求。 地方官员却在一旁得意洋洋地解释道: “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建成的,绝对能解决旱灾!” 徐铉愤怒地质问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功?这些水塘连农田的十分之一都无法覆盖,如何缓解旱灾?” 地方官员却不以为意,反而指责徐铉故意刁难他。 徐铉气得浑身颤抖,他指着地方官员问说道: “你这分明是欺君罔上!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官员却冷笑一声: “哼,有本事你们去跟皇上说呀!反正李大人已经上奏,说水塘成功建造。” 说完,他扬长而去。 徐铉感到无比无奈。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徐铉愤怒,那就是,为了所谓建造水塘,很多官员趁机侵占了很多老百姓的良田。 “真是岂有其理!!” 徐铉马不停蹄地在各处巡视,准备把查到的东西交给李璟。 在驿站里面,徐铉和衣而眠,他带的随从和侍卫并没有那么多。 忽然,一阵响声,几个人都惊醒。 “徐大人,感觉有些不妙啊。” 这时,一群刺客包围了徐铉的屋子。 “徐铉,把你手上的东西都拿出来。” 徐铉明白,自己未必能在此全身而退。 徐铉身陷险境,却毫不畏惧。 “我手中并无何物,你们找错人了。” 他镇定自若地说道。 刺客们岂能善罢甘休,步步紧逼。 “徐大人,您在西都好好做官,何必出来淌这趟浑水呢,您就是一介书生。” “你们若敢乱来,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徐铉义正言辞。 刺客首领笑了一下: “徐大人,人死了之后,是可以慢慢搜身的。” 徐铉笑着说: “我把罪证已经藏在别处了。” 他从容坐下。 “别处?” “是的,别处。” 徐铉波澜不惊。 刺客问随从: “真的吗?” “是,是的,大人离开我们出去过。” 刺客首领一阵为难。 要是徐铉有后手,那可就糟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 刺客首领大吃一惊。 “还有人救你?” 他忽然把徐铉劫持了,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不一会儿,玉山扛着禅杖过来了,上面挂着红的白的。 白的,是脑浆。 刚进来,两个刺客包抄上去,被玉山几下子解决。 白的红的又多了不少。 徐铉的随从没忍住吐了。 刺客首领惊奇地问: “女侠是谁?” “不是女侠,我是护国公主。” 她甩甩禅杖,有些嫌弃血腥味。 “你,把徐铉放了。” 刺客首领脸色特别难看。 “公主,你怎么淌这趟浑水了?” “淌着玩。” 玉山用禅杖指着刺客首领: “你收了多少钱,要不我收买你?” 首领脸色不好看: “我是,死士。” “好,死士,去死,然后把徐大人放了。” 首领被玉山气得够呛。 “我要是不放呢?” “不放不行。” 玉山摇摇头。 这时,一枚飞镖飞出,正钉在刺客手背上。 刺客首领吃痛,把手一缩,徐铉也机灵,赶紧把身子一低。 玉山一禅杖下去,把死士变成了【死士】。 “死得很透彻。” 玉山总结。 徐铉看了一眼,那是,眼珠子都打飞了,可不死得透彻。 门外刺客们眼见形势不利,纷纷四散逃窜。 大部分没逃走。 灵音师太杀得兴起。 李锦玥带着甜美的微笑,各种腥风血雨。 齐晗最近教小姨子使用毒镖。 分水峨嵋刺上也涂了毒。 “呵呵呵呵,我好喜欢,我好喜欢!!” 锦玥杀人杀得很开心。 白松霜对李清澜说: “我让她下手狠一点儿,她下手也太狠了?” 李清澜擦擦剑: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让她多杀几个。” 徐铉逃过一劫。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和你弟弟徐锴是朋友。” 徐铉心里感叹,徐锴至今没有忘了玉山,但是只能埋藏在心里面。 玉山看了看徐铉: “你知道谁要杀你,对不对?” 徐铉点头。 玉山叹气: “你回西都,干脆就说自己生病了,把罪证交给韩熙载。” “这是为何?” “恐怕,李璟不会奖赏你,还会恼羞成怒。” 徐铉问: “为何?!” “徐大人,你直接把大部分良田交还百姓了,对不对,还借着自己是钦差大臣的名义。” “这个,确实。” “你太着急了,你应该回西都之后,让皇上处理。” “那就太慢了,会有人做手脚,有的就会变成官田,被官府中饱私囊。” “可是,恐怕皇上会恼羞成怒。你成了大善人,成了大清官,他李璟成了什么?” 徐铉终于明白了。 “无所谓,无所谓,百姓能得到好处就行。” 玉山感叹,徐家兄弟的才能人品都是数一数二,可惜了,在李璟手下做大臣。 “不管怎么说,有人想要我的命,公主把我救了下来。” 徐铉深深作揖。 “你弟弟不放心你,我派莫修跟着,果真有人要害你。” 徐铉苦笑: “公主不是男儿,是大唐的损失。” 他想,玉山若是皇帝,他累死也甘心。 徐铉决定加快速度赶回西都,将真相告知李璟。 第308章 救下徐铉 冯延巳主动把差使交给李德明去做。 “如果能做好了,确实是大功劳一件。” 冯延巳不想争来争去了。 反正方案提出来,谁去完成都可以。 然而孙晟忧心忡忡: “那李德明根本不是适合人选,这人好大喜功,只喜欢场面的功劳,不会真正替百姓做事情。” 冯延巳叹气: “孙大人,您还是那么认真,还是看不清皇上。就算我们现在阻止了,过一段时间,只要有人进言,皇上也会派他中意的人选。” 孙晟无奈地点点头,他知道冯延巳说得没错。 皇帝的心思难测,他们无法左右。 几天后,李德明兴高采烈地去建白水塘治理旱灾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德明声称自己成功地解决了旱灾问题,在各地都建成了白水塘。 冯延巳和孙晟相视无言,心中充满了疑虑。 “白水塘工程浩大,哪里就那么容易完工?” 孙晟决定想办法派人前往查看。 但是他不晓得如何同皇上讲这件事。 还是韩熙载出主意: “我认为徐铉是个合适的人选,就说,徐铉文采飞扬,应该把各处治旱灾的情况记录下来,让后世参考。” 孙晟觉得这主意真妙! 说白了,明明是派徐铉巡查,但是在李璟眼睛里面,这是歌功颂德的大好时机。 徐铉就这么出西都了。 当徐铉看到所谓的“白水塘”时,不禁瞠目结舌。 这些水塘不过是一些浅浅的坑洼,里面只有少量的水,根本无法满足灌溉的需求。 地方官员却在一旁得意洋洋地解释道: “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建成的,绝对能解决旱灾!” 徐铉愤怒地质问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功?这些水塘连农田的十分之一都无法覆盖,如何缓解旱灾?” 地方官员却不以为意,反而指责徐铉故意刁难他。 徐铉气得浑身颤抖,他指着地方官员问说道: “你这分明是欺君罔上!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官员却冷笑一声: “哼,有本事你们去跟皇上说呀!反正李大人已经上奏,说水塘成功建造。” 说完,他扬长而去。 徐铉感到无比无奈。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徐铉愤怒,那就是,为了所谓建造水塘,很多官员趁机侵占了很多老百姓的良田。 “真是岂有其理!!” 徐铉马不停蹄地在各处巡视,准备把查到的东西交给李璟。 在驿站里面,徐铉和衣而眠,他带的随从和侍卫并没有那么多。 忽然,一阵响声,几个人都惊醒。 “徐大人,感觉有些不妙啊。” 这时,一群刺客包围了徐铉的屋子。 “徐铉,把你手上的东西都拿出来。” 徐铉明白,自己未必能在此全身而退。 徐铉身陷险境,却毫不畏惧。 “我手中并无何物,你们找错人了。” 他镇定自若地说道。 刺客们岂能善罢甘休,步步紧逼。 “徐大人,您在西都好好做官,何必出来淌这趟浑水呢,您就是一介书生。” “你们若敢乱来,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徐铉义正言辞。 刺客首领笑了一下: “徐大人,人死了之后,是可以慢慢搜身的。” 徐铉笑着说: “我把罪证已经藏在别处了。” 他从容坐下。 “别处?” “是的,别处。” 徐铉波澜不惊。 刺客问随从: “真的吗?” “是,是的,大人离开我们出去过。” 刺客首领一阵为难。 要是徐铉有后手,那可就糟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 刺客首领大吃一惊。 “还有人救你?” 他忽然把徐铉劫持了,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不一会儿,玉山扛着禅杖过来了,上面挂着红的白的。 白的,是脑浆。 刚进来,两个刺客包抄上去,被玉山几下子解决。 白的红的又多了不少。 徐铉的随从没忍住吐了。 刺客首领惊奇地问: “女侠是谁?” “不是女侠,我是护国公主。” 她甩甩禅杖,有些嫌弃血腥味。 “你,把徐铉放了。” 刺客首领脸色特别难看。 “公主,你怎么淌这趟浑水了?” “淌着玩。” 玉山用禅杖指着刺客首领: “你收了多少钱,要不我收买你?” 首领脸色不好看: “我是,死士。” “好,死士,去死,然后把徐大人放了。” 首领被玉山气得够呛。 “我要是不放呢?” “不放不行。” 玉山摇摇头。 这时,一枚飞镖飞出,正钉在刺客手背上。 刺客首领吃痛,把手一缩,徐铉也机灵,赶紧把身子一低。 玉山一禅杖下去,把死士变成了【死士】。 “死得很透彻。” 玉山总结。 徐铉看了一眼,那是,眼珠子都打飞了,可不死得透彻。 门外刺客们眼见形势不利,纷纷四散逃窜。 大部分没逃走。 灵音师太杀得兴起。 李锦玥带着甜美的微笑,各种腥风血雨。 齐晗最近教小姨子使用毒镖。 分水峨嵋刺上也涂了毒。 “呵呵呵呵,我好喜欢,我好喜欢!!” 锦玥杀人杀得很开心。 白松霜对李清澜说: “我让她下手狠一点儿,她下手也太狠了?” 李清澜擦擦剑: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让她多杀几个。” 徐铉逃过一劫。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和你弟弟徐锴是朋友。” 徐铉心里感叹,徐锴至今没有忘了玉山,但是只能埋藏在心里面。 玉山看了看徐铉: “你知道谁要杀你,对不对?” 徐铉点头。 玉山叹气: “你回西都,干脆就说自己生病了,把罪证交给韩熙载。” “这是为何?” “恐怕,李璟不会奖赏你,还会恼羞成怒。” 徐铉问: “为何?!” “徐大人,你直接把大部分良田交还百姓了,对不对,还借着自己是钦差大臣的名义。” “这个,确实。” “你太着急了,你应该回西都之后,让皇上处理。” “那就太慢了,会有人做手脚,有的就会变成官田,被官府中饱私囊。” “可是,恐怕皇上会恼羞成怒。你成了大善人,成了大清官,他李璟成了什么?” 徐铉终于明白了。 “无所谓,无所谓,百姓能得到好处就行。” 玉山感叹,徐家兄弟的才能人品都是数一数二,可惜了,在李璟手下做大臣。 “不管怎么说,有人想要我的命,公主把我救了下来。” 徐铉深深作揖。 “你弟弟不放心你,我派莫修跟着,果真有人要害你。” 徐铉苦笑: “公主不是男儿,是大唐的损失。” 他想,玉山若是皇帝,他累死也甘心。 徐铉决定加快速度赶回西都,将真相告知李璟。 第309章 被遗忘了 玉山猜得没错,李璟把徐铉给贬官了,贬去舒州。 “圣上啊,玉山公主算是把他看透了。” 徐铉很无奈。 徐锴安慰: “哥哥能平安回来,弟弟就已经心满意足。” “是啊,想不到玉山公主出手相助。” 徐铉有些不好意思。 “一直没有机会感谢公主。” “用不着用不着,公主不在乎那个,哈哈哈。” 韩熙载爽朗地笑着。 “她说不定杀人杀得挺开心呢。” 徐锴也忍不住笑出声。 徐铉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西都。 他心中感慨万分,自己一心为国,却遭此下场。 在路上,他遇到了玉山公主。 玉山公主惋惜地看着他,说道: “徐大人,此去一路小心。” 徐铉感激地点点头。 “圣上只是一时气愤,待日后气消了,定会再次重用大人的。” 玉山公主笑了笑。 “但愿如此。” 徐铉不晓得,前路埋伏了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被玉山和小贝清理掉了。 “李璟还是没有长进,李德明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没受到惩罚!” 玉山冷冷地讽刺。 徐铉踏上了前往被贬之地的路途。 一路上,他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和国家的命运。 “或许我应该暂时放下朝堂之事,静心休养一段时间。” 徐铉打算去舒州好好完成几件书法作品。 舒州的文人听说徐铉要来,兴高采烈,给他收拾出来房屋庭院。 “徐大人能来这里,让他给我们讲学。” “是啊是啊,想不到徐大人能到舒州,真是舒州之幸。” 徐铉没想到,他在舒州这么受欢迎。 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 舒州也是人杰地灵。 徐铉点点头。 “不错不错,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着书立说。” 徐铉反而心满意足。 在西都,李德明得知徐铉被贬的消息后,心中暗自得意。 “圣上信任我,他徐铉算什么,每天就会说圣贤书上的大道理。” 他认为自己已经除掉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接下来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施展拳脚。 冯延巳摇摇头: “说实在的,李德明这个人,太奸滑了,我都受不了。这个人不应该用,早晚要出大事。” 冯延鲁听哥哥这么说,忍不住问: “这个人,有那么不堪吗?” “查文徽奸诈,不过总归想通过走正途为自己谋取什么,所以他亲自带兵打福州。可是李德明,这人不行,竟然勾结地方官,强占民田。贪婪,还自私,没有廉耻。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这个人,早晚要出大事。” 白水塘最后还是流产了,各地都没有建设成功。 不过好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各地下起了大雨,旱情得到了缓解。 在大旱期间,淮河水干了,很多人跑到周国买粮食。 人家周国不但不关闭边境,还允许民间百姓随便买粮,还不许涨价,都是平价粮食。 “大唐受灾,他郭威得了好口碑,真是个对手啊。” 孙晟忍不住感慨。 “听说养子郭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韩熙载点头。 “真是糟糕,大旱之后,皇上的民望越来越差。” “是啊,要不是玉山公主,恐怕徐铉尸骨无存。皇上竟然还是把徐铉给贬官去舒州。” “咱们圣上,真是……一言难尽。” 孙晟又端起酒杯。 “宋太后啊宋太后,要是你还活着……” “宋太后活着不过是女主监国,要是玉山公主是皇子就好了。” 这时候,玉山跑到舒州去了。 “买一顶凉席,以后给龙凤胎用。” 舒州的凉席特别有名,在唐代是贡品。 “公主真的是买凉席来了?” 徐铉觉得有些好笑。 “顺便应徐锴的要求,再来看看你,并且,听说舒州有很多美味,徐大才子给介绍一下。” 徐铉哈哈哈大笑。 “公主风趣,那么,尝一尝石耳土鸡汤怎么样。” “石耳?” “哦,是当地的一种珍奇蘑菇。” 玉山迫不及待地想尝尝。 这次出来,玉山除了小贝,只带了李锦玥。 李扶风急得哇哇哇大叫。 “玉山姐姐,我好久没出门了……” “你的娃在那里哭呢。” “玉山姐姐!!” “你家齐晗不让,说你产后还要养着。” “我都养好几个月了。” “那也不行,你家齐门主太能哭,我怕他的手下给我下毒。” 齐晗听了赶紧摆手: “我怎么可能给玉山姐姐下毒呢?” “那谁知道?” 玉山跑到舒州,纯粹是没来过,好奇这里风土人情如何。 “挺好的地方,怎么总是作为贬官的去处?” 玉山有些不解。 酒足饭饱后,玉山一行人来到了徐铉的住所。 徐铉拿出了自己最新的书法作品,邀请玉山欣赏。 玉山仔细端详着一幅幅墨宝,赞叹不已。 “徐大人的书法越发精进了,笔力雄健,气势磅礴,比在西都的时候还要功力深厚。” 徐铉微笑着谦虚: “公主过奖了,不过是闲时消遣而已。” 这时,李锦玥好奇地问: “徐大人,您在舒州这段日子,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徐铉想了想,回答: “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二乔梳妆打扮的胭脂井还在,我们一群文人还去周围喝酒吟诗,好不风雅,哈哈哈……” 传说,二乔就在舒州和父亲隐居。 玉山笑道: “看来徐大人在舒州的生活颇为惬意。不如在此地多留些时日,也好让我们多品尝一些美食。” 徐铉点点头: “若是公主不嫌弃,徐某自然乐意奉陪。” 在这一刻,徐铉彻底忘记了朝堂的争斗与烦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 玉山公主离开舒州之后,莫修跟了上来。 “没有人动徐铉了?” “没有了。” “这李德明和钟谟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李德明伙同地方官侵占田产,背后有钟谟的功劳。 “李璟怎么和这些小人这么投缘?” 玉山冷冷地讽刺。 从舒州回来,玉山又去看了看皖口。 曾经,这里的守军是朱匡业。 现在换了另一个人。 “怎么军备如此懈怠?” 当初朱将军在的时候,一切都井然有序。 当地百姓顺: “承平这么久,又不会有人从舒州打过来,守军自然松懈。” 玉山皱着眉头。 “皖口守不好,江州和西都都危险。” 当地百姓捂着嘴笑: “大唐国土那么大,这里已经是腹地了,还用得着这么紧张皖口这块地方吗?” 玉山神情严肃。 当初,李昪可是把皖口看得非常重要。 玉山进西都的时候,景遂和景达都与她一起登上楼船。 “楼船呢?都在哪里?” “被调走一部分伐闽,至今仍然在那边。” 皖口,好像成了被遗忘的军事要地。 第309章 被遗忘了 玉山猜得没错,李璟把徐铉给贬官了,贬去舒州。 “圣上啊,玉山公主算是把他看透了。” 徐铉很无奈。 徐锴安慰: “哥哥能平安回来,弟弟就已经心满意足。” “是啊,想不到玉山公主出手相助。” 徐铉有些不好意思。 “一直没有机会感谢公主。” “用不着用不着,公主不在乎那个,哈哈哈。” 韩熙载爽朗地笑着。 “她说不定杀人杀得挺开心呢。” 徐锴也忍不住笑出声。 徐铉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西都。 他心中感慨万分,自己一心为国,却遭此下场。 在路上,他遇到了玉山公主。 玉山公主惋惜地看着他,说道: “徐大人,此去一路小心。” 徐铉感激地点点头。 “圣上只是一时气愤,待日后气消了,定会再次重用大人的。” 玉山公主笑了笑。 “但愿如此。” 徐铉不晓得,前路埋伏了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被玉山和小贝清理掉了。 “李璟还是没有长进,李德明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没受到惩罚!” 玉山冷冷地讽刺。 徐铉踏上了前往被贬之地的路途。 一路上,他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和国家的命运。 “或许我应该暂时放下朝堂之事,静心休养一段时间。” 徐铉打算去舒州好好完成几件书法作品。 舒州的文人听说徐铉要来,兴高采烈,给他收拾出来房屋庭院。 “徐大人能来这里,让他给我们讲学。” “是啊是啊,想不到徐大人能到舒州,真是舒州之幸。” 徐铉没想到,他在舒州这么受欢迎。 舒州杓,力士铛,李白与尔同死生。 舒州也是人杰地灵。 徐铉点点头。 “不错不错,可以在这里安安静静着书立说。” 徐铉反而心满意足。 在西都,李德明得知徐铉被贬的消息后,心中暗自得意。 “圣上信任我,他徐铉算什么,每天就会说圣贤书上的大道理。” 他认为自己已经除掉了一个强大的对手,接下来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施展拳脚。 冯延巳摇摇头: “说实在的,李德明这个人,太奸滑了,我都受不了。这个人不应该用,早晚要出大事。” 冯延鲁听哥哥这么说,忍不住问: “这个人,有那么不堪吗?” “查文徽奸诈,不过总归想通过走正途为自己谋取什么,所以他亲自带兵打福州。可是李德明,这人不行,竟然勾结地方官,强占民田。贪婪,还自私,没有廉耻。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这个人,早晚要出大事。” 白水塘最后还是流产了,各地都没有建设成功。 不过好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各地下起了大雨,旱情得到了缓解。 在大旱期间,淮河水干了,很多人跑到周国买粮食。 人家周国不但不关闭边境,还允许民间百姓随便买粮,还不许涨价,都是平价粮食。 “大唐受灾,他郭威得了好口碑,真是个对手啊。” 孙晟忍不住感慨。 “听说养子郭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韩熙载点头。 “真是糟糕,大旱之后,皇上的民望越来越差。” “是啊,要不是玉山公主,恐怕徐铉尸骨无存。皇上竟然还是把徐铉给贬官去舒州。” “咱们圣上,真是……一言难尽。” 孙晟又端起酒杯。 “宋太后啊宋太后,要是你还活着……” “宋太后活着不过是女主监国,要是玉山公主是皇子就好了。” 这时候,玉山跑到舒州去了。 “买一顶凉席,以后给龙凤胎用。” 舒州的凉席特别有名,在唐代是贡品。 “公主真的是买凉席来了?” 徐铉觉得有些好笑。 “顺便应徐锴的要求,再来看看你,并且,听说舒州有很多美味,徐大才子给介绍一下。” 徐铉哈哈哈大笑。 “公主风趣,那么,尝一尝石耳土鸡汤怎么样。” “石耳?” “哦,是当地的一种珍奇蘑菇。” 玉山迫不及待地想尝尝。 这次出来,玉山除了小贝,只带了李锦玥。 李扶风急得哇哇哇大叫。 “玉山姐姐,我好久没出门了……” “你的娃在那里哭呢。” “玉山姐姐!!” “你家齐晗不让,说你产后还要养着。” “我都养好几个月了。” “那也不行,你家齐门主太能哭,我怕他的手下给我下毒。” 齐晗听了赶紧摆手: “我怎么可能给玉山姐姐下毒呢?” “那谁知道?” 玉山跑到舒州,纯粹是没来过,好奇这里风土人情如何。 “挺好的地方,怎么总是作为贬官的去处?” 玉山有些不解。 酒足饭饱后,玉山一行人来到了徐铉的住所。 徐铉拿出了自己最新的书法作品,邀请玉山欣赏。 玉山仔细端详着一幅幅墨宝,赞叹不已。 “徐大人的书法越发精进了,笔力雄健,气势磅礴,比在西都的时候还要功力深厚。” 徐铉微笑着谦虚: “公主过奖了,不过是闲时消遣而已。” 这时,李锦玥好奇地问: “徐大人,您在舒州这段日子,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徐铉想了想,回答: “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二乔梳妆打扮的胭脂井还在,我们一群文人还去周围喝酒吟诗,好不风雅,哈哈哈……” 传说,二乔就在舒州和父亲隐居。 玉山笑道: “看来徐大人在舒州的生活颇为惬意。不如在此地多留些时日,也好让我们多品尝一些美食。” 徐铉点点头: “若是公主不嫌弃,徐某自然乐意奉陪。” 在这一刻,徐铉彻底忘记了朝堂的争斗与烦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 玉山公主离开舒州之后,莫修跟了上来。 “没有人动徐铉了?” “没有了。” “这李德明和钟谟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李德明伙同地方官侵占田产,背后有钟谟的功劳。 “李璟怎么和这些小人这么投缘?” 玉山冷冷地讽刺。 从舒州回来,玉山又去看了看皖口。 曾经,这里的守军是朱匡业。 现在换了另一个人。 “怎么军备如此懈怠?” 当初朱将军在的时候,一切都井然有序。 当地百姓顺: “承平这么久,又不会有人从舒州打过来,守军自然松懈。” 玉山皱着眉头。 “皖口守不好,江州和西都都危险。” 当地百姓捂着嘴笑: “大唐国土那么大,这里已经是腹地了,还用得着这么紧张皖口这块地方吗?” 玉山神情严肃。 当初,李昪可是把皖口看得非常重要。 玉山进西都的时候,景遂和景达都与她一起登上楼船。 “楼船呢?都在哪里?” “被调走一部分伐闽,至今仍然在那边。” 皖口,好像成了被遗忘的军事要地。 第310章 雷霆手段 郭威病重的消息还是被南唐悉知。 李璟松了一口气。 “郭威要是不在了,估计周国也撑不了几天。” 他不相信养子继位能有长久的。 “想要国祚绵长,非嫡子不可。” 李璟忽然间成为正统秩序的拥护者。 郭威坚持挺过了漫长的寒冬。 在李璟无所建树的一年里面,郭威改革了很多弊政,帮郭荣铲除了很多大臣。 枢密使、门下侍郎平章事王峻,曾经是后汉的兵马都监, 威自邺入汴,王峻和他里应外合,功劳最大。 功劳大,野心也大。 郭威决定,一定要替郭荣想办法把王峻除了。 “都说狡兔死,走狗烹,为人君的都薄情寡义,喜欢杀功臣。可是,走狗不死,要是咬人了,就会要人命。南吴的徐温就是个例子,所以杨家人最后这么惨。荣儿,要记住,比起敌人,最应该防备的,是功臣!” 郭荣点头。 郭威说的是肺腑之言,毕竟他原来就是功臣,然后造反成功。 郭威准备对付王峻了。 王峻这个人,其实并非大奸大恶。 一开始的时候,王峻以拯救天下为己任,但后来恃功骄矜。 只要郭威不按照他的话做,王峻就假意称病求解职。 此人还和各地节度使过从甚密。 到了后来,他想推荐谁做宰相,如果郭威不答应,他就咄咄逼人。 最糟糕的一点,王峻对郭荣这个继承人不满意。 他希望郭威选一个更仁爱的继承人。 “仁爱,说白了,就是嫌荣儿不好摆弄罢了。” 郭威冷笑。 “他要一位好摆弄的皇帝做什么,王峻有这想法,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其心可诛!” 一般来说,文官不领武职。 王峻虽然已经典枢机,兼任宰相,但是他非得要兼任武职,还要当节度使。 郭威不得已,让王峻任平卢节度使。 “圣上,王峻骄横跋扈,圣上对此人不能掉以轻心。” 赵匡胤对郭威谏言。 他是郭荣的亲密手下,王峻不想让郭荣继位,就是与他为敌。 “朕知道。” 郭威点点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 郭威看起来对王峻还是那么优厚。 然而某一天,忽然御林军把王峻的住宅包围起来,王峻出来,问: “发生了什么事情?” “圣上有事情同王大人商量。” 王峻像是明白了什么。 “走狗烹啊走狗烹,还是到了这一天。” 一辆马车驶来,御林军说: “请。” 王峻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王峻的家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威召见文武大臣: 王峻自恃有功,欺君罔上,想将大臣全部驱逐,翦除朕的左膀右臂,是可忍,孰不可忍! 朕只有郭荣一个儿子,王峻却专门设置障碍,不让我们父子相见,还处处挑拨离间。 郭荣是大周的储君,王峻毫无尊重之意,还妄图左右立储的事情。 此人贪权无度,一身既主持枢密院,又兼任宰相,还要求遥领重要藩镇。 真是岂有其理,欲壑难填! 王峻这个人,真念他有功,对他异常优厚,但是他永无满足。 目中无君如此,谁能忍受!” 郭威说着说着,竟然掩面痛哭。 他这一哭,所有大臣气得嗷嗷直叫: “王峻太过分了,如此跋扈,哪里有当臣子的样子!” “此人不除,大周永无宁日!” “圣上,请您下旨,把王峻赐死!” 郭威擦擦眼泪,沉痛道: “朕本想保王峻和他的后代高官厚禄,可如今众怒难犯,只好将他贬为商州司马,即刻启程。” 王峻等来了贬官诏书,上面写着—— 视群臣如案板之肉,待朕身似几岁孩童。 他最后的请求,就是见郭威一面。 “多谢圣上不杀之恩!” 郭威说: “王峻,你毕竟劳苦功高,商州此去旅途遥远,朕赐你一杯送行的酒。” 御酒端了上来。 王峻看着酒杯笑了。 他一饮而尽。 “此去山高路远,我们君臣不复相见。” 