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发家日常》 第1章 重回2004 “落大雨啦!落大雨啦!”窗底下跑过去几个小孩,边跑边大声嚷嚷着下雨了,隐约能听到楼顶传来噼里啪啦的下雨声。 这是一座石头砌成的平房,闷热的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一米五的床,两面靠墙。 麻将竹凉席上躺着一个微胖的小女孩,眼皮微微颤动着。用旧的竹凉席缝隙变宽,翻身的时候经常被夹到皮肤。女孩似乎不小心被夹到了,痛得轻微“唔”一声,似醒非醒。 “夏儿,夏儿,落雨啦!快来收裳!”门口一阵沉稳急促的脚步声,步调熟悉却比平时快不少,能感觉到主人急切的心情。 女孩感觉有人从石阶上快步走上来,摘下头上的竹斗笠在石槛上敲了敲,以便让斗笠上的水快速流下来。 闽南话“儿”的发音更接近于普通话的“哎”,十几年没听到这么熟悉的音调,这个熟悉的叫法仿佛唤醒女孩身体里面的记忆,让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阿公?”女孩从床上坐起来,愣愣地盯着房门口,有点不可置信。这是在安溪老家。 但是爷爷不是2009年就去世了吗,怎么还会听到他的声音? 林成枝走到房门口,看到林知夏睡意朦胧的坐在床边,知道孙女刚才睡着了,赶忙从狭窄的楼梯走到房顶,先把房顶晒着的衣服挂到楼梯口的顶棚里来。 房门口出现魂牵梦绕了十几年却次次梦而不得的身影,林知夏的泪意直冲眼眶,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厅堂。 厅堂正对大门口的中间放着一张红色八仙桌,旁边是一张黄色的矮圆桌,上面放着一个用旧的三角牌电饭锅。 这个电饭锅是大姑从漳州带过来的,爷爷去世前两年用坏了,看来真的是回来了。 林知夏抬头一看,小圆桌上面的挂历上明明白白写着2004年,还画着活灵活现的猴子,这下她真的感动得大声哭出来。 “夏儿,咋样了?”林成枝从楼顶下来看到孙女站在厅堂对着挂历哭,吓了一大跳,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青春期的女孩子,站在原地颇有点手足无措的味道。 林知夏走过去拉起爷爷的手,经年累月干农活,手上面的沟壑一道一道,是粗粝的但同时又是温暖的。 她拉过爷爷的手贴到脸上,真的是温热的,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落在爷爷手上,倒是把林成枝烫得不敢吱声。 “阿公,没事,我就是很久没看到阿公了,现在想起来很高兴。”林知夏看过日历了,这是她便宜老爹把她从湖南接回来的第三天。 上辈子便宜老爹不做人,出轨赌博,常年在外面鬼混不归家。 妈妈因为感情和舍不下两个孩子一直苦守家里,和爷爷两个人拉扯孩子。 2002年外公查出来癌症,妈妈就带着姐弟俩回了娘家,并且在外公临终前的威逼利诱之下,改嫁了胡爸爸。 胡爸爸人品好,但是架不住有一对胡搅蛮缠的父母。 老人家观念守旧,看不上离婚带娃的知夏妈妈,经常挑拨离间。胡奶奶好几次大半夜突然哭哭啼啼,一定要儿子去安慰她,变相不让儿子和儿媳妇亲近。 知夏妈妈受不了,加上家里条件不好,把知夏姐弟托付给两个老人后拉着胡爸爸南下打工。 知夏姐弟不是亲生,老人家不可能疼爱。家里杀鸡都会把鸡腿藏到柜子里,宁愿发霉也不让知夏姐弟吃! 上辈子六年级知夏是在乡村学校寄宿,一个礼拜只有5块钱生活费。 青春期的孩子饿得快,她经常饿得半夜起来接水龙头的自来水一碗一碗往下灌。 这是知夏上辈子受不了打电话让爷爷来湖南接她回家的原因! 上辈子知夏是偷偷和家里联系的,根本就不敢让弟弟知道,她怕把弟弟带回福建,重男轻女的妈妈会疯掉。 可是后面和弟弟重逢,弟弟哭诉知夏抛弃他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弟弟吃了多少苦。 妈妈在广东还没回来,老人家不给吃的,舅妈又是个势利眼,弟弟经常饿得摘路边的玉米生吃,好几次还饿晕在田埂上。 知夏没想到,对没有自力更生能力的孩子来说,在农村生活如此艰难。 这辈子既然重来,知夏不可能让弟弟再经历这些,当务之急就是把弟弟也从湖南接回来。 她一定要改变弟弟的命运! 至于妈妈,知夏考虑过了,如果弟弟回来她也跟着回来,那最好了,因为胡爸爸一定会在胡奶奶的胡搅蛮缠下和妈妈离婚的。如果妈妈不回来,后面接了外公的班当老师,日子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正当知夏沉思着想日后如何发家致富,门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成枝,你家知夏也不帮家里干活,天天就这么在家躺着啊?”对方问。 “没啦!没啦!”林成枝也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孙女辩解,隔着雨帘大声说。 这个声音? 上辈子害死爷爷的就是这个声音! 知夏终于找到凶手,立刻朝大门口冲。 等她出去,漫天雨幕下早已不见对方的身影。 “夏儿,你是不是不舒服?”林成枝看知夏又是哭又是急冲冲往外跑,担心她被脏东西上身,神态着急地去摸她的额头。 知夏想了想,斟酌着对爷爷开口:“阿公,阿弟还在湖南,咱们也把他接回来。” 闽南农村重男轻女很严重,特别看重孙子。男性名字都是按照族谱辈分起的,人去世了需要男长孙捧香炉,不然会被人认为断了香火。 上辈子爷爷去世弟弟因故没回来,是便宜老爹后面的儿子顶上的。 知夏知道这一直是爷爷的遗憾。 果然,知夏刚开口,林成枝就欢喜得不行;“好啊好啊,这当然好啊。” 高兴过后,林成枝不得不考虑起现实问题,犹犹豫豫的开口说:“只是这路途那么远,路费又重,这\" 知夏一询问才知道,原来便宜老爹去接她的时候是爷爷给的钱,总共给了一千多,回来一分钱没退。 知夏要气死了,泉州到邵阳的大巴车一趟才两百出头,合着这便宜老爹去接亲女儿还要中间商赚差价! 对于爷爷这种把一分钱都要掰作两分钱花的庄稼汉来说,一千多要三千斤的春茶茶青才能换得到,更别提不值钱的暑茶。 让便宜老爹再跑一趟当然可以,只是又要爷爷掏钱。 想到这里,知夏真的恨不得把便宜老爹暴揍一顿。在外面混了十几年,结果一分钱没有,做什么事情出力可以出钱没有,上辈子也是这样。 “阿公,不要紧了,现在没采茶我可以去挑茶梗,一千多我一个暑假可以赚回来的。” 现在没有机械化,村里做茶叶生意的人,需要请人手工把茶梗挑出来。 这是村里妇女的收入来源之一。知夏五六岁开始就帮着妈妈挑茶梗,不输一个手慢的大人。 知夏决定加一把火,她故作犹豫地说:“阿公,我一直没跟你们说我回来是因为在湖南根本吃不饱,阿弟也是。原来我担心把阿弟接回来我妈受不了,可是现在我妈广东打工,我都怕阿弟饿死了!” 一听到孙子有可能饿死,这个善良朴素的老人立刻就着急起来:“怎么会这样?阿公虽然没有钱,但是粗茶淡饭让你们吃饱还是没问题的。你赶紧给你爸打电话,让你爸再跑一趟,钱我这里只有八百,不够我去新街找源生家要一点春茶钱。” 家里就两间房,固话就在知夏房间床头的小木桌上,知夏按下老爸发廊的电话,“嘟嘟”几声之后被接起来,“喂,你找谁?”,听到这个陌生又带有一丝熟悉的声音,知夏懵住了— 糟糕,把哄骗回来的刘明志给忘记了。 第2章 开诚布公 林知夏其实不懂自己青春期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害怕亲妈受不了不敢把亲弟弟带回福建,反而带了一个不相干的男同学。 好,林知夏承认上辈子自己青春期情窦初开对这个男同学有非分之想。 但是一个敢开口带,一个敢跟着走,便宜老爹作为一个成年人也敢应,这个不靠谱组合在现在的知夏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刘明志也是一个可怜人。 亲妈生下他就跑了另嫁,亲爹常年在外打工鲜少寄钱回来,家里只有七八十岁的老奶奶拉扯着他。 回想当初,林知夏是用跟着她回福建有书读的理由哄骗他跟着过来的。 对于穷人家渴望读书的孩子来说,这个诱惑真的太大了。 可是现实呢。 刘明志跟着过来之后,便宜老爹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亲女儿都不管。 爷爷一分钱都舍不得浪费,粗茶淡饭保证饿不死可以,供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上学,确实是舍不得这一笔开销。 而自己,在家里根本没有话语权。 上辈子林知夏一直很愧疚,承诺给别人一个未来,却给了希望又生生让人失望。 这是深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感觉自己毁了别人的人生,也不知道刘明志后面有没有恨她。 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林知夏,哪怕面对一样的处境,她也有信心能够让刘明志读上大学。 不过具体要看他怎么想,林知夏决定趁机把现实状况和刘明志说清楚,由他自己来选择。 “刘明志,我是知夏。” 穿越了近20年的光阴,知夏发现对自己愧疚的人说话还是有点晦涩难开,她缓了缓又继续说:“我找我爸,你让他今天或者明天回来一趟,你也一起来。” 便宜老爹现在在隔壁镇开发廊,小老婆年底就要生了。 对于他会不会去接弟弟,知夏是不担心的。 上辈子爷爷和姑姑只认知夏姐弟俩,妈妈在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得到。哪怕他带着大肚子的老婆回来,爷爷也只感到丢人,恼恨被人背后嚼舌根戳脊梁骨,而不是高兴自己多一个孙子。 更何况,这个便宜老爹在一个地方根本就待不久,过一段时间就会旧态复萌去喝酒赌博,然后被要债的人追着屁股跑。 不出意料,再过个把月,他就会再次逃窜。 知夏懂事起就知道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是这个父亲带来的。 隔壁镇骑摩托车一个多小时就到家。 雨过天晴,此刻晚霞满天。夏天的雷阵雨让石板房迅速降温,微风带来阵阵凉爽。 看着和自己上辈子年纪差不多的父亲,知夏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她把刘明志叫到一边,带头走向楼顶,示意刘明志跟上来。 两个人在水泥楼顶边坐下。 林知夏清清嗓子,发现很难对着刘明志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开口说出湖南方言,只能问道:“我用普通话和你说可以吗?” 刘明志点点头。 他来这里几天了,知道这里的人都说闽南话。他听不懂,平时和人都说普通话,也不奇怪为什么林知夏也用普通话和他交流。 知夏已经考虑的一下午,分析起现在处境也没有负担:“你也看到我家的情况了,我爸不靠谱,他后面的老婆又怀孕了,不可能再管我。我爷爷是个地里刨食的庄稼汉,赚的每一分钱都不容易。他恨不得一分钱掰开两分钱花,我没办法说服他供你读书。之前我承诺你跟着过来有书读,现在我不想骗你。” 林知夏转过头去看小男孩的反应,发现他除了面色有点沉重外并没有吭声,于是继续说:“但是这里和湖南不一样。湖南只种田小孩子很难赚到钱,我们这里种的是茶叶,一年有四五个茶忙季节,就算是小孩子也可以通过挑茶梗赚钱。” 说到赚钱的事情林知夏有点兴奋,她掰开手指头算给刘明志听:“我算过了,挑一斤铁观音的茶梗是三块钱,我们一天挑十斤就有三十块钱的收入。现在距离初中开学还有四十多天,我们能赚一千两百多。初中一学期的学费是两百多,这样一来你三年的学杂费就有了。等到茶忙季节,我俩还可以帮爷爷卖茶。我们家一季有一千斤的产量,可以和爷爷商量多卖的给我们当作零花钱。如果每斤多卖三毛钱,一季也可以多三百。实在不行我们俩还可以把茶叶背到城里卖,赚的就更多了。” 林知夏帮小男孩分析他现有的处境,发现他的人生比自己的更糟糕:“虽然辛苦一点,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到钱。但是回了湖南,你奶奶年纪很大只能种点菜,一点都没有收入来源,供你上初中甚至高中更为困难。湖南农村的经济条件比这里差,你想赚钱都没什么赚钱的机会。我问过了,这里高中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安溪的关心下一代委员会还会请人资助我们。只要成绩好,在福建都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读书。” 这个林知夏并没有骗他,上辈子上了高中,林知夏为了减轻爷爷负担申请了贫困生,关工委帮她找到同宗的大伯资助着她一路上了大学。 当然,人生的路要自己走。 这里依旧是山村,人们观念落后,愚昧而无聊。一点小事都会被人传得面目全非。会瞧不起外来人,给外人叫有歧视意味的“阿北仔”,哪怕知夏妈妈在这里十几年也避免不了背后被人这么称呼。 饮食习惯也大不相同。闽南饮食清淡一丁点辣椒都不沾。 林知夏知道刘明志这几天吃得很不习惯,也不能勉强他留在这里:“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你不想在这里的话,我爸明后天会去湖南把我弟接回来,刚好可以送你回去。” 刘明志看着远处的晚霞久久不吭声。林知夏也不催他,逛荡着脚丫子享受夏日傍晚的静谧。 过了许久,等晚霞全部消失,等林知夏被蚊子咬得不时用手去拍,等爷爷喊吃饭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刘明志才轻轻说道:“我想留下来读书。” 林知夏看着他笑了:“好!” 她用力点头,眼眸灿若星辰。 这一次,她也要改变刘明志被欺辱被逼迫远走他乡的命运! 第3章 弟弟 晚饭吃的是卤面,这是林知夏记忆里最喜欢的家乡味。 五花肉煸出油,放入葱段炒香,再打两个鸡蛋煎得焦黄。自己种的大葱味道浓郁,很快屋子里都是香气扑鼻的葱油味。水缸里舀两大勺泉水,等水烧开放入去街上买的新鲜面条。瘦肉早就和地瓜粉腌好了,面条滚两滚放入进去,鲜香嫩滑。再加一把青菜,烫熟后放盐巴,倒一勺酱油增色调香。最后撒一把葱叶,等面汤浓稠就可以起锅。 林知夏抱着碗吃得大汗淋漓。 反观刘明志,吃一小口皱一下眉头,仿佛无法入口。 林知夏知道他从小吃惯了重口味,清淡的菜系难以下咽。她从小圆桌拿过来一瓶辣酱递给刘明志,让他用半旧的不锈钢小勺子挖一勺拌面吃。 闽南的辣酱再辣也没啥辣味,更多是类似于豆瓣酱的咸香。 刘明志好像还能接受,一勺吃完之后又挖了两三勺,小小一瓶辣酱很快就去了半瓶,看得爷爷直皱眉。 林知夏知道爷爷舍不得辣酱这么用。 按照现在的物价,一瓶辣酱两块钱,可以买两斤大米。平时拿来稍微调味一下,一年吃一两瓶就顶天了,哪能当饭吃。 其实上辈子知夏刚回来也和刘明志一样,吃不惯清淡的,两三天一瓶辣椒酱,被便宜老爹鄙视,一直念叨着“跟阿北仔一个样”。 那会的自己不懂这句话背后的鄙薄意味,只以为是大人心疼钱,等听到左邻右舍都开始议论她吃得和“阿北仔”一样的话后,才知道原来亲人之间也会因为生活习惯不同而鄙视你。 饭桌上已经决定好去接弟弟回来,现在就看弟弟的想法了。 时隔多年,林知夏已经忘记胡爸爸家的固话号码,还是问刘明志才知道的。 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没人接,知夏又拨了一遍,这下很快就被接起来了。 “喂?” 对面稚嫩的声音,知夏一听就是弟弟。 眼泪又迅速在眼眶里凝结,她怕哭腔吓到弟弟,赶紧压下心中的酸涩说:“阿弟,我是阿姐。” “阿姐,你去哪儿啦?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舅舅说你到福建去了,是真的么?”弟弟听到知夏的声音就激动起来,隐约能听出哭腔。 知夏这下也想起来了。 上辈子离开之前她把平时攒下来的5块钱全给了弟弟,告诉他要和同学出去玩,结果一去不复返。只在大巴车启动的时候用小灵通给舅舅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声她要回福建。 知夏真想把自己揍一顿,阿弟从小依赖她,小小年纪和没有血缘的老人住在一起,她不告而别弟弟心里有多恐慌啊! “阿弟,我在福建。你夜饭吃了吗?”听到弟弟说完吃了两个字,知夏又紧跟着问:“晚饭吃的是什么,有肉吗?” 阿弟从小无肉不欢,可是寄人篱下,吃什么哪能由他决定呢。 知夏只能通过他吃什么来判断他今天的生活状态。 “吃的嫩南瓜和鸡蛋炒辣椒。”小男孩的声音有点失落:“阿姐,今天没有肉。” “那你这两天有去舅舅家吃饭吗?”知夏又着急地询问。 “阿姐,我不想去舅舅家。”弟弟的声音更低沉了。 是了,父母无权无钱又不在身边护崽,小孩子都到哪都被人看不起。 就算妈妈每个月都寄生活费给胡爷爷胡奶奶,他们要是不买肉姐弟俩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更别提势利眼的舅妈。 其实妈妈每个月也寄钱给舅舅请他帮忙照看姐弟俩,但是每次舅舅家杀鸡叫姐弟俩去吃饭,吃到的都是肉少骨头多的部位,更别提鸡腿了,第一时间肯定是在表姐和表弟的碗里。 弟弟被从小宠大,刚开始看不懂大人脸色,用筷子去翻菜盆,从最底下翻出一块肉多的,就被舅妈到处宣扬说弟弟吃饭没教养,把菜翻得满桌都是。 渐渐的,姐弟俩宁愿挨饿也不去吃饭。 更何况这个时候,弟弟在山村小学被感染了乙肝。 除了每天喝黑乎乎苦涩的中药粉外,餐具不能和别人共用。走到哪吃饭都要背着他的小饭盒,无异于一个小乞丐。 想到这知夏的心里一阵绞痛:“好好好,咱们不去舅舅家。阿姐是想先回福建看看,好的话再接你回来。” 知夏根本不敢跟他说原本没打算带他回来。“现在阿姐整理好了,你想回来吗?咱们亲爷爷在这,你想和他说话吗?”知夏循循善诱:“爷爷最爱你了,小时候家里最好的都给你你记得吗。阿姐把肉和鸡腿都给你,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可是,我走了妈妈回来看不到我怎么办?”弟弟从小没离开过妈妈,妈妈去广东打工这是他第一次和母亲分别,在他眼里,还是担心妈妈找不到他。 “阿弟,没关系,我只是暑假接你回来玩一下,咱们开学再回去读书。妈妈现在在广东打工,也不会找我们。家里有电话,你想妈妈随时可以打电话。”知夏不敢和弟弟说真实想法,只能先把他哄回来。 “好了,莫讲这么久,电话费很贵的!”知夏还想继续说,电话那边传来老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现在的电话费省外通话一分钟5毛,老人家心疼坏了。 知夏担心弟弟被吓到,赶紧低声哄他:“阿弟,胡爷爷胡奶奶不是我们亲爷爷奶奶,好东西宁愿坏了也不给我们吃,你暑假回来玩好不好?在这里好吃的好喝的阿姐都给你,再也不会让你挨饿了。如果你同意我喊爸爸明天就去接你。你明天后天都不要出去玩,在家里等电话好不好?” 知夏怕他不肯回来,又加了一句:“你回来我给你10块钱。” 这个时候的10块钱对于落后地区的孩子来说是一笔巨款,知夏说完弟弟果然心动了:“阿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十块钱都给我?” 知夏笑了,趁热打铁:“真的,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回来爷爷还会给你买最爱的可乐。” 知夏再次轻声叮嘱他:“你今天和明天都不要出去玩,就在家里等电话。爸爸到了镇上会给你打电话,那时候你再走出来,老爸会在村口马路边上等你。”以防万一,知夏还是加了一句:“你别告诉别人哦,我怕他们不让你回来。” “阿姐,我知道了。”小男孩乖巧的说。 压在心底的大石搬开了,知夏松开一口气。 她把弟弟得乙肝的情况和便宜老爹说清楚,叮嘱他要让弟弟把中药粉全带上,并到镇上把中药粉一次性买齐,就催促他明天一早出发。 上辈子弟弟的乙肝喝了一年多中药粉就好了。 知夏不清楚弟弟的症状严重还是不严重,更不知道那个中药粉叫什么,只记得后面弟弟检查指标没有任何异常,更可以和家人共用餐具,说明这个中药粉很有用。 她怕福建这边没有,睡觉之前又叮嘱便宜老爹一遍要买齐药粉。 便宜老爹刚开始不以为然,说福建这边什么都有,还怕买不到。 知夏忍不住怼了他:“当然可以买得到,但是又去医院检查一遍又请医生开药,多花钱还费工夫,你去折腾吗?” 能在子女身上少花钱当然是最好的,林加词听完就闭口不言。 林成枝知道孙子愿意回来当然高兴,又听知夏说孙子身体有毛病,忧愁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走进厨房准备洗碗,林知夏跟过去,抢过他手里的丝瓜络,按一下洗洁精就麻利洗起来。 她悄悄问爷爷给了便宜老爹多少钱,林成枝伸出一个手掌,来回翻转一下,示意她给了一千。 知夏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还是要赶紧去赚钱才行啊! 第4章 家长里短 解决了上辈子最记挂的几件大事,林知夏一夜好眠。 知夏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一看时钟近九点。 农村人醒得早,爷爷现在应该上山去了。 知夏走到客厅,见八仙桌上的菜罩子罩着一盆炒好的莴笋叶,还有一包拆开的榨菜。 知夏又掀开电饭锅锅盖一看,果然是稀饭。 闽南农村的生活习惯,除了中午吃干饭其他时间都是汤汤水水的食物,和湖南一天三顿干饭不同,也不知道弟弟刚回来吃不吃得惯。 她探头往爷爷房间看去,刘明志坐在床沿勾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 这个时候手机和电脑还没在农村普及,也没有课外书可以看,小孩子的娱乐活动要三三俩俩一起才好玩,刘明志一个朋友都没有,确实很无聊。 知夏看了眼稀饭的分量,对于刘明志吃多少早饭心里有数。 她洗漱完,把刘明志喊出来,准备再次和他聊一聊。 知夏先是劝他吃不惯多少还是要吃一点,怕青春期的男孩子长期吃不饱后面长不高。 知夏是知道自己青春期饭量的。采完茶她一个女孩子能吃得下三碗压得严严实实的米饭。看来要尽快找个时间去漳州大姑那,到小商品市场帮他买一点辣椒粉或者干辣椒回来。 知夏记得同宗的堂哥堂姐比她大两岁,开学应该要读初三了。她告诉刘明志待会吃完饭就找生达堂哥借初一初二的课本回来,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书。 知夏也想先熟悉一下初中的教材,她心里有跳级到初三直接参加中考的想法,但是具体要看开学的情况,也要看学校允不允许她这么做。 对于跳级后成绩怎么样,知夏是不担心的。她现在是一个211院校毕业的大人,知识储备是有的,就看这个暑假她能不能把需要背诵的内容全记住。 对于现在的知夏而言,赚钱可比看书重要多了。 吃完早饭,知夏拎着桶准备把几个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小溪里面洗。 老房子就在溪边,坐北朝南,门口有一块空地。 雨季有洪水,知夏家地基用石头垫得高高的,大门口左侧砌了台阶。 知夏房间窗户朝西,底下是一条一人宽的小路,路下就是小溪。这会的溪水还很清澈,大家都在小溪里面洗菜,洗衣服。 知夏刚迈出石门槛,就听到刘明志喊了声“等一下”。她拎着一桶脏衣服转身,发现男孩脸色通红,手欲盖弥彰地摸着鼻子。 “那个、那个”小男孩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 林知夏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刘明志应该是不好意思让她洗贴身衣服。 青春期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敏感小心,林知夏是过来人,深表理解。 只是她现在是一个中年人的灵魂,看刘明志跟看儿子似的,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她坦然地告诉刘明志以后他自己洗贴身衣服,倒是让刘明志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等她再次走下台阶,发现隔壁伯奶奶正站在她家门口朝这边东张西望。 农村逃不过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 知夏她们村大部分姓林,同个宗族有不同的分支。 知夏这一支叫做顶新厝,父亲那一辈是加字辈,知夏这一辈是生字辈,只有男孩子才按族谱排。 和知夏她们这支关系最紧密的分支叫做龙头山,两个分支的房屋错落交叉修建。宗族分支之间不管是祭祀还是红白喜事,只要涉及分支或者一家的人生大事,招呼一声其他人必定会出人又出力,这是闽南农村宗族同进退的好处。 与此同时,一家有什么事情,很容易被添油加醋宣扬出去。 林知夏的父亲林加词,年纪轻轻就有好几段风流韵事,结婚后更是抛妻弃子出轨,离婚,再娶再育。桩桩件件都带有艳丽色彩,难怪封建的闽南人如此猎奇,传得十里八乡都知道。 隔壁是知夏伯公家,伯公叫林茂生。伯公的爷爷和知夏爷爷的爷爷是亲兄弟,到了知夏这一辈,两家已经出了五服。 伯公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林加明,就是堂哥林生达的父亲,去年因为胃癌去世了。二儿子叫林加来,两兄弟的房子修建一起,一人占一头。三个女儿一个嫁镇上,一个嫁隔壁村,一个嫁同村林姓没有血缘关系的另一分支。 知夏家呢,爷爷七岁父亲去世,九岁母亲去世。母亲是二嫁给父亲的,上面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哥哥和他差近10岁,十几岁就出去讨生活,60年代才重新联系上。可以说知夏爷爷是一个人挣扎着长大的。 这可能也是知夏家被人看不起的原因。 爷爷近30岁才娶妻,奶奶是家里偷跑出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和爷爷结婚生下了知夏爸爸还有二姑和三姑。 知夏大姑是抱养的,听说是爷爷在去漳州找哥哥的路上捡到的,比知夏爸爸大三岁。 大姑从小能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十六岁才和亲生父母相认。她们把大姑接到漳州学裁缝,后面大姑也嫁到漳州,距离亲生父母很近。 虽然大姑已经归家,但是也没忘了知夏爷爷,经常帮衬着家里。要么是茶忙季节回来帮忙,要么是托人带东西回来。知夏上辈子青春叛逆期,没有母亲引导,是大姑一天一个电话告诫她如何为人处世,是知夏两辈子最尊敬最亲近的女性长辈。 隔壁伯奶奶是知夏最讨厌的人之一。 口腹蜜剑,两面三刀,经常占知夏家便宜,探听知夏家的事情再添油加醋传扬出去。 可以说,知夏家被村里人指指点点,都是拜她所赐。 这种人没有任何人品可言,经常颠倒黑白。 比如大姑寄回来的东西她凑热闹走过来看,爷爷脸皮薄觉得难为情,就给她两个皮蛋。她面笑嘻嘻,客客气气推脱不要,收下后转头就对别人说林成枝经常把不要的坏掉的东西才给她。 听说三十多年前她们家修建房屋,爷爷去帮工不小心被房梁上掉下来的木头给砸了。她不仅一点歉意都没有,最后才喊爷爷去吃剩饭,还理直气壮不给结工钱。 也就能欺负老实巴交的知夏爷爷! 知夏小时候还会尊敬她是个长辈,懂事后知道她的骚操作,和她当面撕了好几场。 上辈子知夏泼辣麻利,能拐着弯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这辈子更不会悚她! 现在还没触碰到知夏雷点,知夏也不理她,当作没看见就下小溪洗衣服去了。 第5章 奶奶 知夏洗衣服的时候刘明志站在岸边和她闲聊。 以防村里再传出什么闲言闲语,知夏和刘明志统一口径,就说刘明志是她表舅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哥哥。 上辈子知夏见识到了农村传黄谣的可怕。 青春期贪玩,男同学骑摩托车来载她出去玩。等她回来已经演变成她跟男人跑了,甚至一度传出她怀孕,气得漳州的大姑三天两头打电话来敲打她。 这也少不了那个伯奶奶的手笔,知夏还是决定找个机会治治她。 知夏还没洗完衣服,就看到奶奶从溪边的小路慢慢往上走。 看到这知夏真的要仰天长叹了,也无怪乎知夏家十几年都是村里人的谈资,实在是知夏家的奇葩事真的太多太多了,三天两夜都说不完。 知夏爷爷老实巴交,经常被人占便宜。知夏奶奶霸道计较,一针一线都不肯让,经常和左邻右舍闹得不可开交,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知夏奶奶嫌弃爷爷软弱无能,三天两头在家里破口大骂。 两个三观不同的人很难过到一起,在知夏爸爸十几岁甚至更早的时候,知夏奶奶改嫁到隔壁村。对方平时会收茶叶去漳州卖,手头宽裕多了,只是对方的大女儿和知夏奶奶同岁。 对于奶奶,知夏的感观很复杂。 说她心狠,她改嫁之后并没有忘记原配和孩子。90年代中期知夏家没粮食吃,她会让知夏爷爷和妈妈半夜拖着板车去她那里拉稻谷,三天两头关照这边,就连知夏家的石板房都是她出钱砌的。 知夏记得上辈子回来,奶奶每周都要杀鸡杀鸭让同学带话叫她过去吃,生怕抠门的爷爷不肯买肉,知夏会营养不足。 可是说她好,她又对爷爷心狠。一见面就是破口大骂仿佛八字不合。 怕爷爷茶季忙不过来会过来帮忙,但是却要工钱。有一次爷爷差了五块钱没给她,她把竹箩筐都砸烂的,还用采茶刀把爷爷划得头破血流。 那是为数不多知夏讨厌她的时候。 更多时候,知夏觉得奶奶其实是一个雷厉风行很有本事的女人。 上辈子因为便宜老爹出轨,妈妈一度带着知夏和弟弟跑了,跑到了另一个县下面的小山村。 所有人都觉得知夏她们三不会回来,只有知夏奶奶一个县一个村的摸过去,花了近一年时间找到了她们。 这对于不会说普通话大字不识一个的老人来说多伟大啊。 可是就是这么顽强不屈的老人,上辈子却孤零零的,去世两天才被人发现。 知夏心酸,奶奶还没到身边她就勉强笑着招呼着:“阿嬷,你吃了吗?” 郭秀清走过来,看着孙女踩在水边的石块上,小手来回转动,拎着一条旧得褪色的灰黑色长裤。 郭秀清知道她人小力气小,一次性拧不干大人的衣裳。但是她也没有下去帮忙的意思,反而看着旁边面生的刘明志。 刘明志跟着林知夏到家的那天,吃完晚饭就跟着林加词去了隔壁镇,也就爷爷见过。所以尽管这三天她每天都来关照下孙女,两个人并没有见过。 知夏是有过婚姻的,扪心自问,她要是离婚了,绝不可能像奶奶这般时刻关照着前夫家。 站在女人的立场,知夏开始理解奶奶的一些行为,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别人一挑拨她也跟着反感。 想到这,知夏的语气热切了几分:“阿嬷,这是我表舅的孩子,家里没人了,所以他跟着我回家。” 知夏在爷爷面前还能撒娇耍无赖达到目的。但是在奶奶面前,她知道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没办法说服奶奶让刘明志留下来:“阿嬷,哥哥会留在我们家。他十几岁了,可以留下来帮忙做茶叶,然后跟着我一起读书。” 半大的小子在农村就是一个劳动力。 村里的男孩除了极个别成绩好的会继续上高中,大部分初中毕业就回家帮忙做茶了。更有辍学直接出去打工的。 刘明志听不出来林知夏说的是什么,只感觉老人看着他的眼神从陌生到审视再到接受。 知夏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顶梁柱是歪的。多个可以做事的人,郭秀清下意识是同意的。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声:“你怎么会把他带过来?” 知夏在心里无奈摊手,嘴上还要用正儿八经的语气说:“他家没人了没处去,我看他可怜就带过来了。” 知夏把拧干的衣服收进桶里,拎着桶从溪水边上来。三个人刚走上家门口的台阶,郭秀清就看到隔壁那个死八婆又往这边探头探脑的,眼睛骨碌碌转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 “那个一天天的就只想着占咱们家便宜,千方百计欺负咱们,还把我们一家传得不像样。死渣某!”郭秀清最后一句“死女人”扬高音调,故意让对方听见。 对方斜了知夏奶奶一眼,就进屋去了,故意把木门框甩得哐哐响。 知夏现在很能理解奶奶的心情。一个是婊气冲天的顶级绿茶,一个是强势计较的土霸王。两个人斗智斗勇三四十年,结果奶奶改嫁算是落败了。指不定伯奶奶在心里怎么唾弃自己奶奶呢,更别提她平时的造谣编排。 以前知夏还会劝奶奶不要计较,现在她才不会往自己人身上捅刀:“阿嬷,别着急,恶人自有天公磨。” “对,死坏事做尽,天公爷都不收她,全报应在她儿子身上!”郭秀清觉得孙女好像变贴心了,开始和知夏说起以前伯奶奶如何欺负她们家的事情,还越说越愤慨,一直描述伯奶奶哭灵的情景。 事涉已故的大堂伯,知夏不好评论什么,只得转移话题问:“阿嬷,你从新街过的吗?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挑茶梗,给现钱那种?” 郭秀清是不需要去挑茶梗的,她每个月会找现任丈夫要钱,还自己养了两头猪,平时就种点小菜养养鸡鸭。 她很欣慰孙女不想着玩主动去挑茶梗,说道:“新街好几家都在挑茶梗,好像素莲家挑的是铁观音。” 知夏心里有数了。现在大家趁着天气热,家家户户忙着去茶园除草。铁观音娇贵要放在冰箱里冻着保存。这个时候挑观音茶梗,一定是着急的。 着急要用就会给现钱,这样才能吸引到人过来挑。 知夏决定明天早上就去看看。 等知夏从楼顶晾完衣服下来,郭秀清从宽大的裤袋里掏出一块用白纸包得方方正正的东西递过来。 知夏在后腰的衣服上擦擦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包严严实实的白水贡糖。现在白水贡糖可是个好东西,估计是奶奶现任从漳州买回来当茶点的。 奶奶改嫁的村叫做美庄村,是个小村庄,距离知夏家大概两公里左右。 知夏生活的村主要分为几个部分,从村口沿马路过来依次叫车头、观音庙、后坑、新街、街上。街上有个小加油站,加油站旁边的水泥路下来就是知夏她们分支生活的福灶、龙头山,再上去就是下浦洋、上浦洋、榕树下和妈祖殿。新街那边几乎都是做茶叶生意的,聚集着一群嘴碎爱八卦的挑茶梗的中年妇女。 村里人天天盯着知夏家,又爱挑拨离间以别家的不幸为乐。 知夏奶奶不敢光明正大带东西过来,每次只能偷偷摸摸拿一点。观音庙那条小路上来都是古厝,鲜少人走,所以如果她手上有提东西会掩人耳目走那条路。 知夏看她从溪边上来两手空空,就知道奶奶走的是新街那条路。 她捧着全部的贡糖走到刘明志面前,示意刘明志拿着吃。又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拈起来一块递到郭秀清嘴边:“阿嬷,你吃。” 郭秀清推脱不吃,又用眼神责备林知夏不该对刘明志那么大方。知夏嘿嘿一下没说什么,拈了一块吃起来。 白水贡糖很甜,对于知夏爷爷来说却是不舍得花钱买的好东西。很多东西只有奶奶现任买回来,她偷偷藏起一些带出来,知夏才能吃得到。 小时候奶奶拿东西过来,知夏和弟弟只顾着高兴有东西吃,全然看不见爷爷奶奶的辛酸和无奈。 奶奶想要接济知夏一家怕被人嚼舌根,爷爷生活并不容易,近几年才有点余钱。就算有钱也舍不得孙子孙女提供这些,也就默认接受前妻的馈赠。 知夏看看时间,该煮中饭了。她舀米之前问郭秀清:“阿嬷,中午在这里吃?” 郭秀清是决计不肯的,她吃一顿,过一会又要生出很多闲话。 这会还早,她走回去煮都来得及,于是挥挥手,又沿着溪边小路走下去了。 知夏还没来得及继续挽留,就看着奶奶匆匆起身走出大门。她看着奶奶沿着溪边小路越来越远的背影,酸涩得久久无言。 第6章 挑茶梗 第二天,知夏早早起床。 她先去小溪里把三个人的衣服洗了,晾晒好之后又去厨房炒个莴笋叶。炒菜声把刘明志吵醒,等她端着菜走出来时,就看到刘明志蹲在大门口刷牙。 爷爷很早把稀饭煮好了,人不在家估计浇菜去了。菜园不远,知夏从后门走到桥头,大喊:“阿公——回家吃饭!” 林成枝正舀着粪水往下浇,怕孙女过来熏到她忙大声应道:“你们先吃,免等我。”昨晚孙女说好今天要去挑茶梗,林成枝怕耽误了,又喊了一遍“免等”。 刘明志也要跟着林知夏去挑茶梗。 昨天已经把堂哥的旧课本借回来。知夏粗略看了下,对教材难度有了初步的判断。她把语文该背诵的部分挑出来重点记忆了几遍,又默写了初一上册的大部分英语单词。数学是知夏的强项,她没看到难点翻得更快。现在的中考主要看的是主科语数英的成绩,副科只要成绩达到a就可以。这对知夏来说并不难。上辈子知夏初三才用功读书,中考数学和英语接近满分,语文也有130分以上。 原本知夏想让刘明志留在家里看书,但是刘明志固执的要跟过去一起赚钱。知夏说服不了他,只能给他打预防针说农村中年妇女传八卦的厉害,又告诉他如果有人乱说什么千万不要在意。两个人又对了一遍关于刘明志身世的内容,才各自洗洗睡了。 挑茶梗不算个体力活却也很累,知夏怕刘明志稀饭吃不饱,又给他煎了一个荷包蛋。煎蛋起锅前洒点酱油,香味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看得刘明志食欲大动,配着吃了一大碗干稀饭。 两个人吃完饭,林知夏找出妈妈原来的围裙,回忆起林素莲家的大致方位就出发了。 林素莲拿着牙杯,睡眼朦胧打开一扇门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倒是吓了一跳。 林知夏走上前,笑了笑说:“素莲,我来挑茶梗。”她看到林素莲往刘明志身上瞄,又说到:“这是我表舅的儿子,跟我一起挑。” 林素莲把牙杯放到门口的水池上,回身打了个哈欠,把大门全敞开。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才七点过五分,平时最早也要七点半左右才有人来。 林知夏看着林素莲打开冰柜,拆开装着铁观音的透明塑料袋,自己去拿了一个十字矮铁架,挑了大厅光线好的角落打开。她又从一堆茶具里面挑了一个青绿色不锈钢茶盘,放在铁架上。不锈钢茶盘约50寸,是平底锅的样式,林素莲看她知夏准备好,就把称好的铁观音倒到茶盘里。知夏挑了两把蓝色塑料圆矮凳,一把递给刘明志,示意他做对面,又把围裙放在他面前。 刘明志拿着围裙不明白是什么用处,看着知夏把围裙系在面前,也有样学样的系好。 茶叶里面有很多飞絮一般的茶沫,如果不系围裙,茶沫沾在衣服上会让人又痒又难受。衣服上的茶沫碰到水或者夏天身上流出来的汗,还会留下深一片浅一片的茶渍,洗都洗不掉。 知夏跟刘明志解释了一下系围裙的原因,又把铁观音拨到茶盘的左手边,教他只需要挑粗茶梗。粗茶梗又粗又长,适合手生的。她来挑细小的,分工合作能提高效率。 林素莲倒完茶叶站在知夏旁边并没有离开,她看着知夏用普通话教刘明志挑茶梗的技巧。闽南人农村是不说普通话的,她听着知夏的口音终于反应过来似的问道:“你是知夏?” 知夏和林素莲的大女儿小学是同班同学,知夏没去湖南之前是经常在一起玩,所以林素莲是认识知夏的。只是村子不小,村里人平时活动范围大多在同分支之间,加上一两年没见,林素莲这才回忆起来。 “是啊,我刚从湖南回来。”知夏知道农村免不了是非,与其被人乱传,还不如自己交代清楚:“我哥以后会留在我们村,跟我一起读书做事。” 知夏还没有和爷爷说刘明志留下来的事情,她想先赚到钱再说。对于能不能说服爷爷同意,她是不担心的。 爷爷只对钱抠,对于吃饭他是大方的。90年代经常有乞讨的人从门前过,爷爷都会叫小知夏多倒点米或者多给几碗饭。对于庄稼人来说,粮食是管够的。哪怕后面把种稻谷换成了种茶叶,大米需要钱买,爷爷这个观念并没有变。所以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粗茶淡饭肯定是有的”。 林素莲又详详细细问了刘明志父母做什么,祖上什么背景,和林知夏家什么关系之类的。林知夏按照原来的说法一一回答了。 很快,大厅里所有挑茶梗的妇女们都知道林知夏从湖南回来了,并把表舅家的儿子带过来,就是坐在她旁边的男孩子。 知夏坐在角落,不理会旁边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刘明志听不懂闽南方言,更是只和茶梗纠缠,两耳不要窗外事。 知夏想着,昨天便宜老爹已经出发,按照路程今天应该已经接到了弟弟。顺利的话,今晚他们就会到邵阳市区。邵阳到泉州的大巴是中午十二点左右发车,也就是说,最快她后天中午就能见到弟弟了! 她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就又叫林素莲过来验收。 挑铁观音茶梗要求比较严格,林素莲每次都只称一斤。挑好后喊她过来验收。她验收时会顺便用茶铲把一斤铁观音毛茶和三块钱带回来,验收通过她用另一个茶铲把净茶收走,三块钱给对方,再把毛茶倒到茶盘里。 挑茶梗是个枯燥乏味的活计,夏天闷热,很难捱过这无聊又漫长的时间。 虽然大部分人不会把闲言碎语闹到明面上,但多的是那种故作心直口快掩盖居心不良的蠢人。果然,知夏心中设想的最坏场景还是出现了。 趁着收茶林知夏停下来的功夫,就听到有人故作关心地问:哎呀知夏,听说你爸后来的老婆肚子很大了,你妈还会回来吗?听说你弟没跟你一起回,是不是不会回了呀?”说完还短促的笑了两声,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林知夏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见她旁边的人揶揄着挤眉弄眼。这群人表面上不做声,实际却各个竖起耳朵,想听林知夏怎么回答。 林知夏知道问话的人被人当枪使,和这种蠢人计较没完没了的很没意思,并不答话。 林知夏的退让并没有让对方收敛,反而觉得被林知夏这个小丫头片子下了面子,不依不饶地提高音调问:“知夏你妈这么年轻,到湖南有没有再嫁?按这样子肯定不回来了?” 知夏知道再不说话,明天的谣言就会按照这个人话里的内容传得满天飞。她深呼吸,压下心底的怒气,郑重的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我妈回不回来免说,再差也是当个教书匠,不用风吹日晒挑茶叶担子!我弟不管在哪,都姓林。这人啊,还是管好自家的事,省得被自己人扇大耳光,净丢人现眼!” 知夏总算想起这个讨厌的人是谁了,后坑里林来生的媳妇。 听说前段时间造她嫂子的谣,她嫂子是个厉害的,问清楚谣言源头就当众给了她一巴掌。晚上林来生从茶园回来,她还想跟自家男人哭诉告状,又被自家男人揍得鼻青脸肿,在家躲了三四天才敢出来。 果然,林知夏说完。大厅里全都静默下来。大家似乎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伶牙俐齿,神色不卑不亢,倒是让人讨不着好。 刘明志察觉林知夏语气不好,又后知后觉感觉大厅里气氛不对,就用湖南话轻声问知夏发生了什么事情。知夏摇摇头,同样用湖南话悄悄回答他说是农村妇女聊八卦而已。 缓了一瞬,有个和林知夏妈妈关系好的妇女仿佛由衷为知夏高兴,开口缓和气氛问道:“知夏你妈妈教书去了啊?那真是太好了,不用像在这里一样风里来雨里去的采茶。那你弟跟着你妈不回来了?” 知夏妈妈长得美,细皮嫩肉在一群黝黑粗糙的农村女人中很突出,还是个高中生,刚嫁到闽南不会说方言是说的普通话。知夏三岁开始妈妈就教她说普通话,村里人是见过两人对话的。在这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妇女中间,虽然大家对知夏妈妈又嫉妒又羡慕,却也没有怀疑知夏妈妈教书的能力。 知道对方心眼不坏,林知夏一本正经的回答到:“我弟会回的。” 傍晚六点多,需要回家做饭的女人早就走光了。知夏估摸着爷爷差不多要从山里回来,挑完最后一斤就起身。她就把围裙和茶盘绑在一起放好,接过钱领着刘明志往街上走。 知夏数了数一天的收获,才二十七块钱,她有点失落。除去刘明志的帮忙,意味着她今天挑不到七斤的茶梗。 铁观音的形状又圆又硬,细茶梗包裹在茶粒里面,挑久了大拇指和食指火辣辣的疼。前面两天不适应会痛到下不去手,意味着接下来还会挑更少,得等痛到没知觉长出茧子才能提速。 知夏叹了一口气,抽出八块钱递给刘明志。 刘明志挑挑眉,倒是弄不明白林知夏这是什么意思。 林知夏走上通往供销社的斜坡,颇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们今天赚了二十七,我想给我爷爷买条烟,剩下的给你。” 上辈子,知夏挑茶梗拿到钱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帮爷爷买一条特烟。特烟是最差的烟,一包才两块钱,供销社买整条会便宜一块钱。 哪怕是最便宜的烟,爷爷从来不肯买一包来抽,都是别人偶尔给他一支才能过过烟瘾。爷爷虽然穷,但是特别有志气,从不肯轻易占便宜。别人散烟给他,他也不是次次接。结算接了,接一支之后就不肯接第二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还回去。 想到这,知夏心里又很难过。 这辈子除了让爷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还要让爷爷尽情享受,想吃啥就吃啥,想抽什么烟就抽什么烟。 刘明志把剩下的八块钱往知夏手里塞,他说:“我都没做什么,以后还要花家里很多钱。钱你管着,我只要有钱交学费就可以了。” 知夏知道他不是故意推脱,想想后面确实是集中力量好办事,反正学费是肯定会有的。于是她也不客气,把剩下的钱都收好。 晚饭后,知夏把一整条特烟拿给爷爷,果然看见老人家高兴得跟孩子似的。虽然嘴上埋怨知夏乱花钱,却趁知夏不注意转过身偷偷抹眼泪,看得知夏又高兴又心酸。 爷爷苦了一辈子,一点点物质都能让他欢喜流泪。上辈子知夏没看到爷爷如此感动,但不出三天全村人都说林成枝有一个读书厉害又孝顺的孙女,会赚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天的工钱换成一条烟孝顺爷爷。当时林知夏连续几天看到爷爷扬眉吐气般的神态,知道爷爷面上生气内心确实是高兴的。 农村的夜晚没啥消遣。饭后爷爷去龙头山林加法家泡茶,估计迫不及待炫耀去了。林知夏和刘明志就在家里预习功课。 九点多,祖孙三人伴着溪边聒噪的蛙声入睡。 睡前知夏又想起弟弟,再一次泪如泉涌。 第7章 归来 一连两天,林知夏和刘明志都在角落里安静的挑茶梗,从不参与任何话题。别人有时候故意打趣,她也不应,渐渐地就没人挑事。 知夏的大拇指和食指痛下不去手。 昨天指尖的油皮全被茶粒磨开,里面嫩肉上红红的,戳到茶梗钻心地疼。 清晨衣服的时候,她趁着手指泡的皱巴巴,把泡软的死皮全掀掉了。出门前她找来四个创可贴,把两手拇指和食指指尖包裹起来,只留出指甲前面的部分来掐茶梗。虽然挑茶梗没那么痛,但很不灵活,效率下降很多。 她有些着急,却又怕伤手流血不能再挑茶梗。 茶叶容易吸味,挑茶梗的人身上绝对不能带香味,更别提手上见血接触茶叶了。知夏只能按耐住性子慢慢来。 到了下午近五点,知夏突然听到在面有人喊:“知夏,听说你弟回来了!” 林知夏“唰”地一声站起来,她想立刻往外跑。又看到茶盘里铁观音只剩下一点,眉眼弯弯地重新坐下去。 她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喜悦,高兴地和刘明志分享道:“明志,我弟回来了!”好像觉得不够,她又补了一句:“我弟回来了!”说完自己忍不住呵呵乐起来。 刘明志被知夏的笑容感染了,也笑着说:“你弟回来了,那我们要不现在回去?” “嗯嗯。”知夏连连点头,喊来林素莲验收,接过钱就往家里跑。 门口的石门槛上,坐着一个黝黑瘦小的男孩。 知夏离家门口很远,一看那瘦弱的身影就知道是弟弟。她眼眶酸涩,按耐不住激动高声呼喊“阿弟”,迫不及待向家门口冲。 刘明志在背后喊她慢一点都没听见。 门口的小男孩一听到声音立刻站起来,“阿姐”,他应合着。这下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知夏冲上去抱住弟弟,等他哭完后拍拍他的头,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瞧了瞧他。发现弟弟只是瘦一点,精神头很足。 知夏牵着弟弟走进家门。 大厅的八仙桌上放着一袋红艳艳饱满的荔枝,看起来很新鲜。 林加词站在八仙桌上,嘴里埋怨着姐弟俩晒得那么黑,跟个煤球一样。 夏天没啥娱乐活动,孩子们顾着在外疯玩,没人会关注自己的肤色。知夏也不理他,拿起荔枝就叫弟弟吃。 林加词自讨没趣,从昏暗的走廊钻到后门,不一会儿就响起摩托车启动的声音,大概率又要去隔壁镇。 “阿姐—”林声松迷迷糊糊感觉到姐姐把父亲气走了。 这两天和父亲相处,他能感觉到父亲的态度和语气都很不友善,话里话外透露着嫌弃。他被人嫌弃久了,这会有点紧张。 “没关系,你吃。”林知夏并不把林加词放在心上,他来或去对知夏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反正也不能指望他出钱出力。 知夏又拿了一串荔枝给刘明志,让他以后不要客气,有想吃的东西自己拿。 刘明志跟着林知夏回福建的路上才吃到荔枝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荔枝,他很爱这种味道,笑着接过了。 知夏闻到弟弟身上的汗臭味,让他先去冲个澡。她翻开弟弟带回来的袋子,发现里面除了一大袋药粉和一个饭碗,其他东西都没有。 小男孩没有生活经验,不懂得带自己的换洗衣物。他只记得姐姐叮嘱他不能和别人说,还要带好药粉。临行前他想着自己的病不能传染给别人,又返回去把自己的碗筷给带上。这方面倒是懂事得让知夏心疼。 知夏把弟弟之前的衣服从衣柜底下翻出来,找出两件尺寸最大的,虽然紧好歹能套得上去。 趁天色还早,知夏准备把弟弟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小溪里搓干净,好让他明天继续穿。 知夏到溪边的时候,隔壁伯奶正在洗菜。 “知夏,你阿弟回来了?”她问道。 “是啊。”知夏从她身后绕过去,回答道。 对方故作关心,面色忧愁地问:“你爸这个样子,你爷爷一个人怎么养活你们三个小孩哟!” 知夏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走到小溪中间的大石头上蹲下来洗衣服。 对方在知夏面前把手里的猪肚翻来覆去清洗,边写边装模作样地说:“哎呀,叫我们加来不要买猪肚,他死活要买一个送过来。我们年纪大,嚼都嚼不动,净浪费东西!” 这是在讽刺林加词不往家里买东西,炫耀她儿子孝顺的意思。 知夏听出弦外之音,也不气恼。 她盯着对方的眼睛,笑道:“伯奶,难得给你买一次,你就尽情吃,难得我二伯一片孝心,好不容易才想起你一次。你可千万别当面这么说,万一我二伯气恼,你连这次都没得吃!” 村里谁不知道林加来欠一屁股债,千百年才孝顺父母一次,和林加词相比不遑多让。 两家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知夏从楼顶晒完衣服下来时,刘明志正在淘米煮饭,弟弟站在旁边用湖南话和他闲聊。 可能到了最亲近的人身边有安全感,林生松吃着荔枝,对知夏挤眉弄眼,仿佛在问刘明志是不是她男朋友。 知夏照着弟弟的脑门弹了一下,她决定还是瞒着这个傻弟弟真实情况,按照原来的说法解释了一遍。 林声松不信,还想调侃,成功被林知夏手里的十块钱转移了注意力。 “阿姐,你哪来这么多钱?”林声松看到家里没有嫌弃他的大人,一下子活泼了不少。 知夏看过日历了,明天有集市。 农历逢四和逢九是村里赶集的日子,商贩们聚集在街上,其他村的人都会在赶集这天过来采购生活用品,特别热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是爱凑热闹,知夏刚好想着明天带他去集市上买两套套换洗衣服,就故作严肃问:“这是答应你回来给你的,要不要,不要就当作你孝敬我了。” “要要要!”面对这一笔巨款,林生松怎么可能不要。他又听说姐姐明天要带他去赶集,欢呼着跳起来,抢过知夏手里的钱跑了。 第8章 赶集 到了集市这一日,知夏先带着弟弟到林素莲家里挑茶梗。 她知道弟弟调皮好动,不可能乖乖挑茶梗,就让弟弟在新街上玩。 她不厌其烦地叮嘱弟弟不能跑到街上车来人往的地方,也不能单独到溪里去。为了方便照看弟弟,她还特地换到门口的位置,好时刻盯着弟弟。 旁人看林生松瘦得像猴,又晒得像非洲人,对于知夏她们在湖南的生活大抵心里有数。大家看知夏这么紧张弟弟,故意开玩笑说林知夏跟带儿子似的。 知夏神色淡淡并不理会。她看太阳渐大,等下次弟弟过来,知夏拉过干净的衣角给他擦汗,又承诺弟弟背出一首古诗就买勺子煎和冰棍给他,倒是成功地让林生松安静下来。 下午两三点,林生松都要坐不住,吵闹了几次要上街。林知夏估摸着商贩快要收摊,才领着他们俩去逛集市。 林知夏先到卖衣服的摊子上,挑了两套弟弟最爱的奥特曼图案,开始砍价。知夏故意快收摊了才过来,就是利用商家着急回家又想多卖货的心理。她从二十二块钱一套讨价还价到十五块钱一套,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农村集市的衣服虽然便宜,质量并不好,林知夏看衣服时逐一摸过去,发现大部分都是尼龙的料子,几乎没有纯棉的,还是决定晚上打电话给大姑求救一下。 林知夏挑茶梗三天,扣去买烟的钱手里只剩下六十多块。给了弟弟十块,又买了两套衣服,剩下的钱并不能支持她大手大脚的买。让大姑用做衣服剩下来的布料给弟弟拼凑两身,或者可以请大姑买一点石棉布做。 闽南话的石棉布是绵绸布,便宜又吸汗,给爱出汗的男孩子贴身穿最合适不过了。 至于知夏和刘明志,知夏回来第一天就请大姑寄了一大包旧衣服过来。 大姑姐姐们经常把孩子不穿的衣服让大姑带回来。大姑二姐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比知夏大一岁。大姑三姐女儿虽然小两岁,但是个子高,他们几个的衣服知夏都能穿。虽然是旧衣服,但是她们一个是公务员,一个在部队,家境优渥,买的都是牌子货,质量特别好。每次大姑带回来的衣服都特别新,知夏小时候就很感激,更别提现在是个成年人,只要有干净衣服穿并不在意新旧。 知夏把稍微女气的款式和艳丽颜色的衣服留给自己,剩下的给刘明志。她和刘明志说明情况,刘明志倒是很快就接受了。所以这会她俩衣服是完全足够的。 知夏又给弟弟买了新毛巾和新牙刷,还没付完钱,就听到弟弟吵着要吃勺子煎。 勺子煎也是知夏她们村的特色美食,其他地方都没有。 勺子煎摊后有一个大桶两个大盆。桶里是面粉和地瓜粉调成的特制面糊,芋头切丝和韭菜小段用十三香等调料拌在一起放一盆,另一盆放着腌制好的土猪肉。勺子煎老板左手拿着一个碗口大的平底勺,右手舀起面糊薄薄抹上一层,完成后用筷子夹起芋头韭菜丝铺上去。如果客户要加肉,他还会夹几片肉铺好,再在上面用面糊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放到油锅里炸,炸至金黄就可以起锅。 高温让芋头和韭菜的香味充分激发出来,加上肉香,林生松馋得直流口水。他从小好吃一口,只是吃的次数少,这次看姐姐大方开口,恨不得吃上两个。 林知夏说话算话,掏出钱就喊老板包两个肉馅的。去湖南前肉馅的只要五毛,现在已经涨到一块钱,林知夏舍不得加上自己也不馋,并没有买自己的。 林生松顾着开吃,三下两下把自己那份吃完。倒是刘明志发现知夏没吃,指指勺子煎又指指她,示意她也来一个。知夏笑笑没说话,让他赶紧吃。 林生松爱玩枪,他看到玩具摊上有枪,吵着要用自己的钱买。林知夏虽然抠却也秉承着给了他钱就尊重他的想法,由着他去。 买完枪和塑料子弹只剩下一块五,林生松终于想起来姐姐买了一堆东西却没有自己的,痛快的跑进小卖部买来三根冰棒。这个行为让知夏都觉得惊喜,笑着调侃弟弟终于长大了懂得体贴人。 甜丝丝的冰棍在闷热的夏天午后带来饱满的幸福感,三个人无忧无虑,在马路边笑作一团。 暑假就这么匆匆过了。 期间,林知夏和妈妈通了电话,大致告诉妈妈自己的想法。 她委婉的告诉妈妈如果胡奶奶再胡搅蛮缠,不需要再忍受这样的家庭。毕竟现在姐弟俩不依靠老人家照顾,她已经没有软肋。 知夏又隐晦的提醒妈妈,外公去世后可能需要有人接班。三个兄妹中,舅舅文化才初中年纪又比较大,小姨嫁到衡阳,不可能抛弃家庭回来,只有她比较合适。知夏并不知道湖南农村教师的聘任政策,只知道妈妈上辈子大概是明年接的班。 她衷心的希望妈妈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不需要风吹日晒,不需要被人掣肘,并承诺会照顾好弟弟,教导好他让他考上大学。 李娟在电话里哭得不能自已。 她从来没想过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姐弟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甚至差点被活活饿死!一听到知夏的描述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冲回湖南找欺负她们人拼命。转头一想这辈子遇人不淑,自己和两个孩子没做错什么却遇到这么多糟心事,真是命运不公!她又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如此懂事,还能反过来抚慰她给她指点迷津,一时间泪如雨下,呜咽不已。 知夏知道妈妈性格软弱敏感,电话里一直安抚她,连声劝着如果她想姐弟俩,暑假寒假随时可以过来。 通电话时林生松全程听着。等挂了电话知夏和弟弟解释了全部的情况,分析利弊得失,小男孩嘴巴崩得紧紧的,生怕漏出一点哭声,只是不断落下的泪珠出卖了他。 过了许久,他哭得憋得快断气,才问知夏:“阿姐,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不是就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 知夏也忍不住哭了,她抱紧弟弟不断地轻抚他的背帮他顺气,不停地安慰他:“没关系,阿弟。没关系的,以后有姐姐,你还有姐姐!” 期间大姑也一直打电话过来。 林阿琴一直都很疼这个外甥女,以前每年暑假都会让知夏去她那里住一段时间。知夏从湖南回来她就想回来带知夏去漳州,只是一直不得空。她不断打电话让知夏去漳州,几乎每天一次,只是知夏每次都用要挑茶梗赚钱拒绝了。 距离开学还有两天,知夏想着三个人都要准备很多学习用品,决定去漳州姑姑家一趟。 林生松本来吵着要去,但是又想到从小大姑就不大喜欢他,想去又犹豫。知夏想着她住一天就回,来回奔波买东西,没什么玩头,就哄着弟弟乖乖在家,并嘱咐刘明志照看好弟弟。 刘明志现在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饭、打扫卫生不在话下。 知夏清点好暑假三个人赚的钱,发现有一千五百多,和刘明志两个人都有点兴奋。她抽出五张毛票子递给刘明志,刘明志很惊讶,一直推脱不要。 知夏让他自己交学费,家里其他人知道他手里有钱能自己负担学习费用,会更加接受他。加上青春期的男孩子,难免会有一些不方便告知别人的花销。 知夏是吃过这方面苦的。上辈子没有女性长辈在身边教导,家里只有爷爷一个男性,她想买一些女性用品都羞于启齿。有时候用到捉襟见肘,想要钱买又被误解,想起来就很难受。她不想刘明志也出现这种情况。 刘明志接过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成为家里的一份子。 整理好东西,知夏搭乘清早的乡村大巴,就出发了。 第9章 漳州 通往漳州的大巴车只有两趟。 知夏赶的是最早那一趟,她在漳州新城客运站下车,时间不到上午十点。走出车站,知夏按着路标的指示,走上新城茶叶市场的主路。 她这一趟除了买些必需品,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来茶叶市场晃晃,看能不能发现一些赚钱机会。 距离知夏她们村最近的茶叶交易市场,一个是安溪县大茶叶批发市场,一个就是她现处这个。县城里的茶叶市场聚集着下面各乡镇的茶农卖散茶,竞争激烈,知夏没考虑过。漳州下面各县主要以水果为主,茶叶作物很少,就算下面的华安县有铁观音,距离漳州很远,茶农不会自己耗费这么大精力运过来。所以如果知夏想运一些散茶来卖,还是很有优势的。 她绕着市场转了一圈,果然发现自己拖散茶来卖的茶农很少,一排排都是开茶叶店的小商贩。知夏心里有数,叫住路边的三轮车,报上大姑的地址就走了。 漳州北京路、香港路、和台湾路等几条老街是漳州历史最悠久的地方。 低矮的红砖瓦房,不平整的石板路,还有路边热闹诱人的餐饮店。 大姑在北京路244号。她父母在路边店铺后面的二楼,留有一间房作为大姑的裁缝店。穿过幽暗狭窄的走廊,右转爬上破旧的楼梯,楼梯口就是大姑做衣服的房间。楼梯上的阁楼是厨房,知夏听到高压锅吱吱地响,又闻到一阵肉香,估计大姑在炖汤。 房间的门敞开着,知夏抬头能看到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咿呀咿呀的响。记忆中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知夏喊了一声大姑,才抬脚走进去。 林阿琴正在踩缝纫机,缝纫机砰砰响以至于她没听到林知夏的叫声。等她感觉房间进人抬头一看,诧异的叫一声“夏儿”。林阿琴脚上不停,右手伸到前面拽着布料,左手在机针附近压着布料走线。等右手把布料全部拽出来,她才停下脚上的动作,拿起旁边的大剪刀把线剪断。起身之前随手把电源开关按掉,她走到门边的小桌上,给知夏倒了一杯凉开水。 “大姑。”知夏坐下来之前又叫了一声。 “热不热?”林阿琴把风扇调大一档,又拿出一盘麻糍让知夏吃。 麻糍主要是糯米做的,里面包了白糖和脆脆香香的油炸片,外头裹了一层黄豆粉。林阿琴记挂着侄女最喜欢吃麻糍,今天去菜市场特地买回来的。 隔着一两年的光阴,林阿琴对现在的知夏感觉有一点陌生。知夏感觉到了,于是主动跟着大姑说着暑假的事情。 大姑是她最亲近最尊敬的长辈,以后很多事情还要请她帮忙。知夏也不瞒她,把刘明志原先的家庭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又说他跟着挑茶梗赚钱,学费不需要家里额外花费。 林阿琴听完直叹气,她很同情刘明志的身世。当初她自己要不是知夏爷爷一片慈心,估计早已在那片小树林生死不知,所以她也不反对家里收留一个走投无路的小男孩。只是她还是担心知夏,千叮咛万嘱咐知夏和他不能越界,特别是男女关系方面。 林阿琴也是怕了,每次回村都是流言蜚语,她怕知夏不争气,像林加词那样被戳脊梁骨。这是母亲对于女儿的关爱,知夏心里很温暖,连连点头应好。林阿琴看她乖巧,脸色才缓和几分。 休息一会儿,等脸上的热度褪去之后,林知夏从口袋里把剩下的一千多拿出来,抽了五百递给林阿琴。 “大姑,这五百你帮我收着,我想冬天的时候带阿公过来做个全身体检。”上辈子知夏爷爷是2009年夏天查出来的癌症,一查就是癌症晚期,不到三个月就走了。知夏不想重蹈覆辙,也不知道癌细胞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爷爷体内,只能尽快让爷爷做个全面体检。 知夏没办法告诉大姑后面会患癌的事情,只能委婉的描述她外公患癌的症状,暗示林阿琴说爷爷经常喊痛,有些症状和她外公很像。 对于一分钱都能当成月公公的爷爷来说,让他上一趟医院不异于放他全身的血。知夏说服不了他,这种事情只能大姑来。大姑在家素有威严,爷爷最听她的。知夏不知道现在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要多少钱,按照十几年后做个全身体检一千多来看,估摸着现在五百应该是够的。 林阿琴看着侄女,又看着手上这五百,心里感慨万千。她想说不要,一想到自己的状况又说不出口。她拿,养父的事情她觉得也是自己分内的事情。 知夏是知道大姑情况的。大姑父虽然说是做生意的,面上风光,实际上几乎不拿钱回家。家用全靠姑姑做衣服赚的手工费。现在手工不值钱,姑姑做一件衬衫工费才七块钱到十三块钱,五百块钱意味着姑姑要做几十件衣服。再加上大姑父面甜心苦,经常计较大姑带东西回这边娘家,为此两个人没少吵架。林知夏以前来漳州,从不敢主动开口要东西。 当然,知夏不能直白说自己察觉的这些,更不能说后面大姑父做的荒唐事,差一点要了她和表妹的小命。她把钱塞到林阿琴手里,又说:“大姑,我也不知道体检费够不够,你先帮我收着,当作怕我乱花钱存在你这里的。等秋茶结束,我和阿公来漳州,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医院。” 林阿琴拿着钱,心里感慨万千。从她打电话叫侄女来玩,侄女因为赚钱回绝她开始,她就隐约感觉这个侄女不太一样了。加上她的钱除了买必需品外,还想着关心爷爷的身体,心里真是又感动又慰贴。 “好好。”她连说两个好:“钱我就先收起来,后面有需要你找我拿。” 姑侄俩中午吃的稀饭,配高压锅卤出来的红烧肉和清炒空心菜。林知夏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卤肉,笑眯眯地多吃了一碗浓稠的白粥。 午睡过后,太阳没那么热辣,林阿琴踩自行车带林知夏去小商品市场买东西。林知夏想自己去,林阿琴不放心,加上小商品城很多商家乱喊价,林知夏知道自己脸嫩肯定会被宰,就开心地跳上姑姑的自行车后座。 在服饰区,林知夏给弟弟买了几套衣服,又买了一双鞋。趁着姑姑不注意,她拐进粮油食杂铺买了一斤干辣椒粉。现在人们还固守着落后观念,觉得吃辣是“阿北仔”的行为。知夏怕姑姑数落,偷偷藏在买好的衣服里面。 她去文具店买了很多笔和本子,批发店比零售便宜太多,知夏用省下来的钱买了三个塑料水杯,想着可以带水去学校喝。路过新华书店,知夏进去买了好几套历年中考试卷。她不敢和大姑说想直接参加中考的事情,怕大人觉得太疯狂制止她。好在姑姑不大识字,没注意她买的是什么。 路过香港路,有一家卖解放军鞋的铺面,林阿琴经常来这家买。林阿琴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给林成枝挑了两双。解放军鞋便宜耐磨,林成枝上山干活全靠它,一年四季都穿着。知夏一看一双才十三块,也给自己和刘明志一人挑了一双。后面茶忙季节,两个人肯定要上山帮忙的,知夏觉得解放军鞋特别好。 回家前,知夏又提出让大姑带她去中闽百汇买复读机,倒是让林阿琴有点惊讶。就算她没读过书,也知道现在复读机一个不便宜。知夏挑了一个中等的价格,不到一百块钱,是清华紫光,看起来质量很不错。 买复读机的最主要目的是学英语。乡下初中才开始接触英语,没有基础学起来很费劲。有了复读机就可以买英语磁带回来跟着学。乡下教育资源差,初中英语老师的口音并不标准。上辈子高一英语课,知夏被点名起来读英语课文,一口地瓜腔英语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连老师都带头嘲笑她。从此林知夏高中三年再也没有开口读过英语。 这辈子她再也不肯受此耻辱,发誓一定要把英语口语给练好。复读机对她和刘明志来说学英语必备,甚至可以说物超所值。知夏知道现在城里很流行p3,对于这种功能差不多价格却成百上千的小物件来说,知夏是不会去当冤大头的。当然,她自己现在也穷得没钱买。 很快就会有钱买的,知夏告诉自己。 第10章 开学 知夏第二天回来,大姑给她收拾了两大包沉甸甸的东西,并用自行车载她去新城客运站等车。到家的傍晚,阿弟欢欢喜喜地在加油站路口等她。她到家放下东西,由着弟弟去翻找,自己从后门出去,上菜园摘菜准备做晚饭。 等她拔好大葱抬头的时候,发现菜园斜坡下面有个人背着手往上走,是龙头山的林振宗。 林振宗和林加词同辈,是龙头山振字辈的老大哥。他是村小的教务主任,在宗族里面很有威严。林振宗和小弟林振文新房子修建在下浦洋,二弟林振武在龙头山祖宅上面建房。看他这样子是要去林振武家里。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这学期村小学和村中学会合并成一个学校,林振宗升任小学校长,这会任命已经下来了。 本来林知夏就准备明后天上门拜访他的,礼品都准备好了。这会见机会已来,忙热切的套近乎:“振宗伯,你吃了吗?” 林振宗带着一个旧得发黄的银框眼镜,他近视有些深老远看不清楚人。等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喊他的人是知夏。 虽然林振宗的小妹林世琴和知夏大姑是闺蜜,两人十几岁就一起去漳州学裁缝,但是林振宗和知夏家几乎没往来,除了知夏大姑回来会去走动或者宗族一起办事才有交流。 哪怕没私交,林振宗对知夏家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他知道林加词为人荒唐,也知道知夏从小成绩好。村里人忙着伺候山上的茶叶对于子女的教育不上心,但谁家出了一个会读书的,大家都会津津乐道好久。 林振宗看不起知夏父亲,却很喜欢懂事乖巧的知夏。于是他在知夏家菜园外停下来,亲切的回答道:“吃了。”又顺口夸了一句:“这大葱真水灵。” 林知夏把大葱根部的泥土抖干净,闻言忙结结实实拿起一大把,推来篱笆门都出去,递给林振宗说:“我阿公种的大葱人人夸,振宗伯也带一点回家调个味。” 林振宗连连摆手,忙不迭拒绝:“免啦,免啦。”他再怎么都不会要小姑娘的东西,哪怕这菜是自家种的。 林知夏趁热打铁:“振宗伯现在有事要做吗,无事的话去家里泡泡茶,刚好有事情要和振宗伯商量一下。” 林振宗本来就是饭后散户到二弟家的,没啥大事,都是一个宗族的,闻言跟着知夏往她家走。 林振宗跟着知夏迈上台阶,知夏招呼他进来坐,并准备烧水泡茶。 知夏家是没有家家户户都有的泡茶桌的。不宽阔的大厅正中间摆着的八仙桌,除了用来吃饭外,客人来了才会收拾出来摆上不锈钢茶盘。 林振宗盯着贴满整面墙的奖状,又看似随意观察了一遍周围的陈设,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他看着知夏又是擦桌子又是摆茶盘又是烧水的,忙喊住她:“知夏,免泡,免泡。我刚喝过茶的。” 知夏忙进忙出不肯停,这是老家待人接物的礼数,客人来了不管怎么样都要让人喝上一口热茶。 等林振宗喝完一小杯茶后,她才进房间拿出一瓶包装好的白酒。 不是什么好酒,是小卖铺买的三十多块钱一瓶的泸州老窖。现在村里人主要喝啤酒,尤其是夏天干完活,喝点啤酒解渴又解乏。秋冬时节,村里人会用糯米和红酒曲酿酒,剩下的红酒糟还可以蒸馏出度数浓烈的白酒头。知夏特意打听过,林振宗是爱喝白酒头的。虽然送的不是好酒,但结合现在的物价和知夏的家境,这瓶酒也算能拿得出手。 林振宗忙不迭站起来推脱,怎么都不肯收。知夏故作失落道:“振宗伯,我不是无缘无故给你送礼,确实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知夏把她们三个要去上学的情况和林振宗说。林生松他是知道的,虽然调皮,但是一年级摔断手的林生松吊着手参加期末考试,还得了全校第二,墙上贴着的奖状是他颁发的。他听知夏详详细细说了刘明志家里的情况,了解了刘明志之前的各科成绩后,又往房间探头看了眼坐在床沿看书的陌生男孩,心里有了初步的判断。 现在还没推行回生源地参加考试的政策,农村学校借读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只要学校收都有书读。这是知夏一定要请林振宗帮忙的原因。他去村里和学校交代一声,比她跑上跑下办手续有用得多,说不定后续刘明志拿到户口本还能把学籍办下来。 林知夏好说歹说,林振宗才勉为其难拎着白酒背着手走了。 林知夏长舒一口气,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三个人去学校报名交钱的那天,林知夏特地跟收表格的老师说她想分在初一(三)班。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初一(三)班的班主任是林伟明。 林知夏当初是二班的。那会她刚从湖南回来,面对家里的情况自暴自弃。贪玩不思进取,还摔书顶撞老师,甚至逃课,和小姐妹约好要一起出去打工。有一次老师课堂上批评她,她当众把课桌一抬,搬到了三班门口。小姐妹是三班的,她想着去和小姐妹做伴,如果老师不收的话就立刻出去打工。 林伟明了解了知夏的情况后,他仿佛看透了知夏混不吝表象下不甘于屈从现实的心。他对知夏说:“出去打工只能改变现状,大山里的孩子,唯有读书才能真正改变自身的命运!” 从前爷爷每天都要说好几遍读书改变命运的话,可是他更多说的是人要争气要光宗耀祖之类的,知夏并没有切身体会。直到这一刻,林伟明的话才让她醍醐灌顶。 后面林伟明走访,知道知夏家的情况后主动帮她申请减免学费。初三知夏英语成绩提不上去,林伟明建议英语老师课后给成绩好的几个学生补习,却让英语老师只对知夏分文不取。 可以说,林伟明是知夏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位贵人。 没有上辈子曲折的开端,林伟明对于知夏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 只是他一贯喜欢听话成绩好的学生,知夏不管是课堂表现还是课后提交的作业,都让林伟明十分满意。其他科老师也反映知夏这个学生很不错,开学半个月后,林伟明特地把知夏的座位调到正中间,这让大家颇有微词。 林伟明教书好几年,历来照顾成绩好的学生。山村学校培养几个成绩好的学生并不容易,不管背后别人如何议论他看人大小眼,依旧我行我素。 知夏不太管学校发生的这些事情。她现在已经把初二的内容学习透了。周末除了去挑茶梗,她还找林生达借来初三上册的课本,利用晚上时间来学。林生达自己也在上课,不是每次都能借到,知夏争分夺秒地记重点。 刘明志好像很适应初中生活。他人长的帅,会打篮球,在班里渐渐有几个交好的朋友。 这个时候台湾偶像剧风靡全国,大街小巷都放着周杰伦的歌,连知夏她们这个小山村的人,都把dvd的光盘从闽南老歌换成了流行金曲。知夏看刘明志也花了三块钱买了一盘周杰伦的盗版磁带,笑而不语。作为过来人,她非常理解这种疯狂的做法。倒是刘明志每次拿复读机听歌的时候,面对知夏有点心虚。 班上的女孩子们除了偷偷传纸条讨论偶像剧和流行歌曲外,还会偷偷讨论这个外地来的同学。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向知夏打听刘明志,想让知夏帮忙问他可不可以交“朋友”。 笑笑闹闹一个月转眼过去,中秋国庆假期是秋茶茶季。林成枝已经踩点好哪一片茶园先开采,就等知夏他们学校放假。 学校怕国庆节来大家把开学所学的全忘光,赶着在放假前两天组织了第一次月考。 谁知道,知夏的成绩竟然引起轩然大波。 第11章 秋茶(1) 放假第一天,秋茶正式开采。 知夏她们村是茶叶黄金桂的发源地,闽南话黄金桂叫黄旦,还有小部分茶种叫梅占,都属于乌龙茶。黄金桂不太值钱,但是最适合他们村的气候土壤,家家户户都种。少的几担,多的十几二十担。知夏家属于中等,十担左右。 上山那天一大早,爷爷细致地磨了四五把采茶刀放在茶布袋里。茶布袋是用化肥袋做成的。化肥袋刷洗干净裁成水滴型,两片缝制在一起就成一个下宽上窄的茶布袋,尖角部分留很长方便系紧挑担。 吃的东西是知夏准备的。她用二十寸的老式铝锅把米淘干净,放入适量的清水,盖上锅盖,并用那麻布绳把两个把手系起来。她把昨日炖好的梅菜五花肉用塑料袋兜起来,和碗筷一起放进茶布袋里。接着又找来两个洗干净的酱油桶,把烧开的水放凉灌满。 茶忙季节都要抢时间把茶叶尽快采干净。如果手脚慢,后面的茶叶就会长大长粗像树叶一样,没有香气不说还特别难炒制,更别提卖出好价钱。 家里只有一老三小,为了节约时间,知夏她们决定中午就在山上煮。酱油桶是个好东西,一个接近两升,上面有个把手还可以系麻布绳挂在扁担上。家家户户用完酱油桶后洗干净,装一两桶几乎能满足山上一天的用水量。 出发前,知夏想了想又煮了四个鸡蛋,偷偷跑到小卖铺花四块钱买了五个三明治。 闽南的秋天中午还是有点热,尤其是知夏片刻不停地采茶。 她感觉太阳从竹斗笠晒下来,脸上火辣辣的疼。身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经发酵得不能闻了。流汗太多,知夏都能感觉到鼻尖已经析出一层薄薄的白色晶盐。 她趁换茶布袋的功夫站在茶园田埂上一看,刘明志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第一次采茶,摸着茶刀不敢下手。知夏教他左手抓住一把茶叶,右手用茶刀去割,就跟割水稻一样,他才磕磕绊绊上了手。虽然他放在茶树上的茶布袋装着不少茶叶,但是这会明显体力跟不上,速度慢了很多。 林生松最轻松,一会跑去看蚂蚁,一会跑来帮忙牵茶布袋。他大叫无聊,吵着也要帮忙采茶。林知夏是绝不可能让他动刀的,又是让他背古诗考心算,又是让他拿东西牵布袋,把他指使得团团转。 临近中午,林知夏让刘明志带着弟弟生火做饭。林生松欢呼一声,走到田埂头,搬来三块石头搭在空地上,简易灶台搭得有模有样的。茶园里都会留有之前砍下来晒干的茶树枝,刘明志抱过来烧,很快就闻到了米香味。 采好的茶叶会藏在树下阴凉的地方。知夏和爷爷把一上午采好的茶拖出来倒腾在一起,压的严严实实的有两担多。 林成枝饭量大,又赶着挑茶青回去晒,是不跟着知夏他们一块在山上吃的。知夏出发前用电饭锅煮了饭,他回去把剩菜埋在里面热一下就能吃。 茶叶压实系好后,林成枝挑起来就要走。知夏拦住了他,拿出两个鸡蛋和一个三明治,让他吃完了再走。 林成枝怎么可能吃小孩子的东西,他笑着推脱:“阿公的肚子有弹性,能缩能伸,有时候吃一顿能顶一天。早上阿公吃了五碗稀饭,现在还不饿哩。” 知夏不肯放他走,还威胁他如果不吃就把东西丢地上踩两脚。林成枝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吃完东西,又喝了大半碗米汤才挑着茶叶下山了。 爷爷已经六十多了。城里的花甲老人大多在饴弄子孙,可是爷爷却还要挑着百来斤的茶青为生计奔波。想到这,知夏对便宜老爹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开学前林加词果然又跑了,至于跑到哪去没人知道。上次送弟弟回来是一家人最后一面。想到便宜老爹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吃喝玩乐,一顿饭能抵得上几百斤茶青,林知夏恨不得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 半下午,林生松坐在田埂头昏昏欲睡。林知夏拿来麻布袋铺到松树下的阴影里,让他躺着睡。 刘明志听到知夏叫他累了也一起睡。他看着面上疲惫动作却依然利索的知夏,心里很复杂。感觉身边的这个女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棵包容的大树,为他们安排好一切,为他们遮风挡雨。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尤其是当知夏每次用零嘴哄弟弟时,都会给他带上一份。就像刚才,林生松吵着肚子饿,她变戏法般又拿出两个鸡蛋,笑看着他们的时候。想到这刘明志有点羞愧,他本来打算不吃的,奈何肚子不争气。林知夏也是微笑着,还轻声劝慰他要吃饱。 刘明志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成长起来。 其实林知夏累得恨不得像狗一般喘气。保守估计她现在已经手工采了三担,整个手酸麻得不想动。 这会她开始怀念起过几年才会流行起来的采茶电剪。采茶电剪是个一米多长的电动剪刀,刀片是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剪刀,上了汽油启动开关后会自动工作。电剪刀后面会绑一个细长的茶布袋,人只要拿着电剪刀往前推就可以了,一天都能推个上千斤茶叶。 如果家里有个电剪刀,原本要手工采半个多月,考虑到炒制的最大容量,最多也只需要一个礼拜。 电剪刀现在镇上估计有人用了,只是还没传到这里来。知夏盘算着还是得尽快买一把,最迟冬茶后就要买到。刚好采完冬茶可以用电剪刀推平茶树表面,方便来年春茶采摘。 一想到一把一千多的电剪刀,知夏发愁了。看来她得尽快想办法搞到钱才行。 林成枝从中午开始一趟一趟的上山下山挑茶。除了挑茶他还要晒茶。晒青是炒制茶叶的第一道工序。 太阳西斜,知夏催着刘明志跟着一起回去,好帮爷爷收茶青。她争分夺秒的继续采,直到太阳快落山了才带着弟弟跟着林成枝往回走。 简单吃过晚饭,炒茶真正的重头戏才开始。 第12章 秋茶(2) 炒茶的第一道工序是晒青。 茶叶从山上下来后铺在楼顶或者水泥地板上晒,能快速蒸发水分。如果茶叶表面的水分没晒干,炒制出来的茶叶很容易苦涩。春天雨水特别多,这是采春茶最怕遇到下雨天的原因。铺开来晒除了能快速让茶叶晒软,还是为了甄别出茶叶老枝的部分。现在还没人用电剪刀,茶叶表面不平整很容易采到老枝。老枝炒出来都是又粗又长的茶梗,卖相不好不容易卖出好价钱。 第二道工序是摇青。 把茶叶放进横放着的长筒型竹编摇青机,启动开关后摇青机会迅速转动。茶叶灰尘和细小的茶青沫会被竹编摇青机留着的小洞口甩出来。除此之外这道工序还能激发茶叶的香味。摇青机一吱呀吱呀地响起来,家里到处弥漫茶叶清新的香味。 摇青机的容量有限,等这趟摇青结束,知夏和爷爷迅速拖来木制茶架,把摇好的茶青铺在平底的竹箩筛,再一层一层放在茶架上。茶架每一层的空间间隔是固定的,每个竹箩筛也只能铺一层茶青,不能让它们堆积在一起。这一步是香味发酵的关键。黄旦炒制步骤和铁观音一样,最大区别的就是这一步。好的铁观音对发酵时间和发酵温度特别有讲究,有些茶农还特地建一间空调房,来控制铁观音发酵的温度和湿度。 发酵好的茶叶就可以进行炒制。 黄旦秋茶没那么多讲究。知夏和刘明志摇青,林成枝等茶叶发酵了一会儿以后,就赶忙用竹筐装着茶叶送到茶鼎里炒。 铁茶鼎很大,形状和北方炒制花生瓜子的鼎炉一样。茶鼎周围用水泥砌灶固定住,约两米高。茶鼎侧边有灶口可以烧柴火。灶口分两层,上面烧柴,下面接碳灰,知夏冬天最喜欢把地瓜埋在下面的碳灰里烤。 林成枝刚才已经生火并打开茶鼎,这会正轰隆隆响。他把手伸进茶鼎一探,感觉温度差不多,就把茶叶从箩筐里抱出来往茶鼎里甩。高温让茶叶迅速变成灰绿色,等炒好后,他把开关往另一边按,茶鼎换方向转动,就自动把茶叶转出来,林成枝再接住茶叶往箩筐里送。 第五道工序是碾青。 碾揉机很像一口汤锅。底座比较大,面上有圆点。一口无底的锅扣在上面,锅盖用一个大铁臂连接下面的底座。旋转铁臂上的开关,锅盖能上升转出来或者下沉压住锅里的茶叶。这一步的目的是为了挤出茶汁让茶叶迅速变软,方便下一步的成型。 林成枝把炒好的茶青塞进碾揉机,转动锅盖压实。他一按下开关,碾揉机咿呀呀响起来,加上旁边茶鼎锵锵锵的炒制声,整个家里嘈杂喧闹起来。 第六道工序是速包机的工作。这是所有工序里面最需要力气最需要技巧的一道。 把碾揉好的茶青摊凉,用茶巾包好,再放在速包机上。速包机两面各有两个圆柱,圆柱上是凸出来的圆点。工作时圆柱会迅速转动,靠近中间包裹好的茶叶,使松散的茶叶迅速结成一个大茶球,以此成型。速包机顾名思义叫迅速包裹,它需要炒茶的人双手拿一根沉重的不锈钢长棍缠住茶巾,脚下控制开关。上面的茶球不停转动,脚下开关每按动一下,两侧圆柱更加靠近茶球,所需要的力气要增大一分,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进去,特别危险。 这道工序爷爷是做不来的。他年纪大了,力气不足,反应慢,面对速包机这种会动的机器有天然的恐惧。加上之前有次差点把手卷进去,每到这一步他都会请人来做。如果别人也忙给工钱也不来,他只好找相熟的几个说好话,求着他们抽空来帮忙做一下。 上辈子知夏是操作过速包机的。她后期懂事后一直帮着爷爷做事。可是茶叶太多了,爷孙俩来不及炒制只能卖茶青。当有一天爷爷挑着茶叶担子到街上,一家一家问过去,连三毛钱的茶青都没人要的时候,她让爷爷挑回家,自己炒。 那会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锈钢长棍把她手心的肉卷得生疼,她歪斜着身体咬牙不放手,甚至脚上还能再把开关按下去,让茶球崩得更紧。 白天采了一天茶,晚上又炒茶。这样的力气活没做几下,她就累得蹲在墙角睡着了。爷爷于心不忍地摇醒她,她想发脾气想怒吼想控诉想诅咒这艹蛋的生活,可是看到爷爷的眼神,她知道爷爷也没办法,只好撑着继续做下去。从那以后,她的手心结了一条厚厚的老茧,涂了十几年润肤霜都没有消失。 第七道工序用到的是平板机。 速包机上做好的大茶球丢到平板机里,平板机上下两块厚实的圆铁板不停转动,会让大茶球变得松散一些。大茶球在平板机里绕圈滚动,等茶球松散得茶巾快要崩开,就会关掉机器把茶球拿下来解开。手工搓揉至茶叶全部散开,再用茶巾包裹好去速包机上成型。重复两三次第六和第七道工序,直至茶叶成型。 成型的茶叶弄的松散,一层一层铺到烘茶机上。烘茶机连上液化气瓶,开火高温烘烤,直到把茶叶烘干,所有的步骤才算完成。 这才采茶的第一天,很多人还没开采,爷爷已经请到了古厝那边的林石生。这会没到时间,人还没来。 林知夏知道大家累了一天,笑嘻嘻去找爷爷讨福利。 三个孩子的辛苦林成枝也看在眼里,尤其是知夏,一整天都没停过。现在天气热,他掏出十块钱让知夏买一瓶雪啤酒回来解解乏。他想着,一人分一小碗啤酒,过过瘾消消暑就可以了。 知夏才不听他的。她到小卖铺买了两瓶啤酒,又给弟弟买了一听可乐,还买了两个乡巴佬鸭头,把十块钱花得精光。 知夏拎着透明塑料袋进家门,林生松看得眼睛放光,跑过来围住知夏,连呼:“阿姐你太好了!” 知夏撬开啤酒,拿出三个碗,结结实实倒了三大碗。她把鸭头给弟弟和刘明志,一家人就着晚风喝点小酒,又累又惬意。 知夏家茶鼎在后门,这会已经停歇了。 后门正对溪边,晚上站在那儿能感受到溪边吹来的凉风。 刘明志靠坐在门槛,听着小溪里传来的蛙声,一抬头就能看到明亮的星星。 来这里三个月,他真真切切有了家的感觉。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是却是他这几年来过得最好的时光。林知夏像个成熟的大人,时刻操心着他们的方方面面,万事冲在前头,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他们。他很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明明觉得那个人比你脆弱,却坚强到能给你想要的温暖。 他从没看见林知夏抱怨过,哪怕今天这么辛苦,她依然笑着把好吃的留给他们。之前无数次,他看着林知夏白天做事,晚上读书,一有空就伏在书桌上抄抄写写,仿佛时间不够似的。他想劝她慢一点,不要着急,却又不知道如何劝,只能尽量跟上她的步伐。 至于老家的一切,他已经很久都不会去想。母亲是从来没见过的,小时候父亲出去打工前因为宅基地的事情和大伯交恶,导致大伯放出狠话,只要奶奶管他一天就不会有他俩一口饭吃。无数次他饿得不行,闻着饭菜香从大伯门前过。大伯他们捧着碗,看到他只会嫌恶地挥手赶他走。父亲从不寄一分钱回来,奶奶艰难的拉扯他长大,日子难过时他难免受一些无妄之灾。他都已经不想再去回忆自己用尊严讨饭吃的日子。 他很庆幸,自己稀里糊涂的决定,在这里能获得这样的温暖。 第13章 跳级 知夏一无所知在家里忙着秋茶时,她的成绩在学校阅卷老师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数学和英语满分,语文140以上,光是这三科就领先了第二名50分以上。 林伟明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学生初一月考考这么好的,特别是英语。乡村初中第一次学习英语,大部分学生无从下手,不太可能考高分更别说是满分。 知夏的好成绩把新来的校长陈仕文都给惊动了。几个阅卷老师们轮流看了几遍知夏的卷面,他又细细浏览一遍,发现确实不存在高估分数的情况,说明这个学生确实学得很扎实。初一月考的卷子是全县统一的,陈仕文偷偷去县里相熟的几个老朋友那里打听过,目前还没发现比林知夏高的分数。 这真是太令他惊喜了! 原本他以为乡村学校没好苗子,没想到不仅有,还给他出一个这么大的惊喜。他刚被调任到这个远离县区的乡村学校,心里很郁闷,知道学校里竟然有这么优秀的人才,着实让他振奋。他隐约记得林振宗和这个学生都是福灶那边的,决定等国庆回校跟着林振宗去学生家里看看。 国庆后上课第一天,林伟明夹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班级里大家聊天的声音嗡嗡作响,他都没有计较。 “同学们!”林伟明的声音很激动:“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他扫视班级一圈,发现大家都停止交头接耳,于是继续说:“全校第一出在我们班级!” 他先抛出重磅新闻,紧接着他又引爆炸弹似的说:“不仅是全校第一,还是全县第一!” 原本班级里嘈杂的声音已经安静下来了,随着林伟明的声音响起,大家又重新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个人是谁。 林知夏有所意料。虽然没想到还是全县第一,但是成绩她心里有数,所以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刘明志似有所感,朝她望过来。 开学一个月他学习得很吃力,是知夏把她总结归纳好的笔记给他看,还不时点拨他。英语是他最头疼的科目,一翻开英语书,那些字母看着像是会游动的蝌蚪不停往他眼睛里钻,没过一会儿就眼皮打架恨不得直接睡过去。开口读英语是更不可能的。他听着复读机里面的声音,感觉耳朵会了嘴巴就是学不会,读出来别扭得很。是知夏不厌其烦的教他元音和辅音的读法,教他发音技巧,还把自己归纳好的语法笔记给他抄。知夏告诉他英语句子都是有结构的,背好单词往结构里套就可以,渐渐的,他感觉自己学英语越来越顺畅。 “安静!”林伟明拍了下桌子,等大家全都安静下来后直接宣布结果:“林知夏语文142,数学满分,英语满分,全县第一!” 所有人都朝知夏看过来,知夏脸上微笑,心里盘算着跳级应该是稳了。 陈仕文对知夏很好奇,林伟明把知夏带到校长宿舍。 学校的教师宿舍楼,前后都是走廊。长方形的教师宿舍被隔成两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办公的地方。 校长的宿舍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宿舍位置在拐角处,办公位置宽敞很多。 陈仕文独自一人泡着茶。等他们进来后,笑眯眯地让知夏他们坐,仔细的问了知夏怎么读书,有什么好方法之类的客套话。 知夏不想和他们兜圈子。来之前她已经把自己的筹码拿好了。她开门见山地说:“谢谢校长的鼓励。刚好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校长批准,不知道校长同不同意。” 对好学生总是比较宽松的,陈仕文点头示意林知夏继续说。 “校长,我想申请跳级。” “什么?!”陈仕文还没反应过来,林伟明跳脚似的站起来。 “是的,我想跳级。”林知夏重复了一遍。她梳理好自己的理由继续说:“暑假的时候我自学了初一初二的课本,现在掌握得差不多了。如果不信你们可以把初二期末的试卷给我做。这一个月来我借了堂哥的课本,初三上我也自学完了,我想明年参加中考应该没问题的,所以想申请跳级。” 知夏把自己带过来的笔记本递给他们两个看:“这是我的自学笔记。初一到初三上学期的知识点我已经归纳总结好了。” “什么?!”这下连陈仕文也诧异了,本来以为只是跳一级,没想到这个学生是个心大的,竟然想要直接参加中考。 “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把这次初三的月考试卷让我考。”林知夏决定加大自己的筹码:“如果我也能考全校第一,你们让我直接参加中考行吗?” 陈仕文和林伟明久久无语。他们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好半晌,陈仕文才问道:“理由呢?”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保证可以上一中的情况下,我想尽可能的节约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仕文听到面前的女孩一脸平静的说话,好像觉得跳级不是什么大事。他突然不想为难她,只是问道:“那初二地理和生物的会考呢,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考试时间不冲突的话,”林知夏斟酌着开口:“我相信我可以考得过来,就看高中那边同意不同意。” 林知夏继续上课去了,陈仕文和林伟明坐着泡茶,一时间相顾无言。 林伟明上午没课,陈仕文把林振宗喊上,他们决定去知夏家看看。他们俩都是县城那边来的,对知夏家不了解,想趁此机会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没培养出这么奇怪又优秀的学生。 林振宗听着陈仕文对林知夏家庭的夸赞,面上有点古怪。等陈仕文夸奖的话说完,他才把知夏家的情况说了。当说到知夏父亲带着后面的老婆不知所踪,知夏妈妈在娘家不回来,知夏家只有爷爷,她和小弟还有一个外人时,陈仕文和林伟明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脚步沉重地往知夏家走,发现知夏家只是一座低矮的石头平房,内心更是复杂得难以言表。 三个孩子上学去了,林成枝正准备关大门去找人来收茶。 林振宗喊住他:“成枝,稍等!” 林振宗引另外两人往台阶上走,林成枝一看来人,大约知道是学校的老师,忙招呼着他们坐,赶忙去烧水泡茶。 陈仕文详详细细问了知夏暑假的生活。他们看着林成枝拿着水壶,逆光站在狭窄的房门口。当听到林成枝一脸自豪的说知夏姐弟三暑假如何挑茶梗赚到学费,秋茶如何帮忙时,三个大男人内心都有点心酸。 陈仕文和林伟明站在一整面奖状墙下面,抬头看着上面的表彰,终于有点意识到知夏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林成枝心里对老师印象是很威严的。他手忙脚乱泡好茶之后,生怕自己只说知夏生活的事情,让老师们觉得知夏这孩子不用功读书。于是他进知夏房间把她桌上的书本抱出来,说:“知夏这个孩子乖巧又用功,除了帮家里做事情,其他时间她都在读书。这是她的本子,老师们可以看看。” 林伟明接过来一看,赫然发现最上面玫红色书皮的书是近5年中考真题。他打开一看,里面用黑色中性笔写满了答案。试卷左上方有红笔批改的分数,每道题旁边空白处还有蓝色中性笔写满的知识要点。他突然知道了林知夏想要跳级的底气从何而来。 三个人往学校走的时候,林振宗从两人口中知道了林知夏的成绩同时也知道她跳级的打算。 面对学生的情况,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没人敢第一个开口说同意,更没人敢去承担一个孩子未来发展的后果。 林振宗想起知夏之前请他帮忙的模样,小小年纪礼数周全,又想到她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庭。作为同宗族的乡亲,他也算是林知夏半个长辈。于是,他委婉劝道:“既然这个孩子这么说了,要不我们给她一次机会?” 第14章 卖茶 知夏三个人放学到家时,炒好的秋茶被堆在大厅里,旁边还放着一台秤和几个大秤砣。 林成枝不会看秤,也不会算数,卖茶需要知夏帮忙。他和收茶的林源生说好,等知夏放学后再来一趟。 知夏知道秋茶价格不高,昨天桥头林永明家一斤才卖四块九。她悄悄问爷爷,林源生收茶的价格是多少。 林成枝摁住右手大拇指,伸出另外四个手指头,颇有些愁眉苦脸地说:“四块五。” “怎么这么低?”知夏惊呼出声。 “是啊。”除此外林成枝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老实巴交惯了,不会讨价还价,都是别人说多少他就卖多少。这么多年来,每季茶都卖的比别人低,他都习惯了。 知夏心里有点气愤:“阿公,你确定四块五都要卖掉吗?” 林成枝点点头。 家里空间不大,不卖的话茶叶堆在家里,除了占地方一点用处没有。林成枝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知夏想起之前的计划,和林成枝商量说:“阿公,如果我可以把茶叶卖四块六以上,多的部分能不能让我当作零花钱?” 林成枝一听知夏有办法卖高一点的价格,没有不同意的。连林知夏让他留一百斤秋茶不卖,他也点头答应。 林源生来家里时,知夏正在辅导弟弟写作业。 她听到林源生的声音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看见他装模作样的捧起一捧茶放在鼻子上闻,边闻边说:“成枝,刚才说的四块五,我全要了,你来帮忙抬上去秤。” 林源生每次来林成枝这里收茶,价格都是他说多少就多少,十拿九稳。他颇有些自得,语气不太客气,直接开口要称茶叶的重量。 “等一下。”林成枝还没动,林知夏就赶忙制止:“源生,这茶价差得有点多哦。” 知夏微笑着说:“昨天你去永明家收四块九一斤,去我大伯母家收五块钱一斤,到我家只有四块五,太少了。” “你们家这茶叶,四块五就很多了。”林源生被知夏拦住,不高兴的提高了语调。 知夏也不恼,她有理有据地说:“永明家的茶叶我看过了,其实比我家的茶叶是比不上的。你再仔细对比一下。他们家老枝采得多,粗茶梗很多,我们家茶梗少这样挑出来的净重就多。再说茶条,茶青老的话老叶多不容易成型,我家怕来不及采得早,茶条形状比他们好看多了。你再仔细闻闻茶香香味。”林知夏暗指他刚才闻茶叶是装模作样:“我们家每天都是太阳下山前就把茶青晒好,他们家好几天夜晚才晒青,不信你抓一把我家茶去对比一下,绝对能闻得出来。” 这一番话倒是让林源生一句都反驳不出来。他被小姑娘教训,想要黑脸走掉,但是知夏家的茶叶确实还可以,价格也比别家低。他的利润空间比较大,就没轻举妄动。 林知夏趁他面色有所松动,又还没拍板定价紧接着说:“林永明家你给四块九一斤,我家比他家茶叶好,我也不要求更高的茶价。这样,你也同样四块九一斤,如果你给现钱的话,我们一斤四块八卖你!” 趁别人有认同感的时候掌握定价权促成成交,这点是销售基本功。毕竟做了十来年销售,知夏很有把握林源生会按照她的方案来。 虽然知夏的年纪小看起来没有说服力,但是一番话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懂得让利,让林源生都不知道怎么拒绝。本身他就有点故意压价的意思,之前都成功了,这次被看出来了也没啥好说的。再加上都是同村的,传出去也不像样,于是同意了四块八收走。 房间里还有几袋茶,林成枝给知夏留了一袋最大的,剩下的几袋拖到客厅,总计十一袋分四次抬到了台秤上。 扣去布袋重,十一袋秋茶净重1051斤。知夏大方地又抹去了一斤,收了林源生5040元。 知夏接过现金,把手扬高,对着门口的光谨慎小心的检查每一张纸币的真假。林等林源生走后,她抽出两张毛爷爷顺进自己的口袋,倒是把林成枝笑得不行,直夸她厉害。 秋茶卖出后,知夏紧接着投入新一轮的学习当中,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 学校同意了她的跳级申请,但是要求她单独考试,成绩达到全校第一并且需要任课老师同意才能升初三。 这对知夏来说是不小的挑战。就算成绩合格,但凡有个老师不同意就意味着她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再说,试卷也不简单。 试卷是上一年中考的县质检卷,有很多初三下学期的内容,知夏根本还没来得及学习。 她拜托林伟明帮她找来初三下学期的课本,连续三天,她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学习。很多时候,她白天刚看完知识点,晚自习直接考试。 各科老师知道林知夏的跳级考试,都很关注,对她上课不听课反而自学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个别友善的老师还会私下问她有没有不懂的地方需要讲解的。 考试是在林伟明宿舍进行的,由他监考。 林伟明对知夏的感观很复杂。一方面,他教书十来年难得遇到一个好学生很是兴奋和惜才;另一方面,又为知夏的家庭情况和一旦跳级成功就意味着知夏不再是他的学生而惋惜。他是亲手把初三下册的课本交给林知夏的,看着林知夏每天考试的答题情况,也不得不感叹这个学生的勤奋和聪慧。 期间陈仕文来过几次。他背着手站在林伟明宿舍的窗边看着知夏埋头答题。林伟明看见,每次都带着肯定朝他连连点头,他心里有数,也就悄悄走了。 周四晚自习结束,她答完最后一题,检查几遍确认无误交卷之后,她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连刘明志问她晚自习去哪里她都没有说。 谁知道,考试结果还没出来,就有人跑过来和她说林生松正被人摁着打。 第15章 打架(1) 周五轮到她值日,放学后她正在擦黑板,突然有个人气喘吁吁跑进来对知夏喊:“知夏,你弟和别人打起来了!” 林知夏赶紧放下黑板擦,急冲冲下楼,朝小学方向跑过去。 小学和中学之间隔着一条窄窄的小河,她跑过小桥,穿过小学操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生松的教室,发现教室外的走廊上,林生松正被一个壮实的胖同学摁在地上揍。 林知夏看到这一幕血液直冲脑门,恨不得直接上手揍,却还保留一点理智绕到小胖子的背后张手把他控制住。她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弟弟怒火中烧,趁小胖子没反应过来,用手指甲在他手臂内侧的嫩肉上狠狠掐了好几下。 小胖子吃痛,转过头来挥拳想连林知夏一起揍,这个时候刘明志也赶到了,双手压着小胖子,大喊:“你干什么!” 还没等知夏开口,林生松的班主任这才姗姗来迟。他站在人群前面,一看到这种情况眉头紧皱,居高临下就给林生松定了罪:“林生松,你干什么?!不是告诉过你学校不能打架吗?” 林知夏一听气笑了,又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 揍人的小胖子叫林雄生,是街上的。他姐姐林素娥和林知夏同班,开学初有次做卫生林知夏不小心碰倒了林素娥的凳子,林素娥不依不饶,两个人有过一点不愉快。他家除了做茶以外,爸爸还开了个牙医小诊所,家境肯定比知夏家好不少。林生松班主任也是街上的,说不定跟林雄生家沾点亲带点故,偏帮也就不奇怪了。 林知夏把林生松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林生松气愤得想上前辩解,被林知夏制止了。 林知夏把手上的灰尘拍掉,无惧无畏地盯着林生松的班主任:“老师,话不能这么说。两个小孩子打架,原因是什么还不清楚,您一来就说我阿弟打人,难道您没看到是林雄生压着我阿弟打吗?” 林生松的班主任被下了面子,脸色很不好看,非常严厉地瞪着林生松,好像想让林生松主动开口认错。林知夏上前一步挡在林生松面前,班主任才恶狠狠开口:“说!是谁先动手的!” 林生松低头不说话,林雄生洋洋得意,用手指着知夏背后的林生松:“是林生松先动手的!” 林知夏看向弟弟,林生松低着头不吭声。 林生松班主任好像抓住了姐弟俩的把柄,挑挑眉看着林知夏,又问了林生松一句是不是他先动手的。 林生松抿着嘴巴一声不吭,偏头生闷气,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林生松越不吭声,班主任就越想逼着他承认错误:“林生松,你自己说,为什么要动手打人?老师每天都跟你们说,遇到事情好好说,只有没家教的孩子才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林生松又急又气,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但是事涉自家阿姐,那些脏污的话他不想当着众人面说出来。 林知夏看着弟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哪怕知道是弟弟先动手,她也相信自家阿弟经过这一两年寄人篱下的磨难,不再是惹是生非的性格。“老师,先动手打人肯定不对,这一点我们会道歉。但是,我阿弟动手打人之前,您要不要问清楚为什么他会动手?” 这下轮到林雄生不说话了。毕竟自己当面造人家姐姐的黄谣,现在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他还没这个胆量说出来。 气氛有些凝滞,大家都站着不说话,没人来回答知夏的问题。 林生松的同班同学围了一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和林生松玩得比较好的同学说:“是林雄生先骂人的,他骂林生松的姐姐,讲话特别难听!” 知夏以为就是两个小孩子的口角,没想到事情还跟自己有关系。林生松看着她,又委屈又受伤,含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林生松班主任意识到越折腾下去事情会闹得越大,于是开口:“好了好了,都是同学,不要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动手动脚。两个人都有不对,相互道歉之后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林知夏绷着脸领着林生松往家里走,刘明志跟在后面,想开口缓和气氛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林生松的嘴角被打肿了,眼角旁边被抠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差一点就抠到眼球。他的书包沾满灰尘,塑料水杯也被摔坏了,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林生动觑着姐姐脸色,大气不敢出。她看着姐姐从房间拿出碘伏,蘸满棉球就往自己脸上擦,想喊痛又不敢,憋得自己好难受。 哪怕被揍得鼻青脸肿,他都觉得自己没有错。遗憾的是那个小胖子力气太大,自己没把他刮下一块皮来。唯一让他不安的是姐姐的反应,他生怕给姐姐带来麻烦,又怕姐姐对他失望。林生松转头一想,是那个小胖子不做人,先满口喷大粪。想到这小男孩不禁理直气壮起来,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膛。 林生松看姐姐擦完药,浑身放松坐在长凳上。谁知道林知夏还没收拾完东西,冲他严厉地说:“起来!贴墙壁站好!” 林生松闻言不乐意了,委委屈屈地蹭到墙边站好。 “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林知夏问。 “阿姐,我没有错。”林生松不服气地顶嘴。 “先动手打人还没有错?” “那是因为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先骂人!” “他骂人你就能先动手?” “你不知道他的是什么,他骂的是······”林生松又气又恼,想说又说不出来。 “林雄生骂的是我?”林知夏知道弟弟也是维护她,其实对他先打人的事情并没有生气,她生气的是弟弟不懂得保护自己,瘦瘦小小的个子竟然敢一个人和体格大他很多的同学打架。但是熊孩子嘛,做错事情就要教育,她并没想要轻轻揭过这件事情。 “说,林雄生骂我什么了,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和他打架。”从小流言蜚语听惯了,林知夏并不在意别人背后怎么说她。怎么说都不会掉一块肉,与其和人争辩,不如花时间多看点书。 可是林生松并不懂得这些大道理,在小男孩的世界里,别人骂他家人就是欺负他。这几年来他被各种大人嫌弃,加上糟糕的家庭情况,已经过得很憋屈。这段时间姐姐的呵护好不容易让他过上了比较舒适的生活,林雄生的话无疑刺痛了他那敏感的自尊心。 “阿姐,你不知道他骂你······”林生松再也忍不住,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 林知夏心疼极了,上前一步帮他擦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 林生松带着哭腔,发泄般全吼出来:“林雄生说他姐姐看着你连续三个晚上进了老师宿舍,说你第一名的成绩都是和老师睡出来的!” 姐姐是他的骄傲。这段时间,姐姐又要忙家里,又要赚钱,还要读书,一点空余时间都不给自己留。他知道姐姐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得到这个成绩,绝不允许别人来污蔑她。 刘明志听完都震惊了,他还真不知道农村里竟然能捕风捉影,歪曲事实到这一程度。 “乖,不哭了,这什么大不了的。”林知夏一边给弟弟擦眼泪,一边拍着背安抚他:“阿姐去老师宿舍是去考试。阿姐申请跳级到初三,学校让阿姐考试通过后才允许跳。” “嗝——”这下轮到林生松震惊了,他没想到阿姐没日没夜读书,原来是想跳级,就连刘明志听完也跟着说不出话来。 第16章 打架(2) “阿姐有没有告诉过你,平时不能惹事生非。”该教育的时候林知夏不会放过,正好趁此机会让他长长记性。 “有。”林生松低下头,终于有点认错的样子。 “阿姐平时除了告诉你不能主动打人以外,有没有告诉过你别人先打你你要怎么办?” “有——”林生松好像有点意识到姐姐为什么生气了。 “应该怎么办?” “如果别人打我,我要打回去。” “那如果打不过呢?” “如果打不过,就跑。” “很好!”傻弟弟终于开窍了:“林雄生比你高比你壮,你打得过吗?” “打不过。”终于意识到姐姐不是因为他打人生气,林生松语气都变轻松了,连被揍的地方都没有那么疼。 “很好,打不过就跑,道理你还知道,那你今天还乖乖被摁着揍,你傻不傻?”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因为什么,林生松说不上来。 “因为你不服气。”林知夏接过话茬:“因为姐姐被骂了你不服气,你先动手却没打得过不服气对不对?可是阿弟,生活并没有时时刻刻让你服气的时候。” 如果有一天,被残酷的生活摁着,不得不服气,那个时候就为时晚矣。 知夏想着,今天既然要教育,很多道理干脆一次性讲通,生活的真相也要让他知道。弟弟是小,并不是傻。 知夏一直秉持生活经验要亲身经历这一个原则,今天就是很好的教育机会。 再说,哪怕弟弟现在小,她说的不一定能听得懂。但是该说的知夏都会说:“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被人议论被人造谣是常有的事情。嘴长在别人身上,怎么说我们都管不着。如果万事都去计较,每天把精力都花在计较这种事情上,这和造谣议论的人有什么区别?更别提你还先出手打人。打人就算了,你还打不过。万一林雄生手再偏上一点,你的眼睛就毁了!因为一时意气赔上自己,这是傻子才会去干的事情。” “可是我·····” “可是你不想输不想被人看不起对不对?”林知夏知道弟弟想说什么,看着他点头之后继续往下说:“不想输不想被人看不起有很多方式。现在被人一时看不起没关系,你可以认真读书,摆脱现在糟糕的状况。等你读出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开车回老家看到林雄生在苦哈哈炒茶的时候,你觉得你是输是赢?” 知夏回忆了一下林雄生后面的处境,发现她们姐弟俩确实是初中没读完就出来帮家里做茶,才敢这么和弟弟说。 “就算你现在想赢,非得用拳头赢过林雄生吗?以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去对付他擅长的东西,你觉得你能不能赢得过?如果你真的想争口气,看着他被别人揍算不算赢?你读书成绩比他好算不算赢?” 傻弟弟,知夏只能点拨到这里。 至于林雄生怎么被别人揍,就让傻弟弟去想办法。知夏决定这一两周可以给他涨一点零花钱。 林生松似有所悟。他知道林雄生和班上另一个同学不和,两个人经常打架,他在思考和这个同学成为好朋友的可能性。 “我们这样的家庭,难道真的要跟身边的人一样继续在这个山村里困一辈子吗?”知夏这些话不仅是说给弟弟听的,更是说给刘明志听:“你们想走出去吗?想知道怎么摆脱这种命运吗?” 如果她跳级成功,再过一年她就去县里,家里就剩这两个男娃。 男娃容易冲动,不管是青春期的刘明志还是小学的林生松,知夏并不能完全放心。如果能趁机让他们开窍,知道怎么处理类似事情,那最好不过了。 刘明志一开始没掺和姐弟俩的事情,听到这也感兴趣的坐过来一些,点点头露出虚心听讲的神态。 “我们这样的家庭,出去打工或者做茶赚钱都不是出路。打工和做茶只能改变一时的经济情况,不能彻底改变自身的命运。只有读书,明事理,见识过外面的天地,提高认知,哪怕收入不比打工和做茶高,才算是真正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们知道读书走出去之前要做什么吗?” 两个人齐摇头。 知夏缓口气继续说:“读书之前,你们俩要做到两个自律。第一个自律就是性自律。”知夏也不管两个男孩害羞不害羞,毫不掩饰讲下去:“这意味着你们在上大学甚至是工作之前不能随意发展男女关系,不能搞大女孩子的肚子。难道你们想延续自己父辈的命运,在还没走出去之前就被一个小孩捆住一生,然后再让自己的小孩延续自己的命运吗?” “第二个自律就是政治自律。就是要洁身自好,不能随意打架斗殴,更不能干一切违法的事情。也就是不能给自己清白的身世背景留下任何污点。”林知夏盯着弟弟的眼睛,她用严肃的眼神传递给他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打架斗殴,吸毒,赌博,嫖娼,这些都不可以。一旦沾上,你的人生就如一滩烂泥,谁也拯救不了!” 刘明志听完大受震撼。 他没想到知夏说得这么直白。尤其是第一点,初听很不好意思,但是听完一想,这不就是他老家那边的情况吗? 父母初中辍学,自己还没活明白就草草结婚生子,然后出去打工把孩子留给爷爷奶奶。任由孩子懵懵懂懂长大,再重复父母糊涂的一生。 一代接一代,每代人都是如此。每代人都困在山村里,没有人能走得出去。 如果不是跟着林知夏来福建,有书读有学上,他就是那个糊涂父母生下来的糊涂孩子,又要延续糊涂的一生。 这个道理来得太迟却也不算迟,比听到知夏跳级去初三还令他震撼和兴奋。 刘明志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他也要像知夏这样,努力读书。一定要挣脱这烂泥一般的开局,改变自己的人生。 第17章 跳级结果 周五放学是其他乡镇老师回家的时间。但是这周五,离开校园的老师寥寥无几。他们听说有个学生跳级老师出成绩,都想留下来探听一下最终结果。 林知夏的阅卷分为两轮,第一轮由初一的任课老师对着答案批改。知夏考完一科,他们白天趁着没课的空闲,已经给出分数。第二轮由初三的各科老师批改,主要是查缺补漏,重点要看有没有分给高了的情况。 这会,成绩已经尘埃落定,参与阅卷的所有老师正集中在会议室,讨论林知夏跳级一事。 陈仕文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正前方,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林振宗来了,默默地坐在下面空位上。几个不相关的老师原本在观望,看到林振宗走进会议室,也悄悄地跟着进来落座。 “咳—咳—”陈仕文清清嗓子:“现在林知夏的试卷经过两轮阅卷,分数已经出来了。伟明师,请你正式宣布一下。” “好的,校长。”林伟明站起来,把按顺序叠放好的试卷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得分栏目一张一张念过去:“林知夏,语文133,数学147,英语145,物理98,化学95,历史100,政治100。” 阅卷老师已经提前知道林知夏的成绩,这会虽然激动但是却并不意外,倒是后面进来旁听的几位老师有点哗然。 政治和历史是开卷考试,后面有一道10分的附加题,兼任政治和历史的老师站起来说:“我强烈建议林知夏的政治和历史分数再加10分,附加题她都做出来了,卷面整洁,答案条理清晰,很多点比参考答案还全面。” 陈仕文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现在中考看的是语数英三科主科的成绩,副科成绩只要全部a级以上就能进一类达标学校,按照知夏现在的成绩,进县城一中是稳了。但是他还是问了初三的教学组组长:“这套卷子我们学校第一名的成绩是多少?” 教学组组长看着陈仕文,沉吟着开口:“今年中考我们并没有考上一中的学生。上个学年这次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语数英三科平均分131,总分还没上400。” 妥了! 林振宗坐在下面把林知夏语数英三科成绩加起来,一算都达到了近五年一中录取分之上,闻言激动得都想跳起来。 陈仕文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激动来形容了。 这个礼拜,每知道林知夏的一科成绩,他都恨不得直接冲到教育局,告诉教育局的领导们这个山村学校有一个家境贫寒却聪慧努力的好苗子。他除了想给林知夏申请跳级以外,还想到教育局给林知夏申请贫困生补助。这个学生太不容易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切身感受到了在这种家庭还积极向上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他记得自己有个同学在安溪电视台工作,知夏家境贫寒却优秀坚韧,这是一个很好的素材,相信他同学一定很感兴趣。他也想通过媒体,让社会广泛关注林知夏这个类型的学生,如果能给林知夏争取更多的补助那就更好了。 听林振宗说他们村有两个做生意很成功的大老板,经常帮村里修路建祠堂,说不定还能借机请大老板们出点钱成立一个奖学金,来振兴村里的教育,林知夏就是说服金主们出资的最好案例。 “林知夏这个成绩,会不会是她提前看到这套试卷,知道答案才考这么好的?”有个老师质疑道。 “不可能。”林振宗立刻站起来,他是最了解林知夏家庭情况的:“林知夏因为家庭原因五年级转学了,今年暑假才从湖南回来,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初三的试卷。” “是的,而且林知夏在考试之前,也不知道我们给的是哪套试卷。”林伟明是监考老师,最有发言权。林知夏知道考中考卷后,请他帮忙借初三下学期课本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是亲眼看着林知夏这个礼拜争分夺秒学习教材内容,根本不存在提前背答案的情况。 质疑者不说话,其他老师也没人再提出反对意见。 “既然成绩无异议,那么我们现在就林知夏跳级到初三一事表个态。”陈仕文一锤定音。 “同意。”林伟明第一个举手。 “同意。” “同意。” 秋风已起。 林知夏这两天清晨拎着衣服去小溪里洗的时候,微风吹过,穿着短袖的手臂能感觉到明显的凉意。 她和刘明志穿的都是双胞胎兄弟的旧衣服,对知夏来说,男孩子的衣服还是大了一点。上辈子知夏长得胖,青春期饿得快,她每顿能吃两三碗瓷实的大米饭,导致她竖着没长多少,体重倒是增加不轻,还成功落下个“阿肥”的称号,穿双胞胎兄弟的衣服刚刚好。 这辈子知夏再也不肯胡吃海塞,每顿严控饭量。担心营养不够长不高,她每周还去小卖铺扛一箱高钙奶回来。 上辈子弟弟和刘明志是男孩子身高更需要重视。家里没有高个子基因让知夏很有紧迫感,每天盯着他们俩喝牛奶,还让他们每天一定做一定数量的跳跃运动,生怕身高出问题。 高钙奶一箱24盒,批发价53元一箱。知夏现在手里的钱大部分都花在牛奶上面,倒是把林成枝看得直摇头。 林成枝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一块钱,一星期最多才买两次肉。知夏偶尔也会自己拿钱去买肉买黄豆,变着法儿增加营养。 郭秀清知道自己前夫的德性,三个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舍不得让娃儿们挨饿,三天两头叫知夏过去拿肉。最近她杀鸡杀鸭都会选在傍晚时分,趁着夜色把杀好的鸡鸭偷偷拿过来给知夏她们炖着吃。 知夏想着,等手头的钱存够了,她最好买一辆自行车,后面让弟弟学着骑。以后去奶奶家的任务就交给他。除此之外还要给弟弟置办秋冬的衣物。现在天气渐冷,她和刘明志还能捡别人的旧衣服穿,弟弟是需要尽快买长袖的。 林知夏决定下周去一趟漳州,带着爷爷把剩下的秋茶拖去卖。更重要的是要想方设法带爷爷去趟医院体检。 上辈子爷爷是2009年暑假查出来病症的。 那会知夏高二刚升高三,忙于学校的暑假补习,根本不了解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一开始爷爷是肚子痛拉肚子,街上诊所开的药吃了一点不见效。大姑妈听说后托人从漳州带了很多药回来,爷爷吃下去也没有任何起色。中间一度痛得干不了农活,就把家里的茶园用很低的价格承包出去了。 那段时间正是知夏学业最关键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回家,只听说爷爷每天都在诊所挂点滴。 等到挂点滴也没任何效果,诊所里的医生委婉劝爷爷去医院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当知夏接到大姑的电话匆匆忙忙赶去漳州时,爷爷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儿。脸颊深深凹陷进去,连稀粥都喝不下去。 姑姑紧急把便宜老爹召回来,等检查出结果时,知夏只感觉到内心一片荒芜,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那个时候大人都觉得高考最重要,家里有便宜老爹照顾,赶着知夏尽快去学校,以至于爷爷最后的时光知夏都没有陪一程。 往事不能回想,一想眼泪就会不由自主掉下来。 林知夏暗暗下决定,下周好说歹说,一定要让爷爷去趟医院。等大姑再打电话回来,她就和大姑好好商量,看怎么才能说服爷爷去医院。 第18章 战斗 林生松今天也要跟着一起去挑茶梗。 他的水杯被摔坏了,林知夏要他这周末自己赚钱买水杯,谁让他先动手呢。 被林知夏教育一顿之后,现在林生松对姐姐是心悦诚服,让他往东就不敢往西,倒是让知夏哭笑不得。 村里男孩子几乎是不挑茶梗的,每次知夏带着弟弟和刘明志去挑茶梗,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看就知道是林成枝家的孙女带着两个“保镖”来了。 林知夏怕弟弟无聊,边挑茶梗边捡着课本上的知识点考他,还提前教他一些简单的英语单词,偶尔和刘明志讨论考试的重点。 三个人在喧闹的大厅里面有说有笑,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强插进来:“果然是‘阿北仔’生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阿北仔”这个侮辱性词语太有指向性了,村里外地媳妇不多,知夏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林生松去了湖南两年,虽然把闽南话忘记得差不多,但是经过这三个月的耳濡目染,大部分都能听得懂,简单的对话也能说。 刘明志虽然一直说的普通话,但是对于日常的问候比如“日呷么”和骂人的话诸如“阿北仔”“塞林木”特别敏感,闻言就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说话的人。 “阿姐!”林生松本来想站起来反驳,转眼一想贸然开口有认领的嫌疑,只好看着知夏,气愤得不知道怎么办。 知夏原本并不知道说话的老渣某(渣某:闽南话女人的意思)是谁,等她说完那句“别等有一天被人打死了”才想起来这是林雄生的奶奶。 知夏终于知道为什么林雄生家庭条件不错,上辈子娇生惯养的姐弟俩却没有读完初中。再过两年,也就是2006年左右,林雄生的牙医父亲会突发疾病去世,成为知夏大堂伯后村里又一个英年早逝的青壮年。 林雄生一家之前仗着家庭条件比别人好,日常跋扈惯了,嘴上不积德,以至于林雄生的父亲去世后,亲戚朋友没一个来帮忙,全靠林雄生妈妈一个妇道人家忙里忙外。没过多久,林雄生妈妈就迅速消瘦下去干不动农活。家境一落千丈,两姐弟不得已辍学回家帮忙。 知夏并不想和这种人争论。从林雄生姐弟俩的表现来看,他们的家庭教育就是这么蛮横不讲道理,还爱主动传人是非,知夏不想引火上身。 谁知道对方越说越过分,连知夏父母的事情都拿出来说,把林知夏父亲的情事添油加醋乱说一通。描述得如此绘声绘色,仿佛她人在现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大厅里的人心里有数,每个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大厅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所有人都静静听着林雄生奶奶泼妇似的造谣。故事半真半假,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她再多说一点。 如果再不反击,对方只会愈加得寸进尺。 “免说这么多!”知夏大喝一声,打断对方滔滔不绝的话语:“这人啊,千万要嘴上留德。”知夏本来想说“免得祸及子女”,想到林雄生父亲过后的事情,有诅咒他人的嫌疑,想了想改成:“免得有一天被人撕烂了嘴!” 林雄生奶奶看知夏敢应声,面色愈加凶狠:“哪个biao子养的敢撕我嘴,看我不先撕了她的!”昨晚林雄生撩开衣袖,她看着孙子手臂内侧的淤青心疼坏了。