郭威看着王峻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场权力的斗争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和郭荣。 而他必须要为郭荣扫平一切阻碍,确保大周的江山稳固。 王峻到了商州,腹痛不止。 大夫说他得了腹泻病。 “不管什么病,我是不是快死了?” 王峻笑了。 “死了好,死了好,我死了,估计皇上就能睡安稳了。” 他不再治疗,躺在那里等死。 就这样,权臣陨落。 郭威听说王峻死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落泪。 “王峻虽然有错,但错不致死。我把他贬到商州,只不过想让他反省反省,谁知道,谁知道……” 郭威下令厚葬王峻,并追赠其为中书令。 “荣儿,要记住,对待权臣不能不打压,也不能太过狠毒。否则,就会在史书上落下刻薄的名头。要切记,要切记。” 郭荣点头,他记住了。 不但他记住了,赵匡胤也记住了。 郭威这一出出其不意外加猫哭耗子,轻松扳倒王峻,大家还觉得他仁爱。 “皇上真是英明睿智,心思深沉,让人佩服。” 赵匡胤心想,我得学多少年,才能掌握郭威的手段。 尽管王峻已死,但朝堂上的权力纷争并未停止。 郭威深知今后还会有无数险阻等着他和郭荣,于是更加用心地培养郭荣,同时也暗自警惕其他有权势的大臣。 在郭威的努力下,郭荣逐渐成长为一位英明神武的太子,而大周的政权也越发稳固。 “周国并没有乱,郭威三下五除二就为郭荣解决了障碍,真是手段雷霆。” 孙晟现在难得也能和冯延巳说几句话了。 冯延巳默然,然后叹气。 “也许郭荣不会着急征伐,也许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休养生息多久?” 孙晟问。 冯延巳愁眉苦脸。 “听说今年虽然大唐大旱,但是北方却大丰收,真是,上天也过分厚待大周。” 冯延巳如今真是后悔了。 “我以前,大错特错,所以才受了报应,断子绝孙。” 他仰头向天。 “陛下登基十年了,一年不如一年。” 孙晟看着冯延巳愁苦的一张脸,淡淡说了一句: “你固然大错特错,然而真正做决定的人也并非是你。皇上更愿意听你的话,是皇上的选择。” “现在皇上更喜欢李德明他们。” 冯延巳苦笑。 “因为冯大人不肯阿谀逢迎了。” 冯延巳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是啊,宦海沉浮,到最后,只落得无言以对的结局。” 他低声吟诵: “晓风寒不啻, 独立成憔悴, 闲愁浑未已, 人心情绪自无端, 莫思量,休退悔。” 孙晟的心头刮过一阵凉风。 天真冷啊。 第310章 雷霆手段 郭威病重的消息还是被南唐悉知。 李璟松了一口气。 “郭威要是不在了,估计周国也撑不了几天。” 他不相信养子继位能有长久的。 “想要国祚绵长,非嫡子不可。” 李璟忽然间成为正统秩序的拥护者。 郭威坚持挺过了漫长的寒冬。 在李璟无所建树的一年里面,郭威改革了很多弊政,帮郭荣铲除了很多大臣。 枢密使、门下侍郎平章事王峻,曾经是后汉的兵马都监, 威自邺入汴,王峻和他里应外合,功劳最大。 功劳大,野心也大。 郭威决定,一定要替郭荣想办法把王峻除了。 “都说狡兔死,走狗烹,为人君的都薄情寡义,喜欢杀功臣。可是,走狗不死,要是咬人了,就会要人命。南吴的徐温就是个例子,所以杨家人最后这么惨。荣儿,要记住,比起敌人,最应该防备的,是功臣!” 郭荣点头。 郭威说的是肺腑之言,毕竟他原来就是功臣,然后造反成功。 郭威准备对付王峻了。 王峻这个人,其实并非大奸大恶。 一开始的时候,王峻以拯救天下为己任,但后来恃功骄矜。 只要郭威不按照他的话做,王峻就假意称病求解职。 此人还和各地节度使过从甚密。 到了后来,他想推荐谁做宰相,如果郭威不答应,他就咄咄逼人。 最糟糕的一点,王峻对郭荣这个继承人不满意。 他希望郭威选一个更仁爱的继承人。 “仁爱,说白了,就是嫌荣儿不好摆弄罢了。” 郭威冷笑。 “他要一位好摆弄的皇帝做什么,王峻有这想法,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其心可诛!” 一般来说,文官不领武职。 王峻虽然已经典枢机,兼任宰相,但是他非得要兼任武职,还要当节度使。 郭威不得已,让王峻任平卢节度使。 “圣上,王峻骄横跋扈,圣上对此人不能掉以轻心。” 赵匡胤对郭威谏言。 他是郭荣的亲密手下,王峻不想让郭荣继位,就是与他为敌。 “朕知道。” 郭威点点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 郭威看起来对王峻还是那么优厚。 然而某一天,忽然御林军把王峻的住宅包围起来,王峻出来,问: “发生了什么事情?” “圣上有事情同王大人商量。” 王峻像是明白了什么。 “走狗烹啊走狗烹,还是到了这一天。” 一辆马车驶来,御林军说: “请。” 王峻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王峻的家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威召见文武大臣: 王峻自恃有功,欺君罔上,想将大臣全部驱逐,翦除朕的左膀右臂,是可忍,孰不可忍! 朕只有郭荣一个儿子,王峻却专门设置障碍,不让我们父子相见,还处处挑拨离间。 郭荣是大周的储君,王峻毫无尊重之意,还妄图左右立储的事情。 此人贪权无度,一身既主持枢密院,又兼任宰相,还要求遥领重要藩镇。 真是岂有其理,欲壑难填! 王峻这个人,真念他有功,对他异常优厚,但是他永无满足。 目中无君如此,谁能忍受!” 郭威说着说着,竟然掩面痛哭。 他这一哭,所有大臣气得嗷嗷直叫: “王峻太过分了,如此跋扈,哪里有当臣子的样子!” “此人不除,大周永无宁日!” “圣上,请您下旨,把王峻赐死!” 郭威擦擦眼泪,沉痛道: “朕本想保王峻和他的后代高官厚禄,可如今众怒难犯,只好将他贬为商州司马,即刻启程。” 王峻等来了贬官诏书,上面写着—— 视群臣如案板之肉,待朕身似几岁孩童。 他最后的请求,就是见郭威一面。 “多谢圣上不杀之恩!” 郭威说: “王峻,你毕竟劳苦功高,商州此去旅途遥远,朕赐你一杯送行的酒。” 御酒端了上来。 王峻看着酒杯笑了。 他一饮而尽。 “此去山高路远,我们君臣不复相见。” 郭威看着王峻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场权力的斗争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和郭荣。 而他必须要为郭荣扫平一切阻碍,确保大周的江山稳固。 王峻到了商州,腹痛不止。 大夫说他得了腹泻病。 “不管什么病,我是不是快死了?” 王峻笑了。 “死了好,死了好,我死了,估计皇上就能睡安稳了。” 他不再治疗,躺在那里等死。 就这样,权臣陨落。 郭威听说王峻死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落泪。 “王峻虽然有错,但错不致死。我把他贬到商州,只不过想让他反省反省,谁知道,谁知道……” 郭威下令厚葬王峻,并追赠其为中书令。 “荣儿,要记住,对待权臣不能不打压,也不能太过狠毒。否则,就会在史书上落下刻薄的名头。要切记,要切记。” 郭荣点头,他记住了。 不但他记住了,赵匡胤也记住了。 郭威这一出出其不意外加猫哭耗子,轻松扳倒王峻,大家还觉得他仁爱。 “皇上真是英明睿智,心思深沉,让人佩服。” 赵匡胤心想,我得学多少年,才能掌握郭威的手段。 尽管王峻已死,但朝堂上的权力纷争并未停止。 郭威深知今后还会有无数险阻等着他和郭荣,于是更加用心地培养郭荣,同时也暗自警惕其他有权势的大臣。 在郭威的努力下,郭荣逐渐成长为一位英明神武的太子,而大周的政权也越发稳固。 “周国并没有乱,郭威三下五除二就为郭荣解决了障碍,真是手段雷霆。” 孙晟现在难得也能和冯延巳说几句话了。 冯延巳默然,然后叹气。 “也许郭荣不会着急征伐,也许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休养生息多久?” 孙晟问。 冯延巳愁眉苦脸。 “听说今年虽然大唐大旱,但是北方却大丰收,真是,上天也过分厚待大周。” 冯延巳如今真是后悔了。 “我以前,大错特错,所以才受了报应,断子绝孙。” 他仰头向天。 “陛下登基十年了,一年不如一年。” 孙晟看着冯延巳愁苦的一张脸,淡淡说了一句: “你固然大错特错,然而真正做决定的人也并非是你。皇上更愿意听你的话,是皇上的选择。” “现在皇上更喜欢李德明他们。” 冯延巳苦笑。 “因为冯大人不肯阿谀逢迎了。” 冯延巳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是啊,宦海沉浮,到最后,只落得无言以对的结局。” 他低声吟诵: “晓风寒不啻, 独立成憔悴, 闲愁浑未已, 人心情绪自无端, 莫思量,休退悔。” 孙晟的心头刮过一阵凉风。 天真冷啊。 第311章 完全输了 又是一个春天,徐崇勋又回到了庐山上。 他提笔,把李扶风的龙凤胎画在纸上。 桃花又开了,李锦玥和杜平光摘了好多花枝,拿回草堂。 “也不知道李景逷怎么样了,他那只小猴子,在西都有地方待着吗?” 李景逷在西都过得还不错。 李璟很照顾小弟弟。 但是,随着李弘冀年龄增大,关于皇储之事,越来越暗流涌动。 李璟虽然嘴上说把皇位传给李景遂,但是这么多年,景遂寸功未立。 无论什么事情,景遂都没有参与的机会,虽说是皇太弟,倒像是朝堂透明人,他只是站在那里。 景逷回来,还能帮着管理皇家书院,管理翰林院。 可是景遂却当真无所事事。 景逷因为一直待在白鹿洞书院,西都的学子和文士很喜欢他。 “听说您去庐山,由护国公主照拂,还以为您会就此潜心佛法呢。” “我对佛法全无兴趣,佛经是一个字也不看!” 大家特别惊奇。 都知道玉山是护国公主,因为精通佛法才有此封号。 “王爷在玉山公主身边这么多年,不修佛法,公主如何评说?” “她才不会管我。” 景逷笑了笑。 “公主只在乎我生不生病。” 大家大笑。 “王爷真是风趣。” 朝堂上,还是有不少人认为,皇位应该传给李璟自己的儿子。 李璟不耐烦: “朕又没病入膏肓,还轮不到考虑谁继位。” 他越发喜欢和李从嘉探讨佛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李璟虔诚诵念。 “从嘉,最近对修佛有什么感悟?” “儿臣最近读了很多禅诗,觉得还是赵嘏所做的最好。云里幽僧不置房,橡花藤叶盖禅床。朝来逢着山中伴,闻说新移最上方。人生最重要的是无忧无虑,空灵明澈方为最上。” 李璟很高兴,还是李从嘉懂得他的内心。 “周宗年事已高,朕打算让他明年回西都,到时候就让你和周家小姐完婚。” 李从嘉一听,心里特别高兴。 “听说周娥皇之美,东都人人传颂,儿臣迫不及待想见她一面。” “那朕就想办法安排你们见一面。” 李璟对于开疆拓土励精图治,已经心灰意冷。 能看到儿子成婚,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不过,长兄一直没有婚配。” 李璟冷哼: “你兄长所求甚多,由他去。” 周宗接到旨意,带家眷入宫面圣,还特别提及,李璟想听琵琶,周娥皇准备一首琵琶曲,为李璟祝寿。 周宗一听就知晓李璟的用意。 明年也到了两个人成婚的时候了。 结婚之前,应该见一面。 今年看起来还算太平,也没有战事。 既然没有干扰,还是应该把婚事赶紧定下来。 寿宴当天,李从嘉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周娥皇。 只见她怀抱琵琶,芊芊玉指轻拨琴弦,如天籁般的乐声缓缓流淌而出,令人陶醉其中。 李从嘉不禁看痴了,而周娥皇亦在演奏完毕后,偷偷抬眼望向李从嘉,两人的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 一旁的李璟将一切看在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朕就知道,朕的从嘉和娥皇是天作之合。” 李弘冀快要把酒杯捏碎了。 他面色铁青,阴沉如水,看着美丽的娥皇,心中都是酸楚不堪。 他永远得不到自己的最爱。 李璟假装看不到长子的面色,他心里对李弘冀甚至十分愠怒。 本来,他没想让李弘冀参加寿宴。 李弘冀是擅自进西都。 “岂有此理,朕没有召唤你回来,你怎么还擅自回来了?” 李璟看着长子面色不悦。 “孩儿实在想念父皇。” 李璟冷笑。 想念父皇?怕是听说了周宗携家眷入西都面圣的消息了。 李弘冀咬紧牙关。 “儿臣是听闻周大人和家眷今年回来面圣……” “朕已经把周大小姐许婚给你弟弟从嘉了。” “为什么,父皇,为什么?您明明知道,是儿臣先……” “李弘冀,朕想给谁许婚就给谁许婚,不要问为什么!” 李弘冀张开双手,上面都是老茧和伤口。 “父皇让孩儿去练兵,孩儿就去练兵了。弘冀镇守润州,练陆兵练水师,从来身先士卒。父皇,您看看孩儿,原谅孩儿!” 李弘冀知道,当年遗诏之事,仍然是李璟心中的一根刺。 当初如果宋福金选择直接立李弘冀当皇帝,她垂帘听政,李璟也就只能出家了。 甚至会被逼死。 “原谅,弘冀又没有做错什么,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朕没有责怪你。” 李璟不咸不淡地说着。 “不!!孩儿错了,孩儿大错特错!!父皇,求您心疼孩儿,求您救救孩儿。弘冀爱慕周娥皇很多年,孩儿不想要什么皇位,只想娶周娥皇为妻子!” 李璟瞟了他一眼: “你爱慕周娥皇,周娥皇爱慕你吗?” 李弘冀呆住了。 “她……” “从嘉和娥皇可是互相爱慕!” 李弘冀无话可说。 “可是,可是,只要父皇您赐婚……” “一个女人如果不爱慕你,你娶来做什么?” 李璟这时候多少有些关心李弘冀了,毕竟是他儿子。 “弘冀,你是我的长子,不管怎么说,朕不希望你过得十分落魄。娶妻要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若是她不喜欢你,不爱慕你,看到你就愁肠百结,眼神中没有你的影子,日子是没有办法过下去的。夫妻最忌讳同床异梦,离心离德。弘冀,你从小留在周宗身边,他照顾你许久,然而周娥皇对你毫无情义,你何必非得娶她。” 李璟这几句话也算是做父亲的肺腑之言。 他也打听过了,人家周娥皇压根不喜欢武夫。 也不喜欢满嘴就是策论的男人。 她爱温柔,爱诗词,爱曲调传情,爱四时情趣。 这些,李弘冀他没有。 “弘冀,你把周娥皇娶回家,那也是一对儿怨偶,何必呢。” 李弘冀心里愤恨。 种时光说了,只要做了皇帝,坐到最高的位置上,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就会甘心做他的女人。 如果自己是太子,如果未来自己能登基……是不是周娥皇就能选择他? 不过,他又困惑,李从嘉从来不是储君人选。 可是,他就能娶周娥皇。 是了,都是父皇的偏心。 李从嘉不是储君,可是父皇爱他。 所以,周家因为父皇的威严,必须把周娥皇嫁给李从嘉。 李弘冀一直认为,周娥皇是不得已嫁给李从嘉的。 就算李璟强调互相爱慕,他也不相信。 可周娥皇弹琵琶的时候,她温柔地看向李从嘉,目光如秋水,情意绵绵都在眼波流转里面。 李弘冀知道,自己输得惨烈。 第311章 完全输了 又是一个春天,徐崇勋又回到了庐山上。 他提笔,把李扶风的龙凤胎画在纸上。 桃花又开了,李锦玥和杜平光摘了好多花枝,拿回草堂。 “也不知道李景逷怎么样了,他那只小猴子,在西都有地方待着吗?” 李景逷在西都过得还不错。 李璟很照顾小弟弟。 但是,随着李弘冀年龄增大,关于皇储之事,越来越暗流涌动。 李璟虽然嘴上说把皇位传给李景遂,但是这么多年,景遂寸功未立。 无论什么事情,景遂都没有参与的机会,虽说是皇太弟,倒像是朝堂透明人,他只是站在那里。 景逷回来,还能帮着管理皇家书院,管理翰林院。 可是景遂却当真无所事事。 景逷因为一直待在白鹿洞书院,西都的学子和文士很喜欢他。 “听说您去庐山,由护国公主照拂,还以为您会就此潜心佛法呢。” “我对佛法全无兴趣,佛经是一个字也不看!” 大家特别惊奇。 都知道玉山是护国公主,因为精通佛法才有此封号。 “王爷在玉山公主身边这么多年,不修佛法,公主如何评说?” “她才不会管我。” 景逷笑了笑。 “公主只在乎我生不生病。” 大家大笑。 “王爷真是风趣。” 朝堂上,还是有不少人认为,皇位应该传给李璟自己的儿子。 李璟不耐烦: “朕又没病入膏肓,还轮不到考虑谁继位。” 他越发喜欢和李从嘉探讨佛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李璟虔诚诵念。 “从嘉,最近对修佛有什么感悟?” “儿臣最近读了很多禅诗,觉得还是赵嘏所做的最好。云里幽僧不置房,橡花藤叶盖禅床。朝来逢着山中伴,闻说新移最上方。人生最重要的是无忧无虑,空灵明澈方为最上。” 李璟很高兴,还是李从嘉懂得他的内心。 “周宗年事已高,朕打算让他明年回西都,到时候就让你和周家小姐完婚。” 李从嘉一听,心里特别高兴。 “听说周娥皇之美,东都人人传颂,儿臣迫不及待想见她一面。” “那朕就想办法安排你们见一面。” 李璟对于开疆拓土励精图治,已经心灰意冷。 能看到儿子成婚,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不过,长兄一直没有婚配。” 李璟冷哼: “你兄长所求甚多,由他去。” 周宗接到旨意,带家眷入宫面圣,还特别提及,李璟想听琵琶,周娥皇准备一首琵琶曲,为李璟祝寿。 周宗一听就知晓李璟的用意。 明年也到了两个人成婚的时候了。 结婚之前,应该见一面。 今年看起来还算太平,也没有战事。 既然没有干扰,还是应该把婚事赶紧定下来。 寿宴当天,李从嘉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周娥皇。 只见她怀抱琵琶,芊芊玉指轻拨琴弦,如天籁般的乐声缓缓流淌而出,令人陶醉其中。 李从嘉不禁看痴了,而周娥皇亦在演奏完毕后,偷偷抬眼望向李从嘉,两人的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 一旁的李璟将一切看在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朕就知道,朕的从嘉和娥皇是天作之合。” 李弘冀快要把酒杯捏碎了。 他面色铁青,阴沉如水,看着美丽的娥皇,心中都是酸楚不堪。 他永远得不到自己的最爱。 李璟假装看不到长子的面色,他心里对李弘冀甚至十分愠怒。 本来,他没想让李弘冀参加寿宴。 李弘冀是擅自进西都。 “岂有此理,朕没有召唤你回来,你怎么还擅自回来了?” 李璟看着长子面色不悦。 “孩儿实在想念父皇。” 李璟冷笑。 想念父皇?怕是听说了周宗携家眷入西都面圣的消息了。 李弘冀咬紧牙关。 “儿臣是听闻周大人和家眷今年回来面圣……” “朕已经把周大小姐许婚给你弟弟从嘉了。” “为什么,父皇,为什么?您明明知道,是儿臣先……” “李弘冀,朕想给谁许婚就给谁许婚,不要问为什么!” 李弘冀张开双手,上面都是老茧和伤口。 “父皇让孩儿去练兵,孩儿就去练兵了。弘冀镇守润州,练陆兵练水师,从来身先士卒。父皇,您看看孩儿,原谅孩儿!” 李弘冀知道,当年遗诏之事,仍然是李璟心中的一根刺。 