知道是林知夏下的手,她恨不得直接冲到林成枝家打死这个“阿北仔”,还是林雄生班主任劝住了她。 “谁敢撕你的嘴我不知道,但是你孙子当着班主任和一堆同学的面,公开说她姐姐造谣班主任,可是有很多人证。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一旦把我惹毛了去学校一闹,谁撕你们的嘴巴我不确定,但是你孙女会被学校赶出来没书读,我是确定的!” 师生关系混乱在什么年代都是大忌。过两年,学校里有个老师会娶他教的第一届学生。哪怕两个人是同村同组的关系,这个女生已经进入社会好几年,被歹心人一通电话打到教育局,这位老师还是百口莫辩离职了。 所以,林素娥敢捕风捉影造老师的黄谣,又被她这个无脑愚蠢的弟弟当众捅出来,学校为了避免麻烦和保护老师,闹开了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劝退林素娥。现在九年义务教育还没实行呢,初中辍学的一大把,劝退一个会给学校带来麻烦的学生并不是什么大事。 昨天林雄生班主任不敢再让事情说下去,肯定也是知道这件事情闹开了之后对林雄生他们没有好处。 果然,知夏一说完,林雄生奶奶脸色悻悻,不敢再骂下去。 她也想起来昨天林雄生班主任说的那些话,一旦闹开学校肯定会严肃处理。本来林雄生班主任劝退她不去闹事后她也没想怎么样,谁知道今天挑茶梗碰到了林知夏姐弟。想到宝贝乖孙的手臂上的青紫,她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想要狠狠治理一下几个小毛孩。 村里人的骂战一般都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式的对战,很少有人指名道姓骂到明面上的。众人看到林知夏敢把事情挑开,吃了一个大瓜的同时不由自主偷偷感慨林知夏小小年纪的直接狠辣以及林雄生姐弟的愚蠢,还暗笑林雄生奶奶治理人不成反倒被人捉了一个大把柄。 “biao子养的!”林雄生奶奶感觉到众人脸色的变化,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唾了一口。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就被人一巴掌掀翻在地! “阿嬷!”看清楚来人,林生松惊喜的站起来。林知夏看着奶奶动手,小小的惊讶一下,怕两个老人对打起来,赶紧上前把郭秀清拉过来。 郭秀清很早就来了,一直在隔壁和人闲聊。她不知道知夏姐弟在这里挑茶梗,一直没有过来。 开始,她只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大声说着什么,闲聊着也没想着注意去听。等这个人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离谱,她怎么听话里的内容都和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对得上。于是,她打断了闲聊,就站在隔壁大门口没人注意的地方,听着这个“哮渣某”(闽南话疯女人的意思)乱说。 知夏声音传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真是气疯了,生怕孙女会被人欺负。谁知道孙女有理有据,不怕事不软弱,还能治得住这个“哮渣某”,心里解气的同时又有点心疼。她看到“哮渣某”不管不顾还要骂人,二话不说上前给一巴掌,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郭秀清在村里的风评都是强势霸道的一类,有时候蛮横起来几个大男人都怕。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林雄生奶奶也就嘴硬,真正动手她还不敢和郭秀清对打。 被打过后,林雄生奶奶顺势坐到地上,边喊痛边哎呀呀哭起来,还不时叫唤“打人者天打雷劈”或者“打人者有娘生没娘养”之类的,顺便想恶心一把林知夏她们。 郭秀清看到这惺惺作态的语气恶心得要命,这辈子她最恨嘴上一套一套的绿茶白莲花。她恨不得上前再踹一脚被林知夏拉住了,唾骂道:“哮渣某,你再说一句我叫你二媳妇来给你拖回去!” 这就狠狠戳到林雄生奶奶的痛处了,可以说不仅戳到痛处还无异于把林雄生奶奶刚愈合的伤口活生生撕开再撒上一大把粗盐! 林雄生奶奶生两个儿子,她偏爱有本事的大儿子,于是为了减轻大儿子的负担死活要分家。分家时她不仅把值钱的东西给大儿子,自己还死赖着给小儿子养。 小儿子虽然没有大儿子有本事,却也老实本分,对她言听计从,日子过得挺不错。前两年,小儿子经人介绍娶了一个外地媳妇。外地媳妇勤劳肯干,一嫁进来就督促着丈夫开垦茶园,种菜种粮,片刻不肯停歇。不仅如此,这个外地媳妇还跟着丈夫孝顺她,有什么好吃的第一碗都是端给她。 林雄生奶奶向来看不起外地人。眼看着小儿子的日子马上就要好过大儿子,她就拼命作,两面三刀说媳妇坏话,怂恿小儿子家暴。每天在家颐指气使当太后,把小儿子家作弄得鸡飞狗跳。 她家小儿子也是愚孝,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家暴一段时间之后外地媳妇受不了离婚回家了。林雄生奶奶还洋洋得意到处吹嘘说自己料事如神“阿北仔”果然待不住。 过了大半年,媒人又给她小儿子介绍了一位隔壁村的寡妇。这位寡妇可不是外地媳妇“受气包”一般任人欺负,知道林雄生奶奶的德行后,一旦有矛盾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揍。好吃的更别想,给碗饭就不错了!现在林雄生奶奶哪里有之前的好日子,不仅要出来干活还要看二媳妇的脸色吃饭,一旦别人告状她还要担心二媳妇揍她。 自从她把前儿媳妇赶跑之后,小儿子结合周围邻居的话语也醒悟过来了。不仅恼恨自己亲娘偏心,还痛恨她把好好一个家给拆散,更别提维护她亲娘。 “太解气了!”四个人沿着溪边往家里走,林生松边跳边拍手。亲眼看着恶人当场被治,今天真是让他太开心了。 “其实,还有一件更让人解气的事情。”林知夏微笑着说:“昨天我狠狠掐了林雄生好几下,这会他手臂估计淤青了一大片。” “耶—阿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林生松欢呼起来,自己总算不是白白被揍。 “傻孩子!”林知夏忍俊不禁笑起来,郭秀清和刘明志也跟着笑了。 第19章 众人的反应(1) 周一早自习刚开始,林知夏就被林伟明带到校长办公室。 跳级一事已经尘埃落定,为了不影响知夏的中考,陈仕文决定让林知夏今天第一节课开始就到初三去学习。现在初三有两个班级,生源少没有重点非重点这一说,主要是要决定林知夏去哪个班级。 路上林伟明大致和知夏说了跳级的情况,并委婉建议知夏去初三(1)班。 校长办公室里,两位初三班主任边喝茶边闲聊,等着林知夏的到来。 廖晓平是比较年轻的初三班主任。高瘦,带着一个大镜片无框眼镜,白白净净的很是斯文。因为年轻,穿着打扮比较时尚,看起来还像是个大学生。上周他听说了林知夏跳级一事,但是没参与。周五一放学他离开学校回家,也没关注跳级结果。昨天傍晚到校,听校长说让他和另一个班主任商量谁接手这个学生,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快有结果,还小小诧异了一下。 另一位初三(1)班班主任是个老资历,全程参与林知夏的跳级考试阅卷。林知夏第一轮阅卷成绩出来之后,他就明里暗里找过几次陈仕文,想让林知夏到他班上来。 乡村学校能考上一个一中不容易,更何况是以高分考上的。他很看好林知夏,甚至隐约感觉这个学生能拿个状元。有这么个好学生能在他的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有利于他以后评优评先进,甚至还能争取早日调到县城。 陈仕文倒是没有很在意林知夏去哪个班级,像林知夏学习能力这么强的学生,其实去哪个班级都可以。而且,经过这一两周的了解,他觉得以林知夏做事周全的性格,说不定已经提前想好了自己去哪个班级。 等林知夏进来,陈仕文把两位班主任简单介绍一下,就询问林知夏要去哪个班。 林知夏看到廖晓平,有些出乎意料。 上辈子廖晓平带完这一个年段,从初二开始教她英语。初三给知夏她们几个成绩好一点的学生补习,却对知夏的补习费分文不取,知夏心里很感激。他刚毕业几年,年轻有为,梳理了一套自己的英语教学方法,很有成效。可以说,知夏的英语学习框架都是他一手搭建起来的。 没有一丝犹豫,知夏迅速决定自己要去初三(2)班。 (1)班班主任有点失落,但是当着校长的面也不好强求,叹叹气和林伟明走了。廖晓平白捡一个优质生源,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他面上不显,对知夏点点头,说几句欢迎她来(2)班、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转身回教室去了。 陈仕文还没去教育局给林知夏办理跳级手续,他找相熟的领导探听过了,以林知夏的成绩,问题不大。周末他和电视台的同学打了电话,他同学对林知夏很感兴趣,准备下午就过来拜访。 陈仕文把林知夏留下来,主要说的就是采访这件事。 林知夏听完,连连拒绝:“校长,您对我的事情忙前忙后,真的非常感谢。只是即将中考,初三的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采访的事情就先不开始,等中考拿到好成绩再说。而且,如果现在就接受采访,万一中考没考好,不是白白丢您的脸吗?” “呸呸呸,乌鸦嘴。”初三学生说中考考不好是犯大忌,陈仕文不迷信却也赶忙打断她。不过林知夏说的“初三学生以学习为主”着实让他欣慰。感慨林知夏聪慧的同时,又佩服她小小年纪难得的清醒。 其实林知夏是很乐意接受媒体采访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对。 现在距离2007年大牛市开启只有两年左右的时间,她除了考上一中以外,还必须在这两年尽快积累初始资金。 上辈子她初三的时候,村里的大企业家群星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设立了群星奖学金,每个考上一中的学生都能得到5000元的现金奖励。那时候她去银行存钱,接受银行工作人员的建议,没存定期买了一只基金。那会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高一下学期她去取出来的时候,接近翻倍!2008年通货膨胀得厉害,三年存款利率达到5以上,她卖掉基金直接把钱存了三年。可以说,她大学过得没有那么狼狈,除了受社会爱心人士帮扶以外,和这第一桶金给的底气也分不开。 遗憾的是,这辈子她可能没办法再得到这份奖学金。所以她的目标变成了中考考进全县前30名。县里前30名进入一中是免三年学杂费的,这可以给她省下一笔不小的费用。 她已经想好了,一旦她考进前30名,她的学习笔记可能会有人愿意出钱购买。如果那时候再有媒体曝光,说不定她还可以高价售出。 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取得良好的中考成绩上的。 上辈子林知夏中考成绩是县第78名,以微弱的差距没免三年学杂费。现在,知夏有很多优势,她还是很有信心能考好。 初一(3)班教室。 林伟明跟大家说了林知夏跳级到初三的事情,全班一片哗然。 林知夏跳级是一个很积极很鼓舞人心的案例,可以激励学生们上进。原本严厉的林伟明没有制止喧哗,趁机再宣扬一次“读书才有出路”的观点,并由着大家讨论。 林知夏在教室门口喊“报告”的时候,全班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静静地朝她看去。 “请进。”林伟明看着林知夏,眼神有欣慰,有不舍,有惋惜:“林知夏,先恭喜你。到了初三好好加油,不能松懈!争取考上一中!”林伟明原本还想当众勉励说“像你这样的家庭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之类的话,但是想到林知夏的聪慧懂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谢谢老师!我会的。”林知夏深深鞠了一躬。 恩师如父。如果可以,林知夏很想给林伟明磕三个头,以谢上辈子指点迷津,免她误入歧途之恩。但现在场合不合适,她鞠躬后只好默默搬着课桌椅往教室外走。 刘明志经过林伟明同意,站起来帮林知夏搬桌椅。 初三年级在二楼。林知夏搬着凳子走在前,刘明志倾斜身体,半抱着桌子在后。 明媚的阳光从头顶走廊空隙里照射进来,刘明志能清楚地看到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楼梯拐角处,他把桌子放下来喘口气。看着女孩背影,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面前的女孩已经张开羽翼,无所顾忌地朝着外面广阔的天空飞去。 傍晚,天色将暗。 林成枝在龙头山脚下的菜园里浇菜。 林振宗慢慢悠悠往上走,看到林成枝难得停下来主动打招呼:“成枝,浇菜啊?” 林成枝放下水瓢,看清楚来人连忙答话:“是啊是啊,你哪去啊?” 林振宗停下来,站在篱笆外面,掏出烟袋卷了一支烟,从篱笆空隙里递给林成枝。 林成枝看到有些受宠若惊。但是林振宗没开口问他抽不抽,直接递烟倒是让他不好拒绝,赶忙把手在背后来回狠擦几下,再伸手接过。 林振宗掏出打火机,伸长手臂,想帮林成枝点火。这个举动让林成枝吓了一跳,赶紧倾斜身体,歪过去用手挡风,好让林振宗顺利点着。 “成枝啊,你家知夏跳级过了,到时候签字是你来签还是喊林加词回来签?”林振宗也给自己卷了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后问林成枝。 林知夏未成年,跳级申请表需要监护人签字。林振宗想到林加词不成器的样子,对他回来签字的事情并不抱希望。但是林成枝平日里经常自我调侃“盲目牛”(闽南话白丁,不识字只会像牛一样闷头干活的意思),能不能签字倒也是一个问题。 “啊?什么?跳级?”林成枝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并不知道知夏跳级的事情,乍听到比让他去签字还震惊。 “你不知道吗,你家知夏争气,申请跳级到初三。学校同意了,今天已经让她初三班级上课,手续这一两天就办。”林振宗看林成枝的反应,猜测林知夏并没有告诉他。于是,他把林知夏如何参加跳级考试,校长和老师们如何反应的事情一件一件说了。 林成枝震惊到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听林振宗夸奖林知夏争气,知道孙女自学了三年课程还高分通过考验,感慨得老泪纵横,语无伦次地连连说好。 等林振宗朝龙头山走去,他也无心浇菜,胡乱收拾一下就冲回家。 震惊过后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他迫切的想要给大女儿打个电话,来分享他内心难以言表的喜悦。 第20章 众人的反应(2) 知夏和刘明志上学校晚自习去了,家里,林生松点着小台灯做作业。 小台灯是知夏强烈要买的。现在农村里还很少有人特地给孩子买台灯做作业,知夏怕家里灯光太暗伤眼睛,去漳州的时候买了一个。林阿琴看家里孩子多,还把自己女儿用旧的那个给林知夏带回来。 “松儿松儿,你阿姐跳级了吗?”林成枝急冲冲走进来,看到林生松,也不管他知不知道就直接问。 “是啊,阿姐今天已经升初三了。”林生松停下来,转头看着爷爷,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哎呀呀,你阿姐都没跟我说,刚才浇菜遇到林振宗,他说我才知道。”林成枝语气急切,他想责怪孙女胡来又舍不得,知道跳级成功之后激动和自豪差点把他淹没,只能反复说他不知道。 林成枝念叨完,一种强烈的无力感笼罩着他。是啊,孙女对他说跳级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识字,孙女跟他说的话,说不定他会担心跳级不成功反而去劝退她。现在他除了闷头干活,一家里里外外都是知夏在操持,小小年纪顶个大人,也难怪知夏自己拿主意。 “阿公,阿姐也是上周五考完才和我们说。”林生松看着爷爷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惆怅,大概知道姐姐也没提前和爷爷说。担心爷爷想太多责怪姐姐,赶紧解释道。 “我知,我知,阿公没怪罪。”林成枝摸摸林生松的脑袋,看他书桌上的作业本都写得整整齐齐,内心十分欣慰。孙子从小调皮得像个小霸王,今年从湖南回来却懂事很多。这几个月孙女带着他读书做事,现在孙子乖巧得连他都要感慨几句。 “松儿,你帮阿公给你大姑拨个电话。”林成枝眯着眼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老旧时钟,估摸着这会大女儿刚吃完饭,准备把知夏跳级的大事和大女儿说说。 “阿公,你舍得打电话啊?”林生松眼珠子一转,笑嘻嘻调侃。 “傻孩子,你拨过去,响两声就挂掉,等你大姑打过来。”林成枝也笑了。平时通电话林阿琴主动打过来的多,偶尔有事也是林知夏帮着拨过去,响两声以后挂断等女儿打过来,孙子不知道这个套路也很正常。 电话费一分钟两毛钱,他才舍不得呢。打电话都要看着来电显示上面的分钟数说话。 “哦,阿公这下我知道了。”林生松乖乖帮忙拨电话。 “阿琴,阿琴,咱家夏儿跳级到初三了!”电话一响,林成枝拿起电话急迫地和女儿分享。 “什么?!”林阿琴听到吓得跳起来。 晚饭后,林阿琴的二姐晃悠到她家泡茶,看到妹妹打个电话反应这么大,颇感兴趣地竖起耳朵听。 “是啊,刚才林振宗和我说,说夏儿上个礼拜申请跳级。学校让她考试,夏儿成绩好,高分通过了考验。这会夏儿已经在初三读书,就等办手续。”林成枝把遇到林振宗的情况细细说了,想了半天话有遗漏,赶忙补上一句:“学校怕耽误夏儿学习,先让她上课再补手续,后面可能要林加词回来签字。” “成枝啊。”这么多年,林阿琴都是直呼养父姓名。她的情绪已经从初听到消息的震惊激动中缓和下来,家里她最有主意,林成枝向来听她的:“这是好事。咱家夏儿自己争气,有本事自己升初三,我们都要支持她。夏儿懂事,能自己赚钱,又会读书,我们”想到这,林阿琴心疼到哽咽:“现在没几个月就中考了,学习紧张,我们不识字也没办法帮她什么,只能给她多增加营养。” 刚好二姐拿了两大包冻虾过来,林阿琴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就找几个矿泉水瓶装自来水冻住,明天再找点好东西托班车一起寄回去给知夏补充营养。 “那,加词签字的事” 讲到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林阿琴就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加词再不成样子,他女儿的人生大事能不回来吗,该叫他回来就趁早叫他回来!” “怎么了,是不是林加词又出什么事情?”挂掉电话,林阿琴二姐笑着问。 这么多年,因为弟弟不争气,林阿琴明里暗里没少受二姐的调侃。但是人家说的是事实,哪怕林阿琴有时候觉得很不舒服,也不好反驳什么。 “没什么,是我们家知夏跳级到初三了,她爷爷特地打电话来跟我说。”提到这个,林阿琴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淡笑着说:“学校已经通过了,这两天通知家里办手续。” “什么?!”这回换林阿琴二姐惊讶出声。 三个姐姐里面,林阿琴二姐和她走动最频繁。但是二姐是公务员,条件比较好,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语气难免有些高高在上。虽然二姐经常照顾她,大包小包带东西过来,但是有时候却让林阿琴有些难受。 林阿琴想起二姐之前说过的“你家知夏将来要是能考上三本算是很有本事”的话,微笑着继续说:“是呢,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叫加词回来签字。”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怎么着就是懂事些。”林阿琴二姐羡慕地说。羡慕过后,她心里又有点酸酸的。平时都是知夏家接受她的馈赠,这会听到林知夏这么懂事优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想家里条件优越却不懂得上进的两个儿子,她都想立刻回家叮嘱儿子们要努力学习。 夜晚九点多,林阿琴估摸着知夏晚自习放学到家,又打了个电话详细询问知夏今天初三的学习状况,并告知她们明天记得提前去街上等班车里的东西。 谈论到跳级手续签字的问题,知夏告诉林阿琴,她已经把家里的情况和学校反映了。 按照时间推算,林加词的小儿子即将出生,这会他估计在伺候他小老婆,就算叫他回来他也不一定会回来。况且,知夏根本就没打算让他签字。 知夏告诉林阿琴,学校说可以请村里出个证明,表示林加词长期不在家无法签字,监护人那一栏可以由林成枝代签。 这个消息倒是让林成枝紧张又兴奋,一直嘟囔着要学写自己的名字。 林知夏连跳两级直升初三的事情风卷残云般传遍了她们村。 郭秀清连着两天没到知夏村里来并不知道。 这天中午吃完饭,她去隔壁家串门。隔壁家的小女儿和知夏同班,郭秀清每次去串门,小姑娘都会告诉她知夏在学校里的事情。 郭秀清刚准备请小姑娘带个话,让知夏下午放学到她这里来吃饭,小姑娘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边含糊道:“秀清,你家知夏现在不和我同班,她跳级到初三(2)班去了。不过我下课时间可以跑过去和她说一声。下次你可以请林铁生儿子帮你带话,他们俩好像是一个班的。” “什么哟!”郭秀清听完哎哟一声,急忙往知夏村里跑。 等她喘着气走到新街上,别人拉着她说起林知夏多优秀多上进时,她才切身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别人的吹捧让郭秀清洋洋得意起来,眼角瞥到林雄生奶奶正往旁边经过,她故意提高音调大声说:“对啊,我天天跟我家知夏说,人啊,嘴皮子不要太利索,闷头读书就行。还好我家夏懂事,我的话她听得进去。不像某些人,读书没本事,祖孙三代光长嘴皮子!” 郭秀清到知夏家的时候,看见林成枝正端着剩饭喂鸡,隔壁那个老女人站在他旁边不知道说着什么。 两人有说有笑,看着特别碍眼。郭秀清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她故意咳嗽两声,把脚步跺得震天响。隔壁女人看见她来,饱含深意瞥了她一眼,扭头钻进自己的阁楼里。 “我跟你说,现在正是你孙女读书的关键时刻,你别再抠抠搜搜舍不得买那二两肉!”郭秀清也不管林成枝反应,走上前就劈头盖脸教训道。 “我知,我知。”这两天林成枝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主动拉着他询问知夏怎么这么会读书,说他会培养孙女知夏如何优秀云云。连他去街上买东西,店家给的称头都足足的! 他再抠门也知道读书费脑子,需要补足营养。更别提林阿琴打电话不时叮嘱他,还寄了一大包肉和虾过来。只要知夏想吃肉,他没有不应的。知夏顺势提出这周末一起去漳州卖茶叶买学习资料,他都没有心疼路费,爽快地答应了。 “你知道就好!”郭秀清说完,扭头又风风火火走了。离开之前,她又冲着隔壁阁楼大声说道:“有些渣某(闽南话女人的意思)还是多管管自己家里,别三天两头就往别人家里钻!” 隔壁女人听到了,重重冷哼一声。 可惜郭秀清已经走远没听见。 太过出名的结果就是知夏走到哪都有人拉着她问是不是林成枝的孙女林知夏,读书很厉害、跳了两级那个。 知夏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么过分热情八卦的乡亲,每次应完“是是是”,连忙找借口匆匆跑开。 最离谱的是有次她去街上的清发食杂铺买生面条和鸭蛋,林清发边拿出秤砣衡量重量,边笑眯眯的对着她说:“知夏,加油考状元。等你考上状元,我这个小小的食杂铺就可以对外宣传说是状元最爱光顾的小店!” 等知夏结完账准备离开时,林清发还对着刚进来挑鸭蛋的顾客喊:“那个跳级的林知夏最爱买我们店的鸭蛋。我们的鸭蛋又大又有营养,吃了容易跟林知夏一样考双百!” 羞得知夏连忙掩面落荒而逃。 种种趣事,都没有卖秋茶让知夏兴奋。 第21章 做生意(1) 周六,林知夏早早催促林生松起床洗漱,祖孙三人要把剩下的秋茶带去漳州卖。 知夏叫刘明志一起去,但是刘明志说他去了会很不自在,加上家里的鸡鸭没人喂,他就一个人留下来。 祖孙三人在乡间公路上等车。 初秋的风从山上迎面而来,虽不猛烈,却凉得让知夏打了个哆嗦。 出发前,林知夏怕弟弟冷,找出一件她之前的薄外套给他穿。林生松一看是女孩子的衣服,倔着嘴不肯要。好在男孩子火气旺,知夏不时摸摸弟弟的手心和后颈,发现都是温热的,也就随他去。 现在到漳州只有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年久失修,很是颠簸。破旧的乡村巴士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往下走,从车窗望出去,能看到马路下面的百丈悬崖,特别惊险。 林知夏上车时主动给弟弟买了半票,谁知到了繁华的镇上,乘客多,售票员就嚷嚷着让林生松让座。林成枝本分老实,看售票员吆喝了几次就想站起来让座。他准备和知夏姐弟姐挤一挤,或者孙子坐他腿上也行。 林知夏隔着过道轻声制止了他,让爷爷安心坐着。等售票员再次过来时,知夏也不惯着她阴阳怪气的臭毛病,直接说:“我阿弟一上车就买票了。他虽然是小孩但是买票就有位置。你要我们让座可以,把票价退给我。” 乡村巴士是中小型客车,司机旁边有一块方正宽敞的区域,可以坐人。但是可能发动机在下面,屁股坐上去有点烫,乘客们非不得已不会去坐。 售票员估计看她们老的老小的小,想赶她们去坐那个地方。就算知夏她们不去,把林生松喊起来,她多卖一个座位也是可以的。 谁知道知夏看起来年纪小,口齿伶俐很不好说话,售票员冷哼一声,悻悻走开。 林成枝一辈子忍让惯了,为了不冲突,遇事他能退则退。他第一次见识到孙女在陌生人面前的强势能干,有理有据,不怕事也不退让,让他大受震撼。 到漳州新城汽车站下车,时间还很早。 林成枝摸出口袋里旧得发黄的手表,一看才九点出头。 手表原来是是林阿琴亲生父亲的,圆圆的表盘写了浪琴两个字,还有一串林成枝看不懂的字母。原本手表用坏了想丢,林阿琴捡回来,拿去手表匠那里修理后换上电池,给林成枝用。林成枝宝贝得不行,一直舍不得戴手上,尤其是干活的时候,揣在口袋里都怕不小心颠坏了。 林知夏指了指新城茶叶市场大门口的树荫位置,让爷爷挑着茶叶放在那里。 这会时间还早,茶叶市场里面的店铺几乎没开。 马路边的榕树繁盛茂密。树荫下,三三两两坐着穿白背心,拿着蒲扇扇风的老大爷。 林成枝老实木讷一辈子,这会抛头露面在马路上做生意,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恨不能找个东西把自己遮起来。 知夏知道爷爷的拘谨。爷爷种的芋头特别好,她曾开口让爷爷拿到集市上去卖,爷爷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这会看爷爷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知夏抿嘴一笑,忙让爷爷在榕树下找个石凳子坐着休息。 知夏从袋子里掏出老式秤秤,一个椭圆形的秤砣用麻布线系着,吊在秤勾上。林生松机灵地帮姐姐把塑料袋拿出来。一沓红色塑料袋整整齐齐放在一起,这是知夏昨晚去供销社买的,如果有散客来买茶用得着。 知夏想着,如果能把这百来斤的秋茶一次性销给茶叶店最好,如果茶叶店不要,她就在路边叫卖,能卖一点是一点。 初秋早晨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 知夏做好心理建设,深呼吸几次,突然开口吆喝起来:“卖茶叶啰!卖茶叶啰!自己家炒的茶,健康卫生无污染!” 林成枝听到孙女的吆喝坐立难安,他想过去帮忙又胆怯,安安心心坐着又于心不忍。 林生松觉得很好玩。他在知夏身边转来转去,学着姐姐吆喝:“卖茶叶啰!卖茶叶啰!自己家炒的茶,健康卫生无污染!” 林知夏听到,转过头面带肯定地对弟弟竖起大拇指,林生松受到鼓励,吆喝得更起劲。 一位头发发白的老伯甩着胳膊向这边走来,看样子是刚晨练结束。 知夏看着他的手握着玻璃杯,杯子里的水浑浊发黄,能明显看到泡大的茶叶叶片。知夏心里有数,等老伯距离她们几步远,知夏又笑着喊起来:“卖茶叶啰,自家炒的茶,便宜卫生又好喝!” 青春期的少女声音清脆,笑容甜美,那句“便宜卫生又好喝”更是吸引了有喝茶习惯的老伯。 果然,等知夏话音刚落,老伯就走到知夏身边问:“这个茶叶是什么茶?怎么卖?” 知夏胸有成竹地笑了,忙回答到:“这是黄旦,自己家炒的。老伯您先闻闻香味,看喜不喜欢。” 如果条件允许,知夏真想拿点一次性杯子,再烧壶水放旁边,客人一来就冲一杯给他们品尝。 具象化的销售最容易促成,这也是销售基本功。 老伯捧了一小把茶叶放在鼻尖闻。黄旦的最大优势就是味道香浓,知夏看老伯闻得连连点头,拈起茶条递给老伯:“老伯,虽然条件有限不能现场泡给您喝,但是您可以掰一点含在嘴里,看符不符合您的口味。” 知夏又瞟了一眼老伯玻璃杯里茶水的颜色,估摸着老伯的口味说:“如果您习惯浓茶,一定要试试我们家的黄旦。黄旦香味浓郁,经久耐泡,一小把能泡一天不褪味儿!” “哦?”老伯品尝着舌尖传来的香甜,感受着牙齿缝里渗透出来的回甘,却装作不动声色疑问到:“这是你们自己家的?” 林成枝在老伯过来的时候就站过来了,之前他插不上话,就算插上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连连在旁边小声应和着:“自己炒的,自己炒的。” 林生松看着姐姐招呼客人,在一旁把姐姐刚才推销的话来来回回默念几遍,以便下一个客人过来的时候,他也能顺溜地说出口。 不知道知夏哪一点营销话术打动了老伯,也有可能他切身品味出了茶叶的好,老伯把他们三个上下打量了几遍,才开口问道:“多少钱一斤?” 林成枝出发之前也没问知夏茶叶怎么卖。听孙女说到漳州卖茶,他第一反应是拒绝。等知夏撒娇说没大人帮忙她扛不动这么重的茶叶,林成枝想着自己就当个挑夫给孙女出力,才答应一起来卖茶。这会,他看老伯问他茶叶价格,憋红了脸,也不知道怎么说。 知夏上前一步,笑盈盈回应说:“老伯,我们一斤卖12,如果您买5斤以上,10块钱一斤卖给您。” 10块钱一斤?老伯还没说话,林成枝自己先震惊了,要知道,在家才卖不到5块钱。他担心价格太高吓走顾客,又不好意思拆孙女的台,背着老伯一直朝知夏使眼色。 这个价格知夏是考虑过的。现在一斤肉7块钱,按照城里的物价,普通的茶叶价格比猪肉高个百分之五十完全合理,她有信心能推销得出去。 “你们这茶叶茶梗这么多。”老伯颇有些抱怨。 知夏看老伯对茶叶价格没有提出反驳,笑容更深了:“老伯,正是因为自己炒制的茶,原生态,才没有去茶梗。您买了以后每天泡多少茶,把要泡的部分茶梗挑出来就可以,不费多少功夫。您放心,细小的茶梗没挑干净也不影响口感。”客人有成交意愿和实力,就是还有点疑虑,知夏猜测可能是想再占点便宜,说完又补上一句:“如果您怕麻烦,我帮您把茶梗挑出来也可以,只是这个价格可能要15以上。我建议您直接买,后面泡一点挑一点,花不了多少时间,还能省钱。您是我们第一个客户,您如果买10斤,我再送您半斤!” 知夏的应对让老伯彻底打消疑虑,知夏说完就笑眯眯的说:“那行,小姑娘,你给我称十斤。” “好呢!”知夏也没想到这老伯这么爽快,忙拿出塑料袋装茶叶。 林生松机灵,听完赶紧动手帮忙把茶叶往塑料袋里舀。 老伯看着两个小孩忙来忙去,笑着和林成枝寒暄:“老人家,你这两个娃懂事啊,还会做生意。”说完朝知夏姐弟俩竖起大拇指。 “是啊,不仅懂事能干活,两孩子成绩都还很好,尤其是姐姐。”讲到这林成枝与有荣焉,把知夏跳级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么厉害!”老伯听完对知夏的好感更上一层楼,频频对知夏投来友善肯定的微笑。 知夏的秤头给的特别足,老伯看着快翘上天的秤尾,笑容更深更真切了。 知夏接过老伯递过来的四张散钞,确认真假后交给爷爷。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中性笔,撕下一小块日历纸,把家里的固话号码写上去递给老伯说:“老伯,这是我家的电话,如果您觉得我家茶叶好又实惠,欢迎您打电话,下次我来漳州给您带过来。”知夏出门前特地把废旧日历纸带了几张,为的就是给客户留下联系方式,方便发展回头客。 “0595?”老伯看着区号问出声。 “是呢,我们是安溪人,安溪铁观音咱们闽南人都爱。我姑嫁到漳州,我们来找姑姑顺便拿点自家的茶来卖,赚点生活费。”知夏说到赚生活费也不自卑,大大方方说出来。 “难怪茶叶这么香。”老伯买完茶叶,也不吝啬夸奖。他又对林成枝真情实感地把知夏夸奖一遍:“你这孙女,又会读书又会做生意,真是这个”他把大拇指竖得高高的,表情很是赞许。 虽然老伯买了一小部分,但是接下来卖茶进度却遭遇难题。 第22章 做生意(2) “耶!”等老伯走远,林生松欢呼起来:“阿姐,你好厉害!我都不敢相信了!” 林成枝拿着热乎的一百元,兴奋得如坠云端。他没想到孙女这么厉害,能把茶叶卖这么高的价格。简单的算数他还是会的,按照10斤一百元,100斤就能卖1000元,家里一千斤原本可以卖一万元!他想到这他又心疼又后悔,怪自己没给孙女多留一点茶叶。 “凑巧,凑巧。”知夏笑得谦虚,仿佛知道爷爷会懊悔一般,宽慰爷爷说:“阿公,第一次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先拿个百来斤来试试。如果好卖,下次冬茶我们再自己卖。” 对于冬茶,知夏已经有了想法。她的想法在现在看来颇为大胆,也不知道爷爷同意不同意。所以知夏才会提出先留一百斤秋茶给她卖,等有成绩再说比较合适。 “好,好。”开门红让林成枝信心满满,跟着知夏姐弟守着茶叶摊,也不难为情地躲在后面了。 接下来又陆续来了几个散客。 林生松人小机灵嘴巴又甜,学着知夏原来招呼客人的说辞揽客,减轻了知夏不小压力。 三人断断续续又卖出20多斤。 日头渐高。 晨起锻炼的老伯老太太逐渐散去,茶叶店的铁闸门呼呼啦啦打开。 知夏看着街道上越来越少的人群,决定改变销售策略。她用小塑料袋装几份茶样,去茶叶店逐一推销。 大部分茶叶店对陌生人的推销是拒绝的,尤其是一个小女孩。 知夏一迈进茶叶店,刚开口问别人要不要收茶,没等她说完大部分店家都说不要,她只好灰溜溜往外走。 知夏跑了两排店面一无所获。 太阳热辣滚烫,晒得她后背冒汗。汗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比起身体上的不舒适,卖不出茶叶更令她焦灼。她担心一整天都要耗费在这件事上,以至于耽误后面的事情。 知夏站在店铺前面的水泥路上,复盘刚才的推销动作,思索着可以改进的地方。 近中午的太阳把她原本修长高大的影子变得矮小粗壮,仿佛在嘲笑知夏的天真和渺小。 知夏不服输,换了一排店铺继续开始。她陪着笑脸,一遍一遍地说:“老板您看看,自己炒的茶,味道浓郁,茶汤回甘。” 这一套都是茶叶店老板们卖茶叶给顾客们的说辞,谁也不稀罕知夏的说法。 知夏不放弃,继续自顾自吆喝着:“自家炒的黄旦,现在上门便宜卖。我家茶叶品质高,老板低价收容易卖高价。” 这句话终于打动了一个茶叶店老板。他仿佛对知夏小小年纪出来卖茶叶颇有兴趣,揶揄着:“小姑娘,茶叶拿过来我看看。怎么一个人出来卖茶,你家人呢?” 知夏不理会他语气中的调侃,一本正经回答:“我家人守着茶叶,在茶城大门口。老板,您先泡一下茶,茶不好我不卖你。” 看知夏绷着一张小脸语气严肃,年纪却和自己女儿差不多,茶叶店老板动了点恻隐之心,把知夏递过来的茶样打开。 知夏的茶样份量多,他能满满捧出一手心。把茶样凑到鼻子边一闻,香气确实不错。他来了兴致,边抽茶梗边开始烧水泡茶。 知夏看他的动作,觉得有戏,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在茶桌对面坐下,等老板泡茶。 黄旦这个品种的茶叶优势在于炒制出来的茶叶香气浓郁,茶汤颜色清透澄亮,经久耐泡,很容易吸引到不懂茶的客户。缺点是茶汤入口苦涩,涩后才回甘,受众比较小。 茶叶店老板姓黄,在这一带开了七八年茶叶店。茶叶城里竞争大,他的生意不算特别好,勉强能支撑下去。 黄老板冲好第一泡,掀开盖碗观察茶底,看叶片齐整纹路不老,心里有了底。他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热茶,咂着嘴问知夏:“你们这秋茶采得早。” “对,家里人手少,怕来不及提前了一两天,所以老枝少。您看这茶梗,粗细匀称,绝不糊弄您。而且,我家都是日落前晒好茶青,品质很好,相信您做这么久茶叶生意也能品得出来。” 知夏最后小小的高帽让黄老板颇为受用,他看知夏年纪小行为举止却很老道,也不戏弄,正儿八经问:“你这茶叶有多少,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茶叶还有一百斤出头,都是毛茶。价格的话,我刚才卖散客是12块钱一斤。”知夏故意先把报价提高,为后面留点砍价的空间。她又装作颇为难的样子说:“我们待会还要去走亲戚,如果黄老板您全完了,11块钱一斤卖您。” 黄老板沉吟,知夏报的这个价格还算合理。他很少去收毛茶,因为还要请工人来挑茶梗。茶季他去茶乡二道贩子那收茶,净茶的价格换算成成毛茶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只是这茶叶虽好,他买来还需要请个人挑,倒是有点犹豫。 知夏看黄老板不出声,担心生意黄了,话音一转:“黄老板您如果有什么顾虑可以说,咱们做生意求的是双方乐意且有利润空间。如果您诚心要,我让点利也是可以的。” “小姑娘,实话说你这茶还可以,价格也不算高。但是,我没空请人来挑茶梗,嫌麻烦。”黄老板经过几个来回也没把知夏当小孩看,看知夏主动降价也很实在地说。 “原来这样。”知夏恍然大悟。 黄老板继续喝着知夏家的黄旦。这茶叶确实耐泡,已经冲泡七八遍,茶汤色泽依然浓郁,香气也还在。 思考了一会,知夏才开口:“黄老板,我观察到好几家茶叶店门口都有人挑茶梗,说明是可以请到人工的。我家秋茶也只剩下百来斤,您请一两个人,不到一个礼拜就能搞定。这样,我一斤卖您九块五,省下来的成本就当作您请人挑茶梗的工钱。” 交易最大的目的是成交。 知夏想,这位老板也很实诚,说不定冬茶还需要仰仗他。于是趁机让利,以便促成交易。 “你这小姑娘,还挺机灵。”知夏这么说,黄老板也爽快。 “得嘞!我现在去叫我家人挑过来。”知夏站起来,笑着邀约下次交易:“我家冬茶也快出来了,茶叶质量保证好,我第一时间往您这里送。放心,这次一定把茶梗挑干净。” 黄老板也真情实意笑了。他看着知夏领着一位挑茶叶担子的老人走进来,旁边跟着个小男孩,对知夏懂事能干的原因有了初步的判断。 他也不细问,称好茶叶,痛快地把钱给了知夏。 茶叶还剩下107斤,知夏看黄老板爽快,她也干脆麻利地抹零,收了1000块钱就往外走。 黄老板捏着知夏留下来的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听着门外传来的依稀是老人夸奖的声音,感慨地笑了。 第23章 体检(1) 林成枝对自己孙女刮目相看。 茶叶市场开始车来人往,电动车和小汽车的喇叭不时在响,繁华嘈杂。 林成枝站在马路边,摸着口袋里厚厚一沓钞票,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不是怕引起路人注意出现意外,他都想把钱掏出来再仔细数几遍。 他这辈子从来没觉得钱那么好赚过。就拿这次秋茶来说,扣去人工和化肥,他辛辛苦苦干两三个月,才赚3000多。可是跟着孙女跑一趟,嘴皮子一翻,不到半天就赚了1000多块钱。 林成枝感慨,还是读书好啊!真的是读书好啊。明事理,还能赚大钱。 这一刻,林成枝胸腔里充满一股他也难以表达的激动和豪情。想着冬茶出来,孙女如果还让他留茶下来自己卖,他一定听孙女的。现在,他感觉孙女仿佛一个会生钱的宝贝疙瘩,恨不得立刻冲到大女儿面前分享今天的喜悦。 知夏拦了一辆三轮车。 蹬三轮车的是一位比林成枝还老还瘦弱的老头,估摸快70岁,穿着破旧的白背心,脖子上搭着一条黑乎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毛巾。 老城区的石板路不好走,加上他们三个人分量不轻,林知夏于心不忍,想换一辆。老人家跑了半天没生意,好不容易遇到一单,说什么也要接单,甚至主动把车费从6块钱降低到5块钱。 林知夏叹了一口气,拉着林生松上车。 下车的时候,林成枝掏出零钱,还高兴着能节省一块钱。知夏没说什么,又从爷爷手里抽出一张绿色的一块钱递过去。林成枝本想责备,看着老人家佝偻着的后背,加上今天孙女赚了大钱,嗫嚅着却终究没说什么。 到林阿琴做衣服的阁楼,林生松“咚咚咚”就要往里冲。知夏手拉着弟弟,不让他太莽撞。 林生松想起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大姑对他从来不假辞色,也有点悚,听话地慢下脚步。 进门时,林阿琴三姐也在。 林阿琴三个姐姐,大姐叫刘卿,是银行行长。二姐叫刘萍,公务员,生了一对双胞胎。三姐叫刘斌,军官转业,现在在政府工作,有一个比知夏小两岁的女儿。林阿琴已经改名叫刘勤,只是知夏家还是习惯性叫她阿琴。 刘斌长相秀美,讲话慢条斯理,有一股温柔的书卷气,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她看着知夏她们走进来,忙起身招呼:“成枝,你们来了啊?” 林成枝乐呵呵地应声:“是啊是啊。” 话音刚落,知夏笑着打招呼:“阿姨,大姑。” 林生松看了看姐姐,又瞧了瞧大姑,也紧随其后招呼“阿姨、大姑”。 中午气温高,知夏看弟弟跑得满头大汗,和大姑说一声,带弟弟去厨房打水洗脸。 房间里,刘斌仔细地问了林成枝的身体状况和茶叶收成情况。听到他们来之前已经在茶叶市场做了一场生意,诧异地“哦?”出声,连林阿琴也有点不敢相信。林阿琴扪心自问,这会让她去茶叶市场做生意,她是不敢的。没想到知夏胆大心细,小小年纪还懂得做生意。 知夏领着弟弟走进来,搬了小椅子让他坐在一边,从桌上拿了一包小饼干给弟弟垫肚子,还不忘叮嘱他饼干屑不能掉地上,言行举止都像个大人。 “知夏,听说你们刚才去茶叶市场卖茶了?”之前林知夏跳级的事情在她们姐妹几个当中传开,她们纷纷感叹知夏懂事的同时又羡慕别人家孩子的聪明上进。这会听到知夏还会做生意,刘斌很感兴趣地问。 刘斌是很喜欢知夏的。 她以前见过知夏,大概在她七八岁的时候。那会阿琴的女儿两岁出头,刚长牙。知夏带着小表妹玩,一不留神被小表妹“嗷呜”一口咬在脸上,连她看着都疼。正准备冲过去把小孩子拉开时,却见知夏强忍着疼痛,不慌不慌拿起拨浪鼓,引开表妹的注意力,还不忘手扶着表妹,生怕她摔跤。 “阿姨,是的。九点左右到的漳州,先去茶叶市场卖了点秋茶。”知夏把他们如何做散客生意,又如何去茶叶店推销的事情简单说了,听得刘斌连连点头,不时夸赞她。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刘斌在心里真情实意地感叹。不过她是不会当着知夏的面说这些的。她又细细问了知夏的学习和生活情况,知道知夏不仅要学习,每天还要帮家里洗衣扫地,洗碗喂鸡,做一系列家务,甚至连杀鸡都会,哎呀一声站了起来。 想到大姐家的女儿,才比知夏小两岁,娇生惯养,非耐克不穿,不爱学习每日追星,送她去学钢琴都要用棍棒逼着。她都不知道如何感慨。再看看知夏,身上穿的还是双胞胎兄弟的旧衣服。衣服洗的发白,套在瘦弱的小女孩身上显得很大。 她的心里生出一股细细密密的疼痛,仰起头,强笑着说:“好像风扇把小蚊子吹进眼睛了!”然后顺其自然地抹去眼角的泪渍。 林阿琴闻言有点紧张,立刻要过来看三姐的眼睛。 “没事儿,没事儿。”刘斌摆摆手,等心中的酸涩压下去后,她从皮包里掏出钱夹,点了10张百元大钞递给知夏。 “阿姨,不用不用,我有钱!”刘斌的举动把知夏吓到了,连忙摆手拒绝。 林成枝和林阿琴也吓一跳。 林成枝“唰”地站起来,跟着一直说不用。 “阿斌,钱你快拿回去。知夏太小了,不用给这么多。”林阿琴帮忙拒绝。 “是的阿姨,我不需要这么多钱,而且我也会自己赚钱。”知夏继续拒绝。 “自己赚钱”这句话让刘斌差点哽咽,她把钱强塞到知夏手里,佯怒道:“快收下,这是阿姨给你买学习资料的,不是让你乱花。知夏,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好大学!” 上辈子知夏上高中,上大学,哪怕没见到面,刘斌也托了林阿琴给她送了红包,金额还不小。 林阿琴是知道三姐经济实力的,闻言知道推脱不了,笑着让知夏收下。 刘斌又从钱包里拿了500递给林成枝:“成枝啊,年纪大不要太操劳,好好保重身体。” “使不得,使不得。”知夏已经收了1000,林成枝说什么都不敢再收别人的钱,一直推脱着。 刘斌是很感激林成枝的。如果不是这个善良本分的老人家,自家妹妹还不知道在哪里。这么多年,林成枝每年都会给她们带点土货,她们家对林成枝很有好感。每次见面,刘斌都会给林成枝一点心意,少则200,多则1000。 来回推脱几次,林阿琴观察三姐的脸色不似作伪,就让林成枝收下。 饭点已过,刘斌看时间有点晚,起身告辞。 林阿琴留三姐下来吃饭,刘斌不愿意给妹妹添麻烦的,摆摆手拿起包就走了。 到马路边,刘斌拦下一辆的士,上车后回想林知夏身上的衣服,决定去中闽百汇那边给知夏买两套青春期女孩子穿的衣服。她又掏出手机给二姐打电话,让二姐下午有空送一点闲置衣服过来。 一家人吃完午饭,正商量着下午需要买什么东西,林阿琴二姐拎着一大包东西,风风火火地来了。 刘萍体态稍胖,最受不了高温。她一进房间,用手连连扇风,嘴里嘟哝着“热死了热死了”。看见桌上的抽纸,她迅速抽出好几张,擦拭脸上的汗水。 林阿琴常常对二姐的心直口快无语,林知夏看大姑脸色尴尬,接过话头:“阿姨,今天温度很高,您辛苦啦!” 刘萍咕噜咕噜喝下知夏递过来的凉开水,喘口气夸她:“知夏,你长这么高啦,变漂亮了。”她又和林成枝简单寒暄一下,提一嘴拿过来的东西,又风风火火走了。 这一段小插曲没影响一家人下午的采购。 自己带来的、卖茶叶的加上刘斌给的钱,总共有3000块钱左右。林成枝心宽,见识到孙女的实力后把所有的钱都给知夏保管,由她去安排。 知夏现在手头宽裕,见弟弟没有秋冬衣物,一口气帮他买了三套秋衣秋裤,三条裤子,两件外套,两双运动鞋,四双袜子。想着秋冬冷,又把买给林生松的塑料杯加价换成了保温杯。 保温杯是林生松自己挑的,蓝色的宇航员图案,一拿到就爱不释手。 知夏照例去新华书店给自己买了很多中考模拟题,这次她还给刘明志和林生松买了课后辅导题。担心两个男孩子阅读量不够,语文成绩提不上去拉后腿,又分别买了小学和中学的课外读物。 有林成枝和林阿琴跟着,知夏不好偷溜去食杂铺买辣椒,只好明说要给刘明志买。 林成枝在家是见识过刘明志吃辣椒的,经过三四个月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小男孩自己时不时炝点油辣椒面拌饭吃。林阿琴没有见过不能接受,但是知夏说刘明志出钱拜托她买,也不好说着什么。 下午四点多,一行人大包小包采购完毕回到北京路。知夏看弟弟频频望向街边的小吃店,知道弟弟难得进城一趟,嘴巴馋美食,就对林阿琴说天气热,想带弟弟去喝一碗四果汤。 中山公园边上那家四果汤最为正宗。不锈钢碗里放煮熟的绿豆,红豆,薏米仁等,还有西瓜粒,菠萝粒等新鲜水果,十余种夏季食物放在碗底,打上冰沙堆成一座满满的小山,再淋上两勺蜂蜜,清凉甘甜又解暑。夏天一口下去透心凉,解渴又痛快。知夏最好这一口四果汤,算起来十几年没吃,她也馋。 四果汤旁边是一家老字号肉粽店。煮的软糯的肉粽剥开,竹叶的清香混合卤肉和糯米的香味扑面而来,沾着红艳艳的甜辣酱吃,特别满足。 现在的四果汤还没涨价十倍,才一块钱一碗。但是对于节俭到中午剩下半碗粥晚上都要用微波炉加热吃的林阿琴来说,花几块钱去吃小吃是最划不来的,更何况林成枝,节约到可以压抑自己所有的口腹之欲。 知夏求了几遍,还撒上娇,两个大人看知夏姐弟辛苦了一天,才勉强同意。 中山公园距离北京路不远,知夏心想事成,抿嘴一笑,拉着弟弟赶紧跑。 第24章 体检(2) 林阿琴北京路的房子有三十多平方,除了放缝纫机等做衣服的器械外,还放一张一米五的旧床。 晚饭是在北京路吃的,今晚林成枝和林生松就住在这里,不到新家去。 林知夏也想跟着在北京路将就一晚,林阿琴说青春期的女孩子要特别注意,强硬地把她拖走了。 “你啊,就是怕你大姑父。”路上,林阿琴推着自行车,和知夏边走边聊天:“放心,你大姑父今晚不回来。” 知夏大姑父姓叶,眉眼粗浓,不苟言笑,看起来很是威严。知夏从小最怕他。但是现在的知夏是不怕的,只是不想去看他伪善的嘴脸。 算算时间,这会他已经和那个女人勾搭上。知夏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委婉地提醒大姑。转念一想,上辈子那女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是大姑和表妹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逃过一劫,说不定自己干预反而不美。只打算改天找机会暗示一下。 “没有,大姑,我在想明天体检的事情。” 林成枝体检的事情知夏来之前已经在电话里和大姑说好,时间定在明天上午。今天看林阿琴三姐来,知夏趁爷爷不注意,偷偷和大姑商量,干脆骗林成枝说政府有个采集60岁老人身体信息的项目,需要志愿者去体检。体检之后,每个志愿者有一百块钱的酬劳。 对于向来自诩身体强壮如牛又舍不得花钱的林成枝来说,让他花钱体检万万不可能。林阿琴觉得知夏这个方法好,两人口供一致,哄着林成枝答应。做戏做全套,林阿琴还拿出知夏放在她这里的500元,对林成枝说这是报名后领的经费,先用经费交钱再体检。 林成枝一看体检还能赚钱,忙不迭应了,还感慨大城市就是好。知夏笑得合不拢嘴,还打趣道让他保重身体,以后每年都有这种政府项目等着他。 周日清晨,林成枝早早洗漱好,空腹等着。 林阿琴带他们到人民医院体检中心,时间才七点出头。 林阿琴小学二年级没念完,文化水平也不高。知夏知道大姑不知道也看不懂医院的流程,就请她在等候区坐着,帮忙照看下林生松。 林阿琴看着知夏带着林成枝选体检项目,交钱打单子,领着他量身高体重和血压,一项一项有条不紊,不由得对旁边的林生松感慨:“松儿,要多向你阿姐学习。” “我知道,阿姐很厉害。不仅读书好能做事,还会帮我打架。”在林生松眼里,姐姐当然是样样都好。 “打架?”林阿琴没想到知夏还会打架。 “对,上次林雄生打我,阿姐把他胳膊掐得青紫一片。”看大姑的反应,林生松估计姐姐没跟大姑说,就把林雄生姐弟如何造黄谣,他怎么和人打架说出来。林生松猜爷爷也不知道,因为爷爷问起他受伤的事情,知夏只说他台阶上绊倒摔跤的,不然这会大姑早就知道。 林阿琴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知夏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是切身见识过农村谣言的可怕,这么多年她们家被谣言糟蹋成什么样她最清楚,不然也不会时时刻刻要求知夏谨言慎行。只是她没想到知夏比她想的优秀太多,每次电话里她严肃告诫知夏要立身清正,知夏都会含笑说好,丝毫不提自己受到的语言伤害。 想到这,林阿琴心里很不是滋味,摸着林生松的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抽血项目,林成枝头一回抽血,看到护士拿出来五六只空管子有点胆寒。 村里的老人怕死,每次都把抽血描述得毛骨悚然,还谣传人体血液会被抽干。 知夏当然知道村里老人固守一隅,观念长期愚昧落后。这次重点筛查癌症潜在风险,抽血项目是重中之重,五六管血必不可少。 她也知道爷爷的紧张和害怕,上前安抚着:“阿公,别紧张,管子看起来多,实际上没多少。回家我们多吃猪肝,红枣补补血。”她看护士准备就绪,忙吸引林成枝的注意力:“就是阿公后面三天就不要拿锄头,茶园里的重活放一放,这几天在家早晚浇浇菜就行。” “那没什么,阿公身体好得很哩!”林成枝还想反驳说他抽血完照样可以下地干活,护士已经拔出针管,知夏赶紧接过棉签按住针眼,叫爷爷握紧的拳头放松,才领着他做下一个项目。 除抽血外,其他项目都给林成枝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尤其是做心电图,他照医生指示躺下来,感受冰凉的机器贴在他的手臂,腹部和脚踝,不害怕只感到新奇。以至于他过后回村逢人就说,大城市的体检好玩新奇,一点都没有像老人说的那么恐怖。 照ct的人排队排得很长,知夏估摸着时间有点赶,就走过来让林阿琴先回家。她说自己带着爷爷体检,照看弟弟完全没问题。 林阿琴看了眼墙上的旧时钟,九点多了,她还没去菜市场买菜。知夏她们回去的班车是中午一点多,错过就没有,她在这里等着做完所有项目确实有点来不及。林阿看知夏确实能搞得定,自己在这也发挥不了作用,于是匆匆忙忙走了。 知夏他们体检完回来11点半左右,林阿琴已经把饭菜做好,连行李都帮他们几个收拾好了。 知夏把体检单上的条码交给大姑,叮嘱她一周后去体检中心拿报告。全身体检统共花了400不到,知夏把剩下的100偷偷塞给大姑,让大姑拿给爷爷作为他今天体检的“报酬”。林成枝白得一场体检,还有钱拿,占了大便宜,笑得合不拢嘴。 知夏清点资金,除去体检,这一趟花了700多,还剩2200多。知夏手头有钱,决定回家就把采茶电剪买到手。她把采茶电剪的优势和林成枝他们俩一说,又从经济效益角度分析花一千多买个电剪一年可以给家里节省多少人工开支,倒是得到了林阿琴的大力支持。 林成枝之前听大女儿的,现在听孙女的,看大女儿都同意买自己自然没有反对。他看着孙女说起茶叶一副雄心壮志想要干出大事业的样子,再结合昨天知夏做生意的表现,觉得孙女确实很有大出息,私下和林阿琴商量,想给知夏管钱。林阿琴也只诧异一下,很快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有大女儿的支持林成枝特别高兴。平日里卖茶收钱,包括去信用社存钱都是知夏陪着他,区别在于钱存在他名下还是知夏名下而已。不过林阿琴说知夏现在还没满16岁不能开银行卡,林成枝想着先把家里流动资金给她,自己留点买化肥农药的钱就行。 知夏听爷爷和大姑说起这个事情,也没想到这么快能让她管钱。上辈子是她16岁之后爷爷才把家里的钱逐步给她。2007年即将到来,她现在能随意支配家里的存款当然是好事。虽然不多,但是也有利于她去做一些能赚钱的事情。 知夏盘算着,今年冬茶还要想方设法赚一笔。 第25章 熊孩子(1) 秋意渐浓。 知夏窗外溪对岸的老树,树叶渐次枯黄,颤颤巍巍挂在树梢。秋风由北向南从溪流上方吹过,干枯的树叶晃晃悠悠飘落在溪面上,随波而下。 农村的生活平静而琐屑,日子一天一天重复。太阳东升西落,小孩上学放学,大人扛锄头上山,太阳落山后扛锄头回家,周而复始。 从漳州回来,知夏家的日子平静而缓慢,只有三件事情值得一说。 第一件事情是学校期中考试。 知夏毫无悬念高分占据第一,让人惊喜的是,刘明志也考了学校第一,林生松更是取得年段第二名的好成绩。 刘明志有知夏这个隐形外挂,这段时间学得特别快。加上他刻苦,听了知夏那番话后,不听周杰伦也不怎么和同学来往,空闲时间都在看书刷题,进步显着。 林生松受哥哥姐姐的影响,也耐得住性子好好看书做作业。 现在知夏周末已经不去挑茶梗。知夏不去,两个男孩子也不会去。 期中考试之后,陈仕文、林伟明和廖晓平特地来知夏家家访,叮嘱林成枝让孩子们以学习为重。尤其是知夏,马上就要中考,一定要注意身体营养,少干活以免影响学习。为了减轻林成枝的负担,让知夏他们安心读书,陈仕文连同林振宗主动向教育局申请免除三个孩子的学杂费。向教育局申请需要村里开证明,村里的老人协会听说后,还主动给知夏家送上1000元教育救助金。 孩子们懂事又上进,不仅成绩好还给家里带财,左邻右舍羡慕坏了。村里“一门三豪杰”的吹捧让林成枝最近走路带风,扛锄头上山干活都别有力气,连早晚上香花的时间都比平时久。 闽南地区有拜菩萨的传统,知夏她们村每个月初一、十五要拜天公。村里三座庙,观音殿,关帝爷庙,妈祖庙依次分布在村里,重大节日需要准备供品上香。 关帝庙就在知夏家后面一墙之隔的位置,面朝小溪。2001年重新修建后,宗族里决定每年从公共费用里面出100元作为酬劳,让林成枝保管钥匙,每日早晚照看关帝庙。 知道知夏她们三个期中考试成绩后,林成枝早晚在关帝庙里上香,常常越说越欣慰越说越感慨,祷告着祷告着就眼含热泪。 关帝庙里主位是关帝爷,副位是土地公,上位是天公。 林成枝先给天公点了三柱香,再拜土地公,最后才站在关帝爷的神像面前念叨着:“拜请关帝公,今天是农历十月初二,请关帝爷保佑我们家平平安安。请关帝爷保佑我家三个孩子会读书,考上好大学;保佑我大女儿身体健康赚大钱”林成枝絮絮叨叨,把所有人都念叨了。 知夏五六岁懵懵懂懂开始,林成枝就带着她拜菩萨。每到这时,林成枝把点燃的三柱香让知夏双手合十拿着,站在知夏后面握住她的小手,他念一句,知夏跟一句。 念了这么多年“请菩萨保佑”,林成枝愈发相信,知夏她们学习成绩这么好,全靠菩萨保佑,祷告也越发诚心。 林成枝的体检报告已经收到,除了血压有些高加轻微营养不良外,没什么大毛病。 因为知夏直接跳过生物和地理,却还需要参加初二的会考,所以知夏除自学外,每周会单独挑一个晚自习时间请老师给她辅导答疑。学到细胞学这单元的时候,知夏问生物老师癌细胞在身体里面潜伏多久才会发展成为癌症晚期。生物老师沉吟很久才不确定地告诉她说,快则三到六个月,慢则三到五年都有可能。 知夏想,爷爷上辈子可能遇到了最惊险的情况,短短三个月就发展成晚期。虽然现在没事,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三年之后,更要密切关注爷爷的身体变化。 期中考试之后,林生松俨然是班级里面最靓的崽。 除了学习成绩外,林生松的衣服是班级里面最新最潮的,鞋子被林知夏刷得干干净净,面貌焕然一新,特别有精气神。他每天上课背挺得直直的,课桌上那个航天图案的保温杯,其他人都没用过,稀罕得不行。 不仅如此,林生松每天还有花不完的零花钱,一到大课间就去小卖部买可乐。这可把其他小朋友羡慕坏了,排着队要和他做朋友。 林生松也不小气,每次买可乐同学走到他身边,他都会打开可乐把它倒在瓶盖上,让同学轮流喝。这可给他带来更多的人气,连林雄生看不顺眼冷哼的时候,都有人主动站出来为林生松说话。 一连四天,就在林生松小钱包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引起班上林振斌的注意。 林振斌奶奶和林雄生奶奶是拐着弯儿的表姐妹,两人从小掐尖要强攀比着长大,嫁人后也是如此,连带两人的孙子相互不对付。林振斌长得人高马大,从小帮忙干活力气也大,林雄生每次都打不过。只是林振斌性格比较孤僻,独来独往不怎么和人交流,也不和林雄生打嘴炮,最多听烦了放学把林雄生按住一顿揍。 这天,林生松照例嚷嚷着分可乐,林振斌表情有些纠结,却不好意思开口要,只能装作不经意路过林生松座位。林生松看他过来,假装不小心被同学绊到,“哎哟”一声就把瓶盖里的可乐往林振斌衣袖上泼。 “哎呀,振斌,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林振斌还没开口,林生松连连擦着他的衣袖赔罪,还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小卖部,给他买了一瓶可乐。 林振斌有点懵,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同学一两年没见却变得这么热情。被林生松把可乐强塞到手里,他觉得很不好意思,有种小心眼被林生松看破的羞耻感。 “振斌,快喝,可乐可好喝了。”林生松庆幸,还好林振斌穿的是黑色秋衣,可乐泼上去看不出来,不然肯定会连累他被揍。 “哦,好。”林振斌直愣愣的,被一瓶可乐砸到,幸福感来得太突然。现在的小可乐一瓶也要8毛钱,林生松这么大方,还提出要和他做朋友,他说不出拒绝话来。 正巧上课铃响,两个人飞奔进教室。林振斌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林生松认真听课的背影,心里暗暗地把他当成朋友。 等下一次林雄生来挑衅,林振斌默默往林生松面前一站,凶神恶煞地盯着林雄生。林雄生不敢再说别的,撇撇嘴不服气地走了。 让林生松没想到的是,林振斌很快就发挥作用了。 第26章 熊孩子(2) “阿姐,你没看到林雄生那个熊样,笑死人!”周五晚上,三个人围绕着八仙桌做作业,林生松绘声绘色地描述林雄生被揍的样子,讲到精彩处自己情不自禁大笑出声。 放学的时候,林雄生看林生松这段时间出尽风头,忿忿不平地拦住他。林生松谨遵阿姐的吩咐,打不过撒腿就跑。跑到学校后面的地瓜田里,刚好遇到从小路回家的林振斌。 林振斌一看到林生松,也想起前段时间两人的“仇恨”。吃人嘴短,连续吃了好几天林生松分享的零食,林振斌觉得自己不能见死不救,立刻挡在林生松面前。 本来林雄生看到林振斌,都已经打算转头回家,谁知道林生松躲在林振斌后面龇牙咧嘴冲他做鬼脸,仿佛在嘲笑他。他气不过,冲林振斌大吼:“林振斌,你再帮着这个“阿北仔”,小心我回家告诉你奶奶,让你奶奶收拾你。” 不提奶奶还好,一提林振斌就想起无数次这小子告黑状,害得他平白无故挨打。 平时两人有冲突,林雄生舌灿莲花,颠倒黑白,哪怕不是他主动出手每次却都变成他的错。以至于后面他再也不和林雄生争辩,直接上手开打。 这次也是如此。林雄生话没说完,林振斌脱下书包就扑上去。林雄生虽然壮实,但是力气没林振斌大,被压着更难反抗,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要不是林生松怕他“嗷嗷”的喊叫声引来老师,林振斌还想揍下去。看见有人走过来,林生松快速拉起林振斌跑了。 “你啊—”林知夏点点弟弟的脑袋,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弟弟现在懂得采用迂回战术报一箭之仇,不争意气,也算是长大了一些。这样等她明年去县城,也不用担心他会和同学处不好。 不过,该指导该批评的知夏也会继续教育:“你今天看到林雄生被揍在一旁哈哈大笑,无形之中就是落井下石。在林雄生看来你们俩是彻底结仇。如果你以后想要乖乖读书不想惹麻烦,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阿姐,你不会想要我和林雄生和好?”林生松也不傻,听到姐姐这么说脸立刻垮下来。 “如果你只要做出一点点,就能摆脱一个时时刻刻给你找麻烦的人,你愿意吗?”林知夏给弟弟分析利弊。 “可是林雄生一直骂我是“阿北仔”,还一直造我们家的谣!”林生松不服气。 知夏也不强迫他,心平气和继续问:“阿姐有没有说过,你读书明事理,和普通小孩不一样。你愿意做一个心胸宽广有所成就的人,还是想做一个为小事斤斤计较一事无成的人呢?” “这个”林生松若有所思。 “跳开你现在思维的局限性,从更高的维度来看,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决定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这句话有些深奥,知夏也不知道弟弟能不能听得懂。 人生终究要自己去体验,林知夏会说这些大道理,却不会强硬让弟弟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所以就算弟弟选择不和解,她也不会指责。 “阿姐,我好像有些知道你想说什么。”林生松似有所悟。 林生松脑袋瓜灵活,遇事会举一反三,只是小时候不知道怎么表达,行为举止粗鲁莽撞,让大人们很不喜欢。那会家里忙着生计,没有人去关注他引导他。这段时间经过知夏循循善诱的教导,行为举止大为改善,让知夏很是欣慰。 “只是”林生松欲言又止。 “只是你还是不服气。”林知夏知道弟弟想说什么,小孩子有气性才是正常的,知夏教弟弟为人处世的道理,却也不是让他时刻委曲求全:“阿姐只是让你去解决这个麻烦,并不是让你牺牲尊严去求和。” 林生松眼珠子骨碌一转,生怕姐姐揍他似的躲在刘明志背后,哈哈大笑说:“只是阿姐你还要给我涨点零花钱,不够用了哈哈哈。” “你个臭小子!”林知夏佯装凶恶扬起拳头,却没舍得真正打下去。 三个人笑作一团。 等笑完之后,刘明志才开口说:“我也想申请跳级。” “什么?”最先开口的是震惊到瞳孔放大的林生松。他觉得世界有点魔幻,怎么哥哥姐姐一个一个想跳级。 知夏从来没把林生松当作小孩子,刘明志也不会,平时有事情都是他们三个商量着来的。 “是的,我想好了,这学期我争取把初一上册和下册的内容学完,暑假自学初二。等到明年秋天,我就可以上初三。”经过这段时间的深思熟虑,刘明志给自己排了一个自学时间表。知夏可以,他有信心自己也能够搞得定。 知夏是把他从昏暗生活里拉出来的光,哪怕追不上,他也想距离光近一点。 “当然可以!”小孩子想做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知夏向来是支持的。“只是这样一来你的压力会有点大,没问题吗?” 学校不会轻易同意学生跳级,肯定需要很强的基础知识和优异成绩做支撑,这一点刘明志肯定也知道,知夏怕他压力太大适得其反。 “你愿意帮我吗?”刘明志知道知夏即将中考,他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吞吞吐吐地开口。 “当然啦!只要你有需要,我这边完全没问题!”知夏痛快地答应。 “阿姐-”看着两人兴奋地讨论着各种学习方法,闷闷不乐的人变成了林生松。他把头埋进书本里,好半天才开口提要求:“阿姐,我也想跳级。” 哥哥姐姐都太厉害,他压力好大。 “当然可以!”知夏同样答应得痛快。只是林生松还没说什么,知夏狡黠地笑着说:“前提是你要先考第一名,还要领先第二名很多分的第一名哦!而且,你还要提前自学高年级的课本哦。” 来自姐姐的降维打击最为致命,不爱读书的林生松好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泄气。 “噗—”刘明志笑得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三个人再次笑做一团。 冬茶开采前,林知夏终于把心心念念的采茶电剪买到手。 这是近期最令她开心的事情。 平时林成枝拿到卖茶款只会留下几百块钱花销,大部分都存了死期,卖秋茶的钱也是如此。所以哪怕林成枝说想给知夏管钱,这会知夏身上有的也仅是去漳州剩下的2200元加上老人协会给的1000块钱。 林成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是家庭重大支出,这会还要孙女掏私房钱来买。知夏倒是很看得开,转头安慰爷爷说她的钱也是卖茶叶得来的,都是家里的。 他们俩挑了个大晴天,一早搭班车去镇上。 这时候,采茶电剪在其他镇很流行,但是他们村还没有。知夏和爷爷决定早点去镇上,多点时间货比三家,务必买到最好用最便宜的。 有知夏在,林成枝安心不少。 他跟在知夏后面,也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知识,能和商家说得头头是道,不一会儿就把各种型号的利弊摸了个透,并迅速决定去哪家买。孙女还会砍价,跟着商家你来我往,把想买的那把电剪的功能缺点说得一言不差,还拍着胸脯和店家保证买了好用的话会介绍全村的人过来买,顺利地把价格从1200还到1000元。 看孙女有模有样地让老板拿名片,林成枝大开眼界,看得目瞪口呆。 知夏他们带着电剪刀回村里的时候,时间不到下午两点。 这会买电剪刀在每一户茶农眼里都是大事儿,何况是头一份儿! 林成枝从街上下车,捧着电剪刀昂头挺胸地走回家,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果然,一路上看到的人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想从他嘴里了解这个沉重的大家伙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林成枝把店家的介绍学下来说给大家听。不一会儿,大家都知道了林成枝的孙女用读书赚来的钱,给家里买了一个采茶用的电剪刀,听说一天能采一千斤茶青呢! 万事俱备,就等着冬茶开采。 第27章 冬茶(1) 冬茶开采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而温暖的大晴天。 闽南的初冬类似于北方的秋。天空湛蓝而悠远,稀薄的白云飘飘浮浮,很有一番秋高气爽的辽阔。 知夏她们村地处闽南内陆地带,层层叠叠的丘陵高低起伏,绵延不绝的丘陵上是一条又一条渐次排序的茶田。从空中俯瞰,是梯田的形状。 冬茶学校是不放假的,知夏只能在周末帮家里采两天。林阿琴知道这个情况,打电话说服郭秀清出来帮忙家里采茶,一天给三十块钱的工钱。 郭秀清能采也能挑,说实话一天三十块钱的采茶工钱并不多。 上辈子知夏只顾着怨叹奶奶赌博买六合彩把钱看得很重,责怪她对爷爷态度不好,却没看到奶奶比普通采茶工更尽心尽力地帮衬。 从成人的角度看,如果不是亲孙女在这里,郭秀清答不答应出来帮工还是另一回事儿。 现在知夏不会犯蠢。开工前几天,她私底下塞了两百块钱给奶奶,告诉奶奶这是她读书赚的钱,和爷爷一人两百。 平日里,郭秀清自己养猪养鸡鸭卖,钱是不缺的。更何况她叫知夏姐弟进去拿回来的鸡鸭,远不止这两百。 郭秀清当然不会收孙女的钱,不仅不会收,她还想着给孙女孙子存点大学学费。但是知夏强行把钱塞到她口袋里的行为,把她要给前夫干活的不平衡熨帖得平平整整。 看来在孙女心里,她和林成枝一样重要!这可比给她两百块钱更让她开心。 知夏家的茶园一部分是村里分田时分到手的,比较零散,距离家里不远。 另一部分是自家开垦的。那个时候山上谁开垦出来就是谁的,知夏妈妈和爷爷为了偿还林加词欠下的赌债,小小身躯大大能量,两人扛着锄头硬是开垦出一大片茶园。 这一大片茶园接近山顶,路不太好走,没人帮衬的话林成枝一个人很难搞定,知夏她们今天就是要从这一片开始采起。 路远难行。 为了节约时间,知夏照例安排今天在山上煮中饭。 这一次她准备是闽南咸饭。 五花肉煸出油,加入大蒜头和香菇丁炒出香味,倒入包菜和淘好的米一起翻炒,等包菜断生再加入生抽、盐和味精增色调味。炒至半熟后盛入铝锅,等到了饭点再加水煮熟。有肉有菜,营养俱全。 怕饭太干几个人难以下咽,知夏又煮了瘦肉豆腐汤,用另外的铝锅装着,中午加热一下就能吃。 上午四个人都在采茶,知夏尤其卖力。她想着自己这两天能多帮忙一些,工作日爷爷奶奶就少做一点。 知夏依旧不肯让林生松动刀,就让他做一些递水牵布袋的简单活计。 她给林生松带了一本课外书,让他坐在松树下的阴影里看。等弟弟看书看得无聊,她又引诱弟弟背古诗,一首诗一毛钱。这可把最近零花钱紧缺的林生松乐坏了,一口气背了五十多首,赚了五块多钱! 中午是林生松负责烧火煮饭,知夏变魔法一般从茶布袋里掏出几个小红薯,让林生松饭后埋进还有余温的火堆里,下午给大家加餐。 等林生松做完又嚷嚷着无聊,知夏也随这熊孩子去了。反正冬天山上也没什么毒蛇虫,随他到处瞎跑也不怕。 知夏已经教会爷爷如何使用采茶电剪。等知夏她们采完一片,林成枝拿起电剪刀呼啦啦地推过去,一下就把茶树表面推得如地板一般平整,以便来年春茶继续电剪刀采摘。 电剪刀上的小发动机轰隆隆作响,不一会儿就吸引来了山上采茶的左邻右舍。 他们听说林成枝家买了一把采茶电剪,只要拿着轻轻一推,就跟自动收割机一样,茶叶直接落到布袋里,也不要人手工辛苦采摘,纷纷跑来聚在田埂上看林成枝如何操作。 所有人都在感叹电剪刀的神奇和高效率,赞扬林成枝的高瞻远瞩。 个别精明的已经在心里默默算起电剪刀一天的工作量以及一年能节省的人工费。计算出来的结论就是,林成枝买来这把大剪刀真有赚头,一到两个茶季就能回本。 这些话说得观望的人蠢蠢欲动,尤其是家里茶产量多的,恨不得现在就去买一把回来。 郭秀清听着旁人赞扬林成枝的话,不由得冷哼:“那个老不休把一分钱看得比月公公还重,让他花一千多买把剪刀还不如拖他去放血。这把剪刀可是我们夏儿说要买的,还是用夏儿读书赚来的钱买的!” 话题又回到了夸赞林知夏身上,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新意,大家闲聊几句也就散去,各采各家的茶。 冬茶还是请林石生过来炒茶。 有了卖秋茶的成功经历,知夏这次更有想法。 林成枝经过这几件事情见识到孙女的能耐,让她尽管放手干,大不了就是比别人低的价格卖出去。 林知夏提前和林石生说好要求和注意事项,看林宝景从家旁边小路走过,还把他拖来做见证。 “石生,炒茶师傅一天70块钱工钱,但是你只给我们家炒制两三道工序,我阿公也给你一天70元的工费,是也不是?” “是啊。”林石生和林加法有来往,林成枝又和林加法关系最为要好,两人通过林加法也算熟悉。 平日里林成枝人好,只说能来炒茶就好,也不计较这些。他不太明白知夏这会旧事重提有啥意义。 “我阿公人好,都是乡里乡亲他从来不计较。但是我对边冬茶有要求。”知夏欲扬先抑:“只要你达到我的要求,别说一天70,一天100我也给你!” “啊?这么高?”第一个惊讶出声的是林宝景,其次才是林成枝。但是林成枝想到自己答应孙女冬茶的一切由她做主,诧异完也没说什么。 林石生有些洋洋得意,看来林成枝家确实是缺工,没有他不行。 还没等他窃喜多久,林知夏继续说:“我想要你把秋茶的形状炒得和铁观音一样,你做得到吗?” “这个”林石生听完犯难。 众所周知,铁观音三叶一梗,就是采茶时只采摘铁观音茶青上面最嫩的三片叶子,所以炒制出来的铁观音容易成球状,结结实实地包裹着细小的茶梗。 但是黄旦是把茶叶嫩绿的部分全部采摘回来,不仅叶片多难成形,茶梗也很粗长。这也是村里世世代代黄金桂炒制成长条形的原因。 林知夏提出来的要求太有难度! 第28章 冬茶(2) 虽然林宝景也很心动这一天一百的工钱,但是听到林知夏的要求,被誉为村里炒茶好手的他也自认做不到。 “这个不太可能。”林石生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去赚这个钱。要是费时费力还做不成,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 “你别着急,我不是让你每一颗茶粒都要和铁观音一样。”知夏被拒绝了也不生气。 事关她的钱袋子,她也只能和这两个经验老道的炒茶师傅商量着来:“我说的和铁观音形状一样不是让你把茶叶炒得结结实实的,是想让茶叶尽量包裹成茶粒,而不是一直以来炒制的那种条状。这样,你多过两遍速包机,看看行不行。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就照旧如何?” 村里人炒茶一般是过三遍速包机,很少有过五六遍的,费工夫。 茶叶只要能卖的出去,搞这么多名堂干什么。林石生想着。 倒是旁边的林宝景听完知夏的提议若有所思,仿佛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年轻人身上一把力气,多试几遍失败了也没损失。 林石生和林宝景正值青壮年,家里茶叶不多还有妻小要养,林知夏把林宝景叫进来也存在让他俩竞争的意思。毕竟她工钱给得高,林石生不同意,林宝景也可能会心动。 果然,林知夏刚说完,林石生就立刻接口:“我可以试试,如果试了两天不行那就照旧,也算还了你阿公之前的人情。” 林石生还是滑头,把原先占的便宜改口说成林成枝故意给的人情。 知夏一直知道他的为人品性,也不计较。 在知夏心里,最想请的炒茶师傅其实是林宝景。 林宝景家就在知夏家前面不到一百米的位置,算是林成枝看着长大的。 他为人实在肯卖力,能多做的绝不需要人喊。只是之前林宝景差点成为知夏的二姑父,两家为了避嫌就渐渐没来往。加上林宝景有了家室后不断开垦茶园,自家的产量也不小,所以没出来帮工。 就算如此,林宝景茶忙季节路过知夏家,看到林成枝忙不过来,也经常进来搭把手。上辈子奶奶一个人独居在家,更是林宝景第一个发现奶奶去世,从而通知他们。这些年来,知夏心里一直很感激。 知夏白天上山采茶,晚上回来就盯着林石生炒茶。哪怕周一上学,放学后她也捧着饭碗,蹲在林石生面前和他探讨炒制成型的技巧。 刘明志现在是家里的一把好手,除了采茶不怎么利索外,晒青、摇青、炒青不在话下,大大减轻了林成枝的压力。有时候,他还会请林石生教他怎么使用速包机,努力地学习炒茶的每一道工序。 对此知夏是乐见其成的。 如果可以的话,家里的两个男孩最好都要学会炒茶。虽然知夏鼓励他俩读书走出大山改变命运,但并不是嫌弃炒茶辛苦鄙夷茶农的身份。 相反,她非常感激家里世代种着的茶园。是这小小几片茶叶,给她供养,助她成长,支撑着她后面的每一步人生。 退一万步说,万一家里两个男孩子高考失利,学会炒茶还有一项谋生的技能。这是知夏心底的退路。 等过十来年互联网兴起,说不定还可以借助这一波东风宣传家里的茶园,好好弘扬一下茶文化。 林成枝对高工钱的直接反应是把采完后的茶全交给林石生,也不帮忙炒青,每天赶着把山上的茶叶采回来。他想着,这么高的工钱能节省一天是一天,先把茶叶采回来再说。 突然增大的工作量让林石生叫苦不迭。他总觉得自己受骗上当,这钱还不如之前的好赚。 郭秀清更为直接,从山上下来双眼就一直盯着林石生干活,言语上时不时敲打,生怕他偷奸耍滑。 林石生敢向林成枝抱怨,却不敢对郭秀清透露出一点不满。 郭秀清“母老虎”的称号远近闻名,他这个后生也有点怕。 知夏放学回来看到的景象,就是奶奶双目炯炯地盯着林石生,林石生一脸苦大仇深地在旁炒茶。 林知夏心里笑得打跌,暗地里对奶奶竖起大拇指。知夏的鼓励让郭秀清更加神气,觉得这个家没她不行。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第一天炒制出来的茶叶不算太成功,但是接下来几天的茶形越来越漂亮,知夏很满意。 紧赶慢赶,知夏家冬茶终于结束,前后采了八天。 把800块工钱付给林石生的时候,知夏还不忘和他开玩笑:“石生,这个把黄旦炒制成球的方法是我研究出来的,我在书上学到说谁发明的就是谁的专利,受那个知识产权保护。以后你可不能随便把这个方法告诉别人。” 知夏会读书,懂得多,林石不疑有他,信以为真地连连点头。他这会只想着回家痛快喝个啤酒,再好好大睡一觉。 茶叶卖相对它能否卖出高价起很重要的作用。林宝景看知夏琢磨着就把工序给琢磨出来了,为了茶叶多卖点钱,他厚着脸皮上门讨教。知夏也不吝啬,转头就把把茶叶成型的诀窍告诉他。 冬茶产量会低一些,等烘干后装袋一称,才一千零几斤。 趁郭秀清也在,知夏提出要请人挑茶梗。 请采茶工和炒茶工是活干不完迫不得已,请人挑茶梗林成枝想都不敢想。 “阿公,上次卖秋茶我们因为不是净茶一斤便宜了一块多,损失不小。茶叶城大部分只收净茶,我们只有请人挑茶梗才比较好卖。现在我们有黄老板这个客户作为基础,不用愁卖不出去。你放心,请人挑茶梗的工钱肯定能赚回来。” 知夏对于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有方向有想法,只是她还要上学,这些事情需请爷爷奶奶帮忙做。 挑茶梗的大部分是农村妇女,要有人时刻在家里舀茶验收,林成枝做不来,肯定需要郭秀清继续帮忙盯着。 郭秀清知道孙女前段时间去漳州卖了点秋茶,倒是不知道过程。今天听孙女这么一说,她也同意请人挑茶梗。 郭秀清向来就是一个心大的,更何况二婚的丈夫现在还时常送茶去漳州卖。茶叶能卖出好价格能有多大利润空间她大致有数,知道孙女已有销路,她当然大力支持。 知夏家茶叶收得早,这会村里大部分人还处在茶忙季节。为了吸引人过来挑茶梗,早日把事情搞定,知夏把一斤茶梗的钱从一斤四块五提高到一斤五块,还承诺给现钱。 挑黄旦茶梗不似铁观音,称的是茶梗,根据当日挑出来的茶梗重量计算工钱。 知夏家因为吆喝得早又给现钱,吸引十来个人,很快就把这千来斤毛茶挑好了。 郭秀清在这次挑茶梗过程中又得罪不少人。因为给价高,她验收审核特别严格,时常退回去让人重新翻,力求把所有细小茶梗都挑出来。大家受不了郭秀清这么吹毛求疵,好几个人和她起口角。 知夏当然理解奶奶,只是不能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不然等春茶就没人愿意过来帮忙。知夏私底下陪着笑脸,承诺每个人多给十块钱辛苦费,又故意对郭秀清嘀咕说茶梗多一点占重量,可以多卖些钱,渐渐地平息了事端。 挑完茶梗,林成枝筛出茶沫,一称,一千斤出头的毛茶剩下六百八十斤净茶。冬茶毛茶大概是9块钱一斤,知夏心算,她这毛茶起码要卖16块钱才能保本。 不过知夏还是很有自信,因为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第29章 金主(1) 茶梗挑完正值冬至。 知夏她们那有“过完冬至就是年”的说法。 冬至那天要吃汤圆,把糯米加水磨成米浆,用纱布过滤水分留下糯米团子,搓揉成汤圆加红糖煮熟。等拜过菩萨吃下去,就代表平安长大了一岁。 冬至那天忙着结算茶梗工钱的事情,知夏草草煮了一锅汤圆,算是过节。 等事情忙完,知夏提出来要把所有茶叶烘焙三遍。 黄金桂的缺点是口感苦涩且伤胃,用炭火烘焙过后,茶叶颜色更深,茶汤香醇,且茶叶再次经过炭火加工,入口回甘顺滑,不易伤胃。 这是一两年后流行的炭焙铁观音的做法。现在村里人只有逢年过节炭焙几斤待客,没有大面积铺开炒制。 林成枝知道炭焙茶的做法。之前冬茶结束后他会留下几斤黄旦炭焙,让林阿琴过年带回漳州喝。这次林知夏交代要严控炭焙火候,且炭焙三遍,技术难度不大,小心谨慎一点就可以。他一个人可以搞定。 知夏家只有一个炭焙炉子,接近七百斤冬茶只用一个炭焙炉并不现实。知夏二堂伯林加来家有六个,于是提出来让爷爷借用他们家的。 林加来在一九九七年那会向林成枝借了九百块钱,这么多年货币贬值,原本很多的金额现在看起来也不大,但是哪怕如此林加来也一直没有还。林加来除了自家茶园外,还承包留山寨茶场,这么多年到处借钱投资,一点水花没起还负债累累。 知夏记得上辈子是爷爷去世时他才还账的。 平白无故借用别人的东西,林成枝根本不好意思开口。 知夏装作突然想起来,不经意地说:“阿公,二伯之前好像向我们家借了几百块钱,要不我们每天给一百块钱使用费,就用这个钱抵。” 林成枝大概也知道这笔钱很难要回来。左邻右舍,但凡沾亲带故能借到钱的,林加来全借了一遍。林成枝觉得孙女这个提议不错。反正钱也没希望要回来,不如就用来做点事情。 林成枝扒拉着手指头计算,一个炉子三十斤,六个炭焙炉一百八十斤,早中晚不停火,他一个人一天就能完整炭焙一遍。用看不见的三百块钱来做事,林成枝觉得很划算。 事不宜迟,晚饭后林成枝就带着孙女去敲门。 天气变冷,入冬的夜晚渐渐寒冷萧瑟。北风吹来,树影摇曳,沙沙作响的声音给昏暗的乡村小路增添一丝萧索。 林加来家的大门紧闭,等知夏敲开门,才看到林加来和他的朋友们围在客厅里的圆石桌喝酒。 石桌上,摆放着很多色香味俱全的肉食。咸水鸭,卤鸡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摆在不锈钢菜盘上,一看就是林加来请街上卤味店送来的。 林加来看到知夏他们进来,坐着也不尴尬,用手招呼林成枝:“成枝,快来,一起喝一杯。” 林成枝最怕这种应酬的场合,他连连推脱,神色颇为狼狈难堪。 知夏有些心疼,上前替爷爷解围:“二伯,不用啦。我们今晚来是想向二伯借一下炭焙炉用几天。”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借不借的,你们直接拿去用。”林加来颇为豪爽。 “需要的。”知夏直接说明来意:“二伯,虽然是自家人,但是咱们不能让您吃亏。我们想六个炉子都用,一天使用费一百,您觉得呢?” 一天一百的使用费很高,知夏故意给高价,不怕林加来不同意。 果然,知夏说完,林加来就想立刻同意。只是他面上还装作很难为的样子,故作犹豫沉吟到:“这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时,二伯母陈淑丽拎着装满猪饲料的桶走出来。知夏看她身上还穿着白天干活的衣服,估计是吃完饭就直接去煮猪饲。 “你们来了?”虽然两家距离很近,但是林成枝很少进她们家,陈淑丽看到知夏她们故此一问。 “二伯母,我们来借用你们家的炭焙炉子。”知夏重新解释道。 “这有什么好说借的,直接去用就可以。”现在炭焙炉子还需要自己烧炭火,在陈淑丽看来,炉子又用不坏,知夏她们不需要这么客气。 “不行不行,我们怎么能白白占便宜呢。”知夏把一天一百块钱使用费的想法又和陈淑丽说一遍。 这么多年,陈淑丽像一头任劳任怨的老牛,管着家里内外和茶场,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林加来只顾着“开疆扩土”,费用开支都不管,经常入不敷出到处借钱。陈淑丽也麻木了,丈夫负债累累,她就努力干,能还一点是一点,以免在村里抬不起头。奈何她赚钱的速度没有丈夫借钱速度快,这么多年下来,债务越滚越多。 “哎呀,这个怎么好意思呢!”陈淑丽由衷地笑了。她转头看丈夫,见他不动声色点了下头,也就半推半就同意。 知夏把陈淑丽拉到大门口。 猪栏在知夏家和自己家中间,陈淑丽顺势拎着饲料桶跟着走。 “二伯母是这样的,二伯之前找我爷爷借了九百块,这会冬茶还没卖出去手头紧张,我能用这部分钱抵吗?”知夏也很会哭穷。 她粗略看了林加来今晚桌上的下酒菜,加上啤酒,没三百块钱下不来。现在一年四季茶,钱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有的。哪里是没钱还,单看林加来想不想还而已。 陈淑丽当然知道自己丈夫的德性,内里已经穷得叮当响,面上还追求光鲜亮丽,时不时要请狐朋狗友喝酒吹牛,她都受不了。她没话语权,每次劝告都被丈夫骂回来,久而久之她也不说了。 林加来向知夏家借钱的事情她知道,林成枝是个老实人这么多年没催过。这会林加来花钱吃喝玩乐被债主逮个正着,她也很不好意思,忙说道:“当然行,当然行。这几百块欠这么多年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二伯母,都是一家人。”知夏把林加来的话返回去:“以后可能还有需要用炭焙炉子的地方,到时候要请二伯母同意才是。” 等林成枝把六百多斤黄旦炭焙出来,已经接近元旦。 快过年了,知夏打算元旦去漳州卖茶,顺便给家人一人置办一套新衣服。 虽然双胞胎兄弟给的旧衣服很多,林阿琴挑选之后送到手的旧衣也很新,但是新年新岁也不好穿着别人的旧衣服过年。尤其是林生松,天气渐冷,之前买的外套不够暖和,还需要给他买两件厚外套。 元旦去漳州的人很多,知夏和爷爷挑着百来斤茶叶,根本没挤上第一趟班车。又在路边等了近两个小时,才勉强挤上去。 到漳州已经中午十一点出头,知夏带着茶叶直奔黄老板店铺。 黄老板店铺位置不算好,在一排商铺的中后端,知夏进去的时候一个客人都没有,黄老板正坐在茶桌前写写算算,应该是在盘账。 等知夏走进来喊“黄老板”,他才抬起来头。 时间过去两个月,黄文远对这个胆大伶俐的小女孩还有印象,看林成枝把茶叶从肩膀卸下来放他店面前,笑着开口问:“小姑娘,这是你家的冬茶?” “对,自己炒的冬茶。”知夏应声,然后笑眯眯地开口:“黄老板,这次是好货。我刚下车,第一时间就往您店铺里跑,您先看看。” 黄文远店铺里人手不够,父母年纪大没法帮忙留在华安老家,妻子又要照看女儿和儿子读书,平时忙里忙外都是一个人。今年冬茶,他去茶乡收的也不多,闻言颇有兴趣地说:“哦?我先看看。” 黄文远自己上手解开茶袋,发现茶叶颜色较平时深,边缘轻微焦黄。茶叶的清香和炭火的气息很好地糅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的香醇,诧异道:“这是炭焙过了?” “对,用炭火烘焙了三道。”知夏颇自豪。现在炭焙茶不是没有,但是量少且工序没做得这么精细繁琐,她很有自信能让懂茶的客户眼前一亮。 “泡看看。”黄文远惊奇过后有点迫不及待。现在炭焙茶量少销路低,按理说他不该这么激动,但是知夏家的茶叶实在太香醇,作为茶叶店老板他第一反应捡到好东西,迫切想尝试一下口味。 烧开水冲泡下去,一股浓烈的炭火气息在店铺里面弥漫开来。茶汤是深黄色的,黄文远呡一口,黄旦的苦涩被完美去除,甘甜浓郁,烟熏味和茶叶清香综合得恰到好处。 “好茶!”黄文远由衷赞叹。 “当然!”知夏很得意,又把烘焙时间如何控制,火候如何调整的技巧细细道来,黄文远跟着知夏的语言情不自禁地不停点头。 “你这小姑娘,心思倒是很巧。”黄文远也很佩服。面前的小姑娘年纪不大,茶叶制法说得头头是道,心思通透,是个懂茶的。 “那黄老板,今天这茶叶你收不?”知夏没想到这么顺利,打蛇随棍上。 “收,你们有多少?”黄文远一直是个痛快人,不懂得还价,不会斤斤计较,这也是他店里生意不如别人好的一个原因。 “总共有六百八十斤左右,今天只挑了这一担过来,大概百来斤。” “小姑娘,你想怎么卖啊?”黄文远询价。 知夏并没有贸然报价,反而把皮球踢回去,她要先看黄文远的心里预期价位:“黄老板,您长期做茶叶生意,您看我们家这边值多少?” 黄文远去收冬茶,普通净茶挑完大概是20一斤,好的冬茶25-28一斤不等。知夏家这茶比他收上来的好太多,听小姑娘语气也是个懂茶的,他也不能空口白舌压价。 “30一斤我全收了。”黄文远说。 林成枝听到30块钱的报价差点跳起来。他听孙女算过,16块钱保本,多一块钱就多赚一块,没想到能多这么多。林成枝很想立即答应。 知夏闻言并不激动:“黄老板,我家这茶请人工都挑过,又用最好的松木炭精细地烘焙三遍,这人工,这成本,加起来怕是一斤要多不少钱。” 村里有很多二道茶贩子,知夏偷偷打听过他们卖给茶叶店的价格,对黄文远的底价还是一清二楚的。 木炭是普通的木炭,买来的松木一千块钱一卡车,自己人工也不值钱。林成枝听知夏这么吹,心里颇为不安,趁黄文远不注意,偷偷拽了下知夏的衣袖。 知夏用眼神安抚爷爷,笑得胸有成竹。 林成枝看孙女的表情知道她心里有成算,加上知夏前两次做生意都是自己拿主意给家里赚钱,于是继续默不作声坐着。 “这个”黄文远说得犹豫。他心里也在疯狂地计算知夏的成本。 一般一斤毛茶挑茶梗人工费一块五,木炭的话一斤木头出炭四两左右,知夏说她用了近两百斤炭,这么算来,五百斤松木不到一千。摊平下来的话 “33一斤。”黄文远最后说道。他自认给知夏很大的赚钱空间。 知夏坐着屹然不动:“黄老板,还有烘焙的人工费和工艺没算呢。烘焙是我爷爷自己做的,倒是不需要人工费。但是这工艺呢,我刚才跟您介绍得很清楚,有多繁琐精细您也知道。好工艺出好茶,这一手应该不止这个价。” 这个小姑娘精明又难缠,黄文远都被气笑了。想着不要,又舍不得这批好茶,破罐子破摔般开口问:“说,你想要买多少?” “嘿嘿。”谈判主动权在她手上,知夏也不咄咄逼人,嘿嘿一笑伸出五个手指头:“35一斤。我特别感谢黄老板秋茶的时候对我们伸出援助之手,今天就把所有冬茶便宜卖给您。”说要仿佛不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狡黠地看着黄文远。 褪去了精明,知夏脸上总算有了几分少女的天真。 “你这小姑娘厉害啊,我要是不答应,你岂不是要把来回车费也算我头上。”黄文远一算,知夏的报价也没离谱到上天,笑着打趣。 “哪能呢,这钱要一起赚才是!”知夏也跟着贫嘴。 三个人一起笑了,笑得最开心的当属林成枝。 听到35元一斤的那一刹那,这个平日里内敛沉默不知道怎么表达情感的老人笑得最灿烂。他干瘦满是沟壑的脸上,五官因为笑容挤在一起,嘴脸的笑容怎么抿也不下去。 二六一十二,孙女多给家里赚了一万多啊!林成枝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 称好重量结算完,知夏拿着卖茶款和定金正准备往外走,见一位客户大喇喇往里走。 来人穿着黑色夹克外套,深灰色西装裤,体格不小,顶着个大肚腩。他姿态闲适,随意地到处看,偶尔也会动手翻一下黄文远店里的茶叶。 黄文远看来人走进来,立刻站起来,想打招呼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任由来人到处翻看。 以知夏十来年的销售经验看,对方似乎开头不小。再看黄文远如临大敌的紧张表情,看来是大金主来了! 第30章 金主(2) 新城茶叶市场谁人不知唐玉成唐总为人豪爽,出手阔绰。轻易不买,但是一出手至少万。只要是他看上的茶叶,直接打包带走,给的还是现钱! 但是,唐总做事随性,全凭自己喜好,茶叶再好,不合意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理,甚至可能当众让人下不来台。 黄文远只在别人店里见过唐玉成,没有正面和他打过交道。这会看他走进来,姿态随意到处乱逛,有种大客户光临的喜悦,也有生怕错失机会的紧张。 他赶紧从主位站起来,迎上去问:“唐总,可有什么需要的?” 唐玉成又在另一个货架前看了许久,半晌才回过头慢吞吞地说:“没,随便逛逛。” 等走到知夏旁边,唐玉成好似闻到什么,鼻翼耸动。发现香味来源后,他也不客气,直接扒开知夏家的茶叶袋口,用宽厚的手掌插进茶叶里面,捧出一大把放在鼻口边闻。 闻完香味,唐玉成漫不经心地把茶叶放回去,挑眉问道:“这是什么茶,还挺香的。” 黄文远看他对知夏家的茶感兴趣,忙不迭拉开茶椅,做了个请坐的姿势,等唐玉成坐下来之后才说:“这是炭焙的冬茶,今天刚到的。” 知夏闻言,也不走,不客气地在拉开另一把茶椅,坐下说:“这是我家炭焙了三遍的冬茶,底茶是黄旦。唐总感兴趣的话,泡着喝看看。” 林成枝见状,也在茶桌偏远的角落重新坐下。 不用知夏说,黄文远已经自发泡好茶叶,用茶夹夹了一杯送到唐玉成面前,又相继给知夏和林成枝夹了一杯。 知夏的第一句话唐玉成没应声。等他看到黄文远送茶过来,知夏右手握拳,拳背朝上,轻扣桌面三下时,才颇为好奇的看过来。 这会扣茶礼只在港台老板圈子里流行,闽南地区大众喝茶倒还没那么讲究。可以说这个茶叶市场没几个商铺老板知道扣茶礼,唐玉成有点好奇这个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唐玉成呷了一口,茶汤的香味在他口齿之间散开,回甘生津。他静静体会一会,确实有不同于以往的香醇甘甜,才感兴趣地问:“炭焙茶?有什么讲究吗。” 唐玉成在城里长大,如果说茶叶的制作工艺他并不懂,但他喜欢喝,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和不同的老板们打交道,他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有一间规模不小的贸易公司,主要服务港台地区的大老板,茶叶需求量很大。 同为做生意的,他最不耐烦和茶叶店老板虚与委蛇。 茶叶店的套路他当然知道。一进门先给喝差的,再一种一种换成好的。等他接受了好的再也喝不了次品,就轮到他们狮子大开口报高价。 要么呢,就是把茶叶的制作工艺吹上天,鼓吹这茶叶工艺有多考究口感有多好。他是个老舌头,没做过茶但各类茶也喝了十来年,哪有时间听他们乱吹。 唐玉成不甚在意地听知夏说:“冬茶没什么讲究,普通黄旦的炒制方法,就是多过几遍速包机,把茶叶形状做成和铁观音差不多的样子,为了卖相好看。比较关键的是这黄旦口感苦涩,所以用炭火细细地烘焙了三遍,让叶绿素和氨基酸等基本收敛,再融合炭火的焦香,入口浓醇回甘。” “这你亲戚?”唐玉成见老板不说话,知夏这个小姑娘介绍一大堆,以为是黄文远找来的帮手。 “不是的,这茶叶是小姑娘卖给我的,刚才说的烘焙方法也是她想的。”黄文远赶忙回答。 “哦?小姑娘,这是你想出来的?”唐玉成听到这才有点感兴趣的样子。 看到两位老板还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林知夏赶紧自报家门:“我姓林,叫知夏,老板们叫我小林或者知夏都可以。说实话,这个炭焙方法不是我想的,现在外面都有炭焙茶,只是大部分都是自家留着喝,没有大量出售。我们家和普通炭焙茶最大的不同在于普通的炭焙茶只烘焙一遍,我家烘焙了三遍。这对火候掌控程度要求很高,一不注意就容易烧焦。” 林知夏的大方诚实引起了唐玉成的好感。 他做生意这么多年看了不少人,林知夏身上有种公司骨干员工谈业务的冲劲。他收起轻慢的神色:“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我喝过炭焙茶,有炭火的焦香也有茶叶的甘甜,但是只烘焙一遍总觉得口感不够有底蕴,就想着多炭焙几遍试试。就像白茶性寒,陈皮理气健脾,两者一起煮,既保留了老白茶本身的醇厚,又糅合陈皮特有的芳香口感。” “白茶和陈皮一起煮?”唐玉成喝过福鼎白茶,却没试过和陈皮一起煮。他问知夏:“你怎么知道?” 过几年后,什么陈皮普洱,小青柑,碎银子,新品种层出不穷。虽然很多品种以前就有,但因为市场流通性,老板们没喝过也很正常。 “偶然喝到过。”知夏呵呵一笑,只说:“我家里世代做茶,所以喜欢研究茶。” 她看唐玉成脸上不反感,继续卖弄:“咱们闽南地区比较喜欢铁观音这类乌龙茶,但实际上乌龙茶伤胃,喝多了对我们不太友好,比较适合饮食结构以肉食为主的内蒙古啊新疆那一带。” “你这小姑娘,懂得还挺多。”唐玉成听知夏还知道不同地区的饮食习惯和适应茶类,这会对知夏挺有好感,开始变得和颜悦色。 黄文远也没想到知夏懂那么多,他以为知夏就是家里种茶,顶多会读书而已。 林成枝看着孙女自信地和老板们闲谈,心里继续为她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再次感叹,还是读书好啊,读了书什么都懂。 “唐总过奖啦。”知夏笑得挺不好意思,这会倒是懂得谦虚。 “你这茶叶怎么卖?”唐玉成问。 “这个”黄文远噎住了。他没想到订单来得这么突然。 这会刚把茶叶收上来,他还没想好怎么定价,加上知夏就在面前,他怎么报价都不合适。当然,他更怕知夏直接告诉对方价格! “这个嘛,唐总请您恕我无可奉告。”知夏仿佛知道黄文远的难处,很贴心地解围:“黄老板今天是我的客户,我已经把茶叶全都卖给他啦。现在您是黄老板的客户,黄老板来报价比较合适。” 黄文远满意地笑了,连唐玉成也哈哈大笑:“你这小姑娘还挺实在,有诚意守信用。很会做生意啊!” 作为一个销售人,被客户认可是最令人开心的事情,知夏也不忘给自己发展潜在大客户:“不过唐总您可以给我一张名片,开年春茶有好茶我通知您!” 大金主的联系方式谁都想要,但是据说这茶叶市场没有人有唐玉成的联系方式,只有他上门的份儿。黄文远没想到知夏这么大胆,跃跃欲试地等知夏成功后他再开口。 这么多年,唐玉成还没被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要过名片,他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后从夹克胸口内侧口袋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寄给知夏。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唐总好名字!”知夏由衷赞道。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称赞,还真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唐玉成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知夏向黄文远借了纸和笔,把固话号码和名字写上去递给唐玉成,也不管他会不会好好保存就带着爷爷告辞离开。 知夏知道,以后他们肯定还有机会打交道的。 第31章 第一桶金(1) “阿琴,你知道我们今天茶叶一斤卖多少吗?”林成枝刚到林阿琴做衣服的房间,还没放下东西就兴冲冲地说道。 “多少?”林阿琴也很好奇。 “35一斤!”林成枝压抑好半天,这会才能畅快地表达出自己的兴奋:“家里冬茶一斤才9块钱,咱们夏儿今天35一斤全卖了,680斤,比在家多卖了一万多!” “真的啊!”林阿琴也很高兴,去年家里的钱是她算的,扣去成本一整年赚不到两万,今年知夏一季冬茶就赚回来。 “夏儿,你真厉害!”林阿琴真心实意赞叹道。有知夏在,这个家她也放心不少。 手里握着黄文远给的三千多块钱,知夏现在可是小富婆。能给家里赚钱,林成枝和林阿琴也不管她怎么花。 林成枝的新衣服是不用知夏管的,林阿琴已经给他做了两条新裤子和一件西装外套。 这么多年林成枝都是捡林阿琴带回来的旧皮鞋穿,知夏知道爷爷一直很稀罕,却因为长期劳作,哪怕是旧皮鞋也舍不得穿,只有正月那几天才上脚。 现在有钱也不用这么节省,知夏给爷爷买了一双皮鞋,感觉大姑做的外套不够厚,又给他买了一件加绒的夹克外套。 林成枝嘴上说着浪费钱不要买不要买,却拗不过知夏的强势。等知夏付完钱,他感慨得老泪涟涟,想说什么终究没说,背过身偷偷地擦眼泪。 知夏又痛快地给自己和两个男孩子各买一套衣服、一双运动鞋。 她给两个男孩子买的都是最新款式的蓝色牛仔裤和黑色薄羽绒,自己则是一套灰色运动服。 三个人的鞋子都是耐穿不易脏的黑色。男孩子换洗勤,她又多给林生松买了一套深蓝色西装,搭配白衬衫,过年穿出去一定很精神。 知夏买衣服都是在漳州小商品城买,不是品牌,但能讲价,质优价廉,所有衣服置办下来还不到一千。 想到刘明志要跳级,她去对面新华书店买了初一初二的课外辅导教材再加配套试卷,希望能帮得上他。 第二天一早,知夏和爷爷拎着大包小包,赶最早的班车回村里。 知夏和爷爷到家时,林生松和刘明志坐在八仙桌旁,一个在看书一个在写作业。 还没来得及放下东西,询问他们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急促的电话铃声“叮铃铃”响起来。 “阿姐,肯定是找你的。”林生松头也不抬。 知夏疑惑弟弟如此肯定,却没说什么,赶紧放下东西去接电话:“喂,找谁?” “林知夏在不在?”知夏话没说完,对方听到对面接通立刻焦急地问。 “我是林知夏。” “是知夏吗?”两个人异口同声。 “是我,请问你是谁?” “哎呀,知夏,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黄文远。”黄文远感动得都要喜极而泣了。 昨天林知夏走后,唐玉成把知夏家的茶叶全要走,还让他有多少送多少,并且元旦假期结束前要包装好。他开的价格有些高,留足了讨价还价的空间,没想到唐玉成根本没还价,痛快地付了全款和定金。 想到唐玉成说的元旦结束前搞定,再想到林知夏手头有唐玉成的联系方式,他真是坐立难安。他的焦虑哪怕看到唐玉成走时忘记带走林知夏的联系方式也不能缓解。 黄文远一遍一遍给林知夏家里打电话,得到的答案都是“我阿姐还没回来”。 他知道林知夏在漳州有个亲戚,估计是走亲戚还没回家,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留一个林知夏亲戚家的电话。 现在谢天谢地,终于联系上了! “知夏,你现在能不能把茶叶都送过来!”黄文远也不寒暄,开门见山提要求。 “现在?”知夏声音提高了几个音调,她这才刚到家呢。 “对。现在,很着急。”黄文远强调了好几遍。 “现在都没班车啦。”知夏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十点,第二趟班车已经走了,爱莫能助地耸耸肩。 “你们村有没有私家车,想办法包一辆车送过来,车费我出。” 看来黄文远确实很着急。知夏猜想了下他着急的原因,恍然大悟道:“黄老板,是不是唐总把茶叶全买了?” “还是你聪明。”黄文远见瞒不住,笑着默认。 “唐总一斤收多少啊?”知夏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价能让他这么着急,连口气都不让她喘。不过以黄文远的反应来看,想来不低。 “这个是商业机密!”黄文远不想说。这年头,赚大钱都是悄摸摸赚,钱还没到口袋怎么能声张。 “看来黄老板赚大钱了。”知夏开玩笑地说,顺便给自己谋福利:“那我这边您是不是要分给我一口汤啊。” “我们不是谈好价格了吗?”黄文远很震惊,没想到林知夏还敢坐地起价。 “35一斤是您没有那么着急的情况下哦。现在需求远大于供给,价格上升。”林知夏半开玩笑半威胁:“我可是有唐老板的联系电话哦。” 黄文远默然无语。他怪自己之前姿态摆得太高,连定金都没有下。这会他收了唐玉成定金,为了声誉,知夏开多高价他都得应。 “你一斤想卖多少?”黄文远听到自己很没底气地问。 “看黄老板的态度,卖给唐总得一百往上了?”知夏推测。 知夏的精准推测让黄文远惊讶又无奈。他一直很喜欢知夏的聪明伶俐,只是这份聪明用到他身上,却是让人有些恼恨。 黄文远没吭声,哪怕知道自己的默认让对方摸透了底细。他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给他这次生意的利润空间下了最终判决:“黄老板您是我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客户,您吃大肉我也能跟着多喝点汤。这样” “林知夏你别太”黄文远刚想警告林知夏别太过分,听到耳朵里传来那句“这样您给我50一斤行不行”,他直接愣住。等回过神来,黄文远都不知道说着什么好:“哎呀,知夏,你这孩子,行,行,50一斤没问题!” “要给现钱哦。”知夏继续提要求。 “没问题!” “昨天那一百多斤也要算50一斤。” “没问题!” 知夏村里只有街上的林玉山家有面包车。 林玉山是入赘的,和他老婆林金珠在街上开了间小店,卖点蔬菜什么的。这会大家的菜都自己种,他们家生意一般,偶尔也会用面包车接点活。 林金珠家的古厝就在知夏家不远处,她从小和林阿琴一起长大。现在情分虽淡,但每次林阿琴回来去街上买东西都会特地绕过去说说话。 知夏放下电话和爷爷一说,林成枝一听黄老板要得急还能给现钱,立刻去找林玉山。 知夏和林玉山谈好的路费是两百,包来回。 因为涉及的金额比较大,知夏出发前给黄文远打电话,说她们马上出发请他准备好资金。又给林阿琴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请她到时候也来一趟。 知夏到黄文远店里,已经下午两点多。她向黄文远借电话打给大姑,请林阿琴来的同时带着吃的过来。他们三个忙着装货出发,到现在午饭都来不及吃。 二十分钟不到,林知夏他们刚卸完货称完重量,林阿琴踩着自行车匆匆忙忙来了。 “大姑。”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知夏把林阿琴拉到一边,伸出手掌比了个五,又用两手食指交叉比了个十,示意她这次茶叶卖五十一斤。 “这么高!”林阿琴惊呼出声。 “嘘—”知夏赶紧把食指放在唇边,暗示大姑噤声,又用眼神示意林阿琴看向林玉山,让她知道有外人在。 林阿琴一点就通,等黄文远拿着计算器出来叫知夏进店结账,她走到林玉山身边,笑着问他家里情况,拉扯一些家长里短,避免林玉山去探听今天的茶叶售价。 扣除昨天给的三千多,算上今天包车费用,黄文远还要给知夏三万零七百。 这可是一大沓钱! 林知夏拉着爷爷背过身,确认林玉山看不见才一张一张数起来。 财不外露知夏当然知道,但是却架不住有心人的试探。 第32章 第一桶金(2) 吃完林阿琴带来的点心,为防夜晚山路难行,林玉山催着知夏他们立刻出发。 冬天的夜晚黑得快,知夏他们还没有走一半,天就全黑了。 知夏她们村海拔高,回家的后半段路都是蜿蜒起伏的陡坡。夜黑风高,加上没有路灯,林玉山开得很慢。 “成枝,这次你们茶叶卖不少哦?”林玉山边开车边假装不经意地和林成枝闲聊。 他刚才远远看到知夏接过一沓红色钞票,具体多少却没看清。 “还好还好。”林成枝乐呵呵的,刚准备说出茶叶价格,却被知夏截过话头:“还好啦,看着好像很多,实际上还加了秋茶的钱。”说完,用力扯了爷爷一下,暗示他别说。 钱在知夏的包里,沉甸甸的三万多块。知夏把包紧紧抱住,对爷爷的毫不设防感到无奈。 林玉山不是本地人,才入赘五六年,根基很浅。知夏前世看多了谋财害命抛尸荒野的新闻,这会在这种黑暗无人的环境里很没有安全感。 她不确定林玉山会不会因为这几万块钱泯灭人性,也不敢侥幸去赌,只好继续打消他的试探:“冬茶我们那一斤九块,我们挑出净茶又烘焙了一遍,才卖十六,也没啥赚头。” 林玉山心里默算,费时费力一斤才多赚一块左右,确实没啥赚头。于是也不再提,反而过来宽慰知夏:“哎呀,一斤能多一块是一块,有多赚就值得。” 紧绷的神经到进家门才得到缓解。 知夏抽出两张红钞票打发林玉山回去后,关上家门,确认左右无人之后才对林成枝交代:“阿公,今天我们茶叶卖多少,你一句都不能往外说!别人问起你就按照我和林玉山说的,说十六一斤就好。茶叶炭焙的事情你也只能说炭焙一遍,不能说三遍。” 农村的人性,笑你贫,嫌你有,恨你富,知夏深有体会。 为了让毫无心机的爷爷引起重视,知夏故意把后果说得很夸张:“阿公,如果你说出去,大家知道我们卖茶赚钱了都会去做,这样以后我们可能就卖不出去,一毛钱都赚不到!” 想到可以赚的钱都没有,林成枝如临大敌,忙不迭答应:“好好好,阿公以后都不说。别人问阿公也不说!” 炫耀哪有真实钞票重要呢,林成枝再老实再糊涂,这一点是知道的。 交代完爷爷,知夏才给林阿琴打电话报平安。 林阿琴还沉浸在在知夏赚大钱的喜悦里,听到知夏说的保密要求,瞬间清醒过来:“对,千万不要说。还是夏儿聪明,想得周全。” 林阿琴知道林成枝老实善良,最容易被人套话,又让他听电话,再次叮嘱了一遍:“成枝啊,钱我们自己赚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千万不要出去说!” 挂掉电话,知夏又和爷爷把钱数了一遍。 冬茶的收款总共三万四千多,去漳州买置办衣物买学习材料花了一千出头,加上知夏原来剩下的两千二,满打满算知夏现在手头有三万五千。 知夏清点资金时,林成枝也把自己的全部存单拿出来。有一张两万明年底到期;一张一万即将到期;还有两张五千是今年存的,其中一张是秋茶的钱,分别是明年夏天和年底到期。这四万块是林成枝的全部身家,他今天郑重地全交给知夏。 虽然说未满十六岁不能开银行卡,但是想到以后卖茶或者炒股,还是有张银行卡方便些。知夏他们村只有农村信用社,钱进钱出比较受限,趁元旦还有一天假期,知夏决定去镇上农业银行问问看能不能开张银行卡或者存折。 钱不少,但是孙女独当一面,林成枝很放心。 林生松收到两套新衣服后高兴得不行,好像知道家里状况好转,他吵着要和知夏一起去玩。林生松心性不稳,不适合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林知夏当然不会应允。刘明志很识趣,涉及到钱的事情他自己主动避开,这次照例留在家里读书。 好在现在银行开户审核不严格,知夏把户口本递过去,工作人员就帮她开了一张银行卡和一本存折。 她把三万存两年定期,剩下的五千就作为流动资金平时使用。等明年底爷爷给的四万块一汇总,知夏打算去存一年定期,这样到2007年她至少有七万块钱炒股本金。 迟来的兴奋终于击中了知夏。 这可是她赚的第一桶金! 处理完事情回到家,林生松已经臭美地穿上新衣服。他知道姐姐疼他,留那套小西装过年穿就行。 刘明志是从来不翻知夏东西的,见林生松翻出一套大尺码的送到他面前,非常意外地看向知夏。 “新衣服我们每个人都有。”知夏笑着点头。青春期的男孩子长的快,双胞胎兄弟的衣服刘明志其实穿得有点小,袖口很短短,但是刘明志一直将就着。 想到这,知夏拿出五张钞票递给他:“这是卖冬茶的钱,我存了一部分,一部分作为流动资金。这五百块钱给你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家里开支大,你快留着用,我不需要。”上次知夏给得五百,除去学费和必要花销,刘明志还剩下两百。 平时都是知夏花钱,他有地方住,有饭吃,有书读,已经非常感激了,怎么还会要家里的钱呢。 “拿着!你是家里的一份子,给你钱天经地义。虽然你说自己没什么花销,但是难免有我顾不到的地方。有钱好办事,这是你的,你快收!” “家里的一份子”这句话让刘明志内心沦陷一片。 无数个时刻,面前这个小女孩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就是这个家的一部分,不必介怀不必排外,真切地容纳着他的存在。 “我”不善言辞的刘明志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知夏也不等他说完,笑眯眯地把钱塞进他手里。 “阿姐,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也要五百。”林生松羡慕极了。为什么阿姐给志哥好几百,给他就是几块钱呢,连几十块都很少给! 知夏没好气地问:“你的东西都是我买的,你要好几百干嘛?” “志哥的东西还不都是你买的!”林生松很不服气。 “松松,我分你一点好不好。”刘明志很大方地开口。 “哇,志哥,那太好了,你真大方!”林生松丝毫不客气地欢呼起来。 知夏吐槽:“一个敢给,一个敢要,也不怕被我直接没收,两个人一毛钱都没有。” 知夏是家里的老大,她一发话两人都不敢惹。 刘明志故作为难地抽回手,林生松佯装伤心地叹息:“哎呀~我到手的几百块钱飞走啦~” 林知夏看着搞怪的两人,笑着给弟弟一个脑崩儿:“想要钱还不容易,表现好一点,过年压岁钱给你百元大红包!” 是啊,要过年了,这可是知夏他们回来的第一个春节! 第33章 过年(1) 学校全部放假了。 知夏和刘明志毫无悬念又拿了第一。可喜可贺的是,林生松这次也是全校第一。 平日里时常被左邻右舍开玩笑说“你哥哥姐姐都是第一你为什么不第一”,林生松也很烦。 有两个优秀的哥哥姐姐,谁能知道他压力有多大。这次和哥哥姐姐取得一样的成绩,可把林生松牛逼坏了,一直追着知夏要奖励。 过年前要除尘打扫。林成枝去后山砍了一根鸡蛋大小的竹子,竹枝去叶扎成一根简易的扫把,再把它绑在细长的竹子上,可以用来清扫天花板上面的灰尘和蜘蛛网。 闽南的春节大多阴雨天气。这几天放晴,林知夏等爷爷除尘后,赶着把床套被单拆下来晒干。 刘明志和林生松也没闲着,家里能搬动的桌子椅子簸箕,但凡平时难得彻底清洗一次的大物件,全帮忙搬到小溪里洗。 家门口的小溪水不深,林知夏穿着爷爷干活用的大雨靴踩在溪水里,双手忙个不停。 闽南的冬天溪水冰凉,双手在水里泡太久,皮肤发白,变得皱巴巴的。虽然阳光照射在身上有暖意,但知夏不可避免地感觉到透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往上钻。 知夏略微悲伤地叹口气。 上辈子青春期,逢年过节她也是这么踩着冰凉的溪水洗洗刷刷。那时候年纪小没有意识,也仗着身体好不怕冷,丝毫没把受寒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初潮之后,每来一次例假就小腹坠痛,甚至痛得在床上打滚。 这辈子她已经很有意识地保养自己,洗刷之前特地穿上大雨靴。可是哪怕她都多穿了两件衣服,湿冷的寒意还是如影随形。 刘明志搬完所有东西之后,蹲在溪边帮忙洗刷。 他动作慢,知夏每洗完一件,就会请他放下手中的活,帮忙把东西搬回家放在大门口晾晒。刘明志感觉知夏好久没叫他,抬头一看,知夏蹲在溪水中间的石头上,手上的动作比刚才缓慢很多。 溪水有多冷刘明志是知道的。他洗了一会儿就冻得五指僵硬,更何况知夏已经洗了一上午。仔细一看,知夏的嘴唇已经冻得黑紫。 “知夏。”刘明志不动声色地喊住她:“我手上这个东西是不是要装进去?我不知道怎么装,你能带回家安装一下吗?” “哦,好的。”知夏不疑有他。长时间弯腰让她直起身的时候有点费劲,不由得用手捶捶后背,缓解酸麻的痛感。 等知夏走到溪边,刘明志又说到:“晒着的被单被套是不是可以翻面?,你顺便去楼顶翻一下,晚点下来。”说完,接过知夏手中的刷子,就往溪水中间淌。 等知夏她们里里外外大扫除一遍,贴上春联,就到了小年送灶神。 林成枝把一条长长的五花肉焯水装盘,炸了一大盘豆腐,再拿两包方便面和两罐花生牛奶,作为贡品摆到灶台上。 还没等他们点完香火,屋外似远似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年味就很浓烈。 一年一节,春节是人们心里最为期盼的节日。 农村过年需要采买制作很多样东西。 隔壁家杀猪,想到村里人自家养的猪吃的都是粮食,土猪肉味道更香,林成枝很大方地早早预订了十斤排骨,十斤上好的后腿肉,再加五斤五花肉。又临时买了两根大腿骨,打算熬汤给三个孩子喝,补补钙。 今年知夏卖茶赚得多,林成枝买肉特别舍得,份量是去年的两三倍。 这个异常举动让杀猪的几个人大开眼界,调侃他是不是去漳州卖茶叶赚了大钱,终于舍得吃喝。 林成枝记得知夏的叮嘱,憨厚地陪着笑脸,并不答话,翻来覆去只说家里孩子多,正月嫁出去的女儿回来也用得着。 等林成枝一早拎着沉甸甸的土猪肉走进家门,知夏正站在摇青机面前整理东西。 茶乡里的摇青机是个好东西。 茶忙季节摇青,过了茶季,摇青机的大肚子可以装下很多日常用品。竹制机身上留有很多规则的小孔,通风透气,冬天拿来保存食物最好不过。 知夏把买回来的糕点糖果分门别类,一袋一袋理顺,方便过年时候拿去拜菩萨和祖宗。 林成枝自己留了两千多块钱买化肥,所以知夏手头的几千块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知夏随心所欲地买了好几斤糖果瓜子葡萄干,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花生牛奶、八宝粥和椰果罐头,知夏一箱箱往家里搬。农村冬日里菜少,知夏又买了整箱火腿肠,又可以当零食又可以当菜吃。 要不是知道得等拜完菩萨之后才能吃,林生松都想现在拆开所有的包装袋。姐姐买的全是他爱吃的! 知夏清点要祭拜的地方,把东西分好。看见爷爷费力地把猪肉拎回来,忙迎上去接过。 这会农村里有冰箱的人不多,肉大部分是用绳子吊起来挂着保存。排骨买的多,林成枝打算林阿琴正月回来带些走。时间太久会坏掉,林成枝厚着脸皮拿去桥头林永明家,借用他们冰箱放几天。 知夏把自己今天要用的部分切下来,剩下的抹盐吊起来,又把猪腿骨洗干净加水放进锅里,在灶台上用小火熬着。 等忙完这些之后,过年的重头戏终于开场。 在现在农村人的眼里,丰衣足食最好的体现,就是过年时能敞开肚皮吃到一切平日里舍不得吃到的东西。 知夏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第一个就是炸五香卷。 五香卷是闽南特有的美食。猪后腿肉切下来剁碎,胡萝卜、去叶的芹菜、洋葱切碎,加入面粉、地瓜粉一起搅拌,辅以盐,味精,白糖,生抽和十三香调味,再用买来的豆皮卷成长条,放进油锅里炸。知夏用不锈钢大盆装着,炸了整整一脸盆。 炸完五香卷家里物资告急,知夏赶紧叫上两个苦力,去街上买了一大桶食用油,酱油,醋,白糖红糖若干。看天色还早,知夏又买了十来斤鸡爪,回家让刘明志帮忙处理干净,准备卤鸡爪。 刘明志清洗鸡爪的空档,知夏用鸡蛋、面粉、和油炸粉调了一碗面糊,倒两斤花生米进去搅拌均匀。刚好油锅里炸五香的油冷却下来,知夏开小火,把裹满面糊的花生米倒进去炸。这是多味花生的做法。 花生一入油锅嗞嗞地响,油面上鼓出细密的小泡泡。知夏不断用筷子搅拌,防止花生米粘黏结块。 碳水化合物被油温激发出诱人的香气,林生松站在知夏旁边勾头探脑,想吃却怕被姐姐拒绝。 知夏知道弟弟这两天馋狠了。 这么多诱人的食物摆在他面前,能忍这么久也很不容易。本身就是做来当零嘴儿的,知夏把炸好的花生拨一些到小碗里,让他捧着吃。 “好香!”刚炸出来的花生米又香又烫,林生松被烫得一哆嗦,却舍得放,边嗦着嘴巴边含糊不清地说:“阿姐,好香,好好吃!” 一小碗吃完了,林生松还要,知夏怕他吃多了油炸食品晚饭吃不下,不肯给。 “阿姐,你们俩忙着做事还没吃呢!”林生松被误会了也不恼,贴心地想再盛一小碗和哥哥姐姐分着吃。 “我不吃,你和你志哥分着吃。”被油熏了一下午,知夏是吃不下的。 知夏站在油锅边,刘明志坐在矮凳上清洗鸡爪,林生松捧着小碗时不时给哥哥姐姐投喂,倒也其乐融融。 等鸡爪清洗干净,知夏把所有鸡爪焯水,盛出过冷开水,准备做卤味,再做点泡椒鸡爪。 油锅里剩下不少油,知夏用过滤网把残渣滤出来,留底油,再放入冰糖炒至变色,然后加入鸡爪翻炒均匀。等鸡爪上色后,加舀一瓢水,放入葱段、八角、桂皮、香叶,再放盐,生抽,料酒,盖上锅盖闷煮。 知夏回忆泡椒鸡爪的做法,想给刘明志做点辣味。 这时候的闽南农村物资并不丰富,闽南人也不吃辣椒。她跑了好几趟,都没买到柠檬和小米辣。街上有关于辣椒的蔬菜只有绿色菜椒,她只好做成酸辣鸡爪,辣味用刘明志平日里用的辣椒面替代。 林成枝提着两桶米浆回来,看知夏不要钱的往盆里倒白糖,一瓶黑醋都被她倒光了,他心疼得不行,想制止又反应过来是过年,也就随她去。 第34章 过年(2) 因为忙,晚饭吃的是很简单的肉粥。 猪腿骨第一遍熬出来的骨汤鲜美浓稠,腿骨肉里面的油脂全被煮出,汤水过分油腻。 知夏把骨汤倒出来,骨肉剔下来,放入淘好的大米煮成肉粥。土猪肉不需要额外的调味,只要加把盐就鲜得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晚饭后知夏把猪腿骨加水熬第二遍,剩下的主要是林成枝的活儿。 这么多年家里没有女主人,逢年过节蒸粿包粽子拜菩萨的事情都得他自己来,林成枝也练就了一份不输于别人的好手艺。 过年家家户户都做碱粿和甜粿。 碱粿是籼米和糯米配比好之后磨成米浆,加入碱和盐,调好后放入蒸笼里蒸。 碱粿qq弹弹,闽南人都爱。切一块蘸酱,可以直接吃,也能切点和五花肉还有包菜一起炒,饱腹又美味。 甜粿米浆全是糯米,纱布过滤多大半水份,加入大量红糖搅拌,均匀浓稠的米浆倒入蒸笼,需要小火蒸好几个小时才能出锅。 知夏家平时用液化气,老式水泥灶只有这种时刻才能用得上。 大锅灶前,林成枝往灶膛里塞柴火,知夏搬来小木板凳,坐在爷爷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春节的安排,和他讨论着敬拜菩萨和祖宗的顺序。 火光柔和且温暖,混合厨房里昏黄的光线照耀在林成枝脸上。 这是林知夏上辈子梦寐以求的温馨时刻。 蒸粿的时间需要很长。放入甜粿时已经十点多了。 农村的夜晚万籁寂静,偶尔能听到屋外的北风“呜呜”而过。 林生松早就睡着了,知夏看爷爷坐在灶台前昏昏欲睡。 老人家年纪大,劳累一整天已撑不住,林成枝脑袋不时往下点,言语含糊不清。 “阿公,你快去睡,我来看火候。”知夏止住聊天的话头,赶爷爷去休息。 林成枝实在坚持不住,应了声好,撑着膝盖就起身回房间。 知夏一个人守着灶台,盯着眼前的光亮思绪连篇。 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无所事事的闲暇时间,她才敢放任自己瞎想。 知夏在想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的不懂事,想爷爷病后的痛苦,想她无数次思念爷爷哭醒的夜晚,想上天可怜她给她重来的机会,想现在难以言喻带着隐秘痛苦的幸福。 思绪起伏,竟不自觉潸然泪下。 “知夏。”刘明志从前屋走进来,语气低沉。本想和知夏商量事情,不经意间看到火光里知夏流泪的脸庞,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知夏,你怎么了?”关心终究打败了一切,刘明志开口问。 知夏转过头,趁刘明志没看见用手抹干脸上的水渍,确认看不出异样才转过头来,问:“没什么,可能是灶灰跑进眼睛里了。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刘明志已经连续失眠了好几个夜晚。 闽南农村春节习俗和湖南农村的大不一样。 闽南要里里外外清扫,哪怕塑料椅背后角落的灰尘也要清洗的干干净净,湖南农村大部分人不会这么清洗。闽南要精心制作很多美食,湖南过年好像除了腊肉,糍粑,再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他以前和奶奶过年,炒碗腊肉,顶多再杀只鸡,怎么也不会像这样花一个礼拜的时间去准备。 这两天白天忙着做事,晚上才有空胡思乱想。但是这些他不能想,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以至于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和知夏提这个要求。他来这半年,衣食住行,都是知夏负担,甚至连学习材料,都是知夏贴心的帮他买好。 只是,他明知道不能慨他人之慷,却因为情感歉疚不得不开口: “知夏”刘明志艰难地开口,这两天两种对立情感拉扯着他,他感觉自己即将崩溃:“我想,我想给我奶奶寄点钱可以吗?” 钱是知夏赚的,他必须经过知夏同意。 “你给你奶奶寄钱吗?”柴火声噼里啪啦,知夏没听清楚,不确定地问。 “嗯。”刘明志感觉脑袋都不是自己的,强迫自己点头。 “你想寄多少?”知夏盘点自己手头的余额,还有两千多,给刘明志奶奶寄个一千应该是可以的。但是她怕刘明志想多寄,以防万一还是先问问。 “我想寄五百可以吗?”刘明志的语气有点卑微。 “可以啊。”金额小于语气,知夏长舒一口气:“那我待会拿给你,你明天可以去邮局寄。如果你奶奶有信用社存折,明天去街上信用社问问,应该可以寄。” 邮局汇款要收好几块钱手续费,而且很慢,年前不一定能到,知夏倾向于去信用社寄。 “不不不,不用,我有。我说的是把你给我的这五百寄给我奶奶可以吗?”过年他爸不一定会回来,他不确定大伯会不会接奶奶过年。奶奶年纪大了没收入,也不知道年怎么过。 “当然可以!”知夏能理解他的心情。刘明志奶奶从小扶养他,他对奶奶的心情正如她对自己爷爷的心情。“只是,你把钱给了奶奶,你自己怎么办?” “我花不了多少钱。”刘明志松了一口气,折磨了他这么久的道德枷锁,在知夏的三言两语中化为虚无。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得寸进尺,但是这个善良的女孩给了他耍赖皮的底气:“我这不是还有你嘛,你不会管我的对不对。” 因为条件得到满足,内心突然衍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渴望着面前的女孩能够多在乎他多关心他一点,甚至能管他一辈子也行。 “当然啦!”知夏笑着说。 “那我可赖上了啊!”刘明志如释重负。 寄钱事件也提醒了知夏。 李娟已经离婚,从广东回来后她一直住在娘家。 知夏问她要不要回来过年,李娟囊中羞涩,承担不了来回花销,只能哭着拒绝。 知夏之前没细想,等刘明志开口才反应过来妈妈不回来的原因。 