当初如果宋福金选择直接立李弘冀当皇帝,她垂帘听政,李璟也就只能出家了。 甚至会被逼死。 “原谅,弘冀又没有做错什么,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朕没有责怪你。” 李璟不咸不淡地说着。 “不!!孩儿错了,孩儿大错特错!!父皇,求您心疼孩儿,求您救救孩儿。弘冀爱慕周娥皇很多年,孩儿不想要什么皇位,只想娶周娥皇为妻子!” 李璟瞟了他一眼: “你爱慕周娥皇,周娥皇爱慕你吗?” 李弘冀呆住了。 “她……” “从嘉和娥皇可是互相爱慕!” 李弘冀无话可说。 “可是,可是,只要父皇您赐婚……” “一个女人如果不爱慕你,你娶来做什么?” 李璟这时候多少有些关心李弘冀了,毕竟是他儿子。 “弘冀,你是我的长子,不管怎么说,朕不希望你过得十分落魄。娶妻要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若是她不喜欢你,不爱慕你,看到你就愁肠百结,眼神中没有你的影子,日子是没有办法过下去的。夫妻最忌讳同床异梦,离心离德。弘冀,你从小留在周宗身边,他照顾你许久,然而周娥皇对你毫无情义,你何必非得娶她。” 李璟这几句话也算是做父亲的肺腑之言。 他也打听过了,人家周娥皇压根不喜欢武夫。 也不喜欢满嘴就是策论的男人。 她爱温柔,爱诗词,爱曲调传情,爱四时情趣。 这些,李弘冀他没有。 “弘冀,你把周娥皇娶回家,那也是一对儿怨偶,何必呢。” 李弘冀心里愤恨。 种时光说了,只要做了皇帝,坐到最高的位置上,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就会甘心做他的女人。 如果自己是太子,如果未来自己能登基……是不是周娥皇就能选择他? 不过,他又困惑,李从嘉从来不是储君人选。 可是,他就能娶周娥皇。 是了,都是父皇的偏心。 李从嘉不是储君,可是父皇爱他。 所以,周家因为父皇的威严,必须把周娥皇嫁给李从嘉。 李弘冀一直认为,周娥皇是不得已嫁给李从嘉的。 就算李璟强调互相爱慕,他也不相信。 可周娥皇弹琵琶的时候,她温柔地看向李从嘉,目光如秋水,情意绵绵都在眼波流转里面。 李弘冀知道,自己输得惨烈。 第312章 杀就是了 郭荣继承了皇位,这个周国新皇帝可不像想象的那么好摆弄。 他个性很刚烈,英气逼人,手段更为狠辣。 志无前一段时间又去了北方一趟,赶紧回来了。 “杨璘的老婆生了,不对,是林杨的老婆生了,大胖小子,七斤六两,他高兴坏了。” 玉山点点头,从皇族到囚犯到小老百姓,此人身份转换得还挺顺畅。 “你回来这么匆忙做什么?” “周国可能再来一次会昌法难。” “怎么着,郭荣要灭佛吗?” “种种迹象表明,恐怕是这样。”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 “有的人感觉不对劲,已经要往唐国跑,他们说,反正唐国的皇帝最重佛法,他们过来也有一个去处。” “真是想不开。” 玉山嘲笑。 “万一刚过来没几年,周国来攻打大唐怎么办?要是打不赢还好,万一打赢了,岂不是白跑?” 灵音师太在一旁打了一个哈欠: “灭佛就灭佛,他来灭佛,你就还俗。说实在,也真是奇怪,北边各国今天亡一个,明天又起来一个,跟走马灯似的,不过哪一任王朝看和尚尼姑都不顺眼,都限制佛教。可是北方的寺庙到处都是,一堆人跑去当和尚尼姑。” 她说的是事实。 李昪和李璟重视佛教,南唐各地的庙宇却没有到泛滥的程度,即便是西都,各个寺庙也保持着一定的克制,不会肆意扩大规模,无限制收纳僧人。 “志平禅师早就说过,那是因为唐武宗的时候,南方各地寺庙损毁厉害,损失尤为惨重,所以大家都变得乖觉了,不会得寸进尺。” 志无说道。 可是北方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战乱太多,北方太苦,人们疯狂地烧香祈福,寺庙规模越来越大。 僧人遍地都是。 李璟崇信佛教,南唐愿意出家的人还是没有那么多。 念几句阿弥陀佛,心里有点儿安慰,就可以了。 随便拿点儿小钱布施布施,也就足够。 西都人都晓得皇上的喜好,跟着捧臭脚,也不过是穿件素气衣裳,捣鼓出个小禅室,没事读两句佛经。 北方对佛教的信仰很狂热。 “上次北上,就看出来了,怎么所谓高僧从庙里面一出来,有的人哭爹喊娘的,好像真佛下凡一般。还有的人把所有的家产捐赠出来,都用来供佛。简直荒唐!” 玉山觉得北方的佛教简直到狂热的程度。 “水满则溢,既然是出家人,就应该明白,诸行无常,要安守本心。趁着战乱,百姓受苦,却肥了佛寺,也不要怪别人去灭它。” 灵音师太不在乎地说着。 “你不是尼姑吗?” 万无羁觉得惊奇。 “周国皇帝要灭法,关我们何事?” 灵音师太一脸无所谓。 “在北方,从朱温时候起,一堆人私自建造佛寺,收敛百姓的香火钱。不经过官府允许随便那个寺庙都能剃度僧尼,不管是罪犯还是逃兵,只要把头发剃了,就逃脱法律。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地狱,就不要怪有人想要灭佛。能被灭掉的,也不是真佛。” 灵音师太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你就酒肉不忌,也像个假尼姑!” “说什么呢,这碗里的可是般若汤!” 李璟听说郭荣登基之后,对佛教大加斥责,想要削减国内佛寺数量。 “哈哈哈哈,就说养子无法担当大任。看来郭荣真是快不行了,他这样,一定会遭天谴!” 李璟很乐观。 郭荣决定灭佛,而李璟要大肆举行各种法会。 消息传到玉山那里,她嗤之以鼻。 “难不成李璟认为这样他就能把郭荣赢了吗?” 郭荣本来想彻底整治佛教问题,不过北汉勾结契丹,又来骚扰中原。 郭荣决定御驾亲征。 李璟听说消息,以为是自己的法事起到了作用。 “真可笑,难不成神佛帮他把契丹招来的?” 玉山讽刺。 这段时间,李璟让玉山在庐山各个寺庙也举行法会,和他在西都遥相呼应。 玉山只说自己素服念经就够了,不用劳民伤财。 北汉是周国北面的一块割据势力,是周国的隐患。 “李璟以为是神佛帮他,说不定人家郭荣认为是个好机会,能彻底解决北方边境的问题呢!” 郭荣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包括赵匡胤在内,都觉得仗早打比晚打强。 “打过这一仗,北部边境安定了,我们才能南下!” 郭荣看着地图,对赵匡胤说道。 “听说南边非常富庶,你知道究竟有多富足吗?” 郭荣问赵匡胤。 赵匡胤指着南唐在淮北的州县: “这里产盐。” 又指着南边的一些地方: “这里是鱼米之乡。” 他对着南唐全境指了指: “如果我们拿下南唐,吴越只能俯首称臣,到时候整个闽地都是我们的,楚地只能望风而降。南汉国不足为惧!” 郭荣摸摸自己的胡子: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地跨长江淮河,金陵虎踞龙盘。庐州是战略要地,合肥自古兵家必争。真是纳闷,他李璟这几年没事打闽国做什么,又偏偏去打楚国。若是他当年他从庐州,经过寿州,趁着契丹撤退之际一路北上,简直所向披靡!然后他强大的水师从润州出发,拿下徐州,进而拿下齐鲁也不是不可能。他李璟现在本应该是中原之主,现在却依然偏安。南唐这个皇帝,不足为惧!!” 赵匡胤听了,不住点头。 “李璟和圣上怎么相比,您是天上的云彩,他是脚下泥土,南唐看着强大,现在实际上就是我们未来口中的肥肉!” 郭荣听了,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在对北汉的战争中,因为郭荣身先士卒,加之赵匡胤作战勇猛异常,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 北汉和契丹的士兵潮水一般退去。 敌人将领都无心恋战,能逃跑的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他们若是八爪章鱼,绝对扔几只爪子也要逃命。 士兵的尸体到处都是,辎重随意丢在那里,武器也扔在地上。 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那里茫然无措,都被赵匡胤命人收拢起来。 “俘获了足够多的战马,他们契丹人用的马果真不错。” “挑两匹好的,用作种马。” 赵匡胤问: “马有用,投降的步兵怎么办?” “都杀了。” 郭荣面无表情地命令。 赵匡胤有点吃惊,不过也理解。确实没时间处理他们,御驾亲征必须速战速决。 放走也不行,给对方留下兵力。 “杀!” 人头滚滚。 有些老将作战不利。 “杀,就算他们跟了我好久,也要杀!” 又是人头滚滚。 “有功的将领,奖赏,你们记住,以后你们的功勋就建立在敌人尸体上!” 第312章 杀就是了 郭荣继承了皇位,这个周国新皇帝可不像想象的那么好摆弄。 他个性很刚烈,英气逼人,手段更为狠辣。 志无前一段时间又去了北方一趟,赶紧回来了。 “杨璘的老婆生了,不对,是林杨的老婆生了,大胖小子,七斤六两,他高兴坏了。” 玉山点点头,从皇族到囚犯到小老百姓,此人身份转换得还挺顺畅。 “你回来这么匆忙做什么?” “周国可能再来一次会昌法难。” “怎么着,郭荣要灭佛吗?” “种种迹象表明,恐怕是这样。”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 “有的人感觉不对劲,已经要往唐国跑,他们说,反正唐国的皇帝最重佛法,他们过来也有一个去处。” “真是想不开。” 玉山嘲笑。 “万一刚过来没几年,周国来攻打大唐怎么办?要是打不赢还好,万一打赢了,岂不是白跑?” 灵音师太在一旁打了一个哈欠: “灭佛就灭佛,他来灭佛,你就还俗。说实在,也真是奇怪,北边各国今天亡一个,明天又起来一个,跟走马灯似的,不过哪一任王朝看和尚尼姑都不顺眼,都限制佛教。可是北方的寺庙到处都是,一堆人跑去当和尚尼姑。” 她说的是事实。 李昪和李璟重视佛教,南唐各地的庙宇却没有到泛滥的程度,即便是西都,各个寺庙也保持着一定的克制,不会肆意扩大规模,无限制收纳僧人。 “志平禅师早就说过,那是因为唐武宗的时候,南方各地寺庙损毁厉害,损失尤为惨重,所以大家都变得乖觉了,不会得寸进尺。” 志无说道。 可是北方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战乱太多,北方太苦,人们疯狂地烧香祈福,寺庙规模越来越大。 僧人遍地都是。 李璟崇信佛教,南唐愿意出家的人还是没有那么多。 念几句阿弥陀佛,心里有点儿安慰,就可以了。 随便拿点儿小钱布施布施,也就足够。 西都人都晓得皇上的喜好,跟着捧臭脚,也不过是穿件素气衣裳,捣鼓出个小禅室,没事读两句佛经。 北方对佛教的信仰很狂热。 “上次北上,就看出来了,怎么所谓高僧从庙里面一出来,有的人哭爹喊娘的,好像真佛下凡一般。还有的人把所有的家产捐赠出来,都用来供佛。简直荒唐!” 玉山觉得北方的佛教简直到狂热的程度。 “水满则溢,既然是出家人,就应该明白,诸行无常,要安守本心。趁着战乱,百姓受苦,却肥了佛寺,也不要怪别人去灭它。” 灵音师太不在乎地说着。 “你不是尼姑吗?” 万无羁觉得惊奇。 “周国皇帝要灭法,关我们何事?” 灵音师太一脸无所谓。 “在北方,从朱温时候起,一堆人私自建造佛寺,收敛百姓的香火钱。不经过官府允许随便那个寺庙都能剃度僧尼,不管是罪犯还是逃兵,只要把头发剃了,就逃脱法律。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地狱,就不要怪有人想要灭佛。能被灭掉的,也不是真佛。” 灵音师太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你就酒肉不忌,也像个假尼姑!” “说什么呢,这碗里的可是般若汤!” 李璟听说郭荣登基之后,对佛教大加斥责,想要削减国内佛寺数量。 “哈哈哈哈,就说养子无法担当大任。看来郭荣真是快不行了,他这样,一定会遭天谴!” 李璟很乐观。 郭荣决定灭佛,而李璟要大肆举行各种法会。 消息传到玉山那里,她嗤之以鼻。 “难不成李璟认为这样他就能把郭荣赢了吗?” 郭荣本来想彻底整治佛教问题,不过北汉勾结契丹,又来骚扰中原。 郭荣决定御驾亲征。 李璟听说消息,以为是自己的法事起到了作用。 “真可笑,难不成神佛帮他把契丹招来的?” 玉山讽刺。 这段时间,李璟让玉山在庐山各个寺庙也举行法会,和他在西都遥相呼应。 玉山只说自己素服念经就够了,不用劳民伤财。 北汉是周国北面的一块割据势力,是周国的隐患。 “李璟以为是神佛帮他,说不定人家郭荣认为是个好机会,能彻底解决北方边境的问题呢!” 郭荣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包括赵匡胤在内,都觉得仗早打比晚打强。 “打过这一仗,北部边境安定了,我们才能南下!” 郭荣看着地图,对赵匡胤说道。 “听说南边非常富庶,你知道究竟有多富足吗?” 郭荣问赵匡胤。 赵匡胤指着南唐在淮北的州县: “这里产盐。” 又指着南边的一些地方: “这里是鱼米之乡。” 他对着南唐全境指了指: “如果我们拿下南唐,吴越只能俯首称臣,到时候整个闽地都是我们的,楚地只能望风而降。南汉国不足为惧!” 郭荣摸摸自己的胡子: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地跨长江淮河,金陵虎踞龙盘。庐州是战略要地,合肥自古兵家必争。真是纳闷,他李璟这几年没事打闽国做什么,又偏偏去打楚国。若是他当年他从庐州,经过寿州,趁着契丹撤退之际一路北上,简直所向披靡!然后他强大的水师从润州出发,拿下徐州,进而拿下齐鲁也不是不可能。他李璟现在本应该是中原之主,现在却依然偏安。南唐这个皇帝,不足为惧!!” 赵匡胤听了,不住点头。 “李璟和圣上怎么相比,您是天上的云彩,他是脚下泥土,南唐看着强大,现在实际上就是我们未来口中的肥肉!” 郭荣听了,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在对北汉的战争中,因为郭荣身先士卒,加之赵匡胤作战勇猛异常,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 北汉和契丹的士兵潮水一般退去。 敌人将领都无心恋战,能逃跑的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他们若是八爪章鱼,绝对扔几只爪子也要逃命。 士兵的尸体到处都是,辎重随意丢在那里,武器也扔在地上。 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那里茫然无措,都被赵匡胤命人收拢起来。 “俘获了足够多的战马,他们契丹人用的马果真不错。” “挑两匹好的,用作种马。” 赵匡胤问: “马有用,投降的步兵怎么办?” “都杀了。” 郭荣面无表情地命令。 赵匡胤有点吃惊,不过也理解。确实没时间处理他们,御驾亲征必须速战速决。 放走也不行,给对方留下兵力。 “杀!” 人头滚滚。 有些老将作战不利。 “杀,就算他们跟了我好久,也要杀!” 又是人头滚滚。 “有功的将领,奖赏,你们记住,以后你们的功勋就建立在敌人尸体上!” 第313章 真的很像 李从嘉陷入了热恋。 周娥皇的美貌在西都引起了轰动。 为了不让兄弟相争的惨剧发生,李璟强行让李弘冀离开西都,并且非诏令不得入金陵。 得到这个消息,李弘冀吐出一口鲜血。 “总有一天,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李弘冀离开,李景遂松了一口气。 只要李弘冀在,大家看向李景遂的目光都有些怪。 是啊,其实西都不少人都知晓,李弘冀带兵有章有法,在军营里面吃苦耐劳,和士兵打成一片。 润州治理得也很好,革除弊政,政通人和,一些东都的文士和润州的读书人,选择依附李弘冀,认为他是一个贤王。 显得李景遂很平庸。 有时候李弘冀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够好呢? 为什么父皇看不到? 为什么玉山姑姑莫名其妙放弃自己了? 为什么最后皇祖母宋福金还是选择了父皇。 父皇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帝吗? 伐闽之战打得一塌糊涂,灭楚之战更是一塌糊涂。 难道只有皇祖父能看到自己的优秀之处,可惜皇祖父死得太早了…… 这时李弘冀才想到一个问题,玉山说过,皇祖父李昪是种时光害死的。 李弘冀骑在马上,忽然四顾茫然,如果皇祖父是种时光害死的,那么自己应该恨种时光才对。 可是,自己下意识地忽略这个事实。 他只是一味地恨皇祖母不选自己,不直接用遗诏让自己当皇上。 他恨父皇李璟对自己冷淡。 他恨李景遂厚颜无耻,没有功劳却还当着皇太弟。 现在他才发现,如果李昪晚死几年,这些都不成立。 原来是这样…… 如果皇祖父不去世,恐怕自己现在早就羽翼丰满,取得皇位易如反掌。 这就是玉山瞧不起自己的原因。 “姑姑,你是不是觉得我愚蠢,我最应该恨种时光,却还对她念念不忘,我爱慕周娥皇,也是因为她某些地方,很像种时光。” 周娥皇像种时光这件事,李璟一开始还没发现。 不过钟皇后发现了,她一眼瞧出来周娥皇虽然五官和种时光并不十分相似,但是那种神态说不出的相近,甚至要更吸引人。 钟皇后对这个儿媳妇生出一些厌恶,可是又无法言说。 人家周家的女儿,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如果说她和歌伎出身的种时光相似,估计李璟只会觉得她无理取闹。 不过李璟也很快发现了。 周宗一家并不能在西都停留很久。 虽说,李璟有意让周宗致仕。 他也够老了,该颐养天年,这也是周彦的意思。 周宗也想安享晚年,老臣之中,他也算是鞠躬尽瘁。 陪着李昪一步步谋夺皇位,然后尽全力扶持李璟。 此次回西都,就是短暂走个过场,把李从嘉和周娥皇的婚事定下来。 他还得回广陵,把最后的事情处理好,让李璟选派新的人接管。 周宗离开之前,李璟举办了小型的宫中家宴,只有李家的人,还有周宗一家参加,也算是正式承认了娥皇的儿媳妇身份。 在这个家宴上,周娥皇即兴跳了一段舞。 李璟目瞪口呆。 像,太像了,真的很像。 李璟忍不住想起了种时光,那柔软的身段,那眉眼中的妩媚,那令人陶醉的韵味…… 李璟忽然间呆住了。 还是钟皇后咳嗽了一声, 他才缓过神来。 李璟心中暗叹,这周娥皇不仅长得像种时光,就连跳舞也如此相像,仿佛是她重生一般。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跟随周娥皇的舞姿移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舞曲终了,周娥皇微微施礼,李璟回过神来,立刻鼓掌称赞。 众人纷纷附和,气氛融洽。 然而,在这热闹的表象下,李璟心中却波涛汹涌。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逃避对种时光的思念,而周娥皇的出现更是勾起了他心底深处的回忆。 这种感觉既让他心动,又令他不安。 不过李璟的理智还在,周娥皇是自己的儿媳妇。 只不过,李璟如今心里面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他想让周娥皇成为皇后。 种时光没能成为皇后,但周娥皇不是不可以。 