按照时间线,这会妈妈刚离婚,没出去打工身上应该没多少钱。加上距离接班还有大半年,说不定自身难保。离婚后住在娘家,手头不宽裕很容易被看不起,知夏有点懊恼之前自己考虑不周全。 知夏第二天立刻给妈妈打电话,提出要给她寄一千块钱。 “呜呜呜,崽啊~”李娟听完哭得不能自已。她不想要,可是女儿冷静的分析她的处境,由不得她拒绝。 “妈,别哭,没事的。老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有茶叶。冬茶我卖得贵些,身上有钱,你放心拿去用,把身体照顾好。” “妈妈~”听到妈妈在哭,林生松也在旁边号啕大哭,他好想妈妈。 只有知夏勉强撑着没掉眼泪。 她摸摸弟弟的脑袋,又对电话里说:“妈,湖南那边要拜年,礼金重,你别傻傻把钱全给出去。过完年你自己去镇上租个房子,能找到事情最好,找不到也没事,今年别出去了。” 舅妈那么势利眼,知夏才不想让妈妈在别人家受尽白眼。 最近接班的事情已经放在明面上讨论,李娟知道自己大概率能接到班,也就没打算出去打工。她没住所只能住在哥哥家,这几个月来嫂嫂明里暗里看不起她,她很难受却也没办法。 她没想到女儿这点都考虑到了,还贴心地给她钱花。 “呜呜呜~”她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放声大哭,内心又苦又甜。 知夏把刘明志的钱一起转给妈妈,请她帮忙送给刘明志奶奶。 解决完这件事,终于可以开开心心过大年啦! 第35章 春节(1) 闽南的传统,除夕这天也要让逝去的祖先吃上年夜饭。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祭拜祖宗的鞭炮声似远若近,从早到晚没停歇过。知夏准备好供品,跟着爷爷去祭拜素昧蒙面的祖先。 林成枝的母亲是观音庙那边的,破旧的古厝只有一个和林成枝母亲沾亲带故的老头还住在那。 知夏看爷爷照例点燃三炷香,絮絮叨叨地拜天公拜土地公,轮到拜自己亲生母亲,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反复复说着保佑二字。 再多的忧伤与哀思,随着岁月变迁已湮没在骨骼血液里,化为无尽的沉默。 上辈子的知夏,就是这般站在爷爷的遗像面前,千言万语难以开口而泪水却簌簌直下,恍若今日的林成枝。 一代又一代,岁月在人身上循环往复。 “阿公~”大过年的想这些并不吉利,爷爷年迈也不能太过郁结于心。知夏等香火燃完,开口打断爷爷的思绪:“快下午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我们回。” 两人收拾好供品,又沿着泥泞的小路慢慢往回走。 下午五点出头,知夏把十个菜摆上桌,林成枝去大门口放一串鞭炮,年夜饭就正式开始。 郭秀清也从美庄村出来一起过年。她后面的丈夫跟着子女过年,知夏让弟弟去请奶奶出来,以免一个人冷清清的太过孤单。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 两位老人不懂得说普通话,用手指着桌上的菜,不住地招呼刘明志吃。 林生松见状,在饭桌上现场教爷爷奶奶怎么用普通话说“吃”,还教刘明志新年好的闽南话。 刘明志用不甚标准的闽南话说“新尼厚”,两位老人不停地说着“快赤快赤”,场面滑稽又分外温暖。 郭秀清给三个孩子包了红包,数量不多,倒是让一向沉默的刘明志红了眼眶。 等郭秀清给完,林成枝才慢吞吞的拿出自己的。他一向小气,红包也就20块钱。 三个孩子看到笑而不语,郭秀清更是公开笑骂林成枝小气。 林成枝尴尬的摸摸鼻子,很不好意思。 夜幕降临,大门口的灯光早就亮起来。 闽南传统,正月初一到元宵节之前,每家每户每晚大门口都要点红灯。林成枝舍不得买大红灯笼,只用两个红灯泡替代。 饭后,郭秀清独自走了。林知夏自己洗完澡,又赶着另外三个去洗澡。正月初一不能洗衣服,知夏今晚还需要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出来晾好。 趁他们洗澡的空闲,知夏找出唐玉成的名片,给她的大客户拜年。 “唐总,新年好。”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有人接。等电话接通,知夏立刻问好。 “新年”唐玉成还没说出好字,立刻扬声说道:“胡了!”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搓麻将的声音。 “唐总,新年好。我是林知夏,您还有印象吗?” “是你啊,小姑娘。”唐玉成还记得林知夏。上次知夏家的冬茶,他高价卖给一个台湾老板,赚了不少。今晚他坐着打两个小时麻将都没开胡,知夏电话一来就胡了。 “小姑娘,你真是我的送财童子啊!”大过年的,唐玉成心情特别好。 “嘿嘿。”知夏笑得很开心。 大金主这么夸她认可她,以后生意就好做了。 她赶紧发挥嘴甜的优势,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那我就祝唐总新的一年财源滚滚来,生意兴隆通四海,财运亨通达三江!” “哈哈哈,好!”好听的话谁不爱,唐玉成的笑声震得知夏赶紧把电话听筒拿远一些。 大金主心情好,知夏赶紧趁机给自己接下来的生意搭桥牵线,试探着问:“唐总,没几个月就是春茶,这款炭焙茶您还要吗,我保证和冬茶一样的口感和质量。” “要!”唐玉成有现成销路,能赚钱他当然不会拒绝。 但他还是佩服林知夏:“小姑娘年纪轻轻,大过年的也不忘做生意,有头脑!” “嘿嘿嘿。”知夏就当作夸奖了。 挂掉电话,知夏又给黄文远拜年:“黄老板,新年好!” 黄文远正陪着一家老小看春节联欢晚会,接到电话一愣,听出来知夏的声音后感动地说道:“知夏,是你啊,新年好新年好!” 知夏和他简单地聊着来年春茶。 黄文远听到知夏不能把茶卖给他之后,也预料到肯定是被唐玉成预订了。他之前总有预感知夏的茶叶生意不仅如此,这会听到她说起也由衷地替她高兴。 至于知夏不住地抱歉说绕过他联系唐玉成,他连连摆手:“知夏你别这么说,唐总也不是我的客户,没有你我还不一定认识他。” 这是真话,上次知夏家的茶让他在唐玉成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最近唐玉成来茶叶市场总会来他店里转转,也让他赚了不少。 想到这黄文远真心实意地说:“知夏,我还要感谢你!等下次来漳州一定到我店里喝茶啊。” 听到黄文远确实没有怪罪她,还颇有感谢她的意思,林知夏松口气,轻松地挂掉电话。 等知夏洗完衣服,家里静悄悄的,除了她其他人都不见了。 林生松她知道,拿到压岁钱估计跑街上买枪买烟花野去了。 爷爷大概率去林加法家喝茶,刘明志也不在就让她很诧异。 她爬上楼梯,把洗好的衣服晒在顶棚里面。 知夏抬头望天,天上的星星很亮,像是一堆碎钻随意地洒满深蓝色的幕布上。 原本寂静的农村这会特别热闹,鞭炮声,放烟花的响声此起彼伏,从不间断。“咻”一声,远处的烟花冲上天空,在头顶炸开,绚烂的色彩打破了天空的宁静,让那片星星都变得不那么闪亮。 知夏凝神一看,烟花下面,楼顶边缘,坐着的不是刘明志是谁? “怎么了?还在想你奶奶吗?”知夏放下装衣服的水桶,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知夏,我有点难受。”刘明志感觉到知夏过来,头也不回。 “我懂。”知夏默默地听着刘明志的倾诉。 在这种万家团圆的时刻,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边,想念亲人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那是他多年来唯一依赖的奶奶。 上辈子,知夏和刘明志也曾这般坐在这里。只是那会爷爷病重,语无伦次的人是她,默不作声倾听的人是刘明志。 年少时,面对生活的磨难还无抵抗之力,迫切的希望能长大能保护身边的一切。等长大后有能力了,发现曾经想要守护的人和事均已过眼云烟。 林知夏最懂这种无力感。 远处的烟花不时盛开,桥头穿着新衣服的孩子们跑着跳着,欢声笑语清晰地传来。溪对岸的人家,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大,依稀能听见联欢晚会主持人报幕的声音。 “知夏,我能抱抱你吗?”刘明志问。 第36章 春节(2) “知夏,我能抱抱你吗?”气氛太温馨,刘明志鬼使神差开口。 “啊?”知夏愣住了,她也没想到刘明志会提出这个要求。 不过这会刘明志看来就是一个脆弱敏感的悲伤少年。 她要是和李娟一样的年纪生孩子,现在娃也跟刘明志一样大了。 知夏也没介意什么男女大防,张开双手大方到:“来。” “阿姐!志哥!”林生松的脚步声在楼底下“咚咚咚”响起来。 看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又心血来潮“咚咚咚”往楼顶跑。 知夏的左手搂住刘明志的肩膀,听到声音转头,只见林生松嘴巴张成“o”字型,诧异地对她们喊:“阿姐,志哥,你们在谈恋爱吗?” 知夏感到很尴尬。 她松开手,掩饰般咳嗽两声,站起来拍拍屁股。 刘明志也很尴尬。 忧伤的氛围被打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种被勘破隐秘心思的羞耻感油然而生,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变得滚烫。 好在夜色正浓,姐弟俩没发现他的小心思。 知夏走过去,伸出手勾住弟弟的脖子,挑眉问道:“我和你这样算不算谈恋爱?” 林生松被姐姐勾得脖子一痛,顶着姐姐的死亡视线,狐疑地在他们俩人之间看来看去,又不怕死地继续问:“你们俩真没谈恋爱啊?” “傻冒!”林知夏忍不住出手弹了弟弟一个大脑崩儿:“你姐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你说有没有谈恋爱!” 说完,知夏也不管另外两人什么反应,拎起水桶自顾自地下楼了。 “哎呦!”林生松痛呼,摸着脑门随姐姐下楼。 刘明志一个人站在楼顶,吹着冷风,咀嚼着知夏说的“星辰大海”,神色晦暗不明。 十二点一到,村里响起密集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家家户户的灯都亮起来,准备敬拜天公。 这是知夏她们村的传统。 林成枝也拿着一串鞭炮去大门外放。他特地挑了一串最大的鞭炮,响声剧烈,以便天公听到他嘴里来年万事顺利的祈求。 知夏准备四份满满当当的供品,摆放在厅堂里八仙桌上。 林成枝拿了一份,去拜天公,剩下三份留着正月初一拜观音菩萨,关帝公和妈祖。 关帝庙就在知夏家旁边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但是明天上午要一南一北拜两处庙宇,有可能折腾到很晚,知夏决定现在就去距离近一点的观音庙。 林生松年纪小,早早被赶去睡。知夏想着刘明志估计睡不着,于是把他喊出来一起去。 十二点的鞭炮声过后,农村重归宁静。知夏提着供品和刘明志走在乡间小路上,彼此无言。 上辈子爷爷去世之后,知夏也曾一个人凌晨带着贡品去观音庙敬拜。 昏暗的农村小路,周边万籁寂静,那会她一个人走着,内心孤独又怀念。 黑暗总是使人恐惧,但是奇怪的是,那时候她却无所畏惧,固执地要去完成这个和爷爷曾经一起完成过的仪式。 越靠近观音庙越感觉到那里和周边的寂静是不同的世界。 凌晨的观音庙是另一种景象。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佛乐梵唱声,祈祷声、交谈声,鞭炮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的香火气息让人很难呼吸到新鲜空气。 庙小人多,知夏好不容易拉着刘明志挤进去。 看前一个人收拾供品,知夏赶忙把自己的摆放上去,又教刘明志如何上香,如何祈祷等一系列仪式。 “明志,你看着,这是圣杯。”知夏把红色杯筊放在手里,合眼默念,然后往地板上一掷,看到出现一正一反后拾起来,又对刘明志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菩萨说,菩萨会给你答案。” 如果事情无法立刻有答案,不如借助神明先让心灵充满力量。 刘明志学着知夏的样子,跪在菩萨面前,默念自己的祈求,然后投掷杯筊。 他睁开眼睛去寻找自己投掷出去的杯筊,看到菩萨不同意他的请求,面含失望地站起来。 正月初一,知夏是被窗外的鞭炮声吵醒的。 村里人一大早就来敬拜关帝爷,不间断的鞭炮声让凌晨两三点才睡的知夏痛苦不已。 知夏缩进被子里,用被子紧紧捂住耳朵,一点都不想起床。 林成枝知道孙女睡得晚,又怕她没吃早饭伤了脾胃,只能在门口小声地喊着知夏,让她起来吃饭。 知夏想睡又睡不着,干脆掀开被子起身。 刘明志已经起来了,站在大门口,笑着对她说“新尼厚”。 知夏闭着眼睛,顶着鸡窝头睡眼朦胧地拿起牙刷牙杯,蹲在大门口刷牙。 刘明志站在一旁笑着和知夏闲聊。 这时隔壁伯奶奶出来,她听刘明志笑着招呼“新尼厚”,也回一句“新尼厚”,然后眼睛滴溜溜地在知夏和刘明志之间打转,仿佛要看出些什么。 “伯奶奶,新尼厚!”知夏被看得很不舒服,吐掉嘴里的泡沫后大声打招呼。 说完知夏也不等对方回应,含一大口水“咕噜噜”漱口,然后很大声地“啊呸”一声,把嘴里的水喷出去好远。 大过年的触霉头。对方狠狠瞪了知夏一眼,转头进去了。 “你啊!”刘明志大概也知道郭秀清和对方有芥蒂的事,对知夏今天的幼稚笑得很无奈。 闽南农村是没有拜年传统的,正月里无事可做,村里人大多会去左邻右舍串串门,喝喝茶,聊聊天。 知夏拜完菩萨,看刘明志待在家里也无聊,干脆拖着他一起在村里闲逛。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正月里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去同学家喝茶玩乐。 知夏他们从家里出发,一路上碰到好些同学。 刘明志的同学知夏都认识,知夏现在初三同学哪怕不熟,但是都是村里的知根知底,知夏也不客气,直接进人家家里喝茶,再拉着同学一起去往下一个同学家。人员越来越多,饭点干脆留在别人家里吃饭。 吵吵闹闹的一周就这么过去,知夏她们村也迎来了近五年最大的盛事。 第37章 请香(1) 正月初九天公生日,家家户户拜完天公后就紧锣密鼓地准备接下来的盛事。 每年正月,游神请香是闽南和潮汕地区特有的传统。在知夏她们村,逢五逢十的年份要大办,场面格外热闹。 初十凌晨,村里整发车队,要去永春请神。今年逢五菩萨请得多,好多尊菩萨都在隔壁永春县,要在规定的时辰里请回来。 出发时间是提前请人算好的,初十凌晨一点,今年林成枝也会去。 前两天下过雨,今晚月亮出来,天上却还有些乌云。星星未出,凌晨显得格外寒冷。 知夏担心爷爷年纪大容易受寒,强迫他穿上带绒的夹克外套。 林成枝本来不肯穿,怕去的人多,大家抽烟会不小心把他新买的夹克外套烫坏。 屋外的风“呜呜”刮着,临走前,知夏又用橡胶水袋灌了满满一壶开水,揣在爷爷手里让他可以暖和一点。 这会的祠堂灯火通明,宗族里来帮忙的女人们早已煮好两大锅面条。 男人们站在祠堂门口,捧着碗吸溜,三三两两的闲聊。 等领头人吆喝一声“走啰!”,所有人迅速放下饭碗,拉门上车,女人们则留下来收拾残局。 知夏不太清楚请神的流程,这种场面,女人家一律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她只大概知道要提前算好请菩萨的时间,然后掷杯筊问菩萨是否同意出来巡境。 等菩萨同意以后,再恭恭敬敬地八台大轿抬回村巡境,以请菩萨保佑他巡境内的子民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家里的女人们在男人走了之后,除了要去祠堂帮忙以外,还要准备各式各类的供品敬拜。 巡境的路线是提前算好了的,从早到晚环村巡视一遍。等菩萨巡视过来,每个宗族都会大开祠堂,供菩萨休息,也供参与的人们休憩吃饭。 知夏她家门口有块大空地,空地上方就是他们顶新厝分支的古厝祠堂。虽已修建新祠堂,但这次也作为游神休憩点。 林阿琴和林阿春也回来了。 初二是出嫁女儿走娘家日,她俩回来过一次。这次是村里难得的盛事,俩人又特地回来一趟看热闹。 空地上摆着六排六列的八仙桌,桌上满满当当的放着各类供品。三个人把供品摆上供桌,就搬着塑料椅坐在大门口,等着游神队伍过来。 到下午两点多,喇叭声和各式各样乐器声远远传来,游神队伍终于过来了。 前头的人手中拿着铜锣,“噔~噔~”地敲着开路,请来的乐队吹拉弹唱片刻不停。法师紧随其后,披着袈裟,嘴里念叨着无人听懂的唱词。 最令人期待的是出来巡境的菩萨。 八人抬的轿子里,菩萨正襟危坐,面色庄严,任由抬轿的子民怎么掀都屹然不动。最后面走着的是红旗队,一般由村里未结婚的男性或者小男孩组成。 林生松最爱凑热闹,这次自告奋勇去扛红旗,一大早就跟着宗族里的人走了。 知夏怕他走一整天吃不消,请刘明志也去。一方面参与活动,一方面也能照看这个爱热闹的弟弟。 等游神队伍停下来休息,林生松远远看见知夏,把红旗往刘明志手里一塞便“咚咚咚”跑回来。 “阿姐!”林生松把知夏拖进客厅没人看到的角落,边喊边从上衣口袋和裤袋里掏出藏好的零食。 一瓶八宝粥,两瓶花生牛奶,还有若干糖果。他边掏边小声说:“阿姐,上浦洋那里摆了好多吃的,随便我们吃。我知道你爱吃甜的,偷偷藏一点回来,你快收起来,别让人知道!” 三瓶罐头都是重家伙,难为他小小年纪藏着这些满村走这么久。知夏感动得想哭。 以前家里条件差,这些零食难得一见。 知夏记得小时候隔壁宗族的有钱大伯家里人去世,最后一天祭拜的东西没收走,任由别人拿。知夏年纪大一点,藏了好多回来分给弟弟。没想到几年过去,这次换他藏东西回来。 “阿弟~”知夏是真想哭。 傻弟弟不知道家里状况已经好转,哪怕家里过年买了不少,还是会占便宜似的往家里搬,包括林成枝也是。 这次摆上桌的供品,林成枝特地交代知夏,放的都是啤酒,甜粿,方便面这种不能即食的东西,怕被别人吃。 哪怕家有余粮,贫穷时候留下来的习惯,还顽强地活在身上。 “阿姐~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知夏还没开口说话,林生松听到出发的哨声,匆匆忙忙转身跑了。 他走到刘明志旁边,冲知夏做了个喝饮料的动作,示意姐姐快吃。 “松儿好像长大不少啊。”林阿琴也看到了林生松的动作,看着知夏感慨道。 上次林生松去漳州,行为大为改观,加上期末考试考第一,林阿琴对他刮目相看。 “松儿旁边那个男孩子就是湖南来的那个?”林阿春开口问。 林阿春虽然嫁得不远,但是没直达班车,回来要倒腾三四趟很不方便。初二她是跟着别人摩托车回来的,待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那会刘明志在同学家喝茶,故而两人没见过面。 “是啊,二姑。” “他家里真的没人了吗?都待在我们家怎么负担得起。”林阿春并不知道家里状况已经好转,她担心林成枝负担不了刘明志的所有开销,并不同意刘明志留在家。 “二姑,你放心。刘明志的学费学校都减免了,他就是和我们一起吃,花不了多少钱。而且茶忙季节他还能帮忙,不算负担。”知夏乖巧地解释着。 “我看这个小男孩还是很乖的,虽然话不多但是聪明懂事。”林阿琴倒是对刘明志很有好感。 她每次打电话回来,从林成枝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刘明志成绩好,还会帮家里干活。一开始她就没反对刘明志留下来。 家里就属林阿琴最有话语权,林阿春看大姐不反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她回来这一两个小时已经听了不少风言风语,还是很严肃地提醒知夏:“那他留下来你们俩要注意点,别让人说些乱七八糟的!” 林阿琴虽然心直口快,但是绝不会空穴来风。 知夏听到二姑这么说,估计是旁边捕风捉影地背后抹黑她。 村里人就是嘴碎,知夏哭笑不得:“二姑,你别听别人乱说!而且,我现在高三忙着中考呢,怎么会搞七搞八,放心。” 说到中考,知夏又说:“二姑,我要中考,春茶肯定顾不上。虽然家里买了采茶电剪刀不用请那么多采茶工,但是阿公一个人肯定也不行,到时候要请你回来帮忙。” 林阿春命苦,先前嫁的丈夫也就是表妹的亲生父亲,好多年前因病去世。 林阿春前几年自己找了个同村的男人搭伙过日子。只是那个男人好吃懒做,非但一分不赚,还要林阿春养着前头的女儿。 现在林阿春靠卖点零工养着一大家子,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还时常要靠林成枝和林阿琴接济。 知夏和大姑都倾向于请郭秀清和林阿春回来帮忙,反正都要请人,钱给自己人赚还放心些。 “回,我肯定回,但是这次别再给我工钱了!”因为长期劳动,林阿春长得干瘦,黑黑瘦瘦的脸上颧骨高耸,才30岁出头看起来像40多岁。 但是她虽然日子拮据,面上却很有自尊心,不愿意别人看轻,倔着嘴巴不肯要工钱。 “你说什么呢,反正咱成枝都要请人,请你还放心些!”林阿琴也心疼这个妹妹,又是批评她又是安慰她。 “二姑,不仅要给你工钱,我还要让阿公给你包大红包呢!咱家全都要靠你啦!”知夏赖在姑姑怀里插科打诨。 知夏她们这边是游神的后半段,沿着溪边小路下去,到了全村的祠堂,游神就结束了。 请香也紧接着来到最为高潮的部分。 第38章 请香(2) 村里祠堂由全村人捐资修建,门口有个很大的广场,这会放了三堆燃烧着的炭火。 抬轿子的人要抬着菩萨赤脚走过这些炭火堆,边走还要边来回摇晃尝试把肃然危坐的菩萨颠落轿子。 这可是整个游神部分的重头戏。 祠堂周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附近的居民楼,但凡能看到祠堂广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 法师一声令下,乐队立刻鼓声震天。抬轿子的人一个接一个冲进炭火堆,周围欢呼声一片。 林成枝也在抬轿子的队伍里。 知夏和姑姑挤进去,看到爷爷要过炭火堆有点担心,尤其是林成枝跑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虽然没摔跤,却让林知夏很紧张。 这辈子她最重要的人就是爷爷,她根本就承受不了爷爷出现任何意外。 等林成枝跑出炭火堆,知夏连忙飞奔过去,发现爷爷脚底板只是沾了几颗炭火粒并无受伤,悬着的心才稳稳落地。 游神过后,是三天三夜的祭拜和庙会。 夜幕降临,祠堂内外灯火通明,蜡烛与供灯还有临时搭建起来的路灯让这里亮如白昼。 祠堂里外每个菩萨能看到的角落都摆满了供品。 为了能占个好位置,知夏和爷爷凌晨四点就挑着供品过来,结果也仅是抢到屋檐下的角落,更别提晚来的,供品都只能摆在祠堂在的广场上。 祠堂侧边,歌舞台早就提前搭建好,这会正咿咿呀呀唱着歌仔戏。 戏台旁边,小摊小贩集体出动,炸勺子煎的,卖糖葫芦的,卖皮球的,摊位前围满了小朋友。 林阿琴难得回来一次,找小姐妹说话去了。知夏陪着林阿春到处逛。林生松稀罕糖葫芦,吵着要吃。 今天林生松已经吃了太多糖果,知夏怕他蛀牙,不肯买。 “松儿,二姑给你买。”林阿春见知夏无动于衷,见不得林生松这么吵闹,从口袋里掏出钱就要买。 “二姑,别买。”知夏偷偷瞟一眼林阿春掏出来的钱,见外面只有一张红色的一百,再就是零零散散几张十块,心里对二姑的经济情况大致有数:“二姑,我不是不给阿弟买。他今天吃了太多糖,我怕他牙疼,明晚一定买给他。” 说着,知夏把林阿春拿钱的手往回推,还顺手从口袋里扯了五张百元大钞给她。 “夏儿,你这是做什么?”林阿春感觉到知夏塞过来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庙会人很多,虽然灯光很亮,但是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还是比较漆黑。 林阿春想把钱掏出来看,又怕人多不小心丢掉,更不敢出声说有关于钱的事情,纠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嘿嘿,二姑,这是提前请你回来帮忙采春茶的路费。”知夏要的就是二姑不能拒绝,坏笑着悄声说,然后就拖着他们回家了。 “哪里要这么多。”林阿春边走边说。 知夏她们宗族的祠堂同样要敬拜三天。 祠堂侧门边有个小房间,林成枝今晚就睡在那里。 宗族里让林成枝这三天帮忙守着祠堂,一天给20块钱工钱。林成枝非常乐意。左右他无事,帮忙照看还有工钱拿。 别人拜完菩萨收走供品时,常常递给他一支烟,一瓶啤酒什么的,这让他很高兴。 宗族祠堂在知夏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她打算进去看看爷爷带的被子暖不暖和。 林成枝正站在祠堂大门口和后坑的人说话,林来生站得旁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说声:“成枝,抽烟。”远远地就把烟扔过来。 林成枝这人老实,别人把唾沫吐他脸上,他只会自己擦干然后默默走开,更别提这会别人请他抽烟。 烟很轻,远远扔过来很难接得住。林成枝连忙伸出双手接,没想到还是掉在地上。 他正准备弯腰下去捡,听到知夏大喝一声:“阿公!” 知夏气急了。 祠堂人来人往,地上都是灰尘和脚印,那支刚好落在地面上的泥水里,就算捡起来也不能抽。 知夏走到爷爷面前,将他拉起来,然后踩住那根烟,颇有气势地问:“来生,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句话你认不认同。” “什么?”林来生被知夏这么气冲冲一问,还没反应过来。 “你老婆一天到晚造别人谣,你虽然嘴巴不厉害,但是手脚还挺厉害的!”知夏很不客气。 自从和林雄生奶奶大战一场后,村里谁人不知道林成枝孙女能干又泼辣。 笑话,在看人下碟的农村,她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不强势泼辣只有被人欺负的份。虽然不至于被人侵占点什么,但是时不时来个流言蜚语,丢根香烟什么的也很烦人。 “你!”林来生被呛得哑口无言,他一个大男人的也不好和小姑娘计较,只好给自己找补:“大过年的,我请你阿公抽支烟怎么了?” “大过年的,你请人抽烟可以用手递过来。如果手不够长,脚也可以接上。如果手脚都不能用,不如直接孝敬给菩萨!”林知夏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林知夏!”林来生怒喝一声,恶狠狠盯着她。 村里人敬仰菩萨,知夏的话犯了忌讳。 知夏毫不退让,同样瞪回去。 她知道林来生家是故意撒气呢。 冬茶过后,林来生媳妇知道她们家买了采茶电剪刀,腆着脸来借。知夏当然不可能把东西借给编排她家的人,委婉拒绝了。 这两人没借到东西,憋着气来找麻烦。 为防这对小夫妻使坏,知夏故意扬声说:“村里谁人不知我阿公最为老实,从不肯拿别人一针一线。今晚我们俩说话大家都听见了,后面如果祠堂出什么事情,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你!”林来生气炸了,扬手想打人。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林宝景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他瞪着林来生,直到林来生心虚,自讨没趣地走进祠堂。 “来,成枝,抽烟。”林宝景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一支给林成枝,又帮他点上火,然后拉着林成枝一旁说话去了。 知夏看爷爷还算有人帮腔,检查爷爷睡觉的被褥后,也回家了。 请香盛事结束,寒假也过去了。一开学,知夏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第39章 好消息(1) 进入初三下学期,学习氛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老师们赶着把初三下册的内容教完,好复习中考知识点,根本不给同学们反应的机会,上课时间一大通输出。 底下的同学忙着吸收知识点,下课交谈玩耍的人明显减少。 这天大课间,知夏在教室刷题,男同学抱着篮球在窗外喊她:“知夏,校长找!” 知夏奇怪陈仕文找她做什么。 等她到校长办公室,看见林振宗也在,正坐在茶桌前喝茶。见她进来,林振宗笑眯眯地看着她,还朝她点点头。 知夏心里更加纳闷。 陈仕文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听知夏敲门,叫她进来:“坐。” 知夏不明白两位校长找她能有什么事情,也就站在茶桌前没动。 陈仕文和林振宗并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刘明志和林生松相继走进来。 见知夏也在,他们三个相互看一眼,面面相觑,都在心里暗暗猜测校长找他们什么事情。 “知夏,这是给你们的。” 陈仕文站起来,从文件夹里面抽出三张纸条,绕过办公桌站在知夏她们三个人面前,把纸条递给她。 “这是”知夏狐疑地接过。 “这是给你们三个申请的补助。上学期学校替你们申请的,这学期才审批下来。” 知夏还没说完,陈仕文就笑眯眯地说。 林振宗把茶一饮而尽,站起来,面带鼓励拍着林生松的肩膀对他说:“林生松,你上学期期末表现很不错,这次的补助你也有!” 知夏低头一看,是三张补助申请通过的回执单。 上面分别写着三个人的名字,以及同意给予1000元补助并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去指定银行领取的内容。 说实话,知夏并不想收这些补助。 补助申请之所以能够下来,除了他们三个成绩不错以外,还得益于陈仕文在申请表上写着诸如“父母离异,父亲有小家母亲回娘家,爷爷年迈无力扶养,家庭经济入不敷出”之类的理由。 这些知夏上辈子都写过。 一遍又一遍地把家庭伤疤揭开给别人看,让他们评估伤口是不是够深,是不是足够资格可以得到补助。 虽然很大地缓解了家里经济压力,但是心理负担却特别重。 知夏以前逢年过节都要给资助人打电话发短信,一遍一遍说着感谢,生怕自己哪一点做得不到位被人背后骂白眼狼。 心理负担太重的结果就是,哪怕长大后手里有钱,也不敢消费,心里老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买贵一点好一点的东西。 这种自卑畏缩感,直到参加工作她也资助了两个孩子之后才得以缓解。 这辈子她努力赚钱,就是不愿意再重复上辈子的路径。 她不愿意弟弟或者刘明志背负她之前的精神枷锁。 她们不需要别人的任何资助,她相信靠自己的双手可以赚到所有需要的钱! “谢谢校长,可是我不想要。”知夏斟酌着言语,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拒绝。 减免学费和老人协会给的教育金,还可以说是公家的钱,收起来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这种带有资助性质的钱,她一分钱都不想收。 哪怕知道资助人不图回报,完全是为了回馈社会。哪怕知道自己是别人贡献爱心之下的受益者。 “你说什么?”林振宗很诧异,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送上门的钱往外推。 “校长,我自己会赚钱,所以不需要别人的资助。”知夏说得很坚决。 林生松和刘明志没看到回执单的内容。等知夏说完,他们才知道上面是什么东西,眼神齐刷刷看向她。 林生松看两位校长的脸色,敏感地察觉到上面的金额不小,拽了拽知夏的衣角,想让姐姐改变主意。 刘明志有些心动。如果他收到补助的话,能很大缓解林成枝和知夏的压力。 刘明志不想让知夏因为自己那么辛苦。 “你傻啊,这是教育工会给的,好不容易才申请下来呢!”陈仕文还没见过不占便宜的。 他知道知夏独立有主见,怕她心思重想太多,赶紧解释道:“这是公家的钱,不要白不要!” “啊?”知道自己误会,知夏愣住了。 她再次看向回执,果然看到右下角的公章盖着安溪县教育总工会。想到自己思虑过头,却把陈仕文的好意往外推,知夏笑得很不好意思。 “你啊!”陈仕文无奈地叹口气。 他也没怪知夏,反而处处替她着想:“这些钱需要本人去银行领。下午我刚好要去县里开会,上午放学后你们三简单吃个饭就坐我的车去,记得带上户口本。领完钱,你们再自己坐班车回来,应该能赶得上下午的课,我已经和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 他们三个齐齐点头,还没说话,听到陈仕文紧接着说:“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 陈仕文斟酌着措辞。 他内心犹豫着要不要提前告诉知夏他们几个小孩子,见林振宗笑着对他点头,也就没有心里负担地往下说:“村里群星科技董事长林群星先生捐资一百万设立了教育基金,今年开始每个考上一中的学生都有一万元奖学金。知夏,我们很看好你,加油!” 乡村学校能出一个会读书的苗子不容易。 就拿知夏她们初三年段来说,从初一入学三个班级180多号人,到现在初三两个班级不到80个人,流失特别严重。 乡村学校生源差,辍学率高,想做出一番好成绩不容易。 这也是陈仕文刚开始不愿意过来当校长的一个原因。 只是知夏让他有了好好拼搏一番的信心,他更是借知夏这个典型案例说服了村里的企业家,推动了基金会的成立,以振兴乡村教育。 他的举措在安溪县里是头一份儿! 因为这番成绩,最近他去教育局开会,领导们都点名表扬他。他走到哪里都备受推崇,面上也别有光彩。 “这件事情还没正式公布,你们也别到处乱说。”林振宗不忘交代三个孩子。 虽然事情不算秘密,但剪彩事宜还没安排,能不透露出去就尽量保持神秘。 “知道了,校长!”三个人齐声说,赶紧往家里赶。 第40章 好消息(2) 原来就算跳级也不会错过奖学金。 知夏开心极了。 她又多了一笔不少的进项。只是,之前是五千,为什么现在变成一万了? 知夏想不明白,但是这不妨碍她的兴奋。 2007年即将到来,本金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接下来她就要重点来搞钱。 三个人放学回家快速扒拉一碗饭,拿着户口本往学校赶,生怕陈仕文等太久。 “阿姐,学习真的能赚钱耶!”林生松和刘明志一样很兴奋! 自从学习成绩变好后,林生松感觉到好像别人都追着他们送钱。 这种种认知让林生松很为自己骄傲。 刘明志更不用说。 原来还担心自己没学上,现在不仅有学上还能赚钱,简直像是做梦。 1000元对他现在来说是一笔巨款。刘明志开心于自己不给知夏他们带来负担的同时,内心又无比庆幸当初随手把户口本拿着。 不然不仅学上不了,这1000元补助金还拿不到。 “学习不仅可以赚钱,还可以让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三人沿着溪边小路往学校走,知夏边走边轻声教育着弟弟。 弟弟现在小心性未定,能努力读书考出好成绩就已经很棒。现在,知夏听他开始思考读书的目的,说明他已经在反思自己读书的目的和意义。 知夏平时更注重实际行动来表达观点,很少长篇大论地教育人。但这是引导弟弟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知夏想一次性跟傻弟弟讲清楚,免得再过几个月她去县城读高中,林生松因为没人督促他而荒废学业。 “最关键的是,你最想要什么?”知夏问。 “阿姐,我最想要”林生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到姐姐问他,犹豫很久才说道:“我以前最想要每天有糖有肉可以吃。” “那现在呢?”知夏笑着问。 “我现在也是最想要每天有糖有肉可以吃!” 林生松被饿怕了,不改初心。说完,他怕知夏和刘明志笑话他,笑得很腼腆。 “这个理想很好!”知夏夸他,更顺着弟弟地思路去引导:“有糖有肉吃是需要什么条件呢?” “糖和肉都是要花钱买的,需要口袋里有钱!” “聪明!”知夏不吝啬夸奖:“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每天口袋里有余钱,生活富足?” “是的!”林生松眼前一亮。 “那你看,你自己学习赚1000元是生活富足,阿公做茶赚1000元也是生活富足,你想要哪一种呢?”知夏继续提问。 “哪一种更好呢!”林生松有点困惑。 他不明白姐姐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他怕自己答错了,姐姐会责怪他。 “没有哪一种更好。只要付出劳动就能得到应有的价值,这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阿公得到这1000块钱,需要除草、施肥、杀虫、采茶、炒茶,再把茶叶卖出去才能拿的到。有些人却不需要这么辛苦,像你只要动动脑筋,取得好成绩就有。劳动价值的体现和回报并不一样,就看你自己这辈子想要选择哪一种!” 剩余劳动价值的概念对于林生松来说太深奥,知夏换了一种通俗易懂的说法,好让林生松理解。 “阿姐,我明白你说的了!你说的是没有哪一种更好,只是看自己想要哪一种对不对?”林生松一点就通。 “聪明!”林知夏愉快地打了一个响指:“那你现在想想,自己想要什么样的?” “嗯~”林生松想了想,有些低沉地说道:“阿姐,我想要轻松地赚钱,不想像阿公那么辛苦。阿公每天都去山上干活,一年到头舍不得休息却也没几个钱。” “乖。”听到弟弟这么说,知夏心情也变得沉重。 她摸摸弟弟的头,欣慰他开始会观察家庭处境,会思考家人的付出:“那你知道阿公辛苦,想要重复这样的人生吗?” “不想。”林生松垂下头,他的声音闷闷的。 知夏继续问:“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吗?” “我知道了。”姐姐的话点醒了林生松:“阿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想要变成阿公这样,我只有努力读书对不对?就像我去年考试得了第一名,别人就能主动帮我申请补助。这对我现在来说,能很大地改变处境对吗?” “你长大了!” 知夏油然感慨,只要好好点拨,弟弟也很聪慧。 不过为了防止弟弟读书太过功利,知夏还是提醒他说:“读书除了能让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外,你还需要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方式过生活。阿姐刚才说了,赚钱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如果你想要有糖有肉吃,但是喜欢像阿公那样种茶,哪怕辛苦点,阿姐也支持你。如果你喜欢用做生意或者上班的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要合法,都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阿姐,我知道啦!”林生松的眼神变得特别清亮。 知夏和林生松的交谈,一字不漏的钻进刘明志的耳朵里。 他浑身一震,突然感觉脑袋清明,一股清泉在内心激荡。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读书是为了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生活要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 以前的他,之所以喜欢去学习,是因为知道去学校读书,就可以不用面对糟糕昏暗的家庭。 哪怕后面他自己真切地想读书,也只是懵懵懂懂地觉得,读书可以让他的人生走上不同的道路,可以让他不用再重复过上父辈糊涂的人生,重复小糊涂蛋的命运。 从知夏之前说的“自律改变命运”到现在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选择喜欢的方式”,他感觉到知夏在给他指一条明路。 他的人生就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他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争分夺秒地学习,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刘明志抬头,看向旁边笑颜如花的知夏。 最重要的是,能够站在她身边,匹配上她。 正当刘明志心无旁骛地学习时,村里却出了一件有关于他的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知夏差点和人决裂。 第41章 囚禁(1) 教育工会给的钱对于现在的小孩来说,是一笔巨款。 知夏怕弟弟粗心大意会遗失,就帮他保管。 过年期间林生松收了不少压岁钱,这部分知夏没管由着他自己支配。所以,就算林生松没这一千,也是班上零花钱最多的小孩。 刘明志更不用说。知夏只有怕他没钱花给他钱的份儿,不会管他的。 现在家里的两个男孩,会学习,长得好又有钱,俨然班级里的风云人物。 尤其是刘明志。 一个冬天没晒太阳,脸色越发白净,在一群黑黑瘦瘦的农村男孩里面很显眼。 男孩子青春期开始抽条,他瘦了又高了不少。 虽然双胞胎兄弟的衣服有些短,但是都是时下最新款,成色也很新,穿在身上很有点校园偶像剧男主的风范。加上他沉默寡言,成绩优异,在班级里就是一个帅气高冷的学霸。 太受欢迎的结果就是每天都有小姑娘过来搭讪。 林生松还小,只多了不少小姑娘愿意跟他玩。 刘明志这边,每天桌面上明晃晃出现各种颜色的情书,让他烦不胜烦。 三人上学同进同出。 知夏每天耳提面命,不让弟弟和女同学传纸条。轮到刘明志,每次他懊恼地把一沓情书递给知夏,知夏只会捂着嘴偷笑,还揶揄他有没有喜欢的类型。 刘明志看知夏满不在乎,更加懊恼。 周五傍晚放学,知夏在班里刷题。 题目太难,知夏一时半会做不完,就托人传话,让刘明志他们先回家。 等她收拾东西走到学校宿舍楼后面的小路,听到角落里两个男生在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那两个男生穿着吊儿郎当的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三角黑白格围巾。头发留的很长,斜刘海撇着,一看就是学校里不爱学习的“非主流”。 知夏不想惹事,装作没看见匆匆走过。 等她走近时,听矮个子的男生对高个子那个说:“那小子嘴巴真严实,怎么撬都撬不开!” 高个子说:“塞林木(闽南话骂人的意思),他还死鸭子嘴硬。老子好不容易追一次女生,全让他出了风头。” 哦,原来是追女孩子的八卦。 知夏吃了个瓜,笑着捂嘴走过去。 背后,那个矮个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对,死“阿北仔”就是谎话连篇,等我把他关死,看他说不说?!” “阿北仔”?! 据知夏所知,村里被称作“阿北仔”的没几个,几乎都和她有关。 知夏故意放慢脚步,想要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高个子继续说:“你刚才下手有点重,也别打太狠,万一出事儿了不好办!” “怕什么,他一个“阿北仔”无依无靠,谁会替他出头?不出人命就可以了。”矮个子阴狠狠地说。 这就不是简单的作弄,这是骨子里赤裸裸的坏! 知夏腹诽,内心对这两个男生的狠毒有些害怕。但是她更怕出人命,壮着胆子继续听下去。 “他死不开口也可以,听说他最近刚得了一笔钱,让他把钱吐出来,我们就不计较怎么样?”高个子漫不经心地教唆。 “好主意!”矮个子立刻直起身来,两个人慢慢往外走。 “阿北仔”、无依无靠、最近有一笔钱,所有的关键词连起来,就是——刘明志! 我的天! 知夏真的想爆粗了,原来这两个小混混关的刘明志。 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纯朴的农村,竟然有人敢做这种违法犯纪的事情! 知夏再震惊都抵不过心里的气愤。 她装作落下东西一样,用力拍一下脑袋,“哎哟”一声,装模作样地大声说:“怎么把试卷落在学校了,周末还要做呢!”说完就转身往学校走。 两个小混混迎面而来。 知夏一看,这不就是车头那两个全村闻名的小混混吗。 大的那个叫做林雄坤,是知夏他们这一届的,在知夏跳级前就已经辍学。听说是在学校打架斗殴被劝退的。 小的那个叫林加滨,初一的。别看他个子不高,捉弄起人来一套一套,班上的女生经常被气哭。 这两人凑在一起,五毒俱全,不知道进了多少次少管所。 知夏独身一人不敢惹,假装怕晒太阳,用书挡着脸快步而过。 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是刘明志被关起来了,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到刘明志。 知夏赶回家,见家里果然只有林生松一人,忙问:“刘明志呢?放学后看见他了吗?” 林生松正在看动画片,闻言头也不转:“没啊,志哥不是都和你一起放学的吗?” 知夏听完,头也不回往家外冲。林生松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姐姐口气里的焦急,也站起来跟着往外跑。 知夏第一个去找的是林生达。 林雄坤辍学前和林生达打过篮球,她要去问问看林雄坤有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之类的,如果能把林生达喊上当帮手最好。 她现在几乎确定刘明志被锁起来,说不定被锁之前受了伤。 农村里大多是法盲,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她一个女孩也不敢直接上别人家里要人,最好要有一个大人出面。 林成枝这会在山上没下来,就算在家,知夏也不敢让爷爷和别人起冲突。想了想,她又抬脚向林振宗家走去。 林生达听说后倒是很乐意跟着堂妹一起去找。 只是林振宗这会不在家,知夏留言后就匆匆忙忙往车头方向跑。 听林生达说,林雄坤之前和他透露过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是炒茶间。 林雄坤父亲去世后母亲嫁给了隔壁家的男人,那个炒茶间是他父亲留下来的,现在没人用很破败。 知夏回家耽误了不少时间,听林生达说完立刻往炒茶间冲。 已经傍晚五点多,山上干活的人几乎都回家了,这会大部分在家煮饭。看知夏一个小姑娘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气势汹汹往别人家里冲,都好奇地想看热闹。 知夏来到炒茶间前,我不管里面有没有人,大喊着:“林雄坤,开门!” 这可就稀奇了,一个妙龄少女出现在同龄男孩的家门前叫门。 知夏拍门的画面刺激着村里人八卦的神经,不少人直接跟过来一探究竟。 第42章 囚禁(2) 炒茶间里并无人回应。 知夏继续不管不顾地喊:“林雄坤,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刚才听到你和林加滨说话的声音了!” 炒茶间依旧无人应答,仿佛刚才的窃窃私语是知夏的错觉。 知夏心里着急,担心刘明志真的出事,这下也发狠了,直接抄起路边的石头砸门:“林雄坤,出来!再不出来我直接砸门了!” “咋样啦。”林雄坤不耐烦地推开门,看见是知夏,颇为不屑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语气轻佻地说:“好学生,找我什么事。” 出来啦出来啦。看热闹的人见两人对峙,窃窃私语地传递八卦。 知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刘明志是不是在你这里?” 说完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知夏的开门见山让林雄坤有些意外,他眼神闪躲着,不肯直接回答:“你说什么啦,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就让我进去看看。”知夏不废话,直接推门要闯。 来之前,她就和林生松交代好,在一旁看着不许跟上来,这会林生松正在后面干着急,想上前帮忙又怕姐姐生气,只好用眼神求助林生达。 “你干什么?!”林雄坤看知夏硬闯,眼神也发狠,上前就要把知夏推开。 “雄坤,好好说。”林生达赶忙上去按住他推人的手。 “我干什么,你知道,林加滨知道。林加滨,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林知夏又冲里面喊,想把林加滨喊出来,可是里面却无人应答。 “家滨不在这里。”林雄坤笑得很无赖:“好学生这一上门就叫门,可不好哦。”说完,依旧把门堵得死死的。 “让开!”知夏彻底急了。 如果刘明志真的有事,多拖延一分多一点危险。 见地上有根废旧的速包机铁棍,知夏不也嫌重,抄起来握在手里,恶狠狠地威胁道:“林雄坤,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别逼着我砸门!” 知夏心急如焚,这下是真豁出去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来啊,看热闹的人来的越多越好,人越多后面林雄坤做的事情一暴露,就越让人拍手称快。 “你干什么?!”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来。 林雄坤妈妈刚从山上下来,有人告诉她说林成枝的孙女把她儿子堵在旧屋大门口,也顾不得身上的泥巴,气冲冲赶来。 看见知夏拿着大铁棍威胁儿子,不管不顾直接叫骂道:“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在我家闹什么事?” 知夏气笑了,她转过头来把铁棍指着林雄坤妈妈,也不悚她,直接骂回去:“你儿子有娘生也没娘教!我在你家里闹什么事,你要先问问你儿子做了什么!非法囚禁他人可以判三到十年,你儿子16岁了,刚好可以拖出去判刑!” 知夏也不知道她说的法条对不对,能震得住对方就瞎编乱造。 “什么判刑不判刑的,我不知道你瞎说什么!”虽然林雄坤妈妈平日里对他非打即骂,但是在外人面前,她忍住了打他的冲动,开口维护道。 林知夏看林振宗过来了,赶紧招手让他过来。 等林振宗在眼前,她才开口说:“放学后,你儿子和林加滨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我表舅的儿子刘明志关在这里!要不是我亲耳听见,说不定他们连杀人都敢!” 听到 “杀人”两个字,旁边的人吓得花容失色,用眼神相互交流着,对林雄坤和他妈妈两人指指点点。 林雄坤的风评并不好,这会看别人充满批判,林雄坤妈妈更不想让步,堵着门不肯让别人进。 林振宗本来和其他人喝茶,听到林知夏“出大事”的留言匆匆赶来,这会才大致知道发生什么。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林振宗开口:“有没有,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抬脚往前走。 林振宗虽然不是车头这一分支的,但是他这么多年在村里小学当教务主任,也算有点话语权。他一发话,没有人敢拦。 林雄坤还不甘心地堵住门,知夏把棍子狠狠地怼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道让林雄坤往后一踉跄。 一行人走进炒茶间。 房间朝东向,因为避光屋子里光线不足。宽敞破旧的炒茶间,除了久不使用已经结了蜘蛛网的炒茶机械,没有看到其他人。 “怎么样,我说了没有就没有,你们还要看什么?”林雄坤没看到人,心里有了底,洋洋自得地对林知夏挑衅。 没看到人,林振宗也不好继续待,转身往回走。 “等一下!”知夏喝止住众人,她指着地上的茶巾,质问林雄坤:“这个炒茶间很久没用了,地上怎么会有这些刚使用过的茶巾?” 农村人,大家伙搬不走,用不着沾灰很正常。 但是茶巾这种茶季每天都要用到的东西,放在破旧的炒茶间就很不合理。就算是林雄坤前头父亲的,那也是应该留好多而且明显旧了的,而不是一两天明显有使用痕迹的。 众人听到知夏的话停了下来。 林雄坤顺着知夏的铁棍看过去,明显能瞟到林加滨的裤脚,他内心有点慌张。 原本想着把刘明志身上的钱搞到手,没想到不仅没有还把左邻右舍引来了。 他眼神乱飘,嘴巴却还强硬:“炒茶间有茶巾不是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知夏说:“但是你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那个方向,就很不正常。那个地方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知夏走上前,拿起茶巾放在一边。 茶巾扫过地板,拖出一条长长的灰尘。茶巾前面,堆满了炒茶用的簸箕,严严实实的并不能看出什么。 知夏用铁棍拨开,圆滚滚立着的簸箕立刻向左右散去,没滚几步因为支撑不住四处散开。 簸箕堆最深处,刘明志嘴巴被撕破的茶巾条严严实实捆绑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加滨整个人压在他身上,防止他乱动吸引别人过来。 刘明志被迫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脸颊被水泥磨砺,渗透出清晰的血迹。他听到声音侧头仰望,看见知夏逆着光,像救世主一般朝他走来。 林加滨听到大家开门的声音就有点慌乱。 知夏叫门那一刻,他和林雄坤商量,一个人压着刘明志,另一个去把知夏引开。他责怪知夏多事,本来就打算拿到钱就把刘明志放了,没想到被这么一闹,众目睽睽之下很难收场。 “志哥!”林生松看到刘明志,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 林加滨还压着刘明志不起来,林知夏毫不客气用铁棍一怼,林加滨被挑开,眼睁睁看着刘明志被带过去。 “加滨!你这个死孩子!”林加滨妈妈也在看热闹的队伍里,这会吃瓜吃到自己儿子身上,气急败坏地过来拍他。 “怎么说?”知夏见林生达和弟弟扶着刘明志,转过头用铁棍指着这两家人。 “什么怎么说?”林雄坤妈妈的声音非常刺耳。 “我是问公了还是私了。”林知夏说完,朝林振宗点头,示意事情自己处理。 林振宗看她有主意,胆子也大,也不干涉,就静静当个公证。 “公了怎么样,私了又怎么样?”林加滨妈妈问。 她知道自己儿子参与捆人,腿都软了。上次儿子犯事被镇上少管所捉去关了一个礼拜,回来差点没被他爸揍死。 见来了一个上道的,知夏也不客气:“私了,就是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该给给,该赔赔。也不多,一家五百一千的就行,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给你们一个面子。” “你不要太不要脸!”林雄坤妈妈啐道。 “哦,那就是选择公了了?”知夏笑得人畜无害:“非法伤害和囚禁他人,处以3-10年有期徒刑。伤势看起来虽然不严重,但是3年也跑不了。林雄坤你初三满16了,吃三年牢饭出来正好年轻力壮帮家里做茶。至于林加滨,你虽然判不了刑,但是少管所待半年以上肯定是可以的。” 知夏讽刺地说:“与其在家作奸犯科,不如让警察管教管教,还能给家里省点饭钱!” “不,不能去!”林加滨妈妈扑到知夏面前,上次儿子差点被打死,这次要再进去,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那行。”知夏两手一摊:“那就该道歉道歉,该给钱给钱,别耽误大家时间。要是不肯,也好让我早点给镇上警察局打电话,毕竟他们快下班了!” 在知夏的强势要求下,两家每人给五百赔偿费。 林雄坤和林加滨桀骜不驯,臭着脸不情愿地把钱递过来。 知夏下巴点点刘明志,示意他俩把钱给刘明志并道歉。 等他俩道歉后,林知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人踹一脚,把两个比她高大的男生踹翻在地。 “林知夏!”林雄坤妈妈尖叫。 所有人都吓呆了。 林雄坤爬起来想揍她,知夏把铁棍重重地往地上一掼。铁棍和水泥碰撞,发出“咣当”尖锐的响声。 知夏怒声道:“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欺负人道歉了赔偿了就算完!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谁下次再平白无故欺负人,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锱铢必报我就把林倒过来写。你们怕坐牢,我可不怕,更何况我还未成年!” “阿姐~” 三个人沿着小路回家,林生松觉得自家姐姐今天真是太彪悍了,他一方面被吓到一方面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姐姐都不敢大声叫。 “怎么啦?”知夏走在最前面,闻言停下,和颜悦色地看着弟弟。 林生松见姐姐脸上挂着和刚才要人赔偿一模一样的微笑,见鬼似的跳开,扒拉着刘明志对知夏说:“阿姐,你还是我阿姐吗?志哥,我感觉我温柔的阿姐不见了!” “傻子!”知夏忍不住给他一个脑崩。 看刘明志脸上伤势不轻,龇牙咧嘴地笑得很滑稽,知夏也不知道该怪他还是怪别人。 “人家关你你不会跑啊!”知夏埋怨。 “没跑过,他俩骑的摩托车。”刘明志老老实实回答道。 “那他俩怎么把你骗到车头去了?”这是知夏最关心的,学校到车头的距离不近,就算他俩有摩托车,也不至于能把刘明志捆那么远。 刘明志的脸色很不自然,想了想才吞吞吐吐说道: “他们说有一封很重要的信交给我。” “情书?”结合最开始听到的八卦,知夏也猜到了答案。 她察觉刘明志估计有喜欢的人,少年人有懵懵懂懂的感情和秘密很正常,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嗯。”刘明志竟然承认了,又接着说道:“后面发现被骗了,是他们找我要情书。” “找你要情书?”知夏诧异。回想两人刚开始说的话,她也反应过来大概率是林雄坤有喜欢的女孩子,结果那个女孩子却给刘明志写了情书。 “所以你就把他们骗去学校了?那他们离开你怎么不跑?” “茶巾质量太好,裹太严没挣开。”刘明志也很委屈。 这场飞来横祸以知夏的全面胜利告终,她才不管村里又怎么编排她说她恰北北(闽南话形容女孩子凶巴巴,厉害泼辣的意思),母老虎之类的。 毕竟,春茶快到了,她又可以搞钱了! 第43章 挫折(1) 春茶时节,原本想要大干一场的知夏,因为天气差点越血本无归。 闽南的春天阴湿多雨。 乌云一过,暴雨说来就来。连绵起伏的茶园被暴雨一浇,茶叶湿润透亮,充满水汽。 山路被雨水浸染,湿滑泥泞,让上山干活的人苦不堪言。 知夏放学回家,站在大门口看着远处阴暗的雨幕叹气。 她转头,看着家里客厅、卧室和走廊的地板上,铺满了湿漉漉的茶青,愁得吃不下饭。 茶叶叶片上,水润的光泽能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轮廓,光影闪动,上面的影子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春茶开采前,知夏给唐玉成打电话,询问他需要多大的茶叶量。 得知唐玉成要一千斤打底后,知夏充满豪情壮志,爽快地跟林宝景约定好,要把他们家炒制好的茶叶都收购过来。 买的采茶电剪刀效率很高,知夏他们家前两天采了不少茶青回来,这会却变成了负担。 茶叶不经过太阳杀青,叶片上的水份不干,炒出来的茶叶又苦又涩,品相差,没人会要。 可是如果这会不采摘回来,一场春雨过后,茶叶不断生长,叶片变老变粗,炒制出来的,同样是没人要的次品。 知夏愁眉苦脸,满腹的心事和压力,不知道如何诉说。 林阿春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侧头披着湿答答的头发,边走边擦。 下午雨下得急,她们三个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被暴雨浇了个透心凉。 之前为了能够多采一些,采完的茶青并没有及时挑回家,这会全淋湿了。 三个人赶紧收拾一切,先回家再说。 雨水让茶布袋里的茶不断变重。 山路窄小泥泞,下陡坡的时候,林阿春眼睁睁看着挑茶叶的老父亲脚底一溜,连人带茶直接滑落下去。 林阿春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想飞奔下去扶住老父亲,又怕自己也滑下去,只能按耐住内心的焦急,小心翼翼踩着台阶边的野草走下去。 万幸,林成枝只是膝盖撞得淤青,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三个人挑着茶叶,扯着山路边的杂树,花费很大一番功夫才到家。 到家后,林成枝换下湿透的衣服,坐在大门口用红花油搓着脚。 看到家里越积越多的茶叶,他同样愁眉苦脸。 接连三天,上午阴天下午下雨,采的茶根本没办法炒。 别说卖高价,按照往年的价格也不一定卖得出去。 他们三个齐齐望着地板上的湿茶叶沉默。 林阿春正想开口说什么,就见林知夏抄起大门边的雨伞,朝林宝景家去了。 “夏儿!”林阿春喊! “让她去看看。”林成枝知道知夏收茶的事情。 天气不好,春茶不仅卖不出去还可能赔本,别说知夏,他心里也很难受。 知夏到林宝景家,地板上但凡能下脚的位置,同样都铺满了茶叶。 林宝景脸上同样愁云惨淡。 面对这一大堆茶青,向来自诩炒茶能手的他也束手无策,别提山上未采摘的可能很快变老的茶叶。 春茶价格是一年四季里面最高的。村里大部分都会选择自己炒制,很少人有卖茶青的想法。 林宝景这会后悔得不得了。 他后悔自己在知夏提出要收购茶青,请他去当炒茶师傅的时候,想也不想就拒绝,让知夏只能退而求其次来买炒制好的。 现在茶叶根本炒制不出来,他想后悔都没地方去。 “宝景。”知夏见林宝景勾着脑袋意气消沉,喊他一声:“你们家也都没炒?” “是啊,这完全炒不了啊!”林宝景叹息着。 家里不够大,茶叶堆积在一起更不好,林宝景正把茶叶往簸箕上铺。 “你这是”林宝景担心知夏来退茶,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也很难开口。 唉,靠天吃饭,这也太难了。 知夏很理解林宝景的心情。 天公不作美,现在村里哪家哪户,谁人不是种想法? 但是,知夏既然既然答应了林宝景收购他家的茶叶,再苦再难也不会食言。这点做生意最基本的诚信,知夏还是有的。 “宝景,我来找你想想办法,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知夏说。 听到知夏不是来退茶的,林宝景心里轻快不少。 但这根本也不能解决问题。 林宝景面带忧愁,说道:“天气预报说,接下来还要下两天!” “还要三天?那茶叶不都全老了!”知夏惊呼。 “是啊,但是雨天也没办法采,就算采回来也没办法炒,这可怎么办?”林宝景一想到这个死循环就发愁。 “采的话倒是不怕。”知夏来之前已经考虑清楚了:“我家那把采茶电剪,一天不停能采1000多斤,放晴的话大概三天就能采完。我看你家也只剩下一半了,我估摸着一天半就能采完。” 知夏提出自己的想法:“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采回来的你先和林石生一起炒,赶着把之前堆积起来的炒制出来。你来帮工,工钱我照样给你。等我们的采完就来抢收你们家的,你觉得怎么样?” “那太好了!”知夏家的电剪刀他见过,快得难以想象。 林宝景第一眼看到电剪刀,他就想借,转眼一想,知夏家自己也要用,就没好意思开口。 林宝景喜出望外,没想到知夏会主动抛出橄榄枝。 至于工钱,哪能收呢。 “炒茶工钱我就不收了,你们都愿意帮我家抢收,我哪好意思收呢。”林宝景也很实在。 “一码归一码。”既然做生意,知夏的原则就很明确:“我来主要是想问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把这茶炒制出来,一直堆着也不是办法。” “我也在想,茶叶干不了就难炒,就算炒出来也不好,还是要过一遍太阳晒才行。” 这个技术难题同样难倒林宝景。 黄旦必须在阳光下进行晒青才能将茶叶中的青草气挥发掉,形成乌龙茶的特有香气。缺乏关键一环,完全没办法。 现在没空调,风扇也寥寥无几。知夏能想到的,所有除水汽的方法都行不通。 知夏愁得都快哭了。 第44章 挫折(2) 好在天公作美,第二天清晨放晴。 林成枝紧急把所有人都叫起来晒茶青,连睡眼惺忪的林生松都不放过。 八点出头,郭秀清从美庄赶来,林阿春背上电剪刀和茶布袋,两人匆匆忙忙上山去了。 茶叶经过太阳充分的杀青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驱散多日以来的阴霾。 林石生和林宝景正在讨论茶叶怎么炒制。 知夏苦思良久,这会心里突然萌生一种大胆的想法。 她让两人不要像冬茶那般把茶叶炒制成球状,反而一反其道,要求减少揉捻力度,做成条索状。 闽南乌龙茶和闽北乌龙茶虽然不算同宗同源,但是依靠制茶手艺,想要做成闽北乌龙茶也不难。更何况再加上知夏的烘焙工艺,很大概率能做得出来。 知夏决定大胆尝试一把。 这里面林石生最轻松。 他家的茶叶本身就少,眼见雨天连绵,知夏透露出收茶的意向,就把茶青全卖给她。 虽然炒制出来能多赚一点,但扣去化肥人工,也没多赚千把块,更何况他还能赚知夏家的工钱,不如图省事全卖了。 林宝景忧心忡忡。他担心万一不成,卖不出去没钱不说,砸在手里还费事。 “不用担心。”想到要做的事情,知夏充满了干劲,她很有魄力地对林宝景说:“我说了收你们家的茶,一定会收。你只要按照我说的炒制出来,别人卖多少我就收多少!” “哎呀,那行!”有了知夏的承诺,林宝景放心了,和林石生两个人抓紧时间,把堆积的茶叶放入摇青机。 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知夏也不闲着,她到处去打听那里有干燥的荔枝木可以卖,或者龙眼木也行。 满村打听一圈之后,还真给知夏找到了。 隔壁长泰县有个果农,嫌弃荔枝价格太低,去年冬天把种的果树挖了,准备换品种。经过一个冬天的暴晒,正好符合知夏的要求。 知夏听完带着现金就往长泰县冲。 本身就不确定收成,林成枝见知夏还要拿钱出去,心里没底,颇为忧心地问:“夏儿,你说的靠谱吗?会不会到时候茶叶做出来没人要?” “阿公,你放心。我想得很清楚,不会有问题的。大不了,我们就低于往年的价格卖出去,亏不了多少。” 知夏账算得很清楚,就算卖不出去,把茶叶放阴凉处保存,冬天再烘焙几遍,也能有销路。 孙女脑袋活络,胆子大有冲劲,林成枝一直都是支持的。想想去年赚到的,这次就算做不成也没亏多少,就放心让知夏去拿主意。 天气又是多云转阴。 知夏把手支在额头,看远方的乌云移动。 她招呼着旁边正在往卡车上装木头的工人,催促他们尽快装完。 紧赶慢赶,终于在落雨之前到家。 知夏让搬运工把荔枝木往古厝避雨的空地上垒,要求林宝景和林石生炒茶的时候全用荔枝木,并且燃烧过半之前要换新柴。 她要赶在春茶炒制结束之前,把荔枝木炭烧制出来。 知夏准备用荔枝木炭来烘焙春茶。 虽然黄旦清香味浓,但今年雨天连绵,没有经过太阳大面积杀青的黄旦炒制出来,苦涩味难免较往年重。 荔枝木炭耐烧,低杂味,与黄旦结合,能产生一种果木的蜜香,可以很好地去除茶底的苦涩感。 利用炭焙火候的控制,可以让茶叶滋味物质和芳香物质进行转化,这是闽北岩茶的常见做法。 知夏家的茶叶炒制出来大概1400多斤,加上林宝景家500多斤,近2000斤毛茶挑出来1300多斤的净茶。 烘焙一千多斤茶叶,这个工程量对林成枝来说太大。 更何况,知夏要求每次用最低火候炭焙12个小时,要炭焙三次整整72个小时。 知夏把周边能借的炭焙炉子都借到手,又把林宝景喊上,请他过来帮忙。 为了防止林宝景把烘焙工艺泄露出去,知夏特地让他手写了一份保密协议,里面清清楚楚地写清楚了由他泄密的后果。 “夏儿,不用这样。乡里乡亲的,这多不好。”林成枝一直是个老好人。 “是啊,不用想这么多。”林阿春也在旁边帮腔。 虽然她和林宝景婚事没成,各自成家立业之后,她每次回来都尽量避开对方。但是,毕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林阿春还是很信任林宝景的人品。 “阿公,二姑,还是写一份好一些。他过来帮忙已经给了工钱,并不欠他什么。而且这个炭焙方法是我想出来的,我不藏私已经让他收获好处。如果他转头泄露出去,村里人都知道这个做法,别人就不一定非要我们家的。那到时候我们的茶卖不出高价怎么办?” 虽然不确定这次茶叶能卖多少钱,但知夏只能先用利益来说服爷爷。 知夏说得有道理,林成枝和林阿春听完默不作声。 林阿春自认是嫁出去的女儿,不会管家里的事情。更何况这一次知夏给了她双倍的工钱,她也没资格管。 林成枝很不好意思面对林宝景,签协议的时候找了个理由避开了。 不是知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会炭焙茶的做法是完全公开的,闽北岩茶大家也听过一些,但是对于炭火的选材和火候的控制,这就因人而异了。 制茶流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大师茶能卖高价?不就是因为大师对制茶工序细节的把控度和敏感度比普通制茶师傅更高吗? 更别提知夏这种明晃晃摆在眼前可以照抄的经验。 知夏很明确的对林宝景说,自己学会了烘焙工艺,以后自家炒制卖高价可以,但是出去教别人怎么做不行。 林宝景本身就是一个茶痴,整日研究怎么把茶叶炒好。 上次冬茶知夏已经给了他很大启发,这会又白得一手艺兴奋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和媳妇上山去多开垦一些茶园。 林宝景闻言不也啰嗦,在林石生的见证和担保下,痛快地照着知夏口述,把保密协议的内容抄写下来,并按上手指印。 等春茶所有的工序做完,一个月就这么过去。 白云过隙,明暗转换。 天气渐渐热起来,知夏轻松上阵,终于可以带着好茶去找金主了! 第45章 赚大钱(1) 知夏还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但到了这会,该背的已经背了,该刷的题也刷了,没什么好纠结的。 知夏找了个天气晴朗的周六,搭早班车去漳州找唐玉成。 唐玉成的办公室坐落在漳州沃尔玛旁边的写字楼里面。一整层,听说是他自己买的办公室。 这一块是漳州刚开发的地价最昂贵的地方,知夏对唐玉成的财力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出发之前,知夏把烘焙好筛出来的茶沫拿到街上茶叶包装店,请他们用过滤网袋包装成一小袋一小袋的茶包,还特地挑选一个精美大气的茶盒,准备送给唐玉成公司里的员工,让他们上班时可以泡在杯子里喝。 十点半,知夏准时出现在唐玉成的办公室。 办公室前台是一位高挑白皙的大美女,知夏一眼扫过她的名牌,看到上面写着“刘香”两个字。 “您好,我找唐总,已经预约过了。”知夏走上前。 刘香已经提前得到吩咐,这会看来人是一个秀气的小姑娘,心里很诧异。 但专业素养毕竟还在,她面上不显,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知夏往里走。 “香香姐,这是我自己炒制的蜜香乌龙,带给你们品尝一下。您方便帮我拿到茶水间给大家试用吗?”知夏仗着年纪小,撒娇式的套近乎。 她察觉刘香不反感,上前一步和她挨近些。 刘香长得高,她低头能看到小姑娘的发旋。见知夏仰头,用清澈欢喜的眼神盯着她看。 刘香心生好感,接过知夏寄过来的茶礼盒。 “唐总,客人到了。”刘香敲开唐玉成办公室,侧身让知夏进去。 唐玉成正坐在办公桌前抽烟,见知夏进来,他把未抽完的雪茄摁进烟灰缸,走到茶桌边准备泡茶。 刘香很有眼色地把纯净水烧上,知夏自己找了个正对唐玉成的位置坐下。 知夏扫过茶桌上摆放着的茶叶罐子,发现打开痕迹最明显的是安溪铁观音,漳平水仙和永春佛手茶这三种,心里对唐玉成的喜好有了数。 “唐总,这是我家的春茶,您试试看。”知夏把茶样双手递给唐玉成,笑咪咪地说。 唐玉成把茶包打开,一股类似焦糖的甜香迎面而来。 他都没凑上去闻,戏谑地开口:“知夏啊,你家的茶是用糖炒的吗,怎么闻起来这么甜!” “唐总说笑了。”知夏也笑。 她趁机详细介绍自家的茶叶:“我们家春茶是用荔枝木炭焙的,有花果木的甜香。今年春季雨水多,没有太阳杀青茶叶较往年苦涩不少。” 知夏不露痕迹地扫过桌上的茶,继续笑着说:“相信您也喝出来了。” “这倒是。”唐玉成点头。他一直是重口感轻工艺,但是今年的茶他喝着都不是往年那个味儿,原因出在哪他也不知道,经知夏一说才恍然大悟。 “我们做茶人常说“春水秋香”,意思就是春茶茶汤的口感比其他三个季度要好,但是今年碰上的都是阴雨天,春茶反而比往年难入口。”知夏继续解释道。 听知夏这么一说,唐玉成对茶叶工艺也有了兴趣:“那你们家这个茶做成这样有什么讲究?” 根据唐玉成买的冬茶,知夏猜测他的客户群体喜欢炭焙的口感,也不故作玄虚,大大方方地说:“今年的春茶做法和冬茶一样,炭焙了三遍。因为天气原因春茶更苦更涩,入口冲击口腔会让人不自觉皱眉头。虽然苦涩冲击时间短,但是也很容易让客户留下不舒服的第一印象。所以我们用荔枝木炭仔细地烘焙了三遍,每次烘焙够12个小时,为的就是把春茶这股苦涩味去掉,让荔枝木和乌龙茶结合出花果木的清甜。” 水正好烧开,唐玉成听完把茶叶送入茶瓯,浇水冲泡。 很快唐玉成办公室都浮现一股若隐若现的甜香。 “这茶叶香味好特别啊!”刘香情不自禁地说。 刚才知夏把茶叶给她,她都不怎么在意,这会儿确实有尝一尝的想法。 唐玉成抿一口,感受甘甜顺口的茶汤充斥口腔,舒服得他眉头都松展了,也不由感叹到:“这个和冬茶还不一样!” “是的。”知夏说:“冬茶用的是松木炭,火候旺些,所以味道更浓更正,类似于闽北正岩肉桂的口感。春茶我用荔枝木炭,火候微小,小心翼翼烘焙了整整72个小时,所以喝起来更香甜顺口。” “这茶叶这么讲究啊!”刘香以为知夏前面说的自己炒制是吹嘘的话,没想到她还真懂得做茶,对她刮目相看。 知夏看刘香一直能待在唐玉成办公室喝茶待客,对她的地位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她朝刘香露出一个甜美羞涩的微笑,说着:“香香姐要是喜欢,我下次给您多送一点过来。” “那太好了!”刘香惊喜地说,由衷喜欢这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知夏看唐玉成一小杯茶一小杯茶续着,细细品味并不多话,又对他说:“咱们闽南、台湾和香港这三地口味清淡,偏甜口,这款蜜香乌龙应该会比较符合客户的喜好。” 唐玉成口腔里满齿生津,陷入沉思。 林知夏说得不错,港台地区口味确实偏甜。 他在内心评估着茶叶的价格以及利润空间,开门见山就问:“那你这茶叶打算怎么卖。” 终于来到最重要的环节了! 知夏挺直身体,正襟危坐,她收敛嘴角的弧度,尝试着问:“上次冬茶是您和黄老板交易的,我没参与没参照价格,您方便和我说说冬茶的价格吗,我好根据工艺给您报价。或者您直接给个价格,能接受我就卖” 唐玉成听知夏刚才的介绍也知道春茶的工艺更复杂些,更何况本身春茶就是一年四季里面价格最高的。 见知夏并没有一上来就胡乱报价,要参考之前的,对她的诚恳实在多了几分喜欢,他说:“上次冬茶是120一斤,咱也不要讨价还价,150一斤,可以的话明天全送过来!” 行,这怎么不行!简直是太行了! 价格大大超过预期,知夏简直欣喜若狂! 但是她也不能太得意以免唐玉成这个老狐狸看出来,她沉吟道:“唐总您一直照顾我们,这个价格是合理的。只是上次您买的茶叶是黄老板包装过的,我们茶农也没办法包装,要不给您降点儿?”知夏问得小心翼翼。 “哈哈哈!”唐玉成放声大笑,他当然知道面前小姑娘的心思,只是这种坦荡荡的小心思并不让他反感,反而透露出几分可爱。 他大气地把手一挥,爽快地说:“不降你的!” “哎!好嘞!唐总大气!”知夏真的要笑开花了。 1300多斤茶,一斤150元的话,她要赚大发了!她死死按耐住自己,强忍着笑,生怕自己一激动就蹦哒起来。 “你家接下来你家的茶都先给我留着。” 生意做得顺畅,唐玉成也信任知夏的人品和实力,开口就要预定接下来的茶叶。 “唐总,夏茶和秋茶因为天气热品质不太行,就先不给您送了。我打算留着等冬天或者来年碳焙试试,能做得出好质量我再给您送过来!”知夏做生意很明确,宁愿少赚不能滥竽充数。 “好!”唐玉成很赞赏,知夏的真诚也让他给出了一个承诺:“好茶随时送过来,只要合我意,我都收!” “得嘞!”知夏算是彻底握住了这个大金主,笑得灿烂极了。 临走前,知夏又转过头,对唐玉成请求到:“唐总,明天我会让邻居帮忙送茶过来,能否请求您别透露茶价,用银行转账的形式支付?毕竟咱们财不外露,有钱要自己偷偷赚。”知夏笑得很狡黠。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心眼不少!”唐玉成真的对知夏另眼相看。 小姑娘还懂得财不外露,防着外人,天生是做生意的料。要不是年纪太小还是个学生,他都想把知夏请过来当业务员。 “嘿嘿嘿!”知夏脸皮厚,就当作唐玉成夸她了! 防止节外生枝,她现在要赶紧回家,把茶叶送过来。 第46章 赚大钱(2) 从唐玉成办公室出来,知夏随便在路边小店买了个馒头,赶下午一点多的班车回家。 到家已经四点,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成枝。 “哎哟!太好了!太好了!”林成枝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饼砸晕了,兴奋得直叫唤。 知夏已经算给他听,扣去给林宝景和林石生的钱,赚了19万。这可是19万! 林成枝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如坠云端,晕乎得仿佛喝醉了酒。 “阿公,这才一季春茶,以后还会有的。” 知夏也开心,但是她毕竟经历过,这会也没那么激动:“咱们记得把嘴巴放严实一点,免得有些红眼病的人看到了坏我们财路。”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赚了3万还有19万,孙女说接下来还有,能赚这么多怎么能让别人截断呢。林成枝再老实,赚钱的重要性他还是放在第一位的。 “当务之急,是我们明天要把这一千多斤茶送到漳州。班车肯定不行,面包车要来回两趟,如果能请林加来用皮卡车载去,那最好了!” 林加来留山寨茶场茶叶多,他买了一部皮卡车来回运送茶叶。 同宗族的又沾亲带故,知夏倾向于请林加来帮忙。她再也不想经历上次林玉山送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我这就去问。”有钱赚林成枝最积极,立刻抬腿往林加来家里去。 林加来这会在留山寨还没下来,知夏给他打电话。 听说帮忙送茶叶去漳州又有500块钱车费,林加来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他在心底打起小算盘:自己茶场还有一两千斤茶叶没卖出去,如果能顺路搭上知夏家的客户,他也算赚到了! 唐玉成的茶叶需求量大,为免麻烦,他也和人合伙在新城茶叶市场开了一家茶叶包装店。 知夏这次就是把茶叶送到这家包装店里去的。 知夏一行人到的时候,唐玉成和刘香已经在店里喝茶。知夏招呼一声,出来两个店员帮忙卸货。 唐玉成也出来了,他站在屋檐下,看知夏他们忙活。 林加来凑过去,抽出烟递给唐玉成,招呼到:“您好,我是林知夏二伯。” 林加来从知夏他们几个的行为举止中看出来唐玉成是这里的老板,忙上来套近乎。 唐玉成几乎不抽别人的香烟,看林加来没去帮忙卸货,又自诩是林知夏二伯,轻轻打量他一下还是伸手接过。唐玉成神色淡淡地点个头,并没有搭话。 等知夏他们卸完货,唐玉成检查过去没问题,就把结算的事情交给刘香,开车走了。 林知夏下车后第一时间把刘香拉到一边,悄咪咪地和她说:“香香姐,咱们待会结账,你算一遍,我算一遍,无误后就去银行柜台转账,记得别出声哦。” 刘香也想起知夏昨天说的财不外露的话,含笑着点点头答应了。 知夏出手大方,给她留了好几斤。按照这次的价格,可是“贿赂”她不少钱,这点小要求她还是能答应的。 茶叶总共1368斤,刘香要转元给知夏。这是个好数字,两人笑着手挽手去茶城门口的银行转账。 林加来见唐玉成高冷不搭理他,同行的刘香也对茶叶闭口不谈,他什么都探听不到,愤愤地把烟头往地上一丢,抬脚重重碾过去。 回家路上,林加来试探着问林成枝:“成枝啊,你们是怎么和唐总认识的?” “啊—”这个问题林成枝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 “二伯。”知夏笑吟吟接过话头:“去年去漳州卖冬茶,碰巧认识的。” “冬茶?”知夏家去漳州卖冬茶他知道,之前还向他借了炭焙炉。 只是他没想到知夏她们能遇上唐玉成这样的老板,通身气派还带秘书,看他开的奥迪,没五十万下不来。 林加来有自己的卖茶圈子,自己也尝试着开过茶叶店。只是他的茶叶店一直没做起来,批量买茶的客户也总是赊账,让他苦不堪言。 “知夏啊,还是你能干。”林加来言不由衷地夸了一声,扭头问:“你有没有唐总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呵呵。”知夏警铃大作,她在心里冷笑,嘴上却说着:“二伯,不好意思没有哦,平时都是唐总联系我。不过我有漳州茶城黄老板的联系方式,你要吗?” “不用了。”林加来生硬地拒绝。 也是,唐玉成这种人怎么可能随意把联系方式给知夏他们,林加来心想。 至于茶叶店老板的电话,他有一大堆,不需要知夏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 林加来心里盘算着林成枝今天收到的钱。今年春茶毛茶一斤12元,净茶估计在20出头,今天他们也卖了近三万块。 他故作为难,面带苦色对林成枝说:“成枝,我这留山寨几千斤茶还没卖,周转困难,能不能向你借3000块周转周转。”说完还缓和气氛似的呵呵一笑。 哪有见别人钱还没捂热就借的。知夏腹诽,恨不得当场翻几个白眼。 “这个”钱不在林成枝身上,林成枝做不来主。 就算有,林成枝也不想借。上一次林加来借的千把块可是五六年以后才还,还是知夏提出来用炭焙炉使用费的方式抵债才还清。这会再来三千,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要得回来! “二伯。”知夏见不得爷爷为难,她也不怕得罪林加来,直接说道:“刚才是去银行转账的,钱一到手就存了死期,我们没有留那么多现金。下半年我读高一,家里只留了两三千块钱学费。借三千的话手头有点紧,不如只借两千怎么样?还是像之前那样,不用您还,就让我们使用你们家的炭焙炉。这次不按天算,我们按年算,一年2000怎么样?” 一年四季茶,知夏也不怕使用不回本。 知夏都把学费拿出来说,这年头教育是大事,再没有借钱借人学费的。林加来瞬间不开口。 听到知夏说还要用炭焙炉,这是死物,平时放着也没用,不如给知夏他们用还能收租。 “那行。”林加来答应得爽快。 林成枝松了一大口气。 知夏看着爷爷紧绷的背慢慢放松下来,朝他眨眨眼睛,望着窗外的风景笑得开怀。 其实知夏身上留了一万五。除去要付给林宝景他们和挑茶梗的工钱,能剩3000左右,加上之前的1500,借给林家加来绰绰有余。 她只是单纯不想借那么多而已。 现在知夏的存款是二十六万加两千块钱流动现金。 等林加来拿着2500走了,知夏望着手里剩余的2000块,突然意识到,流动现金给自己留少了! 当知夏琢磨着给自己增加流动资金的时候,一件大事悄然发生。 第47章 变故(1) 知夏同时参加会考和中考。 两场考试考点一样,都在镇上茶叶职业学院。 知夏分到的位置很不错,在教室第一排最后一位,靠近后门的位置。这让她对教室一览无余的同时,又不受其他人干扰。 等她考完试回家,刘明志和林生松期末考试也考完了。 刘明志已经和学校提出跳级申请,只等秋天入学参加能力测试。 三个人正商量着要找个时间去县城看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来。 知夏看来电显示0739,伸手拿起电话听筒:“喂,请问你找谁?” “志阿仔!”对方听到是小女孩的声音,明显一愣,才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刘明志,请问刘志明在不在?” 自从刘明志春节给奶奶寄钱后,他就把电话号码留给邻居,偶尔会和奶奶通个电话。 知夏听出来对方语气很着急,示意刘明志赶紧来接电话。 刘明志刚“喂”一声,对方立刻用湖南方言急匆匆地说:“志阿仔,快回来,你爷老子死了!” “什么?!”刘明志浑身冰凉。 电话里说得不甚清楚,知夏当机立断,三个人收拾东西准备回湖南一趟。 穷途富路,知夏把爷爷那张到期的五千元存单取出来。 现在出门只能用现金,三个人又都是未成年人,为防止路上遇到扒手,知夏把钱分别缝在三个人的衣服里面,只留千把块钱放在面上使用。 林成枝忧心忡忡,担心三个小孩出行不安全,想让林生松留下来。 潜意识里,他总是怕知夏姐弟一去不复返。 李娟学校已经放暑假,林生松说什么也要一起去,他太想妈妈了。 知夏明白爷爷的心思,但是这会也顾不上安慰爷爷。 她把所有存单交给爷爷,示意他放心。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搭车去漳州郭坑火车站坐车。十七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到株洲,又从株洲转六七个小时的火车到邵阳,再从邵阳坐三四个小时的大巴车到新宁。 折腾了两天一夜,三个人傍晚才到刘明志他们村。 刘明志家里已经挂起白幡,大门两边摆满了花圈。 破旧的老屋正堂,棺椁停在那里。 “志阿仔!”刘明志奶奶一看到他就哭着扑上来。 八十岁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难以承受这种痛苦,一边哭天喊地一边拍打着刘明志。 刘明志感觉自己已经麻木。 这一路来他很努力回想关于父亲的记忆,发现除了四五岁时酗酒,以及对他动辄打骂外,有关温情的画面寥寥无几。 他从邻居的嘴里已经听到父亲的死因,据说是突发疾病。等人发现时已经在出租屋里去世多时,身边有许多酒瓶和烟头。 天气热,等老乡们合力把他的遗体从广东运送回来。尸体已有异味,这会正用大量冰块冻着,等明天时辰一到就出门上山安葬。 刘明志面无表情地看着别人给他穿上麻衣,扎上白布。 他一声不吭,跪在棺木旁,从装满纸钱的箩筐里拿出一把,往火盆里放。 烈火舔灼他的指尖,火光映在他风尘仆仆满是油光的脸上,他却不感觉到痛,也不感觉到热。 李娟也来了。 她的学校距离刘明志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她分到一间小小的教师宿舍,节假日都住在学校里。 从知道三个孩子回来的那一刻,她又担心又欣喜,每天都等在路口,一度想冲去邵阳接他们。 林生松看见日日夜夜的妈妈,立刻冲到李娟面前,开心得不知道如何去说思念。 知夏担忧地看着刘明志,怕他承受不了这次的变故。 饭点到了,来帮忙的乡亲们招呼大家吃饭。知夏盛了一碗递给刘明志,对方看也没看,沉默地摇摇头。 知夏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也没说,把饭放在他身边,起身走了。 第二天依旧是个艳阳天。 盛夏的清晨,太阳依旧晒得人干燥难耐,一动满身汗。 时辰一到,有个人大喊:“起棺!” 刘明志的双腿已经跪得麻木失去知觉,他艰难地撑着地板起身,接过让人寄过来的香火碗,走到队伍的最前端。 这个时候知夏是没有资格走在他身边陪着他的。她走在队伍里,看刘明志一边走,一边沉默着不停扬手,沿路撒纸钱。 山路难行,抬棺的人走得艰难,速度明显慢下来。知夏看刘明志一踉跄,直挺挺地跪在面前的石阶上,吓得赶紧冲过去扶起他。 扶棺入土。 这一路,刘明志就像一个傀儡,别人叫他跪就跪,叫他喊就喊,沉默乖巧得如同提线木偶。 刘明志奶奶是不参与这一系列流程的。 等下午送葬队伍返回,这位哭晕过去又醒来的老太太,看着一行人又痛哭起来。 旁边的妇女们七嘴八舌上前安慰,为防老太太打击太过受不住,赶紧好言好语把她劝到里间。 吃完饭,来帮忙的父老乡亲们渐渐散去,余下个别亲戚帮忙清点帛金和结余的金钱。 当听到还剩下六千多时,刘明志大伯跳出来,示意这部分钱归他。 “我可怜的弟弟去的早,只余下一个小孩也没什么花销。家里还有八十岁老娘,以后肯定归我们养。”刘明志伯母帮腔道。 刘明志远远望着,并不出声。 几个亲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为难。 刘明志伯母话里说得也对,刘明志未成年不需要什么花费,再说十来岁的小孩管这么多钱也不合适。 刘明志年纪大,后面肯定跟着大儿子。刘明志大伯这个要求也说的过去。 只是,毕竟还有个孩子,把人家生后钱给大伯,怎么都说不通。更何况,村里人都知道刘明志爸爸和亲哥一家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这”登记帛金的几个人左右为难,谁也不想第一个开口。 知夏看向刘明志,见他独自倚在大门边,仿佛事不关己。 “这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多钱干什么?!”刘明志伯母提高音调,尖锐的声音钻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万一他跑去网赌博打游戏,这钱可经不住他几天瞎搞!” 林生松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听到就想冲上去大声说“志哥才不是这种人”,被李娟狠狠地瞪了一眼,按住他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在场的人没一个帮刘明志说话。 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没有任何倚仗,就像飘荡在大海里的孤舟,没有人肯伸手指明方向,它随时都能被风浪决定命运。 第48章 变故(2) “这是志阿仔爷老子的身后钱,志阿仔怎么不能管?!” 刘明志奶奶在房里听到这些话,见大家都不肯为她可怜的孙子说句话,忍不住冲出来大声喊道。 她现在总算是看透了自己的大儿子。 不孝不悌,斤斤计较,一毛钱的便宜都想贪。 当年她独自一人艰难地抚养刘明志,吃糙米吃烂菜叶,好几次都要活活饿死。她的大儿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碗饭都舍不得施舍。 去年志阿仔暑假失踪,她以为孙子和人跑去广东打工,担惊受怕却无能为力。直到他打电话回来说有书读,她才放下心来。 可是生活照旧难过。 她年纪大,眼睛看不见,只能种点小菜养活自己。可就是这么一丁点小菜,大儿子一家时常惦记着,常常趁她不注意来收割。 若不是宝贝孙子惦记着她,过年寄回来的五百块,过后又寄回来一千块钱,她都没办法活下去。 刘明志奶奶气愤得不行。 她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大儿子,嘴里恨声骂道:“你个狗娘养的,黑心肝的,连弟弟生后钱都敢要!” 刘明志大伯站在门口水泥地最前端,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娘教训,脸上下不来台。 他吃痛地把手一扬,不由自主往前一推,想要隔开老母亲。 “哎哟!”老人家踉跄退后几步,踩到水沟边的青草,“哧溜”一声滑下去。 她手忙脚乱想要支撑,动作却来不及,直挺挺地向前栽下去。她的脑门磕到水泥地边缘线,瞬间失去了意识。 “奶奶!”刘明志目眦欲裂。 一行人手忙脚乱把老太太抬去镇上医院。 医生听着描述,从口袋里掏出听诊器听听心跳,又用手撑开老太太的眼睛仔细查看生命特征。 良久,医生面色沉重地摇摇头,让他们原路返回。 已经回家了的乡亲又来了。 一天两门丧事,来帮忙的乡亲脸色沉重,见此也不由得摇头感叹。 破旧昏暗的老屋只剩下刘明志一个人。 他不吃不喝跪在棺椁边烧着香火,直到出门安葬。 等丧事结束,刘明志回到家。 见破旧的老堂屋里,村长和他伟大的大伯坐在桌边谈事,桌上放着几张昏黄破旧的契书。 “志阿仔,过来。” 见刘明志从外头回来,刘明志大伯语气很不客气:“这是老屋的房契和农耕田的地契。按道理,老娘死后,我是唯一的儿子,这些该归我。” “村长,你觉得呢?”他又直勾勾盯着村长。 虽是询问,语气却不容置疑。 刘明志大伯年轻时候就是个混混。现在虽然上了年纪,稍微要点脸面,也是个横行霸道的。村里人但凡和他有个口角,他动不动就把锄头往人家家门口丢,拿生死威胁别人。 村里人谁也不敢惹他,村长更是能避则避。 只是,可怜了刘明志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村长在心底直叹气。 他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装作颇为公正的样子问:“志阿仔,你觉得呢?” “你和我爸分家后,已经把该拿的拿走了!”刘明志盯着恬不知耻的大伯说道。 就算那时候小,但是听奶奶直念叨,刘明志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更何况,父亲就是因为分家远走他乡再也不肯踏进家门半步。 “呵呵。”刘明志大伯笑得不屑,他站起来逼近刘明志:“我拿走的是属于自己那一份,现在拿的是我老娘留下来的。” “你还有脸说奶奶!”刘明志怒火中烧。 想到医生说的“长期吃不饱身体亏空,怒火攻心”之类的话,他恨不能立刻劈了这个凶手。 可是他只是一个15岁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丁点威胁。 刘明志大伯根本不理他恶狠狠地语气,笑得志在必得。 村长也不想多事。他一个外人根本不愿意掺和别人的家庭纷争,说了句“你们自己商量”,装作有事匆匆忙忙走了。 刘明志大伯见村长一走,面不改色把房契和地契往怀里一揣,大摇大摆回家去。 “知夏,我没有家了。”刘明志在空荡荡的堂屋蹲下来,抱着头无声流泪。 他最亲的两个人,接连几天变成冷冰冰的棺椁,就躺在他面前这个地方。 滚烫的眼泪让他喘不过气。他对未来一片迷茫,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知夏。”他叫着,仿佛这个名字能给他力量:“知夏,我没有家了。” 知夏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犹豫着用手轻拍他的背,安抚着:“别怕,有温暖的地方就有家。” “温暖?”刘明志流露出茫然困惑的表情。他想,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得到温暖了。 “嗯,温暖的家。”知夏轻声安慰他。 这几天,她以家人的名义默默陪在刘明志旁边,就是不想让他太过绝望。 从他大伯抢房契那一刻起,她把刘明志的处境考虑得很清楚。要么和村里据理力争,要么就跟随她远走他乡。 这个世界,有太多恃强凌弱,欺负孤苦伶仃孩子的现成例子。 如果可以,知夏希望他不要鱼死网破。先韬光养晦,好好读书,长大成人是他现在最为要紧的事情。 决定权终究在刘明志手里,知夏没有办法左右刘明志的想法。 她斟酌着开口建议道:“你可以继续回福建读书,那里有你的家。” 是了,他还有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却不吝啬给他温暖。刘明志眼神清明一些。 他略带疑惑,抬起头问知夏:“知夏,我是你的家人吗?” “当然是!”知夏回复得毫不犹豫。 从刘明志决定在福建读书那一刻起,她就从来没想过不管他。 接下来,知夏又陪着刘明志开死亡证明,去派出所把父亲和奶奶的户口注销。 民警用剪刀把身份证剪下去的那瞬间,刘明志仿佛意识到什么,一颗透明眼泪直接从眼角砸落下来。 等知夏拿着薄薄的户口本走出派出所大门,刘明志问她:“知夏,你愿意陪我一起去见一下我母亲吗?” 第49章 母亲(1) 载客三轮车在满是灰尘的乡间小路颠簸,“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音,震得知夏耳膜隐隐作痛。 这一路以来,刘明志大多望着窗外的风景沉默,偶尔会告诉知夏一些有关于他母亲的细节。 知夏从他的三言两语中,隐约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两个邵阳的年轻人南下打工。因为老乡的缘故,两人走得很近,很快便喜结连理。 结婚后不久有了爱的结晶。两个年轻人决定在家生产,等孩子长大一些再出去谋生。 为人父母总是让人喜悦,只是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便抵不过麻将声音的诱惑。 男人开始打牌夜不归宿,女人一个人照顾新生儿,面对男人的不上进颇有怨言,很快便爆发争吵并且越演越烈。 在一次剧烈争吵中,男人不耐烦地推搡女人,女人往后退,不小心砸在新生儿身上。 这个来到人世间还没满三个月的孩子,就这么夭折了。 该去指责谁已经没有意义了。 女人终日以泪洗面,男人酗酒夜不归宿,整个家庭摇摇欲坠,终日弥漫着压抑悲伤的氛围。 男人打完一整宿的牌,头晕脑胀地回到家,发现自己大哥正衣衫不整骑在自己老婆身上。 男人大吼一声,冲上前,拉开自己大哥,无视妻子的反抗一巴掌扇了过去。从此,男人褪去看对女人为数不多的怜惜,对她非打即骂。 对于女人来说,丈夫的不信任和暴力让她日子分外难挨。她无数次想逃离,却被突如其来的二胎绊住了手脚。 血缘纽带的孩子并没有让两人重归于好,男人甚至一度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等孩子生下来,在丈夫又一次拳打脚踢和恶语相向后,女人终于不堪忍受,逃了出去。 “你想把你母亲认回来吗?”知夏问。 “不。”刘明志望着窗外不断倒退、被太阳晒得垂头丧气的梧桐树,良久才轻声说道:“我只是想最后看她一眼而已。” 载客三轮车把他俩放在村口,就轰隆隆走了。 知夏陪着刘明志站在盛夏中午的太阳下,脸皮被晒得火辣辣的疼。 一眼望去,空旷的乡野,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等两人沿着干燥的黄泥路往前走,见一个女人弯着腰正在田里除草。 哪怕农活再多,也很少有人盛夏中午劳作。 知夏觉得奇怪,正想上前问路的时候,刘明志伸手扯住她,盯着女人沉默不语。 “她是”知夏看着刘明志的表情,难以置信地指着女人问。 “嗯。”刘明志轻轻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你从前来过?” “嗯。”刘明志不知道怎么回答,依旧无言。 “什么时候?” “十岁的时候。”刘明志突然有了诉说的欲望。 他从小被骂野种,孤独的时候最羡慕那些能被母亲搂在怀里的同龄人。 他在邻居的电视机里看过,生日的时候虔诚许愿,愿望就能实现。 他每年的愿望都是希望妈妈能够出现,能够像其他妈妈一样,视他如珍宝,在他孤独难过的时候,搂着他,轻声安慰他。 在农村,男孩子十岁生日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哪怕家里穷没能力办席面,奶奶还是给了他二十块钱红包。 他决定自己去实现愿望。 他从左邻右舍的只言片语中探听出母亲的家乡,一个人拽着二十块钱出发了。 他像是一个悲情的英雄,充满着雄心壮志,为着心中的理想不顾一切出发。 为省路费,他求过售票员免票,趁司机不注意扒拉过三轮车,请求路过的货车搭载一程。 百来公里的路程,对十岁的他来说无异于西天取经。但他心中怀揣着梦想成真的憧憬,丝毫不觉得苦与累。 当他抵达母亲的故乡,得知母亲已经改嫁隔壁村,他又一路兴冲冲跑去。 即将见到母亲的兴奋,让他把所有的现实问题抛之脑后。 他即将跨进母亲生活的院落,却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着棍子,指着一个女人使劲叫骂。 女人躲在一旁,搂着幼小的孩子瑟瑟发抖。旁边,还站着一位比他小一点的,敢怒不敢言的孩子。 血缘的纽带让他知道,那个就是他的母亲。 女人仿佛也有所感应,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去,不让他看见嘴角的淤青。 仿佛寒冬腊月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不应该出现在母亲面前。 他不应该成为生活状况岌岌可危的母亲的负担。 “你—” 知夏有点想哭。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悲怆,更不懂得该如何安慰刘明志。 那个义无反顾、不畏艰难,跋涉千山万水寻找母亲的十岁小孩,已经死在母亲瞧见他的第一眼。 知夏难以想象,一个十岁小孩,是如何满怀期待,跨越百来公里的路程,再伤心失望地折腾回去。 痛苦和失望已经过去。刘明志看着劳作的妇女,并不出声。 盛夏的中午让人分外难熬。 知夏感觉背上渗透出来的汗水,正一条一条往下淌。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背后的皮肤上,让人分外难受。 女人停下来,拄着锄头擦汗。 等她擦干汗水,似有所感,朝知夏这边望过来。 刘明志熟悉的轮廓让女人很惊讶,她放下锄头,情不自禁地往前走。 “你—” 女人指着刘明志,表情震惊,内心五感交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起过去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没想到自己看都不看看一眼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在女人的手即将触碰到刘明志的那一刻,刘明志退后一步,直挺挺地跪下来。 他庄严肃穆地给女人磕了三个头,掏出身上仅有的一千块钱放在女人脚边,然后拉着知夏走了。 “你—”女人拽着钱,冲刘明志的背影喊,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时至今日,她连自己孩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刘明志头也不回,决绝地脱离,他曾经日思夜想的羁绊。 第50章 母亲(2) 家是肯定回不去的。 知夏也不想让刘明志回去独自面对豺狼虎豹一般的伯父一家。 虽然这会刘明志没有闽南人那种祖宗基业不能丢以及落叶归根的想法,但是宅基地这些东西也不能白白送给他大伯。 在知夏的强烈要求下,刘明志和他大伯签了一份协议,协议里面写明刘明志成年之前,所有的宅基地房契地契由他大伯代为保管。村长见证,协议一式三份,两人各持一份村里保存一份。 至于十八岁之后能不能拿回来,知夏不做指望,单纯给刘明志留一条后路而已。 两个人签完字,按下通红的手印,刘明志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伴随他长大的老屋,跟着知夏走了。 李娟在学校已经做好饭。 为了方便联系,李娟在知夏的建议下花几百块钱买了一部小手机。 知夏给林振宗打电话,请他去找村长,问问刘明志能否把户口迁移到村里。 2014年之后才有随迁子女在当地高考的政策,知夏担心刘明志在福建读书,后面回生源地考试会影响他的前途。 这会农村户口迁移卡得不严,林振宗回复得很快,说村里没问题,只是没有落户地址。 这个问题不大,知夏家旁边的一间老厝破败没人住,地址在村里报备过,可以让刘明志落户在那里。 刘明志正弯腰整理东西,知夏拍拍他的背,喊他吃饭。 饭桌上,知夏把户口迁移的事情说了,一家人都很高兴。 最高兴的当属林生松。 “志哥,这么一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林生松兴奋的手舞足蹈。 “嗯。”刘明志面上带上笑意,驱散连日以来的阴霾。 “太好了!”李娟也笑:“志阿仔,别嫌弃家里条件不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你不要太见外。好好读书,以后长大了就有出息。” 说到这,李娟声音哽咽。 家里的三个孩子,童年都不太好,尤其是刘明志,孤伶伶一个亲人都没有。 “阿姨,我会的。”刘明志停下筷子。 他看着李娟眼泪滚滚而下,慌忙站起来,想帮她擦眼泪却又无从下手,赶紧说道:“阿姨,阿姨别哭,我会好好读书的。” “妈,你快别哭了。这对刘明志来说是好事。触底反弹,以后每天都是好日子。” 知夏很无奈,老妈什么都好,就是太情绪化。 “好,好。大好的日子我不哭。”李娟手忙脚乱擦眼泪,强笑着招呼刘明志吃饭。 学校里吃饭不是问题,但是睡觉问题却有些难以搞定。 李娟只分到一间小小的教师宿舍,外间做厨房,里间放了一张小小的床。这几天只能委屈两个男孩子打地铺。 等四个人洗漱清楚准备熄灯睡觉,宿舍门被“咚咚咚”敲响。 “李老师,在不在?”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哎,在的。”李娟没想那么多,准备下床开门。 知夏想得多一点,她拉住妈妈,扬声问门外的男人:“你找李老师有什么事情?” 男人没想到房间里面还有人,愣了一会,连连说道“没事没事”,就转身走了。 “妈,这两天怎么老有人这会找你?”林生松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李娟也很困惑,每次她开门,对方都说没事。都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她要是不开也说不过去。 “妈,以后半夜有人敲门,你别应声,也别开了。”知夏叮嘱道。 寡妇门前是非多。很多时候,人不找事,麻烦却接踵而来。 就拿今晚的事情来说,明明李娟没开门,外人只会听到深更半夜有男人敲门,并且和李娟说话。一来二去,指不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来。 “可是,都是一个学校的老师”李娟刚来学校不久,只想和同事处好关系,并没有想太多。 “正是一个学校的老师才不能应声,更不能开门。”知夏正色道。 暑假留在学校的老师本来就少,人少没见证,很多事情似有若无,更容易给别人臆想空间。 李娟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难怪最近学校里的女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经常凑在一起偷偷看她,等她走上前却又若无其事和她说话。 “妈,你想再嫁吗?”知夏问得坦然。 说实话,李娟这会三十五岁不到,人长得美,想再嫁很容易。但如果可以的话,知夏并不赞成她现在就再嫁。 现在农村里这个年纪的适婚男青年质量并不好,就算有幸遇到一个,家长里短的折腾也很消耗人。 知夏更倾向于先做好事业,有一份底气之后再去考虑配偶问题。 至于听不听,一切的前提要看李娟怎么想。这毕竟是她的人生。 知夏的话音刚落,林生松就着急地问:“妈妈,你还要嫁人吗?你嫁人后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以前林生松赞成妈妈改嫁,是因为他时刻在李娟身边。这会距离远,他也很担心。 “傻孩子,妈妈有你们俩就够了,肯定不会再生。” 李娟在儿女面前说这些很不好意思,但是她还是压下心里的羞耻感,对孩子们说:“妈妈一个人在学校里面,势单力薄,日子也不好过。你们在那么远,什么也顾不上。接下来可能还要去进修几年,就是想也没办法。” 那就是还有想法的。 知夏明白李娟的态度,婉转劝道:“妈,如果再找的话可要擦亮眼睛,找一个质朴可靠的。女人结婚是为了过好日子,可不是让自己陷入另一番麻烦!” “你说的对!”女儿的话说到了李娟心坎上。 原先她对婚姻没啥要求,只觉得感情最重要,看对了眼就能结。现在听女儿这么一说,才隐约觉得想要什么样的婚姻生活。更何况,两段失败的婚姻也让她筋疲力竭。 “妈,乡村老师收入不高。你进修以后好好工作,以后说不定就是学校的顶梁柱。女人的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你觉得呢?” “哎呀,学校厉害的老师那么多,怎么能轮到我呢。”李娟没听出来知夏的暗示,只害羞地推脱。 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这句话大姑经常说,可惜老妈还是不懂。 知夏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暑茶是赶不上了,知夏他们无忧无虑地在湖南过了一个月。 等知夏再次给林成枝打电话的时候,林成枝兴冲冲地说:“夏儿,你快回来。家里来了好多电视台的说要采访你!” 第51章 县城(1) 分别总是让人格外不舍。 离别的时候李娟眼泪涟涟,林生松见状都闹着要在湖南读书不想离开。 这种伤感让知夏也很难过。 她擦干眼泪,把林生松拉过来安抚住,才勉强笑到:“阿弟乖,妈妈去进修也没时间管你。你跟阿姐回去,好好读书,过年就让妈妈回来陪你。” “妈妈,过年你真的会回来吗?”林生松哭得抽抽搭搭。 李娟于心不忍地偏过头。 哪怕知道回去立场尴尬,她还是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脸,点头道:“松阿仔乖,妈妈过年会回去的。” 汽车发动前,李娟怕三个孩子路上吃不饱,买了很多零食。她一进超市,恨不得把能买到的饼干糕点都买一遍。 这会李娟一个月的工资才几百块钱,工资卡都被知夏后外婆拿着,身上也没多少钱。 知夏把带来的五千块钱塞给她,叮嘱道:“妈妈,你好好的,保重自己,别想太多,阿弟我会照顾好的。” “呜呜呜”李娟见状,再也忍不住,捂着脸站在路边哭起来。 三个人风尘仆仆的赶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林振宗听到消息就来了。 “知夏,你快准备一下。县里的电视台和市里的电视台都在等着你采访呢。” “采访?”知夏听爷爷在电话里说得不甚清楚,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 “是啊!”林振宗显得很激动,他问知夏:“你查中考成绩了吗?” “没啊。”知夏刚从湖南回来,都还来不及整理呢。 中考成绩出来了,知夏数学英语满分,语文接近满分,是全县第一名。 公布成绩这两天,学校已经着手准备奖学金授予仪式。 电视台听说知夏跳级还考第一后就来守着。 这么一个家庭贫困却励志的案例,电视台的人都觉得有看点。 “你是第一名!”林成枝迫不及待插话。 知道孙女考了全县第一,他激动得一宿没睡。听到有一万奖学金,高中还给免三年学费,林成枝兴奋得浊泪都下来了。 平日里他总爱把“要争气要光宗耀祖”这些话挂在嘴边,等孙女真的光宗耀祖了,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每天烧香的时间,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奖学金授予仪式在学校的会议室里举行。 因为是暑假,人不多,参与的是几个学校领导,群星科技派来的代表还有知夏他们几个。 这次考上一中的除了知夏还有一个男生,是同班的。 男生的父母正站在门口和林成枝寒暄。 知夏其实有点自己玩大发了的感觉。 原本她只想混个前30名免学费,没想到一下子冲到了第一。这到高中就有点难办,知夏很是头疼。 她原来对高中的规划就是以赚钱为主,高考考个比较不错的大学就好,并不想过分接受别人的关注。 电台记者早就来了,看到知夏就拿着话筒走过来。 知夏朝男生抱歉地一笑,走到一边被采访。 “先来自我介绍一下?”记者说。 “你好,我叫林知夏,是初三毕业生。” “听说你是从初一跳级到初三,这次中考成绩全县第一,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平时提前学习,然后多刷题就可以。” “这么简单?”记者感觉自己遇到了天才。 “是的。” “经过了解,你的家庭情况不是太好,学校也给你减免了学杂费,这对你读书有影响吗?” “非常感谢学校对我的关照,再次要特别感谢我们校长,和各位老师们的关心和照顾。我想。家庭因素不会影响我的学业。” “那你对高中有什么规划呢?” “高中的话还是以学习为主,如果有机会的话会自己赚点生活费,减轻下家庭负担。” “没想过申请贫困生资助吗?” “说实话,没想过。我相信我依靠自己的双手可以解决物质问题。” “高中学业很重,你想怎么赚生活费呢?” 知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情羞赧地挠挠头说:“初中我有一些学习心得和方法,整理成笔记,不知道有没有人有需要,我可以出售。” 知夏的采访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看到的人都说她小小年纪人穷志不穷。 县教育局领导看到后非常重视,主动让陈仕文写个补助申请,市里和县里教育工会又给知夏送来了五千块钱的教育资助金。 知夏的读书笔记被一位家境优渥的好心人看到,花五千重金买下送给他读初中的儿子,也有点帮扶知夏的意思。 村里老人协会也给知夏送来一千块钱奖励,加上教育基金给的一万块钱奖励,知夏现在手头有两万一千元流动资金。 知夏把五千归到原来的存款,五千留给爷爷做生活开支,一千给刘明志,剩下的一万她拿着用。 知夏再过20多天要去县城读高中,家里只有林成枝和两个读书的男孩子,茶园里的事情根本忙不过来。 知夏和大姑商量,干脆让爷爷把茶园承包给林宝景,一年意思一下收个2000块钱租金。 除了承租十年的合同外,知夏和林宝景还签订了一份茶叶收购合同。 林宝景炒制出来的茶叶,知夏有权利有义务第一时间收购。除非价格偏差太大,双方谈不拢,林宝景才可以把茶叶卖给别人。 知夏承诺只要茶叶质量过关,她会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购。这就保证了知夏可以第一时间得到优质货源,又保证了林宝景的利益。 林成枝觉得可行。 没人帮衬,他就是想做也有心无力。加上有唐玉成这个大客户,他只需要孙女收茶的时候帮衬一下,再按照孙女指示烘焙茶叶,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知夏还拜托奶奶,家里收购完茶叶,由她出来帮忙监督别人挑茶梗。 这个暑假,最幸福的人当属林成枝。 林成枝从茶农变成茶叶二道贩子,不再需要每天扛着锄头,顶着大太阳上山,成为左邻右舍最羡慕的人。 林成枝种点小菜,给两个读书的孩子做做饭,晚饭后找左邻右舍泡茶聊天,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第52章 县城(2) 高中开学前,知夏带着刘明志、林生松提前去县城了解情况。 县城一中在凤山脚下,依山而建。学校有八九十年的历史,门口看过去,古树枝丫茂盛,风景十分秀丽。 一中大门口有很多民宅,主要租给高中陪读的家长们。 知夏花三百块钱租个一个朝南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衣柜。房东刚翻新房子不久,知夏房间内的家具都比较新。 令知夏最满意的是,房间够大,还有一个小卫生间。 她用床单搭了一个简易的帘子,把房间隔成两部分,让刘明志和弟弟打地铺,好节省今晚的住宿费。 住的问题解决了。 休息过后,知夏决定带他们俩在县城好好玩一下。 家境原因,他们俩至今没有好好享受过儿童该有的快乐。 安溪没有大型游乐场,只有一个小小的游乐园,里面有一个规模不大的摩天轮,还有旋转木马之类的小型设备。 “阿姐,这是摩天轮耶!”林生松很兴奋地在游乐园门口尖叫,惹得旁人频频回头,注视着他们仨。 现在是下午四点8月份正值盛夏,哪怕临近傍晚,温度还是很高,来游乐场玩的人并不多。 知夏把林生松爱的项目都买两张票,让两个男孩子尽情去玩。 林生松玩得大汗淋漓,嗓子都快叫哑了。像旋转飞车的项目,突然间的升空旋转,让林生松尖叫出声,又刺激又兴奋。 知夏站在下面,仰着头,看到这一幕内心很心酸。 明明不是很稀罕的东西,游乐设施因时间久远也比较破旧,但因为是第一次体验,就能让两个男孩子兴奋这么久。 到了摩天轮项目,刘明志好说歹说让知夏买票一起上去。 知夏对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不感兴趣,架不住两个人的请求,笑着和他们一起坐上去。 晚饭知夏带他们俩去吃麦当劳。 林生松还是小时候摔断手,林加词带他去吃过一次,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阿姐,阿姐你太好了!”林生松还记得汉堡和薯条,迫不及待往里冲。 知夏现在手头有余粮,让他们俩想吃什么敞开点,又让林生松在点餐台欢呼出声。 男孩子饭量大,为了让他们吃个痛快,知夏把所有种类几乎点了个遍。 “阿姐,你也快吃。”林生松嘴里含着冰淇淋,让知夏多吃点。他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实在撑不下了。 刘明志吃得也很尽兴。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种场合,连点餐都不会。知夏贴心地帮他点好,又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东西的吃法说一遍,才免去他不知所措的尴尬情绪。 他喜欢汉堡包饱腹结实的安全感,喜欢炸鸡脆爽的满足感。尤其是知夏帮他点了加辣,让爱吃辣的他欣喜不已。 他想,他会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吃麦当劳的感觉,记住这种食物带来的温暖。 饭后,知夏又带两个男孩子来中闽百汇买生活用品。 中闽百汇有四层,零食和生活用品都在最上层。 坐电梯的时候,林生松大开眼界,“哇哇哇”地赞叹不停。 “阿姐,你今天好大方!我好爱你!”林生松夸张地吹起彩虹屁。 知夏笑着点点林生松的脑袋,拿了一百块钱给他,让他自己安排着买。 知夏一直在潜移默化中培养两个男孩子的财商。 零花钱给他们,由他们自己计划要买的东西,不够她不管,剩下的她也不过问。 她零花钱给得大方,林生松反而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有一分钱恨不得一次性花光。算起来林生松这会都存了不少零花钱,在周边小朋友里面算是最有钱的。 “阿姐,你好有钱!”林生松猝不及防又被百元大钞砸中,坏笑着上前搂着知夏的肩膀说:“阿姐,我能不能都花光啊?” “钱我给出去就是你的,剩下的也是你的。你随意。”知夏也笑眯眯地说。 “那、我什么东西都不要买。”林生松眼珠子咕噜转,算盘打得十万八千里的人都听见了。 “好啊,那你晚上没牙刷刷牙,没毛巾洗脸,臭得不行只能被我轰出去睡大马路。” “哈哈哈!”刘明志听完都乐了。 林生松也不恼,继续搂着姐姐亲亲热热地套近乎:“阿姐,你还有多少钱啊?” “怎么啦?”小兔崽子这是瞄准她的口袋,知夏懂装不懂。 “阿姐,你看我今晚只买牙刷和毛巾,也没几块钱,你资助资助?” “零食不要啦?” “不要!”林生松拒绝得很干脆,他打算吃哥哥姐姐们的。 “行!”知夏答应得也很干脆。 “乡巴佬!” 三个人正笑闹着,突然有个人走过来,狠狠地骂他们。 “你说什么!”林生松很生气。 “说的就是你,乡巴佬!”对方是和林生松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冲林生松骂完,吐个舌头就跑了! “你!”林生松想要追上去。 “阿弟!”知夏拦住他:“阿姐之前有没有告诉你,被人说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什么的人对。”林生松褪去脸上的愤懑不平:“阿姐,你教我的,我都知道啦。” 知夏欣慰地摸摸弟弟的头。 结账的时候,知夏和刘明志果然一分钱零食也没买。 林生松提着购物袋,哭丧着脸闷闷不乐。他想问哥哥姐姐为啥不买零食,又担心姐姐让他自己拿钱买,憋屈得不得了。 知夏和刘明志见状,笑得肚子痛。 第二天就要离开这个让人快乐的县城。 临睡前,林生松隔着帘子,迷迷糊糊地问知夏:“阿姐,读书真的会让人变有钱吗?” 傻弟弟,知夏在心里感叹。 她这次不再讲大道理,而是安慰他:“会的,阿弟,你看阿姐就知道了!” 这倒也是。 林生松在心里点头:“那我也要好好读书。” “嗯。除了好好读书外,还要好好照顾阿公。阿姐不在,阿公年纪大,这个家里就靠你们俩了!” “阿姐,我会的!” “放心,我会的。” 两个男孩子异口同声。 第二天,知夏给林生松买了一大袋他最爱的零食,在林生松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把他们俩送上了回家的班车。 等班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知夏才转身插着兜感慨:接下来她就要开始高中生活了。 第53章 高中(1) 开学的时候,知夏在一中也被人指指点点。 大家似乎都知道她初中跳级又考了第一,走在路上都有人回头看她,还有人特地跑到班上来见她。 有这个学霸光环让知夏有点苦恼。 一中的学号是按照成绩排的,她作为班级一号,每次上课都要被点名,压力很大,连做点小动作都不敢。 高中不像初中自己努力一下还可以奋起直追。尤其是物理化学,学习难度直线上升,让知夏这个文科生非常受挫,迫不及待想要熬到高二文理分班。 好在英语成绩提高不少,在知夏的刻意练习下,她的英语口语去了地瓜腔,对话非常标准流畅,再也没有出现被老师当众羞辱的情况。 知夏每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花在学习上,连吃饭都是去快餐店扒拉几口就匆匆回教室自习。 为了防止自己营养不良,知夏买了个小炖锅放在出租房里,偶尔会给自己炖点排骨汤。 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受理科所累,知夏的成绩勉强在年级前十。 知夏真的是心力交瘁。 明明已经非常努力了,结果她的物理才刚刚及格。虽然年段平均分也就50多分,但是架不住年级物理大神考满分啊。 知夏听说年级物理大神姓沈,化学也是满分,但是英语只有70多,排名年段第九。知夏看着自己139的英语试卷,为两人默哀。 林成枝非常担心知夏,怕她一个人在县城生活不习惯。 知夏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去报平安。 现在大家打电话都是买电话卡去公用电话亭。一中的公用电话亭不多,每次排队都要排很久,知夏干脆找了个放学时间,去营业厅买一部便宜手机。 公交车即将到达一中站,知夏提前到后门等候下车。 县城公交车很小,搭载不了多少人,尤其是上下班时间,挤得知夏很难受。等知夏挤到后门,有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高个子男生已经候在那里。 公交车很矮,知夏感觉这个男生只要稍微站直一些,头都快能碰到车顶。 现在的小孩都吃这么好吗,发育得这么快。知夏对比一下自己的身高,在心里为自己默哀。 公交进站,车刚停稳一群人急匆匆往下挤。那个男生也准备下车,却不知道被谁踩住鞋带,直挺挺往下栽。 “小心!”知夏发现是自己踩住了男生的鞋带,慌忙伸手拉住他。 奈何她人小力气小,不仅没拉住那个男生,反而被带着往前栽。 男生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毫无所觉地把知夏甩出去。 知夏收势不及,直接扑到公交站台的广告栏。 “好痛!”知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她刚发育不久的胸,就这么直接和广告栏来个亲密接触,痛得她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同学,你没事?”那个男生很抱歉,礼貌地上前想要查看知夏的情况。 知夏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揉胸缓解疼痛,只能含胸驼背地坐在椅子上,等痛劲缓和。 “同学,你还好?”男生看知夏痛得不出声,再次问道。 “没事。”知夏饱含痛苦的泪水,抬头看他。 一两个月没晒太阳,知夏的皮肤白回来不少。因为严控体重,她脸型虽圆,五官却很突出。尤其是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现在含着泪光,有一点可爱又让人忍不住怜惜的感觉。 “你—”男生看到知夏眼睛里的眼泪愣住了,过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不好意思,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男生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知夏好心拉他却被他甩出去,语无伦次的道歉:“我,我不知道你,你是” 知夏听懂他的意思,用手指指他的鞋带说:“没事,刚才是我先不小心踩到你鞋带的。” 一场乌龙就这么化解,男生坐到知夏身边,弯腰系鞋带。 一股青春期荷尔蒙的热气扑面而来,知夏很不习惯,屁股悄悄地往外挪了一点。 男生察觉到知夏的动作,他一顿,又仿佛无所察觉地继续系鞋带。 等知夏缓过痛劲站起来,那个男生也紧跟着站起来,他看知夏也穿着校服,问她:“同学你是哪一年段的?” “高一,你呢?”知夏和他一起往学校门口走。