李璟独自坐在禅室里面。 自己未来的继承人到底该怎么选择? 他也登基很久了,朝廷上下对于李景遂是皇太弟这件事,其实都不放在心上。 李璟自己也难很说清是什么感觉,说到底,他有故意刁难李弘冀的嫌疑,西都上下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挑明。 像韩熙载,他只等李璟能够醒悟过来,与李弘冀和解。 毕竟,李弘冀肉眼可见的有才干。 可越是如此,李璟越不想把皇位传给他。 能干的父亲李昪,能干的儿子李弘冀,那么自己呢? 夹在中间的自己算什么? 平庸又无能的皇帝吗? 若是李弘冀真有雄才大略,以后史书怎么写自己? 李世民是千古一帝了,但是李渊呢? 提起李渊,大家只会说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李璟心想,如果有一天李弘冀真的英明神武,让大唐恢复强盛,那么自己在历史上的口碑也许还不如李渊呢。 他是谁?他是睿智英明的李弘冀的糊涂爹。 大家都会这么说,史书只会这么写。 李璟心里面刮过一阵冷风。 李弘冀表现得越好,他越不希望李弘冀当皇上。 真的把皇位传给李景遂吗? 自从李弘茂去世后,李璟心态有些变了。 如果说,宋福金为了他的皇位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李璟需要承受报应,那么自己死的儿子已经够多。 特别是李弘茂,他对这个儿子很宠爱。 二儿子死了,三儿子死了,四儿子和五儿子也在他登基前就死了…… 李璟忽然觉得,还是应该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 就算李从嘉不想做皇帝,然而周娥皇也值得一个皇后。 李璟开始想象周娥皇凤冠霞帔的样子,一定如凤凰降世一般美丽。 “从嘉生下来的时候,重瞳骈齿,大家都说他会有造化。如果有一天景遂不想当皇太弟了,从嘉作为储君人选,应该也不差。” 李璟难得地到钟皇后宫中,一坐下来,他就滔滔不绝。 “从嘉儒雅,又仁爱,在大臣中口碑很高。” 钟皇后一言不发。 她很想问李璟,看到周娥皇那么像种时光,是不是又觉得周娥皇应该做皇后。 呵呵,是啊,那是李璟眼中理想的皇后样子。 美丽绝伦,不是自己这种神态端庄死板的女人。 可是钟皇后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毕竟,李从嘉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李璟就是这么想的,李弘冀当不当皇上,影响钟皇后未来做太后吗? 不影响。 那么,钟皇后就不应为李弘冀多考虑。 第313章 真的很像 李从嘉陷入了热恋。 周娥皇的美貌在西都引起了轰动。 为了不让兄弟相争的惨剧发生,李璟强行让李弘冀离开西都,并且非诏令不得入金陵。 得到这个消息,李弘冀吐出一口鲜血。 “总有一天,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李弘冀离开,李景遂松了一口气。 只要李弘冀在,大家看向李景遂的目光都有些怪。 是啊,其实西都不少人都知晓,李弘冀带兵有章有法,在军营里面吃苦耐劳,和士兵打成一片。 润州治理得也很好,革除弊政,政通人和,一些东都的文士和润州的读书人,选择依附李弘冀,认为他是一个贤王。 显得李景遂很平庸。 有时候李弘冀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够好呢? 为什么父皇看不到? 为什么玉山姑姑莫名其妙放弃自己了? 为什么最后皇祖母宋福金还是选择了父皇。 父皇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帝吗? 伐闽之战打得一塌糊涂,灭楚之战更是一塌糊涂。 难道只有皇祖父能看到自己的优秀之处,可惜皇祖父死得太早了…… 这时李弘冀才想到一个问题,玉山说过,皇祖父李昪是种时光害死的。 李弘冀骑在马上,忽然四顾茫然,如果皇祖父是种时光害死的,那么自己应该恨种时光才对。 可是,自己下意识地忽略这个事实。 他只是一味地恨皇祖母不选自己,不直接用遗诏让自己当皇上。 他恨父皇李璟对自己冷淡。 他恨李景遂厚颜无耻,没有功劳却还当着皇太弟。 现在他才发现,如果李昪晚死几年,这些都不成立。 原来是这样…… 如果皇祖父不去世,恐怕自己现在早就羽翼丰满,取得皇位易如反掌。 这就是玉山瞧不起自己的原因。 “姑姑,你是不是觉得我愚蠢,我最应该恨种时光,却还对她念念不忘,我爱慕周娥皇,也是因为她某些地方,很像种时光。” 周娥皇像种时光这件事,李璟一开始还没发现。 不过钟皇后发现了,她一眼瞧出来周娥皇虽然五官和种时光并不十分相似,但是那种神态说不出的相近,甚至要更吸引人。 钟皇后对这个儿媳妇生出一些厌恶,可是又无法言说。 人家周家的女儿,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如果说她和歌伎出身的种时光相似,估计李璟只会觉得她无理取闹。 不过李璟也很快发现了。 周宗一家并不能在西都停留很久。 虽说,李璟有意让周宗致仕。 他也够老了,该颐养天年,这也是周彦的意思。 周宗也想安享晚年,老臣之中,他也算是鞠躬尽瘁。 陪着李昪一步步谋夺皇位,然后尽全力扶持李璟。 此次回西都,就是短暂走个过场,把李从嘉和周娥皇的婚事定下来。 他还得回广陵,把最后的事情处理好,让李璟选派新的人接管。 周宗离开之前,李璟举办了小型的宫中家宴,只有李家的人,还有周宗一家参加,也算是正式承认了娥皇的儿媳妇身份。 在这个家宴上,周娥皇即兴跳了一段舞。 李璟目瞪口呆。 像,太像了,真的很像。 李璟忍不住想起了种时光,那柔软的身段,那眉眼中的妩媚,那令人陶醉的韵味…… 李璟忽然间呆住了。 还是钟皇后咳嗽了一声, 他才缓过神来。 李璟心中暗叹,这周娥皇不仅长得像种时光,就连跳舞也如此相像,仿佛是她重生一般。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跟随周娥皇的舞姿移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舞曲终了,周娥皇微微施礼,李璟回过神来,立刻鼓掌称赞。 众人纷纷附和,气氛融洽。 然而,在这热闹的表象下,李璟心中却波涛汹涌。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逃避对种时光的思念,而周娥皇的出现更是勾起了他心底深处的回忆。 这种感觉既让他心动,又令他不安。 不过李璟的理智还在,周娥皇是自己的儿媳妇。 只不过,李璟如今心里面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他想让周娥皇成为皇后。 种时光没能成为皇后,但周娥皇不是不可以。 李璟独自坐在禅室里面。 自己未来的继承人到底该怎么选择? 他也登基很久了,朝廷上下对于李景遂是皇太弟这件事,其实都不放在心上。 李璟自己也难很说清是什么感觉,说到底,他有故意刁难李弘冀的嫌疑,西都上下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挑明。 像韩熙载,他只等李璟能够醒悟过来,与李弘冀和解。 毕竟,李弘冀肉眼可见的有才干。 可越是如此,李璟越不想把皇位传给他。 能干的父亲李昪,能干的儿子李弘冀,那么自己呢? 夹在中间的自己算什么? 平庸又无能的皇帝吗? 若是李弘冀真有雄才大略,以后史书怎么写自己? 李世民是千古一帝了,但是李渊呢? 提起李渊,大家只会说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李璟心想,如果有一天李弘冀真的英明神武,让大唐恢复强盛,那么自己在历史上的口碑也许还不如李渊呢。 他是谁?他是睿智英明的李弘冀的糊涂爹。 大家都会这么说,史书只会这么写。 李璟心里面刮过一阵冷风。 李弘冀表现得越好,他越不希望李弘冀当皇上。 真的把皇位传给李景遂吗? 自从李弘茂去世后,李璟心态有些变了。 如果说,宋福金为了他的皇位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李璟需要承受报应,那么自己死的儿子已经够多。 特别是李弘茂,他对这个儿子很宠爱。 二儿子死了,三儿子死了,四儿子和五儿子也在他登基前就死了…… 李璟忽然觉得,还是应该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 就算李从嘉不想做皇帝,然而周娥皇也值得一个皇后。 李璟开始想象周娥皇凤冠霞帔的样子,一定如凤凰降世一般美丽。 “从嘉生下来的时候,重瞳骈齿,大家都说他会有造化。如果有一天景遂不想当皇太弟了,从嘉作为储君人选,应该也不差。” 李璟难得地到钟皇后宫中,一坐下来,他就滔滔不绝。 “从嘉儒雅,又仁爱,在大臣中口碑很高。” 钟皇后一言不发。 她很想问李璟,看到周娥皇那么像种时光,是不是又觉得周娥皇应该做皇后。 呵呵,是啊,那是李璟眼中理想的皇后样子。 美丽绝伦,不是自己这种神态端庄死板的女人。 可是钟皇后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毕竟,李从嘉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李璟就是这么想的,李弘冀当不当皇上,影响钟皇后未来做太后吗? 不影响。 那么,钟皇后就不应为李弘冀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