现在时间快来不及,她步伐迈得很快。 “我也是高一。”男生腿长,走得姿态闲适。他看着知夏迈着小短腿一直往里赶,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没话找话问:“我叫沈清川,你呢?” 沈清川?那个和她一样偏科的倒霉蛋? 知夏没想到这么快见到本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听到铃声一响就赶紧扎进人群。 第54章 高中(2) 知夏每周末都会回家一趟。 家里三个男生,生活比较随意,知夏得每周回去看看才能放心,尤其是家里的饮食情况。 知夏怀疑爷爷之所以得癌症,和他不注重饮食有关系。 以前她不在,爷爷经常一个菜吃三四天,隔夜菜随便往热粥里一埋,稍微有点热气就继续吃。 在知夏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林成枝终于答应她不吃隔夜菜。 为了防止爷爷不重视,知夏还特地请刘明志监督,并请他多费心打扫下家里的卫生。 刘明志今年也读初三,他通过了学校的跳级考试。 经过一年的相处,林成枝真心实意地把刘明志当成自己的亲孙子看。担心他学业重,林成枝就算不爱做也经常自己打扫卫生,反正现在家里他最闲。 但是林成枝还是不舍得花钱买肉,在他的观念里,自己喂鸡鸭还省钱一些。 知夏知道这是爷爷一辈子养成的旧观念,也不强求,只把买肉钱给刘明志,让他自己去买。 家里最有紧迫感的是林生松。 刘明志再过一年也要去县城读书,到时候家里就剩下他和爷爷两个人,他不想离开哥哥姐姐太久。 林生松今年五年级,这一两个月个子蹿高一大截。他为了能离哥哥姐姐近一些,没日没夜地读书,认真程度把林成枝吓了一大跳,连林阿琴都打电话过来让他不要这么拼命。 知夏悄悄问弟弟的想法。 林生松说他想明年直接读初一,读完初一在像刘明志一样跳级到初三。连跳两次比知夏还大胆,林生松担心没人同意一直不敢说。 知夏是支持的,只要弟弟想学肯学,有能力跳级是好事。她给弟弟买了很多辅导材料,还给他找来六年级的课本,用行动默默支持他。 林生松有姐姐支持,学习得更卖力,颇有和刘明志你追我赶的架势。 郭秀清还是时不时出来照看前夫一家。 刘明志听话懂事成绩又好,郭秀清现在对他一视同仁,有啥好东西都准备两份,甚至还会拐着弯地骂林成枝,让他别死抠门伤害了孩子们的心! “我当然知道!”在郭秀清有一次指桑骂槐中,林成枝忍不住顶嘴道。 现在家里有钱,林成枝说话也有底气。他虽然小气,也只是对别人小气并且不肯欠人情吃别人东西。对于自家人,林成枝向来都是先把好的给出去。 “你知道就好!”郭秀清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 她现在跟着的老头身体不好,看光景没有几年活头。郭秀清听说给别人做保姆一个月也有两三千块钱,想出去赚钱却又舍不得家里的两个孩子,只好作罢。 知夏偷偷地塞两千块钱给她,让她多帮忙照看家里。 “免啦!阿嬷有钱,哪里要你小孩子家家的!”郭秀清并不知道知夏卖茶叶赚了多少钱,推脱着不肯收。 知夏知道奶奶这一两年并不好过。 郭秀清现在的丈夫身体不行,好久没出去做生意,没进项,更别提给她生活费。 郭秀清以前靠养猪卖点鸡鸭赚钱,现在猪没养,鸡鸭大部分都进了知夏他们几个肚子里,不然她也不至于出来帮工还收钱。 现在知夏家没做茶叶,郭秀清只好去帮别人采茶,平时挑点茶梗,才能勉强够花销。 “阿嬷,当年家里的房子还是你挑大梁才修建起来的,这钱你拿着,就当作阿公把钱还给你。”知夏硬塞。 知夏家现在住的石头房是李娟嫁过来时,郭秀清出钱修建的。十几年了,虽然她平日里爱叫嚣这房子是她的,但是这些钱她一直没开口要回去。 “阿嬷。”知夏知道奶奶顾虑太多,又拉着她的手说:“我拿了奖学金,读书不要学费花不了多少。我们去漳州卖茶,刘明志和阿弟都有钱读书,阿嬷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保重身体。我不在家,还要你多出来照看一下阿弟他们。” 知夏本来想劝奶奶和爷爷复合,但是看两人水火不相容的架势,也就作罢。 “那是自然的,我自己的孙子我当然要照看。”郭秀清感动得落泪。 知夏的话也勾起她以前过苦日子的记忆,再加上好好一个家被不争气的儿子弄得七零八落,郭秀清感慨自己命苦。但她见到孙女如此懂事,又欣慰得再次落泪。 等知夏回学校上课,周三中午放学,却见郭秀清在一中门口东张西望。 “阿嬷,你怎么来了!”知夏又惊又喜,看到奶奶的身影连忙迎上去。 “哎呀,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保安也不让我进去找,我都生怕找不到你。”郭秀清拎着一大包东西,不停地擦汗。 她体态虚胖,最怕燥热,又因为找不到人着急,在秋日里出了一身冷汗。 一中上课期间是不允许探视人员进去的,知夏很感动,又带有一丝丝难过,连忙把奶奶带到出租房,告诉她说:“阿嬷,这是我租的房子,以后你找我直接到这里来。或者你告诉保安,找高一(7)班的林知夏,他就会进去喊我。” 郭秀清环视知夏的房间,见只有几件衣服和许多书,也知道孙女读书的清苦。她看到知夏小桌板上放了一个小炖锅,知道这趟没白来。 “夏儿,奶奶给你带了墨鱼干还有洋参,你有空自己和排骨一起炖着吃。”从林成枝嘴里知道孙女没住校自己租房子后,郭秀清一直就想来看看,可惜身上的钱不够她给孙女买东西。 上周孙女回家让给她两千块钱,她来回想了两天,还是决定来一趟。 前夫一家都是不会吃喝将养身体,她花大价钱给孙女买了墨鱼干,又从现在丈夫那掏了好几根又粗又壮的洋参。郭秀清担心孙女用脑过度身体垮掉,东西凑齐后心急火燎地带过来给孙女补补。 “阿嬷,我有的吃呢,你快留着自己吃。”知夏不肯收,她觉得奶奶更需要洋参这些东西。 “天天在外面吃快餐哪里有营养!”郭秀清看知夏去快餐店打包的那几个菜,不客气地批评她。 “知道你学习忙没空煮,我也不是叫你天天炖,一个礼拜炖两三次就可以了!”说完,不容置疑地把带过来的排骨和墨鱼干一起放进炖锅,拿去公共水池洗了。 知夏哭笑不得,收下了奶奶带来的甜蜜负担。 等祖孙两人吃完饭,郭秀清急匆匆地要搭车去南安市看小女儿。 知夏三姑林阿梅的婚姻很复杂,前后离婚几次。这一次她跟的是一个四川男人,说是做工程队的,在南安市承包了一个小工程。 林阿梅春天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郭秀清春茶后去看了她一趟。 “阿嬷,要不你把墨鱼干和洋参带给三姑,她比我更需要。”知夏提议。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郭秀清的痛处,她脸色一变,恨铁不成钢地说:“带什么带,再好的东西带过去都进不到她嘴里!” 知夏这才知道,三姑坐月子时,奶奶特地给她带了土鸡土鸭和若干土鸡蛋。结果三姑不知道怎么想,不顾念着自己身体,反而把土鸡土鸭全杀给四川男人吃。 这个四川男人也很不客气,带着工程队的几个人把东西吃得精光,一口没给三姑留。气得郭秀清火冒三丈,直骂女儿蠢笨。 知夏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家三姑的行为,只能劝慰着奶奶别气之类的。 送完郭秀清,知夏坐着1路公交车回学校。才刚上车,就见沈清川一脸笑意冲她扬手:“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第55章 沈清川(1) 自从上次知夏没有告诉他名字,就急匆匆走掉后,沈清川心里仿佛落下一件事情,每天抓耳挠腮地想要知道对方姓谁名谁。 他问好朋友,知不知道高一有个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女孩子是谁。结果被好朋友们一阵嘲笑,还取笑他说年段脸圆眼睛大的女生这么多,谁知道他要找哪个。 沈清川很难形容看到知夏眼睛的那种感觉,饱含热泪,痛苦却很平静。 明明是他让对方受伤,可是对方却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温和而包容。 沈清川想起来,上次是在1路公交车上遇到她的。就算平时不需要坐公交车,他有事没事都会去坐几站,期待能再次遇到她。 可是事与愿违。自从上次见面后,对方仿佛人间蒸发,沈清川再也没有遇见知夏。 他在课间装作不经意,把高一大楼每一层楼都走过去,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找人,也没发现知夏的踪影。 他彻底泄气,准备今天最后一次坐1路公交车。如果再找不到人,他就放弃。谁知道,命运却让他再次见到知夏。 真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其他乘客都转头看着知夏。 大庭广众之下,知夏也不好让沈清川没面子,只好走过去和他打招呼:“沈同学,你好。” 中午公交车没什么人。 沈清川腿长,狭窄的座位让他坐着难受,他一路站着。 知夏走过去,间隔一手臂的距离,站在沈清川旁边。 闽南的秋天天高气爽,湛蓝的天空让人心情格外愉悦。 公交车窗户开着,温暖干燥的风吹进来,扬起知夏的发梢,沈清川能隐约闻到一股清新淡雅的洗发水味道。 沈清川下意识看看手表,现在距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时间来得及,知夏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急匆匆走掉。 “同学你高一几班的?” 沈清川怕引起知夏反感不敢贸然问名字,决定先锁定班级。 话音刚落,公交车突然急刹车。 “看路啊!” 一位老人横穿马路,差点被公交车撞上。司机骂骂咧咧,车上的人纷纷指责老人不遵守交通规则。 猛烈的惯性让知夏不由自主往前栽。 “小心!” 沈清川反应迅速,长臂一伸,拉住知夏。 正巧公交车停下来,知夏被沈清川的力道拉扯,猝不及防撞进他的怀里。 “唔—”撞击力有些大,沈清川没忍住痛呼出声。 与此同时,怀里传来少女的馨香,沈清川心跳瞬间加快,耳朵染上一片红色。 “谢谢!”知夏赶紧从沈清川怀里退出来。 她低着头,不知道做些什么表情才合适,许久才补充一句:“谢谢!” 怀里变得空荡荡的,沈清川有些失落。 等确定知夏没有继续开口说话的意思,沈清川又问道:“同学你高一几班的?” “(7)班的。”知夏回答。 “那(7)班的林知夏你认识吗?听说她很厉害,初中跳了两级、中考还能考县第一。” 沈清川一听(7)班的有点兴奋,感慨自己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 “???”知夏无语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不认识吗?” 沈清川看知夏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话题不恰当。他又不知道怎么找补,只能尴尬地继续问下去:“难道她很高冷?” “是有点。”知夏点头。 “这样啊。”这个话题在知夏不咸不淡的回答中结束。 沈清川又没话找话问:“同学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这小子在查户口? 知夏吐槽,面上不显地回答:“不是哦。” “那你住在哪里?”沈清川显得语气有点迫切。 “学校边上。” “这么近啊?那你来这附近是干什么?” “送人。”知夏依旧不冷不热。 “对哦,汽车站在这边。”沈清川呵呵一笑,又继续问:“你周末都会来这附近玩吗?” “不会。” “那你周末会做什么?” “回家。” “你家里不是县城里的啊?” “不是。” “那你不是寄宿生吗?” “不是。” 沈清川联想到刚才知夏说的住在学校边上,终于反应过来她是自己住在外面。沈清川锁定知夏的活动范围,笑得特别灿烂。 这一问一答间,两个人已经到学校大门口。 沈清川终于想起来最关键的信息没问,连忙问道:“同学你叫什么?” “林知夏。”知夏头也不回地走了。 懊恼,真是太懊恼了!沈清川坐在位置上喃喃自语。 他在自己空白作业本上无意识地写满了懊恼两个字,一下午都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 好朋友王子鸣走过来,拍他的肩膀约他放学一起去打球。 “你说如果一个女生” 沈清川还没开口说完,王子鸣就一脸了然地问:“那个脸圆圆眼睛大大的女孩找到啦?” “你怎么知道?”沈清川很震惊。 “我说学霸,这不是很明显吗?你前段时间一直要找这个女生,今天一开口就是如果一个女生怎么样的,猪脑袋一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子鸣说完,总感觉话里哪里不对劲,挠着头一直想。 “对啊!被你这颗猪脑袋猜到了!”沈清川没好气地说。 “你大爷!” 王子鸣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自己骂了,笑骂一声上前踹沈清川。 “如果我把她得罪了,那要怎么办?” 沈清川想了一下午实在想不到办法,只好求助猪队友。 “很简单,她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呗。”王子鸣觉得学霸就是读书读多了,连女孩子都不会哄。 “如果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呢?”沈清川更苦恼。 “不会?” 王子鸣表情夸张,大呼小叫地想要取笑他。 见好朋友神情不是作伪,王子鸣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出主意:“那就她缺什么,你就送什么?” “好主意!”沈清川眼神一亮,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响指。 “那你知道人家女生缺什么吗?”王子鸣一脸八卦。 “我知道!”沈清川抓起书包就急匆匆出发了。 第56章 沈清川(2) 高一(6)班和高一(7)班在不同楼层,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等沈清川跑到知夏教室门口,知夏早就不见踪影。 沈清川有点泄气,但转眼一想晚自习还能找到人,就安心地拖着王子鸣去打球。 晚自习开始前,锲而不舍的沈清川终于在(7)班教室看到了林知夏,他托人把知夏喊出来。 这会还没上课,走廊上都是闲聊的人,沈清川有些不好意思。 他领着知夏走到楼梯边没人的地方,才羞赧地开口说到:“林知夏,不好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清川没说出来,他把手中的笔记本递给知夏。 “这是什么?”知夏从被人叫出来开始就很纳闷,看到沈清川递东西给她更是一脸茫然? “物理笔记。听说你物理” 沈清川再直男也知道当面说别人成绩不行不太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这娃子脑回路是不是太清奇了,知夏很想捂脸叹息。 她的物理成绩确实是惨不忍睹,期中考试物理已经在及格线以下,化学更是掉在及格边缘。 知夏已经放弃了,她专攻政史地,对于物理的要求只要能过会考就行。 “我不需要。”知夏毫不犹豫拒绝。 “知夏,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沈清川语气着急。 知夏?他们俩已经熟悉到这地步了吗? “很抱歉,我只想学习,不想交朋友。”知夏义正言辞。 “知夏,我”沈清川正想说什么,上课铃声响起,他把物理笔记往知夏手里一塞,匆匆忙忙跑了。 “妹妹,沈清川想追你啊?”知夏一进教室,同桌杨洋一脸八卦地问。 “没有的事。” 要是知夏生娃生得早,沈清川都能当她儿子,她再怎么自恋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情。 “哎,我和你说,沈清川家里可大有来头。” 杨洋捅捅知夏的胳膊,凑过来和知夏咬耳朵:“听说他爸是开公司的,有几个藤编厂,主要做出口生意。” “原来赚的是美元啊。”说到赚钱,知夏很有兴趣。 “那可不。”杨洋挑挑眉。 她非常瘦,厚重的眼镜戴在巴掌大的脸上特别突兀,看起来很像一副营养不良却强撑着的感觉。 杨洋和知夏一样,理化生一塌糊涂,文科成绩非常好,是英语课代表。 她看到知夏翻开沈清川的笔记,凑过来边看边赞叹到:“果然是物理学神啊,这学习思路打死我都想不到。真是宝贝啊!” “要不要借你?”知夏问她。 “不不不!”杨洋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 拒绝过后,杨洋又过来和知夏悄咪咪地说:“听说沈清川一起长大的女同学,特别疯,你自己要小心些。” 哦? 这是沈清川有潜在追求者? 知夏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想了想就抛之脑后。 如果可以,她很想去问一下进出口许可证怎么搞到了。她更想要赚钱啊!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知夏就到(6)班把笔记还给沈清川。 她绷着小脸,直接把笔记往前一递,等沈清川接过去就走了。 沈清川望着知夏的身影叹气。 课间操两个班级是挨在一起的,六班在前,七班在后。沈清川个子最高排最后,知夏个子矮排前面几个。 自从认识知夏以后,沈清川频频回头看知夏,连他身边的同学都发现不对劲。 等到第二次月考成绩发下来,林知夏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发现沈清川也在里面。 “你啊,但凡把语文英语的成绩分一点给理化生,你的名次都能前进十名!”班主任看着知夏的排名恨铁不成钢地说。 知夏班主任是一个面色和善的年轻老师,对谁都和颜悦色。 这次知夏的成绩真的把他气到了:“你可是第一名进来的!” 月考成绩排名,知夏已经从年级前十掉到了年级三十,再这么下去,前五十都不一定保得住。 对面传来“如果你把物理成绩匀一半给英语,你的成绩也能前进十名”,不知道为什么,知夏盯着脚尖,有点想笑。 “老师,如果把物理成绩匀给英语,那总分不还是一样吗?”沈清川实事求是地反驳。 知夏忍不住笑出声。 班主任瞪了她一眼,知夏赶紧抿住嘴巴,低下头挨训。 沈清川看知夏乖巧挨训的样子心有些痒,他英雄主义上身似的对自己班主任提议道:“要不请这位同学帮我补英语,我帮她补物理,相互促进一下?” “我拒绝!”还没等老师说话,知夏直接回绝。 她真想拍拍沈清川的脑袋。 小孩子家家的,搞这么多心思干嘛。有这空闲不如多去背几个英语单词。 至于排名,知夏算过了,剔除理化生,她的文科成绩依旧是第一。 唉,熬过高一就好了。 “你为什么拒绝?”两个人一起从办公室出来,沈清川追上知夏问。 “麻烦。”知夏很高冷。 “不麻烦,互帮互助啊。” 沈清川笑得像个小太阳,手插在裤兜里,站在知夏后面笑着劝说。 知夏看看他的身高,再看看自己的,感觉两个人的情况有点像遛狗,很不乐意地停下来等他一起走。 “知夏,我们做个朋友。”沈清川再次请求。 “不行。”知夏继续拒绝。 沈清川死缠烂打:“那怎么样才行?” “怎么样都不行。” “当你朋友有没有条件?” “没有。” “那我就是你的朋友!”沈清川很会抓语言漏洞。 “沈清川,你真想和我做朋友啊?”知夏被他的执着感染了,也出了点戏弄人的心思。 “是啊。” “那这样,你英语考上一百二,我就考虑把你当朋友。” 说完知夏就爬上楼梯,留沈清川一个人愣在原地。 等知夏晚自习放学回去,一个身影突然从背后窜出来把狠狠地把她往前一推。 知夏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她忍着手心的疼痛回头一看,两三个穿高筒靴的女孩子站出来冷冷地盯着她。 哟呵,这是遇到校门霸凌了? 第57章 霸凌(1) 知夏租的房子虽然距离学校才三百米,但是回去必须经过一条昏暗的巷子。 巷子边上都是民宅,知夏没有任何防备心。 等到她被人扑倒在地,手心在粗粝的水泥地面上磨蹭过去,钻心的痛感才让她反应过来,自己遇到了什么。 来的是三个穿高筒靴的女生。 为首的那个女生长得很清纯,标准鹅蛋脸,皮肤是知夏羡慕的白里透红。只是,她的眼神带着高傲和不屑,生生破坏了这种美感。 她看知夏一直趴在地上不动,走上前蹲下来,盯着知夏的眼睛,张开手掌去掐知夏的脸。 “这就是清川哥要找的脸圆眼睛大的女生?”她看知夏仿佛看一只蝼蚁。 另外两个吊儿郎当走过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像左右护法一样在女生后面站定。 她们俩居高临下地审视知夏。 左边穿深红色外套的女生见她瘦小,毫无反抗之力,语气不屑地说:“哪有清雅漂亮,说不定刀一划,这张可爱的小脸蛋就变成可怖了。” 话里话外,暗示许清雅毁了知夏的脸。 “这这怎么好呢?” 许清雅犹豫,她只想单纯教训一下知夏,并不想做得这么丧心病狂。 “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是她这张脸,沈清川怎么会一直念念不忘呢?”深红色外套女继续挑拨离间。 许清雅不敢划脸,但她不忿林知夏夺去沈清川的注意力。她放开手站起来,伸出右脚想踩住知夏的手来回碾压。 知夏怎么可能任人宰割。 在许清雅伸出脚,跃跃欲试想要踩住手的时候,她就立刻掏出早已经摸在手里的削笔刀,找准时机奋力一扑,把许清雅压在地上。 小刀抵着许清雅的脸,知夏冲背后的两个人喊:“别过来!” 小小年纪这么恶毒,一开口就想毁人脸,知夏要是不好好教训一顿,她就跟她们姓! 许清雅第一次被人用刀抵着,削笔刀薄刃的尖利让她头皮发麻,支支吾吾地冲知夏喊:“你,你想干,干什么?” “干什么?”这次换知夏笑得不屑一顾:“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喽!” 说完,知夏把小刀递进一分。 “啊!”许清雅尖叫。 “原来只是扯虎皮的。”知夏笑了,一眼看透许清雅的虚张声势。 另外两个人想冲上来揍知夏。 “别动!”知夏再强调一句:“我这把小刀刚削过2b铅笔,上面沾满了炭粉。我劝你们别动,不然我不小心划下去,就算伤口能复合,炭粉一感染,留下的伤疤愈合不了,那就不好了。” 知夏说完,把刀片贴在许清雅脸上来回滑动,漫不经心地让她感受刀刃上的脏东西。 “别动!”许清雅又害怕又紧张。 她担心同伴惹毛了知夏,她的脸蛋就保不住。 看我下次怎么整你!许清雅在心里腹诽。 “想着下次怎么整我?”知夏仿佛许清雅心里的蛔虫。 她笑眯眯地凑上去,用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对许清雅说:“你最好一次性搞死我。如果你没有这个胆,那就换我见一次搞你一次,最后你进棺材我进局子,看谁先不怕死。” 太可怕了! 许清雅看林知夏若无其事地说出杀人放火的话,知道自己踢到一块铁板,吓得心惊胆战。 手心渗透出血迹,黏糊糊的手感让知夏很恼火。 眼光瞄到垃圾桶旁边当着一根废旧的扫把,知夏拖着许清雅蹭过去,把扫把握在手里。 “过来!”知夏对着提议划脸的女生说。 许清雅在知夏手里,那个女生不敢不过来。她怕知夏划她的脸,期期艾艾地磨蹭着。 “你也怕我划你的脸要你的命是!”知夏没耐心,等女生过来后,她挥着扫把朝着两人的屁股上打。 “怕自己脸被划,还敢出这种恶毒的主意!”知夏毫不留情地揍她。 “叫你们不学好!”知夏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大人,边揍边骂:“小小年纪不学好,动不动就想划人脸。今天我就替你们家大人教训教训你们!” 最后一个女生看两人被知夏揍,想跑又不敢,只得一起过来挨揍。 三个女生捂着屁股被知夏揍得抱头鼠窜, 晚自习放学,一群热爱篮球的热血青年打得热火朝天。 沈清川正打正激烈,王子鸣冲过来,对他喊:“清川,听说许清雅去找林知夏了!” 沈清川有一瞬间的愣神,等反应过来,他把篮球一扔,顾不上穿外套直接朝校门口跑去。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等许清雅三个人跑走后,知夏正叉着腰在原地喘气,有个人拍着巴掌,朝知夏越走越近。 巷子太黑,知夏看不清楚来人。 扫把杆上沾满斑驳的血迹,粘腻粘手,让知夏很不耐烦。 见来者不善,知夏握着扫把,思考打过对方的可能性。 来人穿着黑色的工装裤和黑色运动卫衣,和夜色融为一体,难怪知夏刚才没有发现。 “你就算拿着棍子也打不过我。”男生看着知夏防备的动作,戏谑地开口。 “哦,那也不能白白被揍。”知夏绷着脸,点头表示知道。 她没想到许清雅这么快就找到帮手。 “那你刚刚让人白白挨揍就可以?”男生似乎觉得知夏双标,忍俊不禁。 左右躲不过被霸凌的命运,知夏破罐子破摔,干脆把扫把扔了,免得她手疼。 “说,你想怎么打?把刚才的打回来?” 如果可以,谁想被揍,知夏补上一句:“男生打女生,可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男生欣赏够了知夏的紧张,终于开怀大笑:“你怎么知道我要打你?” “那你求财?”知夏知道自己不用挨揍,很识趣地补上一句。 “哈哈哈!”对方笑得更加开怀:“你这么说也没错!” “那行。”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知夏也很干脆,从书包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他:“只有这么多,下次让那个什么清雅的别找我麻烦了,我对沈清川没兴趣。” “什么清雅?”男生狐疑问。 知夏抬头盯着对方的眼睛,突然把钱往自己口袋里塞,质问他:“你不是那个清雅叫来的,那你敲诈我干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收保护费。” 第58章 霸凌(2) “知夏!” 男生刚说完收保护费几个字,一个身影突然冲出来,挥着拳头朝男生揍过去。 “沈清川?” 知夏看着穿球衣的男生一拳揍到对方脸上,一脸震惊地认出来,打人的是沈清川。 黑衣服男生也不是吃素的。被沈清川揍了一拳之后,他迅速反应过来,一脚踹开沈清川。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打起来。 沈清川哪里是黑衣服男生的对手,很快就被压制在地上,只有挨揍的份。 “你们俩打什么?” 知夏搞不清楚状况,可惜两个人顾着打架,谁也没有回答她。 知夏看着两人打架的力道,再打下去肯定要出事。她忍着手心的疼痛,抄起扫把冲入战局,一把隔开两人。 “打什么?”知夏握着破扫把,站在两人中间大声喝道。 沈清川觉得自己很冤枉。 他看向知夏,发现她手中的血迹之后又大喊一声:“丫的,我揍死你!” 沈清川喊完,又想去揍黑衣服男生。 “喂喂喂,干什么?” 知夏用扫把敲打地板。发现制止不住沈清川,她毫不客气地一棍敲在他腿上。 “你们俩打什么?”知夏又问。 “你问他?”黑衣服男生抄着手,懒洋洋地回答道。 他现在也很莫名其妙,说句话都能飞来横祸。 “知夏。” 沈清川很委屈,明明自己是来保护她的,却被她用审视怀疑的目光从上看到下。 “他敢听许清雅的话,来找你麻烦,我就揍他!”沈清川被揍的浑身疼,却还是死鸭子嘴硬。 “什么许清雅?”黑衣服男生今晚第二次发出这个疑问。 得,看来是个乌龙事件。 知夏无语望天,拖着两人一起去包扎。 晚上九点多,校门口的小诊所还开着。 三个人的伤势知夏的最严重。 掌心血肉模糊,灰尘和小石子嵌进伤口里,医生消毒的时候两个男生看着都觉得疼。 知夏咬着牙一声不吭。 “你还挺能忍啊!”黑衣服男生夸她。 他看知夏的双手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放下一句“下次再来找你收保护费”后,拉上拉链径直走了。 “我揍死你!”听到黑衣服男生最后一句话,沈清川忍不住站起来想追上去。 “坐下!”知夏瞪他。 沈清川伤势不轻,他被黑衣服男生揍得鼻青脸肿,样子很是滑稽。 知夏看着很想笑。 沈清川动不动就喊“我揍你”,一看就是没打过架的乖学生。 哪有人打架之前就大喊口号,让对方知道你要打他的。 反观那个黑衣服男生,人狠话不多,看起来就是个打架老手。 “那个男生不是许清雅叫来的。” 从小诊所出来,知夏在关东煮摊位上坐下,对沈清川解释道。 夜晚有些冷,路边的店铺关得差不多。学校门口,只有关东煮的摊位还亮着昏黄温暖的光。 知夏打算请沈清川吃个夜宵,也不枉他当了一晚被揍的大冤种。 “啊?那他是谁?”沈清川终于意识到自己打错人,语气非常歉疚。 知夏手不方便,沈清川点菜,拿碗筷,忙得团团转。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问清楚你就来了。”知夏耸耸肩。 沈清川知道自己误会人,非常抱歉地挠挠头,也不知道该对谁道歉,只好说:“我以为他是许清雅叫来找你麻烦的。” 知夏一开始也是这么想。见男生没有动手的意思,猜测对方可能是觉得她揍许清雅很有趣,才跳出来和她搭讪。 是个很无聊的人,知夏在心里点评黑衣服男生。 “不是,许清雅几个被我打发走了。” “那你这手是她们弄的?” “嗯。” 白受一场无妄之灾,知夏决定问清楚:“那个许清雅跟你啥关系?” 杨洋之前提醒过她注意一个女同学,知夏猜测估计就是许清雅。 “她爷爷和我爷爷是战友,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后面她父母因故去世,有时候会住在我家。”沈清川解释道。 那就是两家有世交。 青春期还能住在沈清川家,要么被当作女儿要么被当作儿媳妇,难怪许清雅视沈清川为所有物,不让别人染指。 知道沈清川和许清雅的关系,知夏无奈地想,今晚她这伤是白受了。 “她动不动就找别的女生麻烦,你们都不管管吗?” “管过。”说到这个沈清川也有点泄气。 初中许清雅找别的女生麻烦,他就劝沈母管过。 “我妈说许清雅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不好干涉太多。再说她父母去得早,女孩子家家的多可怜,要我们多让着点。” 这是沈母的原话。 沈清川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沈父说得:“宠坏的孩子得经过教训才能更好地选择自己的生活。” “你们这不是让着她,而是助纣为虐。”知夏冷酷无情地点评。 “我” 沈清川想反驳却没有立场,一想知夏说得也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正好老板端着关东煮上来,缓解了沈清川的尴尬,他小心翼翼地问知夏:“这次,也算是我害你遭受无妄之灾。要不,接下来我帮你补物理?” 知夏哭笑不得,沈清川对物理真的有一种难以理解的热爱和执着。 “不用。” 她不好意思告诉沈清川她对理化生已经摆烂,连忙拒绝。 “那你接下来的学习”看着知夏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沈清川很担忧。 知夏也很烦,手被捆成大猪蹄接下来作业都不好写,也不知道几天才能好。 “没关系。” 事到如今,只能接受,知夏并没有很烦恼。 沈清川看着知夏的眼睛。 平静的眼眸好像风平浪静的大海,突然卷起漩涡,一下子把他吸引进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溺水的人。他的耳朵开始发热,胸腔如擂鼓动。 鬼使神差,沈清川又问了一句:“知夏,你最喜欢” “嗯?”知夏面带疑惑,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你最喜欢什么书?”沈清川一瞬间清醒过来,连忙接着问。 “日本蜡烛图技术。”知夏笑得很神秘。 第59章 江河(1) 担心自己的伤势会让爷爷奶奶担心,知夏这周末没有回家。 谁知道电话里说好了不回去,周六一大早刘明志和林生松就来了。 林生松出发前给知夏打电话说明要来县城。 早上八点多,知夏正在房间写作业,听到有人在楼底下喊“阿姐”。 知夏匆匆忙忙穿着拖鞋跑下来迎接。 “阿姐,你手怎么了!” 林生松看到知夏的第一眼,就发现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 刘明志闻言霍然低头,目光如炬朝知夏手掌看过去。 “没事儿!”知夏无所谓地嘿嘿一笑:“上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已经快好了!” 刘明志和林生松终于知道知夏这周不回家的原因。 “阿姐,不会被人欺负了?”林生松很担心。 刘明志盯着知夏的表情,想要从上面看出一点端倪。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知夏的答案。 “没有,谁会欺负你姐啊?而且,我像是那种会被欺负的人吗?” 知夏笑得满不在乎,还取笑弟弟操心太多。 “真的是我楼梯上摔的!”知夏又说。 “阿姐,你自己要小心点!” 林生松很无奈,总感觉姐姐有事情瞒着他们。 “知道啦,这不是怕你们担心没说么!” 弟弟懂得关心别人,知夏笑得很暖心。 刘明志和林生松两人要来县城看知夏,林成枝一大早起来,特地杀了一只土鸡,还贴心地剁好,让他们带过来给知夏补充营养。 知夏放一半在小炖锅里和虫草花一起炖,另一半寄存在房东阿姨的冰箱里面。 “我来。” 知夏正准备在水池边清洗鸡肉,刘明志温柔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不让知夏受伤的手触碰到凉水。 周末时间,一中大门开放,学校没有强制要求穿校服。 很多家长会来看望在学校读书的孩子。这个时间段,保安对于外来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知夏趁机带两个人逛校园。 闽南的树木四季常青。 哪怕是深秋,一中校园依旧郁郁葱葱。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新得让人忍不住深呼吸。 “阿公最近在烘茶吗?”知夏边走问。 暑茶和秋茶已经收上来了,知夏拜托奶奶出来帮忙雇人挑茶梗。 上周她回家茶梗已经快挑完,这会林成枝估计忙着烘焙。 “是啊,前天挑完茶,阿公一称有两千多斤,这两天都炭焙到很晚。” 两千多斤的炭焙量确实有些大。 知夏掐指一算,就算爷爷不眠不休烘焙,也要忙活十来天。 知夏曾经考虑买设备用电炭焙,却又怕控制不好火候影响口感和质量,而且很多高端客户只喜欢手工茶。 林成枝也不赞同知夏用机器烘焙。在他看来,烘焙这个环节,只有人工时刻感受,才能最大限度烘焙出茶叶的品质。 “阿公没请林宝景帮忙吗?”知夏问。 “请了,但是林宝景现在租了茶园,要除草施肥,也不是每天都有空来。”林生松说。 “让阿公不要这么着急,距离冬茶还有很长时间!” 知夏知道爷爷是怕别人冬茶要用炭焙炉子,不肯给别人造成麻烦,所以才赶着把茶叶烘焙出来。 但是老年人连续熬夜十来天,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知夏更关心爷爷的身体,宁愿不赚钱也不能让爷爷身体垮掉。 “知夏,别担心,我会帮忙的。” 刘明志听出了知夏的焦急,忙安慰她:“阿公已经教会我怎么烘焙,我放学回家都能替他。” 刘明志入乡随俗,也跟着知夏她们叫林成枝爷爷。 这段时间,他仿佛找到了自己对家里的用处,干得特别投入。 “对啊,阿姐,这两天我和志哥放学后都帮忙烘焙。每天烘到十二点,阿公现在都放心让志哥和我单独烘焙了。” 林生松说起这个也很得意,他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听到两人能出力,知夏放下心,却还是叮嘱道:“你们俩白天要读书,也别一直熬夜,注意自己的身体,也要多注意阿公的身体。” “阿姐,我知道,你放心!”林生松觉得姐姐就像一个大家长,操心太多。 知夏去快餐店打包饭菜,三个人就着炖好的鸡汤解决了午饭。 饭后,三个人也不休息。 知夏带他们俩去服装市场买衣服。 县城有一条街都是卖衣服的,名牌杂牌都有。 冬天阴雨天多,衣服不容易干。知夏准备帮他们每个人多买了几套替换。 知夏挑完衣服,让两个男孩子去试,服装店门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是一大包东西突然落地,发出来沉闷的声响。 “哎呀,你怎么回事!”老板娘埋怨着从店里跑出来,指着那个卸货的人骂:“把我这新进的衣服摔坏了,到时候卖不出去你赔啊?” 知夏扭头一看,是前两天遇到的黑衣服男生。 黑衣服男生面对老板娘难以入耳的谩骂,没有任何反应。他沉默地站在卡车边,将跌落在地的包裹拉起来。 男生依旧穿着那天的黑衣,额头上的碎发浸满汗水,湿答答地往下坠。 知夏看向地板上那袋被黑色塑料袋包裹得结结实实的衣服,从落地的声响中判断,至少有百来斤。 包裹太大,这个重量也让人难以承担。 果然,知夏望过去,见黑衣服男生手上拿着挑货的扁担,脚控制不住颤抖,怎么也没办法将包裹挑起来。 初冬有些冷,男生的黑衣却被汗水浸透。 他有些狼狈地抬头,看到了站在老板娘旁边的知夏。 男生的眼神很冷漠,仿佛一点都不认识知夏。 最终,他放弃扁担,用双手吃力地抓起那袋黑包裹,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抬到服装店里。 两个人擦肩而过,仿佛谁也不认识谁。 买完衣服,知夏又带两人去新华书店。 林生松想要跳级到初中,语文阅读量一定要跟上,知夏给他挑了一套名着。 刘明志还有几个月中考,他给自己挑了几套中考模拟题。 三个人小声谈论还需要没什么书,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知夏!” 第60章 江河(2) 沈清川没想到在新华书店能碰到知夏。 他上前一步,熟稔地拍拍知夏的肩膀,问:“这周末你没回家吗?” 刘明志看了沈清川一眼。在沈清川缩回手的那一刻,刘明志状似无意地转身,不动声色地地隔开他和知夏。 “知夏,这是你同学吗?”沈清川问得很热情。 “阿姐,这是你同学吗?”林生松也问。 “原来是弟弟啊!” 沈清川听到林生松对知夏的称呼,毫不见外地上前勾住他的脖子问:“弟弟你今年读几年级了?物理成绩怎么样?” 知夏看沈清川这么自来熟,颇为无语地扶额,一点都不想理他。 “知夏,上次你说的那本《日本蜡烛图技术》在哪里买的,我怎么找不到?” 沈清川这两天跑新华书店好几次,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知夏说的书。 原来这就是在这里偶遇沈清川的原因。 知夏呵呵一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忙推脱说这里没有,带着两人落荒而逃。 “《日本蜡烛图技术》是什么书?教人怎么做蜡烛的吗?” 吃晚饭的时候,刘明志问她。 “呵呵呵。” 知夏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用傻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阿姐,那个沈清川在追你吗?”林生松八卦嘻嘻地凑上来问。 刘明志听到林生松的话,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想要知道知夏的答案。 “想什么呢!”知夏不客气地给林生松一个脑崩儿:“你阿姐我还没成年!一天天的脑袋里净想着什么东西,就不能好好读书?” “阿姐!”林生松捂着额头不满地抗议:“我都说了不要弹脑门!” “你啊,一天天的净想这些东西,难怪被揍!” 刘明志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笑着补刀。 “志哥!” 哥哥姐姐联合起来欺负他,林生松委屈巴巴。 冬天的夜晚黑得快,道路两边的路灯已经全部亮起来。 昏黄的路灯下面,能看到断断续续、一晃而过的车影。 三个人在路边摊吃完晚饭,知夏掏出钱包站起来,准备结账。 摊位前面,一个熟悉的少年引起了知夏的注意。 她仔细一看,依旧是那个黑衣服男生。 这次他穿的是深灰色t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细长结实的肌肉。 男生站在打开了后备箱的面包车下面,佝偻着背,好让车上的人将面包车上的货物放到他背上。 面包车停在一中附近那家小超市门口。 就这么驻足间,知夏看到他已经来回三趟,搬进去四箱矿泉水和两大箱饮料。 “你在看什么?”刘明志见知夏迟迟不动,站起来问。 “没什么。”知夏回过神,结完账就带着他们回家。 冬天不适合打地铺。 在出租屋休息一会儿之后,知夏带着两人去住学校边上的招待所。 招待所在三楼,二楼是一间网。 知夏她们上三楼要经过网大门口。 水泥楼梯年久失修,边沿破败有凹陷,知夏提醒两人注意脚下,猛然间抬头看见那个男生坐在网门口的黑色沙发椅上。 这是知夏今天第三次见到他。 每次见面的场景和工作都不同。知夏猜测,对方应该打好几份零工。 男生的年纪看起来应该和沈清川差不多大,这会正在满是油污皮料翻开的沙发椅上昏昏欲睡。 估计是太累的缘故。 “怎么了?” 刘明志看知夏今天动不动就出神,走上前问。 他顺着知夏的眼光看过去,见一个男生窝着身体在沙发椅上睡觉,低垂的脑袋在路灯的照射下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楚五官。 刘明志以为知夏害怕,走到前面对她伸出手。 “害怕的话就拉着我。” “没事。” 知夏还不至于走个路要人牵,摆摆手又走到前面。 “嗯。”刘明志应声,失落地跟在两人后面。 周日早上,知夏送走刘明志两人,返回出租房,在小巷子里又遇到黑衣服男生。 “嗨,好学生!” 黑衣服男生懒洋洋地靠着墙,手里夹着一根烟把玩。 看见知夏走过来,黑衣服男生笑眯眯地对她打招呼,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知夏背着书包,双手握紧书包带,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进去和他打招呼。 她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走进只有两人的昏暗巷子。 巷子常年不见阳光,温度较其他地方低。粗壮的排水管依附在青灰色的水泥墙壁上,不时响起一阵“哗哗”的水流声,让巷子变得更加阴暗潮湿。 一阵冷风吹过,知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学生,你租在这附近啊?” 男生看知夏站在三米远,犹豫不前,低着头并不说话,挑挑眉主动问她。 “嗯。”知夏轻声应着。 她不知道对方来意,只好盯着地面不吭声。 气氛有点僵。 男生好像压抑着很多烦心事。 他沉默着将烟点上,见知夏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也不再多言。他把烟抽完,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碾碎。 “你好像有点怕我。” 男生贸然走近,低头盯着知夏的眼睛。 “没。”知夏抬头,有些无奈地说。 对方盯着知夏的眼睛。 知夏的眼瞳是偏深的褐色,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洋,平静又包容。 突然间,海底突然卷起漩涡,男生感觉自己情不自禁要被无声的漩涡淹没,赶紧抽身而出。 见知夏确实没有怕的意思,又想到那天晚上她一揍三,黑衣服男生突然笑起来。 知夏莫名其妙地看他,不明白他在乐呵什么。 “喂,好学生,上次和你说的保护” “你说什么?” 一阵汽笛声响起来,知夏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侧着头又问一遍。 “算了。”黑衣服男生自嘲一笑。 他想自己真是疯了,对一个好学生动这个心思。 正当他想继续说着什么,巷子外传来一阵喊叫:“江河!江河!你在哪里?你妈晕倒了!快去医院!” 男生听完立刻拔腿就跑。 知夏想了想,也跟着跑过去。 第61章 悲喜(1) 人民医院急诊室,一位面色发白的中年妇女躺在病床上输液。 她还穿着保洁的灰色套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的嘴唇泛起干枯的白色死皮,眉眼间笼罩着散不去的哀愁,让人看着分外难受。 “11床家属请尽快缴费!” 护士掀开帘子,犹如一台冰冷的机器,毫无感情地朝外喊。 江河反应过来,护士说的11床家属是在喊他。他面色迟疑地站起来,动作缓慢地将手伸进口袋。 知夏看他翻遍四个口袋才翻出一百多块钱,于心不忍,从at机上取了两千块回来给他。 “我”江河犹豫着。 刚才知夏一声不吭往外走,江河以为知夏怕他借钱,还在心里嘲笑自己人憎狗嫌,连人家小姑娘看到都要远远躲开。 没想到知夏主动把钱借给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受。 现在县城物价低,他拼死拼活打三份零工,一个月剩下不到一千块。这两千块,他不吃不喝要近三个月才能还清。 更何况他还有家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 “拿着,先看病要紧。” 知夏看江河没有接收的意思,主动再递过去。 虽然两千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小数目,但她能拿出这些钱,也没奢望江河一定会还给她。 她只是不想自己身边的人像她一样,经历那种至亲患病,因为费用问题挣扎着出院的无力感。。 “谢谢!” 现实情况由不得江河拒绝,他最终还是收下了这部分钱。 等江河忙里忙外将母亲在医院安顿好,知夏和他返回出租屋。 走到小巷子里,江河筋疲力尽地找一个台阶坐下,垂头不语。 知夏走过去,垫了两张纸巾,才坐在他旁边。 “喂,好学生,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江河这次的语气不再是一副欠揍的样子。 他好像挑着沉重的负担跋涉千山万水,语气是不符合年纪的疲惫和无力。 “林知夏。” “名字还挺好听。”江河笑笑,然后说:“我叫江河。” “嗯,我知道。” 从有人叫江河名字开始,知夏就知道他是谁。 江河的房子在知夏房东家南左侧,两家隔一条一米多宽的小路。 不同于房东家拔地而起的四层水泥大楼,他们家是一栋宽敞破旧的红砖房。 红砖房的屋顶还是瓦片,旁边的是未铺成水泥的菜地。他们家没有出租,也没有人愿意租。 听房东说,江河父亲去世多年。奶奶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当即中风瘫痪在床。她们全家就靠着母亲给人做保洁维持生计。后面母亲患糖尿病,江河迫不得已辍学回家。 “江河的成绩很好嘞,这孩子可惜了!” 江河是这附近最聪明的小孩。房东每次都是说起满口惋惜,摇头叹气地走开。 “我可能没办法很快把钱还给你。”江河看着知夏。 “没关系,我不着急。” 知夏本想问江河,还要不要去上学,按照年纪,江河应该就比他们高一届。但是知夏转头一想,事到如今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哪一个人不是被生活所迫,裹挟着往前走。如果能选择,谁愿意背负这些沉重呢。 江河望向知夏的眼睛,仿佛要看清她是真心实意不着急,还是虚情假意的客套。 知夏的眼眸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清泉,既没有对他还不起欠款的担忧,也没有那种故作姿态让他难受的怜悯。 江河在心里鄙视自己。 之前母亲没有钱买胰岛素,自己走投无路知夏,见她瘦小可怜被人欺负,想要上前收个保护费解解燃眉之急。结果看她把别人揍得团团转。 江河很少见到这么有趣的女生,上前搭讪也存在逗弄的心思。 幸好,之前自己没有真想收保护费。也幸好,自己之前真想收。 “江河,会好起来的。” 知夏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她拉开拉链,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江河,语气温和地安慰她。 “会吗?” 江河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完全不相信知夏的话。 他去打零工,被呵斥,被鄙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安慰自己明天会好起来,可是生活依旧如此。 “肯定会的。”知夏说得斩钉截铁。 不到十年,一中门口这一片区域就会拆迁。 背靠凤山,毗邻蓝溪,还有县城最好的教育资源。这一片的房价高得吓人,一度直逼省城房价。 作为原住民,拆迁款拿到手软,尤其是知夏房东这样的。 “如果有能力,把你家建得越高越好。”知夏劝道。 如果可以,江河当然也想把自己家修建好出租,可惜现在自顾不暇,只图温饱。 他觉得知夏在说天方夜谭,笑了笑没应声。 第62章 悲喜(2) 江河的状况提醒知夏要尽快搞钱。 什么都不能给知夏安全感,唯有握在手里真实的存款。 冬茶结束,林成枝尽自己最快速度把茶叶烘焙出来,约好元旦去给唐玉成看样品。 元旦放假三天。 知夏从县城出发去漳州,林成枝带着茶样从家里出发,两个人在漳州客运站碰头。 暑茶和秋茶还是做的蜜香乌龙,冬茶知夏依旧让家里做正味,用上好的松木炭烘焙了72个小时,比去年的更费工夫。 唐玉成信任知夏,拿到样品没有不满意的。 蜜香乌龙价格和之前一致,冬茶他报价高一些,180元一斤。 知夏和爷爷相视一笑,在心里笑开了花。 知夏算给爷爷听:唐玉成给能茶款561万,扣去给林宝景的茶款34万和挑茶梗工钱08万,这次净赚519万! 发财了! 林成枝从唐玉成公司出来,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他控制不住自己抖动的手,脚步虚浮,要知夏扶着才能进电梯。 知夏捂着嘴偷笑,知道爷爷这是太高兴了。 兴奋劲儿缓过来之后,林成枝心急火燎地赶回家,他要赶紧把茶叶送过来,免得夜长梦多。 “你别担心阿公,阿公身体好得很!有这行情,阿公天天烘茶都可以!” 林成枝边走边哈哈大笑。 前段时间知夏每天打电话回来让他别熬夜烘焙茶叶,林成枝知道孙女现在还在担心他。但是想到能这么赚钱,他熬夜再多都值得。 “阿公!”知夏不依。 三千多斤茶叶,知夏请面包车或者皮卡车来回送并不现实。 她怕树大招风被人嫉恨,干脆请唐玉成叫辆大卡车来装。 货物价值不低,唐玉成觉得他来装载理所应当,也不要知夏家出运输费用,让刘香跟着卡车过来清点货物。 卡车停到桥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左邻右舍纷纷跑出来一探究竟。 知夏家要从桥头往下走三十米。石头路坑坑洼洼,刘香穿着高跟鞋很不好走。 “香香姐,您别嫌弃我家路不好走。”知夏赶紧上前扶住她。 林成枝听从知夏交代,早已用精美的礼盒装了好几斤茶叶,等刘香一进家门就递给她。 “哎呀小知夏,你还是这么客气!” 刘香捏捏知夏圆鼓鼓的脸颊,笑着打趣她。 刘香不客气,收下知夏的茶叶就拿出计算机算账。 “香香姐!”知夏看了一圈围在旁边的人群,冲她眨眨眼睛。 刘香秒懂,凑过来悄悄问:“还是你知我知对?” 知夏竖起大拇指,毫不顾忌地拍马屁:“香香姐真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孩子!” 还做了两个飞吻的表情,把刘香逗得乐不可支。 卡车能挤得下,知夏干脆把刘明志和林生松喊上,四个人顺便去漳州玩一趟! 知夏把50万存定期,剩下一万九自己留了九千,一万给爷爷当作生活费。 加上之前剩下的四千,知夏手头有一万三的零花钱。 她充满豪情壮志地想要把四个人过年的行头好好置办一番。 “夏儿!” 林阿琴知道家里有七十多万存款之后又惊又喜。 现在漳州房价低,一平方也就三四千,她没想到知夏管家之后,短短一年就赚够了漳州两套房,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 “大姑,我想带阿公和阿弟他们去买衣服,要过年了,我们亮亮堂堂地过个好年!”知夏笑着说。 “这是自然!”林阿琴也同意。 现在知夏做事老道,去哪都不需要她陪,她就在家做饭等着她们回来。 林成枝死活不肯去买,他觉得自己来回那几套衣服换洗就够了。更何况,去年知夏给他买的新衣服才穿一两次,今年继续当新衣服穿都可以! “阿公,你以后也要跟唐老板打交道,穿太破会被人看不起,万一以后被人压价我们就得不偿失啦!”知夏故意说得很夸张。 现在还有什么比赚不到钱更让林成枝紧张的呢。 他听完知夏说得,赶紧站起来要出门,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批发市场买两套新衣服穿上。 “小滑头!”林阿琴点点知夏的脑袋,宠溺地说。 知夏吐吐舌头,领着他们出发。 林成枝从来没见过钱是这样的花法。 知夏上高中前留给他五千块钱,除了必要的生活花销,他至今还能剩下三千。 他看着知夏毫不顾忌地买衣服买鞋子,连袜子都要买新的,转眼间已经去了一千多,心疼得在滴血。 见知夏还要给他挑皮鞋,林成枝连忙伸手制止:“别买!别买!阿公去年那双才穿一天,还是新的!别买!” “阿公,500块钱换唐总50万,换不换?”知夏笑眯眯地逗爷爷。 “换!有这好事当然换!” 林成枝当然乐意,只是还是舍不得钱:“去年买的皮鞋阿公就正月初一穿了一天,还是新的,今年真的不用买了!” 勤俭节约是刻在老一辈骨子里的美德。 知夏见状也不强求,换一家店帮刘明志挑鞋。 刘明志第一次来漳州玩。 知夏把爷爷和战利品送回去,叮嘱大姑别做他们三个人的饭菜,带着两人大街小巷寻觅美食去了。 漳州的豆花粉丝,卤面,干拌面,每一样都是知夏爱的味道。 外面吃饭能尽情加辣椒,刘明志大快朵颐,吃得非常尽兴。 “阿姐,我感觉好不真实!”林生松埋头苦吃,对知夏含糊道。 一年多之前,他饿晕在田埂上,迷迷糊糊中拔草吃才能活命。今天,他就能在这里满大街尝试不同的味道。 知夏也想起来之前吃不饱饭的苦日子,摸摸弟弟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刘明志说。 “是的。”知夏笑了。 她们三个人都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以后会越来越好。 “嗯!”林生松用力点头! 吃完饭,想到弟弟接下来要跳级到初中,没有基础学英语是个难题,她准备给弟弟买一个p4。 中闽百汇里面,亮堂的橱窗展示柜,一排排p4整齐排列,看得林生松爱不释手。 “阿姐,你真的给我买啊?” 一个p4最少也要两百多,林生松觉得自家姐姐简直跟财神一样,他都没想着要,姐姐就自动朝他口袋里送。 “当然是真的。”知夏也笑了。 她和刘明志共用的复读机被她带走后,她给刘明志买了个新的。现在磁带不太好用,两人一致觉得p4学英语可能更好用一些。 “阿姐相信你拿着p4一定会好好学英语,一定能考满分的是不是?” 知夏给林生松心理暗示。 “那是当然!” 有这么贵的学习工具,不能考满分也要死命考啊,林生松想。 哥哥姐姐英语成绩都这么好,而且还不舍得给自己买p4。林生松压力也大,自觉更不能辜负姐姐的期待。 “那就行,该你得的!”知夏见打鸡血的目的达到,痛快地付钱。 没有电脑下载资源是个难题,知夏想着回学校就去黑网给弟弟下满初中英语材料,不怕他没学习资源。 元旦第三天,知夏叮嘱爷爷一定要给两个男孩子买肉买牛奶,得到爷爷肯定答复后,背着书包开开心心回学校。 正当她心无旁骛地学习时,林生松一通电话打过来:“阿姐,你赶紧回来!村里现在到处都在传我们家茶叶是怎么烘焙的,还说我们弄虚作假!” 第63章 泄密(1) 林成枝从漳州回来,左邻右舍都围过来打探消息:“成枝,你们茶叶卖去哪里啊?” “漳州啊。”之前叫林玉山和林加来送过茶,林成枝自觉这个没什么不能说的。 “卖这么远,你们价格卖很高?”来人眼珠子咕噜转几圈,想要探听价格。 “没啦没啦,一斤也就多一两块钱。”林成枝乐呵呵地说。 他牢牢记住孙女的叮嘱,怎么着都不能把价格透露出去。 “我不信。”对方说:“价格低你们会千里迢迢送去漳州?” “是啦是啦。”林成枝也不恼,他看着林生松和刘明志已经到家打开家门,抬脚就想走。 “听说你们家都是炭焙了再卖,是怎么炭焙的啊?”来人问得直接。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平时炭焙那样。”林成枝不擅长和人打机锋,只得连连摆手,想要含糊过去。 “哪里是简单炭焙哟!”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插进来:“成枝这么抠门,每次炭焙茶都用上好的木炭,没有赚钱他哪里舍得哟!” 来人是知夏伯奶奶。 烘茶间和她的阁楼是一体的,林成枝每次烘焙茶叶,她都能看得到。 好几次她趁着林成枝回家吃饭,悄悄打开烘茶篓,一股区别平时茶叶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感觉这些茶并不简单。 她又去翻看簸箕里的木炭,成色根本不似大家随便烘焙的木炭。她用手刮了一点下来闻,香气都不一样。 每次她问林成枝怎么烘焙,林成枝都支支吾吾不肯说。她判定,林成枝一家肯定做了什么,说不定偷偷的赚大钱。 “成枝啊,要是你有好的烘焙方法可不要藏着掖着,说出来有钱让大家一起赚。毕竟你以前有困难的时候,大家都没少帮你!”知夏伯奶奶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赚,没赚。”林成枝推脱着,落荒而逃。 等林成枝进家门再也看不见声音,知夏伯奶奶又说:“我之前看林宝景三天两头来帮林成枝烘茶叶,说不定林宝景知道呢?林成枝小气,我们不如去问问宝景。” 他们这才想起来林宝景也参与此事,成群结队跑到林宝景家。 冬茶收成后,林宝景忙着去施肥,这会正在家兑化肥。见一群人突然跑到他家说要喝茶聊天,纳闷地放下肥料,洗手准备泡茶。 “宝景,你说林成枝家的茶叶是怎么烘焙的?”来人中一个和林宝景有沾亲带故的关系,问得非常直接。 林宝景闻言,知道了这群人的来意。 他现在承包林成枝的茶园,谨记和知夏签的合同,思虑过后笑着说道:“没什么啦,就是和我们平时烘焙茶叶。大家冬茶后不都会烘焙一些过年待客吗?” “那他们怎么都把茶叶运到漳州去了?” “你们忘记了吗,林成枝大女儿林阿琴嫁到漳州,他们送到漳州卖不是很正常吗?”林宝景微微探身,给所有人倒茶。 “这倒也是。”有人说。 “那你知道林成枝一斤卖多少钱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别人卖茶怎么会告诉我。”林宝景很淡定,左右不是关于他的事情。 “宝景,你承包林成枝的茶园,炒的茶是不是都卖给他们啊?”知夏伯奶奶并不进来喝茶,她站在大门口冲着人群扬声问。 “是啊。”林宝景没想到话题冲他来,愣了一会才说道。 “那你一斤卖给他们多少?”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所有人都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等林宝景喝茶。 茶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卖得好坏左邻右舍都知道。再说,知夏给得价格已经超过预期。 “暑茶和秋茶都是五块,冬茶是十块。”林宝景呷了一口热茶,悠悠说道。 “哎呀!”有个人拍着大腿站起来:“林成枝给好价啊。” 今年茶价又跌了,暑茶其他人最高价才卖四块五,冬茶也不到九块,林宝景卖的价格是所有人中最高的。 有些人开始后悔没把茶叶卖给林成枝。 林成枝原来是村里最为本分老实的,日子远不如旁人。众人没想到他能一跃成为茶叶贩子,给高价不说,还能运茶叶去漳州卖,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大家都是些本分的茶农,也没想太多,只暗自决定下季茶先去问问看林成枝收不收,站起来就想走。 “说不定是林成枝去漳州卖高价,才有钱给林宝景这么多呢!”知夏伯奶奶高声说道。 这倒也是。 话题继续回到林成枝烘焙卖菜一事上来,大家也不走了,坐下来又问:“你之前不是帮忙烘焙吗,具体怎么烘焙真不知道?” “就、就平时那样啊。”林宝景说得很没底气。 合同签在那里,他也不敢多说,来来回回就是这一句。 “那林成枝烘焙几遍?”有人问道关键。 “三、三遍。” 等林宝景反应过来,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林成枝运去漳州卖的茶,烘焙了足足三遍。 当中有些人冬茶还没卖出去,闻言灵机一动,也学着林成枝那样烘焙了三遍,然后送去漳州卖。 等那个人从漳州回来,宣扬烘焙过的茶叶一斤可以卖三十块钱的时候,大家气得捶胸顿足,懊悔自家茶叶卖早了。又掐指一算,林成枝这一年少说赚了十来万! 那群人纷纷跑过来指责林成枝做人不厚道,说林成枝用了别人的烘焙炉却藏着掖着,有钱只顾自己赚。 第64章 泄密(2) “阿姐!”林生松看知夏心急如焚跑回家,连忙拉着她去爷爷房间。 林成枝为人再大度平和,这几天也被气得吃不下饭,脸色肉眼可见消瘦下去。 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气旁人蛮不讲理,更气自己没有防备被人套出话。 最让他恐惧的是,他担心这件事情影响家里的生意,以后再也没钱赚。 正当知夏准备安慰爷爷,林加来来了。 “成枝。”他站在大门口并没有进来。 逆着光看不清楚林加来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说道:“上次租炭焙炉的事情,冬茶过了一年刚好到期。明年我留山寨茶叶多,自己家要用就不租了,提前来和你说一声。” 林加来算过,他茶叶那么多,要是自己烘焙茶叶出去卖,一个季度都能赚十来万,还出租什么炉子! “你,咳咳”林成枝气得直咳嗽,想说什么却都说不出来。 “二伯,知道了,以后我们再也不租用你的就是。”知夏替爷爷回答。 林加来点点头,毫不留情转身走了。 “夏儿!”林成枝这下真的懊悔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尤其是知道同村的也跑去漳州茶叶城卖烘焙茶,他生怕唐玉成知道,再也不肯要他们家的。 林宝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听说知夏回来了,他匆匆赶过来。 “知夏,我不是故意说的!”林宝景知道当家做主的是林知夏,生怕知夏怪罪他。 回来之前知夏已经听说林宝景的事情,这会说不生气是假的,但是要说气到不顾一切毁约,知夏觉得没必要。 爷爷年纪大,弟弟和刘明志没成长起来,以后有什么事情还需要多仰仗林宝景。 “宝景,这是确实是你说出了我们烘焙茶叶的关键!”知夏打算先敲打一下。 “是我不小心,是我不小心!”林宝景当时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断了别人家财路,这会紧张得冒汗。 “但是,这会说这些没用,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做。”知夏很严肃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知夏的眼神给林宝景很强的压迫感,虽然违约条款并不严重,但是林宝景就是觉得压力很大。 “是的,是的。”林宝景迎合。 “人是向前看的,泄密的事情我就不追究的,毕竟乡里乡亲,有钱一起赚。只是,没道理别人家知道我们的制茶手法,却来指着我阿公的鼻子骂,你觉得呢?” 知夏这是让林宝景去平息舆论的意思,林宝景懂了,连连点头:“是了,没有你们家的做法,他们都卖不出这么好的价格,怎么能说呢?明天,明天肯定就没人说了!” “那挺好!”对方上道,知夏也轻松:“之前我们签的合同是我们收你的毛茶,这会大家都想卖烘焙茶,我们也不断你财路。你可以继续选择卖毛茶,如果你有功夫炭焙,也可以卖炭焙茶。” “这是好事!”林宝景没想到知夏非但不计较,提出的条件还处处为他着想,简直是意外之喜。 “但是有一点,你们家的茶还是要第一时间给我们,我们不要你才能对外出售。价格嘛,依旧好商量。” “夏儿!”知夏刚说完,林成枝就震惊地坐起来! “自然,自然!”林宝景没什么不乐意的。 林成枝家厚道,给得茶价非常公道,他很满意。 达成一致后,林宝景又匆匆走了。 “夏儿,都怪我!”林成枝真的后悔。 一想到要少赚十几二十万,甚至可能一毛钱都赚不到,林成枝恨不得以头抢地。 “阿公,没事的。”知夏给爷爷顺气。 第一次烘焙茶叶的时候,她就预想到了这个后果,所以才会半胁迫式的让林宝景签订保密条款,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阿公,炭焙茶的做法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他们愿意炭焙去卖就让他们去,别气坏了身体。” 对知夏来说,爷爷气坏身体可比炭焙茶制法泄密更严重。 “可是他们”林成枝真的很不甘心。 “阿公,你的身体最要紧。”知夏递给爷爷一杯水,说道:“烘焙茶叶大家都知道,但是一直以来却没人像我们这样做。就算现在他们像我们这样做,也不一定能烘焙得和我们一样。木炭,火候,时间,不可掌握因素多了去,你别太苛责自己,气坏了划不来!” 知夏最懂的如何安抚林成枝,她又笑着说道:“就算他们烘焙得和我们一模一样,也不一定都能遇到唐老板这样豪气爽快的大主顾!” “这倒也是。”林成枝终于气顺了一些。 知夏看爷爷脸色缓和,故意逗他开怀地说:“阿公你孙女我啊,运气一直好着呢,咱们走哪都能遇到贵人,旁人可遇不来!” “这是真的!”林成枝想到什么似的来了精神,对知夏感慨道:“小时候阿公给你算命,说你贵人运旺,走哪都有贵人扶持。这一年看下来果然如此!” “所以啊,阿公别想太多,安安心心,长命百岁啊!”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知夏在心里补上一句。 因为林加来的炭焙炉不能用,如果知夏想要继续做炭焙茶生意的话,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炭焙炉的问题。 炭焙炉是水泥做的,没有技术含量卖得便宜。只是知夏家空间狭小,没有地方放置。 家里没制茶,知夏和爷爷商量,干脆把炒茶间的制茶器械卖出去,全放上炭焙炉做烘茶房间。 “可是以后松儿要用没有的话怎么办?”老人家难得置办一些大物件,很是舍不得。 在林成枝的观念里面,茶叶和这些制茶器械都算是祖宗基业,需要有人来继承,也算是林生松以后的退路。他没能力,本身没置办多少,更别提让他出售。 “阿公,阿弟现在成绩好,不一定会回家种茶。”知夏懂得爷爷的想法,和他分析利弊:“就算阿弟有一天读书不行非得回家种茶叶,那也是几年后。几年后说不定东西都生锈了,用不上还不如现在换点有用的。” “说得有道理。”林成枝表情松动。 “而且,我们这次是为了换炭焙炉,为的是更好地赚钱。以后赚钱了,买什么器材都有!” “那好!”知夏这点说到林成枝心坎上,他欣然同意。 赚钱让老人节充满干劲。 林成枝只留下一个烘茶机,用其他器械换了十个炉子,一字排开。 再也不用受制于人让林成枝的眉目舒展,他想着接下来他还要收一些茶回来烘焙。 知夏想得更长远一些。 她给黄文远打电话,咨询他最近茶叶城是否出现了许多炭焙茶。 “不算多,但是和你第一次拿过来的特别像。”黄文远那天听人吆喝炭焙茶,凑上前也也买到一些。 “价格呢?”这是知夏最为关心的问题。 “我收的是25元一斤,品质还算不错。”黄文远还补上一句:“但是肯定没有你第一次给我的好!” 知夏心里有数。 十块钱一斤的毛茶,换算成净茶大概是十六元一斤,烘焙得好的话能卖二十五,利润空间还是很大。 现在村里人都知道卖烘焙茶,算是明牌,知夏再去做不一定有优势。 不管从茶叶源头,还是从烘焙手法,知夏再做下去的话,利润空间被压缩是肯定的。 前面那些话都是安慰爷爷的,实际上知夏心里充满担忧。 还是得尽快开拓新赛道才行。 第65章 合伙(1) 知夏这几天都在烦恼赚钱的事情,上课时常开小差。 物理老师是个幽默的老头子,单元小测试卷发下来后,他走到知夏课桌前,直接问:“知夏啊,你上辈子是不是和我有仇?” “老师,我不是和你有仇,我可能和物理有仇。”知夏看着碍眼的红色49,愁眉苦脸。 全班哄堂大笑。 “知夏!知夏!”放学铃响后,沈清川立刻跑到知夏教室,王子鸣跟在后面。 连他都听说知夏物理又遇滑铁卢的事情。 杨洋物理比知夏强一些,52分。 难姐难妹相互看一眼,杨洋拍拍知夏的肩膀,唉声叹气地背书包走了。 “杨洋,一起走?”王子鸣找借口和杨洋一起溜。 他们三初中是一个学校的,最近因为知夏熟悉起来。 “知夏,你还好?”沈清川看王子鸣和杨洋走远,小心翼翼觑着知夏的脸色。 “没事。”知夏耸耸肩,问沈清川:“你物理这次小测多少分?” “我”沈清川不敢说。 “说,我承受的住。”这次这么难,沈清川能上90分顶天了。 “一、一百。”沈清川怕被打。 “什么?!”知夏自取其辱。 熬过高一就好了,知夏再一次给自己打气。 放学知夏还在琢磨赚钱的事情,沈清川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想叫她一起吃饭。 小巷子里的灯重新亮了,知夏一无所觉地走过去。 江河迎面而来,他抬头看看亮着的电灯泡,再看看没有察觉的知夏,终究没说什么。 三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知夏突然拉住江河:“江河,我有事找你!” 知夏终于想到解决办法了! “知夏,你找他干什么啊?”沈清川很不满。 江河不理沈清川,还没说什么,就被知夏拖走了。 “有事!”知夏很着急。 “哎!”沈清川没制止住,邹着眉追上去。 “就是这样!”麦当劳最偏僻安静的角落,知夏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江河听。 “你想让开网店?”江河看着写满东西的笔记本,满脸不可置信。 网店是什么东西他完全没有概念,还是刚才知夏说出来他才知道。 “对!”想到了解决办法,知夏瞬间觉得很轻松:“注册一个网店,我来出资,你来运营,利润对半分。” 知夏想过了,开网店并不复杂,注册店铺,有台电脑,会拍照上传就可以。 至于物流,虽然现在快递并不发达,但是邮政的“绿包裹”哪都能送而且费用低廉,辛苦一点跑去网店寄是没问题的。 江河还没说出拒绝的话,知夏就把最坏的结果跟他说:“当然,刚开始可能没有顾客,有可能前面几个月甚至一两年都没有收入,所以接下来我还要和你谈一些项目。” 知夏让江河帮她去茶农家里采购铁观音,要求采购价在三十块钱以内。 她算过了,如果铁观音毛茶三十,她就能把每斤的成本控制在五十以内。 她心里有研发新口味的想法,原材料必须是铁观音才能卖出高价。 知夏给江河两种提成模式,一种是按照售价的6%,一种是按照利润的8%。 “你有驾照吗?”知夏问。 去茶农家里收茶,少不得要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有辆面包车最好。 “没。”他还不满十八岁呢。 “那你能找到面包车,茶季的时候下乡收茶吗?”知夏问。 “这个不难。”江河被知夏感染,他开始思考做这个生意的可能性。 送货的陈天翔和他很熟,江河想自己可以拉他入伙。 江河又详细询问了过往的销售量和售价,最终选择按照净利润分成的方式。 “但是,你采购的茶叶必须让我满意才行。”知夏指出最关键的地方。 “可是我并不懂茶。”江河也指出关键点。 这个是他一开始没答应的原因。 “没关系!”知夏嘿嘿一笑:“县城茶叶城店铺那么多,你就去当学徒,没几个月就会了。” 现在距离春茶还有大半年,知夏给江河三个月时间,让他去摸清楚采购源头,各种茶叶的辨别方法和评估给价。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江河很有信心。 知夏缺人手,江河缺钱,两个人一拍即合。 “我也要合伙!”沈清川一直当背景板,见两个人谈完要走,他着急地举手。 “你?”知夏怀疑地上下打量他,连江河也抄着手不说话。 采购的事情量大有利润,知夏是不可能再让人沾手。至于开网店,虽然钱不会投入太多,但是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我有钱!”沈清川在知夏面前说得不甚有底气,他怕知夏看不上。 沈清川未成年,就算家境好有零花钱,知夏也不敢在他父母不知道的情况下拉他入伙。 江河一个月赚的钱才多少,他更不会主动同意沈清川加入。 “我的零花钱可以自己做主!”沈清川像个被宰的冤大头:“而且我父母不过问!” “你觉得呢?”知夏问江河。 知道沈清川入伙不会惹麻烦,知夏没那么抵触。但是她资金充足,也不至于要用沈清川的钱。 江河还是没点头。 “江哥!”沈清川垂死挣扎,可怜兮兮的看着江河。 江河想起那天晚上他把沈清川揍得够狠,摸摸鼻子,良久才勉强说道:“也行。” 最终,知夏和沈清川一人出五千,把一万块拿给江河去采购开网店必备用品。 为了省钱,知夏提议采购二手的电脑和相机,江河全权负责。 三个人约定利润平分,风险共担,其他各项细节达成一致后也就散了。 “阿河!”江河刚进家门,江母就喊住他。 江河看着饭桌上的稀饭和榨菜,知道母亲又没有听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 “妈,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吃好一点吗?”江河很生气。 母亲贫血,每天吃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只会让贫血更加严重。 “我知道,但是医生说不能吃太好。”江母见儿子发火,连忙把医生拉出来当挡箭牌。 “医生说的是你的糖尿病不能吃太甜的,不是让你不吃肉,会贫血的!”江河看到母亲如此冥顽不灵,又急又气:“你舍不得吃肉,那你舍得晕倒把钱送给医院!上次的医药费都够你买多少肉了!” 口不择言说完,江河才感觉自己说话太重,后悔地坐下来,垂头不吭声。 上次医药费花了一千多,江母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歉疚地说:“你们就不该把我送去医院,诊所打两瓶葡萄糖水就好了。” “妈!”江河都无奈了。 “我知道吃。”江母知道儿子最近也很辛苦,更舍不得给他增加负担:“我们家还有这么多债,哪能三天两头大鱼大肉。” 家里的条件就只这样。 丈夫去世后婆婆经受不住刺激,中风瘫痪在床。为了婆婆的治疗费,她把能借到钱的亲戚都求了个遍,以至于亲戚看到她就害怕。 她是家庭主妇,文化水平低,年纪大出去也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去给别人当保洁。再加上糖尿病每个月都要打胰岛素,婆婆和她的病让家里欠了十几万外债,怎么可能吃得下。 江母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江河。 好好的书不能读,还要每天打零工补贴家用,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他不该承受的。 “妈,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上次知夏借的两千还有几百块,江河一股脑拿给母亲。 他进房间看奶奶,见她的被褥还是清爽干净的,头一钻出门去了。 “阿河!”江母在背后喊,江河也没理。 第66章 合伙(2) 江河到知夏的出租房下面等她。 他接下来要去茶叶店当学徒,收入不会有多少。他想找知夏预支一部分花费给家里。 江河虽没做过生意,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厚道。且不说他欠知夏的钱还没还,哪有人合伙做生意,生意还没开始就把启动资金挪作他用的。 他艰难的开口,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知夏是知道江河家情况的。 让合作伙伴没有后顾之忧,她觉得这也是自己应该做的。 “我没有意见,但是这个钱也有沈清川一份,可能还是需要他同意。”知夏说。 若非必要,江河一点都不想去求沈清川。 谁知沈清川听完想都没想直接说:“我同意啊,我们不是合伙人吗,有事共进退!” 这傻大个还挺有趣,知夏笑着想。 “行!”江河重重点头! 他手握拳,轻捶一下沈清川的肩膀,真情实意地把沈清川当兄弟。 沈清川把预支的三千块钱给江母。 “阿河!”江母吓了一大跳:“你是不是去做什么坏事了?” 儿子出去一趟就拿了三千块钱回来,她很难不往坏处想。 “妈,你别想那么多!”江河不想和母亲解释那么多,只叫她拿钱。 这三千块钱,应该够家里三个月的生活费了。他想着去茶叶店做学徒,要尽快出师才行。 江河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希望一件事情开始启动。 “阿河,你可别学坏了。虽然家里穷,但是咱们要穷得有志气,偷鸡摸狗的事情可不能干!”江母怕儿子学坏,絮絮叨叨地反复念。 “妈,我知道!”江河没耐心听母亲,转个弯又出去了。 江河的窘迫让知夏觉得可以先把新品种提前,试水的同时也能解决下江河的难题。 知夏给唐玉成打电话,说她研制出新品种,只是新品用铁观音做茶底,价格肯定会更贵。 “有多贵?”唐玉成在电话里问。 “估计得两百五往上走。”知夏先把最低价限定好。 “先来个一百斤试试。” 知夏的人品和能力唐玉成是信得过的,只是知夏既然说是新品,也不敢贸然大批量尝试,唐玉成打算先试试水。 “行!”知夏心里有底。 每季茶尾声都会有小部分茶农没卖光。 知夏周六叫上江河,两个人决定去下面铁观音乡镇转转,看能不能收点茶。 沈清川听说后也嚷嚷着要去。 “我们是合伙人!”他又把这句话拿出来说。 “行。”江河不反对,知夏也没啥意见,最终让江河爬上车。 开面包车的是陈天翔,大江河两岁,刚拿到驾照不久。 陈天翔胖胖的,因为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他父亲开了一家批发店,天天喊着陈天翔送货。 三个男生都是不懂茶叶的。 他们看着知夏去茶农家里问茶,闻茶,喝茶,觉得很有意思。 尤其是江河,寸步不离跟在知夏旁边,看她怎么用手去搓茶叶,闻香气,喝茶时怎么和茶农交谈讨价还价。 江河大开眼界,暗暗把所有要点都记下来。 沈清川理科好,脑袋瓜灵活。知夏刚谈好价格,他就把价款算出来了,都不用计算器。 最终,知夏去三个茶农家里收齐了两百多斤铁观音毛茶,马不停蹄地送回家给林成枝烘焙。 林成枝自从买回来十个炭焙炉,看着这一排崭新的家伙摩拳擦掌准备再来几次。 他去村里到处问茶。 可能是上次事件的影响,也有可能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一斤茶叶都没收上来。 正当他灰心丧气时,孙女带着两百斤铁观音回来了。 “阿公,要尽快请人把茶梗挑干净!” 铁观音的保存条件比较苛刻,需要放在冰箱里冷藏。知夏家没有冰箱,只能让爷爷尽快找人挑茶梗,第一时间烘焙才不至于破坏它原本的口感。 “我知!”林成枝当了一辈子茶农,哪怕不是做铁观音,最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夏儿,这次怎么烘焙?” “阿公,做正味,松木炭微火烘焙三天三夜!”知夏说完就匆匆走了,连话都来不及和林生松他们俩说。 烘焙的事情林成枝轻车熟路,不到一个礼拜就全部搞定。 知夏在上课,林成枝穿上最好的衣服和皮鞋,自己去漳州给唐玉成送茶样。 林成枝不会讲话,吹嘘不出来茶叶的口感和制作工艺,只能拘谨地坐在唐玉成身边,静静地等他喝完。 唐玉成越喝眼睛越亮。 有别于知夏之前送过来的茶叶,烘焙铁观音把松木炭的醇厚和铁观音原本的兰花香结合得天衣无缝,太令他惊喜了! “知夏,你这茶叶准备卖多少!”唐玉成立刻给知夏打电话。 现在是中午放学时间,知夏电话接的及时。 最近三个合伙人一有时间就凑在一起,沈清川和江河听到是卖茶,也竖起耳朵等销售结果。 “唐总。”知夏微微一笑:“我之前有说,价格不能低于两百五十。” “那我给你两百八十!”唐玉成一直都很爽快。 成了! 江河和沈清川听到报价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声地笑开。 “知夏你有多少量?”唐玉成问。 他现在后悔只给知夏报一百斤,恨不得把所有都收购过来。 “唐总,您之前说只要一百斤,我也就烘焙了百来斤。您看按照这个标准还需要多少,我随时安排。” 唐玉成沉吟,他在心里估算自己的客户群体以及试水方案,很快下了决定:“再来三千斤!” “可以!”知夏也很痛快。 百来斤茶林成枝搭乘班车就可以送到唐玉成包装店里。 扣去成本知夏总共赚了三万二,她按照约定需要支付给江河两千六,陈天翔两百车费,这一趟下来,她赚了两万九千。 知夏不打算存钱了,甚至接下来下去收茶还要拿钱出来付款。 江河也很满意。 他跟着知夏跑一趟,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有两千六的进账! 他充满豪情壮志,想要迅速开始下一单生意。 沈清川目瞪口呆,他只跟着知夏转一圈,就看到知夏赚了两万多,太不可思议了! “这么高的成本别人能赚钱吗?”沈清川问出了江河想问的。 唐玉成能不能赚钱知夏是不担心的。 过几年有个知名茶叶品牌会推出赛珍珠系列,茶叶和这款差不多,售价可是几千块钱一斤。就算唐玉成卖不出几千块的高价,利润空间也比她大得多,不然也不会一口气要两三千斤。 “我们赚我们的!”江河说。 接下来他要好好地把网店筹备起来。 第67章 网店(1) 江河把家里阁楼收拾出来当作工作室。 他买来二手电脑和相机,拉起网线,在知夏的简单介绍下,终于摸索着把网店注册下来。 网店名称叫做慕林茶叶店,名字是知夏起的。 两个男生相视一眼,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知夏上次采购留了几斤茶叶,作为初始货源拍照上传。 他们仨琢磨着周末还要去茶农家里收茶,尤其是知夏。有唐玉成的保证,知夏差点书都不想读了,只想每天去收茶。 接近年底,茶农鲜少还有未卖出的茶叶。 知夏他们几个人跑了三四个乡镇,才勉强收回来八百斤铁观音。 要期末考试了,茶叶由陈天翔分两次送给林成枝。林成枝紧锣密鼓地烘焙出来,再请陈天翔送去漳州。 这批茶叶让知夏赚了十一万五千,江河赚了一万。 知夏宽厚大方,除了给陈天翔应有的路费,油钱二话不说自己掏。 陈天翔父亲都很满意,直叫陈天翔有事就过来跑腿。 除了倒腾网店外,江河还去批发市场找了一家茶叶店当学徒。一个月四百块钱包一顿中饭,上班时间早上十点到晚上八点。 茶叶生意让他看到了赚钱的希望,他已经把欠知夏和预支的钱还上,还留有七千六。 之前他打了一整年零工,还存不下七千六! 江河很兴奋,白天当学徒晚上经营网店。连续几晚和网店顾客聊到凌晨,一点困意都没有,第二天起来依旧神采奕奕。 江河当学徒的茶叶店,老板陈浩是一个很胖的中年人。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经常滴溜溜地转,打量人的眼神让江河很不舒服。 可是江河年纪小,其他茶叶店都不敢要非亲非故的学徒。当时江河举目无亲地站在偌大的茶叶市场,求着别人要他却没人要,正想放弃时,只有他站出来让江河留下。 江河想着,他勤劳肯干,记性又好,相信很快就能学有所成。他强迫自己忽略老板时刻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将笔记本和笔随身携带,只想认认真真地学点茶叶知识。 事与愿违。 江河渐渐发现,陈浩除了让他搬东西,把他当苦力支使以外,从不肯遵守承诺让他接触有关茶叶的一切。哪怕有客人来,他手头无事想旁听,陈浩也会立刻让他去仓库找东西。 刚开始,江河以为是自己多心,还暗唾自己忘恩负义。次数多了,江河也察出不对劲。确定在这里学不到东西,江河就向陈浩提出辞职。 “小江,你别这么着急,我现在手头有点事情,忙完了再和你结工钱。” 陈浩既不说同意也不拒绝,好几次江河再提离开,他只推脱让江河耐心等待。 在等陈浩回复的这两个小时内,店里走进一个顾客,看样子是熟客。 “陈老板啊,这就是你招的学徒?“ 客人大剌剌走进来,毫不客气指着江河问。 “是啊!” 陈浩大腹便便地站起来,同样用手指着江河。他指人的语气和神态,仿佛是上位者看一只轻贱的蚂蚁,让江河觉得很是怪异。 陈浩又转头对江河说:“小江啊,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大的客户王总。王总出手阔绰,最喜欢照顾人!你不是要学做茶叶生意吗,来,跟着王总一定没错!” “陈老板过奖了!” 王伟和陈浩一样心宽体胖,大脸一笑,细小的五官挤在一起,黝黑的脸肉泛出油腻的光。 “哪是过奖呢,明明是实话!”陈浩继续吹嘘。 王伟哈哈大笑,拍着江河的肩膀和陈浩账户说:“还是陈总会说话。来,今天我高兴,请你们吃饭喝酒!我好久没听到陈老板真心实意赞扬人!” “可是我” 江河不肯去,他想说他已经辞职。 “没有什么可是!” 陈浩根本不肯给江河拒绝的机会,他同样拍着江河肩膀说:“小江啊,如果你真想做茶叶生意,今晚更应该去!” 陈浩的力道很重,差点让江河承受不住。他一说完,就不容拒绝地推着江河往外走。 “年轻人,你不来就是看不起我哦!”王伟摸着大肚腩转身,不怀好意地说。 话已至此,江河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 学校通知今晚不用上晚自习,知夏在出租房里整理东西,准备明天回家过年。 十点多,她正准备熄灯睡觉,陈天翔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知夏,你快去看看江河,江河说他快顶不住了!” 陈天翔心急如焚,恨不得知夏尽快赶到。 他接到江河求救电话,刚赶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父亲十万火急的电话催着回家。 他完全没有办法救场,迫不得已,只能打电话给知夏。 “在哪里?”知夏听出陈天翔急不可待的叫喊,套上衣服火急火燎地出发。 ktv里,喧闹的音乐震耳欲聋,不断转动的昏暗光线,仿佛一群牛鬼蛇神在乱舞。 “小江,来,喝!”王伟撬开一瓶啤酒,放到江河面前,轻拍着他的脸说:“喝,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江河已经喝晕了,他不知道今晚灌下去多少啤酒,只知道现在肚子里翻江倒海随时可能吐出来。 他保持仅有的一丝理智,对王伟请求说:“王老板,真的不行,我喝不下去了!” 陈浩闻言很不高兴,他故意刁难:“小江,你这就看不起人了!王老板好意请你见世面,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浩握着一瓶啤酒,毫不在乎形象地啃着鸡爪,悠哉悠哉地坐在角落看戏。 “就是!”王伟佯怒,加重拍打江河脸上的力道:“年轻人怎么这么不行,喝!” 王伟的怒喝让江河心神一震,他被王伟拍得想吐。眼见自己实在控制不住,江河管不了礼节,说了声“我出去一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给你脸了!” 江河还没走几步,王伟站起来,二话不说一脚把江河踹翻在地上。 “咚”一声,江河的额头重重磕在大理石桌,剧烈的痛感让他忍不住弯腰,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酒精让江河行动缓慢,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人趴在地上。 “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伟走上前,一脚踩在江河背上。 “啊!” 痛感和压迫让江河忍不住叫出声。最令他难受的是肚子里的酒水,被别人一踩,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吐出来。 江河的痛苦取悦了陈浩。 他慢悠悠地放下啤酒瓶,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捋平,蹲下来用钱扇江河的脸。 “臭小子你不是想学卖茶吗,我让你学啊!” 陈浩一下比一下扇得重,最后直接上手扇。 “哥,你就别和这种小兔崽子一般见识!”王伟开口劝着:“别打痛自己的手,让我来!” 江河这才知道原来他俩是表兄弟的关系。 “小兔崽子还想偷师学艺,笑死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陈浩退后一步,王伟蹲下来取代他的位置,狠狠地扇江河耳光。 第68章 网店(2) 知夏和沈清川推门进去,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江河就像一只蝼蚁,被两个酒囊饭袋踩在脚下,随意地欺辱。 知夏的手机虽然不行,拍照片还是勉强可以的。 在控制不住自己之前,知夏迅速掏出手机,把两个人的罪行完完整整拍下来。 沈清川挤开两人,迅速把烂醉的江河架起来,扶着他走到知夏身后。 江河的脸惨不忍睹,额头青肿,嘴唇都被扇裂流出血迹。 “欺人太甚!” 知夏等沈清川把江河扶到安全距离,恶狠狠地冲过去,抄起空酒瓶往石桌上用力一砸。 “咣当—”,玻璃在石桌上飞溅,尖锐的碎片洒得到处都是,让陈浩和王伟吓一大跳。 知夏打开包厢里面的灯光。黑色石桌下面摆满了空酒瓶,也不知道他们逼江河喝了多少。 “小姑娘,江河可是自愿来的,我们可没逼迫他。” 王伟笑得很不要脸,看知夏长得漂亮,猥琐地想上去摸她。 “你干什么?!” 沈清川看清王伟的动作,怒喝一声制止王伟。他担心知夏被占便宜,又要搀扶江河,一时间不能上前解围,内心又急又气。 “江河说要学做茶叶生意,我今晚就在教他怎么做茶叶生意咯。”陈浩回答。 他的眼神同样在知夏身上来回转,笑得不怀好意:“这生意场上,不学会应酬怎么做生意!” 知夏不应声, 王伟见知夏低着头,两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颊,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模样,壮着胆子凑上来摸知夏, “给你脸了!” 沈清川刚准备放下江河过来,就看见知夏把手中的半截啤酒瓶抵在王老板充满脂肪的大肚子上。 “雇佣童工,唆使未成年人摄入酒精,欺压凌辱未成年人,桩桩件件,我看你们是想吃牢饭!” 知夏每说一句,就把酒瓶尖锐的部分往前推进一寸,用力扎进王伟的衣服里。 冬天衣服厚,疼痛倒是不至于,但是尖锐物体接触皮肤的感觉让王伟头皮发麻,再也不敢伸手过来。 “小姑娘说得那么严重干嘛,都是生意场上逢场作戏。”陈浩笑得阴险猥琐。 “哦?是吗?”知夏可不想应付他们,直接摇摇手机:“我说的一切,证据可都在这里。” 恰逢江河发出一声干呕,知夏示意沈清川一起撤。 临走之前,知夏又捞起一瓶啤酒,狠狠地在地板上。 “你们今天欺辱江河的,日后我们一定千百倍还回来!” 江河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知夏和沈清川一脸担忧地在门口等他。 沈清川一度想进去帮忙,但江河为了保持为数不多的尊严,坚持请他在外等候。 江河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这么被欺辱过。 以前他为生活所迫,被呵斥被鄙视,他觉得这已经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却没想到今晚能被碾进尘埃里,犹如卑微的蝼蚁。 他用力拍打自己的脸保持清醒,逼迫自己狠狠记住此刻的感觉。 手上的力道牵引肠胃,他忍不住弯腰继续干呕。江河看着吐了一地的秽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砸下一滩眼泪。 江河出来,知夏和沈清川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江河的脚步依旧虚浮,沈清川怕他摔倒,赶紧上前架着他。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 四季常青的榕树,在昏暗路灯的照射下,阴影如魔鬼爪牙般恐怖。偶尔几片枯死的树叶飘落,让寒冷的街道增添了几分萧瑟。 三人的脚步声在人行道上响起。 江河的意识不甚清醒,沈清川和知夏扶着他有有些吃力。 叫不到车,三个人干脆在路边坐下来,准备等江河酒醒了再走。 江河清醒许多,坐下来,沉默地看着天空。 天空黑暗,只有几颗暗淡的星星,犹如现在的心情。 “喝水。”知夏把买好的矿泉水递给江河。 “知夏。”江河握住知夏拿着矿泉水的手,良久,才轻声问:“我们有一天会变得很有钱吗?” “会的。” 知夏站在江河面前,不自在地抽出手,改去扶江河的肩膀。 知夏望进江河的眼睛,坚定地说:“有一天,我们会变得很有钱。我们会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再也不用为生活奔波,再也不用受他人欺辱!” “命运不会辜负努力生活的人!”知夏说。 今晚那两个畜牲,知夏一定会找机会报复回来的。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弱肉强食的世界,知夏只会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江河,我们肯定会变很有钱啊,网店都开了,以后财运滚滚!” 沈清川对钱没概念,但不妨碍他说出这些安慰人的话。 “嗯。”江河低头喝水,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 “江河,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让你把家里修建得越高越好的事情吗?” “嗯。”江河点头,不太明白知夏这会说这个做什么。 “不到十年。”知夏语气笃定 她用手在江河面前画了一个圈,指着它对江河说:“不到十年,一中周围一片都会拆迁。到时候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为富豪!” “江河,这是你命里该有的!”知夏的声音犹如天籁。 十几年后,江河站在被拆迁得一片狼藉的土地,脑海里再次回想起这个情景。 在暗淡无星的夜幕下,那个女孩一脸坚定诚恳地对他说:“江河,这是你命里该有的!” 从此,他再也不会怨恨生命赐予他的苦恼,再也不会抱怨他人有自己无,一往无前地追求自己所有想要。 那个女孩让他知道,命运不会辜负努力生活的人。所有他想要的,都会得到,这是他命里该有的。 第69章 大姑(1)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知夏考得并不理想,小年一放假就归心似箭地往家里冲。 林生松和刘明志早就等着她。 休息过后,三个人撸起袖子大扫除。 等家里内外清扫得差不多,林阿琴带着女儿回来。 “成枝,今年春节,我来和你们过!” 林阿琴说家里都没个女主人操持,她怕他们几个应付不来,特地赶回来。 林成枝正纳闷大女儿为什么会突然回家过年,闻言也高兴起来。 知夏想得更多一些。按照时间推算,大姑父的事情肯定被大姑发现了。 大概是林阿琴不想应付他或者说不知道怎么面对,干脆带着女儿躲回家。 不管怎么样,林阿琴回家总是让人高兴。 丰衣足食就是年。 今年收入高,加上大女儿回来,林成枝更舍得买东西。 他买了半扇猪肉,砍了一半储存在林永明家冰箱,准备年后给大女儿带回城里。 林永明家的冰箱挤得满满当当的,知夏看爷爷勉强把肉挤进去,才想起自己家可以买一台。 趁时间还早,知夏赶紧让人送一台冰箱回来,也省得麻烦别人家。 家里新添大物件,每个人都高兴,每天都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过年。 知夏觑着大姑的脸色,见她笑容之中,夹杂着许多忧愁,夜晚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外出的姑娘带着孩子回娘家过年,大概率是在夫家受了很大的委屈。 知夏的担忧成真。 只是林阿琴在人前神色如常,知夏好几次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 林阿琴既然回来过年,东西是不会少的。 山村里海货少,她带了两大包冻虾,四条大带鱼,各类鱼丸还有桂圆、香菇等干货,成色都是山村里难得一见的好。 好在家里有冰箱了,过完年再慢慢吃也不怕坏。 林阿琴勤快,哪怕嫁到城里这么多年,做事的麻利爽快劲儿一点没落下。 家里只剩下烧火灶台还没整理出来。 林阿琴一来就把没用了大半年的沾满灰尘和油污的锅盖,刷洗得亮白如新。 她蹲在屋后门的水龙头边冲洗,林加法从桥头下来,看见林阿琴回来就停步和闲聊。 “阿琴,你回来了!”林加法的态度很热络。 “是啊!”难得回来一趟,林阿琴压下满腹心事,同样热情地回应。 “你家元坤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林加法问。 知夏大姑父姓叶,开了家小公司。 他陪同林阿琴回来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回来,生意人的派头摆得很足。 林加法历来是个圆滑的,见叶元坤体面豪气,很想攀附。所以,林阿琴每次回来,林加法都会特地跑过来搭讪。 “元坤做生意忙,没空回来。” 林阿琴被勾起心事,勉强牵动嘴角应和。她并不想多言,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继续低头刷洗锅盖。 表妹吵着找妈妈,知夏走到后门准备接手大姑手里的活。 看见大姑强颜欢笑和林加法聊起丈夫,知夏心里有数。 叶元坤的本家在漳州下面的县城,这几年已经和林阿琴一起在漳州市中心买房安家,不会一个人回家过年,更不存在做生意忙得不能一起回来的情况。 有什么生意过年都需要做,让老婆孩子单独回娘家呢? 林加法也想到这一层,他上下打量林阿琴两眼,说一句“有空来我家喝茶”,背着手走了。 “大姑,表妹叫你。” 知夏等林加法走开,才过去接大姑洗干净的东西。 林阿琴的女儿从小城里长大,很不适应农村生活,有些娇气。她现在还小,在陌生的环境里没有安全感,经常吵着要妈妈。 林阿琴担心女儿闹脾气,把丝瓜络给知夏,擦擦手准备进屋。 “大姑。”知夏又叫了一声。 如果知夏猜得不错,大姑应该是刚刚发现那个女人的存在,和叶元坤闹得不欢而散,一气之下回娘家过年。 知夏很想直接告诉她,不要为这种男人纠结,也不要尝试挽留,再纠缠下去可能小命不保。 “夏儿,怎么了?” 林阿琴很奇怪知夏叫她却不说话,停下来等知夏说完。 “大姑,我姑父” 知夏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斟酌着语句。 “你姑父没空,不回来。”林阿琴脸色一变,毫不犹豫转身进屋去了。 除夕夜,有林阿琴坐镇,团圆饭吃得和谐又热闹。 郭秀清一直都悚这个大女儿。 她对林成枝再大的威势,在林阿琴面前都表现得像只柔顺的小猫。 林生松看奶奶在大姑面前拘谨得菜都不敢夹,捂着嘴偷乐。 林阿琴给四个孩子都包了两百块钱红包,连郭秀清和林成枝都有。 郭秀清没钱,还是知夏吃饭前塞了两千块钱给她,她才能给孩子们每人一百的红包。 “夏儿,你又给我钱干什么?” 郭秀清不肯收。 知夏笑得像个福娃娃:“阿嬷。这是给你的工钱,你帮家里管工人挑茶梗,辛苦啦!” 郭秀清挑茶梗的工钱已经拿走了,但是她忙里忙外,自己少了很多工钱,知夏补偿给她。 郭秀清一听是这个由头,就没有拒绝。 林成枝难得大方一回。 他见郭秀清一人给一百,也不落后,照郭秀清的份例给了。 “小气鬼难得大方一回!” 郭秀清用筷子指着林成枝点评。 众人哈哈大笑。 最开心的当属林生松。 姐姐不管他的红包,算上平时积攒的零花钱,他的小金库都快有八百块,是一笔巨款。 刘明志收下压岁钱后,立刻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两个崭新的红包,一个给林生松,一个给林阿琴女儿。 “免啦!免啦!” 林阿琴怎么可能要小孩子的钱,一直推脱着不肯要。 “大姑。”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刘明志都跟着知夏姐弟叫:“我是哥哥,可以给弟弟妹妹一点心意。” 郭秀清知道刘明志在惶恐收了他们的钱,找个理由还回来。 “你这孩子!” 郭秀清一直觉得自己嘴硬心也硬,这会看到刘明志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想淌泪。 知夏是家里最大的财主。 她给刘明志和弟弟妹妹一人一千。 林阿琴好强,她又是娘家这边过得最好的,怎么会要知夏的红包,一直拒绝。 “大姑,再这样下去我要生气啦!” 知夏半是胁迫半是撒娇,终于达成目的。 林生松看到撑得严严实实的红包,迫不及待来接。 他正伸手,知夏手一转,把红包往自己口袋里塞。 “你的红包够多了,这个阿姐就给你投进茶叶生意,明年过年给你分红!” 林生松还没反对,刘明志赶紧把自己的所有红包上交:“那我的钱都给你投资。” “哈哈哈!”一家人又笑成一团。 第70章 大姑(2) 吃完年夜饭,知夏照例给唐玉成和黄文远他们拜年。 知夏的手机一直“滴滴滴”地响。 这会企鹅软件已经在中学生群体里流行起来。 沈清川跟风,给知夏和江河各申请一个企鹅号。 知夏打开一看,沈清川已经建了一个群,在群里噼里啪啦地消息,还发了好几张烟花的图片。 流量很贵,知夏家移动网络不好,图片半天加载不出来。知夏退出图片,看着“慕林”群名称感觉怪怪的。 “知夏,新年快乐!” 沈清川说了一大堆废话,现在才进入正题。 上次事件之后,知夏联系黄文远,说动他收江河当学徒。江河过完年就会出发去黄文远店里帮忙。 “新年快乐!” 江河一直看着聊天记录,等沈清川说完,他才有机会说出祝福。 “新年快乐!” 烟花在屋外,的夜幕里炸开,知夏缓慢地打出这四个字。 退出企鹅号之前,知夏顺手把群名称改成“慕林茶业合伙人”。 等她走出房门,见林阿琴站在门口打电话。 她面色难看,语气着急,仿佛在和对方争执些什么。 “你怎么不去死!” 知夏听到林阿琴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骂道。 知夏走近一些,隐约能听到对方也在骂人,还说一些“你身为儿媳妇年都不回”之类的话。 林阿琴自尊心强,担心被人知道她夫妻不和丢脸,更怕别人怜悯又猎奇的目光。 她用另一只手捂着手机,走到小溪边。溪水哗啦啦地流淌,林阿琴确定旁人听不见她的争吵,才无所顾忌地冲着电话那头的人骂。 “儿媳妇?你妈有两个儿媳妇,你看她要哪个回去过年!叶元坤,你敢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还怕我不跟你回老家丢你脸面?” 林阿琴胸口被气得起伏不定。 叶元坤欺人太甚,竟然堂而皇之地带小三回家,被她捉奸在床。 这么多年,林阿琴受够了叶元坤道貌岸然的鬼样子。表面上看着是做生意的光鲜亮丽,实际上他连商品房月供都拿不出来。 林阿琴是传统女性,信奉嫁鸡随鸡这一套。哪怕叶元坤穷困潦倒,她也只想着自己少花费多赚钱。日子清贫,她强忍多时,所有的心酸她都默默往心里咽,从不诉苦。 谁知道叶元坤穷人多作怪,没钱还学别人出轨! 林阿琴强颜欢笑多日,这会才泄露出一点情绪。 “大姑,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大姑父和我爸一样,你会离婚吗?” 知夏家只有两间房,林阿琴回来只能和知夏挤一张床。睡觉之前,知夏才找到机会问她。 “你姑父怎么会像你爸一样?”林阿琴立刻反驳。 叶元坤最讨厌林加词,甚至曾当面骂他乱来没有责任感。再怎么样,林阿琴也要在面子上维护叶元坤。 更何况,她一点都不想别人知道她和叶元坤的破事,更不想和知夏这个小孩子谈论这种事情。 林阿琴传统保守,叶元坤出轨,她只想着让他和小三断裂回归家庭,一点离婚的想法都没有。 在林阿琴看来,离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这个年代,农村还没有几个人离婚。但凡出现,必定被人指指点点。 这是林阿琴最害怕的事情。 知夏当然知道大姑的想法。这种事情,外人也不好劝。 知夏只好装傻:“大姑,我只是打个比方。大姑父当然不会像我爸那样鬼混。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离婚吗?” 林阿琴怀疑知夏看出什么,她转头,狐疑地盯着知夏。 知夏躺着不动,任由大姑打量。 “不会,怎么可能给狐狸精让位,让君君没有爸爸。”林阿琴说得斩钉截铁。 答案果真如此。 知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半晌又问:“如果那个狐狸精是个疯子,想要你们的命呢?” “她怎么敢?!” 现在是法治社会,谁敢动不动要人命,林阿琴从来不相信身边能有人敢杀人放火。 还真有。知夏在心里吐槽。 “大姑,如果有人威胁你和表妹的人身安全,记得要保护自己。”知夏言尽于此:“心不在的男人没什么好留的。” “我当然知道。再说,我妈和我三个姐姐都在漳州,也没有人敢欺负我!”林阿琴不置可否。 正月初二,林世琴回娘家。 林阿琴自觉再待下去不像样,等初三林世琴回漳州,她也跟着一起回去。 叶元坤除了大年三十打了一个电话,这么多天对妻女不闻不问。 林阿琴气哄哄推开家门,在自家沙发上又发现几根黄色头发。一比对,果然又是那个狐狸精的。 林阿琴怒火滔天,打电话把叶元坤和小三骂得狗血淋头。 小三也不是好欺负的,隔天就拎着菜刀上门。 林阿琴一见小三怒不可遏,根本不肯开门,两人隔着透明防盗门对骂。 小三被林阿琴骂懵了,也不顾本意是把林阿琴哄出来,立刻掏出菜刀就往防盗门上砍。 菜刀和不锈钢防盗门碰撞出刺眼的火花,震耳欲聋的砍门声让林阿琴肝胆俱裂。 她贴着墙壁,心脏因为害怕跳动得飞快,仿佛要冲出胸腔。 左邻右舍回乡下过年都没回来,如果刚才她开了门,以狐狸精那个疯劲儿,说不定今天她和女儿命都保不住。 林阿琴想起知夏说的“心不在的男人不能留”,突然间丧失所有力气,陡然垂坐在地。 “离婚。”许久之后,林阿琴终于下定决心,给叶元坤打电话。 “我不同意!”叶元坤推开怀里的小三,突然站起来往回赶。 第71章 营销天才(1) 漳州城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北京路后半段的老房子被人烧了个精光。 北京路是漳州最老的城区,大多都是砖瓦结构,家具老旧,火势一起,很快就被烧个精光。 听说放火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看上了有妇之夫,原配不让位。于是她怀恨在心,拎着两桶汽油,趁人不注意突然放火,意图将原配和孩子活活烧死。 所幸发现得早,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可惜了这些年代悠久的古厝。 林阿琴听着路人的议论,面无表情地推着自行车从石板路上走过。 所有的是是非非,都已是过眼云烟。抱着女儿从大火里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和叶元坤恩断义绝。以后他和狐狸精是生是死,都和她没有关系。 林阿琴五味杂陈地离开老街,她要去黄文远店里,托江河给知夏带点东西。 今天是江河学成回家的好日子。 黄文远正直不藏私,从开店到采购,从售货交流到催债技巧,手把手教江河。 江河肯学记忆又好,原定三个月的学徒计划,不到两个月就结束了。 黄文远教得尽兴又满意,一直夸江河是他见过最聪明好学的人才。 不管是辨别茶叶的香型和口感,还是辨别茶叶的品质和价位,江河现在如数家珍。甚至客人来了,江河都能独当一面,老练地和人做交易。 江河回去那一天,黄文远恋恋不舍,直让江河有空就过来。 春茶还没开始,江河回家后把所有精力都扑在网店上面。 他之前听知夏简单说过网店的经营规则。 平台大体是根据网店的经营数据和客户好评程度,给网店评级。网店经营得越好,等级越高;等级越高,客户越愿意光顾,网店也经营得越好。 实体店经营和网络经营大不一样,网点环环相扣的规则原本让江河很苦恼。 因为没有经验,网店前几个月鲜少有人光顾。没有成交量让网店无人问津,江河都不知道从哪一处破局。 江河从漳州学成归来,终于想透了事情的关键点。 他打印许多小传单,专门去人流量多的商场发。他给予别人费用,请别人当场帮他下单,再发个小奖品,让别人好评。 短时间的冲量让他的店铺评级一下子就上去,除了他刻意刷单外,终于有陌生客户关注到他们的网店并且下单。 最近这段时间,知夏和沈清川一放学就直奔江河家的阁楼。 知夏看着沈清川的操作叹为观止。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简单介绍一下平台规则,江河就能无师自通想到关键要点并付诸实践。 江河的行为就是几年后的“刷单”啊! 不仅如此,江河还在每份包裹里面附上有他企鹅号码的感谢信,承诺顾客只要给好评并且加他企鹅号码,他就返利。 他组建不同等级的客户群,根据客户的消费金额分门别类,给予不同的折扣力度。 很快,“慕林”就在客户群体之间火起来。 “慕林”茶叶定价低,茶叶质量好,性价比高。客户满意之后口口相传,一带十,十带百,销量不断突破。 好家伙! 知夏直呼好家伙! 几年后的互联网营销方式被江河玩得明明白白的,他甚至都懂得客户群体的建设和维护。这可是后面各家网店都在高喊重要性的私域流量啊! 知夏简直对江河佩服得五体投地。 按照年纪,江河现在仅是个高二学生。可是他的这一套互联网营销方法,比很多大佬都老练。 知夏有种见到同类人的激动。 假以时日,江河一定能在互联网上营销上面,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网店生意爆火让江河很有成就感。他一心扑在电脑上,连饭都顾不上吃。 实在忙不过来,江河把陈天翔拖过来,让他兼职做客服人员,给他开四百块钱的月工资。 春茶还没到,江河网店的货源都是从黄文远那里拿的。 扣去成本,网店这个月净赚一万三千八,江河能分到四千六。 江河更加有成就感,他拿着剩下的本金,又购置一台二手电脑,请陈天翔专职帮他打下手,工资也翻番。 知夏很满意。 有一个聪明又上进的商业合作伙伴,知夏睡觉都能躺着数钱。回想和江河的认识过程,知夏有种自己去沙滩闲逛,然后找到无价之宝的感觉。 她摸摸下巴,心想自己最大的贡献,应该就是提醒江河用某政“绿包裹”寄快递,虽然慢一点,但是给网店省了不少快递费。 沈清川更是没想到他自己随手给出五千块钱零花钱,几个月的经营都能回来一大半。 “江河,我要这分红钱也没啥用,要不就又投里面,你有钱也好做事。” 有钱沈清川也苦恼,他一个高中生拿着钱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他把钱继续投入网店生意,一脸笑意地看着知夏,期待得到知夏的夸奖。 “我也把分红继续投里面。” 和沈清川混久了,知夏感觉自己也感染了年轻人的朝气。她放弃心里成本效益最大化的那一套,跟着沈清川继续投资。 江河有家累,没办法和他们俩一样把所有收益再投资。 但是有钱好办事,他也不客气,拿出计算器重新计算三个人的分配比例。 “不用算的这么清楚。”沈清川制止他。 “自己人,自己人。”沈清川呵呵一笑:“还是平均分,省得麻烦。” “我同意!”知夏也笑了。 黄文远听说他们在倒腾网店之后,专程开车跑过来学习。 他看着江河足不出户就可以把茶叶卖出去,啧啧称奇,下定决心回去自己也去注册一个,还请江河以后多指导他。 “远哥,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江河在黄文远那当学徒的两个月,辛苦程度可以称得上地狱模式。但是黄文远对他的尽心照顾和悉心教导却实打实地的存在,江河一直很感恩。 “知夏啊,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啊!” 黄文远跟知夏几个越接触,越觉得自己需要学习和改进的地方有很多,连说话语气都和知夏他们几个称兄道弟起来。 “远哥,你也很年轻!” 黄文远心善,肯学习,懂变通,知夏朝他赞赏地竖起大拇指,成功把黄文远逗得哈哈大笑。 第72章 营销天才(2) 江母完全不知道儿子在做什么。 原本儿子去打零工,钱少,但是每天都会出门和人交流。现在儿子天天关在房间里,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连门都不出。 江母担心儿子精神出了问题,再这样下去会得自闭症。 “天翔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母看陈天翔每天抱着一堆纸箱子进进出出,忙拉住他询问。 “阿姨,我们在寄快递。” 人手少,陈天翔除了当客服人员,还要帮忙寄件。 最近网点销售量火爆,寄件量是之前的好几倍。他一趟一趟往邮局跑,累得不轻,体重都下降好多。 好在江河已经谈好快递公司,明天开始就由快递员上门收件,他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是问,你们在做什么事情?” 江母担忧地说:“阿河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门也不出,饭也不吃,再这么下去身体哪里受得了哦!” “阿姨,你放心,江河在做生意,他好着呢!” 江河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可以卖茶叶,陈天翔不明白江母在担心什么。他是个乐天派,看到江河的网店这么赚钱,觉得江母应该比自己还高兴才对,怎么会一脸忧愁。 “我知道在做生意。” 江母隐约知道自己儿子在做茶叶生意。二楼空地堆满了各种茶叶和包装盒,加上江河最近拿回家的钱不少,江母也猜到儿子赚的钱和茶叶有关。 可是,怎么做生意呢? 江母没见过儿子出门,也没见他和别人沟通生意上的事情,不明白儿子的钱从哪里来的。 她不仅担心儿子身体,还担心儿子和别人学坏! “阿姨,和你说你也不懂。江河好着呢,他在开网店,开网店给你赚钱花呢!” 寄件东西多,陈天翔一直抱在怀里,站着和江母说话,很快就支撑不住。他丢下这句话就往外走。 “开网、开什么店?”江母问。 可惜陈天翔匆匆忙忙走了,再没人回复她的话。 春茶很快就来了。 考虑到手工烘焙速度快不起来,知夏建议江河早早下乡镇收茶叶。 之前唐玉成要的三千斤茶叶因为货源问题没供应上,这次知夏和他约定供应量至少要五千斤。 一下子采购这么多茶叶,不仅烘焙是个问题,茶源、货款、和回款都是一个大问题,但凡有个环节出错就会让这个生意全军覆没。 知夏必须很小心。 她采用的是边采购边烘焙边出售的模式,唐玉成现款现结的方式给她减轻了不少压力。 今年茶叶产量大,铁观音价格起不来,知夏的采购价才二十五左右。这样算来,每斤茶叶多给她带来十块钱的利润空间。 知夏不涨价,售价一斤还是两百八十元。 忙活近两个月,所有人累得够呛。江河和林成枝都瘦了,知夏反而是最轻松的那个。 春茶结束后,知夏计算这两个月来的劳动成果。 扣去成本,她赚了122万,付给江河98万提成,给陈天翔一万块钱车费加油钱,知夏净赚1112万。 知夏把一百万存定期的那一刻,整个血液都在沸腾。 这可是她勤劳致富的一百万!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她把176万存款归集在一起,握着手里225万流动资金,终于可以去教训那群龟孙子了! 江河把卖春茶和开网店赚到的十二万给江母。 “阿河!”江母看看到十二捆整齐的钞票,手控制不住在颤抖。 春茶期间,江河天天风吹日晒。他黑了,也壮实了,站在江母身边像一堵宽厚的墙,能为她遮风挡雨。 “阿河!” 江母除了一遍一遍呼唤儿子的小名,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呼唤过后,江母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么多年,他们家负债累累,她不敢吃不敢喝,连得了糖尿病医生开的胰岛素,一次都要分成两次打。苦心积虑开源节流,今天终于解脱了! 债务如山,折磨他们家这么多年的债务,如今被江河轻而易举搬开,江母有点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好在她和儿子终于熬过来了,再也不用每天稀饭咸菜,她再也不用卑微地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再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妈!”想起父亲去世之后的苦难岁月,江河没办法无动于衷。 他握着母亲粗糙虚胖的双手,哽咽着说:“妈,以后儿子给你赚钱,你想吃什么就吃。” 除此以外,他还要听知夏的,尽快赚钱把房子修建起来。 “好,好,好!” 江母泪如雨下,她连说几个好字,抽纸巾摁掉鼻涕,才拍着江河的肩膀,和他一起一家一家去还账。 曾经看不起他们家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还钱,欣喜之余还不忘假模假样推脱,甚至有些人当面探听江河在做什么,怎么这么赚钱。 江河内敛而客套地笑笑,不断感激他们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其他的再不多言。 “江河!” 晚自习放学,江河正在和客户聊天,听到楼下有个女生在叫他。 听出是知夏的声音,江河立刻放下键盘,匆匆下楼。 6月的晚风很是燥热,知夏穿着一中的校服,露出莹白纤细的手臂。 沈清川依旧跟在知夏旁边。他低着头,无聊地用脚尖踢路边的小石子。 江河一身热气地站在知夏面前,他看着知夏的笑脸,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 “江河。”知夏又叫了一声才开口:“春天过去了,韭菜长好了,接下来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收割吗?” 江河一下子就想起他被灌醉那一天,知夏凶巴巴地摔碎酒瓶,义正言辞地威胁那两只胖猪,和现在的纯真柔软完全不一样。 “好啊!”江河知道她想做什么。 这一切都是为他出头,哪怕赴汤蹈火他也要去。 “荣幸之至。”江河说。 第73章 整治(1) 茶叶城到了一年之中最繁忙的时候,叫卖声,吆喝,讨价还价声随处可闻。 街道上随意晃动的客户,在门口筛茶的店主,卸货的工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各家茶叶店老板从茶农或者茶叶二道贩子那里收完茶之后,紧锣密鼓地分类、进库、包装、销售。 行情不等人,好的天头一季度的收成能养活茶叶店一整年的开支。 茶叶城这几天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是今年会有一个神秘顾客来采购。 据小道消息传,这位神秘顾客是做海外生意,准备采购大量铁观音出海。听说他和政府有点关系,官方二话不说直接批了出口许可证,可见对方实力之强。 陈浩和王伟到处在打听神秘主顾的事情。 茶叶城成千上万家茶叶店,他们的位置不算好,人脉也一般,茶叶店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今年听说茶叶城有大主顾,陈浩舍了血本,从对手那里抢了一批好货,自信只要神秘人出现,他的茶叶势必能一举夺得神秘人的青睐。 在店里守株待兔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陈浩忙活完店里的事情,把店铺交给王伟守着,每天出门到处乱晃。 陈浩晃荡到二号大街,找到跟他说神秘人的老陈。 老陈和他有点沾亲带故,店铺在二号大街正中间,生意比陈浩的好,分店都开两家。 陈浩很羡慕,但他不觉得老陈做得比他好,认为老陈就是比他有人脉,知道的消息多。 “老陈,老陈!”陈浩凑到老陈耳朵边,确定左右无人悄声问:“那个神秘人出现了没?” 老陈正拿着平板簸箕筛茶沫,陈浩一个大活人凑过来,浑浊的热气熏得他生理不适。 “我哪知道,我要知道还能在这里筛茶!” “老陈你说的什么话!”陈浩怀疑地盯着老陈看,猜想老陈肯定想独揽大客户。 他用胳膊肘捅捅老陈,热切地套近乎:“老陈,要是人来了,你吃肉可别忘了给小弟喝口汤啊!” “这捕风捉影的事情,谁说得准!”老陈并不应声。 要是真有神秘人,傻子才会让给别人。 陈浩上下审视老陈,在心里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走了。 到下午,一位西装革履的神秘人出现在茶城,引起了不小轰动。 各家店主坐在店里摩拳擦掌,静待神秘人光临。 主动一些的店主,站在大门口招呼。大家看神秘人身边跟着一位导游,卑躬屈膝地给他介绍,更加确定神秘人的身份。 陈浩就是那个异常大胆主动的。 他从来自诩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壮着胆子走到神秘人。 “老板,我来给您介绍下茶叶?”陈浩对着神秘人点头哈腰。 神秘人拉下墨镜,漫不经心瞥了陈浩一眼,又伸出食指扶起墨镜,也不理他。 陈浩见神秘人不同意也不反对,腆着脸跟了上去。 六月的天气很热。 现在的茶叶店很少有人装空调,陈浩穿着沙滩裤,趿着凉拖鞋,被热出一身汗。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粘在后背,黏腻的触感让陈浩很不舒服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时不时抽几张纸巾擦汗。 反观神秘人,一身黑色西装,穿着铮亮的皮鞋,大热天的如同走在空调房里,姿态闲雅又淡定。 陈浩陪着他一家店铺一家店铺逛过去,看神秘人每种茶叶都静心品尝,感慨生意难做的同时又对神秘人的耐性佩服得五体投地。 喝了一整个下午,一肚子茶水让陈浩分外难受,肚子撑得想爆炸。他想上厕所,但是又怕神秘人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死死撑着。 终于引着神秘人到自己店里,陈浩给王伟使了个眼色,招呼神秘人坐下,又借口到仓库拿茶叶,才心急火燎地到厕所释放。 王伟是个粗人,他不懂得和神秘人说客套话,见陈浩许久没出来,把水烧开后找了个借口钻进仓库。 “哥,那真的是你们说的神秘人?”王伟悄悄问。 “应该是。”陈浩把所有茶样都拿出来。 他陪着神秘人逛了一下午,确定了八九分:“你看他通身的气派,不像个小人物。你说大热天的谁会穿西装打领带出来喝茶,何况他还带了个导游!” “这倒也是。”王伟一直唯陈浩马首是瞻。听陈浩语气这么笃定,他也心急:“那哥你赶紧出去招呼着,别让客人久等了!” “许总,您觉得这茶怎么样?”陈浩把第一泡茶递给对方,小心翼翼地问。 陪逛一下午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陈浩就摸清楚对方的祖籍。神秘人姓许,上海人。导游姓李,是县城下面长坑镇的。 至于神秘人想采购多少,陈浩没摸出来。但他想着,上海人都有钱,量肯定不会小。 “一般。”许印强呷一口就放下茶杯,不置可否。 陈浩笑了,他把茶叶倒掉,换上新的,再冲泡好给许印强尝试。 “还是一般。”许印强依旧惜字如金。 陈浩笑得真切了几分,他又换上新品种,再次冲泡好:“许总您尝尝这一款兰花香。” 许印强也不怕烫,轻抿一口,神态颇有些不耐烦:“你这里就没有好茶吗?” 天气热,许印强喝了一下午茶一无所获,再好的脾气秉性都有点吃不消。 “有有有。”陈浩担心许印强不满直接走掉,连忙应和。 他陪逛一下午,也摸出了许印强的口味偏好。他评估着许印强的价格接受能力,把觉得最有可能成交的两款茶拿出来。 “许总,这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您一定要好好品尝!”陈浩陪笑着脸。 许印强喝完第一款茶,眉目舒展了一些。他不再正襟危坐,伸手解开衬衣最上面那颗纽扣。 陈浩看他放松姿态,这是对他有信任感的表示,笑意更深了。 等他把最好的那款茶冲泡好,许印强还没开喝,闻着香味就对他竖起大拇指。 陈浩知道,这就成了,也不枉他点头哈腰赔笑一天。以防万一,陈浩还是恭谨地问:“许总,为防您舌头串味,咱们把之前的再喝一遍,好让您确定真正想要哪一款。” 许印强依言又一一尝试了遍,只言其他的都是次品,只要最后一款。 “你这茶怎么卖?”许印强尝试一下午,只在陈浩店里问出这句话。 进入成交环节,陈浩严阵以待。他坐直身体,堆笑着:“许总咱们是什么交情,您只要量够,价格都好商量。” 许印强看他脸上肥肉堆在一起,探过来处触碰他的手又肥又短,忍住心里的反感,斜眼望他:“哦,那你说有量是什么价,没量又是什么价?” “许总您要多少量?”陈浩终于开门见山。 “你有多少量?”许印强老神在在。 两个人用眼神虚无声博弈,最后陈浩败下阵来。他犹豫再三,终于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吨?” 许印强的询问让陈浩心惊肉跳,更直观感受到许印强就是他探听到的神秘人。 同时陈浩又后悔得想拍断大腿。他这两款茶,茶农只有两三百斤,他和别人争得头破血流才抢到手。 “许总说笑了,我这小店哪里能装得下这么多,只有300斤。”陈浩又开始赔笑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许印强气场非常强大,茶叶再好也不能让他自信满满地说话。 许印强听他说完300斤就不甚感兴趣地想走。 陈浩觑着他的脸色,心中一咯噔,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到饭点了,要不我做东,许总我们边吃边聊。” 说完用眼神催促王伟去安排吃饭事宜。 第74章 整治(2)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了一些。 陈浩看许印强脱下外套,敞开袖口,知道他卸下防备,才壮着胆子举杯问:“许总,您这次过来,准备采购多少?” 就是最好的酒,价格贵,每一滴都喝得陈浩肉疼。 他看着许印强一口闷,满足地喟叹后才跟他一样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吨?”陈浩失态地叫出来。 要是他能卖三吨,那他就飞黄腾达了。 陈浩和王伟控制不住心跳,眼神贪婪地隔空对视。 陈浩上前劝酒,态度愈加恭谨和热络。 “你这三百斤,没意思。”许印强酒足饭饱,拿了根牙签剔牙。他啐出一口残渣,不客气地说:“三百斤这一点拿来干什么?不够塞牙缝,我还要再去凑剩下的。” “是是是,许总说的是!”陈浩又把酒杯满上,弯着腰不住点头。 等他姿态放足,才有试探着问:“许总,那我帮您把这三吨一次性搞定?” 说完,还拍着胸脯保证:“我保证保质保量,和您刚才喝得分毫不差!” “哦?这就有意思了。”许印强喝得微醺,但还是意识清醒地问:“那你一斤报价多少。” 陈浩还是伸出三个手指头。 两人做生意好像在打哑迷,但并不妨碍许印强听懂了:“三千?” “是的。”陈浩谦虚地点头。 “高了。”许印强不客气地点评。他站起来,松松自己的裤腰带,才转头点着陈浩说:“都说茶城买茶价格至少对半砍,我这么大的需求量你报价都这么不实在。” “许总,这可是我们店镇店之宝呢。”有钱不赚是傻蛋,陈浩争取着。 “量这么大,还能是镇店之宝吗?”许印强也不客气,他干脆地说:“你直接给我一个价,行咱们就签合同。” 对方已经抛来橄榄枝,陈浩没有不应地,他自认为报出最低价,伸出两个手指头。 “高了。”许印强这才展现出生意人的冷酷无情,直接喊话:“最多一千!” “许总,您看这么好的茶,而且小店经营” 许印强粗暴地打断他:“你找甭跟我说这些。茶叶有多少利润空间你知我知,更何况我采购量这么大,是小李?” 李鑫当了一天透明人,猝不及防被老板点到,还没反应过来。等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也不说话,只缓慢地点点头。 陈浩知道李鑫家也有种茶,估计该透的底跟许印强透露得差不多。他咬着牙,良久才下定决心:“行,一千就一千。” “实话跟你说,这茶叶我要得急。”许印强又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口菜:“三天之内凑齐,凑不齐一切免谈。” 陈浩难住了。 他手头没存货,三天让他凑齐六千斤很困难。他脑袋飞速旋转,计算着去哪里凑货,也计算着利润空间。 即将赚大钱的喜悦冲破所有理智,最终他豪气冲天地拍板:“行!” 王伟机灵,在陈浩拍板成交那一刻,他就找服务员要来纸和笔,草拟了一份手写合同。 看到合同上写着价款5%的定金,许印强呵呵一笑,指着对陈浩说:“陈老弟啊,这三十万的定金也不少,谁谈生意会把这么多现金带身上啊?” 这会还没有手机转账,银行早下班了,陈浩也理解,他问道:“许总,要不明天早上我再请您来付定金?” “哎呀,不赶巧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趟厦门谈生意。陈老弟你看这样,我把身上的银行卡,存折和身份证都给你,给你当个保证!” 许印强说得诚意满满,当场把身上所有的东西掏出来。 陈浩原本很为难,看到许印强掏出来的存单上面写着活期存款150万元整,也放下戒心,义薄云天地说:“许总是大老板,我当然相信您的人品!” 说完陈浩又嘿嘿一笑,伸出胖手把许印强的身份证和存单拿在手里,虚伪地说:“咱们这个只是走个过场,走个过场,等您收货了就还您!” 双方各自在合同上签名摁手印。 陈浩把自己那一份合同收进包里,哈哈大笑地劝许印强喝酒,酒席间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 三天后。 陈浩依照约定,把所有货物送到指定地点,却再也不见许印强的身影。 陈浩站在卡车边焦灼地转圈。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许印强还是没有出现。 夏天温度高,铁观音经不住卡车里面的高温,很容易变味变质。 陈浩感觉自己一颗心被放到油锅里又煎又炸,一下子不成人形。 为了凑齐许印强要的货,陈浩三天三夜没合眼,跑遍了整个茶叶城。 现在他把货物凑齐,欠条也打出去了,结果许印强不见踪影。 “这个狗娘养的!”陈浩恶狠狠地骂道。 他大致清楚遇到了仙人跳,但是却不敢让自己相信这一个事实。 陈浩一遍又一遍给许印强打电话,对方一直无人接听。等他再打过去,电话已经关机。 陈浩嘴唇哆嗦着,黑壮的双手差点握不住手机。他颤抖着按下李导游的电话号码,对方是个空号。 两个人仿佛人间蒸发。 “哥,人还没来,怎么办?”王伟一把抹掉脸上的汗水,心急如焚地冲过来。 “狗娘养的!”陈浩大吼,恶狠狠地踢向卡车。 剧烈的痛感让他哀嚎一声,抱着头蹲下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等到下午,茶叶再也经受不住高温的烘烤,陈浩颓然地拉着卡车回家。 他终于不再自欺欺人,掏出电话报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他们来回翻看陈浩给出的合同和身份证,最终给出了结论:“抱歉,这个属于经济纠纷,我们处理不了。” “那就不能把他抓起来吗?”陈浩着急地问。 “对方并没有违法犯纪,顶多是经济违约。”警察说。 “对!对!许印强这个狗娘养的违约了,违约了我就可以告他!”陈浩点头如捣蒜,他一定要许印强好看。 年轻一些的警察来回翻看许印强的身份证,无意间摸到边缘,他仔细地来回摸看,良久才得出结论:“这张身份证是假的。” “什么?!” 陈浩不死心,拖着警察来到银行,把存单和银行卡递进柜台。 “不好意思,先生。”银行工作人员带着标准化的微笑,对陈浩说:“这张银行卡和存折是假的,很抱歉不能取钱!” “啊!!”陈浩再也忍受不住,怒吼出来。 第75章 小心思(1) “知夏,你真是太厉害了!” 知夏和沈清川放学来找江河,陈天翔一看到她就冲她竖起大拇指。 连续三天,他去茶叶城探听消息,每次都看到陈浩和王伟拖着小板车,顶着大太阳在茶叶城里叫卖。 陈浩店铺小,容纳不了这么多茶叶。当初铁观音在大卡车里闷了一天一夜,加上保存不当,质量直线下降,就算陈浩现在降价大甩卖也没人要。 摆在陈浩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他自己有本事零售出去,要么他干脆一股脑贱价卖给工厂加工成茶饮料。 陈浩不甘心贱价卖,只能天天顶着大太阳,四处求人收购。 散茶最难卖,了解情况的人不会去当接盘侠。陈浩成了茶叶城的笑话,谁人不知他主动拉拢神秘人,却被骗得裤衩都没有。 “太解气了!”陈天翔说。 当初兄弟俩狠毒,差点要了江河的命。还好江河福大命大,进医院吊两天水,才勉强缓和过来。 陈天翔只恨那晚他被父亲强制召唤回去,没有像知夏那样狠狠地教训他们。 “知夏,你说他们要损失多少?”沈清川问。 期末考试完了,文理分科结束。沈清川终于摆脱他最讨厌的文科,轻松地跟着知夏晃悠。 知夏毫无悬念地去了文科班。 她最近不用再做头疼的物理题,心情非常愉快。 “三四十万是跑不了的。” “啊?这么多?”陈天翔咋舌。 三四十万能修一栋小洋楼,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他们报价一千一斤,但我估计进价就百来块钱。如果他们能及时止损,还能少亏一些。” 以这两兄弟贪婪阴毒的德行,知夏估计很难止损。 当初他们俩看中江河这个劳动力,支使他做事却半点不肯付出。听到江河要辞职,恼羞成怒设局教训他,差点要了江河半条命。看到钱势比他们重的许印强,兄弟俩点头哈腰谄媚至极,被骗也是活该! 知夏一点都不后悔设局坑骗陈浩兄弟俩。如果不是陈浩主动凑上来,自身欲壑难填,他们也不至于被骗。 “恶人自有知夏收。”江河做了总结。 经过江河大半年的经营,网店的流水很稳定,一个月能有十万左右营业额。 按照50%的利润算,他们三人每个月都有一两万进账。 知夏和沈清川躺着也能赚钱,把网店的经营全权交给江河,乐得轻松。 不得不说,江河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他每天浏览其他店铺的页面,得出网店页面很重要的结论,花大价钱请了一个美工过来帮忙装饰和运营店铺。 他不知道哪里得来的启发,认为建立自己的品牌很重要,开始去注册商标,并统一茶叶所有的包装。江河把商标名称印在每一份茶叶上,很快就在客户群体之间打响名气。 除了赋予茶叶品牌价值外,江河还把店铺里的茶叶分为不同等级,按照价格高低分为品质型,大师型和典藏型,以便不同消费能力的投资者选购。 两个无师自通的一系列操作看得知夏目瞪口呆。 在别人还在读书的年纪,江河已经学会品牌升级和运营了! 沈清川更不用说。 他误打误撞掺和进来。除了分钱,啥事不用干,让他很不好意思。拿到钱就请知夏和江河吃饭。 沈清川对钱没啥概念,自己有钱就不向家里要,倒让沈父沈母为之侧目。 陈天翔受江河启发,自己开了家网店卖零食。虽然销售额不高,但是每个月也有两三千的利润。 有钱就有经济地位,陈天翔现在已经可以反过来拿钱给家里用,一直对他非吼即骂的父亲都开始听他的意见。 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准备去吃饭。 突然听到有人在叫:“知夏!” 知夏闻言停下来,远远望见刘明志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又喊了一句:“知夏!” 知夏这才反应过来,中考就在这两天,刘明志应该是考完试就跑来找他。 “考完了?”知夏问。 “对。”刘明志还没喘过气。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知夏每周都回家,哪怕前两天还听知夏在电话里对他说中考加油。他一交卷,就迫切地想要看到她。 分隔这一年,他仿佛穿山越岭,终于来到知夏面前。 “考得怎么样?”知夏又问。 “还可以。”刘明志笑着。 夏天的晚霞格外绚烂,耀眼的霞光洒在知夏脸上,反射出莹润的光芒。 刘明志能清楚地看到知夏脸上的细小绒毛,他听知夏又问:“前30名?” “应该没问题!”刘明志笑得开朗。 “这不是知夏家哥哥吗?弟弟没来?” 沈清川见知夏他们说完,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上次他在新华书店见过刘明志,知道他是知夏家的表哥。 刘明志这才看到知夏旁边的三个男生。 沈清川他非常有印象,仿佛和知夏特别熟悉。上次见面,刘明志心里对他的介意和忌惮还历历在目。 “你叫沈清川?”刘明志问。 “是啊,知夏最好的朋友。”沈清川回答,加重了“最好”两个字,仿佛在强调些什么。 江河不动声色地看着刘明志。 来人比他瘦弱一些,穿着发白的牛仔裤和黑色运动衣,有一股清爽的学生气。 他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刘明志一直和知夏住在一起,看着刘明志面对知夏的眼神,心里反复转过许多念头。 深思熟虑之后,他朝刘明志伸出手。 “你好,我是江河,也是知夏最好的朋友。” 同样加重了“最好”的语气让刘明志无声感叹。 他就知道,知夏这么优秀,一定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来了。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他会重新站到知夏身边,一直陪着她。 这时候的刘明志不知道,两年之期未到,他就失去了陪伴知夏的资格。 这个时候,他毫不退缩地站在几人面前,同样云淡风轻地笑着。 “你好,我是刘明志。” 刘明志伸手和江河紧紧握在一起。 无声的硝烟在两人面前弥漫开来。 陈天翔挠挠头,不明白这几个人现在这里不去吃饭要干什么。 第76章 小心思(2) 晚饭吃的是知夏最爱的面线糊。 校门口那家面线糊小店,口味正宗,生意火爆。 知夏他们几个人到的时候人数爆满,只能等候。 前面的食客走后,沈清川机灵地挤上前主动擦桌子,他们四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瞬间占据一大张桌子。 “知夏,帮你点好了!” 沈清川端着一大碗面线糊放到知夏面前。 热腾腾的面线糊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熏得人汗流浃背。 江河从冰箱里帮大家拿来绿豆沙,先消消暑气。 夏天热,沈清川贴心地给知夏拿来一个小碗,让她可以摊凉了吃。 江河不甘落后,把知夏的面线糊挪到面前,很自然地帮她把碗里不吃的葱挑出来,并淋上酱油和香醋。他还让店家把油条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方便知夏泡着吃。 陈天翔在沈清川和江河两人之间来回看,眼珠子转动好几圈才反应过来,无声地偷笑。 刘明志对这种稀稀糊糊的东西难以下咽。 他皱着眉头搅动碗里的面线糊,不知道如何开口。 但是在竞争对手面前,他也不甘落后。 见两人殷勤地围绕着知夏,他故意透露出亲昵,笑着问:“昨天阿公还在念着你什么时候放假回家,你收拾好东西我们一起回家?” “可能还要一两天。刚分班,很多东西没有整理好。” 知夏吹着勺子里的食物,告诉刘明志预计后天回家。 “那好,刚好我也要先看看房子,这两天一起在你周边看看?”刘明志问:“看完房子再一起回家?” “行啊!”知夏说。 知夏和刘明志两人说着老家的事情,自成一个天地,让人很难插得进去。 沈清川看得着急,抓耳挠腮似的想要分开两人。 “知夏,要不让刘明志住在江河家里,反正江河家里够宽敞,也有房间。” 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管最好不过了。沈清川认为自己找到一个好方法,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赞。 “我看行。”江河同意。 男女授受不亲,他同样不想知夏继续和刘明志住在一起。 “不行。”刘明志还没说话,知夏就替他拒绝:“江河你开网店,天天熬夜,白天快递员进进出出,太影响学习了。” 刘明志见知夏这么为他着想,坐在一旁笑着点头。 沈清川继续提议:“要不住我家?我家也有很多空房间。” “想什么呢!”知夏忍不住拍了一下沈清川的胳膊,嗔道:“学校旁边那么多出租屋,还需要住到你家?实在不行,学校还有宿舍,怎么也用不着你。” 知夏对沈清川熟稔的态度,让刘明志很不是滋味。明明上次在书店见面,知夏还对他不冷不热,这段时间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河对此见怪不怪,他为刘明志住宿舍投上一票:“我觉得住宿舍挺好,有学习氛围。” 刘明志见他两人不余遗力要将自己排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对知夏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住学校宿舍:“我作息时间晚,住在宿舍会影响别人。” “还是住一起?” 知夏掌握家里经济大权,刘明志要经过她同意。 “不行!” 知夏还没说话,沈清川和江河异口同声反对。 陈天翔看着三个男人如同孔雀开屏在知夏面前跳来跳去,忍不住想扶额大笑。 “住在我对面的学长高考完了,我去问问房东,看房子租出去没有。” 知夏拍板:“这样,如果房子没租出去你就住那。如果租出去,我们明天再去找找。” “行!”刘明志赶紧同意。 一行人往学校方向走,沈清川提议去打篮球。 “你们应该不会怕输?”沈清川笑得很欠揍。 “你觉得呢?”江河上前一步。 刘明志怎么可能让他们俩出风头,颔首表示同意。 “我不去。”陈天翔举手投足,他才不想掺和进去,白白挨揍。 “我也不去。”知夏说。 她还要回去整理东西呢。再说,男孩子的世界有什么好参与的,她完全没兴趣。 学校篮球场。 因为放假,灯火通明的操场空无一人。 沈清川弯着腰运球,“噔噔噔”的响声操场上空回荡。 “你跟知夏没有血缘关系?”沈清川问。 从今天刘明志跑到知夏面前开始,他再傻都意识到两个人关系非同寻常,哪里有哥哥用那种眼神看着妹妹的。 “你觉得呢?”刘明志反问。 他趁沈清川分神,一把将球截断,运在自己手心。 “果然不是!” 沈清川指着刘明志,仿佛是在责怪他居心叵测。 江河挑挑眉,看着沈清川。他一早就看出来,不明白沈清川在愤怒个什么劲儿。 “我和知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刘明志耀武扬威地说。 他直起身体,做出投篮姿势,准备将球送进篮筐。 在他一跃而起的瞬间,江河跑过来,跳起来用手一拍,把即将飞出去的篮球拍下来,运送几下跨步上篮。 等将篮球成功投中,江河才说道:“我和她有共同的事业,以后携手共进。” 篮球在地板上弹跳,江河笑得嚣张。 沈清川咬牙,三个人里面,他最没有身份。 他看着远处的教学楼,突然福至灵兮,打了一个响指。 “以后我可以和她一起上大学!” 刘明志和江河齐刷刷地看着他。 沈清川得意地叉腰,他终于找到了打败竞争对手的办法。 “那我们公平竞争。”江河提议。 “行!” “行!” 刘明志和沈清川异口同声。 “那个” 陈天翔一晚上都在看戏,对这三个自作多情的男人很是无语。 难道他们看不出来,知夏一心只想搞事业,对他们任何一个都没有非分之想吗? 但是这会儿,他可不敢把真相戳破,怕会被这三人围殴。 陈天翔只好弱弱地对三人说:“你们考虑过吗,知夏才15岁。” 三个人齐刷刷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陈天翔。 陈天翔落荒而逃。 第77章 修大厝(1) 暑假回家,知夏把网店的分成拿给爷爷,总共有四万多,足够日常开销和烘茶炭火费用。 茶叶能卖出高价,林成枝烘茶烘出成就感。 春茶过后,他每天都嚷嚷着要知夏采购茶叶回来烘焙,生怕炉子一停歇就赚不到钱。 闽南的夏季很长,从5月份一直要延续到11月份。 烘茶间温度高,知夏怕爷爷长期在高温下作业,身体经受不住,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烘茶。 刚好家里的木炭用完,知夏干脆拉着爷爷到处找木炭。 不管是松木还是荔枝木,还是龙眼炭,只要知夏能找到的,全部买回来。 除此之外,知夏想起新品种的用料,顺手拉回来一车荔枝壳和龙眼壳,还买许多干红枣,准备当作烘焙材料。 干红枣价格高,林成枝舍不得拿来烧火,一直不肯用。 “阿公,舍得着孩子套得到狼啊!” 知夏对爷爷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准备研制新品。 反正暑假无事,知夏刚好有时间准备好好研究新品种。 之前她喝过一款天价大红袍,据说是用红枣和一些中药材熏制烘焙的,风味独特。 知夏准备自己捣腾,看能不能把各种果香和茶叶融合进去,调制出属于自己的独门秘茶。 桂圆壳和干红枣这些燃烧速度很快。为了控制火候,知夏制定好多铁片,大拇指厚度,能张合,类似剪刀的形状,方便她操纵炭焙温度。 知夏今年不去湖南,她准备多赚点钱,争取秋茶后修建一栋小洋楼。 家里只有两间房,姑姑们回家都住不开,烘茶间也不够大。 知夏觉得,建新厝的事情迫在眉睫。 建新厝需要人手,加上再过个把月刘明志就要去县城读书,家里只有爷爷和弟弟两人。知夏不放心,说动二姑搬回来。 林阿春后面跟着的男人不争气,全家都靠林阿春养活。之前家里条件不好,林阿春死活不肯回来,还找借口说算命先生说过,女儿18岁之前她不能住娘家。 知夏知道二姑倔强又迷信,干脆买通算命先生,告诉她要回来。 林阿春家距离娘家不远,才30公里。 知夏想,如果二姑愿意把表妹带回来最好,如果不愿意,她就买一辆女士摩托车给她,让她两边跑。 林阿琴也劝妹妹回来。 现在三个孩子要读书,父亲年纪大,茶叶事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林阿琴自作主张给林阿春开价一年三万的工资,知夏二话不说同意,还提高到五万,说如果二姑帮忙挑茶梗这些,工钱另外算。 林阿春到处给人做小工,一年到头赚不到两万,五万块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 她推脱几次,也就顺势答应。 林生松也不去湖南。 他已经自学完六年级的课程,申请跳级到初一,要好好准备开学考试。除了初一,他还给自己安排初二课程的预习,时间很是紧张。 更何况,家里茶叶事业如火如荼,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留下来帮忙。 “松儿,你怎么天天锁在房间里看书,小心近视变成书呆子!” 林阿春是个大嗓门,到家没几天就管东管西,啥事都要说一嘴。 二姑讲话像骂人,隔老远都能被呛到无语。林生松也不计较,听从二姑的劝告出来活动。 都说青春期的男孩子格外叛逆,知夏觉得自家弟弟却是相反,青春期反而褪去了以前的霸道无赖,变得格外懂事乖巧。 就比方说刚才,林阿春那么大音量和他说话,搁以前不管好赖他都要发脾气,这会却乖乖出来活动。 林生松现在长得很高,接近一米七,穿着运动服特别精神帅气,很有林加词当年第一帅哥的风采。 知夏是越看越满意,拖着他又去街上搬回来两箱牛奶,力争要把弟弟养到一米八。 知夏浪费好多茶叶,终于把她要的独门秘茶研制出来。 她兴冲冲地拿去给唐玉成看,唐玉成直夸她会创新,一口气又下了一千斤的订单。 有了帮手和销路,知夏也不闲着,拖着江河和陈天翔下乡收茶。 他们来得晚,铁观音暑茶早就过了。 好在大家的观念里暑茶不那么畅销,知夏跑了三天,就把茶叶收齐。 林阿春和郭秀清招呼乡亲们挑茶梗,林成枝和刘明志烘茶,知夏和陈天翔送货。 每个人按部就班,很快就把所有茶叶送到唐玉成公司。 这次茶叶底子差,但是架不住知夏烘焙用料好,唐玉成给的价格还是280元一斤。 知夏烘焙了1360斤出来,除了供货给唐玉成,她留一部分去网店试水,去漳州还顺便送了几斤给黄文远。 得知知夏量这么大还能卖高价,黄文远咋舌。 他连连称赞:“知夏啊,当时我一看你就觉得你这小姑娘不简单,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 唐玉成要了1200斤。 知夏计算收益,扣除成本,利润是282万,要给江河23万提成,陈天翔一千辛苦费,知夏净赚258万。 有钱就是好啊,干什么事情都特别有底气。知夏拿着江河给她的两万块分红感慨着。 她把赚来的278万交给爷爷作为建房子的费用。根据预算,现在建个两层的小洋楼二十万绰绰有余。 没想到林成枝拿到钱,突然反悔建房子,直言几年后再建也是可以。 “阿公,你不是最想要建大房子的吗?怎么突然不想建了?”知夏不理解。 林成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知夏仔细询问下才知道,原来林成枝担心建房子影响他烘焙茶叶。 茶叶这么赚钱,一个季度能赚一栋房,林成枝怎么舍得因为建房子影响家里赚钱。 “阿公—”知夏哭笑不得,劝道:“阿公,家里房子小,姑姑们回来住不下,过年期间去睡别人家里也不像样。你没发现姑姑们回来几户都不过夜吗?” 知道爷爷想岔了,知夏赶紧把解决方案说给他听:“家旁边闲置的古厝那么多,我们找人租一栋,随便修整一下,把烘茶炉搬过去,又能烘茶又能住人,还不影响家里建房子!” 知夏把她设想的愿景说给爷爷听,这也是林成枝梦寐以求的。 “周边家家户户都盖起大楼,只有咱们家狼狈,还是个小平房。等房子建好,我们过年之前就可以搬进来,一楼是宽敞的烘茶间和厨房,二楼是客厅和卧室,到时候姑姑们回来也能住,一家人聚在一起别提有多舒服!” 知夏还想把门口的空地买下来,到时候建个庭院,栽一点花草果木。 “是呢,是呢!” 知夏描绘说到林成枝心坎里去。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之一除了供孙子孙女上大学,还想在有生之年给后代留个大房子。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不敢想,现在有钱了,他反而被钱糊住了眼睛。 林成枝连连点头,生怕伤了孩子的心:“阿公想岔了,阿公不对!我现在就去请人过来量房子打地基!” 说完,林成枝匆匆忙忙往宗族里赶。 第78章 修大厝(2) 林成枝要建新房的事情再次引人侧目。 左邻右舍看着他们一家忙的热火朝天,无事就过来转转打探消息。 知夏和刘明志已经到县城上学,林生松也进入初中,家里的事情都由林成枝父女俩照看。 林成枝已经把五万块给二女儿,还另外拨了一万给她,让她作为买肉买菜的花费。 为了赶在过年前住进去,林成枝请了不少人过来帮忙,每天吃饭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林阿春骨子里也传统女性,并没有把女儿带回娘家。这段时间忙着建房子,林阿春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阿春,你在娘家这么久,怎么没把女儿接回来!”桥头林永明的妹妹林素玲问她。 林阿春和林素玲从小一起长大,并不防备,只说:“我女儿有她奶奶照看着,不用我管。” 林阿春前头丈夫去世,大家都知道。 林素玲闻言又问:“那你跟后来那个不走啦?” 林阿春并不爱和人谈论这件事情,但她心直口快也没心机,大嗓门说得周围的人都听见:“没走了,没走了!” “你之前不是还说算命的让你不能回娘家吗,这会怎么住这么久?” 林素玲胳膊肘捅捅林阿春,眼神很八卦。 “哎呀—”谈到这个林阿春就想咬舌头,以前只想着找借口不回来,没想到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我成枝需要我回来帮忙,我得回来呀!”林阿春说。 “你成枝家这两年赚不少哦?这么快都把大厝建起来了!” 铺垫这么多,终于进入正题。 林阿春再傻也反应过来别人是过来探家底:“这个我怎么知道呢,我成枝也没告诉我。” 她抱紧菜篮子,抬脚准备往家里走。 林素玲赶紧伸手拉住了她:“之前你们成枝都去漳州卖茶叶了,他没告诉你卖了多少钱?” “没有。我不知道。”林阿春面无表情。 “上次卡车都开到这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林素玲一点都不相信。 “不知道。” 要不是摘菜要从林永明家门前过,林阿春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 难怪大姐和知夏一直叮嘱她不要乱说,特别是不能把家里的事情说出去,原来要预料到这一出呢。 林素玲没套出话,一点都不肯放弃,继续问:“你们俩准备修几层啊?” 这个话题可以说,林阿春说道:“我们夏儿说先修两层。” “两层?那也要一二十万,你们这么快就赚这么多钱啦?” 怎么还来? 林阿春很不耐烦,推说我不知道就要走。 林素玲怎么可能放过她,半点不介意林阿春态度不好,扯着她的手又问:“你家生松今年跳级读初一了?” “是啊!怎么了?”有完没完,林阿春在心里吐槽。 “你们家三个孩子,一个两个都跳级,风水真好!”林素玲感叹道。 他哥家的孩子,三个都不会读书。寄全家希望于一身的男丁,中考只考了两百分不到。 被人指指点点好几年,至今都抬不起头来。 “真是的,一回来就东问西问!”林阿春回到家,把东西一放,噼里啪啦把肉拿出剁,边剁边吐槽。 要不是建房子电话线扯了,她都想立刻打电话去给林阿琴吐槽。 村里人的德行林阿春也知道,有时候她也会和别人说点是非。但今天这样把头抵到面前直接问家底的,林阿春闻所未闻。 林成枝刚把炭焙炉子摆放好。 秋茶快到了,他要做好准备等着秋茶开采。 他进厨房洗手,见女儿叮叮当当地发泄怒气,边洗边问:“这是怎么了?” “刚才从桥头下来,林永明家问我茶叶的事情,还问我赚多少钱。” 林成枝吃过一次亏,对茶叶、赚钱这些字眼特别敏感。 他赶紧问:“你没乱说?” “没呢。家里这些事,你们也没告诉我,我想说也不知道!” 林成枝想起知夏临走前的话,她说:“阿公,二姑性格和你一样,直肠子没心机,别人肯定会套她话。如果她回来问你,你能不说尽量不说。如果实在推脱不过,你就说家里的都是我管着就行了!” “家里大事小事不都是夏儿管着的吗?我也就帮忙烘焙茶叶,啥事都不知道。”林成枝说。 “那夏儿怎么会跑去漳州卖茶?” 去年正月回来,知夏就有钱给她。林阿春估计,那会估计知夏就已经开始。 “之前秋茶卖不出去,夏儿她跑去漳州卖茶,认识了唐老板,后面就一直把茶叶卖给他。” 林成枝想了想,最终决定不告诉女儿:“卖多少的我也不知道,钱一直都是夏儿管着的,有用到的地方夏儿再给我。” “嗯。”这个林阿春也知道。 全家估计只有大姐知道茶叶卖了多少钱,不过林阿春猜测,知夏能一口气拿五万给她,再拿出20多万建房子,赚的钱估计不会少! 林阿春瞬间觉得面上有光,走路也昂首挺胸起来。 等到林素玲下次再问,林阿春一不留神,就被她探听出来知夏家给了林阿春五万块,还拿了二十多万出来盖房子! 大家又知道了,原来收知夏家茶叶的老板,一直都是同一个人,据说姓唐! 谣言一出来,林阿春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她感觉自己闯祸了! 第79章 观夏(1) 知夏听大姑把二姑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在为二姑默哀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还很想笑。 “叫她大嘴巴不要说,不要说!结果别人一问就说!一条直肠子通屁股,脑子也不知道想!”林阿琴在电话里义愤填膺。 大姑想要骂人,嘴巴从不留情面。知夏插不进去,只好静静地听着。 “现在还有脸来和我哭,说别人找她借钱怎么办?能怎么办,自己把钱嚷嚷出去,能怪别人找她开口吗?” 林阿琴气得直喘气,实在被自家妹妹蠢到了。 左邻右舍那些德性,两姐妹从小见到大,结果她一个大人都没知夏这个小孩子懂事。 “二姑心直口快,也没想那么多?” “当然没想那么多,只想去炫耀自己有多少钱!现在知道她有钱,后头的那个男人不肯走了!我看她怎么办?!” 考虑到林阿春接下来的处境,林阿琴又气又头疼。 林阿春后头跟着的男人好吃懒做,连带着女儿都要林阿春养。 林阿春这几年脏活苦活都做,瘦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摆脱他,以为能轻松一点。结果后面的男人知道林阿春手里有钱,不肯走了,还跑到林成枝家里求林阿春回去。 脸面都不要了! 更让人生气的是,对方三言两语都能哄骗妹妹把钱交出去。 林阿琴肺都要妹妹气炸了。 知夏刚知道二姑竟然把钱给了后头的男人,一时间无法言语。 还好对方并不知道林阿春有五万,狮子大开口只要了一万。 “大姑,要不让二姑把钱寄放在你那里。家里也不需要二姑花钱,存在你那就说后面我一分钱没给,别人也没念想。”知夏提议。 想来想去,也只有不让林阿春自己管钱才行。 林阿春没心眼,自己管钱无异于小儿抱金过街。 “这个方法可行,我来和她说!”林阿琴说。 一直以来林阿琴说一不二惯了,她也不怕得罪林阿春,更不怕妹妹不同意。 知夏又给二姑打电话。 家里电话线扯断了,为了方便联系,知夏给她买了个便宜手机。 知夏听二姑在电话里面哭哭啼啼:“志成说他借一万回去修房子,我也能住。我也不知道他会拿钱去赌博,一下子都输光了!” 损失一万块当然让林阿春心疼。 换作平时,她做一年小工都存不下一万块。 她本来想着,娘家发达,她不争馒头争口气,说出去也能被人高看一眼。 知夏知道二姑这些年被人明里暗里贬低,心里憋着气,只想着挣点脸面,没想到人心复杂。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责怪也没用,就当作花钱买教训。 “二姑,别想这么多了。赌博输掉的钱你也要不回来。要不你把剩下的钱给大姑保管,省得到处有人来问你借钱?” 二姑记吃不记打,按照林志成花言巧语的程度,二姑接下来还要和他纠缠好几年。不如把钱存在大姑那,能保一点是一点。 林阿春不识字,去银行存钱名字都不会写。大姐素来有威严,开的口她不敢不应。可是,就算大姐不会要她一分钱,她好不容易拿到钱,还没捂热乎就被收走了。 林阿春又在电话里面唉声叹气地叫唤起来。 “是二姑吗?” 等知夏挂完电话,刘明志问。 他现在住在知夏隔壁,又恢复每天上学放学和知夏一起走的日子。 他们俩的教学楼在隔壁栋,放学他都会在知夏楼下等他。 唯一不爽的是,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文理分科后,沈清川在的实验班就在知夏隔壁,每次放学沈清川都会强行和知夏一起走。 “二姑怎么了?”沈清川问。 刘明志不动声色斜他一眼,不明白这小子怎么可以这么自来熟。 “二姑的钱被人借走拿去赌博,要不回来了。” 知夏不想绕一大圈和外人解释二姑跟林志成的关系,言简意赅。 “啊?怎么这样?” 这些事情有点超过沈清川的认知。他想了想,直接给出解决办法:“要不把我的一万给二姑?” 沈清川和知夏一起开网店,至今分红到手六万多。他觉得都是知夏白送给他的钱,这会还回去也是正常。 沈清川有一张银行卡,平日里父母的钱都会直接打到里面。前两天他取钱看了一眼余额,有近二十万,拿一万出去也不痛不痒。 “不用。”知夏怎么可能会要别人的钱。 “能想办法要得回来吗?”刘明志问。 一万块钱不是小数目,他更倾向于用法律手段追讨回来。 “估计要不回来。”知夏摇头。 按照法律的说法,二姑和林志成有事实婚姻。农村人也信这一套,只会觉得是一家人的事情,二姑叫嚷出去也不占理。 不然为什么大姑这么生气,不怕姐妹情破裂也要强硬地把钱要过去保管呢。 三个人正说着林阿春的事情,江河过来了。 他最近都会等着三个人一起吃饭。 刘明志很有危机感。一个不去,另一个又来,他现在只有上学这段时间才有时间和知夏独处。 “知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江河笑得春风拂面。 “怎么了?”知夏等点完餐才问道。 学校门口只有简单的小餐馆,知夏最爱其中一家的吃卤面。 热腾腾的卤面被端上来,在夏天的傍晚吃的人酣畅淋漓。 江河把风扇往知夏方向调整,才说道:“上次你给我的茶叶,全部卖出去了!” “真的啊!”知夏很惊喜。 第80章 观夏(2) 知夏研发的独门秘茶,剩下的一百多斤全拿给江河挂到网店上卖。 江河挂价高,专门开辟一个高端类目,还特意请人定制了一批不同以往的高档礼盒。 江河的定价是1580,扣去成本,他们一斤至少能赚1400,算下来三个人都能分到7万块。 这能让人不惊喜吗! 知夏都要开心死了,江河真是平平无奇的互联网销售小天才! 江河也很激动。 他在高端茶上小试牛刀,没想到立马旗开得胜。 “知夏,我想另外开一家网店,专门卖你研制出来的新品种。” 江河一直知道知夏在研发茶叶,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知夏听:“我们把你之前研发的茶叶品种都挂上去,专门做一个品牌。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观夏。” “观夏?”知夏问。 这个名字让另外两个人很有危机感,都停下吃饭的动作听江河说。 “对,“观夏”。专门属于你的品牌。” 江河想了一晚上,把方案的细节想到位,也不怕知夏不同意。 “慕林一直做的是中低端茶叶,量虽大但利润空间有限。所以我想着做一个高端品牌观夏,把其中的高端客群引流过去。” 听完江河的方案,知夏又一次对江河刮目相看。 他才接触互联网多久,连高端客群引流都摸透了! 知夏佩服自己拉他入伙的英明机智,听他继续往下讲。 “你们只有一个客户,就是那个唐老板。虽然每次进货量不小,但是依赖性太强。一有风吹草动,对你们就是毁灭性打击。” 江河说得在理。 这个问题也是知夏一直在考虑的。但是她要读书,没时间也没渠道去开发新的客户。 知夏赞赏地点头,示意江河继续往下讲。 “互联网渠道现在虽然量不大,但是后面我们品牌知名度打响后,全各国地的流量不会小!更何况,我对你的茶很有信心!” 话题拐到知夏身上,知夏有点不好意思。 她没做过网店,也琢磨不明白上面怎么管理,就问江河:“但是至今只有4款茶,品类太单一,没有足够的选择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想过。” 解决方案都经过深思熟虑,江河说得自信满满:“高端茶会存在一个问题,就是中低端客户也有尝试的欲望但是因为价格太高望而却步。我们可以推出不同规格的,比如50克,100克的小礼盒。这样一来,既可以吸引中低端客户,又可以暂时解决品类不够的问题。” “更何况,”江河看着知夏,深邃的眼睛有属于青年人的意气风发:“你不是一直在研究新口味吗,我相信你!” 被合作伙伴夸奖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知夏觉得江河的方案可行,当场也不啰嗦:“那行,网店你全权处理。我就负责供货。” “那收益你打算怎么分?”知夏问他。 亲兄弟明算账,这一直是知夏的原则。 江河想着他还帮着知夏采购,也不狮子大开口。 “你七我三。”他说。 “五五分!”知夏说。 “那不行!” 采购款是知夏出的,他还有利润抽成费。江河觉得自己不能双重抽利,让知夏吃亏。 “要不双线并行,网店就单纯利润五五分。”知夏提议。 其实知夏还赚到了,她虽出价款,但万事不管,江河让步太多。 “那我呢?”沈清川死皮赖脸想要再掺和一脚。 “知夏出茶叶,我负责网店,你会什么?” 江河鄙视他,这次再也不肯让沈清川加入。 “我有钱。”沈清川弱弱地举手。 江河一把拍掉他的手,说得很不客气:“我的钱不比你少!” “知夏—”沈清川求救地看着知夏。 “你觉得呢?”知夏问江河。 答案当然是不行的,沈清川败下阵来。 刘明志从他们开始谈论网店的时候就不吭声。 明明他是最先接触知夏茶叶生意的,这会却像一个外人,一点事情都做不了。 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要避嫌不插手。 知夏的户口本写大一岁,开学前时间一到,她就拉着刘明志去办身份证。 这周,派出所直接把办好的身份证集中寄回当地,村里通知他们回去拿。 家里的小洋楼已经初具模型,知夏左瞧瞧右看看,对此非常满意。 尤其是门口的大庭院,知夏规划着搭个木架子,种些炮仗花。 夏天的晚上,顶着满头繁星,坐在庭院里喝茶,别提多惬意。 秋茶已经开采,工人们都回家采茶,修房的进度暂时终止。 林成枝和女儿在房子里面敲敲捡捡,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知夏和爷爷商量完这季茶怎么烘焙,叮嘱弟弟读书要认真,就和刘明志回学校。 等刘明志办了银行卡,知夏把网店分到的七万,加上自己添的三万一起汇给刘明志。 “知夏!”刘明志看着余额很震惊:“你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学费啊。”知夏笑得很开心。 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只要刘明志不乱来,这十万足够他上完大学。 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搬来一个,知夏浑身一轻。 “知夏,你对我完全没有责任。” 刘明志收到钱才反应过来知夏这么多年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不仅仅是为了家里,还有他的原因。 刘明志五感杂陈,一半是开心,一半是愧疚。 “想什么呢!”知夏怕他想太多,赶紧解释:“这不是把你当家人嘛,提前把你的学费存好。” “我知道,可是我有钱!”刘明志说。 “我知道。” 刘明志中考在前30名,免了学杂费,又有一万奖学金,节省一点高中三年的生活费也足够。 但这并不妨碍知夏给他钱。 现在家里有钱,日子不需要再过得这么紧巴巴地。刘明志拿钱做生意也好,存起来也好,只要不败家,知夏乐意把钱提前给他。 “知夏,我不要。”刘明志赌气地说。 他感觉知夏有种给他钱摆脱他的意思,对这种感觉很恐慌。 “说什么呢!” 刘明志不是林生松,知夏不能弹他一脑门。但是少年遭逢家变,内敛沉默,知夏怕他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会想歪。 “现在家里条件好,这一点钱都能拿出来。你是家里的一份子,我并不单单准备你的。阿弟我也准备了一份,等他十六岁就给他。” 刘明志没说话,知夏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等秋茶交付后的第二天,唐玉成突然给知夏打电话,要求签订独家供货协议。 “唐总,签订独家协议并不是不行。”知夏微笑着说:“但是,这又是另外的价格哦!” 第81章 烦恼(1) 吸取秋茶的教训,江河在秋茶初始就拉着陈天翔到处收茶。 唐玉成突然要很大的供应量,直言越多越好。 但是唐玉成要再多的量也只有这么多人手。 江河又叫了一辆面包车,郭秀清和林阿春左呼右唤召集人手,林成枝的烘茶间片刻不停,堪堪才烘了8000斤。 等秋茶忙完,冬茶也开始了。所有人又投入新一轮的工作。 知夏两个茶季一共供应了唐玉成斤,网店因为刚成立,知夏不敢留多,只留了1000斤。 辛苦了大半年是值得的。 知夏拿出计算器,光唐玉成就给她294万的利润,扣去给江河的分成和车费,知夏赚了267万! 钱太多就没感觉。 林成枝看着知夏写在纸上的那么多个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唐玉成最近很烦恼。 知夏家的茶叶好,他这两年赚得盆满钵满,心里很满意。 但是,从秋季开始,他的客户突然要求增加供货量,并且开始打探茶叶来源,暗示他转介绍。 他是一个商人,明白自己中间的差价有多高,根本不可能让上下游碰面。 他甚至到处搜罗同品种同口味的茶源,期待能代替知夏家的茶叶。 结果徒劳无功。 几批茶叶送过去之后,客户一试就挑选出知夏家的茶叶,并把其他茶叶退回来。客户暗讽他,如果还要做生意,不要枉费心机。 他给知夏打电话,要求签订独家供货协议。 知夏年纪小,却聪明。一听就知道她家货源的稀缺性。 “唐总,签订独家协议并不是不行。只是,这是另外的价格。”知夏说。 唐玉成想,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自己这么被动。而且,一定不能让客户和知夏见面。 秋茶开始,江河每天早出晚归,回家累得倒头就睡。 江母等冬茶忙完之后才能坐下来和儿子好好聊聊。 “阿河,妈想跟你说一件事儿。” 隔壁表弟媳前两天来说媒,说她表弟是个鳏夫,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现在没负担,问她有没有搭伙过日子的意向。 江河父亲去世多年,之前因为欠债,她从不敢往这方面想。 现在债务还清,江河也大了。她想问问儿子的意见。 江河看见母亲拿出针筒和胰岛素,忙上前帮忙。 江母摆摆手,掀开衣袖,右手熟练地把针筒推进手臂。 江河以为母亲要说钱的事情,正好这段时间他也想和母亲商量,二话不说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江母面前。 “妈,这是三十万,可以把我们家第三层第四层建起来了。” 江河无条件信赖知夏。 “阿河—”江母愣住了。 “这?你说,这是多少?”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儿子说的金额。 “三十万。”江河又重复一遍:“再建两层楼应该没问题。” “阿河—”江母仿佛被什么击中,不可置信地问:“这段时间你早出晚归,就是去赚这三十万建房子?” “嗯。”付出有收获,江河也没喊累。 这种苦这种累,虽然都是身体上的,但比他去打零工搬运货物值得太多了! “你除了开网店还有做什么吗?”江母问。 “还有帮别人收茶叶,就是合伙开网店那个女孩子家。妈,之前来过我们家,你见过的。”江河说起知夏满脸柔情。 “那个女孩子啊,妈有印象。” 因为知夏是第一个来家里的女孩子,江母之前特地观察过。知夏知书达礼,江母对她很有好感。 只是知夏之前都跟着一群男孩子过来,江母也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这会见儿子表情不太对劲,做为过来人一下子就懂了。 “阿河你对她—”虽然两个人一起做生意,但是江母一直觉得不是一路人。 他儿子早早辍学,但是知夏在最好的高中读书,差异太大。 “妈,你当做不知道就行。”被母亲看出来,江河也不否认。 他摆摆手,示意母亲反应别太大,以免吓到知夏。 “妈,你刚才找我有什么事情?”聊完知夏,江河才反应过来母亲找他有事。 “那个—那个—”江母支支吾吾,拿着银行卡反而说不出话来。 “不能说吗?”江河问。 父亲去世后母亲有事情都会和他商量,很少有这种时候。 “也不是。”江母给自己打气,狠狠心一下子说出来:“昨天你表婶过来,说她有个表弟是鳏夫,独居很多年,问妈妈的意思。” “妈!”江河很震惊,他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改嫁。 这么多年,家里再苦再难他们都在一起面对。怎么生活刚好过一点,母亲就要改嫁。 江河想不通。 “以前不是家里负债么,没想过这个事情。”江母在儿子面前说这个很不好意思,她尴尬又讨好地笑笑,才对儿子说:“妈现在年纪大了,又一身病。如果有人搭伙,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妈,我能养得起你!”江河猛地站起来:“如果是钱的事情,我可以去赚。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赚!” 江河接受不了母亲要改嫁的事实。 父亲去世后,他一度担心母亲会改嫁。可是那会母亲承诺他一定不会离开他,没道理现在家境好了反而会有这种想法。 江河非常不理解。 “阿河,不是钱的事情。”江母看见儿子表情激动,非常抗拒,吓得站起来:“不是钱的事情,你别想太多。” 她实在害怕儿子又不眠不休地想赚钱,赶紧说道:“妈不考虑了,先建房子。等房子建起来我们再商量好不好?” 江河看见母亲讨好的神色,内心更加烦躁。 “随你。”他扔下这两个字,噔噔噔地上楼去了。 第82章 烦恼(2) 沈父沈母最近也很烦恼。 沈清川最近放学回家,都把自己关在书房捣腾电脑,也不知道捣腾什么。 前段时间回家很晚,饭都不在家里吃,听王子鸣说是在追一个女孩子。 “难道咱们儿子失恋了?”沈母探头往书房里看,悄悄对沈父说。 沈父正在看新闻,闻言把电视关掉,转过头说:“有可能是,没追上?” “哎呀,老沈!”沈母嗔道:“能不能对咱们儿子有点信心!” 沈母四十多岁,保养得却像三十来岁。 纤纤玉手上戴着一个珍珠戒指,和手指一样发散着莹白的光芒,看得沈父忍不住将她的手牵过来握住。 “对对对,咱们儿子天下第一好。”沈父哄着她。 “老沈!”沈母对他的敷衍很不满,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担忧道:“咱们儿子不会受什么刺激?” “不至于?” 自家儿子抗挫折能力这么弱?沈父很怀疑。 “青春叛逆期?”沈母继续猜测。 “过了,过了?”沈父也不确定:“要不我多给他打点钱?” 之前沈清川青春叛逆期,闹着要离家出走。沈父直接给他账户打了几万块,带着沈母旅游过二人世界去了。 反而是沈清川收到钱直接回家,看到空无一人的家发了一通脾气,再不提离家出走的事情。 “你还说呢,你遇事只会打钱,儿子都多久没找我了!”沈母说话轻轻柔柔的,抱怨都像在撒娇。 “我最近没打钱啊。”沈父表示很冤枉。 “那—”沈母看着沈父,沈父也看着沈母。 “他没钱都没找我们要?”两个人同时冒出这个想法,觉得儿子的事情真的很严重。 “儿子啊,最近读书辛苦了。” 沈母端着一杯牛奶进书房,把牛奶放在电脑桌上,悄悄探头看电脑桌面。 沈清川听到母亲的声音就把电脑浏览页面关闭,才转过椅子,端着牛奶说“不辛苦。” 沈母遗憾自己没看到儿子的秘密,趁沈清川不注意,偷偷朝门外扬手,示意躲在门外的沈父赶紧进来。 “咳咳—” 沈父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清川啊,最近成绩怎么样啦?”沈父问。 “还行。” 沈清川站起来靠在电脑桌前,端着牛奶喝,不咸不淡地答话。 沈父伸手抽出被书本压着的试卷,一张一张看过去。 “还行?你这英语才80多分,都没及格,你说还行?” 沈父看到沈清川的英语成绩,觉得自己高血压都要犯了。 “我可是北外英语专业毕业的,你怎么没有遗传一点我的英语细胞!”沈父很生气。 “英语细胞都被你长走了,我一点没有很正常!”沈清川不服气地顶嘴。 “老沈!” 沈母看到父子俩又要吵起来,赶紧喊停。她冲丈夫挤眉弄眼,示意他今晚来的目的。 “咳咳—”沈父生硬地转弯:“你们班主任说你期中考试考年级第五,咳咳,有进步,有进步!” 沈父说完,还故作轻松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冲老婆挑挑眉,一副快来夸奖我的表情。 “儿子啊,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沈母上前,故意踩住沈父的脚,担忧地对沈清川说:“有什么事情和妈说说。” 沈父吃痛,想叫不敢叫,表情有点滑稽的转头,不让儿子看到以免损伤威严。 “没有。”沈清川皱着眉头说,并没有看见父母的眉目官司。 “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呀?”沈母把沈父赶到一边,坐在沈清川,揽着他的肩膀问。 “唔—”这种事情,沈清川还是不好意思告诉父母。 “哎呀,有什么好害羞的。妈和你爸12岁就在一起了。”沈母笑得像个知心大姐姐。 沈母的微笑太有欺骗性了。沈清川没有看到母亲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一下子就交了底。 “妈,你说我该怎么追女孩子呢?”这是沈清川苦恼了好久的问题。 “给她花钱?”沈母提议。 “她零花钱比我多。”沈清川回答。 “帮她补习?”这是沈父的意见。 “她文科第一。” 而且,之前追在知夏后面要帮她补习物理,并没有成功。 不缺钱又成绩好,比他儿子优秀。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难搞定。 “那你了解他喜欢什么吗?”沈母试探着问。 “了解。”沈清川兴冲冲从电脑桌下拿出一个礼盒,给沈父沈母看。 “茶叶?”沈父诧异。 有钱,成绩好又喜欢茶叶的女孩子? “爸你每天都喝茶,你喝喝看。” 沈清川又从电脑桌下面拿出三盒茶叶。这些都是他从观夏网店里买回来的。 三个人去隔壁茶室。 沈父把茶叶冲泡好,边泡边夸赞这个茶叶香气很特别。 “那是!”沈清川说得与有荣焉。 沈母伸手准备拿一杯喝,沈父赶忙伸手制止她。 “你胃不好,太晚了铁观音少喝。” “知夏说这是炭焙茶,胃不好的人也可以喝。”沈清川说。 之夏?知夏?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终于挖到了女孩子的姓名。 沈母冲沈父眨眨眼睛,沈父情不自禁地笑了。 “好茶!”本来是给儿子一个面子,没想到喝完之后口齿留香,沈父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茶叶比我喝的那些还要好。” “老沈你说真的啊?” 沈母并不懂得喝茶,只知道这茶叶香,入口不涩不苦还回甘。 她见沈父喝得满足,续了好几杯才喝尽兴,表情很不可思议。 “这还是知夏家自己烘焙的呢!”沈清川脸上出现洋洋得意的笑容。 他把观夏的页面展现给父母看:“这就是她和别人合伙开的网店。” 沈父架上眼睛,摁着鼠标浏览网页。 “价格定低了些,不过在网上卖情有可原。”沈父评价道。 丈夫是做生意的,能得到丈夫的认可,沈母在心里直夸知夏厉害。但是,她并没有忘记这一趟的本意。 “你怎么没有和她开一家。”沈母问。 她想得天真,公司那么多人手,随便找几个人过来帮忙,都能把网店做起来。 “开了。”说到这个沈清川就很沮丧,他又把慕林的网页点开给父母看:“这就是我和她合伙开的,后面观夏帮不上忙,他们就不让我合伙了。” “网店赚钱了?”沈父问。 “赚钱了。” “这就是你没找我们要钱的原因?”这是沈母的声音。 “对啊。” 沈父放下鼠标,有点恨铁不成钢:“不让你合伙你不会找我们?” 傻儿子有点丢他生意人的脸,沈父很不满意。 不仅英语细胞没遗传到,经商天赋也没遗传到,活该人家女孩子不要他! 沈父只敢在心里吐槽。 “那现在怎么办?”沈母问沈父。 “现在该怎么办?”沈清川也看向父亲。 “是啊,现在该怎么办?”沈父也想问。 三个人叹息。 第83章 猥亵(1) 知夏并不知道其他人的烦恼都和她有关系。 年底拿到卖茶款和网店分红,她留了135万,把剩下的400万全部转进证券账户买了一只券商股。 现在手机看股票行情不方便,她跑去江河家,用他的电脑下载行情软件。 “日本蜡烛图技术?”江河看到软件上花花绿绿的k线图,低头问她。 “你怎么知道?” 知夏很震惊,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一度怀疑江河跟她是一样的。 “那天你和沈清川说,我听到了。”江河笑着说:“这些图每根看起来都像一根蜡烛,所以我就想是不是这个。” “原来是这样。” 知夏闻言心里一松,她差点以为江河也知晓所有秘密。 江河看知夏的肩膀突然放松下来,本来没什么想法,这会也很好奇。 “这又是什么玩法?”江河问。 知夏不知道怎么和江河解释股票,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让他尝试。毕竟股票风险很大,稍微不慎就有可能血本无归。 “很好玩的东西。”知夏只这么说。 “哦?”江河很感兴趣。 自从和知夏合伙做生意,江河知道她脑袋里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每次都能帮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游戏?”江河问。 “有点类似,真金白银的金钱游戏。” “那我也要玩!” “你不怕风险?” “不怕!” 知夏听江河说得那么干脆,看他求知若渴的眼神,知夏无法拒绝,只好把股票是什么以及简单的交易规则说给他听。 “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江河跃跃欲试。 知夏想,与其让江河在证券市场摸爬滚打,用白花花的银子去换取经验,还不如自己直接带着他一起做。 “江河,你信我吗?”知夏抬头看着江河,笑得很狡黠:“有可能会让你一夜暴富哦。” 江河没办法拒绝这双灿若星河的眼眸,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当然!” “那如果你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呢?”知夏逗他。 “那我也认了,大不了从头开始。”江河笑得轻松。 反正从一开始,他也一无所有。 “那行。”反正被江河看到,又知道他的风险承受能力,知夏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他:“改天你开个证券账户,就去买它!” 知夏指着屏幕上那只股票:“全部身家哦!” 观夏系列1000多斤茶已经卖出去了,两个人各分到了75万。 江河笑着说行。 他的行动能力很强,第二天就跑去开户,把这75万全部投进去。 买完股票,知夏就没动过证券账户。接下来最吸引她注意力的,莫过于期末考试。 虽然知夏稳坐文科榜首,但是文科主观分数占比很多,竞争压力大,她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考试的缘故,哪怕知道小洋楼都已经装修好了,知夏都忍耐着心里的期待,没有跑回家。 谁知道在考试前一个礼拜,学校里突然传出风言风语。 谣言说学校周围出现一个神经病,经常跟踪晚自习孤身回家的女生,甚至还会猥亵女生。 一时间人心惶惶。 知夏看着无心上晚自习的众人,心里丝毫不担心。 她每天晚自习都和刘明志一起走,偶尔还有沈清川跟着。 这两天,江河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些谣言,晚上坚持在校门口等她,安全性肯定是有保障的。 说到沈清川,知夏已经好几天都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期末忙着复习,人都没出现。 正当知夏胡思乱想,杨洋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进教室就趴在课桌上,仿佛在哭。 文理分班,杨洋和她一样毫不犹豫选择文科,两个人继续当同桌。 英语是杨洋的强项,她依旧担任班级英语课代表。 知夏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情,想劝也无从下手。 等杨洋啜泣声结束,知夏才悄声问:“洋,你怎么了?” 杨洋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她看了一眼知夏,皱着脸又忍不住想哭。 晚自习是上不下去的,知夏左右瞧瞧,见无人注意,拉着她往外走。 找了个借口混出校门,知夏把杨洋带到她的出租屋。 “呜呜呜”,知夏刚关上房门,杨洋就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还没等知夏说什么,杨洋情绪就崩溃了。 “我知道他们重男轻女,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们会重男轻女到这个份上。” 杨洋边哭边大声控诉:“小时候,他们告诉我,我是姐姐要让着弟弟,所以弟弟吃肉我吃青菜,我认了。长大以后,他们说弟弟是男孩子衣服不能穿太差,所以每次他买新的,我穿别人剩下的,我也认了。可是为什么明明我的成绩比他好,他们还是不让我读书?!” 知夏隐约能听明白什么事情。 但是,事涉杨洋父母,她也不好过多评价,只能抽出纸巾,一张一张给杨洋擦眼泪。 “我不服气!”杨洋把鼻涕摁掉,仿佛憋屈太久,要一次性发泄光:“他们从小说我不如弟弟,说弟弟聪明机灵,我只会死读书。明明我成绩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他们还是觉得我读书没用!” 杨洋说得义愤填膺:“明明答应我考上一中就让我读,可是我都考上了,他们却还是不肯把学费给我!要不是姨妈出面,我连一中大门都进不了!” 知夏这才知道杨洋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现在生活水平较以前提高不少,但是重男轻女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无法轻易改变。 她同情地递给杨洋一杯水,轻柔地帮她拍背顺气。 “知夏,你说我怎么会遇到这样的父母。” 杨洋握住知夏的手,就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最喜欢英语,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国外留学。他们明明有钱,却一分钱不肯给我报雅思课,还威胁我大学不许读!他们说大学一分钱都不会给,要读就去读的师范生!可是我弟呢,成绩不好,一年花几万块补习眼睛眨都不眨!” 杨洋愤恨地把纸巾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她继续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们甚至想让我高中毕业就去相亲,还说他们19岁就生我了,我高中毕业相亲刚刚合适!” “知道我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他们只会骂我脏!说我看光了男人的身体,再也不值钱。呜呜呜,知夏我不活了!” 知夏能看的出来杨洋是真伤心,眼泪就跟水滴一样一串一串往地板上砸。她捂住脸,泪水都从她的手指缝里渗透出来。 “你发生什么恐怖事情?” 知夏听出关键点,语气急切地问她。 “就是那个”杨洋难以启齿,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传言那个跟踪女生的变态?!”知夏问。 “对!”杨洋捂着脸重重点头,哭得涕泗横流。 第84章 猥亵(2) 昨天晚自习放学,杨洋踩着自行车沿着江滨大道回家。 江滨大道两旁种满大榕树,榕树枝叶茂盛,树下都是阴影。 杨洋正哼着歌,冷不防一个人影从树边窜出来。 杨洋吓了一大跳,连忙刹车停下来。 来人站在她正前方,见杨洋停下来也不说什么,解开裤袋掏出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对着她甩。 杨洋吓呆了,脑子一片空白。 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急忙踩着自行车往家里冲。 她被那个东西吓坏了,恶心得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思来想去,她还是告诉父母自己遭受了什么,想要寻求安慰和心理疏导。 谁知道,父亲刚听她说完,不仅不安慰她,还当场扬手打了她一耳光。 母亲甚至说她眼睛看到男人的物件,脏了,不值钱,以后相亲都得不到高聘礼! “呜呜呜!”想到那个情景杨洋再次崩溃,趴在知夏床上痛哭出声。 “洋,遇到这种事情并不是你的错。” 知夏想到这样奇葩的父母心里也很气愤。但是,现在杨洋情绪崩溃,她不能火上浇油。 知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我们不能控制今天路上能遇到什么事情,但是我们可以控制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知夏见杨洋顾着哭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也不介意。她拿出备用毛巾,泡热水拧干,仔细地帮她擦脸。 见杨洋眼睛红肿,知夏又去买两个白煮蛋帮她消肿。 等做好一切,知夏才拉着杨洋出门。 七八点的小县城,主干道很是繁华。 灯火通明的商场,车水马龙的大街,和一些闽南人传统落后的观念格格不入。 知夏拉着杨洋去中闽百汇。 一楼是卖化妆品和首饰的地方。 知夏把杨洋带到一个少女化妆品品牌专柜前,将她按进座椅,指挥导购员给她化妆。 “知夏,我—” 杨洋很紧张。 中闽百汇一楼她从来没来过。母亲说这些都是买不起又没有我们去的东西,从来不让她看。 她第一次见识这些,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杨洋身上只有十几块钱。 趁化妆师不注意,杨洋偷偷地瞟了一眼化妆品的价格,发现最便宜的化妆水都要一百多,连忙站起来想走。 “洋,别动。”知夏伸出手摁住她的肩膀:“别紧张。心情不好,我们做一些放松开心的事情。” 化妆品见知夏是老手,看起来也有钱,很有眼色地说:“你朋友底子很好,好好打扮一下肯定是个大美女。” “那是当然。”知夏让杨洋闭眼好好享受,自己也叫了一个化妆师过来帮她。 知夏底子好,皮肤白皙细腻,不需要扑粉,稍微描一下眉毛,打个淡粉色唇彩就很好看。 知夏挑好自己的东西,站在一旁看化妆师帮杨洋上妆,还时不时逗杨洋开心。 等化妆师说好了,杨洋睁开眼睛一看,完全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人。 化妆师将她又黑又直的秀发散落下来,衬得小脸只有巴掌大。 摘掉眼镜的眼睛被化妆师画上细细的眼线,涂上睫毛膏后显得又黑又亮。 因为肤色较黑,化妆师帮她打上粉底和腮红,像一个水蜜桃一样白里透红。嘴上涂抹的泛出光泽的唇彩,是偶像剧女主角才有的待遇! 简直跟做梦一样! 杨洋捂着嘴巴惊呼出声,完全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人是自己。 “洋—好看?”知夏搂着她的肩膀,笑着看向镜子里的她。 杨洋连连点头,被自己惊艳到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知夏给自己挑了两只唇彩,又让化妆师把杨洋使用过的化妆品包起来。 “知夏—”杨洋赶紧摁住她的手,朝她使眼色。 两人走到一边,等化妆师听不见,杨洋才小声地对知夏说:“知夏,我没有钱。” “洋,不要紧。”知夏微笑着,像个包容的姐姐一样挽住她的手。 她又给杨洋去挑了一套精美的少女首饰,才对她说:“你要知道,女孩子天生有权利享受这些让自己变得开心和漂亮的事物。” 许多年后,杨洋身在异国他乡。 她望着睡熟中的女儿,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知夏说这句话的语气和神态。 “你要知道,女孩子天生有权利享受这些让自己变得开心和漂亮的事物。” 杨洋轻声地对女儿说。 从商场出来,知夏去五金店买了根不锈钢管子,拉着杨洋往江滨路走。 “知夏,我害怕。” 那天的事情太过于突兀和恶心,杨洋看着黑漆漆的榕树阴影,心里直打退堂鼓。 “洋,别怕,有我在!”知夏半点不怂。 她把钢管往背后藏,拉着杨洋往阴影最深处去。 杨洋很紧张,把手提袋握得紧紧的,生怕那个猥琐男突然跑出来。 到江滨大道花圃边,知夏故意走得很慢,如同在花园里观赏风景般闲庭信步。 她故意提高声音,捏着嗓子和杨洋说话,装作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样子。 知夏拉着杨洋一直往最黑暗的地方走。 果然,在阴影最多的地方,一个黑衣服男人突然窜出来,站在她们俩面前拦住道路。 “是这个人吗?”知夏问。 杨洋依稀能看清楚五官,闻言点点头。 还没等他解开裤腰带,知夏立即从背后掏出钢管,狠狠地往他裆下一戳。 “啊!!”哀嚎声响彻云霄。 第85章 爆发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猥琐女生的变态被人捅了。” “啊?真的啊?” “是啊,听说救护车当场就来抬走了!” “太好了!”有个小女生欢呼雀跃:“晚自习回家终于不用再心惊胆战了!” “是哪个勇士替天行道啊?”有人问。 清理考场的时候,有人在小声谈论猥琐男的事情。 知夏和杨洋正在搬桌子,闻言相视一笑,默不作声地把桌子摆放整齐。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还没开考,王子鸣突然跑过来,站在窗外和杨洋分享八卦。 沈清川慢悠悠地跟过来,看见王子鸣无所顾忌地和杨洋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羡慕。 知夏看了杨洋一眼,发现她神态轻松地和王子鸣打闹,并没有留下心理阴影。她放下心来,随口应道:“我们早就知道啦。” “听说那哥们真惨,被人捅了裤裆。啧啧。”王子鸣感慨,想到这某个部位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那是他活该!”杨洋的反应有些大。 王子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那天晚上之后,杨洋变得开朗许多。不再唯唯诺诺地低头说话,她摘掉了厚重的眼镜,开始会表达自己的喜恶。 “知夏,考完试我们去看电影?”沈清川开口邀约。 “也行。”反正考试后也没什么事,知夏想也不想就答应:“洋,王子鸣,到时候我们一起。” “不,我有事!”王子鸣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要去我姨妈家。”杨洋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等第一天上午考完,杨洋回到家,发现父母和弟弟全都坐在客厅里等她。 茶几上,放着知夏给她买的项链和化妆品。 “你们干什么随便动我的东西!”杨洋气冲冲跑过去,抓起东西怒视着家人。 “不帮你清理房间,怎么能发现你偷偷买了这些?书不好好读,一天天的只想穿衣打扮!”杨母出口就是指责。 “妈,这些东西好贵,姐姐哪来的钱?”杨洋弟弟煽风点火。 “是啊,你哪来的钱?前两天你还问我要钱买英语材料。说,你是不是说谎,要钱是买这些乱七八糟的?” 杨父冷眼旁边,看着自己的妻子刁难女儿。 不被人尊重隐私,还被家人随意污蔑。杨洋很生气,但她还是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给我买的。” “哪个朋友能给你买这么贵的东西?”杨父突然开口问。 杨父冷不丁的问话让杨洋愣住,她正想回复是同桌林知夏送的,就听见弟弟故作疑惑地问:“该不会是男朋友?” 一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杨母的声音就变得尖锐起来:“之前不是装作天天想读书的样子吗,现在还去交男朋友!” 杨母伸手就拍杨洋:“让你不学好,成天就想吃想穿,一开口就是要钱!小小年纪净会爱慕虚荣!” 杨洋弟弟看热闹不嫌事大,瞧好戏般看着姐姐被打。 “妈!”杨洋好不容易从母亲的“魔爪”下挣脱,她气得直跺脚:“我都说了是我好朋友,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杨母的声音尖锐又刺耳:“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为人朴素大方就好。让你不要攀比,你天天想着要买新衣服新鞋子!三天两头要钱买学习材料,谁知道你去买学习材料还是去买化妆品!” 上个月杨洋找家里要钱买一套英语材料。因为这两百块钱,杨母已经念叨到现在。 “上赶着出去卖都没有你会打扮!”杨母恶毒地揣测女儿。 杨洋弟弟晃荡着肉乎乎的小短腿,冷漠地瞧着姐姐的狼狈。 “想嫁人高中毕业就回来相亲。”杨父冷冰冰地下结论。 他已经打听好了,隔壁村有个人愿意出188万的高价彩礼。 听到相亲两个字,杨洋脑海里的弦突然断了。 她看着站在同一条战线,冷眼旁观她笑话的家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步把茶几掀开。 “我都说了是我好朋友送的!你们就是不信我!”杨洋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浑身颤抖地喊:“我的好朋友,林知夏,是个女的!” 茶几太重,杨洋掀不动,她把茶具一个一个往地上砸,每砸一个就控诉一句:“从小到大你们就不信我!我说一千句抵不上你们儿子一句!” 茶具在地上崩裂,碎成尖锐的瓷片。 杨洋像是站在悬崖边,愤怒地嘶吼着:“你们总骂我想吃想穿,可是从小到大,你们给我买过几次衣服几双鞋,我都是捡表姐不要的衣服穿!就连买辅导材料,我都要哭着求你们好多遍!你们恨不得我不花家里一分钱!” 心里卷过一阵空荡荡的风,杨洋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她看着弟弟脚上崭新的运动鞋,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脱线的校服,怒从胆边生,冲上去把弟弟的运动鞋强制脱下来,就往他身上砸。 “你们说我花钱,那他呢!从小到大,他的衣服鞋子都是最新的最好的,你们给我买过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杨洋满不在乎地用手抹去。 “你们只会给他砸钱,他是猪脑袋不会读书,几万块的补习费你们眼睛眨都不眨就掏出来,给我两百块钱却舍不得!” 杨洋的癫狂吓傻了她弟弟,运动鞋砸在肚子上,他都不敢喊痛。 杨母也吓呆了。她从没有想过,杨洋有一天敢这么反抗。 “你闹够了没有!”杨父踢开碎瓷片,一耳光扇在杨洋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杨洋措手不及。 她的脸被扇到一边,因为疼痛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哎呀,是我们误会你了。你这孩子,也不懂得说一声。”杨母看丈夫发怒,赶紧出来打圆场。 “我受够了!”杨洋心如死灰:“你们甚至都不考虑,今天是我期末考试的第一天。” 她冲上楼,速度地收拾几件衣服,背着书包就往外走。 “你这孩子,干嘛呢,一家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杨母责怪道。 事到如今,母亲还在埋怨她。 杨洋无所谓地笑笑,握紧书包带往外走。 “你出去了就别给我回来!”杨父站在身后,恶狠狠地威胁。 杨洋的脚步停下来。 “我去姨妈家住几天。”杨洋顿了顿,继续抬脚往外走。 “你也别怪你父母。” 杨洋的左脸颊全被打肿,姨妈一边拿鸡蛋在她脸上滚动消肿,一边无奈地说。 “你妈啊,历来就是个老古板。当初计划生育,因为你是女孩,她吃了不少苦头。后面为了追生你弟,她躲计划生育也委实受罪。” 杨洋姨妈和她解释因由,这一套杨洋从小听到大。 “可是,并不是我求着她把我生下来的!”杨洋再也不能信大人给她的理由。 “凭什么因为我是女孩子就不配买新东西?凭什么因为我是女孩子书都不能读只能去相亲,明明家里不缺我这份学费!”她问。 “你妈没读过书,跟身边人一样重男轻女了!”杨洋姨妈是个医生,因为计划生育只生了一个女儿。她对自家妹妹根深蒂固的观念也很头痛。 “好了,你好好睡一觉,下午安心考试。考完了就和你爸妈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杨洋姨妈劝道。 “姨妈!”杨洋不可置信地站起来:“我没错!”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杨洋姨妈不认可地看着她:“没说你做错了!但是天下无不是父母。你父母再怎么样,都是你的父母。” “回去道个歉,服个软,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姨妈苦口婆心地劝着。 “我不要!”杨洋倔强地转头不肯认错:“明明是他们先不尊重我的隐私,随意翻我的东西,怎么反过来要我跟他们道歉!我不去!” 杨洋倔强让姨妈很是头疼。无论她怎么劝告,杨洋就是一口咬定她没错,她不需要道歉。 “你这孩子,再这么倔强下去,姨妈可不喜欢你了哦!”杨洋姨妈半是劝告半是威胁。 谁知道杨洋今天根本不吃往日这一套,她闻言立刻站起来。 “不喜欢就不喜欢。”杨洋重新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说。 “杨洋!”徒留姨妈的呼唤在房间里回荡! 知夏午睡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敲门。 她睁开眼睛,挣扎着起来开门,看见杨洋可怜兮兮地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洋,你怎么了?”等杨洋放下捂脸的手,知夏才发现她的脸颊红肿一片。 “知夏,你能收留我几天吗?”杨洋抬起来,含着眼泪请求着。 “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知夏问。 “我爸妈—呜呜呜!”还未开口,杨洋就痛哭出声。 在杨洋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夏才明白中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社会,“耀祖”和“招娣”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是,像杨洋父母做得这么过分的,也没几家。 知夏很能理解杨洋的委屈。 “洋,你先别着急,下午还有考试,你先考完再说。” 当务之急是考试。 等考完试说不定杨洋有新的想法,知夏只能先安抚着。 “知夏,我真的不想回去。”杨洋是铁定了心思不想回家:“你别安慰我了,这个家根本没人在乎我。我父母从小只对我弟嘘寒问暖,我去我姨妈家住两个月,他们都能不闻不问。” 说到这个,杨洋的内心很苦涩:“我知道你是想劝我。但是,我是真的不想再面对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去你家过年吗?” 话已至此,知夏再推脱就显得不近人情。反正新房子宽敞得很,知夏就顺势邀请杨洋去过年。 “知夏你太好了!”杨洋感动地抱住她。 除夕那天,等杨洋父母给大姐打电话要杨洋回家过年,杨洋姨妈说她早就回家时,两家人才惊觉大事不妙。 一场搜索杨洋的行动,就这么阖家欢乐的气氛中无声展开。 杨洋已经顾不上了,因为知夏家真的太好玩了! 第86章 烧烤 有杨洋在,沈清川的两人行美梦注定破碎。 知夏提议,考完几个人一起出去放松一天。 她把刘明志和江河一起喊上。 江河家的旧房子正在重建。有钱好办事,这会已经接近尾声。 按照沈清川的计划,他们下午去私人影院看电影,晚上可以去他家楼顶烧烤。 电影是沈清川挑的外语片,一部经典的爱情电影。 当电影里的经典台词浮现,昏暗的影院灯光下,三个男生心照不宣地把目光投向她。 “i love you,whenever,wherever” 杨洋默念着台词,被电影里忠贞美好的爱情感动落泪。 知夏虽然感动,但是没有杨洋那么多愁善感。她见众人受电影影响,情绪似乎很低落,拿起薯片招呼大家吃。 三个男生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见她脸上没有异样情绪,更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人有所青睐,又不约而同移开目光。 晚饭准备去沈清川家烧烤。他早已让人准备好食材和炭火,人一到场就可以开始烤。 沈清川家的别墅在半山腰,门口有一个大池塘。依山傍水,风景特别秀丽。 冬天的夜晚黑得快,月亮弯弯。漫天繁星在浓墨重彩的夜空中闪现。 知夏扶着楼顶的栏杆,面对这样美景,惬意得想叹息。 沈清川家的楼顶做了一个玻璃房,烧烤架就放在玻璃房内,又可以欣赏美景又不至于吹冷风。 知夏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老沈,老沈,你说哪个女孩子叫做知夏?”玻璃房边的库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沈父和沈母躲在里面偷偷观察儿子的朋友们。 沈父很不自在。 他们明明答应儿子外出,这会却躲在角落偷看。他神情尴尬地扯扯老婆的衣袖,示意她赶紧下楼。 “哎呀老沈,你别扯我!”沈母被扯得不耐烦,轻轻甩开衣袖,示意沈父继续看。 “我猜个子矮一点白皙一些的是知夏,你看儿子的眼神都没离开过她!” “真的呀?”沈父叫不动沈母,也不继续扯。他闻言也来了兴致,干脆和沈母扒着窗帘看。 自从沈清川请他喝了“观夏”系列的茶,他对这些茶叶念念不忘,自己又下单好些放在办公室喝。 这会能看到创始人,还是个小姑娘,沈父也颇为好奇。 “我看儿子想要追到小姑娘可难啰!”沈父看到大献殷勤的另外两个人,对沈母调侃道。 “老沈你怎么老说丧气话,对咱们儿子有点信心行不行?好歹是你和我生的!”沈母不满。 “是是是,咱们儿子最优秀!”沈父哄着沈母。 看到三个男孩子都围绕着知夏,沈父沈母心里有数,准备悄悄下楼。 “清川哥!”楼下传来许清雅的呼喊。 她如入无人之境,噔噔噔地跑上楼,差点就和沈父沈母撞上,吓得两人赶紧躲进库房。 “这孩子怎么依旧这么莽撞!”沈母被吓得直喘气,抚摸着胸口平息心跳。 许清雅跑到顶楼时,沈清川正把烤好的羊肉串递给知夏。 王子鸣开了一瓶啤酒非要让杨洋尝试,杨洋不肯,到处躲着他。 江河嫌火太慢,正拨着炭火扇风。刘明志帮知夏拿纸巾,距离许清雅最近。 “你、你、你—”许清雅一眼看到拿着烤串的知夏,伸手指着她,“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河看见许清雅一来,就放下炭火夹直起身,以防御的姿态站在知夏面前。 “你你你,你什么?”知夏挑眉地问她。 羊肉串烤得刚刚好,知夏咬一口,满嘴留香。 “清川哥,你怎么把她给叫来了?”许清雅奈何不了知夏,只能朝沈清川撒娇。 “知夏是我的朋友,怎么不能来?”沈清川的态度很明确。 刘明志从这暗潮涌动中看出许清雅来意不善,拿着纸巾走到知夏旁边,审视着许清雅。 王子鸣和杨洋也不打闹,停下来看许清雅到底想做什么。 “你们干嘛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许清雅见所有人都站在一边,和她泾渭分明,视她如洪水猛兽般,不满地发脾气。 “你过来干什么?”沈清川问。 “清川哥!”许清雅抗议:“我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今天看你在家,过来找你玩不行吗?” 许清雅家就在隔壁,从她的房间窗户能看到沈清川家屋顶。今晚见他家里热闹非凡,心血来潮跑过来看看。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许清雅从来没有被沈清川这么不客气地质问过,傲娇地摆明自己的地位:“我之前都是想来就来,沈叔和沈姨都没说过我什么!” 杨洋之前见过许清雅,知道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站到知夏身后,示意她别出声。 好好的气氛被许清雅破坏殆尽,沈清川脸上不满,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 许清雅站在原地。 对方一群人既不开口邀请她加入,她又不好意思调头就走,委屈得想哭。 “你,过来!”知夏突然站出来说。 许清雅正委屈巴巴地胡思乱想,见知夏开口叫她,警惕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她还记得被知夏揍得团团转的恐惧,这会看见她手头边的烧火钳子,更加不肯过去。 江河也回忆起那晚知夏揍许清雅的场景。想起许清雅被揍的滑稽样,“扑哧”一声笑出来。 知夏看到江河笑,她无奈地对许清雅再说一遍:“你过来,我保证不揍你!” “真的?”许清雅期期艾艾,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真的。”知夏保证。 许清雅看了众人一圈,估计知夏也不敢当面揍她,才磨磨蹭蹭地过去。 “吃,想玩就一起玩。”知夏把羊肉串塞到许清雅手里,开口邀请她加入。 铁签的触感来得猝不及防。 许清雅没想到第一个开口邀请她的人竟然是知夏,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吃,看着我的脸干什么,我的脸又不能吃。”知夏怼她。 “哦。”可能是知夏之前太过凶恶,这会许清雅见她难得温柔,乖乖听话,开始吃烤串。 王子鸣看得大跌眼镜,不可思议地和沈清川对视。 这还是他认识的娇蛮霸道的许清雅吗,怎么今晚跟温顺的小猫一样。王子鸣心想。 “你没吃晚饭吗?”知夏看许清雅一口气吃了三串,像饿死鬼投胎,吐槽她。 “唔,没吃。”许清雅嚼着烤肉,说话含糊不清。 爷爷奶奶今晚走亲戚去了,只有她和保姆在家。保姆只会做老人爱吃的清淡菜,她今晚不乐意吃,才会闻着香味跑过来。 “那你慢一点,吃太快会胃疼。”知夏又给烤了一串,还把饮料递给她,生怕她噎住。 “知夏,你原来这么温柔啊?”许清雅吃着东西,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 知夏这才发现许清雅挺可爱的,心直口快,像个没有心机的傻白甜。 这下轮到杨洋震惊。 传说中的大姐大,怎么在知夏面前,像个小跟班似的。 “知夏,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了!”酒足饭饱,许清雅真诚地对知夏说。 “你还敢找知夏麻烦?”沈清川瞪着她。 他也想起许清雅找知夏麻烦的那晚,他被江河摁在地上揍,至今想来眼眶都隐隐作痛。 “你干嘛这么凶啦!”沈清川的表情把许清雅吓到。她跳起来,躲在知夏身后,控诉沈清川。 “知夏,揍他!”许清雅的语气,仿佛在说“关门,放知夏”! 知夏无语地拍拍许清雅的脑袋:“别闹!坐好。” “哦。”许清雅温顺乖巧得像只猫。 “老沈,清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啦?”沈母一脸不可思议。 她看着许清雅怒气冲冲闯进来,又在知夏身边一脸乖顺,表情很是微妙。 “知夏那个女孩子影响力还不小!”沈父是个生意人,看的更细致一些。 他颇为赞赏地点点头,拉着沈母悄无声息地下楼离开。 “喂,你之前干嘛找知夏麻烦啊?”和许清雅熟悉之后,也不悚她,一屁股坐到许清雅旁边,大喇喇地问。 许清雅见知夏看过,瞪了杨洋一眼,想冷哼又不敢,只好傲娇到:“没干嘛!” “你是不是被知夏揍啦?”杨洋可是见过知夏连成年男性都敢上手揍,听到她们俩刚才说揍人,马上就猜到了。 许清雅被人知道这件事情感觉很丢脸,但是她还是嘴硬地冷哼出声,企图为自己挽回尊严。 “这么傲娇,活该被揍!”杨洋看她的样子很不爽。 “你才被揍,你们全家都会被揍!”许清雅反驳。 谁知道,许清雅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杨洋真的在除夕夜当天被揍。 第87章 林志成(1) 林阿琴和林阿春今年在娘家过年。 知夏带杨洋回家时,两个姑姑已经把家里打扫得一干二净。 杨洋可喜欢知夏家了! 白墙琉璃瓦,雕刻精美的栏杆能让她在冬日的夜晚凭栏望月。 门口的小庭院搭了一个绿藤架,在萧瑟的冬天让人感到一阵清新的暖意。 杨洋最喜欢的是绿藤架下面的茶桌,知夏用圆木墩当座椅,和古朴的茶桌相得益彰。 庭院里有两把木制躺椅,她和知夏饭后在绿藤架下面喝茶晒太阳,日子别提有多舒适。 休闲惬意的日子到除夕当天戛然而止。 中午她正和知夏炸五香卷,班主任的电话打到知夏这里:“知夏,请问杨洋在不在你这里?” 杨洋把电话接过去,对面传来父亲气急败坏的声音:“小小年纪学会离家出走,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知夏猜到是杨洋父亲打来的电话。 当知夏提出陪她回家时,她果断拒绝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知道自己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甚至因为她而难堪。 果然,她一踏进家门,父亲的耳光接踵而至。 “我让你不学好!”杨父担忧了一整天,找遍全世界才找到女儿。一看到杨洋就狠狠地发泄怒气。 “哎!别打!”杨洋姨妈也在,她来不及制止,杨洋已经被杨父一脚踹到门边。 杨洋对这样的结果要有准备,她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冷漠地笑了笑,一声不吭回了自己房间,年夜饭都没下来吃。 知夏对杨洋的状况一无所知,他们一家正喜气洋洋地吃着年夜饭。 今年是乔迁新居第一年,两位姑姑都在,难得的热闹兴旺。 知夏今年赚了不少钱,年前江河还给了她十万块分红。她拿了八万块出来,给每人一个万元大红包。 “夏儿,你快收回去!”林阿琴和加上女儿收了知夏两万块红包,金额太大,她不肯要。 知道林阿琴离婚的人并不多,知夏不愿意让大姑有心理负担,故意最后才拿出红包。 “大姑,这是咱们家做生意的分红,收了红包来年红红火火,生意更上一层楼!”知夏说着讨巧的话。 大过年的推来推去并不好,而且知夏说的事关生意,林阿琴见状只好暂时收下。 最为高兴的是林阿春。 林成枝已经把工钱都结给她,她没想到还能得两万块分红,高兴得饭都不想吃。 改变最大的是林成枝。 现在知夏会赚大钱,他不为钱发愁,笑得像个慈祥的地主翁。 郭秀清现任丈夫于秋天去世,她一个人孤零零在美庄生活。 现在家里条件好,哪怕两个女儿心有芥蒂,都和知夏劝她出来一起生活。 郭秀清还没下定决心,大过年的不好说扫兴的话,只拿着红包笑。 “阿姐,我去年的一千翻了十倍啊!”林生松拿着一万块,心里特别满意。 “这么点儿你就满足啦?”知夏没告诉傻弟弟其实分红是246万,怕他知道嚷嚷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林生松进入初中成熟稳重了许多。他也不傻,立刻就猜到了:“那阿姐你没给我的部分是要继续投资吗?” “我阿弟怎么这么聪明!”知夏笑着调侃。 “那你,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林生松吹彩虹屁。 “哈哈哈!”一家人被耍宝的姐弟姐逗得哈哈大笑。 林阿春最为传统封建。 吃完年夜饭,她牵出摩托车,顶着寒风带女儿回婆家过年,只说大年初二再过来。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儿走访娘家的日子。林阿春回来时,一同跟着的还有林志成。 林志成现在知夏家楼下抬头望,他没想到短短两年的功夫,原本他看不起的老丈人家变得如此富丽堂皇。 他走进家门,热情地掏出一根烟递给林成枝。 林成枝向来不喜欢林志成。 当初女儿和他搭伙过日子,林成枝百般不同意,拗不过女儿才勉强点头。 新年新岁,林成枝不会给人难堪。他勉为其难地接过林志成的香烟,神色淡淡地招呼着:“你来啦?” 林志成看老丈人态度并不热络也不生气,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自来熟地坐在客厅茶桌边,等林成枝泡茶。 林阿春正在房里和林阿琴说话。 她今天换了一套新衣服,脖子上戴着小拇指粗的金项链,正在和大姐炫耀。 林阿春看到林志成坐冷板凳,着急地走出来,生怕父亲怠慢他。 知夏走进房间,林阿琴朝妹妹的背影努努嘴:“喏,两万块就换这套衣服和一条金项链,你说傻不傻?” 知夏细问才得知,除夕夜那天,林志成花言巧语把二姑骗回去,使出浑身解数把两万块哄走了。 傻二姑还以为林志成真的担心她不会存钱把这两万块弄丢呢! “就那细片项链,花五千块就顶天了!”林阿琴吐槽妹妹,也不怕知夏听见。 知夏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怪二姑傻还是笑她天真。 “大姑,以后咱们还是别把钱给二姑了,就放你那里存着。” “我看行,省得她三言两语被哄走,白瞎我们一片心意!” 林阿琴吃过男人的亏,最知道男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你信不信没过几天,林志成又会把这些钱赌光?”林阿琴问。 知夏当然信。 这些年闽南农村流行赌六合彩,多少人因为幻想一夜暴富亏得倾家荡产。 很不幸林志成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林志成长得帅,身上有股成熟大叔的魅力。他惯会甜言蜜语,经常把林阿春哄得团团转,心甘情愿为他做牛做马。 林阿琴和知夏很无奈,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恨没有迷魂汤的解药。 中午林志成是要留下来吃饭的。 林阿琴熬了大骨汤做锅底,一家人烫菜吃筒骨火锅。 知夏把珍藏的好酒拿出来。 家里条件好了以后,知夏很爱给爷爷买烟买酒,仿佛要补偿爷爷之前的贫瘠似的,囤了一大堆放家里。 林成枝一直有睡前喝一小杯白酒的习惯,尤其是干活累了的时候,抿一小口酒解乏又助眠。 之前家里条件不好,林成枝只舍得喝自家酿的粮食酒。现在他被孙女养得嘴刁,非好酒不喝。 “成枝啊,你都舍得买这么好的酒啦?” 林成枝抠门是出了名的,林志成看这酒价格不菲,心里对林成枝家庭状况的猜测又落实了一分。 “孙女孝敬,孙女孝敬!”林成枝满面红光,与有荣焉地夸奖知夏。 林生松把筷子伸进爷爷的酒杯,拿出来舔一小口,被辣的吐舌头,到处找水喝。 知夏也给刘明志倒了一小杯,刘明志先是摇摇头,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又笑着接下了。 过年大家心情好,喝一点小酒无伤大雅。知夏也给大姑和二姑各倒一杯,一行人就着热腾腾的火锅,吃得和谐又欢乐。 林成枝爱酒,但并不重口腹之欲。酒过三巡,他就示意知夏把酒盖上不喝了。 孙女给他买的酒都是村里商铺里没有的,林成枝并不知道价格,但并不妨碍他从中品出酒的好坏。 林志成喝得并不尽兴,他遗憾地看着知夏把酒收起来,才放下筷子对林成枝说:“成枝啊,大过年的,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说。” 第88章 林志成(2) 饭桌上的众人看林志成面色凝重,纷纷停下筷子听他说话。 林阿琴和知夏隐约猜到林志成的来意,静静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你最好不要说。”姑侄俩不约而同在心里吐槽。 “你说。”林成枝想法单纯一些,他看林志成面色凝重,以为他真的遇到什么难处。 “成枝,这么多年,阿春跟着我,虽然没享受过什么好日子,但我也没有亏待过她,对?”林志成拉过旁边林阿春的手。 “哎呀,人都在呢!”林阿春当着孩子们的面被牵手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她面色涨红地嗔怪他,扯扯林志成的衣袖示意他别这么亲密。 知夏看着二姑脸上娇羞的表情无语望天。 说实话,林阿春五官长得很不错,但是因为干活长期被太阳暴晒,黑得像雷公菩萨。这会做出少女害羞的表情,只让众人感到违和。 确实没亏待,只是让她一直干活替你养女儿。知夏在心里吐槽。 林成枝好人当惯了,做不出让人当众没脸的事情,顺着林志成的话淡淡点头,用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 “成枝,你看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我第一时间拿给阿春对不对?”林志成示意众人看林阿春的脖子。 上面金灿灿的项链可是他大年初一一早买的! “志成,别说啦,快吃菜!”林阿春低下头,笑得很不好意思。 “嗯,你继续说。”林成枝知道林志成对女儿好,心里也很高兴。 “成枝,是这样的,看到家里条件这么好,我心里很惭愧。我也让阿春住上这么好的新房子,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铺垫这么多,林志成开始慢慢说明来意:“我想着,今年冬天要是能把房子给修建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总不能让阿春老住破房子。” “志成,我不介意!”林志成这么为自己着想,林阿春感动得不行。 傻二姑,真是被林志成卖了都会帮他数钱。知夏在心底吐槽。 “房子能建当然是最好的。”在农村,修建房屋和嫁娶都是大事,林成枝没有不同意的。 “您也知道,我以前不成样子,手头没存下什么钱,建房子还差不少。您看能不能支援一点儿?”为了借钱,林志成连尊称都用上了! 终于说明来意了!知夏听着林志成假惺惺的铺垫都觉得累。 林成枝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林志成要借钱,才一脸震惊地问:“你想要借多?” 林成枝的话给了林志成能借钱的暗示,他内心涌上欣喜,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修个两层楼,少说也要十几万。” “你也敢说!”林阿琴再也忍不住,气呼呼地站起来,脸色难看地指着林志成。 “阿琴!”林阿琴见自家姐姐仇视地看着林志成,连忙站起来维护他。 知夏赶紧把大姑的手臂抱住,拍拍肩膀示意她坐下,别让场面闹僵。 “我不管钱,做不了主!”林成枝说,他总算看出来今天为什么林志成这么殷勤。 林成枝说的是事实,也是以前知夏和他商量好的推辞。 “那谁做主呢?”林志成问。 林阿春看向知夏,眼神好像在求知夏借钱。 林志成看一家人都等着知夏做主,不可思议道:“你们开玩笑,把钱给一个小孩子管!” 知夏在他看来毛都没长齐呢,怎么能管钱?林志成难以置信,更倾向于是林成枝不借钱给他的借口。 “志成,去年秋天你拿了我二姑一万块说去修房子,是也不是?”知夏也不管林志成怎么样,当面质问他。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林志成自己都忘记了。这会被知夏这个小辈点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去年秋天到现在,你的房子建好了吗?”知夏又问。 “哪能这么快呢。”林志成讪笑。 “除夕夜你又问我二姑要了两万对?”林知夏继续问。 林志成没想到林阿春这么快把事情说出去,转头一脸责备地看着她。 林阿春承受不了林志成的眼神,委屈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是成心的。 “嗯。”林志成沉吟,在想怎么答话。 “你告诉我是或者不是就行。” 知夏的语气像审犯人,一点对长辈的尊敬都没有,让林志成很不舒服。 “是的,但是钱都给你二姑买了项链。” “两万都买了?”知夏态度咄咄逼人。 “是!”林志成咬咬牙,认了这个说法。 “志成!”林阿春惊呼,明明之前和她说的才八千多,怎么一下子变两万。 林阿琴冷哼。 林阿春炫耀的时候她就摸过这条项链,价格要真有两万,她的脑袋摘下来给林志成当凳子坐! “发票呢?”知夏伸手要凭据。 “什么发票?”林志成没反应过来。 “买金项链的发票,没有发票收据总有?” “你们爱借不借!”钱还没借到,林志成就像犯人一般被审问一通。他心里不满,朝知夏发泄着怒气! “你干嘛语气这么冲!”林生松站起来维护姐姐,怒视林志成。 知夏伸手让弟弟坐下,她语气温和,仿佛刚才盛气凌人的不是她:“志成,不是我们不借你,而且你刚找我二姑借了三万块说去建房子。这样,你先把地基打起来,我们后面砌墙没钱再找我们借如何?” “我看这个行!”林志成还没开口,林阿琴就很有眼色地接过话头。 林阿琴听知夏把林阿春给出去的三万块变成借款,配合默契地对林志成说:“志成,阿春借你的三万块足够你打地基了。” “阿琴,我放在你那里还有” 林阿春见不得自家男人被娘家刁难,一时冲动就要把家底亮出。 “闭嘴!”林阿琴忍无可忍,不顾脸面呵斥着傻妹妹。 谁知道林志成还没借到钱,又一个向林成枝借钱的人登门拜访。 第89章 借钱(1) 林志成的钱还没借到,林加来也借钱。 这个年林加来过得特别狼狈。 他留山寨的茶场投入多,请工人、买化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是茶叶卖不出去,他没有现钱付工钱只能欠账。茶叶款收不回来,别人欠他,他欠别人,窟窿越滚越大。 原以为学知夏家做炭焙茶,能把茶叶卖出高价,谁知道他拉了一车去漳州,却无人问津。他原来的客户倒是愿意要,不过依旧要赊账。 他已经欠了工人一整年的工钱,除夕夜当天被人堵在留山寨差点回不来。那些工人辛苦一整年,工钱一毛钱没见到,直言要是再拿不到钱,就把所有的炒茶器械搬走抵债。 林加来实在没办法,才走到林成枝家开口求助。 “成枝,你们刚吃完?”林加来语气带着不自觉的讨好。 因为林志成借钱,一家人闹得不太愉快。林阿琴扯着妹妹,让她一起把锅碗瓢盆搬到厨房,由着知夏陪着林成枝泡茶招呼客人。 林生松怕姐姐受到欺负,拉着刘明志在茶桌边坐下。 林加来见过林志成一两面,隐约知道是林阿春男人,简单递烟寒暄后,两人都看着林成枝泡茶。 茶是林成枝按照知夏的要求烘焙的,开水一冲泡就满屋生香。 知夏饭后呷一口热茶,舒服得喟叹出声。 “你们两个小孩子不出去玩吗?”林加来还没喝茶,向着林生松提问。 过后他提的要求有点伤自己脸面,他可不想被小孩子看笑话。 “不出去,待会要做作业!”林生松生硬地回答。 要不是顾及对方是长辈,林生松话都不想和他说,他可是还记得前年林加来落井下石,把爷爷气病的事情。 “松儿最近很用功,成绩很不错!”林加来竖起大拇指,仿佛一位父亲在夸赞自己的孩子。 “二伯,喝茶!”知夏看弟弟实在不想理,转移话题,招呼林加来喝茶。 “成枝,你这茶叶确实不错啊!”林加来把茶水送入口,满嘴甘甜,还回韵悠长。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林成枝的茶叶能这么快卖出去了。 “成枝,你这茶叶一斤卖多少?”这是他最关心的话题。 他留山寨的茶叶全部烘焙完,浪费大量人力和炭火,别人也只开价25元一斤,只能说赚些辛苦钱,更别提因为买家赊账他一斤没卖! “呵呵呵。”这话林成枝可不懂得怎么回答,他呵呵地笑着,企图打马虎眼。 林加来又看知夏。 他是看出来了,家里做主的都是知夏这个小孩子,听说连唐老板都是她自己找到的! “二伯,也没多多少,赚点辛苦钱而已。”知夏更是打马虎眼。 “那个唐总还一直找你们收茶吗?”林加来又问。 “收的。”每次都说唐玉成派卡车过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倒是林加来好几次想找刘香套近乎,想要唐玉成的联系方式,被刘香不轻不重怼回去了。 “唐总给你们的都是现钱?”这是林加来最为关心的话题。 “哪能呢。”知夏微微一笑:“唐总每季茶都要收不少,资金周转不过来,至今还欠着好些呢。” “我就说。”林加来小声嘀咕着,转头又想到自己来意,林成枝手头没钱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只能故作遗憾地说:“那太可惜了!” 知夏不理他。 十几年来,林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就是借钱。 知夏猜到他的来意,故作不知。 “成枝,志成,抽烟!”林加来见林成枝没他想象中好过,心里放松一些。 他把烟递给两人,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 “你也抽。”林成枝也把烟拿出来。 孙女给他买了不少好烟,他舍不得抽,客人来都是拿比较普通的出来。 “成枝,你这房子修得很不错啊!”林加来吞云吐雾,环视着知夏家说。 “哪里哪里。”林成枝客套极了。 “成枝,这房子一整套建下来花了多少钱?”林志成问。 一个两个都在试探家底,林知夏不动声色,看他们俩表演。 “呵呵,也没多少。”林成枝也反应过来,跟着打马虎眼。 “也要二十来万?”林志成伸出两个手指头。 “不用这么多。”林成枝笑得憨厚:“随便弄弄,能住就行。” 知夏家一楼除了客厅和厨房,其他的空间都做烘茶室,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寒碜。 “茶叶款还没收回来,我们也没钱装好一点。”知夏哭穷。 林志成不信。要是真穷怎么可能一下子给林阿春好几万,但是他还有求于人,并没有挑破。 林加来没上二楼,不知道知夏把几个人的卧室修整得异常舒适。 他估摸着林成枝的状况也不算太好,把预期借钱的数额往下降两万,故作强颜欢笑开口道:“成枝,大过年的我也好开这个口。但是我实在没办法!留山寨去年一整年的茶叶款都没收回来,工钱都没发。我,我实在没办法才来向你开口!” 说完,林加来把眼神从林成枝脸上收回来放到知夏身上,评估着知夏答应的可能性。 他一个大人要看小孩子脸色,林加来气得在心里咬牙。 林志成以为刚才林加来只是来闲聊,没想到来了个竞争对手,震惊地看着林成枝。 “这个,这个工人没钱,确实不好过年啊!”林成枝被看得手忙脚乱,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想答应,只能胡乱应付着。 “是啊!”林加来也哭穷:“我再不发工钱,今年春茶就没人愿意过来帮忙了!” “二伯,你干嘛不自己做呢?”林生松指出问题的关键。 知夏都要笑出声了! 林加来爱摆老板款,留山寨的农活万事不沾手。他什么活都请工人做,一年工钱开支好几万。但是他又养不起,到处借钱,十里八乡能借的都被他借了个遍。 林加来被当众下了面子很不乐意,摸着鼻子悻悻地说:“留山寨茶叶那么多,我也忙不过来!” “加来,你想借多少?”这是林志成最关心的话题。 他担心林加来把钱借走了,轮到自己就没有。 林加来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他顶住压力,伸出三个手指头说:“成枝,我想先借三万周转周转,春茶卖出去我就还你。” 林阿琴洗碗出来,正听到林加来说借三万,她脸色难看地朝知夏摇摇头。 知夏正对着大姑,看到她的表情微不可察地颔首,示意她自己心里有数。 林成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气氛有些僵持。 “二伯,实不相瞒,家里三万块是没有的。” 知夏见爷爷脸色为难,她也不怕得罪林加来,直接就说:“前年冬茶,你不租烘焙炉之后,我们把手头的钱都置办了这些物件。今年卖茶款我们都没收回来,还是因为修建房屋勉强要到了二十万。” 林加来被知夏点出往事脸色很难看,他也知道当初自己做得不厚道。只是他现在确实走投无路,大过年的去谁家借钱,别人看到他就躲。 林加来只好反反复复地说:“成枝,我确实是没办法才会向你开口,你有多少就先借我多少,来年春茶一定先还给你。” 话到这份上,都是亲戚,林成枝不借也难做人。 知夏看爷爷面色不忍,担心他一口应下来,赶紧说道:“二伯,不是我们不借你这么多,实在是修建房子之后,手头也没剩多少!” 林加来见知夏口气松动,连连点头:“理解的,理解的!” “二伯,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还剩下万把块,先拿去给你应急,让工人过个好年。至于我们自己,我再去求着唐总结点现款。” 话已至此,林加来再不点头就有点不识好歹。能借一万算一万,林加来点头答应,拿着一沓钱就走了。 第90章 借钱(2) “成枝!”林阿春不满地叫。 出嫁的女儿没权利决定娘家的金钱往来,所以她刚才只看不吭声。这会她见父亲宁愿把钱借给外人,都不愿意借给自家女婿,不满地发泄情绪。 “你又在发什么癫!”林阿琴不愿意妹妹当众没脸,立刻把她扯上二楼。 知夏紧随其后,听见二姑的大嗓门叫道:“我们成枝宁愿把钱借给林加来,都不想把钱借给志成建房子。林加来这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还!” 林阿春觉得娘家人都不为她考虑,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志成好歹是为了修房子让我住得舒服一些,你们却无动于衷。我看你们都瞧不起我!” “够了!”林阿春越说越离谱,林阿琴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我看你是脑子里被灌了迷魂汤,都不知道怎么想!” 林阿琴也不客气,当着知夏的面就戳妹妹脑门:“你用你的猪脑袋想一想,去年林志成问你要了一万说要建房子,房子建了吗?” “没。”林阿春止住眼泪,可怜兮兮地抬头。 “那他把钱拿去干嘛了?”林阿琴质问。 “赌、赌博。”林阿春说得很没底气。 “你也知道!”林阿琴不客气地又戳她一下:“知夏大年夜给你的两万,钱呢?” “在志成身上。”林阿春心虚。 “他拿去做什么?”林阿琴审问。 “他说我不识字,不会存,帮我存着。” “就猜到是这个理由!”林阿琴翻白眼:“你不会存钱,不会让我帮你存吗?难道我会要你的不成。” 林阿春见大姐真的发飙,害怕得瑟瑟发抖,低头不敢再呛声。 “项链哪来的?”林阿琴继续审问。 “林志成给我买的。”说到这个林阿春心里甜丝丝的。 “用谁的钱买的?” “志成自己给我买的。” “那不就行了。”林阿琴呵斥一声,见妹妹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去年秋天给了一万,虽然赌没了,但是刚给他两万没错?这才两天不到,他过来借钱干什么?” 被姐姐这么一骂,林阿春也醒悟过来,但是她还是舍不得把林志成往坏处想:“可是这两万想要建房子根本不够啊!” “说你傻还是夸你了!”林阿琴气不打一处来:“林志成自己身上没有一分钱就想要建房子,合着指望成枝帮你们建?” 理是这个理,但是林阿春站在林志成这边,她想着娘家把全部的钱借给她建房子,也不是不行。 知夏见二姑没想透,只能帮忙劝道:“二姑,你辛苦帮忙家里一年,好不容易拿了点钱全给他。可是他还嫌不够,想问家里借更多,外人看着也不像样对?” “我看你啊,是着了他的道!” 林阿春这个直肠子,哪能玩得过林志成的弯弯绕绕。 林阿琴担忧妹妹的处境,干脆宣布:“我和夏儿说好了,以后家里请你来干活的钱,直接打到我这里。我给你存着,以后你有急用再找我要!” 要不然林阿琴去年死活握着妹妹的四万块,说不定被林志成骗得渣都没有了! “阿琴!”林阿春不依。 林阿琴积威甚重,她跺跺脚,想要反驳又不敢。 正闹着,楼下响起摩托车的声音。 知夏探头一看,林志成骑着摩托车走了,连招呼都没和二姑打。 林阿春也看到了,她扬着手发声呼喊:“志成!” 林志成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在干什么?”郭秀清从楼梯走上来。 她从溪边上来,隐约看到林志成。还没等她迈进家门,对方就走了。这会看到二女儿满脸失落,开口问道。 “阿春和林志成一起来,林志成走了没喊她。”林阿琴答道。 郭秀清最见不得女儿这副要死要活的鬼样子。她生的女儿,一个两个都栽在男人手上,想起来就来气。 郭秀清看林阿春坐在床边垂泪,忍不住伸手拍她:“大过年的,收起你这副鬼样子,晦气!” “你打,你再打!”林阿春憋了一肚子火气,她不敢朝姐姐发,却对母亲随意地发泄:“你打死我好了!像我小时候那样,用手电筒狠狠砸我,我躲到床底下都被你拖出来揍。要不是你之前一直砸我脑袋,我现在也不会动不动就头痛!” 郭秀清没想到林阿春反应这么大,闻言也来气:“你还说现在!当初让你不要跟着林志成,你要死要活跟他着走。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哭给谁看!” 林阿春愤怒得像长满刺的刺猬,她的语气愤怒又充满攻击性:“你敢说当初,当初要不是你拆散我们,为了礼金逼着我嫁人,我也不会早早守寡,过成这个鬼样子!我这辈子,都是被你毁的!” 母女俩就像战场上敌对的两方,不遗余力地往对方最柔软的地方攻击。 知夏知道这么多年家里对奶奶一直有怨恨。平时相安无事,一遇到事情奶奶就成了攻讦指责的一方。 “好了,新年新岁吵什么,平白无故被人看了笑话!”争吵在林阿琴的怒喝中戛然而止。 知夏看奶奶黯然神伤地下楼,连忙追下去。 “阿嬷!”郭秀清沿着溪边往家里走,知夏赶忙追上她。 郭秀清之前被锄头伤过脚踝,没钱医治留下病根,走路有点跛脚。 知夏看奶奶眼含热泪,于心不忍地掏出纸巾给她擦泪:“阿嬷,别伤心,二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怪我!”郭秀清心里委屈。 当初她要不嫁给老男人,家里大大小小几口人都要饿死。可是他们只会怪她抛夫弃子,怪她离开了又来控制她们的人生。 那个年代有那个年代的无奈,知夏不予置评,她只能劝道:“阿嬷,事情都过去这么久,别去想了。我们好不容易熬过苦日子,没道理条件好了却过得更不开心。” “你说的是!”知夏劝到郭秀清心里。他回头看着崭新的小洋楼,心里也松快一些。 “阿嬷,年后我们去把手术做了,不然你阴雨天老是疼痛。” 知夏知道奶奶一直在存钱做手术,这么多年也没存够。现在知夏手头有钱,她不愿意奶奶在煎熬下去。 “还差不少钱呢。”郭秀清早就问清楚手术费用。只是她手头才两三万,距离十万遥遥无期。 “阿嬷,我这里有,等你做手术我陪你去。”这是知夏决定好了的。 “你哪来这么多钱,再说家里” “阿嬷,你别考虑太多。家里卖茶留了钱,做手术完全够了。阿公也知道,他同意,你放心。”知夏知道奶奶顾虑什么。 “好!好!”把跛脚医好是郭秀清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听闻林成枝同意也不推脱,又心酸又欣慰地流泪走了。 林阿春从楼上下来,林宝景正和林成枝泡茶。 “宝景,你来啦?坐。” 林阿春招呼着,她不想让林宝景看到红肿的眼睛,说完捂着眼睛就出门了。 “阿春!” 林阿春遮挡不及,林宝景已经看到她红肿的眼睛。 看到昔日恋人的狼狈样,林宝景又急又后悔地站起来,想要追出去。 第91章 后悔 林宝景最近是真后悔。 当初郭秀清嫌弃他家穷,强制拆散他和林阿春。他身为男人,因为自卑没有据理力争,眼睁睁地看着林阿春嫁人。不出两年,林阿春丈夫去世,他想再次求娶,却迫于家人压力,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而不敢开口。 每次林阿春回来,他都会找借口过来喝茶。他看着林阿春日子越过越狼狈,心里又煎熬又难过。 林宝景无数次痛恨自己的懦弱,想着如果再勇敢一点,让林阿春跟了他,哪怕穷一些,也不会让林阿春所托非人。 后来,他也娶妻生子,对林阿春再也没有那样的心思,只是关注她的习惯依旧改不了。 “宝景,我二姑没事,你坐着喝茶。”知夏从门口进来,见林宝景想要追出去,赶紧制止。 “嗯。”林宝景反应过来,掩饰地咳嗽一声,又重新坐下。 去年林阿春回家帮忙,两人因为茶叶的事情接触得多,以致于林宝景忘记已各自嫁娶,他追出去并不合适。 “知夏,我想和你聊聊茶叶的事情。”林宝景说明来意。 去年一整年,知夏因为收购铁观音,并没有要林宝景家的茶叶。 林宝景学着知夏家烘焙茶叶,运到漳州茶叶城卖。费时费力不说,价格还不算太好,他想重新把茶叶卖给知夏。 “宝景,我们家已经没收黄旦了。”知夏研制出新口味,对于林宝景的茶叶兴趣不大。 而且,铁观音虽然麻烦一些,但是因为茶底好,她的利润空间更大,没必要专门开辟一块出来烘焙黄旦。 林成枝刚才是答应了宝景的。这会见孙女拒绝,他知道自己肯定因为心软坏了知夏的事,坐在一旁并不吭声。 “知夏,你别怪罪。之前确实是我不对。”林宝景以为知夏还在怪他泄密的事情,态度谦卑地聊聊赔罪。 “宝景,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并没有生气,你快别这么说。” 之前的事情知夏并没有往心里去。甚至她还要感谢这件事,让她因祸得福,开发出新品种,反而赚得更多。 “而且,你看大家都知道了烘焙茶怎么做,却依旧卖不出高价。说明虽然方法一样,但是做出来的茶叶千差万别,我没有必要怪你。”知夏是真的不介意。 “那就好。”林宝景接过林成枝的香烟,见知夏确实没见怪,才点燃它。 “那我们的茶叶你还要收吗?”林宝景小心翼翼地问。 去年知夏因为没有收他家的茶叶,把两千块钱租金都免掉。林宝景脸皮薄,问出来觉得有点难为情。 承包了林成枝家的茶园后,他每个茶季的产量都在十五六担,算是村里最多的那拨人。 他现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鬼迷心窍,跟随别人做炭焙茶,以为自己掌握了知夏家的烘焙技巧能卖出高价。结果费工费钱,一年到头白忙活一场。 “宝景,不是我们故意不收,是家里现在都在烘焙铁观音。甘蔗没有两头甜,我们收了你的黄旦,意味着铁观音烘焙就少。你也知道,我们人手不够,确实是没办法。” 林宝景很失落。 知夏家不收,他的茶叶卖价一般,赚的都是辛苦钱。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后悔自己两头摇摆,没有一直跟着知夏家。 林宝景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林成枝,心里还保留着林成枝为他开口说话的希望。 这么多年,林成枝受过林宝景不少小恩小惠。他最为心软,看不得林宝景这样的目光,开口提议道:“夏儿,反正冬茶到春茶这大半年,阿公没事情做,要不我们收过来。” “阿公,春茶到冬茶我们都没停歇过,要是过年这段时间也烘茶,你身体会受不住的!”知夏并不同意,赚再多的钱都比不上爷爷有个好身体。 再说,过年后到春茶这段时间,雨水多,潮气重,并不是烘焙茶叶的好时机。 “阿公身体好得很哩!” 林成枝见知夏推脱理由是因为他的身体,不服输地站起来,示意知夏他身体壮硕。 最重要的原因,林成枝也想多赚点钱。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茶叶价格的,多烘焙一斤就多一斤的收入。林宝景一年大约能产四千斤净茶,能多几十万利润。 这才是林宝景一开口他就答应的原因! “夏儿,这么多年阿公没少靠宝景帮衬,这会我们能做,就收了。”林成枝说。 知夏见爷爷态度坚决,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在家里空间大,再放十个炭焙炉不成问题。 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宝景,茶叶我们可以收,但是烘焙量不小,我们信不过别人,还需要你来帮忙。你看这样行不行,茶叶我们收过来,炭焙的时候你和二姑一起帮我阿公,到时候给你结算工钱。不过茶叶怎么炒制,你需要提前和我商量。” “可以,没问题!”知夏收他的茶叶还请他烘焙,这是对他莫大的信任。林宝景喜出望外,连连答应。 高兴之余,林宝景又后悔又惭愧。 他今天敢腆着脸过来求知夏,是因为他知道知夏家念旧情,每次茶叶售价高,给钱还痛快。 好在没有大失所望。 林宝景走到庭院,正好遇到进家门的林阿春。 “阿春,接下来我会一起帮你家成枝一起烘茶叶。”林宝景看着她的脸说。 林阿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缓慢地应了声:“哦。” 与此同时,唐玉成也在后悔。 他还没有想好和知夏签订独家协议的条款,却偶然得知客户已经找到了替代品。 客户公司的一个小主管卖他人情,告诉他老板在网上找到了一家叫观夏的茶叶店,茶叶质量和他提供的不遑多让,并且报价远低于他。 对方小主管还说,若不是对方只是个网店,老板怕没有保障,否则早就联系对方。 唐玉成这个年都过不好。 正月初四,他紧急召回员工,成立应对小组,让他们研究各种应急方案。 刘香机灵,唐玉成一说她就从“观夏”那里把各系列茶叶买了回来。 “唐总,这茶叶和林知夏家的太像了,是不是知夏家提供的?”刘香猜测。 一个销售人员年没过完就被召回公司,心里很不满。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指着网页上的月销量对唐玉成说:“这家网店定价高,销售量太少,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唐玉成第一次关注这方面,闻言问道:“这家网店月销量多少?” “月销量不到一千。”刘香说。 “我们去年从林知夏那里采购多少?”唐玉成又问。 “两万斤出头。”刘香回答。 “小小一家网店,一年就能销售万把斤,假以时日就能超过我们。”唐玉成盯着那个说没威胁的员工,看到他羞愧地低头才收回目光。 他心里有预感,这家叫做“观夏”的网店,和林知夏脱离不了干系。 “你下个十万的订单,想办法约店主见个面。”唐玉成吩咐刘香。 “是!”刘香颔首。 林知夏正在家里悠哉悠哉地喝茶晒太阳。 江河突然打电话给她:“知夏,有两个人在观夏下大额订单,我担心不靠谱打电话过去确认,结果两拨人都约我见面!” “哦?”知夏听完,感兴趣地坐起来! 第92章 商战 两拨人同时约江河见面谈生意,语气都比较着急,江河直觉不会遇到这么凑巧的事情,打电话来询问知夏。 “知夏,你说我们见不见?”江河拿不定主意。 “对方的姓名和地址能看得出来真实还是虚拟的吗?”知夏问。 她的直觉和江河一样,总感觉两拨人一起来不那么简单。 “一个姓刘,漳州的地址。一个姓郭,上海的地址。” “漳州的收件人是刘香?”知夏心里有数。 “不是,叫刘香香。”江河说。 “那就是她!”知夏现在确定了,第一波人就是唐玉成。 她搞不明白唐玉成想做什么。 “他们打电话过来怎么说?” “刘香香说他们考虑大量采购,问我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和我见面。上海那个叫郭望,他也说考虑大量采购,不过要求我带着茶样去上海。” 知夏最近在准备奶奶动手术的事情,她把事情全权交给江河。 “江河,你和刘香见面,问清楚她老板叫什么。如果姓唐,你问清采购量后,要求当场签约。如果他们不肯,大概率就是来试探我的。” 说实话,知夏并不担心唐玉成的试探。他们之间的交易更多是靠生意人的道义约束,并没有契约条款要求知夏不能在网上卖茶。 只是唐玉成来势汹汹,在弄清楚他的意图之前,知夏不方便出面。 “知夏,你会不会有麻烦?”江河很担心,他现在才知道知夏一直以来都把茶叶卖给唐玉成。 “不会,唐玉成对我并没有合同约束,而且之前他也没要求我不能把茶叶卖给别人。所以我现在也不明白他的意图。顶多就是他之前要求我签独家供货协议时,我提了点小要求。” 知夏感觉唐玉成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她把自己这些年和唐玉成打交道的场景挑重点说给江河听:“唐玉成是个生意人,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打击报复我。我要陪我奶奶做手术,也不方便出面,你在弄清楚他们来意之前,小心应对。” 江河这才知道知夏奶奶要动手术,紧张地问道:“奶奶怎么了?问题严重吗?” “没事,小手术,很快就好。”知夏宽慰他。 “至于上海那波人,他一次百万的下单量,实力不容小觑。你就当做交朋友,带着茶样去一趟,说不定可以挖掘一个稳定的大客户。” 为防出现和上次类似的危险事件,知夏特地交代:“不过,不要和他们应酬,更不要和他们去ktv之类的场所,谈完生意就回来。” “知夏,你在担心我吗?”知夏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闷笑。 “当然!”知夏直言不讳,毕竟没有比江河更好的生意伙伴。 “我会的。”江河声音愉悦。 “对了,有件事情你去上海需要打探一下。”知夏突然想起来:“你试着探听一下他们认不认识唐玉成。” 等江河告诉知夏,唐玉成收购量不大并且不肯当场签约时,知夏接到了唐玉成的电话。 “知夏,最近有没有研制出新茶叶啊?”唐玉成问得心无芥蒂。 如果不是知道唐玉成刚和江河见过面,知夏真的会以为唐玉成之前单纯地关心她。 “唐总,没有呢,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还没空想搞什么?”知夏回道。 “春茶快出来了,我来问问你这次能供多少?” 之前都是知夏主动问唐玉成收多少,难得唐玉成主动开口:“春茶你能不能供应五千斤给我?” “唐总,感谢您的信任!这个量正常是没问题的。不过毕竟是靠天吃饭,等到春茶临近,我再提前和您确认供货量!” 知夏现在多了十个炭焙炉,只要人手够,唐玉成和网店要求的量都是供应得上来。但是知夏一直秉承着要质不要量的原则,最后能交付多少,要看春茶的质量。 “知夏你这还是依旧这么谨慎。”唐玉成开始夸赞她:“我和你做了两三年生意,对你的人品和能力完全信得过,你看什么时候过来签个独家供货协议,价格我们好商量。” 唐玉成的口放得很宽,这对知夏来说是好事。但是江河刚赶去上海,谈判情况还没出来,知夏想等江河的结果出来再做决定。 “唐总,您这么信任我真是太令我感动!只是,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需要动个手术,我走不开。您看一周后我再联系您方便吗?” 一周时间,江河谈判的结果应该出来了。 “你奶奶动手术啦?什么手术?严不严重?”唐玉成三连问,显得很关心。 “谢谢唐总关怀,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小手术,休息一个多礼拜就能出院。” “是在哪个医院,咱们打交道这么久,不去看望老人家也过意不去,我让刘香明天代表我去一趟。” “那就先谢谢唐总,您让刘香姐到县城给我打电话就行。” 刘香这两天一直在县城,她听从吩咐到医院看望郭秀清。见知夏确实寸步不离待在郭秀清身边,立刻给唐玉成回话。 她调查了两三天,确定江河没有和知夏有直接联系,排除了知夏是“观夏”幕后人的嫌疑。 江河和知夏对刘香的动作一无所知。 江河已经抵达上海,他依照约定来到对方单位,郭望引着他进入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装潢很气派,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外,江河一眼就看到传说中的东方明珠塔。 对方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起来,见到江河明显一愣,仿佛诧异江河的年轻。 “您好,我是江河。”江河主动上前一步,伸出右手。 “小伙子你好。”老者把干枯瘦弱的右手从拐杖上面拿出来,握住江河。 “观夏系列的茶很不错。”老者夸赞道。他的普通话带着江河熟悉的腔调:“每一款我都尝试过了,和我之前采购的很相似。” “您之前采购的?”江河抓住关键点。 “是的,听郭望说是一个小女孩研发出来的,和我父亲最后就给我的茶叶口感很像。”老者的眼神似在追忆往事。 江河等他缅怀的神色褪去,才轻声问道:“您说的那个小女孩姓林?” “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老者很诧异。 “如果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个女孩就是观夏的创始人。” “所以我喝的茶是同一个人炒制出来的?”老者没想到江河给他带来意外之喜。 他从唐玉成那里怎么样都探听不到知夏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在江河这里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 江河听着他的口音越听越熟悉:“请问您也是闽南人吗?敢问如何尊称您?” “我是闽南人。”老者说,他又露出追忆哀伤的神色:“细论起来,我也姓林。” 看着并没有为难江河,只让他按照订单量送货。春茶还没出,江河表示要和知夏商量能否提供如此大的供货量。 老者很宽容地表示没问题,并顺势提出要见知夏。 江河还没告诉知夏这件事情,却先听到了她被表白的消息,二话不说往回赶。 第93章 表白(1) 高二下学期,一中和恒星有一场篮球比赛,沈清川所在校队代表一中出战。 恒星是私立学校,舍得砸钱砸资源,篮球队非常强,一中已经连续五年落败。 “知夏,你到时候去为我加油吗?”沈清川一下课就往知夏班级跑。 他缠了知夏两天,一定要让知夏去观赛。 “不去。”知夏看着身边同学打趣的目光,拒绝得很干脆。 “知夏,你就去嘛,为好朋友加加油!”沈清川就差摇着尾巴撒娇:“你不去我就没动力了,万一我没动力让一中输了丢脸怎么办?” 开学事情很多,知夏是真的不想去。 王子鸣也来了,他站在沈清川旁边,冲窗户里面的知夏和杨洋吹口哨:“两位大美女,你们俩就赏脸来一趟,要不我们学霸可要失望好几天!” 王子鸣说完又冲杨洋挤眉弄眼吹口哨。 自从王子鸣出现,杨洋的脸色就不太自然。她不像之前那样和王子鸣插科打诨,反而害羞地低下来。 而后杨洋反应过来,又抬头狠狠地瞪他一眼。 “大年夜你回家,你父母没说你?我后面给你家里打电话,你都没接到。他们说你出去玩了。”大课间,知夏和杨洋去教务处领试卷。知夏抱着试卷边走边问。 “没说我什么。”杨洋这才知道知夏给她打了好多电话。 父母对同学撒谎,杨洋已经见怪不怪。 实际上,她过年期间并没有出去玩,反而关在自己房间写作业。 唯一一次出去跑出去,还遇上王子鸣。 杨洋回忆她遇到王子鸣的场景。 那是大年初一,饿了一天的她下来找饭吃,见厨房没留饭就先拿起零食垫垫肚子。 也不知道哪里犯了忌讳,杨母指着她的鼻子骂:“大过年的,饭都不好好吃,只顾着吃零食!零食有营养吗,净吃这些垃圾食品。” 杨洋不忿,因为饥饿也没应声,随便母亲怎么骂。 谁知道杨母看她不吭声,越骂越起劲儿,还箭步上前,一把夺走她手里的饼干。 “你们就见不得我好过!”杨洋哭着跑出去! 大年初一是个大晴天,冬日的暖阳晒得人很舒服。人们走亲访友去了,就杨洋一个人在大街上晃荡。 她哭着跑出来,身上钱包钥匙都没带,完全不知道去哪里。 她无意识地晃荡到江滨公园,越想越生气,坐在公园里的石椅上号啕大哭。 “这不是我们杨洋嘛。”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来。 杨洋泪眼婆娑地抬头一看,发现是王子鸣。 “哟,大过年的,怎么了这是?”王子鸣看到杨洋满脸泪痕,讶异地挑挑眉,坐到她身边,把纸巾递给她。 “呜呜呜!”杨洋接过纸巾,只顾着伤心,完全没搭理王子鸣。 王子鸣也不介意,陪着她坐了一下午,直到屁股变凉,他才拍拍裤子起身。 “你能不能别走?”杨洋哭得打嗝,看到王子鸣想离开,着急地拉住他的手,仿佛拉住最后一根稻草。 王子鸣的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修长柔软,温热的触感让杨洋很不自在。 “行,哥不走。”王子鸣也不介意,他勉为其难地答应,又陪着杨洋坐到夜幕降临。 公园里的路灯早就亮起来,两边的冷风吹过,让杨洋不由自主地流鼻涕。 王子鸣这才劝着她回去,护送到巷子口。 后面几天,杨洋又在公园遇到了王子鸣两次。王子鸣每次都是默默地看着她哭,递给她纸巾让她擦眼泪。 开学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提这回事儿。 “你和王子鸣怎么了?”知夏问。 杨洋今天对王子鸣的态度很不对劲儿。 “没、没什么?”洋洋支支吾吾的。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知夏猜测。 “没有的事儿!”杨洋赶紧否认。 一中和恒星的比赛,在一中的操场进行。 知夏被沈清川软磨硬泡好多天,只好妥协。 沈清川给她们留的是视野最好的位置。 知夏原本对篮球赛根本没兴趣,看身边的人一直摇旗呐喊,被周围的气氛带动,很快加入拉拉队的呼喊中。 “沈清川!加油!一中!加油!”知夏跟随大家一起呼喊。 沈清川会打篮球,长得高又帅,家境和成绩都好,在一中迷妹很多。 沈清川听到知夏的声音,转头看她。见知夏专注地为他加油,血气上涌,打得更加卖力! 一中的比分暂时领先。 到了下半场,一中明显落后下来。 恒星换上来14号球员。 对方魁梧高大,体型明显大于所有球员,撞击很有力量,所有人都不敢和他硬碰硬。而且对方球打得脏,经常趁裁判不注意做小动作,一中这边好几个队员遭了他的黑手。 再这么下去不行,沈清川喊了暂停,和队友商量战术。 等比赛重新开始,沈清川在队友的掩护下三步上篮。 他用力跳跃,把球举过头顶,准备投篮。 就在这时,对方14号球员紧随其后跳跃,贴着沈清川的背用手狠狠将他往下一扯。 沈清川重重地摔下来,膝盖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 “沈清川!”知夏她们赶紧跑过去。 “咻—”裁判又吹了暂停。 一中众人围在裁判身边,不停地告发对方犯规。恒星的众人也围上来,狡辩说对方污蔑。 裁判没看到犯规动作,被双方拉扯左右为难,正想判定没有犯规。 一中的替补队员举着沈清川的手机跑过来:“我有证据!” 他打开图库,把拍下来的图片一张张翻给裁判看。 证据确凿,裁判直接把14号判罚下场。 没有恒星14号的压制,一中这边打得轻松很多。 沈清川再没办法上场。 他看着队友们挥汗如雨,努力奔跑,最终以微弱的优势为一中结束了五年的耻辱。 “哇,太棒啦!”结果宣布的一刹那,所有人欢呼起来! 知夏也拉着杨洋的手,忍不住跟着一起跳动欢呼。 沈清川看着周围洋溢着的笑脸,最终把目光锁定在知夏脸上。 “我喜欢你。”沈清川在心里说。 虽然结果跟自己预料的相去甚远,但沈清川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 第94章 表白(2) 篮球赛结束后,众人一起开庆功宴。 吃完饭,沈清川送知夏回去。 平时知夏身边要么跟着刘明志,要么有江河,这是他难得和知夏独处的时光。 月亮冲破云层,洒下柔和的光芒。今晚的星星不多,陪伴着两人刚刚合适。 沈清川的腿受伤了,一瘸一拐,走得异常缓慢艰难。 知夏想要搀扶他,沈清川摆摆手拒绝了。 他是一个男子汉,不能一直依赖知夏,他得堂堂正正地站在知夏面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沈清川的心脏如同战鼓在捶,咚咚咚地想要直接冲破胸腔。 “知夏,我” 沈清川的手心渗出汗水,他两手紧紧地相互攥住,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嗯?怎么了?”知夏侧着抬头看他。 谢天谢地,这一年来她没有停止发育,终于一米六三。虽然站在沈清川这个大高个面前还是很矮小,但是知夏对自己很满意。 知夏正胡思乱想着。 “知夏,我”沈清川很想直接开口表白,但是话到嘴边,舌头自动打结,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奇怪,你下午伤的是脚又不是舌头,怎么话都不会说了?”知夏打趣他。 沈清川在知夏面前丢脸惯了,再不说出口,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气氛就要消失殆尽。 沈清川内心着急,不断给给自己加油打劲,终于有勇气脱口而出:“知夏,我喜欢你!” “啊?”知夏感觉自己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一下子愣住。 “知夏,我喜欢你!”沈清川又重复一遍。 万事开头难。 沈清川既然已经开口,接下来说的话就顺畅许多。他把演练好几次的词语背诵出来:“知夏,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后面和你相处,我们一起开网店,一起学习,你的” “停!”知夏忍不住叫停。 有些凝滞,沈清川一脸受伤地看着她。 知夏脸突然红了,沈清川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尴尬,羞耻感不断上升。 知夏转头看看,确定左右无人才小声问道:“沈清川,你没有恋童癖?” “啊?没有啊。”沈清川不明白知夏为什么这么问。 “那我们现在这么小,你考虑这个会不会太早了?”早恋什么的,知夏完全不考虑。 已经快走到知夏楼下,再不表白就要来不及,沈清川内心着急,嘴上却强笑着说:“知夏,你知道我的心意,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知道。”知夏站定,眼神直视沈清川:“之前我们说好只做朋友,很抱歉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误会。”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沈清川赶紧摇头。 他想起自己饱受煎熬的日日夜夜,哪怕下定决心只做好朋友,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关注她。 今天鼓起勇气表白,就是不想让自己再无凭无据猜测下去。哪怕被拒绝,也要让知夏明白他的心意。 “沈清川,我们现在是学生,考上好大学比谈恋爱重要得多。”知夏像是操心的父母,苦口婆心劝他。 “我知道,我也知道不能让你分心。我就想着,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想法,能不能第一个考虑我。”沈清川退而求其次,语气很是卑微。 知夏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远方被云彩重新遮住的月亮,才缓缓说道:“沈清川,我并不打算谈恋爱。起码,大学之前,我一个都不会谈。” 沈清川原本很是失落,听到知夏说她一个也不考虑,又重新开朗起来。 “那好,我们都不谈。”沈清川笑着走了。 晚上,知夏洗漱完正低着头吹头发,除了嗡嗡嗡的吹风机响声外,她隐约听到有人敲窗户的声音。 知夏打开窗户,见江河站在他家窗户边,含笑望着她。 江河家房子修建好之后,他挑了距离知夏最近的一个房间。窗户相对,他一打开就能看到知夏在做什么。 知夏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巧克力,时不时地丢过来一颗,刚才他就是用巧克力敲窗户。 知夏接过来一颗,剥开放进嘴里。牛奶巧克力太甜,她被腻得想喝水。 “真的不考虑?”江河挑挑眉,问她。 “考虑什么?”知夏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江河在说什么。 江河低头闷笑一声,清俊的五官因为笑意绽放出迷人的光彩。 他颇为无奈地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问什么。 知夏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见他笑得神秘莫测,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听到她和沈清川的对话。 “我不考虑。”知夏坚定地说。 “一个都不考虑?”江河站直身体,认真地望进知夏眼睛。 “不考虑。” 眼前的少女穿着深蓝色的睡衣,露出来的皮肤被衬托得十分白皙。 江河见知夏态度坚决,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他微微探出身体,看着稀薄的云彩从月亮面前漂浮而过,意味悠长地问:“知夏,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什么啊—”知夏好像是第一次被人问到这个问题。她姿态闲适地靠着窗户,语气调皮又轻松:“当然是赚钱啦,赚越多越好!” 江河没预料到知夏会这么回复,他先是一愣,后面发觉这才是知夏的风格,爽朗地笑出声:“对,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江河把上海会谈的情况说给知夏听。 得知对方是台湾人,祖籍泉州,同样姓林,还想见她。 知夏想了一圈,并没想到周围有这样的人物:“我们宗族里有一户人家的亲戚,之前因故去了台湾。但是,九几年可以回大陆探亲那会,他们就回来祭祖认亲。我并不知道周围还有哪些人的亲戚在台湾没回来。” “会不会和你有渊源?”江河猜测。 “大概率不会。” 知夏家祖上三代都是茶农,并没有人去去过台湾。 得知对方要以网售价签订独家采购协议,知夏觉得这件事情有点棘手。 “唐玉成前几天也要求我签订独家协议,我还没有答应他。郭望给的价格高,我会倾向于郭望这边。但是我们没有和他合作过,不明白对方的要求是什么,万一谈不拢就比较难办。而且,唐玉成要得急,当务之急我们得想个办法,两边都不能得罪。” 唐玉成是她第一个大客户,于情于理她不能过河拆桥。知夏考虑,两边都不签订独家协议,只供货。 但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哪怕谈好不签独家协议,两边的采购量都很大。家里的人手和烘焙量只有这么多,她并没有办法两边都供应。 “江河,你帮我约时间,我们尽快和郭望他们谈谈。”知夏说。 知夏睡前,都在设想如何和郭望他们谈判,要以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唐玉成不签订独家协议才不伤情分。 她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想法太多撕扯得头疼。 这个时候手机响起来,她摸出手机一看,杨洋给她发来一条短信:“知夏,有没有赚钱的办法?” 紧接着,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知夏,我要不要和王子鸣表白?” 什么! 知夏震惊得直接坐起来。 第95章 生日 “你为什么突然想挣钱?” 放学后,知夏问杨洋。 “我”为什么想赚钱,杨洋说不出来。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很多很多钱。 “你父母又为难你了吗?”这是知夏想到的唯一理由。 “也不全是。”诚然有父母的原因,但这并不全是杨洋想赚钱的真正理由。 “那你和王子鸣”知夏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问。 “嗯。”杨洋默认。 那天庆功宴回家,杨洋再次被父母讽刺怒骂。 她心中烦闷,买了几瓶啤酒到江滨公园吹冷风。 王子鸣家就在江滨公园边上,送完杨洋他并没有直接回家。隐约看到杨洋的身影,他不确定的走过来,才发现杨洋在喝闷酒。 “喂,你最近怎么了?”王子鸣平日里虽然没个正形,但是他陪了杨洋这么多次,一直很靠谱。这是他第一次问杨洋发生了什么事情。 重男轻女又三观不正的父母,杨洋没办法对外人说出口。她就着冷风,一口一口地喝酒。 不知道是酒意上头,还是伤心事太多,喝到后面,杨洋又忍不住落泪。 “哎—你别哭啊!”王子鸣以为是自己把杨洋逗哭,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 “你们都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杨洋想到偏心眼的父母,情绪大爆发。 王子鸣伸手,犹豫很久才去拍杨洋的背:“没关系,我喜欢你。”他安慰道。 “真的么?”杨洋沉浸在自己的伤心往事中,突然听到有人喜欢她,泪眼婆娑地抬头。 她看清楚对方是王子鸣,一把扯过他的肩膀,伏在上面号啕大哭:“我也喜欢你!” 想到这,杨洋就觉得很丢脸。她酒量差,酒品更不行,说完那句话就吐了王子鸣一身。 王子鸣的外套是新买的,好几千块,商场里最出名的品牌。 杨洋想着,再怎么样都要赚钱买一件外套赔偿给他。 “知夏,你有赚钱方法吗?”杨洋是知道她在捣腾网店的。 “我可以当你的客服,你随便给我开一点工资。”杨洋说。 “想什么呢!”知夏忍不住拍她:“客服人员机械又学不到东西,你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做什么?” 还有一年左右高考,知夏才不敢让这些事情影响杨洋上大学。 “我有个办法!”知夏打了个响指:“你英语好,可以在网上接一些翻译的活来做,而且也不耽误学习!” “这、我行吗?”杨洋对自己没信心。 “肯定行!”知夏推着杨洋往外走,催促她去江河家里用电脑找活。 高二就这么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春茶时节,郭望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并没有联系知夏。 以防后续出现问题,知夏找了个理由没有和唐玉成签订独家协议。 唐玉成也不恼,乐呵呵地把知夏家所有的茶叶都搬空了。 春茶和暑茶,知夏共烘焙了一万两千斤铁观音出来,蜜香和正味各一半。她提前把两千斤茶叶放在江河家里,以便“观夏”销售。 林宝景家的两千斤黄旦,知夏也烘焙出来,只是价格要低一些。 知夏还邀请黄文远过来,介绍他给林宝景认识。如果有一天她不需要林宝景家的茶叶,林宝景可以自行卖给黄文远。 这让林宝景很感激。 他这两季茶也赚了好几万块钱。知夏给的价格高,他两季就赚够了去年一整年的钱。 知夏盘点利润,不计算网店,春茶和暑茶共给带来两百二十万的利润。 现在钱对于知夏来说,就是一串放在银行卡上面的数字,远没有当初贫穷时候赚到的第一桶金有感觉。 唯一让她兴奋一点的是,证券账户上的股票,价格节节攀升,收益率高得连江河这个不懂证券的门外汉都震惊了。 暑假,学校要求准高三学生在校补习,知夏回家待两个礼拜,又匆匆赶回学校。 好在家里一切安好。 除了爷爷和二姑,奶奶也在帮忙。 郭秀清的脚已经彻底恢复,她现在搬出来和大家住在一起。虽然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动不动就吵闹,但是茶忙时节,每个人马不停蹄地烘焙茶叶,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知夏高三,林生松也顺利升初三了。 林生松俨然是学校另一位风云人物。连跳两次,学习成绩跟哥哥姐姐相比不遑多让。在众人的呵护调理下,林生松身高一直往上窜,也算改变了家里矮个子基因,让知夏庆幸得直烧香。 知夏高三,一家人除了关注她的学习之外,更关注的是,她接下来的十六岁生日。 闽南传统,十六岁是很重要的门槛。男孩子十六岁是个大生日,需要敬告祖宗,给宗族亲戚送红蛋、猪肉和面线,以示成年。 知夏是女孩子,按照传统没有那么多讲究。但知夏每一年生日,林成枝都会亲手给她做一碗长寿面,煮两个鸡蛋,再带着她到祖宗面前敬拜。哪怕这一两年忙着茶叶生意,林成枝也没落下。 很不凑巧,今年知夏的生日是周三,她没办法请假回家。 星期二晚上,郭秀清丢下所有活计来县城。 知夏生日过的是农历,在国庆前后,这段时间正是秋茶采摘,家里最忙的时候。 知夏放学回家看到奶奶的身影,感动得无以复加。 郭秀清给知夏带来一百个土鸡蛋,要她平时自己煮着吃,补充营养。 周三一早,郭秀清给知夏煮完长寿面,匆匆忙忙赶去南安看小女儿。 听说三姑家的儿子摔断手臂,知夏取了一万块,托奶奶带过去给她。 晚自习放学,正当知夏以为她的生日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来。 “谁?”知夏问。 “是我。”刘明志说。 刘明志高二,也选择文科。自从高三忙起来之后,知夏也只有上学放学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和他交流。 “生日快乐!”知夏刚打开门,刘明志捧着蛋糕站在她前面。 “哇—”蛋糕是一个粉色的公主城堡,精致华美,让知夏忍不住赞叹。 “谢谢!”知夏有些感动。 “知夏,快许愿!”刘明志催促。 知夏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江河的工作室内,“慕林”茶叶上新,有几款排版图江河拿不定主意。 江河把沈清川喊来,两个人各执一词,谁都觉得自己选的好。 “要不我们去问问知夏。”沈清川说完就往知夏那里跑,江河也跟了过去。 杨洋正在打印稿子,闻言也跟着一起过去。 “知夏!” 知夏许完愿,正准备吹蜡烛,沈清川跑了上来。 他看着刘明志捧着蛋糕站在知夏面前,惊讶地问:“知夏,今天你生日吗?” 以前知夏生日都没有和他们一起过,沈清川和江河都没意识到知夏生日。 “知夏,你生日怎么都不告诉我们呀?”杨洋最后上楼,挽着知夏的胳膊撒娇。 知夏笑笑没说话。 这么好的日子,肯定不能让知夏和刘明志独处。江河提议,大家去吃夜宵。 闽南的秋夜气温还未降低,大排档热闹异常。 江河要了一个包厢,一行人正准备进去,突然听到大排档门口有人吵闹。 “老板,你们怎么算账的,多收了二十!” 服务员点头哈腰地道歉,拿出二十元补偿给客户。 “我不要!”那人蛮不讲理,把钱狠狠地甩在地上。 老板看那人堵在门口,严重影响他做生意,好说歹说把他拉到一边。 江河一行人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无理取闹的那个人竟然是王伟。 陈浩也在,正在给老板施压要求免单。 知夏和江河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场合能遇到这两人。 “他们俩怎么混得这么差?”沈清川问。 陈天翔也在,他对沈清川说:“这兄弟俩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听说他们俩还不起账,耍无赖,把坏掉的茶叶退回去,企图欠款一笔勾销。别人怎么肯,联手把他俩告了。现在他俩走到哪被打到哪,茶叶店也倒闭,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为了二十块钱吃霸王餐,说明他们的情况真的很凄惨!”知夏说。 “活该!吃不起还过来消费!”陈天翔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们进去。”江河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他不想以德报怨,但没有这两兄弟,可能也没有他现在的事业。他不想因为俩人破坏自己的心情。 刘明志没参与过这个事情。 他见知夏和他们有一种牢不可破的默契,这种默契并不是普通生意伙伴会有的。刘明志心里有些紧张,他把蛋糕放到桌上,笑着问:“知夏你先吃蛋糕么?” 刘明志的话让大家反应过来今天的主角是知夏。 “今天是知夏生日,我们不要为这种人破坏心情,大家把生日歌唱起来!”沈清川最为活跃,他把蜡烛插上点燃,关上灯,招呼大家一起唱生日歌。 “知夏,谢谢你!”知夏许完愿,灯光亮起来之前,江河凑到她耳边,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轻说。 刘明志时刻关注着知夏。 他看着江河弯腰和知夏说话,看着沈清川耍宝地闹来闹去,觉得知夏离他越来越远。 他一定得想个办法,重新站在知夏身边。 第96章 怀孕(1) 2007年是知夏过得最顺利的一年。 家里的茶叶事业有条不紊地进行,有江河和林成枝在,她只要负责交货和收款。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股票势如破竹,价格不断创新高。知夏年前找了个时机卖出,收益足足翻了五倍。 她把钱转到银行,金额之大,让她去银行办业务的时候都能得到专人接待。 江河从中发现了炒股的乐趣。 除了《日本蜡烛图技术》之外,他买了各种有关于证券的书回来研究,很快又杀进股海。 高三的生活过得异常快,知夏还没反应过来,上学期已经结束了。 娘家日子过得红火,出嫁的姑娘回来特别有面子。 林阿琴和叶元坤拉拉扯扯一两年,终于离婚。她不想回亲妈家被人问东问西,今年依旧回来过年。 林阿春照例在娘家过年,连林阿梅都抱着两岁多的儿子回来。 林成枝手头有钱,自己没大的开支,红包给的份量很足。 知夏依旧是每人一万的大红包。 林阿梅大红包拿得手软,看大姐二姐这几年白得这么多,私下里和郭秀清直言,说她后悔这几年都没有回家过年。 饭桌上,林阿梅看到所有人都有红包,刘明志这个外人也不例外,扯扯郭秀清的衣袖表示不满。 郭秀清狠狠瞪她,让她别多嘴捣乱。 饭后,两人上楼去了,关在房间也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 收拾完之后,所有人围着茶桌泡茶。 所有亲人都围绕在身边,知夏是轻松惬意的。忙了两三年,日子终于如她所愿。 林成枝更加舒心。 虽然春夏秋冬每季茶忙不停歇,但是他现在有钱有闲,也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林成枝心满意足,状态都年轻好几岁。 一家人说说笑笑,林阿梅从楼上下来,她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内心有些不满。 “夏儿,听说你爸年后要来南安当厨师,你要不要他回来?”林阿梅也不坐下来喝茶,站得远远地对知夏说。 知夏还没说话,林生松就不满地站起来:“他回来干什么?” 林阿梅仿佛找到存在感,她笑着对林生松说:“你爸和你阿姨找了份离家近的工作,也是想就近照顾一下你们姐弟。” “我不用他照顾!要照顾的话照顾他小儿子去,别出现在我面前!”林生松异常抗拒。 这么多年,林加词对家里不闻不问,电话都鲜少打回来。林生松从曾经的期待,到现在的怨恨,内心不知道经历多少波折。 知夏很明白弟弟这种心态。 有父亲仿佛没有父亲,期待一次次落空,甚至在自己身陷囹圄的时候,所谓的父亲正把所有的关爱都给其他人。 但是林成枝和郭秀清不这样想。 老人家观念守旧,儿子哪怕一事无成,能回来尽孝也很好。 “他如果想回来,就回来看看。”林成枝看孙子脸色不好,也不敢在明面上喊林加词回来,只能委婉地说。 “他要是回来,我就搬出去住。”林生松把椅子往后一拖,愤愤不平地出门去了。 “松儿还是这么不懂事!”林阿梅淡淡地评价。 林阿琴看不下去,她把拿起茶杯,把热茶一饮而尽,重重地搁在茶桌上,才缓缓说道:“这么多年,家里最需要加词的时候,他不见踪影。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他想要回来,这是什么道理?他是想回来安安心心在家里做茶呢,还是像之前那样当做客人住几晚就走,总有个说法。” 林阿琴在家里讲话最有份量,被她点出问题关键,林成枝讪笑着不说话。 林阿春心里是想着大哥回来的,家里老是依靠知夏一个小姑娘也不行,总需要一个顶梁柱。 林阿琴说话最有份量,她一说完没人再不敢开口让林加词回来。 “加词既然要回来,应该会在家里帮忙?”林阿梅点完火,看林阿琴反应这么激烈,语气弱势很多。 “应该?”林阿琴冷哼一声:“你不是说他找了一份厨师的工作,还怎么应该会回来?当初多少次催他回来,他茶叶做到一半就跑。指望他能回来做茶,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 林阿琴说得很不客气。 知夏听了都要为大姑鼓掌,论战斗力,十个三姑都比不上大姑。 果然,林阿琴直接把炮火对准林阿梅:“先不说加词,就说说你。这么多年,男人嫁了又嫁,你嫁出什么花来?一年到头,成枝就坐在这里,也没见你打过几次电话,回来看过一次。一回来就挑拨得家里不得安生,新年新岁,你还想不想好好过年?” 林阿梅被当众戳破脸皮,尴尬得无地自容,想要反驳却不敢。 “叫你话多,还不快带孩子去洗漱!”郭秀清看小女儿被呛得脸色难看,恨恨地拍着林阿梅,赶她上楼。 “要我说,你们也别指望加词回来。”林阿琴直接对着林成枝说。这么多年,这个混账弟弟日子折腾成什么样,大家心里有数。 都是自家人,林阿琴说话很不客气:“这几年,夏儿好不容易把茶叶生意做起来,家里房子修好,也算手有余粮。把林加词喊回来,让他接手这些,他有本事做起来?一天到晚只会喝酒赌博,三两黄汤下肚,他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知夏简直要为大姑喝彩了! 林阿琴继续说:“当初你们不信邪,叫他回来多少次,白送钱给他,他都能丢下茶叶跑掉,不就是嫌弃做茶辛苦吗?要我说,天上掉馅饼也要好身手才能捡得到。像他这么拈轻怕重,好事都轮不到他!” 这种时候,知夏是不插话的,她听见大姑继续说:“讲句公道话,你们如果真的想让加词回来,可以,让他回来当个客人。要是他帮家里做些活更好,给他一点工钱。但是如果你们要把茶叶生意交给他,我劝你们想都别想!夏儿好不容易把茶叶生意做起来,你们忍心让这些毁于一旦?” 林阿琴的声音震耳欲聋。 林成枝和郭秀清都不吭声。 林阿春于心不忍,弱弱地开口:“加词毕竟是家里的男丁,也该让他回来,不然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家。” 林阿春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林阿琴火气直冲脑门:“怎么看待我们家?这么多年别人这么看不起我们,难道不是他林加词自己造成的吗?!” 知夏被大姑一针见血的质问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不想气氛闹得太僵,给大家冲泡一杯茶,见大家重新拿起茶杯,才说道:“我爸想回来可以,但是家里的茶叶生意不能让他管。他常住也好,当客人也好,我都不管。” 知夏把自己的诉求提出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和阿弟在,那个女人不能进家门。如果他们回来,我就带着阿弟出去自立门户。” 说完,知夏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上楼去了。 林加词的事情商没商量出结果,知夏也不在意。她刚到学校报到,陈仕文的电话打到她这里:“知夏,你快回来一趟,你弟出大事了!” 第97章 怀孕(2) 陈仕文一直在学校当校长。 知夏毕业后,逢年过节都会给陈仕文送自己家烘焙的茶叶。 陈仕文的口味被知夏养得很刁,只有观夏系列的茶他才能喝下去,每次都眼巴巴地等着知夏送茶过来。 平日里都是知夏主动联系陈仕文,这是陈仕文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知夏刚接通,陈仕文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来,他语气非常着急:“知夏,你快回来一趟,你弟出事儿了!” 知夏心急火燎往家里赶。 陈仕文告诉知夏,林生松一个同班女同学突然怀孕,父母来到学校闹,说是林生松搞大对方肚子,扬言要让林生松负责。 陈仕文怕在学校处理事态会扩散,把那对家长劝到知夏家。两家人正关起门来商量怎么办。 知夏一直在电话里向陈仕文表达感谢。 农村流言蜚语最多,难得陈仕文考虑周到。 知夏赶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林生松咬死不承认,女孩子父母一定说是他。两家人没商量出结果,正闹得不可开交。 “松儿,如果是你做的,你一定要承认!”知夏跨进家门,就听到自家二姑这么说。 林阿春心直口快,本意是让林生松诚实。但她好心办坏事,在这个场景下,意思却变成了林生松做的却不肯承认。 果然,林阿春话音刚落,女生父母又重新激动起来,嘴里一直骂着林生松。语言粗暴,不堪入耳。 知夏都被自家二姑的脑回路气笑了。她环视一圈,发现除了对方父母外,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女孩子,正低头垂泪,应该就是当事人。 “阿公,阿嬷,二姑,我回来了。”知夏跨进家门。 林成枝正手足无措地坐在茶桌边。他也没心思泡茶,烦闷地抽着烟。 郭秀清可不怕事。她上午听到女方家狮子大开口,要求赔偿不少钱,手里拿着扫把,准备随时把他们轰出去。 林阿春站在门口,正和女方母亲讨论事情怎么发生的,后面怎么解决之类的。 “阿姐!”林生松不知道被谁打了一巴掌,脸颊红肿。看到知夏仿佛看到救星,立刻朝她走过来。 林生松人生第一次直面这种闹剧,他被女方父母的蛮横以及无故飞来的横祸整怕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 “谁打的?”知夏轻轻摸着弟弟的脸颊,很是心疼。 林生松摇摇头,示意姐姐不疼。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已经悄悄跑过来围观。林生松听着旁人的窃窃私语,诸如第二个林加词的话让他心里很难受。他更希望这件事情早点解决。 “是你做的吗?”知夏问。 她直勾勾盯着弟弟的脸,不放过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不是!”林生松回答得斩钉截铁。 “阿姐相信你!”知夏无条件相信弟弟。 在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只会有两种极端。一种就是如父辈一般风流成性,重复原生家庭的轨迹。另一种就是无比痛恨父辈,发誓不能重蹈覆辙。 知夏相信弟弟绝对是第二种。 “阿姐!”姐姐的信任让林生松很感动。 他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憋了一上午的委屈终于找到突破口,眼泪滚滚而下。 “阿姐!”林生松又叫了一声。他像是找到港湾的迷路人,无比依赖地站在知夏身边。 “一个大男子汉,哭什么哭!”女方父亲非常看不起林生松。 他是个庄稼人,看林生松长得白白净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内心十分鄙视。 “话不是这么说。”知夏站出来:“你说我阿弟弄大你女儿肚子,总需要有证据。” “证据?”女方父亲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大的证据!”他说。 知夏细看那女孩,柔弱白净,坐在旁边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小白花。 知夏又看着女方父母,盯了好久才认出来,他们家是妈祖庙那边的。 “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说也不能动,算哪门子的证据?”事情找上门,知夏说的也不客气:“你们都指认孩子是我阿弟的,那我阿弟怎么会有这个孩子,什么时间,什么情景,你们总说得出来!” “这根本不是你该说的话!”知夏话音刚落,女生父亲就知夏知夏鼻子骂。 “小姑娘家家的,说这些也不害臊。你又何苦让我女儿回忆一遍痛苦!”女方母亲先骂后指责,说完自己期期艾艾地哭出来,仿佛真的心疼女儿。 知夏看她哭,小女生也跟着一起哭,一时间有些头疼。 “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哭的!”知夏无奈地喊一句。 “当然是来解决问题的,你们给彩礼,我女儿嫁过来!这就是解决问题。”男方父亲说。 “我们还不确定这个孩子是我们的,怎么嫁娶?”知夏虽然未出嫁,但是处理这些事情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如果孩子是我阿弟的,我们认,八抬大轿迎娶进来,别说你们提的十八万八彩礼,就算二十八万八我们也得给。但是,如果不是我阿弟的,你们别说十八万八,就算八块钱,我们也不会给!”知夏说得掷地有声:“现在科学这么发达,孩子生下来去做个亲子鉴定,不用三天时间就知道了!” 知夏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亲子鉴定不是我阿弟的,我要求你们全村游行三天,拿着大喇叭跟我们家道歉!” 不知道是不是知夏太过气势凌人,对方父母听完,一声不吭地站着。 知夏无奈地走到小姑娘身边,直接问她:“你和我阿弟什么时候独处过?” “除,除夕夜。”知夏的气势汹汹把小姑娘吓得够呛,见知夏提问,说得磕磕绊绊。 “有哪些人?” “有、有同班同学,邻居,还有你、你弟。” “几个男的几个女的?”知夏继续问。 “七、七个男生,五个女生。” “你和我阿弟什么时间独处?” “晚、晚上十点多。” “阿姐,她说谎!除夕夜晚上十点多我已经回家了!”知夏还没说话,林生松就跳出来。 知夏回忆除夕夜。那晚家里因为林加词闹不愉快,林生松气冲冲出门后,确实十点出头就回来了。 “你确定吗?”知夏问得和颜悦色。 “确、确定?”知夏怀疑女生有口吃,每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你没看清楚人?那晚你喝酒了?”知夏放松下来,语气像个知心大姐姐。 女孩子不吭声,只点头。 “其实,你知道对方是谁对?”知夏轻声问。 只要不是醉得失去意识,多少都能感觉到对方是谁。 那个女孩低着头没说话。 “是那七个男生中的一位,但不是我阿弟,你只是不敢说是谁对吗?”知夏拉起她的手,轻声猜测。 女生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 她没想到知夏一下子就知道了。 那晚她喝醉,被人侵犯,回家怕被打,根本不敢说。没想到一个月以后,大姨妈没来,还经常呕吐,立马就被母亲看出来。 父母逼问她是谁,对方和她们家上一代人是死仇,她说出来只会闹得两家更加仇视对方。父母不甘心,不肯认下这个亏,到处闹,到处逼问那晚还有谁。她顶不住压力,刚说出林生松的名字,父母就拖着她过来。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想着将错就错认下去,却被知夏一眼看穿。 知夏猜出前因后果,她坐在女孩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背,安抚她:“这件事情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侵犯你的人。你去找他也好,不要孩子也好,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 同时,知夏重申自己的立场:“但是,你把这种过错企图让没犯错的人承担,无论你有再多苦衷,我们也是不认的!现在医疗手段发达,亲子鉴定一出来,你想诬陷也诬陷不了,对不对?” 知夏恩威并施:“与其那时候把孩子生下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如现在实话实说,尽早决定怎么做。” 听到知夏这么说,女生又重新啜泣起来。她实在害怕说出真相,自己承担不了后果。 知夏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后面还有大把的时光,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成为你的污点,对不对?” 知夏刚说完,女生突然嚎啕大哭。 “你和我女儿说什么,把她惹成这样?”女方父亲恶狠狠地瞪着知夏。 “我来说,还是你来说?”知夏低头问她。 女生哭完,正用衣袖抹眼泪。她站起来,对自己父母说:“爸,妈,我们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么!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要是他们不肯负责,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女生父亲威胁道。 “阿慧啊,你有什么委屈和妈说,别怕她们!”女生母亲走过来,仿佛在控诉知夏威胁女儿。 那个叫阿慧的女生仿佛看清了父母的嘴脸,突然大吼道:“都不是他做的,你们要人家怎么负责!” 吼完,她就无力地坐下来,捂脸痛哭。 “什么?!”阿慧父亲震惊! “阿慧啊,你在开什么玩笑?”阿慧母亲不可置信地摇着她的肩膀。 “我都说了不是林生松!”阿慧边哭边说:“这一路来,我说了无数次不是林生松,你们就是不听我的!你们就因为邻居开玩笑说林生松家里有钱,就要把我往这里推!” 阿慧父亲不理女儿的控诉,三步并作两步,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质问:“那到底是谁做的?” 阿慧不出声,只是哭。 阿慧母亲见状,着急得团团转,在别人家里她也不好下手打,只得忧愁地问道:“阿慧,到底谁这么畜牲,你得和我们说啊!” 知夏并不想看别人家的闹剧,她把林生松扯过来,站在阿慧父母面前,堂堂正正地说:“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并不是我阿弟做的,我们不会做接盘侠!” 知夏看了一眼只顾着哭的阿慧,委婉劝道:“至于你们家的事情,最好关起门来自己处理。” 阿慧父亲被知夏奚落,脸上挂不住,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给林成枝,连连道歉:“成枝,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就教训他!” 林成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接过香烟,表示大度不计较。 阿慧父母又讪笑着连连赔不是。 阿慧父亲是典型的庄稼人,做事不过脑子,空有一身蛮力。觉得知夏家好说话,二话不说来讨说法,根本没有考虑太多。 知夏也没办法和他计较打了林生松一耳光的事情,开了院门就让他们回去。 正当知夏准备关门,门外突然有人问:“你好,请问这是林光耀家吗?” 林成枝“唰”地一下站起来往外冲! 第98章 往事(1) 村里人只知道林成枝父亲叫做“阿光”,很少有人知道他本名叫做林光耀。 林光耀长眠地下五十多年。如果不是林成枝强迫自己,每一年烧香祭拜的时候都要默念这个名字,恐怕早已经没人知道“阿光”的本名。 问话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老者,双手交叠拄着拐杖。身后站着一个穿休闲装的小伙子,伸手准备搀扶着他。 “请问你找谁?”林成枝走到老者面前,仔仔细细地再问一遍。 “我找林光耀。”老者说道。 浑浊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冲出来。 林成枝感觉喉咙涌上来一股涩意,情不自禁地哽咽。 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林成枝7岁丧父,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父亲是什么模样。 “这是林光耀家,快请进!”林成枝赶紧侧身让老者进来。 郭秀清在屋旁边喂鸡鸭。 看热闹的人还没完全散去,见郭秀清出来,跟她关系好一点的陈丽云走到她身边,好奇地问她:“秀清,听说你要当太奶奶了,是不是呀?” “谁说的,没有的事!是哪个嘴碎的乱传?”郭秀清闻言,转头瞪着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太婆。 “哎呀,这是好事呀!”陈丽云扯扯郭秀清袖子。 她快八十了,底下好几个孙子都没娶妻生子,她怕自己入土还听不到一句“太奶奶”。 “没有的事情,你们不要瞎传!”郭秀清扬声说。 “哪里没有哦,刚才人家女方不都大着肚子找上门了?”一个好事者说道。 站在她旁边另一个人点评道:“你们家生松果然是加词的种,和他长得一样帅,怪不得人家女孩子都主动扑上来。要我说,这找上门的孙子,不要白不要!” 郭秀清好不容易把女生一家送走,闻言气极。 她从鸡笼边舀起一瓢水,狠狠地往外泼,意有所指地骂道:“一堆脏东西,怎么刷也刷不干净,成天找上门!这么想白得孙子,那个女孩还没走,我把她拖回来往你家送!” 骂完郭秀清还不解气,继续舀一瓢水往更远处泼。 水花溅起来打湿众人的裤脚,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客厅内,林成枝已经收拾好情绪,正烧水泡茶。 知夏拉着弟弟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两位老人寒暄。 “请问你找林光耀什么事情?”林成枝率先开口。 “我能先问问林光耀是你什么人吗?”老者用不甚熟练的闽南话问。 他的闽南话带有一种特殊的腔调,好像是台湾那边的口音。 “林光耀是我父亲。”林成枝盯着远处悠悠说道,目光似在追忆缅怀。 “阿弟!”老者突然激动地站起来。 “你这是”林成枝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来人这句“阿弟从何而来”。 “我的父亲叫做林光亮。”老者说:“他有个弟弟叫做林光耀。” “你会不会认错了,我父亲并没有亲兄弟姐妹。”林成枝哪怕幼年丧父,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哎—”老者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难以描述的年代。 地主家的佃农生了两个儿子,请算命先生取名,大的叫光亮,小的叫光耀。 战乱纷争的年代,生存都是一个问题。佃农很快去世,留下兄弟俩相依为命。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恰巧遇上“抓壮丁”,哥哥决定出去谋一条出路,让弟弟安心在家等着。 刚开始,哥哥还会托人寄信和钱回来。后面兵荒马乱,连信都不知道怎么寄。 特殊时期,哥哥随部队退守台湾,一直没等到回大陆的那一天。 “可能小叔以为父亲去世了,就没和你们说。”老者悠悠地说。 水烧开,林成枝冲泡茶叶,双手端起一杯恭敬地递给对方。 老者仔细抿一口,满足地问:“这个茶叶叫“观夏”?” “您怎么知道?”知夏惊讶地出声问。 “我阿爸到台湾安定下来后,承包一大片茶场,日日望着大陆的方向做茶。他说,阿公是地主家最有名的茶叶师傅,烘焙技法是阿公留给他和小叔的手艺,不能忘本。” 那个年代,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做茶。林成枝的父亲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关于茶叶的任何一件事情。 好在,基因如此。烘焙茶叶的技巧和手法如同本能,刻在了浑身血液里。 “当初我一喝这茶,就感觉和父亲烘焙出来的一模一样。”老者目光放空,深邃的眼睛透露出温馨而平静的怀念。 听老者这么说,林成枝开始接受他还有亲人的事实,他问:“那大伯还在吗?” “82年走了。他念了一辈子小叔,盼了一辈子能回大陆,却一直没有实现。”老者幽幽叹息。 知夏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酸涩疼痛,以至于想起老人望着大陆抱憾终身的场景,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成枝心里异常难受。他倾身向前,满是遗憾地说:“阿爸是49年走的,肺痨。那会家里穷,没钱医治,很快就走了。” “我们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大伯。阿爸由始至终都没说过。”林成枝又说。 涉及到民不聊生,异常痛苦的年代,两位老人相顾无言,眼泪却忍不住滚滚而下。 “阿爸说,咱们家兄弟都是成字辈。他给我取名叫做林成全。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可惜哥哥没养活,姐姐嫁去美国。”林成全说。 成全,多好的名字啊!可惜祖辈竟然没能成全。 知夏和林生松一想到这,遗憾得一直擦眼泪。 “我还有一个哥哥叫做林成云,是阿爸和大娘生的。大娘去得早,阿爸后面娶我阿母。生了我,给我取名成枝。58年大饥荒,阿哥讨饭到漳州。当地有人招赘,阿哥就入赘在那。”林成枝把自家的情况介绍给林成全听。 听到还有兄弟,林成全显得有些激动:“那成云现在在哪里?” 林成枝说到这里不无遗憾:“阿哥前年走的,享年70岁。” 林成全掏出手帕擦眼泪,嘴里一直后悔地念叨着:“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 林成枝怕他伤心太过,赶紧帮他拍背顺气,宽慰道:“现在来得及,来得及!” 时光一去不复回,往事太难回味。 林成全悔恨交加地说:“阿爸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要落叶归根。后面我忙于自己的事业,一度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导致他说的线索全都断裂。近几年,我往返大陆做生意,才慢慢打听这件事情,可惜小叔竟音讯全无!” 林成全又无比庆幸:“好在,终于找到你们!终于知道自己都根在哪里!” 两位老人抱头痛哭。 知夏和林生松被此情此景感染,也跟着一起哭。泪眼朦胧间,知夏看到门口有两个人探头探脑。 她定眼一看,不是隔壁伯公伯奶是谁! 第99章 往事(2) 阿慧一家来闹事的时候,林茂生和老婆一直躲在阁楼偷看。 当他看见林成全跨进林成枝家门,那浑身不似农村人的穿着打扮,让他心里直觉和海峡对岸有关。 宗族里林加展的伯公,当初就是穿着这么一身中山装,带回来各种钞票和金条。 林茂生和林成枝还没脱离五服。 夫妻俩嘀嘀咕咕商议半天,决定过来一探究竟。 林茂生背着手走进知夏家庭院,看到林成枝和来人不到半天就亲厚地坐在一起,更加觉得事情不简单。 “成枝,吃饭了没有?”林茂生问。 “这是”林成全看到林茂生进来,站起来疑惑地问。 “这是茂生,爷爷兄弟的孙子。”林成枝介绍道。 “原来是堂表兄弟!”林成全伸出手。 林茂生一头雾水地和他握手。 他从来没听过林成枝还有这种派头的兄弟。 门外,隔壁伯奶不进门喝茶,林生松也不好意思关门,只能按耐着性子陪她站在门口寒暄。 “生松,你阿嬷是一直都住在这里不走啦?” 她看郭秀清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丝毫没有回美庄村的意思,拐着弯地探听情况。 “是啊。”林生松无聊地用脚在地上蹭来蹭去,不知道怎么和八卦的老太婆打交道。 林阿春浇菜回来。 她看林生松对于郭秀清以前的行为没有切身体会,拉着林阿春到一旁问:“你家秀清住在这里不走啦?” 当初郭秀清抛下丈夫和孩子改嫁,林阿春没少在她面前骂娘。 林阿春也想起自己当着外人骂自己亲娘的行为。 她摸摸鼻子,一脸尴尬地回应:“是啊,阿琴和夏儿让她回来,以后就都住这里。” 知夏伯奶立刻露出同情和不忿的神色,愤愤不平道:“当初家里穷,你家秀清不顾你们死活,抛下一切就走。现在家里好过,她没地方去就回来啦?” 林阿春尴尬得无地自容,当着外人犟嘴道:“当初是她自己选的!现在阿琴和夏儿都要她回来,回来就回来!” 林阿春也不知道伯娘喊住她说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但是她心里对郭秀清又开始埋怨起来。 “你家成枝不说什么?”知夏伯奶眼珠子来回转动,见左右无人,拉着林阿春继续问。 “我家成枝哪有什么意见,左右家里房间多,秀清想住就住!”林阿春也露出嫌弃亲娘的神色。 “哎呀伯娘,你说这种人干什么!”林阿春不满:“都是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说的!” 知夏伯奶达到目的,见林阿春表情不耐烦,赶紧不好意思地笑笑,问她:“你们家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林阿春见林生松的事情解决,就出门浇菜。林成全来家里后,对发生什么事情一无所知。 “我不知啊!”她一脸茫然地盯着对方。 林生松早就看出伯奶的弯弯绕绕。 他不好意思直接点醒二姑,这会找到机会,上前一步自豪地说道:“我亲伯公回来了!” 说完,就把林阿春拉进家门。 林茂生一直以为,林成枝只有一个兄弟,就是已经去世的林成云。 这会突然从台湾冒出来个林成全,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想到林成全有可能给钱给物,他的心就跟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挠似的,又痒又涩。 探听清楚前因后果,林茂生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临走前,他生硬地招呼着:“到我家泡茶去啊?” 林成全刚找到祖籍,见到血脉相连的人都感到亲切,闻言也不客气,站起来礼貌地和林茂生握手:“一定,一定!” 临睡前,知夏伯奶和他嘀咕:“林成枝不是父母兄弟都死绝了吗,怎么突然从台湾冒出一个哥哥?” 林茂生心烦意乱。 他翻过身,背对着老太婆,不耐烦地把被子卷在身下:“谁知道呢!听说是我那早死叔公的大儿子、在台湾留下来的后代!” “那也算我们家的亲戚。”知夏伯奶说:“要不明天让加来从留山寨回来一趟,一家人请他叔公吃个饭?” “嗯。”林茂生闷头答道。 背后的这些,知夏一家是不知道的。 林成全甫一见到亲人,迫不及待地把自家情况和林成枝交流,也迫切想知道对方这些年的境况。 “其实我们家也是近两年才好过起来的。”林成枝目光悠远地回忆以前:“之前家里穷,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但也只是图个温饱。” 他把家庭情况说给林成全听:“我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叫做林加词,不成器。” 怎么不成器,林成枝没说。他停顿下来,斟酌着语言,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林成全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中,也猜测出林加词有些混账。但涉及弟弟家事,他也不好细问。 “这些年,多亏夏儿能干,才让家里条件变得这么好!”林成枝指着知夏,对林成全夸赞道。 “你是“观夏”创始人?唐玉成的茶叶也是你炒的?”林成全问。 “伯公,我哪有那么厉害,茶叶是阿公烘焙的,我只是运出去卖而已!”知夏不敢居功。 林成全不仅知道她创办“观夏”,还能直接说出她和唐玉成的关系。 知夏在心里猜测林成全到底是什么人。 “老弟,你这一手制茶手艺炉火纯青啊!”林成全转过来夸奖林成枝。 林成枝一辈子平庸懦弱惯了,被林成全和知夏合伙夸赞,笑得特别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说没有。 “老弟,这是好事!”林成全说着又掏出手帕擦眼泪:“阿爸去世之后,我满世界做生意,也没空去研究茶叶。咱们家这么好的技艺,你能得到真传,这样很好!” 林成全感慨着连说两个“很好”,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压住心中泛起来的酸涩。 “夏儿,”林成全跟着林成枝这样叫她:“唐玉成把茶叶都卖给我,以后你直接卖给伯公,不用经过他了!” 林成全转头,对进门至今一声不吭的年轻人说:“郭望,你过后和夏儿好好商量下茶叶的事情。” 郭望? 知夏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 想清楚关键,知夏的眼睛亮了起来。 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久别重逢。 林成枝热情地邀请林成全住下。 两位老人相见恨晚,约着要把家乡看个遍,还准备漳州看望林成云的后人。 闲聊着,林成云突然问知夏:“夏儿,你有没有兴趣接手伯公的茶叶生意?” 第100章 心机 林成全有一子一女,人都在美国。国内只有一个小孙子陪着他。 得知知夏还在上高三,成全立刻说道:“我那小孙子比夏儿大一岁,一直闹着要来大陆上学。今年秋天就让他和夏儿一起上大学。” 他又问知夏想要读什么专业。 “读金融。”知夏这么回答。 除了金融这个老本行,知夏也不知道能读什么。 “金融好啊!”林成全很赞成。 聊完学习的话题,林成全突然问她:“夏儿,你有没有兴趣接手伯公的茶叶生意?” 一旁的郭望震惊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盯着知夏。 林成全的继承人都在,怎么会轮到知夏去接手他的生意。 知夏呵呵一笑,只当做长辈对她的欣赏:“伯公,您还是别打趣我了。我还是一个学生,以学习为主,平日里帮家里卖茶叶都忙不过来,更别提帮您打理生意了!” “也是,是我操之过急。”林成全说道。 郭望松了一口气,默默地移开目光。 谈到春茶这个话题,林成全颇有兴趣地问林成枝怎么炒制怎么烘焙。 今年知夏还没和唐玉成约定供货量多少。 得知此事,林成全不无感慨:“近几年我一直往返大陆做生意,主要是想找到小叔的下落。当初阿爸给我的线索,我给忘得一干二净,还是夏儿的茶叶让我回忆起来。” 这么多年,林成全一直让郭望搜罗各种茶叶,种种曲折难以一一提及。 他把找寻过程简要说给知夏她们听:“唐玉成之前给我的茶叶,我一喝就感觉像自家人炒的。我向唐玉成探听你们的下落,谁知道他怎么都不肯透露。后来还是郭望找到“观夏”,让我顺藤摸瓜找到你们。也算是上天垂怜!” 老人年纪大了,总爱感慨和回忆以前。 林成全揩去眼角的泪水,声音非常感伤:“也不枉阿爸从小让我喝茶,一定要记住家里传承下来的味道。好在,好在我没有辜负阿爸的期望!” 知夏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波折。 林成枝感动地握住林成全的手。 兄弟俩心心相通,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知夏一阵唏嘘,对亲人这样的境遇竟然无言以对。 “夏儿,以后家里的茶叶你不需要卖给唐玉成,伯公都收。价格你放心,不会比唐玉成给的低。”林成全直接宣布。 为了怕知夏左右为难,林成全立刻让郭望给唐玉成打电话。 唐玉成正在烦恼春茶的事情。 去年郭望没有给他施加压力,他又缓过一年。今年无论如何,他都要提前和知夏签独家协议。 “成老,您好。”唐玉成一接通郭望电话,语气十分恭敬。 茶叶外贸圈里谁人不知,成老的茶庄和酒庄遍布全球。 “小唐啊,我想问你,你把我侄孙女的茶叶低价收回来,再高价卖给我,这是什么个章程?”林成全一上来就兴师问罪。 唐玉成心头一紧。 饶是他在客户面前巧舌如簧,这会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成老,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唐玉成隐约知道问题的关键,但为了接下来的合作,他索性懂装不懂。 “之前我一直问你茶叶怎么来的,你是怎么和我说的?”林成全的语气威严,和之前的和蔼亲切完全两样。 唐玉成冷汗涔涔,完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成老,我”唐玉成犹豫着是不是要先认错,以免失去这个大客户。 “小唐啊!”林成全突然哈哈大笑:“我还要谢谢你!我今天能找回家人,你功不可没!” 唐玉成一颗心七上八下。 突然听到林成全感谢他,唐玉成一脸雾水又不敢问。 “小唐啊,知夏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以后她家的茶叶你就不收了。改天我到漳州,专门请你吃个饭,好好感谢你帮我找回亲人!” “成老,客气,您太客气了!”唐玉成松了一口气。等对方挂断电话,他才后知后觉地合上手机。 林成全一出手,三言两语解决了困扰知夏两年的问题。 知夏浑身轻松,招呼一声回学校上课去了。 她要赶紧告诉江河,她抱上一条粗壮的大腿。 第二天,林成枝正领着林成全到处转悠。 林加来风尘仆仆地从留山寨赶回来。 “阿叔!”林加来隔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 “这位是”林成全疑惑地问。 林茂生一整天作陪。 他看到自家儿子还是穿着上山的衣服,微不可察地皱着眉头。 “这是我家小儿子,叫加来。”林茂生介绍道。 林加来大步流星,走到跟前掏出烟盒,递一支给林成全,而后再递给林成枝和自家老子。 “谢谢,我不抽烟。”林成全抬手拒绝:“去年动了个手术,医生不让抽烟喝酒。” “阿哥,身体怎么了?”林成枝很紧张。 “老了,身体毛病多,这是正常的。”林成全说:“本来去年就要回来的,谁知道身体不争气,又拖了一年才回。” “要保重身体啊!”林成枝感慨道:“年纪大了,身体是最重要的。” “要不是身体不好,说不定还能早点找到你们,也能看成云一眼。”林成全还是责怪自己。 “千万别这么说!”林茂生终于找到机会插入话题:“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礼尚往来,郭望掏出雪茄回请林加来。 林加来这才看到一直跟在后台的郭望。 “这位小兄弟是”林加来问。 “这是郭望,我妻族家的后辈,这几年跟着我在大陆历练。” 林加来一听,赶紧收拾好脸上的表情,神态谦虚地接过郭望的雪茄。 林加来一定要留林成全在家吃午饭。 他请人办了整整一桌菜招待林成全。 林成枝是最不会应付这种场合的。 林加来请林成全坐上席,林成全一定要让林成枝坐。 林成枝一直推脱,实在拗不过林成全,只好无奈地坐下。 林加来心里不满,但是当面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招呼众人喝酒吃菜。 林加来有自己的小心思。 前年留山寨茶叶卖不出去,欠账太多,林加来不得已找林成枝借钱。可是债务堆积如山,全靠茶叶赚钱已经行不通。 他去年听说养鸭子下蛋卖钱利润空间很大,买了几百只鸭子放在留山寨养。 也不知道是他时运不济,还是天生倒霉,等他开始收鸭蛋时,鸭蛋的价格暴跌,所有的投入血本无归。 他正在留山寨愁着这些茶叶和鸭子怎么处理,听说来了位台湾叔叔,心急火燎地赶回来。 台湾那边也是乌龙茶,和泉州乌龙茶一脉相承。 他想着,如果叔叔家是做茶叶生意的,那最好。把茶叶卖给他,价格肯定比本地高。 如果叔叔家不做茶叶生意,到时候可以请他帮忙,把茶叶运到台湾卖。 方便的话,他也可以跟着去趟台湾,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天地。 “阿叔,台湾那边的口味和家里是不是差不多?”林加来问着,给林成全夹菜。 “差不多。”林成全牙齿嚼不动肉菜,专挑一些小菜吃。 “阿叔,这是家乡做法的咸水鸭,应该符合您的口味,试试看。”林加来又给他夹了一筷子。 “自己来,自己来。”林成全推脱。 林成枝只是默默吃饭,除了林成全主动问他,其他时间他都不主动开口。 “阿叔,您这么多年在台湾做什么?”林加来见铺垫得差不多,状似关心地问。 林成全放下筷子,打个哈哈:“没什么,做点小本生意。” “做生意好啊!”林加来一听是做生意,眼睛都亮了。 他沉吟许久,才开口问道:“阿叔有没有考虑过做茶叶生意?” 林成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就连郭望都抬头看着林加来。 林加来被众人盯着,没有缘由地感到一阵紧张。他哈哈一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家里什么都没有,就茶叶最多。我想着阿叔自己做生意的话,可以把家里的茶叶运过去卖!” 说完林加来还转头问林成枝:“成枝,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林成枝低头吃菜,含糊不清地应和。 林成全突然失去了胃口。 听到林加来喊他阿叔,却喊林成枝名字,亲疏有别立现。 林成全不露痕迹地和郭望对视,说道:“我这趟回家只是看看,生意的事情都是年轻人在打理。” 他指着郭望对林加来说:“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和郭望说。” “好嘞好嘞!”虽然没有得到准信,林加来也不算一无所获。 他热切地和郭望交换联系方式,还把早就准备好的茶叶拿出来给林成全。 “阿叔,这是自己家烘焙的茶叶,不值钱,不值钱。”林加来连说两声,劝着林成全收下。 后来林成全喝一口难以下咽,就丢到一边。这是后话。 有林成枝陪着,林成全只在家附近晃悠,喝茶,散步,聊天。日子别提多清闲自在。 让林成全最为期待的是,春茶很快就要开采。 谁知道,春茶期间却发生一件,让所有人都哀痛的事情。 第101章 高考(1) 有郭望和江河在,春茶都不用知夏沾手。知夏乐得轻松,全心全意投入高三最后阶段的学习。 知夏和林成枝商量,春茶还是只烘焙五千斤。还没开工,知夏看着银行卡提示的五百万余额,陷入沉思。 原来这么多年,唐玉成中间商赚差价,赚了自家人这么多钱。 春茶开采。 林成枝像个陀螺,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再招呼林成全。 林成全丝毫不介意,看着林成枝整天泡在烘茶间,兴致高昂地进来跟着一起学习。 林成枝炒茶不行,烘焙手艺一流,对于各种烘焙技法如数家珍。 他见林成全眼神带着追忆,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把各种烘焙技巧详细介绍给林成全听。 春茶刚过一半,5月12日,神州大地一声巨响。 无数人被黄土掩埋,无数人流离失所。 知夏正在上课。 她看着桌子突然晃动之后重回平静,捂着心脏无力地趴在课桌上。 周围弥漫哀伤悲痛的氛围。 学校紧急召开地震逃生演练,号召大家捐款。 知夏把身上的现金全部捐献出去,祈祷华夏同胞能够早日走出阴霾。 教室黑板上方,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在一天天减少。 很快到了誓师大会。 哪怕重来一次,知夏依然会被周围群情激昂的宣誓所感染,依然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紧迫。 宣誓结束后,各班级依次走出礼堂。 沈清川逆着人群走到知夏身边。 “知夏,你想好读什么专业了么?”沈清川问。 “金融。”知夏还是这个选择,“你呢?” “我想选计算机。”沈清川回答,而后又问:“你想去哪个城市?” “一路向北。”这是知夏的梦想。 “北京?” “嗯。” “那太好了!”杨洋也在旁边,她已经决定去首都读的师范生。 “说不定我们可以在北京重聚!”想到这里,杨洋很兴奋。 “期待北京再见!”知夏微微一笑。 这种有青春,有梦想,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高考前一天,刘明志早早敲门。 “知夏,你会紧张么?”他站在门口,表情比知夏还紧张。 “还好。”知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说不紧张是假的,但同时期待更多一些。 高二开始,知夏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只要不发挥失常,知夏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 刘明志见她神色如常,又说几句鼓励的话,让知夏早点睡。 今年的天气很炎热,才6月初,气温直逼四十度。 知夏开着风扇吹风,窗户传来“嗒嗒嗒”的声音。 她拉开窗户一看,是江河。 “紧张吗?”江河问她。 “不紧张。”知夏接过江河抛来的糖果,仔细看一遍,发现他换了种类。 “知道你不爱太甜,换了陈皮糖。”江河笑着。 甜中带有一丝解腻的咸味,知夏欣然接受。 “江河,你会遗憾吗?”知夏问。 会遗憾大家都走过高考这条路,而自己只能困守原地吗? 江河明白知夏想说什么。 他深深地看着知夏的眼睛,眼眸比天上星辰还要明亮。 “以前会。”江河说完,突然像孩子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礼物似的,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现在,不会。” 关窗户前,江河又抛过来两条黑乎乎的塑料管。 “这是什么?”知夏诧异。 “藿香正气水。”江河恶作剧地笑笑:“备着,怕你不小心中暑。” “哪有人高考送藿香正气水的!”知夏抱怨。 等知夏真的要关窗户,江河才开口邀约:“知夏,高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啊!”知夏一口答应,然后才关上窗户。 被江河的乌鸦嘴说中,考完第一场,知夏中暑头晕。 她赶紧掰开一瓶藿香正气水喝下去,睡了一觉才缓和过来。 等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知夏走出校门,听着背后传来的呼呼声,头也不回地前行。 这场有关于青春与奋斗的盛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知夏被沈清川和杨洋拉着,到处参加同学聚会。 知夏看着他们卸下平日里严肃不苟的好学生形象,肆意地谈天说地,心态也跟着放松下来。 江河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知夏,有兴趣么,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的声音在黑夜里蛊惑着。 “行啊。”知夏欣然前往。 江河开车来接知夏。 满十八岁后,他考了驾照,今天刚去提车。 江河下车帮知夏开门。 “你这车很不错哟!”知夏弯腰坐进副驾驶位,由衷夸赞道。 “主要是想配得上坐在车上的人。”江河低头一笑,眼神亮得惊人。 “小江总生意做多了,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知夏调侃他。 江河转过头来,一瞬不错地望着知夏的表情。末了,他低头无奈地笑笑,启动汽车。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前行。 江河带知夏到半山腰的别墅区。别墅区外,路边的灯光昏黄而暧昧。 江河把车停在别墅下,探身帮知夏解开安全带,邀请她下车。 夏夜的山风习习吹过,知夏浑身的燥热褪去,舒服得直叹息。 别墅最靠近湖边,知夏听到一阵蛙鸣。在这凉爽的夏夜,她的心突然间宁静下来。知夏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抓住这夏夜的凉风。 “我猜你一定喜欢这里。”江河走到他身边,弯腰在她耳边说。 耳边的热意让知夏没由来感到一阵酥麻。 她觉得江河的姿态太过于暧昧,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一步。 “这栋别墅是”知夏问他。 “送给你的高考礼物。”江河拉过知夏的手,把钥匙往她手心里放。 知夏愣住,一时间竟然忘记她并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那天在沈清川家烧烤,我看着你倚栏望月,表情满足。知夏,也想要这样一个家对吗?”江河的声音轻柔,仿佛黑夜中能蛊惑人心的精灵。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知夏想要什么。 是的,知夏想要这样一个家。 有阳光,有躺椅,有茶具,有池塘,有每个角色都不缺位的家人。 江河两只手握着知夏,像呵护一件稀世珍宝:“知夏,你所有的愿望,我都会帮你一一实现。” 江河的眼神比平静的大海还要深情,知夏差一点就沉沦其中。 一声突兀的蛙鸣响起,知夏猛然醒悟过来。她挣脱江河的手,不由自主再退一步。 别墅庭院放着杂物,知夏不小心踩到一根水管。水管向前一滑,知夏整个人往后仰。 “小心!”江河伸手捞她,拉着知夏的手往前扯。 知夏收势不及,用力撞进江河怀里。 这是一个充满男性荷尔蒙的身体,在夏日夜晚,温度高得让知夏脸热。 知夏听到江河闷哼一声,心脏跳动异常激烈,以至于她能清晰看到江河胸腔跳动的幅度。 江河怕知夏摔跤,用手环着她的腰。少女的体温混合花朵的馨香传来,让江河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 “对不起!”知夏隔开两人的距离,神情尴尬地说。 江河惋惜地放开知夏,掩饰地咳嗽两声。 “江河,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知夏说回正事。 “知夏,我” 江河正想说什么,知夏伸手打断他。 刚才那个拥抱让知夏知道,她并不反感江河。但是,她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不反感不意味着她就要去满足对方的期待。 “江河,未来我不确定自己会在哪里。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这里停留,你不用为我耗费心思。”知夏拒绝得冷酷无情。 看知夏拒绝别人,江河还能淡然自若。轮到自己,江河却一阵心悸慌乱。 “我知道,你有你的未来。你放心去做一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只要你来,我都在。” 江河看向月亮。星星与晚风,事业与亲情,他什么都不缺,只缺她。 回去路上,两人难得有些沉默。 知夏想了想,还是劝诫合作伙伴:“江河,股市里有句话叫做万物皆周期。盛极必衰,你最好注意一下。” 江河伤心低落地胡思乱想,听到知夏一如既往关心他。他重燃斗志,笑着应好。 知夏在哪,他在哪。 他现在要好好考虑,怎么把事业搬到知夏身边。 第102章 高考(2) 2008年,是举国欢庆的一年,也是知夏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她如愿以偿地考上b大金融系。 得知知夏成绩的一刹那,全家欢呼雀跃。 林成枝和郭秀清不停落泪,连续三天祭拜菩萨和祖宗,感谢他们保佑。 班主任和招生办的电话同时打来,村里很快就得到通知,给知夏送来一笔奖学金。 同时,林生松顺利地考上一中,同样拿到奖学金。 虽然林成枝再也不缺这几万块钱,但这是莫大的荣耀。 他把奖学金支票装裱起来,添了不少钱办升学宴,答谢亲朋好友这些年来的帮扶。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让知夏家门庭若市,笑声连连。 陈仕文一得到消息就开车赶到知夏家,高兴得要和林成枝喝一杯。他见证寒门三学子的成长,没有人比他更为感慨。 陈仕文一度情绪激昂,连连举杯发言,还勉励刘明志和林生松向知夏看齐。 奥运盛事在北京召开。 林成枝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北京天安门参观。 知夏和家人商议,反正要陪她去学校报到,索性全家提前去北京旅游一趟。 她的提议得到了全家人的认可。连平日里最想赚钱的林成枝,也心甘情愿放下暑茶,准备去北京。 林成全春茶后就返回上海。 得知知夏考上最好学府,他让郭望立刻给知夏打来六位数的红包。 听说全家要去北京,他乐呵呵地表示要从上海出发和他们汇合。林成全还让郭望送来一套公寓的钥匙,让全家人住在那里。 解决了住的问题,全家人兴奋异常,收拾东西直奔北京。 2008年8月份的北京街头,热闹非凡。 即使天气炎热,也阻挡不了全国人民向往北京的脚步,还有来自全球各地的人们。 林成枝走在北京的街头,看着街上那些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兴奋得哇哇大叫,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开心孩童。 知夏带着爷爷早起看升旗,排队看了天安门,和毛主席像合影。哪怕摩肩擦踵,人多到令人窒息,林成枝依旧开心得像个孩童。 知夏又带着他去看长城。 看着龙飞凤舞的长城,成枝扶着墙壁坐在台阶上捶腿,满脸幸福地对知夏感叹到:“阿公这辈子能到天安门和长城走一遭,就算现在死也死而无憾了!” 现在距离2009年只有一年时间。 知夏喉头一紧,强笑道:“阿公你开什么玩笑,你这辈子一定会长命百岁,夏儿还要带你环游全世界呢!” 林生松正在旁边拍照,闻言坐到林成枝旁边,帮他捶腿,安慰道:“阿公你不要说丧气话。伯公还请你去台湾、去美国呢,以后你会是咱们村走得最远、风景看得最多的人!” 孙子孙女轮番安慰,林成枝也反应过来他的话有点扫兴。他站起来,看着面前辽阔的美景豪气万丈地说:“好,阿公以后就跟着你们环游全世界!” 最后一站是圆明园。 快开学了,沈清川和杨洋也来了,和知夏约好在圆明园门口见面。 沈清川高考超常发挥,考上隔壁q大计算机系。杨洋如她所愿,去了首都师范英语系。 杨洋高二下学期开始帮人翻译稿子赚钱,说要赔偿王子鸣。高考后的暑假,知夏忙着自己的事情,都没好好问她和王子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知夏刚接到杨洋,林成全也来了。 林成全被生意绊住,今天才有时间和知夏他们汇合。 跟随林成全一起来的除了郭望,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 男生穿着灰色运动短套装,踩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他的头发估计有些长,被他烫成栗色卷。脖子上挂着的是,今年最新款黑色耳机。除了耳机,他手里还抱着一块黑色涂鸦滑板,活脱脱一个酷帅的潮流少年。 “豪杰,快来见过你叔公!”林成全冲男生喊。 知夏以为酷帅少年会很不耐烦这些家长里短。没想到对方却乖巧地走过来,恭敬地朝林成枝微微鞠躬,喊叔公,又和知夏他们逐个问好。 “阿弟,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小孙子,今年和知夏一起在北京读书!”林成全对林成枝介绍。 林成枝第一次见小辈,手忙脚乱地应了,然后去掏红包。口袋里掏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一脸尴尬地对林成全笑。 “阿弟,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林成全知道林成枝想给见面礼,这会在外面也不方便,丝毫没有介意地按住林成枝的手,示意他别忙活。 “夏儿,豪杰和你同个专业,你们俩在北京可以相互照应。”林成全对知夏说,又转头交代林豪杰要照顾妹妹。 林豪杰早就听说这个读书厉害赚钱也厉害的堂妹,主动上前掏出手机交换联系方式。 “妹妹,以后多多指教哈!”林豪杰笑眯眯地说。 知夏这才看清楚他的五官,眉清目秀的,很有台湾奶油小生的味道。 林豪杰又看到林生松,变魔法一般掏出棒棒糖递给他。很快就赢得林生松的好感,缠着他追问滑板怎么玩。 杨洋在知夏家住过,和她一家都熟悉,也不怕生,很快和林豪杰打成一片。 倒是沈清川,他一个外人跟随知夏一家,有些无所适从,只能跟在知夏旁边和她聊着开学初的计划。 天气热,沈清川给大家买水去了。 林豪杰突然踩着滑板车来到知夏面前,打了个响指,然后很肯定地说:“那个沈清川喜欢你。” 知夏抬头看他。 “但是你不喜欢他。”林豪杰语气更加肯定。 “旁边那个黑衣服男生也喜欢你!”林豪杰看向刘明志。 知夏还没答话,林豪杰又说:“但是你也不喜欢他!” 知夏挑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啊你你你,心肝卡硬嘞铁;你啊你你你,害我袂暗相思!”林豪杰咿呀呀地唱着闽南歌,踩着滑板溜走了! 气得知夏想打他! 林成枝北京之行玩得酣畅淋漓。 等知夏开学,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原路返回。 林生松和刘明志都到县城上学,林阿春回家,家里只有他和郭秀清两个老家伙。 秋茶还没开始,林成枝悠闲地坐在家里喝茶。正当他和别人吹嘘,北京街头那些外国人的眼睛和妖怪一样,蓝得会发光时,有个人推门而进。 林成枝抬头,听到林加词说:“阿爸,我回来了!” 第103章 大学(1) 知夏并不是第一个到宿舍的。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宿舍已经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新疆的女生,长得特别有异域风情,叫娜尔古丽。另一个是东北的女生,叫王燕妮。 王燕妮自来熟,声音带有东北人特有的爽朗,一看到知夏推门进来,就特别惊奇地打招呼:“哟,咱们宿舍来了个甜妹儿!” 知夏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好,我叫林知夏,福建人。” 三个人自我介绍完,站在宿舍中间随口聊天,宿舍门被人推开。 来人比知夏矮一些,看到三人站在一起,上下打量一下,就绕过她们找床位。 “妹儿,你叫啥哈?”王燕妮问。 知夏和娜尔回到各自的位置整理东西。 来人转头,看到知夏从背包里拿出水果电脑,旁边还放着新款手机,走到知夏位置边,看着知夏说:“我叫何晴晴,你呢?” 王燕妮心大,没意识到何晴晴并不是问她,主动答道:“我叫王燕妮。” 知夏感受到何晴晴的眼神,只好放下东西回过神:“我叫林知夏。” 娜尔古丽要害羞一些,可能不熟悉的原因,她的声音有些小:“我叫娜尔古丽。” “哪儿?你的名字好奇怪啊!”何晴晴点评道。 知夏皱眉,新同学的心直口快让她有点不舒服。 娜尔古丽被新舍友这么一说,五官皱在一起,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王燕妮仗义执言:“娜尔古丽是维族同胞,名字和我们不太一样。多好听的名字啊,以后我们就叫你娜尔。” “娜尔古丽意喻楚楚动人的花,对吗?”知夏替舍友解围。 “是呢!”娜尔对知夏投来感激一笑。 何晴晴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她眼神热切地盯着知夏的电脑,问:“知夏,你的电脑和手机都是最新款?” 电脑和手机都是郭望送过来的,她和林豪杰一人一套。 她对这些没研究,刚拿到手时也没打开看。 “我也不知道,别人买的。”知夏说。 听知夏说完,何晴晴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鄙夷地把知夏上下打量一遍,然后回了自己床铺。 气氛变得微妙,连王燕妮也感受到了,默默地整理床铺不说话。 收拾完东西,江河的电话就打过来。 “在学校还习惯吗?”江河问。 “还行。” “同学好相处吗?”江河又问。 知夏看向何晴晴。 “还行。”知夏继续说。 江河现在正站在北京街头。 桎鳞节比的路灯下,他感受着北方干燥的凉风,突然间很想见到她。 “知夏,我很想你。”江河脱口而出。 上次别墅事件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知夏。如果不是每个月要给知夏分红,江河怀疑知夏会直接忘记他。 暑假听说知夏来北京玩,要不是网店没有安排好,他都想抛下所有跟随她一起来。 “别想太多!”知夏有些害羞。 她迅速说完,赶紧挂断电话。 “你男朋友啊?”王燕妮凑过来,冲知夏挤眉弄眼。 “不是。”知夏也不知道怎么介绍江河:“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何晴晴瘪瘪嘴,还生意伙伴? 刚才林知夏的身份证放在桌上没收起来,她看了眼身份证地址,又在手机上查了,就是一个穷乡僻壤的茶村,哪来的生意伙伴。 她以为考上最高学府,身边的人层次就会高一些。没想到还是有林知夏这种爱慕虚荣的女生。 倒是王燕妮听到生意伙伴几个字,颇为惊奇地问:“知夏,你都开始做生意了啊?” 知夏趁机拿出“观夏”的茶叶礼盒,一人送给她们一份。 “也没有,这是我自己家的茶叶,算是土特产,你们试试看。” 娜尔古丽受宠若惊地接过,连连说谢谢。 “知夏,你老客气了!”王燕妮开心地拿着礼盒翻来翻去,还问道:“这茶叶,是不是的用专业的茶具来泡啊?我看那电视上整的,叫啥来着,哦,对,叫功夫茶!” 知夏微笑地解释道:“也不用这么麻烦。你要想喝,随便丢一点到杯子里,冲点开水就能泡。” “那可不行,我得不能浪费了你的心意!”王燕妮乐呵呵的。 这茶叶礼盒是个高档货,她能感觉到这茶叶价值不菲。 何晴晴也是福建人,父母开了一家小型制鞋厂。她家也喝茶,感觉茶叶就一两百块钱,不甚在意地把“观夏”丢在一边。 听说娜尔家在牧区,父母养一群羊。她内心鄙视地耸耸鼻子,仿佛要闻一闻娜尔身上有没有羊膻味。 知道王燕妮父母在银行工作,何晴晴的态度热切了几分,挽着王燕妮的手,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大一新生第一件事情就是军训。 知夏她们宿舍,一个美艳,一个俊丽,一个甜美,一个娇媚,非常引人注目,被戏称为金融系“四朵金花”。 林豪杰也在知夏这一排,他就在隔壁班级。 休息的时候,林豪杰跑过来找知夏。 “妹儿—”林豪杰学着北方人口音,不伦不类的京腔让知夏有点想笑。 “忘带钱了,借给哥一点零花钱买饮料,回去双倍还你!” 太阳晒得人发昏,长时间站军姿让人燥热又难受。 知夏掏出钱包递给林豪杰,让他顺便带四瓶冰饮料回来。 林豪杰也不客气,一把接过,依言给知夏带回来四瓶可乐。 林豪杰回到队伍里,旁边的男生一阵唏嘘。 才开学不久,男生们都蠢蠢欲动,却没人敢上前找知夏他们搭讪。 没想到被林豪杰这个外来小子抢先。 “成杰,你这么快就认识“金花”宿舍啦?要到联系方式没有?”林豪杰的舍友董天佑扒着他的肩膀问。 “联系方式?”林豪杰把饮料分给舍友,不明白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女生。”董天佑指着知夏给他看。 “啊,那是我妹。”林豪杰解释道。 “嘁—我才不信。”董天佑不吃他这一套。 林豪杰的证件名字叫做成杰,加上他的台湾来的,没人相信知夏是他妹妹。 更何况,现在哥哥妹妹什么的,在企鹅社交软件上可流行。 这都是男生们搭讪的手段,知情人表示都懂。 连续几天,让人都看到林豪杰和知夏一到休息时间就站在一起亲热地聊天,大家都在猜测林豪杰是知夏的男朋友。 军训最后一天,沈清川来学校找知夏,知夏带他逛了一圈校园。 路过金融系,让人看知夏身边换了一个男生,开始传出流言蜚语说知夏一开学就脚踏两条船。 对于这些知夏一无所知,之前偶尔感觉身边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等她过来又若无其事的避开眼神。 王燕妮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没说。 “知夏—” 知夏正在写材料,见王燕妮气喘吁吁地跑进宿舍叫她。 军训后学校有个创业大赛,主要针对的是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但是知夏手头有“观夏”这个项目,她想去练练手。 “知夏!”王燕妮着急地说:“有人在传你坏话,成杰和人吵起来了!” 知夏刚开始还不知道成杰是谁,等她反应过来是林豪杰,“唰”地站起来往外跑。 第104章 大学(2) “你们在背后传人是非,还不能让我说哦!”知夏赶到林豪杰身边,听到林豪杰这么说。 林豪杰一手抱着滑板,面目不善地拦住来人。 林豪杰对面,站着楚楚可怜的何晴晴,和她的老乡蔡永铭。 蔡永铭怒气冲冲,见人越来越多,就想扒开林豪杰往前走。 “干啥呢,说完了就不认了?”林豪杰把滑板立在地上,颇有一份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气质。 “只兴她这么做,还不兴别人说了?”蔡永铭年轻热血,也很硬皮。 他转头对何晴晴说:“晴晴别怕,你就把知道的说出来,公道自在人心!” 何晴晴看到知夏过来有些心慌,她低下头不敢看知夏的眼睛。 她内心责怪蔡永铭多嘴。 本来就是她随口抱怨两句,谁知道蔡永铭这么容易冲动,一下子就把事情嚷嚷出去。 隔壁班的同学给她发来短信,说成杰是台湾来的,让她最好不要起冲突。 看到这条消息,何晴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现在成杰一个人能够上升到两岸关系的高度,她怕事情闹到辅导员那里,她没有好果子吃。 她捂住脸,勉强挤出两滴眼泪,期期艾艾地说: “成杰同学,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说什么。” 林豪杰还没说话,蔡永铭就不乐意了:“晴晴,不用怕他们!学校是公正的,你就把她们如何在宿舍排挤你,又是如何扰乱学校风气,实事求是说出来!” 听蔡永铭这么说,何晴晴吓得赶紧去扯他的衣袖。 “哦?宿舍排挤你?”知夏听出了关键。 王燕妮和娜尔刚赶到,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晴晴。 “谁扰乱学校风气?”这句话是林豪杰问的。 事情到这地步,林豪杰干脆打电话请辅导员过来。 何晴晴听到林豪杰打电话,这次真的被吓得哭出来。 辅导员姓张,才三十出头,带着黑框眼镜,听到林豪杰有事情赶紧跑过来。 “怎么回事?”他的气还没喘匀就开口问。 林豪杰把他听到这两人编排知夏,拦住他们吵架的过程一一说明。 蔡永铭不服气得脸色通红,何晴晴却哭得更大声。 “张导,实事求是,我们在宿舍并没有排挤她。”知夏举手解释。 “军训期间知夏给你带了多少次饮料,合着你都白喝了呢!”林豪杰吐槽。 军训期间,林豪杰每天给知夏宿舍买水,故而认识何晴晴。今天听到何晴晴背后说知夏坏话,才会不忿地拦住她。 王燕妮和娜尔默默地退后两步,距离何晴晴远一点。 “再说乱搞男女这块,林豪杰,不,成杰是我哥,军训那天来的是我高中同学。”知夏继续解释。 “妹儿,不用解释。事实如此也架不住有些人空穴来风,空口白牙传人谣言!”林豪杰很生气。 辅导员这会也知道前因后果。 还好是小孩子的口角,没有很严重。 只是,成杰毕竟是台湾身份,如果处理不恰当怕有不好的影响。 辅导员正斟酌这个度该怎么把握。 “何晴晴,你向成杰还有林知夏道歉!”辅导员表情很严肃。 蔡永铭不是他们系的,辅导员管不着,他下定决心待会就给蔡永铭辅导员打电话。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林豪杰并不满意。 何晴晴一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她祈求辅导员:“张导,他们都误会我了,我之前和蔡永铭抱怨水土不服,并没有说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我!” “你—”林豪杰看到何晴晴不仅不道歉,还暗示张导知夏她们排挤他,更加气愤,手指着何晴晴,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哥,别气!”知夏上前一步,将林豪杰的手放下来。 现在何晴晴对她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林豪杰想要去追责,这个责任很难定性。但是,一开学就在背后造她的黄谣,知夏并不想轻易何晴晴。 “张导,何晴晴背后造黄谣,给我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知夏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然后才提出要求:“我要她手写十张道歉信,张贴在宿舍楼,这个要求不过分?” “林知夏你—”蔡永铭很生气。 何晴晴一直是天之骄女,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不写道歉信也可以,我要求下次开年级大会,何晴晴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我道歉!”知夏态度很强硬。 “我没”何晴晴刚要哭着否认,知夏仿佛预料到她想说什么,立刻打断她。 “别说你没有,人证都在,你自己选一个。” 林豪杰刚开始还以为知夏想息事宁人,表情很不满。他没想到知夏比自己还硬气,吹了声口哨,以示夸赞。 王燕妮心情有些畅快。 吃人嘴短。 军训期间,知夏买啥都不忘记给她们三带一份。没想到何晴晴竟然是这种人,人前笑嘻嘻,背后一声不吭捅刀子。 活该被治理! 王燕妮扯着娜尔,再次离何晴晴远一些。 这场闹剧,最终以何晴晴同意写道歉信画上终点。 回到宿舍,何晴晴还在掉眼泪。 王燕妮和娜尔也不去安慰她,反而凑到知夏身边,非常八卦地问:“知夏,成杰真不是你男朋友啊?” 知夏很无奈:“我说了不是哦,他真的是我哥,有血缘关系的!” 知夏还是挺感激林豪杰的。 一直以来,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她自己处理。第一次有人主动为她挺身而出,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真的?”王燕妮不信。 知夏只好把林成枝和林成全的关系解释一遍。 何晴晴在一旁竖起耳朵悄悄听。 当她听到林豪杰的爷爷是做外贸生意,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知夏,原来你们还有这种渊源。几十年海峡两岸分隔,太好哭了!”王燕妮平时大大咧咧的,这会却感性得掉眼泪。 连娜尔都红了眼睛。 知夏正安慰她俩,文艺委员推门进来。 接下来就是新生文艺表演,她来询问知夏她们宿舍有没有才艺展示。 “你们这可是咱们班级门面担当,高低得凑个节目出来!”文艺委员是天津的,普通话腔调非常有特色。 何晴晴会弹古筝,闻言立刻踊跃地报名。 她立志要在新生文艺汇演上一雪前耻。 娜尔会跳舞,但是她有些害羞。 王燕妮和知夏都怂恿她一展风采。 轮到知夏时,知夏看着何晴晴,意味深长地说:“才艺我倒是没有,但是我泡得一手好茶!” 晚上,知夏继续在宿舍写商业计划书。 企鹅软件“慕林茶叶合伙人”的群消息突然跳出来。 沈清川:“知夏,听说你被人欺负了?” 江河正在谈租赁合同。 他已经找到了办公地址,不日就可以搬迁。 手机跳动,他本能地想要摁熄。看到知夏两个字,他手指停顿下来。 等他看清楚内容,二话不说往知夏学校跑。 第105章 创业(1) 知夏刚写完创业计划初稿。 “观夏”系列她只负责茶叶研发这一块,具体营销细节都是江河在处理。 很多数据和相关案例,知夏手头并没有,还需要去找江河要。 她正打算找江河,江河的电话就打进来。 “知夏—”江河的声音有些喘,仿佛奔跑了很远的路程。 “你现在在学校吗?”江河心急地问。 “我在啊。” 知夏告诉江河具体位置。 等她下楼,江河看见她,立刻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知夏,对不起!”江河轻轻地把知夏按在肩膀上。 对不起,没有在你被欺负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对不起,没有保护你。 “江、江河。”江河的举动让知夏有些慌乱。 她身不由己地把手举起来,等江河心情平复之后,才尴尬地后退一步,挣脱江河的怀抱。 江河的个子好像还在长,知夏身高不算矮,却堪堪到他肩膀。 他把头发修理得很短,五官的优势被无限放大。黑色的风衣穿在他身上,挺括而有型。 知夏无言地领着江河在校园里走。 “江河。” “知夏。” 两个人同时开口。 江河突然笑了,笑容疏朗开阔。 “你先说。”江河非常绅士。 “江河,我想参加学校的创业比赛。”知夏把自己打算说给江河听。 江河把高端客户维护得很好,“观夏”系列的销量很稳定。 但是,知夏想趁机再扩大一下事业版图。 “茶叶具备很强的社交属性和品牌属性。”知夏对江河说:“我们的高端群体很稳定,但是高客和高客之间并不流通。所以,我想得从品牌的角度赋予“观夏”另外一种价值。” 知夏把她最近思考的问题和江河一起探讨:“茶叶的品牌价值需要人为助推,更多要看助推人所在的圈层以及他自身的价值。所以我想着,拿着“观夏”去试试,看能不能从评委那里获得一些灵感。” 江河静静听着知夏说。 认真聊着事业版图的知夏,身上如同头顶的星辰,熠熠发光。 江河一时间有些沉迷。 “你觉得呢?”知夏问他。 “哦,是。”江河突然清醒过来。 “除了你说的以外,我最近在想,奥运会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来,我们是否可以借助博览会这个渠道,把“观夏”助推出去?如果国外有茶博会,我们能走出去,那也是一个好办法。” 江河最近正在着手做,说起这个信手拈来。 “你说的对!”知夏突然有了灵感。 “观夏”不一定要局限于本土,出口转内销也是一个好办法! “那茶叶的品牌呢,你怎么想?”知夏问他。 “品牌的打造,我们可以赋予它一定的故事。这个嘛,交给专业的广告公司是最好的!” 江河和广告公司接触过,说起这个头头是道。 谈正事的江河有一种成熟的魅力,与他脸上的少年气既矛盾又和谐。 知夏一时之间有些沉迷。 “品牌建立之后,只依靠我们家乡的乌龙茶,品类太单一,无法满足客户的需求。后续如果要做大做强,我们还需要尽快去全国各地溯源,增加茶叶品类。”江河提议。 江河有自己的私心。 他一直想找个契机,和知夏到全国各地找茶源。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和知夏不受打扰独处的机会。 “你说的是建立一个类似于茶叶超市一样的品牌?”知夏问。 这个模式有点像后来的小罐茶。 “不仅仅如此。”江河继续说:“重点在于这个品牌价值,让我们的客户群体一听到“观夏”,就把品质与品味联想在一起。除此之外,品牌打响之后我们还要考虑渠道的铺设。精力和资金有限,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在全国各地铺陈开,设立代理制度,做加盟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江河,你想得比我周全太多了!”知夏有种夸赞。 她只想着先把“观夏”这个品牌打响,江河却走一步算三步,把后续的问题都考虑好了。 知夏欢欣雀跃,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江河的胳膊上。 “江河,有你这个合作伙伴真好!” “那,你现在考虑好和我一起携手共进了吗?”江河突然停下来,转身扶着知夏的肩膀。 他有些紧张,双手不安地蜷缩起来。期待着知夏回答,又害怕知夏开口拒绝。 “你说的是成立公司,同进退吗?”知夏眨眨眼睛,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后续如果要考虑把“观夏”送出去,设立相关公司是最好的办法。 一旦茶叶出口,可能还会涉及到海关的各项检验以及茶叶报关的相关资质。 现在开始,已经不适合单打独斗了。 江河也跟着知夏眨眨眼,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 “知夏你”江河最终还是无奈的笑了,宠溺地揉揉知夏的脑袋,仿佛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送走江河,知夏在宿舍楼下看到了蹲着的林豪杰。 “你喜欢你!”林豪杰说得非常肯定。 这次知夏毫不犹豫地伸手捶他。 “哎哟哟!”林豪杰故意夸张地叫起来。 他趁知夏不注意,凑过来盯着知夏的眼睛:“你也喜欢他!” 这次,他说得很肯定。 知夏被说得脸热,恼怒地不理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爱情亲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乎我笑容乎我悲伤,乎我怨叹在心中”林豪杰又在知夏背后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知夏捂着耳朵,满脸抗拒地往宿舍走。 “哎呀,知夏,找你有事儿呢!” 林豪杰唱完,突然想起来他找知夏有正事,赶紧伸手拉住她。 “什么事?”知夏想翻白眼。 知夏对林豪杰的第一印象,就是狂拽炫的酷哥,没想到他却是一个爱唱闽南歌爱八卦的八哥。 知夏觉得自己之前真是鬼迷心窍,怎么会觉得林豪杰酷帅又暖男。 “烦心事啊!”林豪杰不顾形象地找个台阶坐下来。 他把手支在膝盖上,唉声叹气地捧住自己的脸颊,倾诉道:“知夏,要不你听阿公的,把茶叶生意接过去。” 第106章 创业(2) “你这是怎么啦?”知夏难得看林豪杰露出这种忧愁的表情。 “我妈啊,连打32个夺命连环call啊,催我去美国!”林豪杰说得夸张。 知夏了解之后才知道,林豪杰父亲是工程师,在美国读完书之后就在那定居。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陪着爸妈在美国。 林成全的子女都有自己的事业,他找不到接手生意的人,干脆直接把最小的林豪杰留在台湾,想要培养他做接班人。 这么多年,林豪杰母亲一直对公公颇有怨言,责怪他阻碍了一家团圆。 林成全刚开始态度还很强硬,后面见林豪杰不是做生意的料,就慢慢放弃了。把妻族的小辈郭望接过来培养,同时还对林豪杰抱有希望。 “我是真不喜欢做生意啊!”林豪杰哀嚎。 他身上有被保护过度的温暖和天真,只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叫阿公找职业经理人打理啰,他一直说什么职业打工人短视,不懂得他的情怀。不是做生意嘛,赚钱就好,还谈什么情怀!” 林豪杰这么多年被爷爷压着学这学那,嘟囔着抱怨。 知夏其实有些理解林成全。 闽南人骨子里的家族传承观念,让他舍不得抛弃父亲留下来的念想,完全被职业经理人商业化考量。 “不是还有郭望吗?”知夏问。 她记得林成全第一次提出让她接管茶叶生意,郭望那种掩饰在平静表面下的眼神。 “嗨,郭望啊。”林豪杰不知道怎么评价:“等你以后接触就知道了。” 郭家的几个同辈,林豪杰是避之不及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会突然把他们带在身边。 “知夏,你就考虑一下阿公的提议。反正阿公的茶叶,有一部分也是你们家的。都是自家人,一起管了也没事!” 知夏不知道林豪杰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傻白甜,拱手就把自家生意让给别人。 知夏没查过林成全的生意规模,但是从唐玉成的态度看,林成全的公司规模绝对不会小。她至今没有收到唐玉成的任何指责,林成全的地位可见端倪。 “我暂时没有考虑过这个。”嗟来之食受制于人,知夏是不考虑的。 “而且,我也有自己的想法。”知夏把商业计划书给林豪杰看。 刚才和江河讨论过后,她用笔在上面修修改改,增加了不少内容和数据。 “哇,妹妹,我就说你非常有能力!”林豪杰叹为观止。 知夏还没说什么,林豪杰竟然掏出电话打给林成全,三下五除二把她商业计划书的内容卖个干净。 “阿公,我就说知夏有能力。我赞同你的想法!”林豪杰最后得出结论。 “你!”知夏对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手指着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林豪杰得意地看着她,末了,把电话递过来,示意林成全有话对她说。 “夏儿,你的想法非常好。”林成全浑厚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有多想法虽然不太成熟,但是实施空间非常大,后续效果也能预见得到。” 成氏集团有自己的茶叶品牌,主打的是台湾高山乌龙。它的定位非常明确,就是走全球的高端成品线。 但是,今晚知夏的很多想法给了林成全新的启发。 “谢谢伯公的认可!”有林成全这些话,知夏的信心又增加几分。 “你如果考虑“观夏”出口,很多许可证需要一定资质才能办下来,你们刚开始肯定困难重重,不如考虑让成式入股?有成氏护航,你们也能走得更快更稳。”林成全二话不说抛开橄榄枝。 自从知道“观夏”后,林成全曾经暗自考察一年多。知夏的专业和江河的市场敏锐度,是他见过的小辈里面最有天分的。 不然,他也不会在知道知夏和他有血缘关系之后,第一时间提出来让她接手茶叶生意。 “伯公,非常感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们这个想法还很不成熟,担心拖您后腿。”知夏婉拒。 现在知夏家的茶叶稳定供货给林成全,如果林成全再插手“观夏”,相当于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 知夏不想受制于人。 加上成氏集团的成品和“观夏”系列属于竞争关系,知夏担心到后面利益纠缠不清。 更重要的是,知夏担心若有一天双方经营理念不一致,“观夏”很有可能会分崩离析。这是她和江河最不想看到的。 不过,林成全说的,借助成氏办下相关许可证,这个但是可以去尝试一番。 于是,知夏补充道:“如果成氏愿意借道,帮助我们办下相关资质,我们可以考虑让成氏入户不超过5的股份。” 知夏知道自己的提议完全是埋汰人,林成全生意做得大,不一定会考虑这么芝麻大点的利益。 她只是给自己留一条小小的后路。 林成全对知夏的拒绝并不意外。 从林豪杰把知夏的计划说给他听之后,他就知道知夏和那个小伙子有想法有冲劲,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太有想法的副作用之一,就是不会轻易受别人影响。 林成全也不生气,乐呵呵的说:“夏儿,你再考虑一下,伯公随时欢迎你改变主意。” 趁他这把老骨头还没做几年,让知夏再成熟一点也好。 “豪杰!”林成全在电话里叫林豪杰。 他已经知道儿媳妇让林豪杰去美国的打算。 这么多年他带着林豪杰,终究还是没把他培养出来。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没人接手,这是他的遗憾。 “你妈叫你去美国,你怎么想?”林成全问他。 “阿公,我不想去啊。”林豪杰叫苦不迭。 他不想要学生意,更不想去美国。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个都不能得罪。 “阿公—”林豪杰苦哈哈地说:“我只想去学唱歌,你们就让我去嘛。” 知夏第一次知道,林豪杰的梦想竟然是当歌星。想到他五音不全的歌声,知夏一时间笑得打跌。 两个礼拜之后,知夏收到了组委会给她发的邀请函,通知她“观夏”进入复试。 虽然“观夏”因为条件限制无缘决赛,但是评委们从品牌助推、渠道建设、文化赋能等各种角度给了知夏很多中肯的建议,让知夏受益匪浅。 江河也把办公场所定下来,正在办理相关执照,招聘人员准备运营。 这段时间资金需要投入不少。 知夏盘点自己的本金,去年400万的股票变成2000万,流动资金500万再加上林成全给的500万,知夏身上有三千多万。 如果知夏没记错的话,2009年会几只大牛股暴涨好几倍。 知夏打算把2000万继续投入进去,拿500万给江河,留500万做流动资金。 她盘点盘点好一切,正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林生松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阿姐,你快回来,阿公晕倒了!” 第107章 林加词(1) 林加词推开家门进来的时候,林成枝并没有理他,只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秋茶即将开始,林阿春也在。 她看到哥哥回家倒是很高兴。 “加词,你回来了?吃饭没?”说着,林阿春就进厨房,准备给林加词煮面线。 林加词面对父亲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放在茶桌上。 “爸,这点钱你收着,拿去买点菜。” 若是以前生活难过,林成枝看到儿子拿两百块钱出来,会很高兴地收下。 自从跟着知夏做生意,百十万的都见过,林成枝反而对儿子这么多年对家里不闻不问有了淡淡不满。 他伸手把钱往儿子方向推,淡淡说道:“你自己收着,家里有钱。” 林加词坐在父亲对面,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林成枝也不开口,父子俩相顾无言。 气氛凝固几分钟,林加词才想起什么似的,掏出烟盒递一支烟给老父亲:“爸,抽烟。” 刚才和林成枝一起喝茶的人,看到林加词回来,纷纷起身告辞。 这会只有父子俩,林成枝突然有了脾气,冷着脸不肯接受儿子的香烟。 “加词,吃面线。”林阿春端着面线走出来,缓解父子俩的尴尬。 刚回家的人吃碗面线,这是闽南的传统。 林加词多年不回家,感受到妹妹的善意,对她感激一笑,客气道:“不用,不用,我肚子不饿。” “快吃,待会凉了。”林阿春招呼着。 在她的观念里,大哥回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也就没发现父子俩的暗潮涌动,心大地问林成枝:“成枝,还有点面线,你要吃吗?” “不吃!”林成枝劈头盖脸说一声,背着手从后门拐出去了。 一路上,别人看见林成枝就问:“成枝,你们加词回来啦?” 林成枝烦不胜烦,沉着脸又拐回家。 郭秀清在别人家串门,听到儿子回来的消息,紧赶慢赶往家里走。 “阿母。”林加词抬头,看到郭秀清逆着光现在大门口,瓮声瓮气地喊一声。 这声“阿母”好像触动了郭秀清身上的机关,她突然跑过来,用力地拍打林加词。 “这么多年跑哪去了?也不捎个信回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死了呢!”郭秀清恼恨地骂道。 哪怕知道亲娘刀子嘴,豆腐心,但是刚回来就被骂,林加词脸色不虞,重重地放下筷子,不耐烦地说:“好了,别打了!” “好了!”林阿春见不得郭秀清这样的做派:“加词刚进家门,你就让他好好吃一口!” 林阿春说完,还特地到林成枝房间,给他带下来一小瓶白酒。 林加词最好酒,一有酒就能喝个烂醉。 “你就让他喝!”郭秀清看到林阿春的行为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多事去拿酒的?一回来就让他喝,你也不怕喝死他!” 因为林加词喝酒赌博,弄得妻离子散。 好好一个家庭四分五裂,郭秀清心里憋着一口气,有时候恨不得打死这个儿子。 “就这一点点,能醉到哪里去?加词这么远赶回来,喝口小酒解解乏怎么了?”林阿春毫不顾忌地顶撞郭秀清。 林成枝从家门口走进来,看到三个人的闹剧,一言不发地上楼,把房间门锁上,眼不见心不烦。 酒瓶很小,林加词拿在手里把玩。换作之前,林成枝绝对舍不得买这种酒喝。 他到家就发现,原来的石头平房已经变成两层半的小洋房,看来家里条件真的改善太多了! 林加词打开瓶盖,仰头就着酒瓶喝,听到林阿春问他:“加词,这次回来多久?” 林加词也不懂得怎么回答,他这次回来也是走投无路,具体看他什么时候能搞到钱。 “看看,也不一定。”他说。 “秋茶快开始了,你不留下来帮忙?”林阿春问他。 说到秋茶林加词就头痛。他暗恼自己回来之前竟然没看日子,不懂得避开茶季。 郭秀清对儿子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 之前有次他也是茶忙季节回来,干不了一天就丢下茶叶跑了。 郭秀清对儿子又爱又恨,气恼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并不吭声。 “秋茶什么时候开采?”林加词见躲不过,硬着头皮问。 “茶叶早就不用自己采了,成枝把家里的茶叶都承包给林宝景。”林阿春解释道。 “那家里”那家里靠什么有收入来源。 林加词想问这个。 林阿春没等哥哥问要,主动交代:“夏儿茶季会请人收观音回来烘焙,然后她再把茶叶卖出去。今年夏儿去北京读书,她说请不到人,让我们只烘焙林宝景家的茶叶就行。” “对了,你还不知道,夏儿考上了b大,这可是咱们村里头一份。村里给的奖学金还挂在墙上呢!” 林阿春一指,林加词才发现,大厅侧面上挂着一张放大版支票,是给知夏的奖学金。 他几年没回来,对于子女都很陌生,只能客套地夸赞:“夏儿厉害。” 时间已经是晚上7点。 今天刚好是周五,林生松和刘明志赶末班车回到家。 刘明志看到林加词很诧异,喊了声“叔叔”才上楼放东西。 林生松直接无视林加词的存在,面不改色地从他面前走过。 “松儿!”林加词面对儿子还是有些许愧疚,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喊住林生松。 林生松停顿下来,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上楼去了。 “这是?”林加词把头转向林阿春。 “松儿和刘明志都在一中读书。他们和夏儿一样成绩好,都跳过级。” 算算时间,林生松这会也才14岁。 林加词倒是没想到子女这么有出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晚饭时间气氛更加尴尬。 林加词拿筷子帮林生松夹菜,林生松一声不吭避开碗,一点都不接受林加词的好意。 林加词只能退而求其次,帮刘明志夹一筷子菜。 “明志,你吃得还习惯吗?”林加词很关心地问他。 “习惯的,叔叔。”刘明志客套又疏离。 “还记得你刚跟我回福建时,没有辣椒都吃不下饭菜。”林加词回忆以前,笑着调侃他。 林生松想起来的,却是林加词刚把他接回家,嫌弃他像个非洲难民,处处指责他的场景。 他喉咙有些酸,替自己更替姐姐不值。 “现在还好。”刘明志很有礼貌。 除了林阿春,家里没人主动和林加词说话。 林加词一回家就受了冷遇,晚饭后心情不爽地出门找林宝景喝酒去了。 第108章 林加词(2) “加词,快来坐!”林宝景看到林加词,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喝茶。 林加词看到林宝景的表情,心里才平衡一些。 “宝景,我们今晚喝点小酒。”林加词把家里带过来的白酒拿出来。 林宝景见他手里拿着的是好酒,也识趣,打电话叫街上卤味店送来半只咸水鸭。 兄弟俩哥俩好地你一杯我一杯喝起来。 酒过三巡。 林宝景指着桌上的白酒对他说:“加词,这么多年我最羡慕你!你看你家知夏,这么能干,把家里的茶叶卖出去!你家成枝,都帮你把大厝修好了。还有你儿子,听说在一中成绩非常好。你看你,命这么好,什么都不用做,却什么都有了!” 林加词一开始以为林宝景在说客套话,转头想想事实如此,也就随他说下去。 “这人生啊,还得像你一样,吃喝玩乐,却样样都有。你才是人生赢家啊!”林宝景半是羡慕半是吹捧道! 秋茶还没开采,他还指望林成枝把茶价开高一点。这会知夏不在,林宝景理所当然地认为做主的人是林加词。 “哪里,哪里!”林加词被人吹捧得飘飘然,虽然是推脱之语,却被他说出欣然接受的意味。 “但是有一点,兄弟我还是要劝你,这些年你对子女伤害还真不小。”要不是喝了酒,这些话林宝景都不会说出口。 他也当父亲好几年。 从父亲的角度,林宝景劝告林加词:“这些年你儿子女儿实在懂事,你有时间,多弥补弥补!” 说完,林宝景抓起酒杯去碰杯。 林加词听到这并不吭声,只顾着自己闷头喝酒。 说实话,他从小和知夏姐弟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对他们俩并没有多少感情。 林宝景跟他说父亲怎么当,他想起来的也只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大胖小子。 两瓶白酒喝光,林加词觉得自己没醉,还闹着要继续喝。 等到林宝景和他说秋茶价格要给得实在一些,林加词用力地拍着胸脯打包票。 “宝景,放心!我们俩兄弟谁跟谁啊!有哥哥我一口肉吃,肯定就有你一口汤喝!” 林宝景知道林加词喝酒的德性,一直不敢喝醉。他吃力地扶着林加词往她家里走,嘴上还说着:“那加词你要记得你今晚说的哦!” 林宝景把林加词扶进家门。 郭秀清虎视眈眈,怒气冲冲地埋怨林宝景和林加词喝酒。 林宝景顶不住郭秀清的责备,放下林加词就落荒而逃。 “怎么办你说?”郭秀清怒气对着林阿春:“叫你不要一回来就拿酒给他喝,你非不信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这个德性,沾了酒就跟沾了毒药一样,不醉不罢休!” 林阿春怎么可能背锅,郭秀清话音刚落她就顶嘴:“我怎么知道他要去找林宝景喝酒!我拿的是小瓶酒给他解解乏,又不是我叫他去喝酒的!” “好了!”林成枝从林加词回来就很沉默。这会听到老婆女儿在耳边嗡嗡嗡地吵架,儿子躺在地上醉成一摊烂泥,忍无可忍地挥手打断他们。 最终,还是林成枝和郭秀清看不过眼,扶着儿子上二楼,把他送进客房。 第二天,林加来听到林加词回来,又喊他过去喝酒。 “加词,台湾回来的叔叔你见过了没?”林加来明知故问。 “台湾回来的?”林加词表情疑惑,并没有人和他提这件事情。 “是啊,台湾回来认亲的。”林加来看见林加词的表情,心里有数。 他倾身把林加词的酒杯续满酒,又笑着说:“说起来,这位台湾叔叔和你血缘还更近一些。听说他爸爸和你爷爷是亲兄弟!” 林加来还琢磨着去台湾做生意的事情。 林加词是亲堂侄,如果他能说动林加词一起过去,胜算也多一些。 于是,林加来也不吝啬,大方地把信息分享给他:“听说台湾叔叔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很大。可惜你没见过。叔叔回来一身中山装,浑身可气派了,还随身携带助理。” 林加来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你们家两层楼,就是台湾叔叔出钱建的。” 林加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对林加来的话深信不疑。 他就说,家里条件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好。小洋楼建起来不说,连一向抠门的老父亲都舍得买好酒。 如果能见到这位台湾叔叔,说不定他的难题一下就迎刃而解。 林加词做好打算,面上露出洋洋自得且如释重负的神色。 林加来从小和他穿一条开裆裤长大,林加词在想什么他一看就知。 他见林加词上套,低头再次把酒杯满上,状似恭维地问:“加词,你这次赚了多少大钱回来啊?” “快别说这个了!”一想到这,林加词心中烦闷,仰头又把酒喝得一干二净。 林加来心里有数,似笑非笑地感慨道:“叔叔生意做得大,随便漏一点都够我们兄弟俩过好日子。先不说我,你是最亲的,马上就能飞黄腾达。” “这倒也是。”林加词深以为然。 听林加词这么说,林加来又把自己如何养鸭子下蛋,鸭蛋价格暴跌如何血本无归,如何倒霉的事情添油加醋一说,还一直哭穷说已经欠了一屁股债。 “要不改天你问问,看台湾有没有机会,咱们兄弟俩过去闯一闯?”林加来怂恿道。 林加词吓了一跳。 他原本之前想着请叔叔指缝里漏一点,帮他解解燃眉之急,倒是没有想过要去台湾做生意。 听林加来这么一说,他心里有些意动,准备回家好好问问自家老爹,这个台湾叔叔到底是什么来头。 林加来笑而不语,又忙着把林加词的酒杯添满。 林加词回家两天,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 林生松也不理他,每次碰面都视而不见地绕过去。 周天下午,林生松和刘明志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林加词醉眼朦胧地从外头走进来。 林生松背上书包,照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站住!”林加词酒意上头,出声喝止他。 因为喝酒,林加词脸色涨红。他脚步不稳地站在原地,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踉跄后退好几步。 林生松鄙夷地望了父亲一眼,一言不发往外走。 “我叫你站住!”林生松的行为刺激到林加词,他勉强撑住墙壁站直,大声责备他:“没大没小!” 再多的伤心失望抵不过此刻愤怒。 林生松想要冲父亲大吼大骂,想起姐姐的教导,又觉得没必要。 林生松低头嘲笑自己,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加词,嘲弄般地扯扯嘴角,问:“有大才有小,大的做成什么样了?” 林成枝知道孙儿怨气颇深。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知道该帮哪一个,只好无奈地开口:“松儿,再不走班车就赶不上了。” 刘明志也扯扯林生松的衣袖。 林生松最终没说什么,轻哼一声和刘明志走出家门。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林加词突然怒吼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一时间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林加词又勾着脑袋喃喃自语。 林成枝恨铁不成钢,正想上前把林加词拉起来。 林阿春突然哭着跑进来:“成枝,加词,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第109章 捉奸 林阿春茶忙时节都住在娘家。 上午,她突然接到同村三表嫂的电话。 这个表嫂是林志成的表嫂,林阿春也跟着这么叫。她家就在林志成家隔壁,平日里和林阿春最聊得来。 “阿春,你快回来!”对方的语气很着急。 “什么事情?”林阿春很纳闷。 明后天秋茶就要开始了,现在正是林阿春做准备的时候,她轻易不肯再来回折腾。 对方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再次焦急地说:“哎呀你快回来!你回来就对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林阿春吓一大跳,赶紧牵出摩托车,立刻朝林志成家里赶。 她到林志成家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她探头往三表嫂家一看,人都不在。 “这到底是怎么了?”林阿春嘀咕着,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林志成当初为了哄骗林阿春的钱来修房子,把房屋推倒一半。后面没借到钱也没修整,家里就剩下两间破房子和一个小厨房。 靠着的房间是林志成女儿住的,兼放着杂物,林阿春轻易不会进去。 她把钥匙插入锁孔,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叫,一个白花花的胴体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你怎么回来了?”林志成对林阿春的突然出现有些惊慌失措。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住,半靠在破旧发黄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床头,不满地重复问一遍:“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大白天的,你裹着被子睡觉干什么?”林阿春狐疑地问。 她总觉得,刚才一闪而过的身体不是林志成,好像要比林志成要瘦小白皙一些。 林阿春的话给了林志成完美的借口,他闻言放松下来,对林阿春笑了笑:“没什么啊,昨天喝多了,今天睡晚一些。” “是吗?”林阿春有点不信。 空气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她继续往房间里走,边走边耸耸鼻子。 林志成的房间是狭长的长方形。床在最里面,中间放了一个旧衣柜和门隔开。 等林阿春走到衣柜边,距离床还有一米远的时候,林志成赶紧制止她:“你等一下,我这还没穿衣服呢!” 林志成说完,林阿春顺着他往床上看去。见被子鼓鼓囊囊地拱起来,她心中疑惑更深。 “你穿。”林阿春毫不避讳地站在林志成面前,大大方方地看着他。 林志成在心里责怪林阿春多事。 被窝里躲着的金施美一动不敢动,但是呼出来的热气弄得他有些痒。 林志成怕林阿春再不走,一切都要瞒不住了! “你站在这儿我怎么穿!”林志成埋怨,一出口发现自己语气太恶劣,忙安抚道:“你先出去一下,等我穿好衣服再进来呀?” 林阿春平时里最听林志成的,只要他轻声哄哄就能晕头转向。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林志成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林志成只好咬牙下床。 他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掀开,在轻轻地把被角放下去,生怕幅度太大暴露了被子里面的金施美。 “那是什么?”林阿春指着鼓起来被子,面无表情地问。 一个大活人,躲在被子里拱起来的弧度不算小。 林志成回头,看着被子的弧度懊恼又尴尬。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林阿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步上前扯开被子,劈头盖脸地朝金施美打去。 林阿春是过来人,一进房间闻到空气中的浑浊腥味直觉不对劲。 她强迫自己忍了这么久,看到始作俑者再也忍无可忍,直接上手就打。 “你这个烂女人!狐狸精!”林阿春边打边破口大骂。 金施美被林阿春掀开被子,赤条条的没地方躲,只能勉强用手捂着上下两点,弓着腰在房间里乱跑。 林阿春早就看到金施美的衣服团在床上。她把金施美追得团团转,边打边把她往门口赶去,巴不得金施美赤身裸体冲出去,好让大家看一看这个不要的狐狸精是什么样。 林阿春长时间干活,力气大,下手重。很快就把金施美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金施美吃痛,却不敢往外跑,只能哼哼唧唧地哭着喊林志成。 “志成,快来救我呀!”她的声音哀切又婉转,听得人我见犹怜。 林志成刚刚勉强套上衣服。 两个女人在他面前打来闹去,他头痛地扶额,不明白这场闹剧从何而起。 等金施美躲到林志成身后,林阿春还要追上来打,林志成一把握住她的手。 “够了!”林志成喝止这场闹剧。 “死八婆!”林阿春由不解恨,伸出另一只手探到林志成身后,想要继续打。 “我说够了!”林志成见林阿春还要打,一把拍掉她伸过来的手。 “志成!”林阿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背后,金施美得意洋洋地看着林阿春。 见林志成维护她,金施美仿佛找到了底气,索性放开手,也不继续掩护身体。 她趁林阿春不注意,迅速爬上床,把自己的衣服揪过来,慢条斯理地坐在床头穿起来。 林志成顶不住林阿春震惊又受伤的眼光。 他避开眼神,尴尬地咳嗽两声,才轻声哄着:“你现在回来饿了,我给你煮一碗面线吃?” 说完,就不容置疑地扶着林阿春的肩膀往外走,眼神示意金施美自己找机会溜。 林阿春走到门口,金施美正准备趁她跨出房门就跑出去。谁知道,林阿春突然抄起放在门边的扫把,铺天盖地般朝她砸过来。 “阿春!”林志成气急。 他以为林阿春已经被安抚好,没想到又开始发疯。 “你发什么疯!”林志成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林阿春也没放过林志成,连着他一起揍。 林阿春是个暴脾气,心直口快藏不住事情。进门到现在能忍耐这么久,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想着,自己和林志成本身就是半路夫妻。要是林志成态度好一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林志成不仅没有认错,还处处维护那个狐狸精。 林阿春翻来覆去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劝告自己不要冲动,但实在是忍无可忍! “死八婆,烂女人!”林阿春翻来覆去就是骂这两句话。 她绞尽脑汁回想别人捉奸的场景,终于又想出一句:“你这个缺男人的烂货,大白天就出来偷人,也不怕烂掉!” “够了!”林志成被林阿春骂得头疼。他暴喝一声,扬起大手掌扇过去,想要制止这场闹剧。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三个人中间响起来! 林志成力道不小,手心火辣辣地疼。盛怒之下,只有他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 林阿春被打得往后趔趄几步,趴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 金施美看见林阿春被打,拍手叫好。 她趾高气昂地走到林阿春面前,神情不屑地低头看她。 “你还敢骂我缺男人,你自己不是一样?老公刚死就找林志成,无媒苟合住这么多年,和我也不遑多让!” 金施美长得美,平日里好吃懒做,只想着穿衣打扮。她一直以来都很鄙视林阿春只会闷头干活,养男人。 金施美弹弹指甲,对林阿春的做派不屑一顾。 她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要我说啊,是你自己失败,没本事留得住男人,这也能怪我?” 金施美的老公长期在外地跑货车,一年难得回来一趟。她在村里和东一家西一家的男人有牵扯,别人都恨的牙痒痒。但架不住男人们都维护她,好吃的好玩的都往她家里送。 “要我说啊,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也没什么好哭哭啼啼的!” “你臭不要脸!”林阿春抬头继续骂。 “你要脸?”没有人身威胁,金施美比谁都嚣张:“这么多年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你有脸来骂我不要脸?按我说,你长得这么丑,林志成还愿意跟你在一起,不就是看中你能给他干点活,送点钱?” 林阿春难以置信地望向林志成,林志成偏开头,不敢跟她对视。 “你现在人也不回来,钱也没有,林志成另找她人也很正常。” 金施美也不管林志成怎么想,一席话说得畅快淋漓。 她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趾高气昂地走了。 林阿春对金施美的嚣张无可奈何,又见林志成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也不懂得维护她。 林阿春挣扎着爬起来,推出摩托车就往娘家跑。 “阿春!”林志成赶紧追上去。 第110章 捉奸(2) “成枝,加词,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林阿春奔进家门,捂着脸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地要父亲和哥哥为她讨公道。 “怎么了这是?”郭秀清从楼上晒完衣服下来,看到林阿春这副德行,不耐烦的问。 林阿春本不想理郭秀清。 奈何她心中太过委屈,憋屈一天没法发泄,只好哭着对三个人说:“林志成他欺负人!” “怎么欺负你了?”林成枝很关心。 发生这种事情,林阿春对父兄实在难以启齿。 但是,她不说又不甘心。于是,狠狠心,闭着眼睛脱口而出:“林志成和别的女人乱搞!” 林加词清醒了一些,闻言和林成枝对视一眼,默然无语。 “当初劝你不要找林志成,你非要,现在活该!”郭秀清听完骂骂咧咧。 林阿春见家里人没人为她说话,第一时间就是埋怨她,捂着脸哭得更大声。 “我也不想这样!” “你不想,你还敢说你不想!”说到林志成,郭秀清就来气:“林志成一看就是油嘴滑舌,不会干实事儿的人!当初你前头的丈夫刚死,我们劝你说林志成不靠谱,不要嫁。你要死要活,以为我们想害你,不顾一切嫁过去!结果呢?这么多年,你做牛做马给他保持这个家,他感激你吗?你有好吃的有好喝的想过你林阿春吗?” 郭秀清过年期间才知道,林阿春第一年的几万块,都被林志成骗过去! 她们母女关系并不好,林阿琴千交代万交代她不要骂她,以免岌岌可危的母女情雪上加霜。 好在后面林阿春的钱都给林阿琴保管,不然郭秀清都怕自己忍不住上手揍。 她忍了近一年,终于把有机会好好骂一骂这个鬼迷心窍的女儿。 郭秀清骂得很不客气:“林志成只想从你身上得到好处,以前你帮她干活,后面他从你身上捞钱。这会你人不回家,钱也不给他,他找人乱搞也很正常。就你这个蠢货想不开!” 说着,郭秀清愤恨地去戳林阿春脑袋,继续骂道:“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丢死人了!” 林阿春本来一肚子委屈,见郭秀清骂她的话和金施美的一模一样,血液直冲脑门,站起来狠狠地拍桌子。 “你们都怪我!明明错事不是我做的,你们都只会怪我!有本事你们去怪林志成啊!” 林阿春吼得歇斯底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全家最冷静的要属林成枝。 林加词一看就知道酒还没醒,勾着脑袋坐在一旁听她们吵。 郭秀清气恼地站在一旁,叉着腰喘气。 林成枝泡一大杯茶水给林加词,示意他喝下解酒,又盯着林阿春问:“你现在还想不想和林志成过?” 林阿春经过刚才一通发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她听到林成枝的问话,低着头一声不吭。 “阿春,那个林志成有什么好!踹了他,哥重新给你找!” 林加词酒意尚在,说得豪气万千。 林阿春也没应声。 林成枝大概知道女儿的态度。 林阿春也三十老几了,还拖着个女儿,再找也难嫁。 事到如今,林成枝不劝分也不劝合,只和她说:“林志成是你自己找的,你如果想过,就当做今天这件事情不存在,回去继续往下过。如果你不想过,家里有茶叶,你这一两年回来帮忙,也少不了你的。后面你找也好,不找也好,自己要想清楚。” “我”林阿春脑袋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有一点,你自己选好的路,自己走。别怪这怪那!”林成枝强调。 这么多年,郭秀清和林阿春一见面就旧事重提,相互指责怨怼,林成枝看着就头疼。 “要我说,比林志成好的人多了去,阿春完全可以再找!”郭秀清非常看不上林志成,立刻建议林阿春改嫁。 “你后面再找,别稀里糊涂就这么和人过,一点手续不办,怨不得别人对你指指点点看轻你!” 林加词也看不上林志成,完全同意林阿春踹开他另嫁他人。 但是,他酒醒以后话说得漂亮:“阿春,你找也好,不找也好,只要哥哥在一天,娘家你随时回来待着!” “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郭秀清无语地瞪他。 子女都是债,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三个人正商量着,林志成匆匆忙忙赶过来。 “成枝,秀清,加词。”他一进门就讨好地一一问候过去。 最后,才走到林阿春身边,轻声叫她:“阿春!” 林阿春冷哼一声,偏过身体不看他。 林加词更是鼻孔朝天,没给林志成一点好脸色。 林志成赔着笑脸。 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不对。 赶过来路上,被冷风一吹,他头脑清醒了很多。 这么多年林阿春任劳任怨帮他保持,虽然样貌丑了一点。但是,他再找的话,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 更何况,他知道林阿春娘家一年都会给她好几万块钱分红。哪怕钱现在没到他手上,但林阿春心思浅薄,假以时日他相信自己能够哄到手。 “成枝,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林志成掏出香烟,恭敬地递给林成枝和林加词。 林成枝是一家之主,最好说话,林志成首先向他认错。 林成枝坐着屹然不动,根本不接香烟。林志成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火,他不动如山,一点都没看林志成。 “成枝,你看”林志成维持着点火的姿势,尴尬地请求林成枝。 “熄了,我不抽。”林成枝抬起眼皮看他,姿态做得很足。 林志成被当众下了面子,脸色很不好看。见林阿春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只好摸摸鼻子,重新坐下。 “阿春不在家,我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林志成说。 林阿春依旧不说话。 林志成的眼神越过林阿春,看向林加词。 说到这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林加词最有发言权。他见林志成看他,不满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无声之中,林成枝被狠狠打脸。 “阿春,你什么意见?”林成枝问她。 林阿春过与不过,林成枝都决定不干涉。 林阿春依旧不说话,她内心的天平左右摇摆,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现在下决定。 林志成心领神会,知道关键点林阿春身上,又戚戚地叫了一声:“阿春。” 声音饱满深情,充满魅力,一下子就让林阿春丢盔卸甲,弃守阵地。 “可是你打我!”林阿春委屈巴巴,语调宛若少女撒娇。 林志成知道事情已经解决,松了一口气。他正准备出言安慰,却见林加词突然站起来,一拳朝他挥来。 “我让你打阿春!” 林加词本就对林志成不满。刚才林志成意味深长看他那一眼,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被鄙夷的蝼蚁。 被看轻的人鄙视,林加词不能忍,找个借口就揍。 林志成怎么可能乖乖被打,两个大男人很快就你一拳我一脚,扭打起来。 “你们别打了!” 林阿春在旁边又喊又劝,连林成枝和郭秀清都过来劝架。 “让你敢打我妹!”林加词一拳一拳揍过去。 “你这个欠了一屁股债,差点被人剁掉小指头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林志成毫不犹豫还手。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林成枝怒火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成枝!” “爸!” 第111章 癌症(1) 知夏赶到医院的时候,林成枝刚从icu出来。他已经度过危险期,这会药效没过,还在昏迷中。 林生松和刘明志已经来过。因为帮不上忙,林成枝一脱离危险,知夏催促他们赶紧回学校。 林阿春守在床前。 医生过来喊家属,知夏和林加词心情沉重地跟着他走。 “病人之所以没有中风,可能和你们紧急给他服用的安宫牛黄丸有关系。”一进办公室,医生就如此说。 安宫牛黄丸是林成全第一次上门带来的。 当时林成枝晕倒,慌乱之中林加词听说家里有这个,当机立断切了半颗塞进林成枝嘴里。 林加词前几年跟别人喝酒,听别人吹牛说起港台地区最爱买这个神药,对紧急情况有帮助。他当时只当做笑话听,没想到真的有效果。 林成枝年纪大了,容易中风。 知夏听说这药有效,决定等医生说完就买十颗放在家里。 林加词脸上还挂着彩,惹得医生频频看他,让他有些尴尬。 “虽然病人脱离了危险期,但是情况不容乐观。”医生很严肃的把林成枝的报告拿起来看。 检测报告上,密密麻麻的一堆检验数值,知夏一个都看不懂。 “我们怀疑,病人身上有癌细胞。”医生说。 知夏一阵天旋地转。 林成枝每年都有体检。知夏看过他今年他的体检报告,所有指标都很正常。 她一直以为爷爷要明年才会患癌,没想到这会癌细胞竟然已经潜伏在他体内。 “医生,那现在怎么办?”知夏强迫自己要冷静。 她紧紧地抓住办公桌,声音仿佛立刻就要哭出来。 “其实病人这次晕倒也不是坏事。”医生看知夏一副天快塌了的样子,自觉自己说得太严重,赶紧放缓语气。 “现在癌细胞尚未发生扩散和转移,癌症也处在早期,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不治之症。”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知夏一阵后怕。 如果因为她的疏忽而让爷爷的结局和之前一样,那么她做的所有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医生,那需要怎么治疗?能治愈吗?”知夏求救似的看着医生。 “能不能治愈,谁也不敢保证。”医生显得很谨慎:“如果癌症早期的患者体质较好,癌细胞又尚未扩散,通过手术切除病灶、化疗等手段治疗后,没有复发趋势,通常是能治愈的。只是,需要后面定期复查即可。” “但是如果癌症早期的患者体质较差,治疗后又再次复发,并且发生了扩散,通常是不能治愈的。”医生也给知夏他们敲响警钟。 “那医生你推荐我们怎么治疗?”林加词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说道。 林加词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存款,他自己身上是没有的,所以最关心医生怎么治以及需要花费多少金额。 告诉知夏他们情况之前,医生已经和其他人讨论过治疗方案。他是主刀,说起来也毫无压力。 “病人发现得要,我们建议先尝试切除病灶。如果后面情况不乐观,再考虑放疗。” “有什么注意事项吗?”这是知夏最关心的问题。 “主要是清淡饮食,作息规律,让病人远离烟酒,心态要积极乐观,一切配合医生。” “好的好的!”知夏握住医生的手连连点头。 听到医生说的话,知夏终于明白爷爷有治愈希望,感动得快哭出来。 “医生,只要我阿公有救,无论做什么我们全力配合。” 只要不是药石无医,像上辈子一样直接被宣判死刑,无论花多少代价,知夏都要把爷爷救回来。 “那医生,费用这块”林加词犹豫着开口。 知夏知道林加词想问什么,医生还没回答,知夏立刻就说:“钱不是问题,请您用效果最好的药,我们不在乎报销。” 难得遇到这么干脆又配合的家属,医生颔首,带着文件夹又走了。 林加词听到知夏说完“钱不是问题”,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他几年没见过女儿,面对知夏,一阵陌生的窘迫感扑面而来。 不知不觉中,女儿已经长这么大,并且独当一面了。 他还没感慨完,就听见知夏说:“钱不用你操心,你让医生放心给阿公用最好的药。” 知夏的强势让林加词沉默。 过了一会,他才问:“不是有那个新农合,你们买了吗?” “都买了,但是我想给阿公用进口药,听说药效好一点。” “你疯了?进口药又贵又不能报销,家里哪有这么多钱?”林加词惊呼。 “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知夏头也不回。 林阿琴给她们送饭过来,她在病房门口等着知夏。 知夏不肯爷爷和别人挤在病房里,要了一个单人间。 她看到林阿琴,就把医生的话原原本本说给林阿琴听。 “夏儿,原来你以前说的都是真的!” 林阿琴这才明白知夏之前让林成枝每年都要体检的用心良苦。 知夏摇头:“大姑,这次还好爷爷晕倒了,不然我” 在林阿琴面前,知夏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抱着她痛哭起来。 “大姑,如果明年再发现,阿公可能就是晚期了!” “菩萨保佑!”林阿琴也是一阵后怕,她安慰知夏:“你阿公吉人自有天相,菩萨和祖宗都看着,不会有事的!” 林成全听说后也赶过来。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林成枝,拉着知夏到走廊询问情况。 林加词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堂伯,果然气质不凡,充满威严。 “还在早期,都能治,你们不用担心。”林成全安慰着小辈。 “伯公,我知道。”知夏哭过,声音还有一些哽咽。 以防万一,知夏还是拜托他:“伯公,您长期在上海,如果有相关方面的专家,烦请您帮忙留意。” 知夏下定决心:“只要能救回阿公,“观夏”您想要怎么做都行!” “自家人说什么傻话!”林成全大风大浪见多了,理解知夏急病乱投医的心态。 “公是公,私是私。只要伯公能做到,你们放心!”人命关天,林成全并不推脱。 林成全询问林成枝是否需要转院,听到知夏说漳州就可以解决,放心地拍拍知夏肩膀,然后就让郭望开车来接他。 “还好发现得早!”林加词现在都觉得一家人都要感谢他。 要不是他让林成枝晕倒发现癌细胞,说不定过后就酿成大祸。 林阿春躲在病房里偷听。 林志成已经跑了,她一个人根本就不敢面对家人。 如果不是她的事情,林成枝根本就不会怒火攻心晕过去。 刚到医院,她见林成枝直接被推到icu,吓得六神无主,一句话都不敢说,更不敢去问林成枝情况怎么样。 等到这会听他们说没什么大事,她悬着的心才轻飘飘地落地。 “阿公脱离危险期了,现在我们是不是该来捋一捋,阿公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了?” 知夏突然站出来说。 第112章 癌症(2) 家丑不可外扬,但是知夏却不管不顾地想要一个说法。 知夏是小辈,不好出面。 林阿琴主动站出来质问:“加词,说,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们成枝会突然间晕倒?” 林加词一回来,她就知道准没有好事发生。 她一天三个电话,耳提面命让他不要喝酒。结果听到的却是,短短三天内,他都快把林成枝的酒搬空了! 气得林阿琴想要冲回来把林加词赶出去。 林阿春听到大姐要追责,吓得缩进病房不敢出来。 林加词在知夏跟前,还要点面子。 他捂着青肿的眼眶,用下巴点点病房,示意事情和林阿春有关系。 医院内不好大声喧哗,林阿琴听说是林阿春引起的,二话不说走进病房,把林阿春拖出来。 “你主动说还是别人说!” 林阿琴脸黑得像要吃人,林阿春想起小时候被大姐支配的恐惧,立刻哭出来。 走廊上人来人往,林阿春也不敢大声哭,只能小声啜泣。 知夏让她们去楼梯间,自己留在病房照顾爷爷。 不知道是不是癌细胞的影响,知夏觉得爷爷瘦了好多,脸颊凹陷进去,脸上和手上都是一层苍老干枯的皮,不见半两肉。 “阿公,你一定要好起来,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知夏握住爷爷的手,贴着脸颊诚心祈祷。 “所以,你因为林志成,差点把成枝气死?” 楼梯拐角处,林阿琴了解完前因后果,指着林阿春厉声质问。 边角的楼梯鲜有人走,林阿琴的声音在上空回荡,林阿春吓得瑟缩一下,完全不敢为自己辩解。 “林志成人呢?”林阿琴问。 “不知道。”林阿春声若蚊蝇。 “打电话叫他过来!”林阿琴把手机丢给林阿春。 等林志成到医院,林阿琴强势地问他:“林志成,你想怎么负责?” “什么怎么负责?”林志成哪里敢认。 林阿琴都要被这种无耻无能之人气笑了。 她转头,问林阿春:“你还想不想和他一起过?” 林阿琴保证,林阿春只要敢开口说想,她保证不打死她也要去她半条狗命。 “不想。”林阿春微弱地说,完全不看林志成。 通过这几件事情,她真真切切地领会到,家人之前劝她的林志成靠不住是什么意思。 “不想。” 林阿春想起林志成由始至终没有维护过她,遇到事情抛下她就跑,声音坚定了几分。 “阿春!”林志成见他进来后,林阿春从不看他,内心十分慌乱。 “那好,那就非常好办!”林阿春的话让林阿琴很满意,她把所有火力对准林志成:“事情因你而起,医药费打算怎么出?” 林志成身上根本就没钱,抵赖地说:“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说什么让我出医药费?” 林阿琴的本意也不是让他出钱,她上前一步,继续问道:“那林阿春之前借你的钱,打算怎么还。” 事到如今,林志成也不指望林阿春替他说话。 他破罐子破摔:“没钱还,那就只能打欠条啰!” “也行!”林阿琴并不纠结他还钱的问题,让林加词去拿纸和笔过来,当场让林志成写下三万块钱欠条。 她把欠条递给林阿春,表情如同大家长训小孩一般严厉:“既然你不想和他过,那就好好拿着欠条。记住,以后你是他的债主,除了还钱,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阿琴又转头面对林志成:“今天的事情因你而起,你有良心,就别打扰我们一家。没有良心,现在就滚!” “你家成枝是因为林加词欠高利贷晕的!” 林志成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林阿春在原地哭到发抖。 “说,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解决了外人,现在就该解决内部矛盾。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阿琴一直知道林加词的德性。更何况,她刚从林志成嘴里听到林加词欠高利贷。 “林志成跟我打架,怀恨在心乱说!”林加词眼神左瞄右看,就是不敢看林阿琴。 “你想清楚,主动交代还有可能帮你想办法。如果不说,那就你自己解决,出事别回来哭。”林阿琴云淡风轻地威胁。 林加词低着头一声不吭。 林阿琴都要被弟弟妹妹气死,遇到事情只会逃避。她见林加词勾着头的窝囊样,心烦意乱。 “你爱说不说!”林阿琴丢下这句话,就想往外走。 “我说!”林加词有些慌乱,生怕林阿琴直接走掉不管他。 “欠多少?”林阿琴问。 林加词闭上眼睛,吞吞吐吐地说:“二、二十八万?” “什么?!”林阿春惊呼。 二十八万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林阿琴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冷着脸问。 “两千六。”林加词瓮声瓮气地回答。 他知道自己闯大祸,这二十八万,剁了他的手都还不起。 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回来。虽然他知道家里大概率也没办法帮他填这个窟窿。 所以,当林加来告诉他家里有个做生意的台湾伯父,内心那种激动简直难以言喻。 他林加词果然是上天保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他想着,家里实在没钱,就请林成枝找台湾伯父借,先帮他渡过难关再说。 可惜的是,还没等他开口,林成枝就晕倒了。刚才林成全过来,他都没时机和伯父搭上线。 “怎么欠的?” “赌、赌博。” “你准备怎么还?” 如果可以,林加词的糟心事林阿琴一点都不想管。 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工资,就算林加词不吃不喝也要还十年! 林阿琴知道现在娘家有点家底,但是有家底不意味着就能给林加词兜底。尤其是赌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林阿琴头痛欲裂。 要怎么才能解决林加词这件事情,又能让他吸取教训呢! 林阿琴长久的沉默让林加词心里没底。 他觑着大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要是家里实在没办法,不如请台湾伯父” “闭嘴!”林加词还没说完,林阿琴就大声喝止。 她正想教训林加词一顿,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还没说话,就听到郭秀清急迫地喊:“阿琴,快叫加词回来!家里来了一堆人,在院子里到处乱翻打砸!” 第113章 赌债(1) 林阿琴和林加词已经走了。 知夏见爷爷醒来,伸手扶他坐起来,把枕头垫在他背后,好让他舒服一些。 知夏倒一杯水,用手摸着玻璃杯,察觉温度适宜,才递给他喝。 林成枝昏迷了两天,全靠营养液撑着,这会醒来还有些乏力。 他嘴唇干燥脱皮,接过知夏的水一口气喝个精光。 “夏儿,辛苦你了!” 林成枝见知夏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回来,懊恼自己动静闹得太大,都耽误了孙女的学业。 “阿公,没事的!” 知夏剥开香蕉,细致地切成小块,喂给爷爷吃。 “阿公这是怎么啦?” 林成枝当时只觉得心口一痛,瞬间失去意识。他一向觉得自己的身体壮如牛,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阿公,没事,您当时是气上头了,才会晕倒。” 知夏已经和其他人统一口径,说起来也没负担:“阿公,您晕倒还是一件好事。医生检查的时候,发现你肺部有块小息肉,等这两天您身体状况稳定,我们做个小手术把它切掉就好了。” 听到要开刀林成枝有些紧张。 在他观念里,住院做手术都与生死相关。林成枝脑海里浮现医生给他开膛破肚的场景,害怕得身体颤抖,担心自己下不来手术台。 知夏知道爷爷内心的恐惧,轻轻安抚他:“阿公,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一个小手术,很简单。医生把息肉切掉,休息好咱们就可以出院回家。” 知夏语气轻松:“就跟您背上长出来的小肉瘤一样,不影响身体。” 知夏这么一说,林成枝就放心了。 “那可以不做手术吗?反正也不影响什么的。” 林成枝觉得没什么事情,住院开刀太花钱了。 “阿公,不可以哦。息肉长在肺部看不到,万一以后长大了就不好啦!” 知夏像哄小孩子一样劝着林成枝。 “小手术,花不了多少钱,而且能报销呢!”知夏点出关键。 林成枝正和知夏聊着手术的注意事项,林阿春提着保温桶走进来。 林成枝看到林阿春瞬间不说话,沉着脸不看她。 “成枝啊,快吃饭。”林阿春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出来,怯生生地递过来。 林成枝这辈子难得甩一次脸,依旧不理她。 “二姑,我来。” 知夏贴心地把粥端过来,一勺一勺喂爷爷吃。 林成枝吃完粥,觉得身体有力气,脸色缓和一些。他盯着林阿春脸上的表情看,见女儿快哭出来,也不忍心继续为难她。 “要我说,你和林志成干脆算了!”林成枝并不知道女儿和林志成已经一拍两散,出言建议。 这么多年,林阿春任性好强,日子越折腾越差。 林成枝一开始没劝住,后面从不指责她,只在女儿过不下去时匀出一点口粮接济她。现在他难得强硬一回,给出确定的建议,希望女儿不要糊涂下去。 林阿春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所托非人,又因为自己伤害家人,再次痛哭出声。 有知夏这个小辈在,林成枝也不好说得太过。 “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你把孩子带过来,嫁人也好,不嫁人也好,生活总不会比之前差。” “爸!” 事到如今,父亲还在为自己考虑。 林阿春眼泪潸然而下,第一次对自己的任性悔恨交加:“爸,我和林志成已经分开了!” 她把欠条掏出来给林成枝看,嘴里念念有词:“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他了。这么多年,我真的看错他了!再也不找他了!如果家里需要我,我就回来做事,不嫁了,不嫁了!” 林成枝并不是阻拦女儿嫁人。这么多年,他也心疼林阿春。 “如果有合适的,你想嫁就嫁。不过这次再嫁,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找!” 说了这么多,林成枝有些疲惫,他扬扬手,让林阿春去食堂吃饭。 “阿公,其实二姑已经不在意林志成了。” 从林阿春接过欠条开始,她和林志成的情分就不复存在了。 更何况,林志成经过这件事情,也没脸过来继续纠缠。 知夏帮爷爷拿来拖鞋,扶他下床去外面散步。 夕阳绚烂,天边的晚霞像是橙红色的薄纱轻笼在淡蓝色的天空上。 林成枝望着晚霞,悠悠地开口:“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现在看开了也不算晚。” 这次晕倒仿佛把身体里的毛病都带出来。林成枝才散步几分钟,就有力不从心之感。 他语气沮丧:“阿公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活头,趁着现在能做,多为你们做一点。” “阿公,您千万不要这么说!”知夏心头一紧,仿佛被人掐住喉咙,声音又酸又涩:“咱们家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二姑也摆脱了林志成。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看生活越过越好。” 知夏怕爷爷一个人想七想八,忧思太过影响身体,赶紧为他打气。 “阿公您忘记了吗,夏天咱们才去北京旅游一圈。我们说好,接下来还要去台湾,去美国。还有这么多美丽的风景等着我们,一定不能灰心呀!” 知夏拿爷爷最在意的东西劝他:“咱们家的茶叶生意好不容易稳定,接下来我还要把茶叶生意做得更大,赚大钱给您花!秋茶也开始了,家里还等您恢复之后回家烘焙茶叶呢!” “是的,是的,还有秋茶没烘焙!”听到还有活没干,林成枝瞬间就有力气,连连点头。 知夏内心绝望,强忍住眼泪继续说:“而且,我刚考上最好的大学。阿公,您还要等我我大学毕业,看我结婚生子,还要做太爷爷呢!” 林成枝转头,看着快和他一样高的孙女。 以前家里穷,孙女懂事开始就帮家里做家务带弟弟。小小的人儿踩在小木板凳,换煤球、炒菜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一晃眼孙女都能独当一面。 岁月不饶人,他也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挣扎到孙女说的那时候。 看到孙女泪眼朦胧,林成枝打起精神,故作欢快地说:“好,那阿公一定要活到当太爷爷的那一天!” 等知夏扶着爷爷回病房重新躺下,林阿春才肿着眼睛走进来,偷偷地把知夏扯到一旁。 “夏儿,你大姑让送点钱回去!” 第114章 赌债(2) 林阿琴和林加词回到家,院子里一片狼藉。 桌椅全被掀翻在地,茶具被摔得七零八落。 三个粗壮的大汉站在院子里,虎视眈眈地盯着这栋小洋楼。 郭秀清也是个蛮横的,要债的大汉刚到时,她还怒气冲冲地看着不让进。 等他们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威胁她要命还是要钱并且一顿打砸之后,她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旁,再也不敢出声。 要不然她眼疾手快把大门锁上,家里指不定也要遭殃。 为首的大汉脖子上有刺青,郭秀清偷偷探头一瞄,是一头凶神恶煞的虎和一条阴狠的蛇。 知道对方比她更加强硬,又或许是林加词欠高利贷惹上了不该惹的人,郭秀清又生气又害怕,恨不得亲手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郭秀清见林加词跨进庭院,正想示意儿子别回来,却见为首大汉像捉小鸡仔一般把林加词拖过去,将他的手摁在茶桌上。 “你们干什么!”郭秀清再次大喊。 这句话她不知道喊了多少回,但除了这句话,她也不懂自己能说什么。 “干什么?”为首大汉不屑一笑,接过后面递来的水果刀,比划在林加词的小指头上。 “欠债还钱,你说我干什么?” 林加词冷汗涔涔,手指上锋利冰冷的触感,让他明白自己今天真的在劫难逃。 “我还,我还!”林加词毫无头绪的大喊。 今天林成全来的时候没有找他借钱,这会林加词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还上。可是除了喊要还钱,他也没有办法让手指头幸免于难。 要债的人听到林加词有钱还,放开林加词。 为首大汉不屑一顾地拍拍林加词的脸:“早说嘛,早说有钱还,哥儿几个就不会这么不客气!” 林加词短暂解脱,他赶紧跑到郭秀清这一边,大口大口喘气。 “还!”为首大汉摊开手,冲林加词勾勾手,示意他拿钱。 林加词缩在郭秀清后面,完全不敢出声。他刚才只是缓兵之计,根本没有钱还。 林阿琴知道林加词的德性,无奈之下,她只好站出来:“要还多少?” “二十九万二。”三个大汉自己搬来椅子,悠哉悠哉地等着他们还钱。 “什么?!”郭秀清和林加词一异口同声。 “不是二十八吗?”林加词震惊地大喊。 “你借的是什么?”大汉问他。 “高、高利贷。”林加词支支吾吾。 “这就对啰!”为首大汉站起来,吓得林加词后退好几步。 “高利贷不就是利滚利吗?”大汉把玩着水果刀,漫不经心地说。 “你们这是抢钱!”郭秀清非常气愤,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三人完全不介意郭秀清骂人,为首大汉甚至还歪歪嘴笑着说:“今天不还,接下来抢得更多。” 林阿琴心里也很害怕。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说今天会还。 林阿琴客客气气地请三人坐在一边,扯过林阿词到一边想办法。 林阿琴掏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万块钱,这也是知夏之前给她的。 “我这里有五万,你先拿去!” 郭秀清身上只有四万多,她不会存银行,现金都被她藏到衣服里面。 林加词看老母亲几张一叠几张一叠把钞票掏出来,偏过头不忍看。 林加词的惺惺作态让林阿琴作呕,她说话也不留情面:“现在不忍心看有什么,早干嘛去了!” 林加词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三个人只凑到九万多,距离还债还有很大一部分金额。 “要不问问成枝” 林加词还没说完,立刻就被林阿琴打断:“成枝刚脱离危险,你这是想要他的命!” 林加词不敢吭声。 “你伯父林成全那里”郭秀清战战兢兢地提建议。 “想都别想!”林阿琴气不打一处来:“伯父刚从台湾回来认亲,你们想丢脸就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不开口加词的手就保不住了?”郭秀清哭着说。 “你们现在才知道不还钱手保不住?!”林阿琴彻底爆发,指着母子俩狠狠数落:“早干嘛去了?知道要命还去赌,剁手剁脚都活该!!” 郭秀清和林加词噤若寒蝉。 沉默许久,还是郭秀清觑着林阿琴的脸色,斟字酌句地开口:“那、那今天、总要想办法解决不是吗?” 林阿琴只好给知夏打电话。 知夏回来时,桌上摆着九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 看在爷爷的面子上,知夏会帮林加词还钱。但在还钱的同时,她更希望林加词得到应有的教训。 知夏把林阿琴叫到一旁偷偷商量对策。 等林阿琴对她点头,知夏才站出来说:“二十九万不是小数目,我们今天保证还清,但是需要一点时间凑齐!” 为首大汉朝知夏点头。 知夏和郭秀清去做饭,林阿琴指使林加词去借钱。 不管借多借少,每家每户借过去,多少都能减轻一点压力。 村里人听说林加词来借钱,还是用于偿还赌债,二话不说把门关上,再也不肯继续听下去。 林加词又急又怕。 一下午跑了几百家,嘴巴都说破皮也借不到半分钱。甚至,有些人一听说他要来借钱,立刻大门紧闭,装作无人在家。 林加词终于感受到众叛亲离的滋味。 走在村里小路上,看着别人对他避如蛇蝎,林加词抬头望天,任由泪水滑落。 好说歹说,终于有人愿意借他两千块。 林加词拿着钱赶紧跑回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知夏是否帮他把钱凑齐。 知夏只拿了十九万出来。 她语气非常歉疚:“爸,家里卖茶只有这么多,我全都要回来了。别人听说要还赌债,一分钱都不肯借!” 知夏说的并没有错,林加词一下午已经体会到人情冷暖。 他朝着三个大汉双手合十请求道,:“大哥,您看原来只有二十八万,我们现在凑了二十八万二,是不是可以” “不行!” 大汉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一分钱都不肯少。 巨大的惶恐笼罩着林加词,他犹如站在悬崖边,跳下去是尸骨无存的绝望。 林加词再也忍不住,冲着三位大汉跪下来,痛哭流涕:“大哥,我是真的凑不到啊!您行行好,就按照原来的二十八万来算!” 男儿膝下有黄金。 郭秀清不忍心儿子这么狼狈,冲过去想要把他扯起来。 三位大汉见过了这种场面,无动于衷。 知夏和林阿琴冷眼旁边,并不出声。 等到确定林加词真的还不上剩下的一万,为首大汉毫不留情地一脸踹向林加词,将他踹得东倒西歪。 “还说你们能凑齐,合着你玩我呢!” 大汉恶狠狠地说,冲着身后两位小弟点点头。 两人二话不说走到林加词身边。一人困住他,一人握着他的手腕狠狠一折。 “啊!!!” 悲痛的怒吼响彻云霄。 知夏和林阿琴偏过头,不忍直视。 为首大汉见小弟把钱放进背包,右手抓起一沓钞票往左手手心甩。 他气定神闲地走到林加词面前,用力捏住林加词的下巴。 等欣赏够了林加词的狼狈,他才再在林加词耳边轻言细语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再犯到我手上。否则,就不是断一条胳膊这么简单!” “我们走!” 为首大汉冲后面说,三个人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没来过。 林加词痛得瘫软在地上,如一条死狗般喘气。 知夏以为,经过这件事情他会长教训。 没想到,没过多久,林加词又故态萌生,以至于造成更加惨烈的代价。 第115章 仇人(1) 清晨,方秀艳拎着衣服去溪边洗。 隔壁的陈二婶已经洗完,见她来了也不走,站在岸边似笑非笑地问她:“秀艳,你家宝景天天往林成枝家里钻,你就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啊?”方秀艳不理解。 陈二婶是隔壁青坑村的,嫁过来几十年,周围的隐秘事儿都知道。 她朝知夏家努努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当然是担心你家宝景和林阿春死灰复燃啊!” 她还经验老道地告诉方秀艳:“这男人啊,一到三四十心眼最多。你最好防着点儿,别被人翘了墙角,否则你都没地方哭!” 方秀艳和林宝景是相亲认识的。桥头林永明家是她的远房亲戚,经林永明老婆介绍嫁给林宝景。 刚嫁过来时,她就知道林宝景和林阿春谈过一段。但是年轻人嘛,结婚前谈过也很正常,就像她也相过好几次亲。 有些爱看笑话的人明里暗里提点她注意林阿春。但是林阿春已经嫁人生子,两个人再无可能,她也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林宝景为人肯干踏实,是她见过的男人当中最没有花花肠子的,方秀艳很满意。 嫁过来这几年,林宝景为了这个家辛勤付出,不喊苦也不喊累。方秀艳生下大胖儿子后,生活越过越滋润,肯定不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猜测去和丈夫闹。 “二婶,谢谢你的提醒,我们宝景是什么人我最清楚。”方秀艳丝毫不担心。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陈二婶埋怨地嗔道。 她凑过来,轻声和方秀艳咬耳朵:“听说林阿春和现在的男人分开了,要长期住在娘家。你家宝景把茶叶卖给他们,还天天在一起烘焙茶叶,这孤男寡女的,你能放心?” 林宝景承包林成枝家的茶园,并把茶叶卖给他们,方秀艳是非常赞成的。 自家茶园少,要是光靠她和林宝景开垦,费时费力不说,还不一定立刻有产出。 更何况,林成枝家给的茶叶价格非常优惠,她才不会放着现成的钱不赚,破坏两家的关系。 “二婶,林成枝家里平时都有人在,宝景只是过去帮忙烘焙茶叶,没有你想的那样。” 方秀艳自己心眼实在,还不明白这是别人刻意挑拨。 “你啊,好自为之!”陈二婶见方秀艳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拎着衣服走了。 林成枝已经从医院回来。 手术很成功,只需要定期复查。住院一个礼拜之后,林成枝就吵着要回家。 听医生说,术后三个月是关键时期,知夏决定亲自照顾爷爷。她干脆申请休学,期末再回学校老师。 现在是秋茶最忙的时候。 林成枝不能劳累,烘焙的事情知夏全权交给林宝景。 不知道是林宝景手艺问题,还是林成枝确实天赋过高,知夏总觉得林宝景烘焙出来的茶叶,仿佛差了点什么。 林成枝听知夏这么一说,立刻坐不住,每天都想往烘茶室钻。 “阿公,医生说你这三个月最为关键,不能劳累,要按时作息!乖啊,我们先不碰!” 知夏给爷爷制定了科学严谨的作息计划,天天盯着他要严格遵守。 林成枝在家歇了好几天,实在闲不住,每次都偷偷违背知夏的计划。 知夏看爷爷偷偷摸摸干活,像个老顽童,开心的同时,更加用哄小孩那一套来哄着他。 “夏儿,阿公每天就进四个小时!”林成枝伸出四个手指头,见知夏摇头,默默地掰下两根,嘟嚷着:“两个,就两个小时!” 林成枝被知夏盯得苦不堪言。 他再不进去帮忙,茶叶都快卖不出高价了,愁得哟! 知夏逮住想要偷溜的爷爷,态度很明确。 “阿公,不行!你刚才已经进去两个小时啰,明天再进。你要不听,明天开始都不让你进啰!” 她的声音软软的,威胁更像是在撒娇。 江河站在门边,看着一老一小讨价还价,非常愉悦地笑出声来。 “观夏”公司已经成立,广告也投放出去,接下来的重点就是销售。 听说知夏爷爷出事,江河把事情安排好之后,立刻赶回来。 知夏高考前,江河奶奶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安详地走了。 江母经人介绍另嫁他人。 江河把家里修整好后出租,每个月的租金足够支付江母的医药费和生活费。 江河没有后顾之后,终于可以安心地跟在知夏身边。 “江河,你来啦,快来泡茶!” 江河之前经常送茶过来。林成枝和他已经很熟悉,毫不客气地扬手,指使他泡茶。 “阿公,你还在吃药,不能喝茶,解药性。” 知夏拿出课本画重点,头也不抬地制止爷爷。 林成枝苦着脸:“夏儿啊,我就喝一小口。” 他伸出大拇指掐住食指,感觉自己掐多了,大拇指又往前挪一点,可怜巴巴地看着知夏。 他喝了一辈子茶,一天不喝浑身难受。 “阿公,你可以喝哦。”知夏合上书本。 林成枝正准备窃喜,就听到孙女云淡风轻地继续说:“你可以随便喝哦。就是这一颗几千块钱的药没有效果,你别心疼哦!” “哎哟!”听到一颗药几千块,林成枝心疼得都要抽筋。 “好,好,阿公不喝了,一口都不喝了!” 林成枝背着手,无奈地走出去。 孙女说,他每天都要散步。他现在就散步去,哼! “你啊,就是这么喜欢捉弄阿公!” 知夏和爷爷的对话,这几天每天都要上演好几遍。江河看一次笑一次,揉揉知夏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太严格。 知夏用眼横他,奇怪这人怎么叫别人家的阿公叫得这么顺口。 知夏的眼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江河看着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眸,突然有种搂她入怀,一亲芳泽的冲动。 “咳咳—”江河装作被茶水呛到,弯腰避开知夏的眼光。 “这一季茶叶能供应得上吗?”知夏问他。 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耽误了秋茶,而且林宝景烘焙出来的茶叶并不能让知夏满意。 “广告已经铺陈开来,“观夏”不一定供应得上。之前我们留的那些存货,可能撑不了太久。” 江河打的噱头是大师限量,但不适合长时间营销。他沉吟许久,才问道:“知夏,你有考虑量产吗?” “这次秋茶暴露出一个问题,就是烘焙工艺太依赖我阿公一个人。这样的局面有好有坏,如果只做大师定制系列还行。但是,如果我们想要做大做强,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必须得量产。” 知夏遇到了技术难题。 没有人比她更懂茶:“茶叶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千人千味,没有统一的标准和工艺去生产。就算有统一的标准,茶叶采摘的天气,时间和温度不同,做出来的味道也千差万别。” 江河调查过市面上规模最大的前十家茶叶零售商,发现他们的模式各有不同。 有些是去茶农家采购茶青统一炒制,有些是采购炒制好的茶叶,再加工后贴标卖出。“观夏”属于后一种。 江河说:“如果我们想要保证“观夏”的品质,设立工厂采购茶青是最好的方式。从源头上管控茶叶质量。” “你说的对!”知夏同意江河的观点。但她同时也提出自己忧虑:“设立工厂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茶源地不同,遇到的问题也不同。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培养自己的制茶师傅。烘焙环节也还有很多细节要琢磨。” 问题太多,知夏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知夏想着,趁她现在在家,干脆就把各种烘焙方法琢磨出来,做成标准化动作。 江河看她一脸纠结,宠溺地笑着说:“放心,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知夏正想说什么,旁边传来一句细声细语的“成枝”。 如果不是知夏一直留意这个音色,根本就不会听到。 知夏再遇这个声音,不顾一切往外冲! 第116章 仇人(2) 知夏做过一个梦。 梦里,医生说爷爷至少还有三个月时间,只要保持心情愉悦,再活半年也不成问题。 他们全家都瞒着爷爷,只说他肺部长息肉,年纪大不敢开刀,回家吃药就可以。 那会爷爷还不知道自己药石无医。 虽然身体会痛,但是每天都过得乐呵呵的,精神状态非常好。 转折点出现在这个声音上面。 知夏听到这个细得尖锐的女声,如猫叫一般,在爷爷面前开口问:“成枝啊,听说你得了肺癌,没有一个月好活,是不是真的啦?” 不要,不要相信她! 梦里的知夏拼命摇头,拼命阻止,却只能无助地看着林成枝一脸震惊,然后灰心丧气地走回家。 自此之后,林成枝迅速地衰败下去。茶饭不思,夜不成寐,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撒手人寰。 这是知夏心里最隐秘的痛。 她发誓,一定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能跟林成枝说上话的,一定是他熟悉的且就在身边的人。 知夏家周围只有三户人家,桥头永明家,振辉家和隔壁伯奶家。 知夏曾经怀疑过隔壁伯奶奶。 但是她观察一两年,发现隔壁伯奶除了声音尖锐有些相似,却并不是这种像猫一样挠人尖细的声音。 更何况,隔壁伯奶虽然和奶奶有嫌隙,跟爷爷却没有。无仇无怨,害死爷爷对她并没有好处。 她回来第一天,那个隔着雨幕一闪而过的声音,知夏确定仇人就在身边。 林成枝在屋边拐角处。 那个地方隐蔽又空旷,非常适合说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为免打草惊蛇,知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趴在拐角的墙壁上,想要听清楚对话。 她留了一个心眼,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录音机。 “成枝啊,你这次去医院是做什么啊?”知夏听到对方细声细气地问。 “没有啦,他们说我肺部长了块息肉,去做个小手术切掉。”林成枝乐呵呵的。 对方好像听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啊?切掉肺部的息肉?那不是要把你胸膛都剥开啊?” “才没有那么可怕。”经历过一次,林成枝非常有经验:“医生就是在肚子上轻轻划一刀,把息肉割掉,缝起来就好了。” 对方见吓不到林成枝,转头又问:“你都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了,怎么知道是长息肉不是其他问题哦?” “我们家夏儿说是长息肉,医生也说割了就好了。” “我怎么听说你是肺癌哦?”对方装作不懂地问:“成枝啊,你知不知道肺癌是什么东西?听说得了癌症很快就会死的,你怕不怕啦?” 林成枝被吓得一愣,刚得知真相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胡、胡说!”林成枝想要反驳对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方洋洋得意,提高了音调继续说:“听说得了肺癌啊,肚子会痛,吃不下东西,最后都是饿死,痛死的啦!” 不能任由对方吓唬下去。 知夏再也不能忍。她抽出一大块木柴,轻手轻脚走出去,也不管对方是谁,看准脚的位置就狠狠砸过去。 “哎哟!”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林成枝正纳闷对方为什么声音会变,见孙女又朝对方砸了一根木柴。 直到把对方砸得起不来,知夏才对爷爷说道:“阿公,她是骗你的!” 江河从知夏跑出家门开始,一直跟在知夏身后。 他见识过知夏的“英勇”,怕待会起冲突知夏被人欺负,无声地靠近一些保护她。 对方被砸倒后,捂着脸一直不肯抬头。 知夏走过去,看着她的身形,非常震惊地开口问:“添英阿婆?” 林添英是林振辉的母亲,平日里很少出来走动。她眼睛不好,加上以前缠过脚,更多时间是躲在房间里缝缝补补。 知夏记得,小时候妈妈因为生活不如意打她,她躲在屋后哭。林添英看见,都会特地走过来安慰她说:“这么懂事能干的小姑娘,不应该被打哟!” 这种受伤无助时的安慰,让知夏一直铭记在心。在她心里,林添英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哪怕隔壁左右都不和她说话。 最不让知夏怀疑的是,林添英跟她说话根本不是这种又轻又细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吓我阿公?”知夏问她。 林成枝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林添英趴在地上,捂住脸依旧不说话。 木柴是炒茶用的松木,被斧头劈开,上面有很多毛刺。 知夏砸过去的力气不小,被砸中加被毛刺扎进大腿,林添英硬是忍住一声不吭。 “你为什么要故意说我阿公得了肺癌?” 知夏本来想问她为什么知道,怕林成枝了解真相,赶紧换种说法。 林添英被识破,索性坐在地上,看着墙壁,恨恨地盯着林成枝和知夏。 林成枝一辈子与人为善,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他。他被里面的滔天恨意吓到,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知夏赶紧上前扶住爷爷,拍着背帮他顺气,安抚他不要害怕。 “你为什么要换另一种声音说话?” “你为什么恨我阿公?” 知夏毫不喘气,一直逼问对方。 “为什么?”林添英反问知夏。 她完全没有被知夏咄咄逼人的态度吓到,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等林添英笑完,她才恶狠狠地盯着知夏,如同要吃了她一般。 “为什么?这就要用你的好阿公和好阿爸了!” 第117章 仇人(3) 林添英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九八八年农历七月十二。 村里中元节都要提前祭拜祖宗。 林添英正在蒸甜粿,大儿子林振辉跑进来对她喊:“阿母,阿弟被人捆起来了!” 她冲出去,看到小儿子林振团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像死狗一样被丢在地上。 家里穷,小儿子瘦得干黄。 她扑上去,见小儿子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右手不正常弯折。 “阿母。”小儿子有气无力地喊她。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又怒又痛,抬头质问。 周围的人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 那些平日里能说得上话的邻居,现在一脸鄙夷地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小儿子痛得不时呻吟,她哀求着问,想要知道真相。 镇上派出所的人很快就来了,二话不说拉起小儿子的绳子,直接带走。 她拼了命地想拦,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儿子被警察强制押到车上。 人群散去之前,有人不屑地丢下一句:“平时偷鸡摸狗就算了,现在都敢偷钱,活该!” 不会的,她拼命摇头。 家里穷,难得见一次荤腥。小儿子正在长身体,经常饿得受不了,大半夜出去偷鸡回来杀。 小儿子会偷别家的鸡鸭她是知道的,但是偷钱,他绝对不会! 她到处打听,才听说儿子偷了林加元的钱。 一千块钱不是小数目,能建一栋房子。 她察觉事情不妙,赶紧冲到林加元家里。她想要解释,想请求林加元一起去派出所把小儿子捞出来。 林加元看到她来,二话不说拿着扫帚把她打出来。 “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自己做事自己当!” 林加元冷漠愤恨地盯着她,无论她怎么哀求过后还钱,都不为所动。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派出所打来电话,让家人过去收尸。 那个每次杀鸡,都会把鸡腿端到她面前,笑着说“阿母,好香,快吃”的小儿子,才刚到派出所几个小时,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才不到14岁啊! 林添英仰天哀嚎:“他还是一个孩子啊!就算他有再大的罪过,你们怎么能活活把他打死?!!”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题,他们依旧冷眼旁观,事不关己。 三个儿子里面,大儿子懒惰,二儿子肺痨,只有小儿子机灵活泼,最得她欢心。可是,老天爷没长眼,活活把她的心肝剜去! 葬礼过后,她拄着拐杖,一家一户走过去讨公道。 可是,公道在哪里? 她的眼睛都哭瞎了,却依然没有人能给她一个公道。甚至,她至今连钱是不是儿子偷的都不知道! 小儿子去世后,她天天以泪洗面,哭到肝肠寸断,哭到眼睛不能视物。 家里唯一让她打起精神做事的,莫过于大儿子结婚。 林振辉在第二年,用派出所赔的三千块钱,娶了一个外地老婆。 外地老婆好吃懒做,生完孩子天天借口在房间里喂奶不出来。她心生不满,处处指着儿媳妇鼻子骂。 林振辉护娘,她一发脾气就把外地媳妇揍得满地找牙,让她心里尤其畅快。 谁知道,孙子还没一百天,这个外地媳妇竟然抛家弃子,直接跑了! 她和大儿子满村找,哪里还有儿媳妇的身影。 “添英,好像有人看到你儿媳妇在路边等车哦。” 她小脚走得慢,走到溪边,陈二婶拉住她说。 “不可能!”钱都在她身上,“阿北仔”一分钱没有,怎么可能搭车跑。 “怎么不可能!”陈二婶看到她不信,不悦地用眼横她:“我听说有人看到林加词也在,说不定是林加词把他拐跑的呢!” “什么?!”她非常震惊。 林加词不学无术,天南海北乱跑,要是被他拐跑了还得了。 她正想去林成枝家要人,陈二婶又鬼鬼祟祟凑到她耳边说:“而且啊,我听说那天林加元之所以能能找你家振团,是林成枝指给他的!” 杀儿之仇不共戴天,林添英如同地狱里面爬出来,指着林成枝恶狠狠地说:“都是你!都是你把我的振团害死了!” 可怜的小儿子,死在中元节。 她去通灵,老巫婆说他儿子含冤而死,死在鬼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林成枝委实没有想到当年无心的举动,被人记恨仇视这么多年。 他面目怜悯地看着林添英,说:“当年我刚从山上下来,看见你家振团一声不吭朝着山上跑。等我到山脚下,别人问我有没有看见他,我只回复了一声有,根本不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你别抵赖!”林添英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我就恨!恨老天爷不长眼,没有毒死你们一家!” 知道林成枝一家害她家破人亡之后,她就处心积虑想要报复回来。 她家和林成枝家一墙之隔,她天天趴在墙上,探听他们一家的动静。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林成枝一家商量着第二天吃地瓜叶。她连夜赶去喷农药,下最大的剂量,没想到只是让他们一家清洗肠胃。林知夏这个小孩子,更因为没吃逃过一劫。 老天不长眼! 她不甘心,这么多年却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原来是你!” 当年吃地瓜叶差点要了一家人的命,林成枝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过失。 “老天爷不长眼!”林添英如鬼哀嚎:“都是你们一家,害得我家破人亡!” “笑话!”知夏看不下去,把爷爷护在身后,示意江河扶住他。 “把你儿子捆起来的是林加元,打死你儿子的是警察,你不去找他们麻烦,却来恨我阿公,这是什么道理?!” “你个小贱蹄子,你懂什么?”林添英啐道。 “我当然不懂!”知夏的声音铿锵有力:“因为你欺软怕硬!你不敢恨真正害死你儿子的凶手,只敢来找我阿公的麻烦!” 对于伤害爷爷的人,知夏毫不犹豫捅她心窝:“你要是有本事,早就替你儿子找真正的仇人报仇,而不是十年如一日,阴缩在一隅,报复不相干的人!” 林添英不服,她爬起来,想要撕烂知夏的嘴:“要不是林成枝,我家振团根本不可能被抓住!”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知夏被她扭曲的三观气到火冒三丈,她毫不退缩地抓住林添英的手往外甩,不留情面地戳破她的幻想。 “当年大家都知道你儿子偷钱,满村人都在找他,就算我阿公不说,你以为他能逃得掉?” 知夏声音有些喘:“更何况,当时我阿公刚从山上下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知夏她们的动静闹得有些大。 林加词和林振辉同时赶过来。 林添英看到帮手过来,指着林加词转头对儿子说:“振辉,快!打死林加词!当年就是他把孩子妈拐跑的!” 第118章 仇人(4) 林加词吓了一大跳。 他的手臂被折断,无力地挂在胸前,根本经不起折腾。 听到林添英狗急乱咬人,林加词跳开几步。 确定自己的安全之后,他才无语地说:“谁去拐你儿媳妇?我当年有家有室,要你儿媳妇干嘛?” “不是你拐跑的,也是你指路的!”林添英血口喷人:“他们都看到你给她路费了!” 林加词瞠目结舌,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反驳:“你们娶了个外地媳妇,天天叫人“阿北仔,非打即骂,月子里都要人下地干活,谁受得了?” 这么多年,林加词对林振辉老婆的印象已经模糊,隐约知道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 “你们对她这么差,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打,人家跑掉才是正常的!”林加词戳破真相。 “你胡说!”林添英恼羞成怒,根本听不进去林加词的话:“你不给她车费,她根本跑不掉!” 对方油盐不进,林加词真的无语了。 “我可没钱给她车费。她不识字,问我去漳州坐哪辆车,我只告诉她是蓝色的车!” 林添英根本不听解释。 她看到自家儿子站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把他往前推,让他去打林加词。 “别人抢你老婆,你还傻站着,没出息!” “你别过来!”林加词又跳远两步。 江河倾身上前,拦在两人中间。 林振辉看江河和知夏面色不善,犹豫不决,倒是不再上前。 “要不是你们父子俩,我们一家都不会变成这样!”林添英还在怨天尤人! “我算是明白了!”知夏站出来打断这场闹剧:“你处心积虑想要我阿公的命,就因为你觉得我们害你家破人亡?” 知夏完全不理解林添英的脑回路:“可是,你明明知道打死你儿子的人是谁,也知道振辉媳妇为什么逃跑,你就是不敢承认!” 林添英不吭声。 林振辉垂头站在老娘身边,像个窝囊的工具人。 “说到底,你们就是欺善怕恶!觉得我阿公老实本分好欺负!” 知夏只要想到上辈子因为林添英的一念之差,害爷爷郁结于心早早去世,她就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 “谁敢欺负我们!”郭秀清听到关键信息,怒气冲冲赶来。 “原来是你啊!”郭秀清看到林添英,面露不屑。 这么多年,她固然讨厌隔壁绿茶,却讨厌林添英这个两面三刀只会偷鸡摸狗的女人。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只敢暗里下狠手。仗着自己裹脚,做了坏事就否认,龟缩在房里不敢出来。 无数次,郭秀清都抓到她狐狸尾巴,带人去她家质问。林添英只会像猫一样委屈哭诉,让男人们心痒难耐,就此揭过。 别看她脚走不动,嘴巴却厉害,到处挑拨离间。 可以说,郭秀清之所以和隔壁绿茶老死不相往来,和对方的添油加醋离不开干系。 知夏一方人多势众,这场闹剧以林振辉灰溜溜地扶着老娘回家而告终。 夜幕已经降临。 江河准备和知夏告别回家,却到处找不到知夏的身影。 他走到顶楼,发现知夏正倚着栏杆,望着远处的月亮出神。 秋天的夜风有些凉,江河走过去,脱下风衣外套,披在知夏身上,却发现知夏在无声流泪。 “知夏,你怎么了?”江河赶紧伸手帮她擦眼泪。 知夏咬着唇摇头,眼泪越流越凶。 知夏眼中的绝望哀伤刺痛江河的神经。他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揪紧,让他无法喘息。 “知夏,你怎么了?”江河迫切地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刚才她还言笑晏晏,安慰爷爷说身体没问题。 “江河—”知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腔,她好像在说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江河,我做了一个噩梦。” 原来只是噩梦。 江河正准备松一口气,却听到知夏继续哭着说:“我梦见阿公因为林添英的挑拨,担惊受怕,早早去世!” 这是知夏永远都没办法接受的事。 江河理解知夏的哀痛。 他上前一步,犹豫着伸手,把知夏揽进怀里。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江河轻轻拍着知夏,安抚她:“阿公身体完全没问题,一定会长命百岁!” 刘明志刚从学校赶到家。 自从知夏在家之后,每周五放学,他都迫不及待地赶回来,想要叫到他。 他知道知夏最喜欢待在楼顶看风景,在楼下没看到人后,他二话不说直奔楼顶。 眼前的景象刺痛了他的眼睛。 悠远清淡的夜幕之中,繁盛茂密的古树下,他放在心中清纯美好的少女,正被人小心翼翼拥入怀中。 明明,之前站在那个位置的的人还是自己。 明明,自己最有资格来安慰她。 一时间,杂乱喧闹的画面纷至沓来。 刘明志脑袋一痛,情不自禁地捂着胸口蹲下来。 烘茶间内,林阿春和林宝景正在讨论茶叶怎么烘焙。 知夏把烘焙的步骤和注意事项整理成标准化的流程。 他们俩拿到手后立刻尝试,看能不能和林成枝烘焙出来的茶叶一模一样。 经过一个下午的尝试,林宝景终于找到诀窍,成功地把知夏要求的茶叶烘焙出来。 “我们成功了!”林宝景很激动! “宝景,你太厉害了!”林阿春也很开心。 她情不自禁地扒着林宝景的胳膊,由衷赞叹。 林阿春眼里的崇拜让林宝景心神一荡。 他仿佛回到十五年前,十几岁的他意气风发,偷偷溜到林阿春家茶园帮她干活。 那时候的林阿春也像现在一般,搭着他的手臂夸赞他。 声音娇俏,仿佛自己是她的英雄。 烘茶间堆放着很多茶叶。林阿春得意忘形地后退,不小心撞到叠放散乱的茶叶。 圆滚滚茶叶堆轰然倒塌。 “小心!”林宝景赶紧上前。 时间已经很晚,方秀艳见林宝景还没回来,也不苦等,干脆拿着手电筒来知夏家喊他回家休息。 她来到烘茶间,就见茶叶滚滚而下。 她的丈夫,眼疾手快把林阿春扯过来,像呵护珍宝一样,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 “这男人啊,一到三四十心眼最多。你最好防着点儿,别被人翘了墙角,否则你都没地方哭!”陈二婶的话犹言在耳。 想起自己面对别人的善意提醒,言之凿凿地对别人说林宝景不会有花心思。 方秀艳冷哼一声,仇视地看向两人。 第119章 心魔(1) 期末到了,知夏回学校考试。 她一进宿舍,王燕妮就欣喜地喊:“知夏,你终于回来了!” 娜尔从床铺上下来,高兴地拉着知夏的手,表达她的欢迎。 “知夏,你现在可出名啦!” 等知夏回家,王燕妮才知道知夏曾经参加过学校的创业比赛,参赛项目就是“观夏”。 因为预算有限,江河把林成枝包装成茶叶大师,更把他父辈的亲情故事拍成短片,在各大视频网站投放,赋予“观夏”不一样的情感。 等王燕妮看过“观夏”的广告,仔细对比过图标,才知道知夏给她的茶叶就是视频里的“观夏”。 “观夏”系列的茶叶,因为产量有限,一斤难求。 知夏一来就人手一盒,让王燕妮受宠若惊。 国庆节娜尔回家,把“观夏”带回去给父母。一向只喝酥油茶的父亲,对“观夏”赞不绝口。 想到这,娜尔赶紧拿出她带过来的牛羊肉干,一股脑儿塞给知夏。 知夏哭笑不得。 她把牛肉干拆开,三个人边吃边聊。 何晴晴坐在一旁一脸尴尬。 谣言事件之后,其他三个人默认不带她玩。她清高,也不肯主动拉下脸去和她们说话。 上次知夏送的茶叶被她随手丢在一边。等父母知道是“观夏”后,让她千里迢迢寄回去,她才知道“观夏”真的价值不菲。 知夏看到何晴晴委屈巴巴坐在位置上,于心不忍,拿着牛肉干递到她面前。 “何晴晴,你吃不吃?” 何晴晴没回应。 因为自己的偏见,她一直想对知夏说对不起。知夏送给她的礼物,她也还没说谢谢。 这会知夏主动递来台阶,何晴晴既意外又愧疚,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应。 王燕妮和娜尔对视一眼,都没敢说话。 知夏正想拿回来,何晴晴突然转身,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肉干。 “吃,我吃!”何晴晴的声音有愧疚有感动:“知夏,我” 知夏挑挑眉,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知夏,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偏见背后那么说你。还有,对不起!” 何晴晴朝知夏鞠躬,生怕自己失去勇气般,一股脑把话说完。 何晴晴只是个高傲又有心机的小姑娘,知夏看她确实没什么坏心思,也就原谅她。 何晴晴又跟她们三个走动起来。 考完试,知夏和舍友打过招呼,直接回家。 江河邀请她们去他家玩。 是上次那栋别墅。 知夏看着熟悉的庭院,不知为何有些脸热。 “哇,江河,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一栋大别墅?”杨洋一进大门,露出夸张的表情。 沈清川昨晚才到家,这会有些疲惫,没有像之前那么活跃。 “这是别人不要的。”江河答非所问,意有所指地盯着知夏笑。 知夏趁所有人不注意,瞪他一眼,暗示他别太过分。 刘明志第一时间感觉到两人的波涛暗涌。之前冲进脑海里的画面再次闪现,他痛苦得弯下腰,久久无言。 陈天翔在庭院里摆弄炭火。 这一两年,他的网店开得风生水起。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瘦下来之后五官端正,这次带了个女朋友过来。 王子鸣高考没发挥好,去了省内的大学。这会和杨洋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些什么。 江河是个单身汉,厨房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一行人自得其乐,买了许多食物,又临时决定做烧烤。 江河把第一串烤肉递给知夏,陈天翔和他女朋友夸张地“哇”出声。 沈清川不甘落后,递给知夏饮料,顺手把她还没吃的肉串替换下来。 陈天翔和他女朋友像配音器,又夸张地“嘘”一声,仿佛在替江河失落。 刘明志再也受不了,握着知夏的手腕,趁其他人不注意,把知夏带到房间。 门反锁后,刘明志才放开知夏,一脸痛苦地贴着房门滑坐下来。 “知夏,我好难受!”刘明志一直拿手捶着脑袋,痛不欲生地朝知夏求救。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那是之前知夏家的旧房子,昏暗的厅堂深处,林成枝仿佛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地坐在塑料躺椅上。 一个小女孩突然从门口跑进来。 是与现在不同的知夏,更矮更稚嫩一些。 “阿公!”熟悉的声音喊道。 她搬来一张塑料椅,坐在林成枝右手边,小心翼翼地拉过爷爷的手贴在脸上。 刘明志看着女孩泪水涔涔,却无能为力。 画面一转,刘明志来到楼顶。 夕阳如血,被映红的晚霞像是枯萎的牡丹,无力却又触目惊心。 知夏坐在楼顶边,见他上来转头朝他笑。 “明志,生活怎么这么痛苦呢?”他听到知夏轻声呢喃:“如果,我从没来过就好了。如果,我能立刻死去就好了!” 巨大的绝望像是一个黑洞,把他和知夏拖入深渊。 最后一幕是在寒冷的冬天夜里。 化雪非常冷。 他穿着破旧的棉袄,守在炭火边,期待着别人来吃他的烧烤。 冬天的夜里人烟稀少,他被冻得瑟瑟发抖,只能依靠搓手跺脚来取暖。 突然来了一群人,踢翻他的炭火,把他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全部拿走。 被打倒在地上的他不服气,怒吼着:“你们为什么欺负我?!” 为首那人踩着他的背,弯腰蛮横无情地拍打他的脸,毫不在意地说:“欺负的就是你,哪有为什么?” “知夏,我们有上辈子对不对?我们曾经认识对不对?”刘明志痛苦地呻吟。 他蜷缩在一起,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知夏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刘明志竟然能想起以前。 知夏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轻抚他的背,柔声安慰他:“明志,你是不是高三学习压力太大?” 江河和沈清川一直在外面敲门。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刘明志就已经拉着知夏走进房间。 等意识到发生什么,所有人都被锁在外面。 沈清川担心知夏的人身安全,一直在外面喊:“知夏,你有没有事情?” 门上的钥匙还挂着,江河尝试用钥匙开门,转动几圈都没办法打开。再次尝试,因为太过心急,竟然把钥匙拧断了。 江河用脚使劲踹,企图破门而入。 外面的动静不小。 知夏怕他们担心,赶紧拍着门回应道:“我没事,你们别着急。” 刘明志靠在门边,江河他们踹门的力度有多大,他最能直观感受。 “知夏,生活怎么那么痛苦呢?”刘明志问。 知夏不知道刘明志回忆起多少,从他的表情看,大概率不是美好的事情。 知夏跪坐在刘明志面前,拉过他的手。 “明志,生活都好起来了不是吗?痛苦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是任人随意欺辱的小孩了!” 知夏的语气太过坚定,刘明志好似找到方向,沉默许久才抬起头来。 “知夏”他还没说完,就一脸痛苦地晕了过去。 第120章 心魔 (2) 江河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景象就是刘明志坐在知夏身边,非常依赖地把头靠在知夏肩头。 “嘘—”知夏见他们进来,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们噤声。 江河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刘明志醒来之后,就见知夏牵着一脸茫然的刘明志往外走。 “江河,麻烦你送我们回去。”知夏请求道。 江河一言不发去开车。 其他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沈清川见情况不对,也不敢吵着要跟上。 “明志,这是我家,你记得对不对?石头房,高门槛,旁边是一条小溪。” 江河把他们送回去,见知夏像是母亲一般,耐心又温柔地向刘明志介绍。 “以前家里穷,房间又小又暗。现在你看,我们赚钱了,变成宽敞明亮的小洋楼。” 知夏指着楼顶对他说。 刘明志依然沉默,知夏把他牵上楼顶。 即将踏出楼梯,刘明志浑身都在抗拒,仿佛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知夏犹豫一下,深思熟虑之后,依然坚定地牵着他往外走。 “明志,你知道我最喜欢这个地方是不是?以前我们有烦心事,都会坐在这里聊天。” 知夏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紧接着自己也坐在一旁。 楼顶边缘很危险,刘明志的状态明显不正常,江河看得心惊胆战。 他想过去,两个人的氛围哀伤又温暖,牢不可破,不容许他人入侵。 江河无奈又凄凉地停在原地。 “以前的痛苦都过去了。”知夏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刘明志被生活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心。 他太能忍耐,把所有痛苦一味地压抑在心底。本想淡然以对,却没想到发酵成岩浆,烧得他粉身碎骨。 “痛苦都过去了!”知夏只好一遍又一遍强调:“你看我们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做所有自己喜欢做。” 刘明志的状态不适合被太多人知道,知夏避开村里人,把他往茶园带。 山路崎岖不平,知夏牵着如同稚儿的刘明志,走得异常艰难。 不管山路多么难行,她依然坚定不移地牵着刘明志往前走。 到了知夏家茶园。 冬天的茶园再不复往日的青翠茂盛。光秃秃的山路和茶园暗淡的灰青色,交织出一幅萧索苍茫的画面。 “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帮忙采茶,就是在这片茶园。那会我们都在愁下学期的学费,想法设法赚钱。” 想到过去,知夏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 她低头笑了笑,指着茶园给刘明志看:“那会你什么都不会,却有对美好生活的希望。” 知夏盯着刘明志的眼睛,想要看清他的反应。 刘明志依旧陷入自己的梦魇,对外界毫无反应。 知夏不放弃,依旧信心满满地对他说:“我们熬过来了!明志,我们都熬过来了!现在的生活非常好,你有我们这些家人,我们都很爱你!” “家人?”刘明志终于有点反应。 知夏差点喜极而泣。 她赶紧接道:“对,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一辈子都不会放弃你的家人!” 生活太苦太伤,一点点温暖都能让他惦念很久。 知夏想哭,却怕让刘明志情况更加严重,咬着唇不敢哭出声。 刘明志似有所感,他转过头,伸手替知夏擦眼泪。 “知夏,不哭。” 他终于做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替他心爱的女孩擦眼泪。 “好,我不哭。”知夏用手背擦去眼泪,领着刘明志往回走。 走了一天山路,刘明志累极。 知夏和江河扶他进房间,等他睡着后,才蹑手蹑脚往外走。 “可能是高三压力太大,引发的心理疾病。”知夏解释道。 “我懂。” 江河说出今天来知夏家的第一句话。 知夏家的烘茶室片刻不停。 林宝景能把茶叶烘焙得七八分像之后,知夏就和他签订劳务合同,给予他高薪,让他放手去做。 方秀艳最近如坐针毡。 那天林宝景护着林阿春的场面,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她虽没说什么,却开始疑神疑鬼。 陈二婶的话,成功在她心里培养出阴暗的心魔。 “秀艳,我有话和你说。” 这一天,方秀艳从知夏家旁边走过,林阿春拦住她。 方秀艳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为人踏实肯做,家里里里外外都操持得很好。 林宝景不止一次提过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她。 那天事情发生后,林阿春感受到方秀艳对她的仇恨。同为女人,林阿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林阿春不会弯弯绕绕,知道别人误会之后,迫不及待想找机会证明清白。 “秀艳,那天”林阿春有些难以启齿。 方秀艳冷冷滴看着林阿春。 她觉得林阿春为了男人果然不要脸,还敢主动提那天的事情。 “我和林宝景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秀艳的眼神吓得林阿春后退一步。 她连连摆手,义正言辞地解释道:“我虽然一个人,但是对你们林宝景没有任何想法。” 林阿春刚被不要脸的女人伤害,自己决计不会去做同样的事情。 她压下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把心底话托盘而出:“虽然大家都在传我和你们家宝景有什么,但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那会年纪小,哪里懂得什么!后面各自嫁娶,你也知道。” 农村人最爱嚼舌根。 林阿春从方秀艳的态度来看,也猜到别人一定在她面前捕风捉影些什么。 “你别听别人乱讲,我虽然回娘家,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去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为了证明清白,林阿春继续说:“烘茶间我们夏儿装了监。那天发生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信的话,我叫夏儿调监控给你看!” 林阿春言辞恳切,字字句句证明自己的清白。 方秀艳不是蛮横无理的人,闻言戒备去了一半。 “讲真?”她半信半疑地问。 “讲真!” 林阿春见她态度缓和,内心如释重负。 她拉过方秀艳的手,眉开眼笑地说:“你也知道我们家茶叶生意做得不小,请你家宝景过来,单纯就是为了烘焙茶叶。你勤劳能干,我和夏儿说,后面也要请你过来帮忙。这样,你们夫妻俩就能天天在一起!” 林阿春的热情让方秀艳有些别扭。 但如果林阿春说的是真的,她又能赚钱又能和丈夫一起,方秀艳也有些高兴。 等看过监控之后,方秀艳彻底消灭心魔。 她主动拉起林阿春的手,真情实意地道歉:“阿春,不好意思,之前是我想岔了!” 姐妹俩亲亲热热的叙旧,门口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敲锣打鼓的声音。 “成枝,快出来!县里给你送奖状了!” 第121章 出名(1) 林成枝的视频火到了海外,变相做了一波文化输出。 台海问题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视频中,林成枝以茶叶为纽带,召唤海峡对岸的亲人回归,符合当下的主基调,引起了当局的重视。 主流媒体纷纷报道,甚至转载林成枝的视频,倒是给知夏省了一大波广告费。 县里正纳闷最近来茶乡旅游的海外团体多起来,收到上面通知后,当即给林成枝送了奖状,还请林成枝做为茶乡宣传大使。 林成枝不习惯面对媒体。 上次江河请广告公司的人来,里面的内容都是林成枝在烘焙茶叶时,趁他不注意捕捉的画面。 这次要按照要求摆动作,拍摄照片,林成枝僵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成枝,你是太高兴了,所以才变成木头的吗?” 过来围观的乡亲们笑他。 还有人酸溜溜地说:“成枝,你现在可出名啰,以后我们都能在中央电视台见到你!” “哪里,哪里!” 别人越说,林成枝越紧张,更加摆不好姿势。 他又担心自己发挥不好,影响别人的工作,一时间手足无措,现在原地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知夏刚照顾完刘明志下来。 刘明志这段时间状态稳定一些。 前天知夏带爷爷去医院复查,陪同刘明志去看了心理医生。 刘明志既不配合也不反抗,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本身就多思多虑,受到刺激之后没有及时疏导,就容易出现这种状态。”医生说。 这个刺激是什么,只有知夏知道。 好在,刘明志只是封闭自己的五感,没有出现自残或者反社会人格,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能不能治愈,医生也很不确定。 “这个看他自己。”医生斟字酌句地说:“只是,别再受刺激。” 农村里七嘴八舌最爱乱传,知夏隐瞒刘明志的状态,只说他高三压力太大。 林生松是为数不多知道刘明志情况的。 知夏下来后,林生松坐在刘明志身边,一手揽着他的肩膀。 “志哥,以前我们那么苦都过来了,现在生活好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刘明志眼神空洞,坐着一动不动。 林生松叹息地说:“以前没饭吃,饿得扒路边的生玉米,也不怕别人喷农药。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回福建,每天去挑茶梗,有钱都舍不得买零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买一块三明治,却要掰成三份,阿姐每次都吃最小的。” 林生松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刘明志听到知夏的名字,眼神转动一下,终于有了反应。 知夏看爷爷手忙脚乱地想要按照要求摆姿势,越心急越做不好,赶紧上前安抚他。 “阿公,你不要想那么多,平时你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 来拍摄的小伙子就是之前采访知夏的记者。 他还认识知夏,闻言从摄像机后面探出脑袋,也笑着安慰:“阿伯,是这样的。我们就拍你平时做什么,不用刻意摆动作。” 有官方加持,“观夏”的知名度更上一个台阶,林成枝的手工烘焙茶供不应求。 值得一提的是,视频出海效果太超预期。政府了解“观夏”有出海意愿后,表示可以配合“观夏”办理相关证件,倒是省去知夏不小的麻烦。 知夏和江河商议,先在村里建立一个小型的茶叶加工厂。 现在除了林宝景夫妻俩之外,知夏并没有培养出自己的茶叶师傅,做一体化的茶叶工厂并不现实。 知夏只能先按照之前的模式。先加工,在贴标出售。 “我们还需要尽快去找不同品类的茶叶,把“观夏”各条线尽快做起来!” 江河好像很乐衷于推动这件事情。 知夏和他商议,大一下学期暑假就和他一起去实地考察,探访茶源。 林成全台北祖宅内。 快过农历新年,成丽玲和大哥成祖仪一家人从美国回来过春节。 成丽玲再次播放林成枝的视频,好奇问道:“阿爸,这就是你在电话里和我们说的小叔?” 林成全点头。 成祖仪老婆紧紧地盯着成杰,心里盘算着过完年,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走。 “这些你看看!” 林成全把一沓资料递给女儿,上面细数“观夏”成立以来的每一步动作以及取得的效果。 成丽玲在华尔街做股权投资,对各种企业的发家史如数家珍。 “这小女娃儿厉害!”成丽玲看完由衷赞叹。 成丽玲四十出头,穿着休闲西装,画着很有攻击力的大红唇。 哪怕是家人团聚的温馨时刻,她依旧是一副精干爽利的女强人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出门前才意识到家人聚会,她把耳环换成珍珠耳钉。 珍珠莹润的光泽削弱她身上的强势气质,又给她带来一种知性女人的温柔。 “你觉得我把成氏给她管怎么样?” 林成全询问女儿的意见。 “观夏”的每一步走得又稳又快,虽然现在规模不足以和成氏相比,但假以时日不会比成氏差。 林成全不止一次提出这个要求。 成丽玲刚开始对知夏不了解,还以为知夏给林成全灌了迷魂汤。 这会看到“观夏”的成绩,心里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抗拒。 “阿公,知夏拒绝你了哦!”林豪杰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插刀。 “你的想法呢?”林成全转头问大儿子。 子女在美国事业有成,没一个想回来接班。 林成全一把老骨头还要为成氏奔波,这些年身体不好,开始心有余而力不足。 成祖仪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一个人迫不及待跳出来说:“不行!” 是郭望的爷爷郭扬威。 两家的渊源颇深,这么多年郭家像是一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成丽玲心中反感,面上也不客气:“成郭两家既已分家。成氏再怎么经营都和郭家没有关系。” 郭扬威被小辈毫不客气下了面子,抬不起头来。他脸色涨红,指着成丽玲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成氏是当地望族,成丽玲奶奶成莲是那一代唯一的女儿。当时成家当家人怕家产旁落,抱养了郭扬威的父亲。成莲和林光亮成婚后,当家人看林光亮确实有才干,将一部分产业交给林光亮打理。 这可急坏了郭扬威父亲。 成家当家人去世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召集族老们,设计让成莲和林光亮净身出户,还把儿子改成原来的姓氏。 郭扬威父亲五毒俱全,一直以来仗着自己是成氏继承人无恶不作,分家后很快就将成氏祖业败光。 要不是林光亮和林成全拼死拼活保住一部分,现在成氏早已不复存在。 为延续成氏当日荣光,林光亮深思熟虑之后,将儿子改姓成。 这就是现在成氏的由来。 成莲被哥哥赶出家门后,一直抑郁寡欢。但她是深闺大小姐,一直被父亲保护得很好,纯真又善良。 郭扬威父亲被人设计淹死,成莲可怜郭扬威孤儿寡母无人照应,就将他们接过来。 临终前,成莲拉着丈夫和儿子的手,要求他们善待郭扬威一家。 这是这么多年郭成两家还在走动的原因。 “阿妹这么说就不对了。”郭扬威的儿子跳出来,迫不及待给父亲找回面子:“再怎么样,我们都是成氏继承人之一。” 这句话可笑坏了成丽玲。她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一杯茶。 “成氏早已被你不成器的爷爷败得一干二净。再说,你们已经改姓郭,成氏可和你们没关系!” 这么多年,郭家在成家面前做小伏低,还奢望着能从林成全这里分一杯羹。 知道成祖仪和成丽玲无心继承家业,郭家众人高兴坏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好了!” 林成全打断他们之间的争吵。 他只在乎谁有能力把成氏延续下去,并不在乎远近亲疏。 只是这么多年,郭家确实很不像样。 郭家众人见林成全发怒,胆战心惊地站起来告辞。 郭望给林成全披上衣服,一家人整齐地离开。 到祖宅门口,郭扬威看了一眼郭威。 “按照原计划行事。” 郭威点点头,很快就融入夜色。 第122章 出名(2) 太过出名的结果,就是林成枝走到哪里,别人都要拉着他问东问西,探听茶叶加工厂的进度。 这是村里办理的第一家工厂,左邻右舍都想借助林成枝去做些事情,在茶忙之余赚点工钱。 知夏她们村在海拔相对较高的地带,平地比较稀缺。 想要建立茶叶加工厂,势必要征收别人家的土地。 知夏给的征收费用不低,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人拿到钱痛快地签了转让合同。 村里只有林来生一家不签。 他仗着自己的田地在厂房最中间,没有他这块地厂房建不起来,狮子大开口要高价。 “一次性给足十万!低于十万免谈!”他叫嚣着。 林来生和知夏有龃龉。 请香事件之后,林来生这几年万事不顺。他认为是知夏当着众多菩萨的面诋毁他,才让我这么倒霉,心里对知夏怀恨在心。 按照江河请来的专业团队评估,一平方30元的征收费已是不低。 知夏想着都是父老乡亲,自作主张一平方给到50元。 林来生家才120多平方,要求十万元完全是漫天要价。 一旦知夏妥协,隔岸观火的另外二十多家乡亲势必会闹场。 “来生,我再问你一遍,你肯不肯转让?” 春茶马上要开始,工厂不能因为这一个人拖累所有进度。 知夏给他下最后通牒。 “你给十万,我二话不说让出来!”林来生咬死要十万。 他得意洋洋地站在田埂边,欣赏知夏脸上的着急。他就像在戏弄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分钱都不肯退让。 知夏被他拖了一个多礼拜,也拖出火气。 “好,你不肯让,今天父老乡亲们都见证了,你别后悔!” 知夏也很硬气,当着林来生和众人的面,把转让合同撕得一干二净。 为了提振家乡经济,知夏和村长林全盛说好,施工团队不请外来人员,全部由村里人包办。 把林来生抛在一边以后,知夏二话不说就请人动工。 没想到地基打好后,施工队正准备砌墙,林来生二话不说拦在混凝土搅拌车面前,阻止施工。 “成枝,知夏,你们快去看,林来生躺在地上,耍无赖不肯让别人动工!” 有人匆匆跑到知夏家,让他们赶紧去处理。 林来生时刻关注加工厂的修建情况。 他的地在加工厂心脏位置,原来他胜券在握,笃定林知夏这个小毛孩为了工厂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没想到,对方比他还硬茬,一声不吭把他的地围起来,只砌外面的部分。 “你们你们这是无故占用我的地!!” 林来生见知夏过来,拍拍屁股站起来,一手抽出一块板砖,做出攻击的姿态。 “占用?谁占用你的地?”知夏反问。 林来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夏把他的地周围都围起来,甚至墙壁都没有砌在田埂上,根本谈不上占用。 只是,这么做的话,他的这块地周围被加工厂围起来,没有出入口,他这块地就成为废地。 “我不管,你让我地进出不得,你得赔偿我?”林来生耍无赖! 知夏最近听林来生说得最多的,就是赔偿两个字。 她根本不想搭理,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平时进入你家这块地,是怎么进去的?” “当然是从别人家田埂里进的!” 林来生翻白眼,枉费林知夏还是个高材生,这一点常识都没有。 “很好!”知夏鼓掌。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合同,上面都是其他人家的签字和手印。 “你走过的别人家的土地,现在都是我的!”知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我不乐意让你进出,你就进出不了!” 对付这种无赖的钉子户,就不能用常规手段。 刘明志这两天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知夏并不想和林来生耗费过多时间,说完就想走。 “我杀了你!!” 林来生被知夏冷酷无情的话激怒,他气极,举着板砖就往知夏后脑勺拍。 “夏儿!”林成枝目眦欲裂。 “知夏!” “知夏!” 一群人在呼喊。 知夏只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力道,被人狠狠扑在地上。 林来生双目赤红,还想继续上前,就见来人放开知夏,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不停地攻击林来生。 知夏趴在地上,费力地转身。 刘明志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常年干活的林来生压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地朝他身上打。 林来生挣脱不了,一手摸过地上的板砖,狠狠地朝刘明志头上拍。 “志哥!”林生松在背后喊。 林生松本来正在和刘明志聊天。 医生说要多和刘明志聊一些美好的事情,有助于唤醒他的意识。 听到有人说闹事,在知夏冲出去那一刻,刘明志不知道想到什么,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林生松本来想拦,却根本拦不住。 林生松赶到后,就看到刘明志趴在地上,他的后脑勺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 “明志!” 知夏赶紧爬起来。 刘明志伤的是脑袋,知夏不敢乱动,赶紧让人用木架子做个简易的担架,抬他去诊所。 伤口不大,医生缝了6针。 刘明志半阖着眼,似睡似昏迷,医生缝针都没喊痛。 “条件有限,不能判定是否有脑震荡。你们回去多观察,如果有呕吐立刻送医院!”医生边洗手边交代知夏。 江河赶过来了。 他听到林来生的暴行,二话不说叫来警察。 林来生媳妇看到这阵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林来生今天喝酒了,他脑子不清醒,做出来糊涂事!他不是故意的啊!” 林来生媳妇哭喊着,声音非常刺耳。 林来生听到媳妇的哀嚎一下就清醒过来。 他回想自己的举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了两次。 如果只有一次,还能说是无心之失,拍第二次,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警察同志,是她们!是她们强制征收我的土地,我才做出这种糊涂事的!” 为了让警察相信,林来生挣脱众人的压制,走到警察面前。 “林成枝你知道?就是那个上了电视的林成枝!他们家想要建工厂,强制征收了我们的土地!我不肯,他们就把我的地围起来!我这是走投无路,才会这么做啊!” 林来生痛哭流涕。 他担心自己被关押,说话不带喘地喊冤枉。 “而且,是他们先打我的!你看,我这脸上的伤口,都是他们打的!” 林来生不停叫屈。 林成枝是当事人,他正想辩解,旁边一个老太太立刻站出来。 “我呸!”林阿婆毫不留情啐在林来生脸上:“明明是你狮子大开口,不顾乡亲情面想要敲诈。别人不肯,绕过你家的地开工。你怀恨在心,没事找事!” 林成枝和知夏都是厚道人。 知道她们家只有她和孙子,除了给钱之外,还额外送来粮油米面,说快过年了让她们过个好年。 其他家多少都收到了知夏送来的东西。 开工后,他们也从林全盛那里知道,县里原本只评估30一平,林成枝一家贴了不少。 农村土地最不值钱,尤其是他们这种偏远山村的土地,众人很感激。 “就是!明明是你无理闹事,不如意还伤人!” “你还拿板砖拍人!” “可怜那个男娃,被你拍得都晕过去了!” 墙倒众人推,林来生见大势已去,闭着眼不说话,任由警察将他带走。 警察又来到刘明志面前。 他是受害人,警察例行公事,需要做笔录。 “警察同志,他还没恢复好,恐怕你们要多等一等。” 知夏非常抱歉地说。 谁知话音刚落,刘明志就坐起来。 第123章 刘明志(1) “知夏,这次我把他们打跑了!” 警察走后,刘明志握着知夏的手,语气很是振奋。 知夏详细地观察刘明志表情。 见他脸上已经褪去灰败迷茫的神情,眼睛里开始重获光彩,知夏心里很高兴。 “知夏,我把他们打跑了!”刘明志又重复一遍。 “我可以保护你了!”他呢喃着。 知夏知道,刘明志在心里打跑了那群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保护弱小的自己。 “你很棒!”知夏扶他躺下,替他掖被角。 “知夏,我可以保护你了!” 入睡前,刘明志又执着地对知夏说一句。 知夏轻手轻脚开门,江河正站在门外。 “怎么样?”江河问。 “没有出现呕吐,应该没有脑震荡。”知夏不确定地说。 江河神色凝重地指指心脏。 知夏反应过来江河想问什么。 “今天他能冲出来,应该是不会再困囿于过去。”知夏叹口气:“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过完年,刘明志就要进入高三下学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正常参加高考。 “阿姐!”林生松在楼下喊她。 “志哥没事?”林生松很担心。 刘明志这段时间状态很不正常,林成枝和郭秀清都感觉到了。 “没事。伤口已经止血,这会睡下了。待会你记得和阿公解释,就说他高三压力太大,让他们不要出去乱说。” 知夏能够保证的,就是不要让外界干扰刘明志。 他现在如同黑暗里的困兽,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在他心伤愈合之前,知夏尽量不让别人影响他。 知夏和江河下楼,见林阿琴从漳州回来过年。 她还带来林加词跑了的消息。 赌债事件后,林加词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调侃。大家都知道他的手之所以断掉,是因为欠赌债,被追债的人折断的。 林加词脸面无光,手刚拆掉石膏,就逃之夭夭。 知夏忙着照顾爷爷和刘明志的身体,加上“观夏”事多,也没留意他去了哪里。 林加词一直不着家,要不是林阿琴这么说,林成枝都不知道儿子又跑了。 家丑不可外扬,江河很贴心地去工厂那边监工。 林成枝和郭秀清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林成枝复查无异常之后,知夏才敢把林加词欠高利贷的事情告诉他。 “有什么好叹气的?”林阿琴对林加词不满:“他回来这么久,除了喝酒、要钱,替家里做过什么事情吗?” “要我说,都是你们俩给惯的!每次出了事情都有人兜底,长不了教训,事情越做越离谱!” 林阿琴生气起来,谁都数落。 知夏见爷爷奶奶面色尴尬,生怕爷爷想太多,赶紧把大姑拉到一旁。 “大姑,工厂已经开始砌墙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也不知道加词过年回不回来?”郭秀清喃喃自语。 “你管他回不回来!” 林阿琴耳朵尖,她听到郭秀清还在操心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气更加不打一处来。 “他都不管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如果不是刘明志,知夏今天还差点被人打死,你们还管他过年回不回!饿死了都跟你没关系!” 林成枝见大女儿实在生气,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工厂赶进度,知夏和施工队商量好做到腊月二十八。 林阿琴过来巡视一圈,对着江河和知夏竖起大拇指。 “还是你们能干!”林阿琴对于江河不吝夸赞:“前几年在黄文远店里见你还是个小孩子,现在都做大老板了,还是年轻人厉害!” “大姑夸奖了。”江河笑得很谦虚:“知夏才是我的大老板!” 林阿琴和知夏挽着手往回走。 “这么多年,你爸依旧鼠目寸光。”林阿琴在知夏面前无所顾忌地吐槽:“他也不想想,家里能帮他还这么多债务,留下来总比出去乱混强。” 林加词回来后,家里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并没有开工。他只知道家里烘焙茶叶卖,并不知道收入有多少。 知夏防着他,不可能让他知道“观夏”的事情。 林成枝的视频爆火之前,林加词已经不见踪影,更别提“观夏”面上的老板是江河。 “不过,他跑出去也好,省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净拖后腿!”林阿琴恨声说道。 这么多年,好好的家庭被林加词弄得七零八落,说不恨那是假的。 “我爸应该去他后面的小家过年了。”知夏猜测。 林加词后面的儿子才几岁,如果不是欠高利贷走投无路,他根本不会回来。 说起这个,林阿琴也无话可说。她拍拍知夏的手背,以示安慰。 “大姑,没事,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知夏一开始就知道林加词是什么德行,根本就不抱期待。 林生松刚回来时还奢望父爱,但这么多年林加词对他不闻不问,再多的期待也被磨得一干二净。 这次林加词回来,知夏观察弟弟的脸色。发现林生松对林加词根本无动于衷,碰面也视他于无物。 这是知夏乐意看到的。 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他们已经长大,不需要林加词施舍这种弱不禁风的父爱。 林阿琴知道知夏姐弟最为无辜,她都不知道怎么弥补。 “对了,刘明志这孩子怎么样?” 林阿琴对刘明志的病情有所耳闻。 这么多年,林阿琴早把刘明志当做家人疼,很关注他的情况。 “应该没事了。”知夏反过来安慰林阿琴:“医生说他郁结于心,加上高三压力大,所以才出现心理问题。” “我相信他一定能够熬过来的!”知夏又补充一句。 “刘明志这孩子也是可怜!”林阿琴语气悲悯:“我们对他再好,毕竟不是亲生父母,不能让他毫无芥蒂地接受我们的善意。” “大姑,他会想开的!” 寄人篱下的滋味知夏最清楚,刘明志多思又敏感,一切难题,只能等他变强大才会迎刃而解。 正走到半路,林生松跑到知夏面前。 “大姑,阿姐,志哥醒了!” 林生松面上惊喜又激动:“志哥能正常和我说话了,我觉得他应该是好了!” “哎呀,真的啊?”林阿琴庆幸地拍手。 三人一起往家里赶, 第124章 刘明志(2) 刘明志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他饥寒交迫,被人摁在地上狠狠凌辱,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痛苦,他绝望。他想反抗,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却再次被人打趴下。 后来,他放弃了。 躺在泥泞脏污的地板上,任由寒风和雨水将他掩埋。他甚至想着,就这么死去一了百了也好。 “明志,你快好起来!” 有人在叫他。 是谁? “明志,你看,生活好起来了,你快醒来!” 是谁?是谁在诱惑他?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来人轻轻地哄他。 家人? 刘明志刚开始思考家人是什么,就见一个女孩拨开眼前层层迷雾,朝他伸出双手。 光从女孩背后迎面而来,刘明志看到一大片茂盛的茶园,那青翠欲滴的绿意仿佛不灭的希望。 刘明志心动极了,正想伸出手被女孩拯救,突然发现她身后出现一个恶魔,正拿出匕首想要伤害她。 “小心!” 刘明志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往前扑。 “明志,你终于好了!”林阿琴喜出望外。 听说刘明志出现问题后,她提心吊胆,现在悬着的心终于有着落。 刘明志坐在床边,头上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 “大姑,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刘明志抱歉地说。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林阿琴觉得自己一向嘴利,这会却有点笨嘴拙舌。 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抚刘明志,确认他无事后,就拍拍他的肩膀,下楼去了。 房间里剩下林生松和知夏。 “松松,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嗨,志哥,你说什么客气话!”林生松眼眶酸涩。 他见刘明志终于好起来,压下内心的苦涩,轻捶刘明志肩膀,不满地嘟嚷:“都是一家人,志哥你以后再这么客气,我不拿你当哥哥了!” “那好。”刘明志笑了。 他沉溺在黑暗世界的这几天,多亏了知夏和林生松,一遍一遍在耳朵边对他说,让他不要放弃希望。 “知夏,谢谢你!”刘明志说。 知夏仰头,把眼眶里的泪意逼退回去。 “好了就好!”她含着眼泪笑。 夜晚,吃完饭后,知夏在房间里没看到刘明志。 她走上楼顶,果然看见刘明志在上面吹冷风。 知夏把外套给刘明志披上,站在他身边。 “在想什么?”知夏问。 即将过年,月亮只剩下一道弯钩。 黑暗的夜空下,知夏看不清楚刘明志的表情。 “在想我们刚到福建的时候,三个人抱团取暖。”刘明志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知夏想起那段岁月。日子虽然捉襟见肘,但是他们三个笑着闹着,日子也另有一番趣味。 “好在我们都长大了!”知夏感慨。 “是啊,都长大了,该勇敢面对黑暗。”刘明志呢喃。 知夏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 “你”知夏想问,他是否都想起来,是否真的可以忘怀过去,重新振作。 刘明志仿佛猜到知夏想说什么。 “知夏,那时候的我们都太弱小了不是吗?” 太过弱小,以至于对生活的欺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对不起!”知夏抱歉。 她知道刘明志想起了之前所有的事情。 刘明志抬手打断知夏的话。 由始至终,知夏都是为了拯救他,将他拉出泥沼,他怎么忍心责怪知夏呢。 “现在“观夏”怎么样了?”刘明志笑着转移话题。 这段时间,他并非完全封闭五感。周边发生的一切,林生松都会告诉他。 “挺好的。”知夏说:“一切还算顺利。” “那就好。” 刘明志说完,看着远处的夜景出神。 北风呼啸而过,对岸的老树枝丫,摇摇欲坠的秋叶纷纷落下。 “你想好你大学去哪里读了吗?”知夏问。 “我回湖南。” 这个答案是刘明志深思熟虑过的,回答得毫不犹豫。 知夏并不明白刘明志好不容易从湖南走出来,这会又回去做什么。 刘明志看着知夏疑惑地眼神,笑着说:“阿姨一个人在那边,我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你不必” 知夏想说刘明志不必考虑其他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知夏,我知道。这是我喜欢做的,你放心。” 知夏最终没问刘明志是否真的走出来。 两个人一起现在站在楼顶看风景,久久无言。 腊月二十八,知夏正和江河给施工队结算工钱,林来生媳妇儿拉着林全盛过来了。 “知夏,江老板,你们能不能让警察把我们来生放回来啊!快过年了,总不能让他大过年的吃牢饭啊!” 林来生媳妇看到知夏就哀哀切切地喊。 她原本还想喊得更凄惨一些,利用舆论压力让知夏低头。见施工队都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林来生媳妇脸色讪讪,捏着鼻子忍住想要撒泼的冲动。 林全盛站在一旁不帮腔。 林来生媳妇一大早就到他家提要求,条款过分得让他恨不得立刻将她哄出来。 要不是对方在家门口寻死觅活,林全盛也不会跟着走这一趟。 “警察怎么判就怎么办。”江河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说。 林来生被拘留十五天,正月初七才能放出来。 林来生媳妇一听,立刻在地上哀嚎。 “村里谁人不知派出所最黑,我们家来生在那里,还能有命活吗?那个林添英儿子” “好了!”林全盛忍无可忍打断她,板着脸教训道:“有事说事,别一整天哭哭啼啼!” 林来生媳妇把村长叫过来,存了事情必定要办成的心思。 她见林全盛脸色确实不好看,也不敢继续哭下去,只得哭哭啼啼道:“我就想我们家来生能回来,好好吃个团圆饭。” “也不是不行!”知夏不想和这种蠢人计较。 如果不如她的意,说不定大过年的,他能在家门口哀嚎个三天三夜。 哪怕对方有错在先,知夏也不想触这种霉头。 江河露出不赞成的眼神,知夏冲他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心里有数。 “你家林来生是打人进的派出所,把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赔偿清楚,然后你再去派出所保释不就可以了?” “当真?”林来生媳妇听说可以保释,喜出望外地说。 “当然。”知夏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医药费我们也不狮子大开口,五千块钱就可以。” “这么多,不是才五百吗?”林来生媳妇惊呼。 看来她都打听过之前刘明志被打,对方赔偿的金额。 “此一时,彼一时。这次我哥伤的是后脑勺,脑震荡严重得很!”知夏吓唬她。 “可是”五千不是小金额,林来生媳妇一时半会不想拿出来。 知夏看她支支吾吾不肯下定决心,干脆两手一摊:“那我就没办法啰!” “我赔!” 知夏的话刺激到林来生媳妇,她生怕知夏反悔,还没等知夏说完,就立刻喊着赔偿。 只是,这钱她并不想拿出来。 林来生媳妇走到林全盛身边,腆着脸求他:“村长,我们之前说好的。” 林全盛见知夏和江河都在看他,脸上无光。 他知道林来生媳妇的要求很过分,但是乡里乡亲,以和为贵。 想到这,林全盛咳嗽两声,有些尴尬地说:“知夏,是这样的,林来生家说还是想把地卖给你。价钱嘛—” 林全盛实在拉不下来,什么价钱都说不出口。 “价钱嘛,就和大家一样的就好了!”林来生媳妇赶紧接着往下说。 施工队的几个人对林来生媳妇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反驳她。 林来生媳妇见状,十拿九稳地继续往下说:“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签合同!” 江河和知夏都没反应。 林来生媳妇催促林全盛把合同拿出来,当场就要签字。 “等等!”知夏打断对方的自导自演:“谁说我一定要你这块地的?” 江河帮腔:“而且,评估价只有30元一平。” “可是别人都是50啊?!”林来生媳妇不服气。 “我都跟你说了,50是林成枝家自愿贴给大家的!”林全盛怒气冲冲地说。 他转过头闭上眼睛喘气,一点都不想和对方说话。 “哎呀!”林来生媳妇又哭嚎起来。 她不断地哭自家孩子多么望眼欲穿地想要林来生回家过年,哭自己多么不容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 江河体贴地帮知夏捂住耳朵。 他算是明白知夏为什么同意和解。对方这架势,任何人都受不了。 “干脆这样,赔偿五千,用你家的地来抵,可以的话你就签字。”林全盛实在受不了,自作主张站出来提议。 “行!当然行!”林来生媳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反正也是块废地,换林来生从牢里出来,她觉得值。 知夏和江河也没意见。 双方在林全盛的见证下,签字摁手印,此事就此了结。 除夕夜,一家人正在吃年夜饭,陈淑丽突然跑过来说,林加词带着林加来跑到台湾去了! 第125章 恋爱(1) 据陈淑丽说,林加来小年送灶神那会,嘀嘀咕咕地说想要去台湾闯一闯。 留山寨堆积的茶叶太多,林加来到处找门路,陈淑丽是知道的。 但是她没想到林加来那么大胆,林加词一通电话打过来,他二话不说,抛下一切就走了。 留山寨还有一大堆烂摊子,林加来就这么不管不顾走掉,留下陈淑丽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是不是投奔成全伯伯去了啊?”陈淑丽站在门边垂泪。 除夕夜,别人都在吃年夜饭,她也不好进去打扰知夏她们。 “淑丽,你别担心!”林阿琴赶紧出来安慰她:“他们俩兄弟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无论去哪里都有个照应。况且,两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你安心把年过好,说不定过完年,他俩就回来了!” 林阿琴又扯着陈淑丽说些林成全的事情,缓解陈淑丽内心的不安。 陈淑丽也听劝,想好怎么安排春茶的事情,就回家去了。 “这个林加词,又在折腾什么?大过年的也不安生!” 饭桌上,林阿琴把筷子一摔,对林加词的胡作非为愈加不满。 “大姑,别担心,不会有事情的。” 林加词不在家里搞幺蛾子,知夏乐见其成。只要不出人命,随他怎么折腾。 沈清川家里。 保姆把菜上齐。 沈母看着十全十美的菜式,捏着筷子,故作忧伤地感叹:“哎呀,这家里缺个人,怎么都觉得不圆满。” “妈,家里缺谁啊?”沈清川好奇地问道。 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一家三口吃年夜饭,沈清川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突然说缺个人。 沈母没好气地拿筷子敲沈清川的脑袋:“缺谁?缺你的心眼!” “妈!”沈清川捂着脑门,不满地抗议。 沈母瞪着不开窍的儿子:“缺我的儿媳妇啊!” “妈,我虚岁才二十,还没到法定婚龄!” 沈清川震惊,他妈这也太着急了,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呢。 沈母被儿子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她捧着胸口,哎哟哎哟直叫唤。 “老沈,你说咱们儿子这会不会连人都没追到?” “很有可能。” 沈父替沈母剥一只虾,把虾线剃掉,喂进她嘴里,才点头肯定地说道。 “老沈,当初我们二十岁的时候,傻儿子都快出生了!” 沈母嘴里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父母若无其事当着他的面秀恩爱,沈清川已经免疫。他把碗端到一边,避开母亲伸过来的毒手。 “儿子,要不要老妈传授你爱情三十六计?”沈母凑到沈清川耳朵边悄咪咪地说。 “你有这东西?”沈清川将信将疑。 “当然!”沈母一脸肯定:“不信你问你爸。” 沈父咳嗽两声,委婉说道:“儿子,上了大学,可以谈恋爱了。” “那是当然!赶紧把那个知夏小姑娘追到手!”沈母显得很热切。 “我同意!”沈父举手。 儿子早一日追到小姑娘,他早一日可以实现“观夏”自由。这样就不用每天抓耳挠腮,想喝都喝不着,难受得很。 说到知夏,沈清川有些沮丧。上次江河家一别,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知夏,不知道知夏在忙些什么。 沈母看儿子表情不对劲,故作夸张地问:“难道是竞争对手太多,你失手了?” “没。”大过年的,沈清川不想让父母不开心。他收拾好心情,认真讨教道:“妈,这爱情三十六计第一计是什么?” “咳咳—”沈父一口汤呛到,发出剧烈的咳嗽。 沈母原本只想逗逗儿子,没想到傻儿子真的当真了。 她灵机一动,计上心头,煞有介事地说:“这爱情三十六计嘛,第一计就是死缠烂打,绝不妥协。” 为保证计谋逼真,沈母还学着歌仔戏地戏腔唱出声:“不怕阮的心似磅砣,就怕郎放弃徒留目屎流~” 沈清川深以为然。 “我现在就去约知夏!”说完,扒拉几口饭就跑了。 开学前,知夏和杨洋约好一起返京,沈清川也跟着一起。 二十几个小时的软卧,三个人打打牌聊聊天,时间也不算难熬。 等沈清川出去看风景,杨洋突然跑到知夏的床铺上来,一脸羞涩地跟她分享秘密。 “知夏,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王子鸣?” 听杨洋这么一说,知夏第一反应就是王子鸣。 杨洋震惊。 她以为自己捂得很严实,没想到被知夏一眼看穿。 “你—你怎么知道?”杨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很难猜吗?”知夏不解:“高中你和别的男生都没啥接触,嘴巴里开口闭口都是王子鸣。你之前还说要赚钱给他买生日礼物来着。” 杨洋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王子鸣也喜欢你吗?”知夏问。 大学的杨洋摘掉眼镜,整个人变得开朗又自信。她从高二开始帮忙做翻译,这会已经小有成就。 知夏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找家里要一分钱,开始自给自足了。 “这个……”杨洋没说,王子鸣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呢。 “知夏,你说我要不要主动表白?” 杨洋今天之所以和小姐妹分享秘密,就是想听听知夏的意见,看她支不支持自己表白。 “你能感觉对方喜欢你吗?”知夏问。 “有、有好感。”杨洋不确定。 但是王子鸣之前几次出手相助,杨洋觉得,王子鸣至少是不讨厌她的。 知夏心里有数。 “你们俩距离这么远,如果真在一起,那就是异地恋。你确定你们能经受得住距离的考验吗?”知夏又问。 这个问题杨洋想过。 “我们有假期,每次假期都可以在一起。而且,他就在省内,回家都能相处很久!” 恋爱使人盲目。 知夏看到了杨洋身上飞蛾扑火般的劲头, 于是她也不再劝,只把之前看到的情感鸡汤和她分享:“可以去尝试,年轻都有无限可能。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在心里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那对方大概率是不喜欢你的。” 杨洋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候的两人都没想到,知夏这番话,仿佛未卜先知,预见了杨洋和王子鸣的结局。 第126章 恋爱(2) 知夏到宿舍楼下,遇到了玩滑板的林豪杰。 这会大部分人还没返校,宿舍楼下很空旷,林豪杰懒得再找场地,干脆就在楼下空地玩。 “你不是说要被你母亲大人拖去美国吗?”知夏主动走过去问他。 “嗨,那不是阿公心疼我啊,据理力争保住我的荣华富贵啊!”林豪杰说得夸张。 他娘亲大人和姑姑都是女强人,有娘亲约束,去美国哪里能有国内自由呢。 林豪杰和爷爷撒娇,死皮赖脸地想要待在国内。 林成全乐见其成,干脆再次顶住儿媳妇的压力,留下林豪杰。 “而且啊,阿公还答应要实现我的愿望哦!”林豪杰说得神神秘秘。 “送你出道当歌星?”知夏猜测。 林豪杰霍然跳开,距离知夏三步远,表情震惊地问:“你妖怪啊,这你都知道?” 为什么今天一个两个都问她怎么知道。 “这很难猜吗,你不都表现出来了?而且是你自己在电话里和伯公说想学唱歌。” “原来是我自己泄密的啊!” 林豪杰拍拍胸口,他还以为自己的秘密被知夏窃取了。 知夏懒得理这个幼稚鬼,挥挥手就准备上楼。 正当她准备转身,一个身影突然冲过来,二话不说将她撞开。 “杰哥哥~”来人娇滴滴地喊道。 知夏定眼一看,是个鲜嫩欲滴的小姑娘。穿着夸张的粉色蕾丝公主裙,头上戴着同色的超大蝴蝶结,活脱脱一只粉色花蝴蝶。 粉色花蝴蝶放下手中粉色行李箱,扒拉着林豪杰的手撒娇:“杰哥哥,不是说好了一起来的嘛,你怎么不等我就出发啦?” “你—” 林豪杰被对方叫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指着来人,“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对方眨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静静等待下文。 “你、你怎么过来了?”最终,林豪杰艰难地挤出这一句话。 “讨厌~杰哥哥从来都不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花蝴蝶半是撒娇半是埋怨。 她装作生气,又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好,那我就最后告诉你一遍哦。我过来做交换生,接下来就要和杰哥哥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了哦!” 说完,花蝴蝶继续扑闪着大眼睛,声音嗲嗲地问:“杰哥哥,你高不高兴呀?” “呵呵—”林豪杰笑得尴尬。 他想一溜了之,奈何花蝴蝶紧紧扒着他的手,让他想走都走不了。 “杰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花蝴蝶不满地跺跺脚,势必要让林豪杰说出高兴的话。 “呵呵,高兴,高兴。”林豪杰说得敷衍。 等林豪杰说完,花蝴蝶才转头看到知夏。 她像是审视一件商品,将知夏从头打量到尾。看出知夏没有任何外貌上的优势之后,花蝴蝶才屈尊降贵伸出右手。 “你好,我叫郭美美,你叫什么?” 知夏听到花蝴蝶的名字,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郭美美的眼神充满敌意。 “没什么,你的名字很好听。”知夏找补,同样敷衍地伸出右手,等待对方和她握手。 郭美美等了很久,没见到知夏主动上前。她冷哼一声,故作矜持地在裙子上拍拍,给自己找台阶下。 知夏欣赏够了她的两副面孔,才转身想走。 “喂,你别走!”郭美美站在知夏面前拦住她。 她可是看到林豪杰和知夏站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郭美美判定知夏和林豪杰关系匪浅,把她当成头号对手,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你和杰哥哥是什么关系?”郭美美质问。 “什么什么关系?”知夏饶有趣味地盯着她,故意懂装不懂。 林豪杰看知夏的表情分明存了戏弄的心思,他也来了恶趣味,抄着手看着,并不出声。 “你是不是喜欢杰哥哥?”郭美美想到这儿眼睛都红了。 她双手叉腰,感觉不对劲后又拿出一只手指着知夏,仿佛只要知夏说出“是”这个答案,她就会立刻哭出来。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知夏反问。 “我告诉你哦,你不可以喜欢杰哥哥。”郭美美宣示主权:“杰哥哥是我的!” 林豪杰震惊:“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你的?!” 郭美美面对林豪杰十分娇羞。她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害羞得直晃头。 “阿公说我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你就和妈妈说喜欢我。” 林豪杰无语望天,他咆哮着:“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我只是个小宝宝!” “我不管—”郭美美矫揉造作地晃着林豪杰的手臂:“你说了喜欢我的!” 知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俩,感觉就跟看幼儿园小朋友玩过家家一样。 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决定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郭美美把知夏当成头号情敌,不问到名字不肯罢休。 “要不,问问你杰哥哥?”知夏逗她。 “杰哥哥,你看她欺负我,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林豪杰还没说话,郭美美就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宿舍区陆续有人进来,听到郭美美的话,旁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们三个。 “郭美美你起来!”林豪杰伸手拉她。 郭美美得了便宜就卖乖,趁机拉着林豪杰的手不放。 “杰哥哥,你最好啦!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难过!” 郭美美拉着林豪杰的手来回晃动,声音甜甜地撒娇。 知夏叹为观止。郭美美这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 “行了,赶紧去整理一下,过几天就要上课了。”林豪杰迫不及待想要摆脱她。 “上课?我不上课啊。”郭美美继续扑闪着大眼睛,表情非常无辜。 “那你来这里干嘛?”林豪杰问。 “过来和你谈恋爱啊。”郭美美说得理所当然。 救命啊! 林豪杰拉着知夏就跑。 “所以,郭美美是郭望的堂妹?” 林豪杰一口气拉着知夏跑到湖边,才气喘吁吁地跟知夏说郭美美的来头。 知夏很难将矫揉造作的郭美美和做事一丝不苟的郭望联系在一起,表情非常震惊。 “对啦!也不知道郭家想做什么,突然把郭美美送过来。” 林豪杰很苦恼。 有郭美美缠着,别提实现唱歌梦想了,连好好上课都成为一种奢望。 林豪杰哀嚎一声,为自己以后无法获得清净的生活感到绝望。 “或许—”知夏笑得高深莫测:“她真的是来和你谈恋爱的!” 第127章 郭美美(1) 学校汇聚的是全国最顶尖的高智商人才,知夏上学期没好好学习,这学期丝毫不敢松懈。 “观夏”事情全权交给江河处理。 听江河说,春茶前两个月就已经全部建成,只等春茶来临投入使用。 厂房建设大概花了三百万左右。 年前知夏和江河各出出资五百万,成立“观夏”有限公司。 知夏想着,“观夏”日常经营都是江河负责,她只占40%的股份就好。 江河不同意,让知夏持有51%的股份,还说日常经营有分歧,他以知夏的意见为主。 为了报答江河的慷慨,知夏在返京之前努力回想2009年的大牛股。 谁知她刚告诉江河,江河立刻掏出手机,打开证券账户,持仓股票赫然就是知夏说的那几只。 “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江河嘴脸带笑,神情愉悦地问她。 知夏简直不可思议。 要不是自己掌握先机,知夏都不敢去买这几只股票,江河竟然敢把全部身家都压上去。 据知夏了解,江河07年炒股至今,收益率已经翻了十几倍,手头的资金可能比她还多。 江河可以说是知夏见过的,最有投资天赋,最适合股市的赌徒。他甚至不需要经营“观夏”,全职炒股都能实现财富自由。 知夏有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紧迫感。她每天把课程排得满满的,每分钟都忙着学新的专业知识,迫切地想要拉平两人的差距。 “知夏,下午我们逛街去?” 知夏每天早出晚归,宿舍的三个人一天到晚难得和她说句话。 趁知夏回宿舍拿东西,王燕妮拉着知夏邀约。 “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吃饭。听说三里屯新开了一家餐馆,我们去试试?”何晴晴很期待。 何晴晴已经和知夏几个重归于好。 平日里,她最喜欢逛街,好不容易找到集体出游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怂恿知夏一起去。 “去。”娜尔也说。 盛情难却,知夏放下电脑包,抛下压力和她们一起出发。 到校门口,四个人准备去站牌等公交车。 “呲—”一声,一辆粉色跑车急刹车,停在四个人面前。 郭美美摇下车窗,勾下鼻梁上的墨镜,冲知夏方向喊:“喂—” 知夏刚开始并没有发现郭美美。 等到郭美美气鼓鼓走到她面前,她才发现原来开粉色跑车的是郭美美。 “喂,我说你呢,怎么不回答?” 郭美美伸出食指,指甲上是精美的碎钻。她优雅地轻戳知夏的肩膀,想要知夏回她的话。 “喂,没礼貌的小作精,你说谁呢?” 知夏还没说话,何晴晴就不服气地挥开郭美美的手。 何晴晴学着郭美美傲娇的样子戳她肩膀,将她戳得连连后退。 “你说谁是小作精呢?”郭美美反驳。 “说的就是你这个小作精!”何晴晴不遑多让,学着郭美美的样子,气鼓鼓地回应她。 “我才不是小作精,我是小公主!”郭美美气炸了。 她不知道怎么和人吵架,只会在原地跺脚。生气的样子一点气势都没有,更像是撒娇。 “还小公主!”何晴晴翻白眼。 她再怎么自恋傲娇,都不敢说自己是小公主。 “你—”郭美美看到何晴晴的表情,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指着何晴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坏!” “扑哧—” 王燕妮和娜尔不约而同笑出来。 “说,你找我什么事情?” 知夏知道郭美美是郭望妹妹之后,对她和颜悦色几分。 她实在难以想象,严肃老成的郭望,会有这么可爱幼稚的妹妹。 郭美美还没说话,何晴晴见她还要上前,立刻拦在知夏面前。 “喂,花蝴蝶,你找我们知夏什么事情?” “你才是花蝴蝶,你们全家都是花蝴蝶!” 郭美美听何晴晴给她取这么难听的名号,心里非常不乐意。 知夏见两人像是小学鸡吵架,大感头疼。 郭美美今天穿着淡蓝色蛋糕裙,层层叠叠的裙摆繁复又美丽,站在路边非常引人注目。 她和何晴晴两人的架势,像是闹得不可开交,渐渐地就有人围过来。 “你们看什么啦?”郭美美不满地驱散想看热闹的人群。 “看你傲娇幼稚骂人啦!”何晴晴学着她夸张的语调。 知夏哭笑不得,见没什么大事,拉起何晴晴就想走。 “喂,你别走!” 郭美美还不知道知夏的名字,拦着她不让走。 “你快点告诉我名字嘛!我都问了这么多次了!” 王燕妮和娜尔还没见过问话都这么嗲声嗲气的女孩子,一时间叹为观止,忘记离开。 “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杰哥哥交的女朋友?” 知夏发现,郭美美内心不满只会用跺脚来表达,怪可爱的,实在让她对这种不礼貌的问话讨厌不起来。 “肯定不是。”知夏想起郭望,也不继续逗她:“我叫林知夏,林豪杰没跟你说么?” 何晴晴想起她上学期冤枉知夏的事情,义无反顾地站出来对郭美美解释:“知夏是成杰妹妹,才不是女朋友!” 郭美美听说知夏的名字后有些许震惊,她后退几步,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怕自己的表情引起知夏的怀疑,郭美美赶紧收拾情绪,对知夏强笑道:“原来你就是知夏啊?“观夏”是你创立的哦?” “是的。”知夏颔首。 “天啊,知夏,你好厉害哦!”郭美美装作很热情的样子,上前挽住知夏的手:“我可崇拜你了呢!” 想到林豪杰,郭美美小嘴叭叭不停:“那以后你就要叫我嫂嫂啰,等我和杰哥哥结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哟!” “呃—”知夏扶额,对郭美美这天马行空的想象无言以对。 郭美美觑着知夏的脸色,见她没有丝毫戒备,才放下心来。 她退后一步,冲知夏她们四个挥挥手:“你们是不是要出去逛街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啰,拜拜!” “知夏,没想到连台湾妹子都知道“观夏”啊,你真的太厉害了!” 王燕妮这会也反应过来,郭美美就是台湾过来的交换生。想到舍友这么厉害,王燕妮与有荣焉。 “原来台湾妹子就是这种嗲精啊?”何晴晴掐着嗓子,学郭美美说话。 “好了,快别学了!”王燕妮受不了,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挥手打断她。 四个人笑笑闹闹正准备过马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郭美美的粉色跑车,不受控制地朝她们冲过来。 第128章 郭美美(2) “你干什么?!” 林豪杰把郭美美从跑车里拖下来,怒不可遏地朝她吼。 刚才他玩着滑板,看到郭美美的车直朝知夏冲,他差点快吓破胆。 跑车在距离知夏十几公分的地方停下来。 何晴晴呆若木鸡。 要不是知夏在跑车撞向她的那一瞬间,迅速推开她,说不定她不粉身碎骨也会半残。 “你最好解释清楚你的动机!”知夏沉下脸。 郭美美从来没见过林豪杰这种脸色,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杰哥哥!”郭美美抽抽搭搭地哭出来:“人家、人家刚才把油门当刹车踩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嘛!” 王燕妮和娜尔也吓傻了,木僵反应的本能,让她们呆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知夏并不相信她的解释:“汽车启动前,你就需要踩油门,怎么会把油门当做刹车踩?” “那个……那个……”郭美美听到知夏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让她出事,并没有考虑太多,这会才感觉到后怕。 她支支吾吾好半天,想不出一句话来解释。 “知夏说得对,你刚踩过油门,怎么会弄混?”林豪杰也不信郭美美的解释。 郭美美见糊弄不过去,着急得眼泪直接掉出来。 “杰哥哥,我、我不习惯这个车嘛!”郭美美还倒打一耙,指着何晴晴说:“而且,而且我被她气晕头了嘛!” “这并不能解释你故意踩油门的动机!”知夏毫不留情打断她:“你上车前心情分明是愉悦的,不存在被坏情绪引导这一说。” 林豪杰一脸怀疑地看着郭美美。 郭美美解释不出任何缘由,只好扯着林豪杰的衣袖耍无赖:“杰哥哥,人家说的都是真的!众目睽睽之下,我怎么会故意开车去撞她们!” 郭美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号啕大哭:“人家刚开始踩错了,后面手忙脚乱停下来。人家自己都吓傻了,你们一个个还这么指责我!” 知夏几个一想,郭美美确实没有当众行凶的理由,站在一旁不吭声。 林豪杰狐疑地看着她。 “当真?”林豪杰直觉不信。 “真的啦!”郭美美只想糊弄过去:“杰哥哥,你从来都没有这么怀疑过我!呜呜呜,人家好伤心!” 被郭美美这么一撞,几个人都没有继续逛街的心情,原路返回宿舍。 “知夏,还好刚才你推开我!”何晴晴拍着胸口顺气。 她站在最前面,如果被撞,她首当其冲。 “太吓人了!”娜尔也说。 “开车技术这么差,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王燕妮狠狠吐槽。 知夏想起那天林成全提出让她管理成氏,郭望看她的眼神,沉着脸不说话。 五一假期,许清雅来找沈清川玩。她缠着沈清川带她来找知夏。 知夏每天泡在图书馆里,既要学习,又要远程了解“观夏”这一季春茶的进展,忙得晕头转向。 五一第二天,知夏跟何晴晴吃完午饭,正准备回去午休。 郭美美撞人之后,何晴晴把知夏当做英雄崇拜,知夏走哪她都要跟到哪。就连知夏一大早泡图书馆,何晴晴都要顶着黑眼圈早起,美其名曰跟随知夏一起上进。 “知夏!”许清雅在宿舍楼下逮住她。 许清雅好久没见知夏。 久别重逢,她热情地跑过来,毫不客气挤开何晴晴,给了知夏一个热情的拥抱。 “知夏,你又漂亮啦!” 许清雅热情得让知夏窒息,一瞬间竟不知道如何招呼。 何晴晴被许清雅撞得趔趄,她不满地上前,扯开圈住知夏的手臂。 “你干什么呀!”许清雅不满地瞪着何晴晴。 何晴晴经历过郭美美的事情,看到这种一见面就热情似火的女人就害怕。 “没干嘛!”何晴晴没好气地说:“你没看到知夏差点被你勒得喘不过气吗?” “哦哦。” 许清雅赶紧后退,轻抚知夏的脖子,生怕知夏受伤。 她关心地问:“知夏,你没事儿?” “没事儿!”知夏有些不习惯许清雅突如其来的热情:“你怎么突然跑北京来了?” “来找你玩啊!”许清雅说得理所当然:“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知夏啼笑皆非,她都不知道何时自己和许清雅的关系变得这么好。 知夏一直很忙,沈清川也好久没见到她。 想到自家母亲说的三十六计,沈清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壮起胆子邀约道:“知夏,暑假我们一起去旅游。” “暑假吗?不行哦,我和江河说好要去找茶源。” 知夏另有安排。 中国十大名茶里面,安徽占有两席,黄山毛峰和祁门红茶。 知夏和江河商量好,探寻之旅的第一站就是安徽。 听到知夏和江河有约,沈清川心里像被打翻了醋瓶一样酸。 他们三个合伙的“慕林”茶叶店还在运营,见事情和茶叶有关,沈清川自告奋勇地想要参与。 “你们准备去哪里?” “安徽。” “安徽有黄山,我跟你们一起去,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爬黄山。”沈清川提议。 “这个……”知夏沉吟。 她并不知道江河的计划里面有没有黄山这一个选项。 “我也要去。” 许清雅见沈清川暑假要出去玩,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也要参与。 “我也要去!”何晴晴不甘示弱。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要!” 林豪杰见知夏也一群人站在楼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还没听清楚内容,他就过来横插一脚。 “杰哥哥,你去我也去!” 郭美美像只花蝴蝶扑过来。 有林豪杰在的地方,一定要有她。 知夏脑袋发麻。她不明白好好的两人行,为什么演变成这么一大串人出游。 她头痛地给江河打电话。 江河听到知夏无可奈何的声音,压下心中升腾起来的淡淡不悦,笑着对知夏说:“他们要去的话,那就一起去!” 就这样,暑假一到,一行人整装待发,坐上了去安徽的飞机。 安徽行,是知夏这辈子最辛苦也最不后悔的旅行! 第129章 车祸(1) 出发前,沈清川设计让许清雅无法出行。何晴晴被父母叫回去,据说家里安排了相亲。 有其他人在,知夏和江河也不好抛下他们去做正事。 大家商议,先去徽州徽州古城,再去爬黄山。最后,知夏和江河再去办正事。 古老的徽州村落,白墙黑瓦,错落有致。 一行人漫步在精雕细琢的建筑之中,感受与快节奏的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古朴和宁静,心情都跟着慢下来。 郭美美和林豪杰没有见过徽派建筑,拿着景区里面的宣传手册“哇哇哇”地赞叹不停。 第二天去的是西递—宏村线。 还没逛完西递,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看样子要下大雨。 江河在宏村订了民宿。几个人决定尽快赶到宏村,以免暴雨落下难以出行。 西递古村落外并没有随行的出租车,几个人着急地等在路边,突然来了两辆私家车。 “宏村去吗?”江河问。 为首的司机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一眼,良久才说要去。 谈好价格,江河正准备推开门让知夏上车,司机却直接把车开到郭美美面前,让郭美美和林豪杰先上。 江河觉得奇怪,但是风雨欲来,第二辆车紧跟着停在他面前。江河没想太多,叫上沈清川,拉着知夏就上车。 西递到宏村只有二十公里,但是司机趁他们不注意,绕道休宁县,走蓝田镇的方向。 夏季的暴雨说停就停。知夏她们一上车,暴雨就倾盆而下,等到休宁县,已经雨过天晴。 国道弯弯绕绕,一路曲折。 夏天的午后,气温高得让人疲倦,沈清川坐在前排打盹。 知夏走了半天已经很累,一上车就昏昏欲睡。 江河直觉不对。 游玩攻略是他做的,到宏村二十公里的路程,司机不应该开这么久。 联想到上车前的不对劲,江河心里开始警惕,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应对。 “师傅,请问还有多久到宏村?” 江河坐直身体,看向后视镜里的司机。 从他们上车开始,这位司机并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戴着厚大的墨镜,遮挡住半张脸,让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江河心里浮现异样。 知夏和沈清川都睡着,他不敢打草惊蛇。 江河偏头直视前方,林豪杰在的那辆车平稳地开在他们前面,并没有出现异常。 “师傅,还有多久到宏村?” 江河以为司机没听清他的问题,又问一遍。 墨镜后的司机抬眼瞟了江河一眼,见副驾驶座位上的沈清川和知夏睡得东倒西歪,他不甚在意地敷衍道:“快了,快了!” 司机是用当地方言回答问题的,江河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能从他的口气判断出敷衍了事的态度。 江河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按在求助按钮上。 司机一直分神留意江河,见他拿出手机,司机突然开始暴躁。 “我都跟你说了很快就到了,你这小娃儿怎么听不懂!”司机态度非常不好,用蹩脚的普通话吼江河。 他的眼神藏在墨镜后,江河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师傅,你是当地人吗?” 江河敏感的察觉到司机害怕他拿手机,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口袋,开始套近乎。 江河察觉到,司机看他放回手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大抵是他们三个,睡的睡,江河只有一个人毫无抵抗之力。 司机放下戒备,回答他:“是的啰。” “那你平时就靠开车拉客赚钱吗?”江河问。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碰到司机的神经,江河看他手不自觉地抖动一下,语气勉强地回答:“种点地,也开开车。” 司机的嗓门有些大,吵到沈清川。 沈清川头一顿,撞到玻璃窗上,似醒非醒。 司机察觉后立刻把声音降低八度。 江河把车窗打开,呼呼而过的风和热气争先恐后跑进来。 “别开窗,我开空调哩!”司机制止他。 江河抬眼,看到后视镜里,司机的嘴脸明显撇下来。江河不敢轻易激怒他,又把窗户关上。 玻璃窗隔绝外界的声音和暑气,空调出口吹来的冷风,让江河不寒而栗。 “师傅,黄山毛峰很出名,你们这儿有人卖吗?” 套近乎没有效果,江河以利诱之:“实不相瞒,我们慕名而来,想买一些。” “你说什么毛峰,猴魁才好呢!”司机反驳:“你们刚才去的西递,不就有很多人卖猴魁吗?” 江河见司机有反应,赔笑道:“您这么一说我们才知道,您家里自己种太平猴魁吗?” “有种一些。”司机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没头没尾地说道:“种茶有什么用,辛苦又赚不到钱!” 江河终于找到突破口,装成什么都不懂地城里人:“自家种的才好,天然无污染,我们就是想买这样的。” 江河放出更大的诱饵:“我们想买的茶叶不少。您看这样,您留一个联系方式,等我们玩完宏村后,就来您家里找您买茶叶。您家里有多少,我们就买多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江河只能赌,赌司机觉得后面有利可图,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司机沉吟,仿佛在权衡利弊。 “现在赚钱也不容易,估摸您还要养一家老小,能多赚一点是一点,您说对?” 江河再加一把火。 估计是一家老小的字眼打动了司机,他放松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再把车开到山路边缘的危险地带。 “你说得对,我还有一家老小!”司机准备摘下墨镜。 江河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准备把沈清川叫醒,突然见道路左前方滑下来一块大石头。 暴雨冲刷,山路内侧的泥土松动滑落,带落山壁的石块。 “小心!”江河大喊。 司机紧急刹车已经来不及,他狠狠地向右打方向盘,想要避开砸落下来的大石块。 山路边缘没有护栏,司机连人带车,狠狠地冲出山路。 “啊!!” 司机手忙脚乱地打方向盘,惊恐的吼叫差点震破几个人的耳膜。 第130章 车祸(2) 汽车下坠的失重感让知夏和沈清川醒过来。 沈清川望着不断上升的景色,吓得紧紧抓住头顶的扶手,直喊救命。 江河第一时间拉过知夏,紧紧地把她护在怀里。 “怕吗?”他轻声问。 知夏摇摇头。 司机还在哇哇大叫,手脚并用,徒劳无功地操作汽车,企图自救。 剧烈的失重感让知夏头晕想吐,她攥紧江河的衣服,仿佛能从中汲取能量。 “砰”一声巨响,汽车狠狠地撞击岩壁,摩擦着往下滑。 车头引擎部位受大力冲击,立刻凹陷进去,很快就冒出吓人的浓烟。 四个人被撞得东倒西歪。 驾驶位首当其冲。车窗玻璃碎开,迸裂飞溅,司机立刻昏死过去。 鲜红的血液从司机头上流出来。很快,车厢里就弥漫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汽车剧烈晃动后停下来。 沈清川紧紧地闭着眼睛,丝毫不敢看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等他感受到下跌趋势止住之后,才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没事了?”沈清川问。 江河往外看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清川的问题。 岩壁上有一小块凸出来的平台。如果江河预料的没错,汽车现在正卡在这个小平台上。 江河往外看,平台下面是草木茂盛的陡坡。一旦平台支撑不住汽车的重量,他们有可能再沿着陡坡滚滚而下,谁都不能幸免于难。 江河脑袋迅速转动,思索着自救的可能性。 知夏和司机那一侧,汽车紧紧贴着岩壁,没办法逃生。沈清川和自己这一侧,开门就是万丈深渊。 江河抬头观察着这辆车的结构,尽力稳住心神。他轻拍知夏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 “清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辆车应该有天窗。你看看司机的操控台,打开天窗的按钮是哪个。” “我看看。” 沈清川强迫自己压下恐惧,他战战兢兢探出身体,摸索着去开天窗。 沈清川的动作打破平衡,因为受力不均衡,汽车又是一阵晃动。 知夏紧紧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尖叫出声,影响沈清川的动作。 “知夏,别怕。” 江河的声音宛如天籁,很快就安抚知夏的焦灼。 汽车的晃动让沈清川收势不及,他整个人栽倒在司机身上。 鼻子里传来中年男人腐朽血腥的气息,浓稠的血液粘在司机和沈清川的身上,看起来触目惊心,沈清川差点再次尖叫。 “清川,稳住。” 三个人里面最为冷静的是江河。 由始至终,他的神情未见慌乱,依然镇定自若指挥沈清川去开天窗。 折腾许久,天窗终于打开。清新的空气吹散车厢里的血腥气,让他们重获生机。 三人相视一笑,感觉状况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知夏,你先出去。” 江河发号施令,他小心翼翼地蹲在天窗下面,尽量维持整辆车的平衡,让知夏先踩着他的肩膀出去。 生死攸关,知夏也不矫情地让来让去。 她站起来,稳住身形后,扒住天窗出口。江河的肩膀往上一送,知夏借力就爬了出去。 “清川,轮到你。” 江河的声音沉稳如山,让人感到心安。 “江河,要不你先出去?” 沈清川恐高。他此刻心跳如雷,根本不敢看窗外悬空的景色。 沈清川感觉自己手脚都在发抖,担心自己误事,推脱着让江河先出去。 “清川,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江河的语气很严肃。 无奈,沈清川只好摇摇晃晃站起来,扒着天窗往外爬。 知夏正半趴在汽车上玻璃上,查看他们俩的动静。见沈清川冒头,知夏伸出手将他拉出来。 沈清川出来后,江河不再顾忌力道,非常迅速地爬出来。 平台承受不住外力晃动,立刻坍塌一半。 三个人紧紧地贴在石壁上,眼睁睁看着汽车翻滚坠落。 “我们现在怎么办?”沈清川哭丧着脸。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江河当做精神领袖,对他言听计从。 知夏低头,看着脚下的平台,评估着三人的处境。 平台倒塌后剩下一条狭长的地带,不足一个平方,是三个人的落脚处。 因为汽车的撞击,平台松动,边缘碎石块还在不断往下掉。知夏潜意识觉得,这个平台根本不足以支撑三个人的重量。 “这个平台不是久待之地,我们得尽快想办法离开。”知夏提议。 江河往上看,头顶是光秃秃的石壁,没有落脚处,攀爬不上去。往下,沈清川那一侧是汽车掉落的地方,陡峭不说,还碎石密布,危险系数很高。 知夏这一侧,草木茂盛,但是弧度变化不小。江河在思考攀扯草木再顺势滑下去的可能性。 “我想……” “啊!” 江河还没说完,知夏那一侧的平台裂开,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滑落下去。 “知夏!” “知夏!” 江河和沈清川迅速伸出双手,却晚了一步,没能抓住知夏的手。 “知夏!” 知夏很快就不见踪影。 江河又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山谷里悠悠荡荡传来他的回音。 江河第一次感到恐慌,他的心仿佛被剜去一块,空落落的没落到实处。 略微思索过后,江河很快下定决心。 他掏出手机往沈清川手里塞,二话不说就要翻身往下滑。 “江河!” 沈清川立刻伸手拉住江河,制止他干傻事。 “江河,你不要命啦!” 知夏如今生死难料,陡坡虽然有草有木,但是江河就这么跳下去,不死也半残。 沈清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寻死路。 “清川,知夏在下面。” “我知道。” “知夏可能还有救,她一个人在下面该有多害怕!” 沈清川欲言又止。 他内心同样在拉扯,天平两端,他也做不出抉择该偏向谁。 “你就这么下去很危险!”沈清川只能这样提醒。 “我知道。” 所有的后果,江河都考虑过了。 比起失去生命,他更不能接受失去知夏。 沈清川的手机在自救过程中掉下悬崖,江河把自己手机的密码告诉他。 “清川,我下去后,你尽快求助。我们能不能得救,就全指望你了!” 说完,江河再也不管沈清川是什么反应,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第131章 营救(1) 江河顺着知夏掉下去的痕迹滑落下去。 滑到谷底,江河见知夏静静地躺在那里。 夏天衣服穿得薄,知夏手臂和脚踝没有一块好皮。她的脸被树枝枝丫划出一道道血痕,江河心疼得无以复加。 好在山谷草木繁盛,地上铺满落叶,枯叶经久腐烂,形成一层软垫,知夏看起来并没有受很严重的外伤。 “知夏!” 江河叫了一声,声音惊动树上停歇着的飞鸟。飞鸟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簌簌飞走。 江河踉跄地走过去,半跪在知夏身边。因为动作剧烈,左脚传来一阵剧痛。 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江河没踩稳,狠狠地砸在地上。他的左脚承受不住全身力量,向外一扭。江河估计小腿已经骨折。 “知夏!”江河轻拍知夏的脸,试图唤醒她。 剧痛让冷汗从江河的额头滑落,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一声不吭。 江河把知夏半抱在怀里,环顾周围。 这是一个长满杂草的缓坡,圆弧形谷底生长着不少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让此处平静又阴暗。 谷底水汽充足,潮湿阴凉,江河怕知夏着凉,半抱着将她放到干燥的地方。 好在午后的温度还很高,在不见阳光的谷底,江河并没有感到冷意。 “知夏,醒醒!” 江河轻轻摇晃知夏。 他用自己额头去触碰知夏的额头,确定知夏没有因为冷热交替发烧后,才敢凉水往知夏脸上拍。 知夏没有醒来的迹象。 谷底有一处小水洼,应该是地势低矮留存雨水形成的。 江河捡起几片落叶,做成简易的容器,舀水帮助知夏清洗伤口。 江河并不懂草药,他只能帮助知夏把嵌进皮肤的碎石块和碎枝丫清洗干净,再拉出自己的上衣,仔细地擦干。 所有的东西都在汽车后备箱,江河手头没有任何药品和食物。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江河自己受伤了,知夏昏迷不醒,他不知道营救人员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江河坐在知夏旁边思索各种可能性。如果营救团队不能立刻发现他们的话,他和知夏面临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脚上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江河撩起裤脚一看,腿骨凸出,确定骨折无疑。 如果知夏醒来,自己势必会成为她的拖累。 江河咬牙站起来,他找到一根手臂粗的树枝,用力撇去枝丫,掰断细小的部分,做成简易的拐杖。 他支撑住自己往外走,想要寻找水源和可以裹腹的食物。 江河做好最坏的打算,不管救援团队何时到,他们俩的先生存下去。 夏天蚊虫蛇蚁多,江河不敢离开知夏太远。 好在不远处有一颗野生黑皮梨,虽然小又苦涩,但江河也不嫌弃。他把够得着的梨子都摘下来,用衣服兜着,慢慢往回走。 知夏昏迷太久,醒过来时头有些痛。 她浑身仿佛被人碾过,疼得快要散架。知夏朝最疼的部位看过来,发现伤口虽然深,却很干净,只有些许渗出来的血迹。 “知夏!” 知夏正纳闷,一个身影歪歪扭扭朝她快步走来。 “知夏!”江河欣喜地叫她。 “江河!”知夏看他撑着拐杖,走路明显不对劲:“你的脚怎么啦?你也从上面掉下来了吗?” 江河不知道怎么回答知夏的问题,他并不想让知夏担心。 “我没事,你掉下来之后,我也下来了。” “沈清川呢?”知夏问。 “沈清川还在那个平台上,我把手机给他了,希望他能尽快找人过来营救我们。” 说到手机,知夏赶紧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 谷底并没有信号,知夏尝试拨求救号码,都没法拨出去。 知夏不肯放弃,一遍一遍尝试,结果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好,这下真的没希望了。”知夏沮丧。为今之计,她和江河只能先自救。 看到知夏还能做出如此生动的表情,江河忍不住笑了。 他摸摸知夏的脑袋,安慰她:“没关系,清川知道我们的大致位置,相信很快就能过来。” 江河把摘来的梨子放在脚边,用衣服勉强擦干净递给知夏:“吃一点,好歹补充下体力。” “行。” 沦落到这地步,知夏也不矫情卫生问题。她想清楚处境之后,痛快地接过梨子一口咬下去。 “啊呜—” 梨子并没有成熟,又酸又涩,让知夏五官都皱在一起。 江河看得有趣,忍不住朗声大笑。 笑声在山谷回荡,又惊动树枝上的飞鸟。飞鸟发出“啾啾”的叫声,好像在向两人表达不满。 “你怎么不吃?”知夏拿眼横他。 “我吃过了。”江河偷笑。 知夏已经发现江河骨折。她找来几根长短一致的树枝,扯过藤蔓绑在江河的腿上,以做固定。 太阳已经西斜,两个人都判断救援队今天没办法找到他们,于是开始自救。 江河找到适合露营的地方。 知夏扶他坐下来,捡来很多树枝,让江河处理。然后,他们两人用这部分树枝搭了一个简易帐篷。 地板潮湿没办法睡觉,知夏又用藤蔓把树枝绑成一张简易的木床。虽然硌人,但也勉强能睡。 做完这一切,夜幕已经降临。 江河不抽烟,没有打火机没办法生火取暖。知夏尝试了好几次钻木取火,都失败后遂放弃。 两人只能抱团取暖。 “知夏,你害怕吗?” 江河望着漫天繁星,轻声问她。 “我怕你骨折没有及时处理,会落下病根。” 知夏坐在江河身边,同样望着星辰回答他。 周围特别黑暗,唯一的光亮就是头顶的星辰。两人只能仰头,欣赏这唯一的美景。 黑暗里,江河无声地笑开。 “我说的是荒郊野岭,你害怕吗?” “有你在,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就当作野外露营。” 知夏的眼睛比星辰还要明亮。 到了后半夜,山里气温骤降,知夏冷得直打寒颤,一点都睡不安稳。 “知夏,我可以抱着你睡吗?我有点冷。” 江河礼貌地询问。 “哦,好。” 知夏忍住牙齿打架的寒意,转过身来。 江河张开双手,知夏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河怀里滚烫的温度驱散寒冷,知夏立刻沉沉睡去。 第132章 营救(2) 知夏是被清晨的鸟鸣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搂着江河的腰,一条腿还不客气地搭在他身上,完全把他当做人形玩偶。 知夏吓一大跳,赶紧拿开自己的手。 木板床太硌人,知夏觉得浑身都在隐隐作痛。她扭扭僵硬的脖子,脸色尴尬地退开两步远。 “早啊!”江河问候早安。 温香软玉在怀,江河几乎一夜没睡,知夏醒来那一刻,他就睁开眼睛。 看着知夏蹑手蹑脚离开他,江河再也忍不住出声。 知夏转头看向江河,凌乱的黑发覆在他头上,满眼的笑意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来。 “我去洗把脸。”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快步走开。 不远处有条小溪流,江河看着知夏的背影,目光如影随形。 只是,知夏突然定住不动。 江河刚开始没发现异常。等察觉不对劲,江河赶紧拿起拐杖,支撑自己走过去。 “江河—” 知夏察觉江河赶过来,她头也不敢回,声音就快要哭出来。 “知夏,你怎么了?” 江河还没有看到知夏面前的情况,紧张又诧异地往前走。 “江河,你最好别过来。”知夏的声音带出明显的哭腔:“有、有蛇。” 江河探头一看,一条婴儿手腕粗的黑花蛇,正立在知夏面前,和她大眼瞪小眼。 “江、江河,我、我怕。” 知夏欲哭无泪,害怕得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 “知夏,别怕。”江河赶紧走上前,牵过知夏的手。 手心传来的温热让知夏褪去一部分恐惧,江河站在身边,也让知夏安心不少。 “一般你不主动攻击它,蛇不会过来咬你。”江河说。 “我、我知道。”知夏的眼泪真的掉下来了:“所以我根本不敢动。” 知夏紧紧地攥着江河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见一向淡定自若的知夏,因为一条蛇吓得六神无主,江河又怜又爱,赶紧挥着拐杖,把黑花蛇赶走。 “黑花蛇跑了,别害怕。它没毒,不要紧的。” “爷爷,这里有一条大黑蛇!” 知夏正准备松口气,见一个小男孩从溪边拐过来。小男孩一手提着黑花蛇,一边转头对身后的老人说。 “啊!” 知夏看着黑花蛇在她面前晃悠,发出车祸以来第一声尖叫。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江河身后躲起来,再也不敢直视前方。 “咦,爷爷,这里有两个人?” 小男孩看到江河,好奇地打量他们。 身后的老人走上前来,江河同样在打量对方。 小男孩约莫八九岁,一手拿着有豁口的砍柴刀,一手提着知夏闻风丧胆的黑花蛇。他的眼神澄澈,有属于这个年纪的纯朴与童真。 老人大约七十岁。他的头发和眉毛已经发白,古铜色的皮肤皱巴巴地覆盖在手上。从他的步伐来看,身体还算硬朗。 “小娃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老人同样用树枝当拐杖,停下来拄着,开口询问江河。 “出车祸掉下来的。” 江河用拐杖指指头顶,示意他们的来处。 老人家审视江河两人,见他们俩衣服摔得破破烂烂,知夏手臂上都是伤口,对江河的话信了八分。 “老人家,这里距离村落还有多远?” 知夏依旧不敢探头看前面,躲在江河背后轻言细语地问。 她让江河侧过身,把摔断的腿给老人家看。 “我朋友腿摔断了,要尽快接骨。” 知夏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着急。 江河发现了,不动声色地牵住她的手。 知夏以为江河脚痛,不仅没有挥开,还握紧几分。 江河看着两人交叉的手指,笑得开怀。 老人家看着江河的腿,彻底放下戒备。 “还远着呢,至少要走一个小时!” 老人家背着竹背篓,和孙儿一大早上山找野味。 见知夏两人状况不容乐观,老人家放弃原本的计划,领着知夏两人往回走。 溪边路滑,知夏搀扶着江河,走得艰难。 小男孩见知夏确实怕蛇,毫不犹豫将蛇拧断,缠在一起放进爷爷的背篓里。 一路上,小男孩异常活泼,叽叽喳喳地和知夏聊天。 通过小男孩的口述,知夏知道,老爷爷姓毕,叫军锋,长期住在山里,以采野茶为生。 小男孩叫毕翔,今年七岁,刚在村小上一年级。他的父母都在合肥打工,留下毕翔跟着爷爷生活。 毕军锋的家还是泥瓦房,门口的庭院并没有铺水泥,看得出经济条件不容乐观。 毕翔的奶奶姓胡,刚从山上采完野茶回来,这会正在门外用圆簸箕摊开来晒。 “哎呀老头子,这是……” 胡奶奶看到自家老头还没过晌午就回来,背后还跟着一瘸一拐的江河她们,赶紧走过来帮忙。 江河右腿长期受力,这会已经肿胀不堪。 三人扶着江河在竹椅上坐下,毕军锋摘下头上的斗笠,出门叫车,请人把江河带到县里医院接骨。 毕军锋忙上忙下,着实费了不少工夫。 沈清川那边不知道出现什么状况,至今没找到知夏他们。 好在江河的钱包还在,知夏到了县城之后,立刻去银行取钱,两人才不算走投无路。 动完手术,毕军锋热情地邀请知夏到她家住。知夏还没开口,江河就笑吟吟地答应了,惹得知夏频频看他。 回家时,胡奶奶已经把晚饭做好。 她的手艺好,知夏就着一盆辣炒泥鳅,多吃了半碗饭。 “胡奶奶,你的手艺真好。”知夏饿了一天一夜,吃起来特别香。 她真情实意地夸赞道:“徽州果然人杰地灵,连泥鳅都长这么大!” 江河笑而不语。 倒是毕翔看着,扒完最后一口饭,才不解地问:“知夏姐姐,这明明是蛇肉,你为什么说是泥鳅?” 我的天。 知夏夺门而出,蹲在庭院里干呕。 饭桌上,江河放下碗,询问毕军锋。 “毕爷爷,您知道这附近炒制黄山毛峰手艺最好的师傅在哪里么?” 江河话音刚落,毕军锋就重重地摔下筷子。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哎,老头子!”胡奶奶也没叫住他。 “这么多年,老头子还是不肯放下这件事情。”胡奶奶转头,对江河说:“要说,这附近手艺最正宗的师傅啊,非他莫属!” 第133章 大师(1) 附近的老人都知道,十里八乡制茶手艺最好的人,一定是毕军锋。 毕军锋年轻的时候是个茶痴,在茶场里赚工分,同样的工分,他势必要做得比别人出色。 年轻的毕军锋争强好胜,但凡谁说他炒制的茶叶有一点不好,他势必要重起炉灶,让批评他的人心服口服。 特殊时期,所有的人你斗我我斗你,只有毕军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侍弄着他的茶叶。 哪怕这样,毕军锋依然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旁人不服气他的工分高,非说他贪污行贿。这在当时是很严重的罪名,毕军锋不服气,扯着嗓子和人争个高下,还回来拿证据自证清白。 胡奶奶记得,那是清明节之后,徽州多雨。毕军锋穿着蓑衣,怒气冲冲地踢开门,把孩子都吓哭了。 那时候,毕军锋的大儿子刚出生不久。 胡奶奶怀孕时担惊受怕,生出来的孩子体弱多病,有点风吹草动就生病。 “你干嘛呢,都把娃儿吓哭了!”胡奶奶抱起大儿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哄着,一边埋怨他。 “这帮兔崽子,天天吃闲饭找人不是,老子现在就要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干大事的人!” 毕军锋说完,不顾胡奶奶的劝阻,二话不说冲进雨幕,一定要和人争个高下。 哄了许久,大儿子还是啼哭不止,当场就发起高热。 毕军锋一直没回来,胡奶奶担惊受怕,强撑着拿生姜和葱段,煮了一大碗水给孩子灌下去。 雨一直不停,孩子额头的温度眼看越来越高,胡奶奶心急如焚,赶紧请邻居带话,让毕军锋尽快回来。 毕军锋正在炒茶厂里和人吵架。 哪怕他已经拿出证据,别人依旧往他头上戴高帽。在场的没人敢仗义执言,毕军锋不服,捋起袖子就要和人打架。 茶厂里闹哄哄的。邻居过来扯他,让他回家照看孩子,很快就被毕军锋抛在脑后。 胡奶奶苦等许久,见他不回来,只好自己撑着破伞,去找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住在村口。胡奶奶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伞,心惊胆战地走在湿滑的田埂上,生怕自己会摔跤。 越是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胡奶奶一不留神,滑进沟渠。虽然没把孩子摔坏,伞却摔到一旁。 她和孩子结结实实淋了一场大雨。 体弱多病又高热的孩子,怎么经受得住一场大雨呢? 等她浑身湿透走到赤脚医生家里,孩子眼见不行了。 产后的胡奶奶经历这场雨和丧子之痛,身体垮掉,调养好多年才生了毕翔父亲。 “这么多年,老头子一直没放过自己!”胡奶奶对知夏说。 那件事情之后,毕军锋认为自己和茶叶是罪魁祸首,再也不肯做和茶有关的事情。 哪怕后面家庭联产承包制出来,胡奶奶家分到了一些茶田,毕军锋也不肯去伺候茶树。甚至毕翔父亲小时候发烧,毕军锋二话不说把茶田转让出去,就为了换取儿子的医药费。 几十年来,毕军锋就种些水稻,上山抓点野味维持生计。 后来,毕翔父亲忍受不了家里的贫穷,外出务工。有了孙子之后,生活压力更大,毕军锋才开始在山里摘些野茶炒制,拿到城里去卖。 胡奶奶给知夏和江河泡了一杯茶。 茶香悠悠,清而不浊。 知夏呡一口,茶汤鲜浓却不苦,甘爽鲜甜,确实是上品。 如果任由毕军锋的手艺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隐藏在这偏远的乡野人家。不管对世人还是对毕军锋,都是一种遗憾。 “胡奶奶,既然毕爷爷有重新做茶的想法,您能劝他出山吗?”知夏问。 “这个……”胡奶奶蹙着眉头,似乎左右为难。 “我去劝劝毕爷爷。” 玻璃杯里,毛峰叶底嫩黄肥壮,饱满均匀。 江河再饮一口清澈明亮的茶汤,拄着拐杖找毕军锋去了。 乡村的夜晚熄灯得早。 放眼望去,只有几处渺小的灯火还亮着,给着昏暗的夜色增添几分温馨的美意。 知夏搬着竹躺椅,到庭院里乘凉。 面前的水稻田,蛙声起伏,热闹得仿佛置身市井。 江河走出来,毕翔很有眼色地帮他搬来躺椅。 江河接过毕翔递过来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为知夏驱赶蚊虫。 “毕爷爷怎么说?”知夏问。 “应该没问题。”江河回答。 “你是怎么做到的?” 知夏兴奋地坐起来,凑到江河躺椅边问。 江河悠哉悠哉地躺着。 如果空间再缩短十公分,知夏的姿势就像躺在他身上。 江河心跳有些快,静静地感受此刻的暧昧,并不回答知夏。 “江河,你快说呀!” 知夏忍不住去揺他。 江河猝不及防直起身,鼻尖触碰到知夏的脸颊,呼吸清晰可闻。 知夏这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老脸通红地想要后退。 江河轻笑一声,好像察觉到知夏脸热。慢悠悠地给知夏扇风,驱散她的热意。 “大概是,晓之以情,动之以利?”江河神秘地说。 知夏一想,确实是财大气粗江老板的风格,遂躺下不再言语。 知夏舒服得快要睡着,突然听到江河问她。 “知夏,如果赚了很多钱之后,你想做什么?” 知夏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只想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挥霍八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钱。 “我想一下。”知夏第一次认真思考起来:“大概,就是有一个带庭院的房子,有茶桌有躺椅,写写身边人的故事。” “写身边人的故事?” 江河好奇,他第一次听说知夏有这种想法。 “对,就写身边人的故事。很多人的故事,外人看起来稀松平常。可是,只有当事人知道,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足以成为一生的隐痛,改变命运轨迹。比如我大姑,比如毕爷爷,比如林添英。” 知夏察觉自己语气低沉,她振作起来,笑了笑继续说:“所以,我想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让他们有倾诉的渠道,也让别人了解这些人平凡一生中,不平凡的境遇。” “知夏,你会心想事成的。”江河承诺。 “我知道!”知夏笑得很肯定。 第二天清早,江河正在和毕军锋讨论茶叶的事情,知夏突然跑过来,神神秘秘地把江河往外扯。 “江河,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 知夏笑得像她摸到了金矿似的。 第134章 大师(2) “江河,我有一个很好的想法,你看行不行?”知夏笑得狡黠。 江河见她跟摸到鱼的猫一样兴奋,也来了兴趣,跟随她的脚步来到大门外。 “江河,我们可以出各种茶叶的大师系列!”知夏说:“比如我阿公就是铁观音系列的大师,毕爷爷就是毛峰系列的。” 知夏显得很激动:“每个茶叶品种,由几个茶叶师傅牵头,我们给他们拍短片,宣传他们的技艺和背后故事,以人为本,探索茶叶制作工艺?” 知夏的想法不算新意,江河已经在林成枝身上试验过并且取得成功。 江河在考虑知名度的推广和商业化的可行性。 知夏说:“这和我们的茶源探索并不冲突。我们可以一边找寻茶源,一边深入当地找毕爷爷这样的人。等到每个系列火了之后,自然会有茶叶师傅慕名而来,到时候我们只要严控茶源就可以。”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江河认同。 之前困扰他们的茶叶师傅问题,经过知夏这么一说,瞬间迎刃而解。 “但是,如果茶叶师傅本身寂籍无名,我们需要投入不少广告费,而且前期并不能保证经济效益如何。”江河从企业经营的角度提出问题。 “这个问题我想过。像毕爷爷这样的茶叶师傅,空有一身技艺,没有证书,没有文化,想要去评定他很难,市场也不一定会认可。但是,反过来说,这样的老师傅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情,如此专注如此技艺,才值得我们费心思去推广。” “茶叶毕竟是我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不是吗?” 时至今日,知夏终于懵懵懂懂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事业。 江河又见到那个闪闪发光的知夏。 “你说得宣传费用问题,我也考虑过了。之前阿公的小短片不是很火吗,我们并没有投入多少。接下来即将进入智能手机的时代,纸质媒体必然会向数字媒体转变。” 知夏站在稻田前面指点江山:“所以,我们可以先不投入那么多,先帮他们拍阿公一样的短片。一旦出圈,相信大家会自动争相转发,达到羊群效应!” “你说得对!” 江河尝过甜头,他完全认同知夏的想法。 “难的是,我们要去挖掘他们背后的故事,找出营销亮点!”想到这,知夏有些愁眉苦脸。 她并没有参与“观夏”日常经营,不知道哪些点才是市场认可并且愿意买单的。 “这个很简单,交给广告公司就可以了!”江河说得胸有成竹。 “你说得对!”知夏欢呼。 “那接下来我们的重点是……”江河问。 知夏冲江河眨眼睛:“当然是到处探寻茶源,寻找制茶高人啦!” “就我和你?” “对,就我和你!”知夏哈哈大笑起来。 “行!”江河求之不得。 解决了徽州之行的大事,知夏吃嘛嘛香。 她的手机充电器忘记买,喊上毕翔,陪她去镇上买。 江河提心吊胆地看着知夏借来隔壁的电动车,载着毕翔,在小路上骑得歪七扭八。 快吃午饭时,小路尽头终于出现摇摇晃晃的身影。 知夏带着毕翔满载而归。 她给毕爷爷胡奶奶买了很多生活用品,帮毕翔买了玩具和课外书。 毕翔手里拎着一袋冰棍。 他嗦着甜丝丝的冰棍,从电动车上下来后,主动拿了两根递给知夏。 “你这小娃儿,浪费钱干什么!”胡奶奶出来帮忙拿东西,疼爱地拍拍知夏。 知夏嘿嘿一笑:“胡奶奶,我们白吃白住,都让您破费了!” “你这孩子,干嘛这么客气!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啊。” 胡奶奶是一位善良的老人。哪怕早年丧子,晚年清贫,依旧无怨无悔地跟着毕爷爷,自足而安乐。 知夏从胡奶奶身上,感受到精神富足甘守清贫的宁静,心态都安宁许多。 “给,花你的钱买的!” 知夏把冰棍递给江河。 “我的钱都是你的钱。” 江河撑着拐杖站在原地笑着,示意知夏他的手没空,要知夏帮他剥开包装袋。 “矫情!” 知夏吐槽,却还是乖巧地扯开塑料,把冰棍塞进江河嘴里。 冰爽甜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江河心态满足,恨不得在这个小乡村,多待两个月。 饭桌上,江河和毕军锋谈起双方合作的初步设想。 听到江河说要请人过来拍摄,毕军锋浑身不自在。 “我不搞这些名堂!”毕爷爷很是抵触。 “毕爷爷您放心,不是让您刻意去迎合什么。”知夏发挥嘴甜的优势:“我阿公也是做茶叶,之前我们帮他拍过短片,就是平时怎么做就怎么拍。像您做茶叶这么厉害,随便一拍都能出片!” 毕军锋握着筷子不出声。 胡奶奶知道他不反对,笑着打圆场:“老头子怕自己上镜不好看哩!” “那不会,毕爷爷这么英俊潇洒,拍出来一定更加帅气!”知夏吹彩虹屁。 按照江河的想法,“观夏”和毕军锋签订劳务合同,给基本工资保障毕军锋一家的生活。后期再根据茶叶销量和市场反馈,给毕军锋相应的提成。 江河和知夏商议,以后每个茶叶师傅,都按照这个用工制度来。根据师傅的内部评级,给予不同档位的工资和绩效。 胡奶奶听说基本工资有一万,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们这两娃子,千万不要因为住在这里就特意照顾我们!” 胡奶奶生怕知夏吃亏,毕竟儿子在外辛苦打工,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 “胡奶奶,这是姑爷爷应得的,他的手艺就值得这么多。”江河解释。 知夏去镇上买东西时,他找机会和左邻右舍聊天,发现毕军锋确实很得大家尊敬和认可。 胡奶奶还留着当年表扬毕军锋的大字报,他仔细看过,所以并不是毫无根据地给高工资。 毕军锋能去山上采野茶回来炒制,内心已经有所松动。这次江河给的太多,自家老伴又一直劝,他心病去了大半。 “那是,老头子我可是十里八乡的制茶好手,老婆子你不要随意看轻我!” 江河愿意高报酬请动他,毕军锋想着,接下来他就拼命干,不辜负这两小娃的知遇之恩。 最开心的是毕翔,知道爷爷有钱之后,他心心念念的连环画终于可以买了! 解决完这件大事,知夏由毕军锋带着,到处去寻找茶源。 黄山毛峰主要产于黄山风景区一带的桃花峰、云谷寺、慈光阁等。 知夏跟着毕军锋穿过小路,也算侧面领略了黄山的美。 等到知夏想起她的的手机,已经是两天后。 她打开手机,所有信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其中最多的,莫过于沈清川发过来的信息。 “知夏,你家人过来了!” 什么?! 知夏立刻坐不住了。 第135章 风波(1) 沈清川这两天过得生不如死。 看到救援队的一瞬间,他因为暴晒中暑,立刻就晕过去。 晕过去之前,他不忘用手指着知夏跌落的地方,示意救援人员还有人遇难。 司机紧随其后被找到。 汽车被摔得残破不堪,司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救援人员通知家属过来收殓,又耽误一段时间。 知夏和江河走过的痕迹被落叶和流水掩盖,救援人员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救援人员发现江河搭的帐篷和梨子前,两人已经到达毕军锋家里。 救援人员扩大救援范围,依然一无所获。 知夏和江河仿佛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救援队发布寻人公告,可是毕军锋家里没有电视,所有人忙着帮江河接骨,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 “知夏和江河找到了吗?” 沈清川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询问知夏。 警察和医护人员都在旁边,没有人能回答沈清川的问题。 沈父和沈母听到儿子出事后,第一时间赶过来。 沈母看着儿子这么伤心,于心不忍,坐在床边抱着沈清川的脑袋,连连安慰他。 “儿子,不会有事的,知夏和江河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妈!”沈清川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人前落泪:“知夏掉下去了,可是我害怕,我没有勇气跳下去救她!” 自责和悔恨快要把沈清川淹没,他痛苦得无以复加。 更痛苦的是,他觉得自己失去了面对知夏的资格。 沈清川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去援救知夏。 沈母吓坏了,沈父按下呼叫铃,医生赶紧过来帮沈清川打镇定剂。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沈母落下泪来。沈父沉默地站在旁边,搂着沈母的肩膀安慰她。 “有没有心理创伤?”这是沈父比较关心的问题。 “有一点。”医生沉吟地开口:“患者发生车祸,又长期处在他恐惧的环境里,出现了一定的应激反应。加上他眼睁睁看着同伴遇难没法救援,后悔和自责会加重他的心理创伤。” “那怎么办?” 沈母吓得六神无主,忍不住趴在沈父的肩头,“呜呜呜”地哭出来。 沈父分神安抚沈母,一脸担忧地望着医生。 “好在患者的症状还不算严重,注意休养,多疏导,他能想通一般就没有什么大事。”医生说。 沈父沈母这才放心一些。 知夏跟着毕军锋爬黄山找茶叶,找茶农,找厂址,根本不知道外界因为找寻不到他们,差点掘地三尺。 错过黄金救援72小时后,救援队的人给知夏家里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林生松。 “什么,我阿姐出事了?!”林生松跳起来惊呼出声。 林成枝和郭秀清听说孙女出车祸,立刻坐不住要出去找人。 暑茶已经快开始了,他们又要做茶又要惦记知夏,急得团团转。 刘明志已经高考结束。他当机立断,带上林生松赶来徽州。 知夏看到短信时,刘明志和林生松已经到火车站。 知夏赶紧把具体位置告诉他们,让两人直接来毕军锋家里。 毕军锋的老屋房间有限,他和邻居借房间,好让刘明志和林生松住进去。 “老毕,你们家怎么来这么多亲戚,放暑假都到你家来玩啊?”邻居问他。 为免节外生枝,毕军锋并没有告诉他江河的身份。 知夏手机开机后,给他看了“观夏”的情况以及林成枝的短片。 毕军锋没想到他上山一趟,都能捡到两个金疙瘩回家。 但是毕军锋还念着邻居当年带话的恩情,于是委婉地建议:“老伍,今天开始,把你家茶叶伺候精心一点,以后有大用处!” 说完,神神秘秘地走了。 林生松小时候和毕翔一样活泼好动,他们俩玩得开,天天下田摸田螺,抓泥鳅,玩得不亦乐乎。 林成枝听说江河为了救知夏把腿摔断,感激涕零,千交代万交代让知夏照顾好江河,休养好再回家。 知夏想着,来都来了,干脆带刘明志和林生松去爬黄山。 “想好高考志愿报什么了吗?” 从缆车上下来,知夏问刘明志。 “报zn大的心理学。”刘明志说。 “怎么突然间想报这个专业?”知夏诧异。 林生松也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刘明志。 “我喜欢这个专业。”刘明志微微一笑:“我想当儿童心理医生,等毕业后,我就回湖南,给跟我们一样的留守儿童做心理辅导。” “你……”知夏怀疑他心理创伤根本没有愈合。 “我没事。”刘明志看到知夏担忧的眼神,明白她的顾虑。 “知夏,原谅我半途下车,不能陪你一起实现我们三个的梦想。” 林生松没说话。 他记得刚到福建那会,他们三个在月亮的见证下,放出豪言,以后要变成千万富翁。 知夏也没说话,她还在担忧刘明志的状态。知夏太了解刘明志,知道他多会压抑自己,粉饰太平。 多年的患难与共,刘明志同样知道他们俩的想法。 “我说真的!”他强调:“湖南老家那边,留守儿童问题有多严重,你是知道的。我想着,以后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帮助这些孩子。你觉得行吗?” 刘明志坚定地望进知夏的眼睛,让她知道自己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定决心,并且不会动摇。 “行,当然行!” 知夏点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阵心酸。 “松松,你觉得呢?”刘明志看林生松一直沉默,转头问他的意见。 “以后我就回我们读书的小学,阿姨也在那里,你们俩就不用担心阿姨的生活,我会帮忙照顾的。” “志哥,你先照顾好自己!” 林生松有些急切,他喉咙想像棉花堵着,不上不上的很难受。 “我会的。”刘明志保证。 他还对知夏开玩笑说:“知夏,“观夏”这么赚钱,如果以后我真的成立基金会了,你可要多多支持啊!以后你就是我的大金主!” “当然没问题!”知夏笑中带泪。 “志哥,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三个人爬上莲花峰,刘明志望着不远处翻滚的云海沉默。 “每年过年都回来,让阿公和阿嬷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知夏说。 “好!”刘明志对着两人笑。 第136章 风波(2) 知夏上黄山时,江河已经和外界取得联系。他让助手带来相关团队,着手准备挑选厂址。 知夏从傍晚从黄山下来,刚跨进庭院,沈清川就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 “知夏,你没事就好!” 沈清川神情激动,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其他人看两人抱在一起,纷纷侧目。尤其是江河,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清川的手臂,仿佛要从中灼出一个洞来。 知夏一脸尴尬,察觉沈清川不对劲,才同样伸手抱住他。 “好了,清川,人没事就好,你可以放心了!” 沈父和沈母陪着沈清川过来找人。沈母见儿子一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抱在怀里,赶紧上前劝说。 警察带着相关证据过来了,他把查到的所有资料递给江河。 “司机姓伍,是旁边伍家村人,今年四十七岁,前两天刚查出癌症晚期。” “有没有存在买凶杀人的可能性?”这是江河最关心的问题。 他从叫车的那一瞬间就察觉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等他听到警察说出癌症晚期,脑袋里灵光一闪,推测出这种可能。 但是,他们和人无冤无仇,是谁会来要他们的命? 果然,警察沉吟片刻后才说:“有这种可能,但是不能判断是不是。伍炳辉出门前一天,收到一条短信,让他要去西递接人。” “短信的号码主人能查的到吗?有没有涉及金钱交易?”江河问。 “号码主人是八卦村一位八十岁老太太的,和伍炳辉没有直接关系。”警察的语气有些沉重:“我们排查过,并没有发现伍炳辉和别人有金钱往来。” 线索到这里全部断裂。 “并且,我们从现场的车痕推测,伍炳辉应该是惊慌失措下才翻车,并不存在主观制造车祸的情况,所以,我们将这件事定性为意外交通事故。”警察补充道。 江河颔首。 警察做好笔录后,见当事人没有其他意见,当场就结案离开。 毕军锋的小院里聚集了很多人。 胡奶奶见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心里头高兴,立即杀鸡宰羊,要好好宴请他们。 江河贴心地让助理去镇上买许多菜回来。知夏撸起袖子,帮胡奶奶打下手。 沈母鲜少接触柴火灶,她看得新奇,嚷着要帮忙烧火。 胡奶奶在处理鸡内脏,知夏忙着炒菜。知夏看沈母养尊处优,担心她会烟火熏到,委婉建议她出去乘凉。 “我才不和一帮大老爷们在一块呢,无聊又有汗臭味!”沈母还像个小孩子:“还是咱们女孩子待在一起舒服啊!” 像知夏这种香香软软又乖巧能干的女孩子,可是沈母一直梦寐以求的。 “厨房热,你待在这儿可受罪了!”胡奶奶也劝。 厨房有西晒,加上烧火,闷得人一身汗水。 “阿姨,你就让我在这儿,我喜欢知夏!” 沈母不依,笨手笨脚地帮忙添柴火,一路得知夏聊家常。 得知知夏出车祸后,不仅没事儿还在深山里度过一晚上,沈母瞠目结舌,双手合十,连连念叨:“佛祖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知夏这孩子是个有福之人!”胡奶奶跟着感慨。 知夏外表柔弱,身上却有股坚韧向上的劲头。 沈母看着她麻利地在大锅边翻炒,良久没出声。 沈父是个资深茶友,毕军锋拿出自家的黄山毛峰招待他。 “毕叔,这是好茶啊!” 沈父喝一口,望着杯子里浮动的嫩芽,感受口齿鲜爽甘甜,瞬间把毕军锋引为知己。 “毕爷爷是方圆十里最会制茶的老师傅!”江河探身,帮沈父把茶水续上。 沈清川看江河行动艰难,赶忙接过开水壶。 “毕叔,你这茶叶还有吗,都卖给我行吗?”沈父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个……”毕军锋为难。 现在江河是他老板,毕军锋看向江河,用眼神询问他。 “沈叔叔,毕爷爷的茶已被“观夏”预定。接下来,毕爷爷炒制的茶都归属“观夏”,您可能得先排个队。”江河笑着调侃。 “你这小子,下手这么快!”沈父震惊。 这几年,他看着“观夏”知名度越来越高,茶叶越来越难买,心中渴求不得,都快成怨念。 他知道沈清川和他们合伙做“慕林”系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慕林”系列的茶他都喝着不得劲儿。 “清川,你赶紧努努力,也把“慕林”系列搞得像“观夏”这么独一无二!” 沈父希望落空,只能把气撒在儿子身上。他怒其不争,没好气地瞪了沈清川一眼。 沈清川哪里懂得这些。 一直以来,“慕林”都是知夏和江河在经营,他就是一个拿分红的甩手掌柜。 沈清川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沈叔叔喜欢,可以让毕爷爷把家里的茶送给您!” 江河见沈父真的喜欢,一杯茶喝得如痴如醉,也不再开玩笑,笑着让毕翔去把茶叶拿出来。 沈父得偿所愿,高兴得眉开眼笑。 晚饭是在庭院里吃的。 月色如水,繁星璀璨。夏夜的晚风轻轻吹来,给这个热闹的庭院带来一丝宁静的凉意。 他们笑着举杯,畅所欲言,温暖和愉悦。 沈清川的心病不药而愈。 第二天离开时,他回头望着庭院,迟迟不肯打开车门。 “清川?” 沈母以为沈清川心病又犯,走到他身边,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妈,我失去资格了对吗?” 沈清川低声呢喃,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问他自己。 沈母叹息一声。 她回想起知夏身上坚韧蓬勃的生命,找到儿子这么多年如同温室的花朵未经风雨。 沈母陪着儿子站在原地,良久才苦口婆心地说:“清川,这就是成长。” 沈清川久久无言。想通之后,他才钻进汽车,一言不发地离开。 知夏在毕军锋的小院度过了愉快的假期。海峡对岸的林加词,却身陷囹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林加词一定不会来台湾。 第137章 台湾(1) 林加词还没过年,就到了台湾。 他出发之前,问林成枝要了一万块钱。 他回来的几个月,秋茶和冬茶都没做,在他的观念里面,家里应该没有多少存款。 但家里能一口气帮他还清二十八万的高利贷,加上林宝景明里暗里的羡慕吹捧,他又有些怀疑。 他知道郭秀清为了帮他还高利贷,积蓄已经掏空,但是林成枝还没有。 林加词不知道林成枝身上有多少钱,按道理不会比郭秀清少。他不敢太过分,试探着问林成枝要一万。 “你要一万干什么?” 林成枝身体还没恢复,半躺在椅子上休息。听到他开口要钱,林成枝立刻坐起来,沉着脸问。 “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林加词说:“你住院我都花光了。” 林加词说的是实话,他为数不多的钱,在林成枝住院的时候,买饭菜都花光了。 林成枝以为自己的医药费是林加词交的,他想了想,还是打开锁着的柜子,拿了一万块给他。 知夏正在照顾刘明志,根本不知道爷爷背着她给林加词钱的事情。 林加词没想到要钱这么容易,拿到钱的第二天就跑了。 他从福州坐船到台北,揣着钱到处找“项目”。 台湾的冬天并不冷,林加词穿着薄外套,满大街乱窜,还会出一身汗。 台湾物产丰富,水果种类很多,林加词原本想着倒卖果干和凤梨酥。但是一个人带不了多少不说,利润空间也很有限。 海峡两岸的气候和物产都差不多,其他东西福建都有,林加词不知道能卖什么。 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四五天,林加词才找到电子批发市场。他灵机一动,以很低的价格买到一批有瑕疵但是不影响使用的电子产品。 这个时候,林加词还算有生意头脑。 他把这批电子产品带到深圳倒卖,不到三天就被一抢而空。 这一趟,让林加词赚了两万多。 初战告捷让林加词有点飘飘然,他给林加来打电话,吹嘘台湾钱好赚,让林加来赶紧过来。 这时候距离过年只剩下三天,林加来很犹豫,他想着正月初四开市后再出发。 “家里的年有什么好过的?”林加词说得满不在乎:“你到我这里来,我请你吃香的喝辣的!” 林加词还加了一句:“钱可不等人,来晚了就没有了!” 林加来本来就想着去台湾闯一闯。他从家里带出百来斤茶叶,到福州和林加词汇合。 有钱的林加词出手阔绰,天天带着林加来下馆子喝酒。 两兄弟臭气相投,天天醉生梦死,在福州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等到他们宿醉清醒后,正月初七已经过了。 “加词,我们快去台湾!”林加来有点迫不及待。 这十来天吃喝玩乐花了不少钱,林加词清醒过来后,心疼又后悔。 “行!”两人一合计,立刻买票去台湾。 台湾也有自己的乌龙茶,林加来带来的茶销路一般。 兄弟俩在路边蹲守四天,才勉强把茶叶卖光。 赚的几千块钱林加来说要当本钱,吃和住一分钱不出。 林加词撇撇嘴,最终也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的台湾奶茶非常火爆。 林加词和林加来尝试过后,虽然嫌弃都是香精味,却也打算合伙开一家店。 兄弟俩在台北街头到处找店铺。差的店铺便宜没有人流量,好的店铺房屋贵不说,转让费又是一大笔。 两人盘算资金,只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林加词只好干回老本行。 两人批发一大堆p3到深圳卖,很快又销售一空。 这一趟林加词赚了四万多,林加来赚了一万多。 “加词,这个生意可以,我们以后就做这个!” 知道茶叶推销不出去后,林加来迅速改变思路,就想着倒卖电子产品。 “那是当然,毕竟是我做过的!”林加词得意洋洋,牛气都要吹上天:“我们多来回几趟,假以时日,成为百万富翁不是梦!” 林加来深信不疑, 这个时候距离春茶已经很近,林加来赚到钱,担心家里妻小,问道:“我们要不要寄点钱回去?” “寄什么?”林加词满不在乎:“我们不先把钱留着做本金,怎么肯定迅速翻身?” “你说得对!” 林加来深以为然,很快就把妻小抛之脑后。 兄弟俩有钱了就下馆子,满大街的槟榔西施让他们俩看得挪不开眼。 酒过三巡,林加来想起留山寨的烂账,头疼不已,迫切的想要赚大钱翻身。 “加词,你身上钱多,借我一万块做本钱,我赚到钱立刻还你。” 林加词刚开始不同意。 折腾那么多次,时至今日,他也知道倒卖电子产品是来钱最快的方法。 “是不是兄弟,你让我出来,不一起赚钱是什么意思?” 林加来酒喝得脸红。他把脸一沉,语气非常不满。 林加词骨子里带有父辈的软弱,不敢和人起冲突。见林加来确实生气,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拿出一万块借给他。 两兄弟除了路费和食宿费外,其他的钱全部购买电子产品,满满当当六个大箱子。 行李太多引起海关注意,他们俩过关的时候,被海关拦下来。 两人都不知道关税是怎么一回事。 海关问起的时候,两个人又紧张又害怕,语无伦次地跟办事人员解释,说电子产品要送到深圳去卖,还把两人采购的全部过程和盘托出。 办事人员让他们俩出示相关证件,两人根本不可能拿得出来。办事人员判定这是走私,二话不说把所有电子产品全部收缴,还将他们俩关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兄弟俩身无分文,沦落街头。 “这可怎么办?” 林加来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做什么事情都不如意。这趟台湾行没赚到钱不说,还欠了林加词一万块钱。 “我也不知道!” 林加词哭丧着脸,在心里骂林加来灾星上身。 好在林加词还有去快餐店当厨师的经验,两人找了一家大排档,帮忙打杂,才没饿死在台湾。 一个月后,累死累活的林加词不乐意了。 大排档的铁锅重,他颠勺颠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林加来帮忙洗碗,一双手满是泡沫,泡在洗洁精水里又痛又痒。 他也不想继续这么狼狈下去。 “堂叔不是台湾人吗,我们去投奔他!”林加来提议。 两人一拍即合。 林加词从郭秀清这里探听到林成全的电话,二话不说就在公用电话亭塞硬币拨过去。 林豪杰上大学后,林成全一直待在上海。 成家老宅除了佣人,只有郭家人会过来。 “喂,请问是成全伯父吗?”林加词问得小心翼翼。 林加来好奇地把耳朵贴在听筒边,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郭扬威和两个儿子郭会文、郭会武这会成宅,目中无人地享受主人待遇。 听保姆说找成全,郭会武不客气地把听筒接过去。 “请问你是谁?” “我是成全伯父的侄子,大陆的林加词,过来台湾拜访成全伯父!” 林成全在大陆的亲人? 郭会武和郭扬威相视一笑,才说道:“来,欢迎你。” 第138章 台湾(2) 成家老宅位于郊区,闹中取静。 古朴大气的建筑,秀美精致的园林,看得林加词目瞪口呆。 园林占地广阔,从铁门进去,还要走好几分钟的路程。 “成全堂叔真有钱啊!” 林加来看到这些羡慕不已,只恨林成全不是他亲堂叔。 林加词没有说话,好奇地左瞧右看,脸上的表情已经泄露他内心的窃喜。 两个人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到什么都要停下来研究一番。 郭扬威三人现在成宅大门口等他们。 从保安开铁门,三个人就准备好迎接,到现在过去接近二十分钟,林加词还没到老宅门口。 郭扬威三个人等得很不耐烦。 “他们不会迷路了?” 郭会武人如其名,粗鲁而暴躁。左等右等就是见不到人,他干脆叫保姆搬来凳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大门边。 郭扬威瞥了小儿子一眼没说话。 郭会文是郭望父亲,长相斯文一些。他心里不满,面上却不显,想请保姆去庭院里捞人。 “来了!”郭会文说。 视野里终于出现陌生人的身影,郭会武踢开椅子,重新站到门边来。 三人见林加词满脸油光,穿着老旧发皱的衣服,提着不值钱的高粱酒,鄙夷地皱眉头。 “大陆人就这么穷吗?”郭会武口无遮拦,大喇喇地说出想法。 “会武!”郭扬威不满地咳嗽,示意郭会武收敛一点。 郭会武点头,笑得很不以为然。 林加词本来打算买套西装再过来。奈何口袋里钞票有限,他和林加来只好将就着买件上衣,套上旧裤子应付。 没想到林成全家里这么富丽堂皇,两人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在会客室坐下,郭会文泡茶。 林加词打量着橱柜里价值不菲的摆件,如坐针毡。他一转头,发现林加来也是一样。 “兄弟怎么称呼?” 郭家人里面,郭会文城府最深,他边泡茶边问话。 “我叫林加词,成全伯父的堂侄。” 林加来顺势介绍自己和林成全的关系,郭会文也将郭家人也一一介绍。 林加词本来好奇林成全为什么会改姓成,听到郭家自称是成氏继承人,他好奇地问:“奇怪,那你们怎么不姓成?” 林加词的无心之言捅了郭扬威的心窝。他老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怎么回答林加词的问题。 郭会武喜怒形于色,闻言把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直接把没眼色的两人赶出去。 “此事说来话长。”郭会文用眼神安抚住弟弟,给他们倒完茶,才悠悠开口:“我太爷爷和太姑奶奶是兄妹,后面分家,把成氏分出去了。” 郭会文故意说得含糊不清:“成氏原本是我太爷爷的。” “原来这样。” 林加词记不清两家的关系,他也不在意谁来继承成氏,只想着尽快见到林成全。 “你不知道吗?成叔常年在大陆,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听到林加词问起林成全下落,郭会文故作讶异。 从郭望传回来的资料来看,林加词大概率是林知夏的父亲。 郭家人一直听说林成全有意让林知夏接管成氏,以为林知夏家很厉害。 看到畏手畏脚的林加词,郭会文轻蔑一笑。他在心里判定林成全夸大其词,为了不让郭家人继承,故意推出一个草包来掩人耳目。 林加词和林加来尴尬地摸鼻子。 他们连林成全在哪都不知道,就兴冲冲跑过来打秋风。 两个人觉得有些丢脸,起身就想告辞。 “两位堂弟,别这么着急。”郭会文连忙制止两人:“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也不像样。论起远近亲疏,我也算是你们的堂兄。不如这样,你们留下来,让我们好好招待你们!” 郭会文说得热情,还让保姆赶紧做饭,他要和两位兄弟好好畅饮一番。 盛情难却,林加词和林加来只好重新坐下。 “我想问,林知夏是您女儿吗?”郭会文问林加词。 “是啊,怎么了?” 林加词毫无心机,并不明白郭会文突然问起知夏做什么。 “听说知夏这个孩子特别优秀!”郭会文重新给两人添上热茶,才笑着说道。 “没什么,就是会读书而已。”林加词不以为然。 “哦?堂弟不知道吗,你女儿创办“观夏”,据说电视台都报道了!” 郭会文仿佛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如同看猫捉老鼠一般,饶有兴趣地望着林加词。 “什么?”林加词和林加来异口同声。 “观夏”他们俩略有耳闻,可是谁都不知道“观夏”竟然是知夏创立的。 林加来出门前,“观夏”工厂还在修建。 他了解到的是,工厂是一个叫做江河的年轻人创办的。知夏和江河走得近,他一直以为知夏了不起是把茶叶卖给江河,帮江河在村里拿地而已。 郭会文仔细观察两人的表情,见两人神色不似作伪,于是,他心生一计,事无巨细地把“观夏”的来龙去脉告诉两人。 想到知夏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林加词和林加来两人难以置信,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加词的反应取悦了郭会文,他哈哈一笑,故作羡慕夸赞道:“加词,你这是生了一个凤凰蛋啊!” “哪里哪里!” 林加词还没消化知夏创立“观夏”的事实,连忙谦虚地推脱着。 保姆已经把饭菜准备好,郭会文装作不知道两人落魄到过来打秋风。他站起来,伸手请林加词移步饭厅,拿出最好的酒招待两人。 “加词兄弟,真羡慕你啊,生了个能干的女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哦!” 郭会文给林加词敬酒,极尽吹捧之能事。 “对哦,不像我家臭丫头,每天烦得只想揍她!” 郭会武心直口快,无形之中又将林加词育儿有方吹捧一遍。 林加词一沾酒精,什么教养礼仪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这个臭丫头,家里有钱都不跟我说。” 林加词打了个酒嗝,站起来东倒西歪地想给对方倒酒。他心里不痛快,直接把对知夏的不满宣之于口。 林加来也知道林加词因为欠高利贷被折断手的事情,他酒意上头,仗着自己是长辈就批评知夏:“知夏太不懂事了,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折断手,都不舍得把钱拿出来!” 郭家三人听到这么一个大秘密,相视一笑,心怀叵测地继续给两人灌酒。 等到确定林加词喝醉了,郭会武才站出来,拖着两人往外走。 “去哪儿?” 林加词醉眼朦胧地看着庭院里不停旋转的花草树木。他的脑袋昏昏沉沉,想不清楚别人要将他带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醉生梦死的好地方!”郭会武诱哄着:“只要你运气好,你就能一夜暴富。” “运气不好也没关系,你有个好女儿,大把的钱能把你赎回来。”郭会武补充道。 等到林加词扯着嗓子喊大小,面红耳赤地跟别人一起摇骰子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和知夏,都堕入无尽的深渊。 第139章 女朋友(1) 知夏对林加词的状况一无所知。 她和江河处理好徽州的事情以后,刘明志的录取通知书正好到来。 知夏带着弟弟一起回湖南,看望母亲的同时,陪着刘明志先去大学熟悉环境。 李娟近几年过的还算滋润。 她一个吃饱全家不愁。 工作日上课,课余时间打打麻将,不操心,整个人年轻好几岁。 隔壁的女老师嫉妒李娟过得潇洒。 每次李娟打麻将赢钱,去街上买完衣服回来,这个女老师都要阴阳怪气地讽刺她。 “李娟,你买的新衣服,全是别人送钱给你的!衣领是张三买的,衣袖是李四买的,裤子是王五买的哟!” 李娟刚开始还不想得罪人。后面对方越说越过分,想到自己光明正大打牌赢钱也不丢人,李娟一改之前的懦弱,当场反击。 “那也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赚回来的!” 对方差点气得吐血。 知夏很高兴看到母亲不再唯唯诺诺。她每年都会寄给母亲一笔费用。 李娟物质上是不缺的,只是精神有些空虚。 知夏回来时,她刚谈了一个男朋友。 李娟觑着儿女的脸色,生怕两人不同意。 林生松上高中后成熟稳重许多,他明白母亲的处境,并没有反对。 知夏有不一样的看法。 “妈,你要是谈恋爱处一段稳定的关系可以,自己开心就好。但是,千万别轻易结婚。” 李娟没想到知夏不仅不反对她谈恋爱,还教她如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吓得大惊失色。 “宝贝,你这观念……” 这观念也太超前了,李娟想说。 刘明志的学校在岳麓山下,等刘明志安顿好后,几个人顶着烈日爬了岳麓山,又在长沙吃喝玩乐一个礼拜,才恋恋不舍地分道扬镳。 临走前,知夏又打了十万给刘明志。 “知夏,你给我的太多了!” 刘明志依旧不肯要。 之前知夏给他的十万,他还存着分文未取。一直处在知夏的保护伞下面,他得到的已经够多,刘明志觉得受之有愧。 “说不定大学你会遇到一个心爱的姑娘。谈恋爱花销重,你赶紧收下,不够再和家里说。” “志阿仔,如果谈恋爱了,记得把女朋友带回来给阿姨看。”李娟帮腔。 我最心爱的姑娘就站在我面前,对此一无所知。 刘明志没办法说出心声。 他和知夏永远处在不对等的关系里面,注定无缘。 “阿姐,我上大学你给我钱吗?” 林生松还不满十六岁,知夏说他心性不稳,不肯给他大金额的零花钱。 “给,肯定给!等你知道怎么管钱,家里的一切都给你管!” 等林生松再成熟一点,知夏就打算让弟弟管家里的开支。 “阿姐,你还是让我先管好自己!” 林生松苦着脸,才不想管家。 他只想安安心心地待在姐姐的羽翼之下,当个快乐的有钱人。 李娟看到姐弟俩如此和谐,内心十分欣慰。 想到林生松说的,有个叫江河的男孩子一直围绕在知夏身边,李娟偷偷把知夏叫到一边。 “夏儿,那个江河是不是在追你?” “妈,没有的事!”知夏否认:“我和江河是创业伙伴,只想赚钱。” 心中无情爱,拔剑自然快。 知夏可不会让男人影响她的赚钱速度。 江河在北京的办公室突然打了个喷嚏。 毕军锋的黄山毛峰短片,让“观夏”的知名度又上一个台阶。 江河一直严控供给量,宁愿断货也不肯以次充好,“知夏”成为品质和高端茶叶的代名词。 若不是大师手作系列产量有限,“观夏”的市场份额还要继续扩大。 找到毕军锋后,江河依样画瓢,找到其他名茶的资深师傅,让助理团队一一推进。 现在,对于江河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知夏的十八岁生日。 这个在商场券上运筹帷幄的年轻人,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如同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紧张不安,一度焦虑得睡不着觉。 知夏的生日在国庆前后。 大二开始,“观夏”符合学校创业赛的条件,辅导员力荐知夏去参赛。 对于“观夏”的经营,一直以来,知夏只负责出主意。 江河是个经商天才,无论知夏提出多么天马行空的想法,江河都能出类拔萃地落实,经营效果比知夏预想的要好几百倍。 “观夏”是一个很成熟的项目,创业赛上面,知夏毫无悬念地拿到第一。 有b大校企的名头,加上全球各地校友的助推,“观夏”如同旭日东升,蒸蒸日上。 知名的风投公司红星资本找到知夏,寻求股权投资的机会。 红星资本是全球最有名的股权投资机构,知夏原本打算大三过去实习,没想到对方却主动找上门。 “我们要让资本入局吗?”知夏问江河。 “我们缺资金吗?”江河反问。 知夏打开自己的证券账户,偷偷看一眼。 “好像不缺。”她捂着嘴偷笑。 “但是,如果要做大做强,寻求上市的话,请资本入局是最好的办法。”知夏有点左右为难:“毕竟他们有很多先进的,我们学不到的东西。” 江河胸有成竹地揉揉知夏的脑袋:“你大三不是想去红星资本学习吗,把他们先进的东西都越过来!” 他对知夏言听计从。 “江总,你不要老是揉我头发!”知夏不满。 明明是商业伙伴,江河每次把她当成小孩子哄,太幼稚了! “知道啦,林总!”江河低头闷笑:“不知道林总肯不肯赏脸,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去把你卖掉,敢去吗?”江河开玩笑。 “有什么不敢去的!” 江河的激将法成功让知夏坐上副驾驶。 江河带知夏一直往外开,依稀是个别墅区。 保安放行时,知夏看到门口写着“观澜”两个字,不知道是哪个楼盘。 “闭上眼睛。” 江河停好车,弯腰帮知夏开门。他抽出一条崭新的黑色丝巾,绑在知夏眼睛上。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江河的举动成功勾起她的好奇心。 江河笑而不语,牵着知夏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江河的手很有力量,但是知夏却没办法全心全意依赖他。 这种看不见前方,把所有事情都寄托在江河身上的感觉,让知夏很不习惯。 等知夏跨进大门,站在房子正中央时,江河才放开她。 江河仿佛触动了什么按钮,周边一下子全亮了。 他抽掉丝巾,诱哄着知夏:“睁开眼睛。” 眼睛经历黑暗太久,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它刺痛。 知夏猛地闭眼。等眼睛慢慢适应后,知夏才重新睁开。 “哇!!” 知夏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别墅周围,铺满了新鲜的粉红色玫瑰。花瓣带露珠,仿佛是刚采摘下来的。 知夏看过去,除了她认识的爱莎玫瑰、荔枝玫瑰和卡布奇诺玫瑰外,还有许多她说不出名字的品种。 头顶,是一片温暖梦幻的灯光。 哪怕知夏觉得自己没有少女心,依旧被江河为她编织的美梦感动。 “知夏,十八岁生日快乐!” 江河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精美的礼盒。 等知夏接过礼物,江河才一字一句地继续说:“知夏,我爱你,我们在一起!” 第140章 女朋友(2) 知夏置身花海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江河跟她告白。 直到江河走近她,清爽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迎面而来,知夏才如梦初醒。 “不打开看看吗?” 江河没有责怪知夏的失神,反而觉得她呆萌的样子很是可爱。 “哦,好。” 如同五彩斑斓的泡泡被江河戳碎,知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打开礼盒。 “这是……” 礼物盒里,是好几本不动产权证,还有不同银行的黑卡。 有一张粉色卡片。知夏伸手拿出来一看,是证券账户的资产证明。红色的公章旁边,有人用黑色中性笔写下账户密码,应该是江河的笔记。 知夏不解地看向江河。 哪怕江河已经演练了一个多月,面对知夏疑惑的眼神,他依然会感到不安。 江河把手放在嘴唇边,清清嗓子缓解自己的紧张。 他怕声线颤抖被知夏取笑,深呼吸过后才对知夏说:“这是我送给你成人礼物。” 这应该是江河的全部身家。 江河用全部身家和她告白,知夏瞬间觉得礼物非常烫手,想要塞回江河手里。 “我的就是你的。” 江河握住知夏的手,不容置疑地将礼盒放回知夏手心。 “你不怕我拿了你的东西之后翻脸不认人吗?” 合作伙伴这么傻气,知夏感动之余又觉得好笑。 “不怕,都给你。” 江河语气乖巧,像朵任人采拮的娇花,让知夏萌生一股破坏的冲动。 “所以,你答应我的告白了吗?” 江河忐忑不安,既期待知夏的回答,又害怕她拒绝。 “你的资产这么多,我很难不心动啊!” 视钱如命的知夏,看到江河的证券账户,忍不住在心底哇哇大叫。 明明是买一样的东西,江河的收益率却比她高一半,股神来了都得退避三舍。 “那比这些还值钱的人呢?” 江河的眼眸灿若星辰,一脸期待地盯着知夏。 “我也心动!” 知夏笑了。 太多次和江河患难与共,知夏对江河越来越难以割舍。 发生车祸之后,两人在山谷相拥而眠。她那时就明白,自己并不排斥江河。甚至在潜意识里,她还期待着和江河进入另一段旅程。 飘飘荡荡不安的心落到实处,江河如同三岁稚儿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糖果。 “知夏,你答应了是吗?” 幸福感来得太突然,江河觉得不可思议,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夏的肯定。 “嗯!” 知夏含笑点头,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娇羞。 爱情使人冲昏头脑。 江河像个头毛小子,猛地抱起知夏,在原地转圈。 “知夏,我太高兴了!” 比谈成一单大生意还兴奋! 等江河筋疲力竭,他如捧珍宝般轻轻地将知夏放在地上。 “知夏,我可以吻你吗?” 江河捧着知夏的脸,轻声呢喃。 两人的鼻尖触碰在一起,呼吸交缠,暧昧得让知夏跳加快。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知夏的脚指头狠狠地抠住地板,强装镇定地反问。 江河不再犹豫,倾身而下,终于一亲芳泽。 “你谈恋爱了吗?”杨洋问知夏。 周末没课,杨洋来找知夏玩。 她俩刚在商场逛了一圈,这会带着战利品,坐在咖啡厅里休息。 “为什么这么说?” 知夏摸摸脸,难道自己表现得很明显吗? “一脸春心荡漾,还时不时对着手机傻笑,不是谈恋爱是什么?” 杨洋看破知夏的雕虫小技,顺便取笑她。 “没想到你谈起恋爱来,和普通女生差不多。” “我本来就是普通女生。” “no!”杨洋伸出食指摇一摇:“你可不是普通女生。” 她可是记得知夏一竿子捅了猥琐男的命根子。猥琐男的哀嚎,杨洋犹言在耳。 如果不是知夏,杨洋想,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变得这么勇敢。 “说,是哪个男生让你芳心暗许?” 杨洋把手按在知夏胳肢窝,准备严刑逼供。 “我说,我说!”命门在杨洋手上,知夏立刻举手投降:“这个人你也认识。” “我就知道!”杨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见知夏不解地看她,杨洋解释道:“你没发现吗,很多次他都站在你身后默默保护你。在沈清川家烧烤,许清雅出现时,他第一个站起来拦在面前的。刘明志失常,也是他第一个破门而入。” 这么多细节,知夏都不知道。 杨洋说完,知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道上次车祸,也是他主动下来救自己的? “说到沈清川,好久没看到他了。”杨洋用吸管无聊地戳着咖啡,问知夏:“你最近见过他吗?” “没有啊。” 知夏也觉得奇怪,徽州行之后,沈清川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可能专业课太多了忙不过来。”知夏解释,又问杨洋:“你和王子鸣怎么样啦?” 害羞的人变成杨洋,她的眼神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知夏。 “就那样。”她敷衍着。 “什么就那样?”知夏不明白。 “每次我去找他,他都没拒绝。” “那你是他的女朋友吗?”知夏问。 杨洋摇头。 知夏有些着急:“王子鸣不主动?” 杨洋继续摇头。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知夏气不打一处来,她气愤地站起来,都想跑去质问王子鸣。 “大概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杨洋的声音变得很微弱。 知夏叹息,坐下去重新问:“你打算怎么办?” 杨洋只会摇头,她也毫无头绪。 “洋,如果你不确定对方爱不爱你,那他一定是不爱你的!” 知夏不想让杨洋去揣测别人对她的爱。 这么多年,她看着杨洋反抗父母,独立自强,不应该因为王子鸣暧昧不明的态度而再次受挫。 “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他学校找他。” 暑假,杨洋彻底和家人决裂。父母断了她所有的费用,杨洋一直在兼职养活自己。 “知夏,如果你有好的兼职机会,可以推荐给我。” 杨洋太想攒钱,厚着脸皮请知夏帮忙。 知夏知道,杨洋依旧没有放弃出国深造的梦想。她叹息一声,二话不说转了十万给杨洋。 手机振动,传来短信提醒,杨洋打开一看,一脸震惊地看向知夏。 “知夏!” 钱太多,她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得起。 “洋,梦想很重要。”知夏只能这么劝:“如果王子鸣让你失望,别难过,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你的人生还有一片坦途。” 杨洋以为,知夏只是让自己全力以赴追求梦想。没想到,知夏早已预料到她被伤害的结局。 第141章 男朋友 江河表白成功后,知夏和他开始了没羞没臊的恋爱生活。 他哄着知夏签字,把“观澜”的房子登记在知夏名下,做为两人的约会基地。 江河还爱给知夏买东西。 各种款式的珠宝,最新款的衣服鞋包,装满别墅里的衣帽间。 “别人有的,我女朋友就要有。” 他说完,二话不说又让人给给知夏送来d家最新款的公主裙。 “按照你这么花,你不怕钱都被我花光啊?” 知夏穷过苦过,她并不是物欲感很重的人。但是江河,依旧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真心实意把她当成公主宠。 “不怕。”江河信心满满:“你的男朋友很会赚钱。” “观夏”一直在盈利,江河证券账户里的钱,足够知夏无所顾忌花一辈子。 知夏没课的时候,都会和江河一起住在“观澜”。 知夏年纪太小,虽然住在一起,但两人有各自的房间。 江河还主动和约定,结婚之前不能越雷池一步。 “你……” 知夏结过婚,却没想到江河比他更保守。 “爱你,所以更加珍惜你!” 这是江河的原话。 “男朋友,你很会哦!” 知夏发现,江河太会撩人,各种情话跟不要钱似的天天往外冒。 表白后知夏问他,如果自己拒绝,他会怎么办。 江河思考许久,才说:“我爱你,并不害怕被你拒绝的结局。” 他还说:“你不是我权衡利弊后的决定,是我怦然心动后坚定的选择。无论如何,我必然奔赴向你。” 让知夏久久无言,只好紧紧抱住他。 “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江河问。 江河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知夏很好奇。 她见江河打开一个抽屉,抽屉里都是各种爱情秘籍,以及江河做的笔记。 江河的笔记很厚,里面详细描述了知夏的喜恶,以及如何给知夏安全感的各种方法。 无条件给知夏全部的爱,被他重点标注出来。 “江河!” 知夏感动得想哭,一头扎进江河的怀里。 “知夏,我没有文凭。但是,我有学习能力,我会努力去学,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河摸着知夏的头,温柔地安抚她。 知夏落着泪摇头。 潜意识里,江河还是自卑。 他的女朋友,是顶尖学府的高材生,而他,除了有点钱之外一无所有。 他配不上知夏,怕别人会嘲笑知夏,更怕知夏顶不住风言风语和他分开。 而他,怎么舍得让知夏面对这样的处境呢。 “江河,你很优秀。我见过的人里面,从来没有人像你这么聪明上进。” 知夏的声音闷闷的。 “傻瓜,别哭!” 江河低头抵住知夏的额头,用拇指帮她擦眼泪。 “你才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孩。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非同寻常,身不由己地被你的一切吸引。” 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知夏破涕为笑。 “当时你是不是想收我的保护费?” 女朋友来秋后算账了,江河头疼,思考着怎么答题才能顺利过关。 “当时看你被三个女生欺负,我就想站出来保护你。谁知道你一点都不服输,英勇无敌地把她们打跑了。” 江河补充一句:“张牙舞爪,怪可爱的!” “当真?” “真的!”江河赶紧保证:“后面见你和沈清川坐在路边摊聊天,可把我羡慕坏了。” “原来那会你就在我身边啊!” 难怪江河知道她说过《日本蜡烛图技术》这本书。 知夏有种开头错过,结局终于在一起的遗憾和圆满。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江河的声音温和又有力量:“无数次,我都在感谢老天爷把你送到我身边。无数次,我都在梦中惊醒,害怕你的存在只是我的幻觉。还好,老天爷待我不薄,终于让我和你在一起。” “知夏,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无价之宝!” “江河~” 知夏说不来情话,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江河,让江河直观感受她的爱意。 2010年的春节,距离林成枝患癌已经过去一年多。 江河陪着知夏,带林成枝去复查。 医生见林成枝所有的检查指标恢复正常,才对知夏说:“恭喜你们,患者没有复发的迹象!” 知夏和江河相视一笑,心情变得很轻松。 “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好好休养,定期复查。”医生叮嘱。 “知道啦!” 知夏恨不能对医生敬礼。 只要林成枝身体无病无灾,别说注意,让她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素都可以。 “江河,年夜饭一起在家里吃!” 知夏邀请他,想正式地把江河介绍给家人。 “恭敬不如从命!” 江河乐意之至,他在知夏家人面前,终于不再只是知夏的合作伙伴。 林阿琴见知夏和江河在一起,从商业伙伴变成恋人,一脸担忧地把知夏叫到一边。 “夏儿,你们利益纠葛太深,万一有一天分道扬镳,那该怎么办?” 这是林阿琴最担心的。 知夏才十八岁,谁也不能保证两人能走到最后。她怕知夏没有考虑清楚,如她和叶元坤一样,恋人变仇人。 “大姑,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知夏自己能赚钱,她不会对江河的东西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跟江河反目成仇,她也有信心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更何况,以江河的态度来看,知夏相信自己和他不会走到那一步。 “你心里有数就好。江河是个好孩子,但是大姑知道你对“观夏”付出多少心血,委婉提醒你,并不是劝分。” 见知夏胸有成算,林阿琴也不再劝。 林成枝和郭秀清一直很认可江河,知道两人在一起,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们。 “江河,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千万别客气,自己吃!”林成枝笑着招呼。 刘明志闷头吃饭。 曾几何时,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刘明志握紧筷子,手指关节因为太过用而泛白。 江河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刘明志,才转头把红包递给每个人。 “阿公,我会的。知夏在哪,那就是我的家。” 江河嘴巴比知夏还甜,很快哄得两位老人眉开眼笑。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陈淑丽却突然哭哭啼啼地冲进来。 她二话不说跪在林成枝面前哀求道:“成枝,你快去救救加来和加词,他们快要没命了!” 第142章 赌徒(1) 林加词意识不清地被郭会武拖到赌场,周边人的喊叫声吵得他头疼。 “堂弟,你想一夜暴富吗?”郭会武笑哈哈地问。 “废话,当然想!” 酒壮人胆,林加词说得特别大声。 很好! 林加词的回答正合郭会武的意。 他摊开双臂,原地转动一圈,指着赌场里的所有设备,对林加词说:“在这里,只要你运气好就能一夜暴富!” 担心林加词不肯上钩,郭会武还说:“运气不好也没关系,你生了一个好女儿,有大把的钱。” “你说得对!” 林加词深以为然。他以手指天,豪气万千地加入战斗。 将所有玩法都玩过一遍后,林加词最终选择最为原始的赌大小。 够快,够刺激。 眼见筹码大厦将倾,却又高楼平地而起。眼见筹码如同高楼大厦一样堆积,下一局却又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赌场里的音乐一声比一声剧烈,那些兴奋的吼叫和失落的嘘声,构建出荒诞滑稽的世界。 多巴胺与腺上激素持续不断飙升,林加词沉溺在这种快感里,再不肯离开半步。 “大!” “大!” “小!” 林加词跟着下注的内容吼叫,目不转睛地盯着荷官摇骰子。 他赢了,迫不及待把筹码抢回怀里。他输了,不爽失落地把筹码往前甩。 林加来没有那么大胆。 他还欠一屁股债,把各种玩法都尝试一遍,输了20万之后,他再也不肯下注。 “加词,要不算了,我们赶紧回去。” 林加来自己不玩,还劝林加词不要玩。 他见林加词赢了几百万,却又输得精光,胆战惊心之下,赶紧劝他收手。 “别吵,我还要把我的几百万赢回来!” 林加词张开大嘴不满地吼着。 赌场里光怪陆离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可怕。 赌场里好吃好喝伺候着,林加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押注上。 他输了,就找赌场借本钱;赢了,就继续往下赌,从不知白天黑夜。 当他已经赢到一千万,已经大半年过去。 林加来担心出不去,再次劝他收手。 “加词,已经赢了一千万了,我们回去!” 林加词沉浸在赢钱的兴奋里,丝毫没有看到林加来对他使眼色。 “你别吵,老子能赢一千万,就能赢一个亿!”林加词大放厥词。 “押大,这次老子加六倍!让你们看看,有财神爷罩着,千亿富翁是什么样!” “加词!” 林加来大惊失色,他扑上去,想要阻止林加词的冲动。 林加来终究慢了一步,林加词已经满不在乎地将筹码全部推送出去。 荷官轻蔑地扯着嘴角,伸手就开始摇骰子。 林加词的豪爽大气引起赌场顾客的关注,所有人都站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喊。 “大!” “大!” “大!” …… “砰—” 骰盅落在桌面,发出震人心弦的响声。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拭目以待。 林加词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死死地盯着它。 “小!” 荷官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不可能!” 林加词难以置信地往后退! “绝对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不小心撞到椅子,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这位贵客,不好意思您输了,请问怎么支付?” 林加词狼狈地爬起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骰盅上的六个一。 “你们弄虚作假!” 他指着荷官猝不及防喊叫起来。 荷官见多了这样的客人。 他头一歪,使个眼色,四个穿黑西装带黑墨镜的打手立刻上前,把林加词和林加来拖到经理办公室。 “这位贵客,请问您为什么要砸我场子?” 经理坐在巨大无比的办公桌后面,原本背对着他们。见人进来,他叼着根雪茄,慢悠悠地转动办公椅面对来人,语气温和地问林加词。 脱离赌场乌烟瘴气的环境,林加词这才清醒过来。 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之后,悔恨瞬间将自己淹没。 “这位经理,我不是故意砸场子的,无心之言,无心之言。” 四位打手凶神恶煞地站在旁边,林加词大气不敢出,虚伪地陪着笑脸。 “哦?是吗?”经理的语气毫无威胁。 对方的语气越温和,林加词越感到害怕。他弯下腰,道歉的态度诚恳几分。 “是的,是的。” “既然这样,愿赌服输,贵客您支付。” 赌场经理把雪茄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再也不看林加词。 林加来像只鹌鹑缩在一旁。 六千万,他杀人越货都没办法凑到六千万。 就算把林加词一刀一刀片下来卖,也不值得六千万。 “经理,我……”林加词表情为难地请求道:“您能不能通融通融。” 赌场经理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林加词的冷汗都被他的目光吓出来。 “贵客想要怎么通融?” “借,借我点本钱。”林加词说得艰难:“我、我一定赢回来还、还钱。” “行了!” 赌场经理突然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加词,饶有趣味地看着林加词额角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砸。 “贵客知道吗,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说要翻身,却从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赌场经理突然凑到林加词面前,目光像鹰隼的眼神一样锐利。 “我劝贵客乖乖认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知道没有翻身的希望,林加词如坠冰窟。 “经理,经理求求你!”林加词扯住赌场经理的衣袖,苦苦哀求着:“借我点钱,借我点钱,我一定会翻身,我一定会翻身还钱的。” 林加词的动作像是一个暗号,撕毁了赌场经理表面平和的面具。他和打手对视一眼,打手二话不说,齐刷刷站到门边将门反锁。 “借不了呢!”赌场经理毫不留情地把衣袖抽出来:“你的额度已经透支光了。” “我求求你!”林加词立刻跪下来,扯着赌场经理的西装裤痛哭流涕:“我一定会翻身的!我会还钱!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求求你借我点钱!” 赌场经理嫌恶地把裤腿扯开,他站离林加词几步远,语气不能窒息。 “不行!要么还钱,要么……”他来回盯着林加词的身体看,评估着:“要么,可能就心脏和肺还值几个钱。” 赌场经理看待宰羔羊的眼神,让林加词吓得肝胆俱裂。他这才意识到,影片里面说的器官买卖真实存在。 “经理,不要啊!!”林加词鬼哭狼嚎。 他跪行至赌场经理脚边,鼻涕眼泪一大把:“求求您行行好,通融通融啊!求求您了!” 林加词的哭嚎让赌场经理很不耐烦,他不客气地把雪茄在林加词肩膀上摁熄,仰头招呼打手过来。 “又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蠢蛋!”他言辞犀利地下结论。 “关起来,找个好日子开膛破肚!” 打手立刻拖着林加词往外走。 赌场经理这才看到角落里的林加来:“你又欠多少?” 刚才的场面吓坏了林加来,还没等赌场经理走过来,他立刻举手投足。 “我才欠二十万,我还,我这就叫家人送过来!” 家人? 刚到门口的林加词听到这句话,立刻挣扎着喊起来:“我家人有钱!我女儿是“观夏”大老板,她有钱还!我让她还钱!!” 第143章 赌徒(2) “你说林加词欠多少?!”林阿琴怀疑自己听错了。 “六千万!”陈淑丽坐在凳子上一直哭:“加来欠了20万,这可怎么办啊?!” “加来打电话说,如果三天之内不能还钱,就把他们的心脏割出来卖掉!” 一家人围着陈淑丽,听到摘器官的话,所有人吓得花容失色。 知夏把所有安宫牛黄丸都拿在手里,担心爷爷奶奶经受不住而突然晕倒。 江河紧紧地握住知夏的手,温暖的气息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这个林加词,要死赶紧去死,别一天天的拖累家里人!”林阿琴骂道。 她是最传统的人,最信奉新年新岁不说晦气话,这会却恨不得用语言诅咒林加词。 知夏异常冷静。 “救,还是不救?”她问。 林成枝和郭秀清不吭声。 “那可是六千万!救,怎么救?”林阿琴指着林成枝问:“他的狗命能值六千万?” 林成枝低着头不吭声。 他的心脏隐隐作痛,此刻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可怎么办啊?”郭秀清跟着掉眼泪。 “大姑,应该是欠五千万,台币换算成人民币,大概一千万。” 一千万对江河来说不算什么。他就等知夏一声令下,立刻安排人去取钱。 “就算是一千万,把他器官全卖了也不值这么多!”林阿琴说得不留情面。 陈淑丽听到林加来欠的是台币,算起来大概四万左右,心中一阵侥幸。 但转头想到家里债务如山,她又满面愁容地坐着垂泪。 “说实话,我不想救。”知夏说得异常冷酷。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她。 江河无声地轻晃知夏的手,表示无论知夏做什么,他都无条件支持。 林生松也默默地站在姐姐身后。 “从小到大,所有的苦难都是他带给我的。”知夏表情冷漠得像在说陌生人的故事:“小到流言蜚语,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大到寄人篱下,差点被饿死。他只付出一颗一精血,却带给我无尽的痛苦。” 知夏自嘲:“我上辈子一定是杀人放火了,这辈子才有这样的父亲。” “阿姐!” 林生松感同身受,眼含热泪地抱着知夏。 “夏儿!”林阿琴也想哭。 林成枝和郭秀清默默低头垂泪。 这可是一千万,不是一千,也不是一万。谁能去救自己的儿子? “要我说,当初林加词欠高利贷,就不应该替他还钱!”林阿琴也不在乎陈淑丽这个外人会到处乱说:“从小到大,做错事都有人兜底,折断手都不能让他长教训!” 林阿琴心疼知夏,轻拍着她的背说:“夏儿别怕,就说是我不让救的,这个坏人我来当!” 林阿琴实在气急,指着林成枝和郭秀清就开始骂。 “从小到大,你们给他擦了多少次屁股!你们看看你们把他教成什么德性!以前家里穷,我们三姐妹没钱读书,一家人哄着他供着他上学,他倒好,逃课和人打扑克!” 林阿琴把陈年旧账都翻出来:“拿个初中文凭,家里花钱到处找关系,让他当山村学校的老师。他呢,嫌弃辛苦、收入低,二话不说跑出去打工!” 林阿琴觉得林加词的罪行罄竹难书:“能好好打工也好,他偏偏跑去谈恋爱。好不容易组建家庭有了夏儿和松儿,他要学风流。出轨赌博无恶不作,好好的一个家拆得七零八落!” 林阿琴把林成枝和郭秀清都埋怨上了:“你们救了这么多次,他念着你们的好了吗?没有!他光记着小时候我干活吃粥里面的米粒,他只能喝米汤!” 林阿琴由不解气:“要我说,救什么救!趁早死在外面别回来!省得一天到晚被他祸害得人人不安生!” “大姑!” 知夏实在感动,林阿琴把她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她搂着林阿琴的肩膀,趴在上面无声地落泪。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知夏哭。 一直以来,她进退有度,遇到挫折不屈不饶,积极乐观地领着大家往前走,从没有失控过。 “夏儿,不哭。你不必顾忌阿公,不救就不救!” 林成枝心疼坏了。 在他的心里,孙女一定比儿子重要。 而且,哪怕有钱救,那都是孙女一分一毫赚回来的。他没有资格要求知夏一定要救。 江河同样心疼坏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知夏。 最残酷的时候,遭遇车祸荒野求生,她都能笑着和自己说当做野外露营。 江河的心好像被人用匕首狠狠划过,痛得难以呼吸。 孝道之下,知夏知道自己不救不行。这一千万,她出,就当作她和弟弟回报林加词的生育之恩。 但是,她再也不想被一颗定时炸弹威胁。 “我愿意砸锅卖铁救他。”知夏说:“但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出现在我面前!你们觉得可以我就去救。” 知夏给林加词安排的最好的退路,就是让他远走他乡,再也不能踏进家门一步。 “你们都同意,我就去救。”知夏强调。 第144章 远走他乡 林加词是林阿琴和江河去接的。 江河按照要求将钱打到对方指定账户,林加词和林加来就被放出来了。 林加词被关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无时无刻不活在没命的恐惧之中,精神状态堪忧。加上他欠债,赌场的人根本不可能好吃好喝供着他,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林加来也不遑多让。 他知道家里拿不出钱,陈淑丽也没办法在三天之内凑齐这么多钱,比林加词还要惊慌失措。 他可是听说了,如果20万还不上,就割他一个肾。 难兄难弟被关在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成为惊弓之鸟。 最终,还是知夏打钱时,顺便把林加来的钱也出了。林加来听说后,向着北边毫不犹豫地跪下,感谢知夏的救命之恩。 林阿琴是在码头接到两人的。 正值壮年的两人,这三天被折磨得精神恍惚。衣服裤子都是污渍,身上臭不可闻。 林阿琴嫌弃地往后退一步。 林加词一直往林阿琴身后看。 “别看了,你想看到的人一个都不会来!” 林阿琴冷哼,递给林加词一堆证件。 “这是什么?” 林加词扫过证件上的字,疑惑不解地看向林阿琴。 他已经多日滴水未进,说出来的嗓音粗粝难听。 “第一本是离婚协议。你的好老婆听到你欠债这么多,吓都吓死了,当场抱着孩子跑了。她说要和你离婚,叫你这辈子不要去找她!” 不知道为什么,林阿琴说出来觉得非常畅快。 她对林加词咎由自取的快意,远大于对他小老婆落井下石的不满。 林加词低着头,翻着离婚协议不吭声。 “没什么好看的!你小老婆说了,你们没车没房没钱。她一无所知地跟着你,再一无所知地离开,不欠你什么。” “嗯。” 林加词喉咙翻滚,想哭哭不出来。 这三天,他想了很多。 众叛亲离是必然的,他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另外这些是什么?” 林加词看到很多证件上面的字体都不认识,良久才问。 “这是马来的绿卡和机票,你的户口已经注销了。” 中国不承认双重国籍。 这是知夏为林加词安排的后路。 从此山高水长,天各一方,林加词轻易不能回来。 林加词霍然抬头,一脸震惊地望向林阿琴。 “家里为了捞你,该卖的全卖了!知夏的心血“观夏”被你毁于一旦!”林阿琴恨不能直接打死林加词。 想要一千万已经付出去,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忍下怒气。 “这一千万,足够买你几条命,也全了你们三代人的父子情!从今天开始,你赶紧滚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出现!” 林加词的眼泪突然掉出来。 林阿琴才不会相信林加词鳄鱼的眼泪。 “成枝和秀清呢?还好吗?” 人到最痛苦的时候,悲伤是无声无息的。 林加词想哭却发不出声音,五官因痛苦而变形。他知道自己罪无可恕,麻木平静地接受自己的结局。 临走前,他还想问问年近七旬的老父老母。 “你还有脸问?早干嘛去了?之前差点害死成枝还不够,还要害一次?” 林阿琴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 “这么多年,你儿子做成什么样,父亲做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别假惺惺来问,成枝和秀清没被你气死是他们两个命大!” 林加词突然朝大陆方向跪下来,狠狠地磕三个响头。 “行了,别惺惺作态!” 林阿琴不吃他这一套,甚至对他做出这种举动反感得想当场呕吐。 林加词扶着膝盖站起来,瞬间苍老的好几岁。 该骂的都骂完了,林阿琴浑身通畅。 想到知夏交代她的最后一件事情,林阿琴不再多言,伸手打开大皮包,掏出一袋沉甸甸方方正正的包裹递过去。 “这是什么?” 包裹沉重扎实得像块板砖,林加词想象不出来这是什么。 “这是夏儿给你的十万块。拿好,这是你去马来的本钱。够你在马来安身立命了!”林阿琴说:“你作为生活费也好,拿去直接赌光也好,都跟我们没关系。没有人会再管你!” 林阿琴强调:“今天开始,你失魂落魄或者飞黄腾达,都跟我们没关系。不要再回来了!” 江河无声地上面,把行李箱放在林加词面前,然后跟着林阿琴往回走。 行李箱里,是知夏给他准备的基本生活用品和衣服。 这个父亲,将知夏姐弟赤条条地带到这个世界,知夏还以他生命和外物,从此两清。 “夏儿怪我吗?” 林加词冲着江河的背影问。 “你还有脸问?!”林阿琴怒气冲冲地转头,恨不能上前再教训林加词一次。 江河伸手拦着她。 “不知道。”江河实话实说:“但是知夏说,从今往后,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林阿琴和江河毫不留恋地走了,林加来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等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林加词终于跪在地上,抱着行李箱号啕大哭。 此时的成家老宅。 郭会文一脸严肃地挂断电话。 等确定对方听不见,他狠狠地踹向茶几,神情冷若冰霜。 “哥,结果怎么样?”郭会武心急地问。 “钱到位,人被带走了!” 郭扬威和郭会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观夏”呢,卖了没有?!” 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郭会文一脸失望地摇头。 “林知夏哪来这么多钱?” 郭会武太过震惊,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布这个局,没想到林知夏比他们想象的都有钱,轻易脱身。 “我再去把林加词抓回来!” 郭会武说完,抓起外套急匆匆往外走。 “胡闹!” “回来!” 郭会文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茶几上。 “你以为对方这么傻,乖乖让你抓?” “那怎么办?”郭会武气鼓鼓地重新坐下。 “听他们说,“观夏”的股东不止林知夏一个,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我们可以从他入手!” 郭会武计上心头,开始和两人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商议完,郭扬威突然问小儿子:“美美呢,还没追到成杰?” “没呢!”郭会武没好气地说。 说到这个女儿,郭会武气不打一处来。平时好吃好喝供着,关键时刻指望不上。 “让她加快速度,不容有误!”郭扬威用拐杖愤怒地敲着地板。 第145章 实习(1) 解决了林加词这个定时炸弹后,知夏吃嘛嘛香。 她观察爷爷奶奶的神色,见他们除了刚开始担忧悲伤以外,并没有太过痛苦。 林阿琴劝人的话别树一帜。 她说:“林加词就算在国内,几百年不回来一次,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他在国外好歹知道他还活着!” 老两口一想,林阿琴说得在理,也没再时刻念叨着。 知夏把家里托付给大姑二姑,“观夏”托付给江河之后,放心地回学校读书。 大二暑假,知夏听说红星资本招实习生,立刻投递简历。 何晴晴一听知夏要去红星资本实习,二话不说把简历发过去。 何晴晴像个跟屁虫,知夏做什么,她也要做什么。 大一暑假她回去相亲,竟然还给她相中了,二话不说就订婚,让宿舍三人惊掉下巴。 “你们那就这么英年早婚吗?”王燕妮很不理解。 哪怕娜尔是少数民族结婚早,那也要等到大学毕业后。 “想什么呢,我还没到法定年龄呢,我可不犯法!”何晴晴哼着小曲儿回答她们:“遇到合适的就赶紧定下来,毕业后在扯证啊!” 何晴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和她们分享经验:“现在好男人可不多,你们遇到就要抓紧哦!” 知夏听了很想笑。 跟何晴晴接触越深,她越知道何晴晴就是一个被宠坏的、有公主病的小作精。 “知夏,你男朋友呢?怎么样?跟你求婚没?” 何晴晴最热衷于聊八卦,她一直觉得分享情感秘密是增进舍友感情必不缺少的环节。 知夏没想到话题会落到自己头上,一时间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没有。我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呢?” “看对眼就可以先订婚啊?我不就是这样。” 何晴晴大方分享她的相亲经历,还大谈特谈她看上了对方哪一点。 “话说,你男朋友真的帅。”说到最后,何晴晴又把话题圆到知夏身上:“要我是你,我可要立刻将他定下来,太优质了!” 江河送知夏回学校的时候,何晴晴见到他,立刻惊为天人。 知夏笑而不语,心想江河听到,一定会好好感谢她。 江河知道何晴晴订婚后,一直缠着她要定下来。 知夏烦不胜烦,已经很久没回“观澜”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说不要大二实习生的红星资本,突然通知知夏去实习。 何晴晴未婚夫的堂哥在红星资本当部门主管,何晴晴走了个后门,也一起去实习。 红星资本果然是国际顶尖的投资机构,一来就让她们几个实习生分析案例。 何晴晴看着各种数据表头都大了,苦不堪言地和知夏抱怨。 “红星怎么要求这么高,一来就要我么的分析这些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我们都还没学嘛!” 知夏学得也很吃力,她已经熬了三个大通宵,还是没写自己满意的方案。 “能做多少算多少。”知夏劝着何晴晴:“毕竟,企业也不会因为我们没学就不去做这个事儿。” “你说得也是!” 何晴晴被知夏说服。 她之所以爱赖着知夏,是知夏真的能催她上进啊。要没有知夏这个卷王,只想吃喝玩乐的她,说不定门门功课亮红灯。 何晴晴见知夏的方案写了大半,悄咪咪凑过来和她分享八卦。 “我听说红星最近之所以这么严格,是新来了个大中华区总裁。据说是个女强人,雷厉风行!” 何晴晴人美嘴甜,在红星混得开,一来就用一杯奶茶收买了不少人心,收集很多八卦。 知夏见这么难得的实习机会,何晴晴的关注重点全在八卦上,没好气地拿文件拍她脑袋。 “还不快去整理数据,方案下班前就要交的!” 何晴晴嗷呜一声,苦大仇深地回自己座位上。 知夏交完方案,直接回“观澜”。 “观澜”距离红星资本很近,她暑假都住在这里。 “回来啦?” 江河见知夏开门,脱下高跟鞋,一脸疲惫地把自己摔进沙发。他快步走过来坐下,将知夏的脚架在自己膝盖上,体贴地替知夏按摩。 “呜,江河,你太好了!” 江河力道均匀到位,知夏很快就觉得小腿没那么痛。她闭上眼睛享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真的舒服吗?” 江河突然倾身凑过来。 “那我收个利息。” 说完,江河低头,深情地吻住知夏的唇瓣。 有江河在,知夏像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饭是江河做的,碗是江河刷的,连知夏的洗澡水,都是江河帮忙放的。 “我好像找了个高大的田螺姑娘。”知夏取笑他。 “那你离得开这样的田螺姑娘么?”江河也笑。 他多希望知夏什么都不用做,全身心依赖他。 知夏一脸诧异地看向他:“公司没什么事情吗?” 她觉得江河真的太闲了,一天到晚都呆在家里,不知道在捣腾些什么。 “女朋友嫌弃我了?”江河委屈巴巴。 知夏忍不住用筷子敲他手背:“好好说话!” “哦!” 江河乖巧地坐好,收起脸上可怜兮兮任君采撷地模样。 “报告林总,“观夏”一切都好!” 各地区暑茶已经开始,江河视察各地加工厂,发现没问题后,放心地交给下面的人,飞回来全心全意地陪伴知夏。 知夏知道江河除了“观夏”和炒股外,最近好像开始捣腾期货。 有时候她深更半夜醒来,出去一看,都能听到书房里传来他敲键盘的声音,应该是在做夜盘交易。 “你怎么突然会想做期货?”知夏好奇地问。 期货杠杆高,风险大,知夏自己都不太敢做。 “为了给我女朋友赚零花钱啊。”江河说得理所当然,又问她:“你之前不是说要做几个股权投资项目吗?” 知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事情,江河这么上心。 那天她念叨着团之类的企业a轮融资就要开始,江河当时一声不吭,谁知道竟然是想着帮她筹钱。 其实知夏身上有钱。 哪怕拿出一千万赎回林加词,她身上也还有几千万,参与团a轮融资绰绰有余。 “你想成立一家投资公司吗?” 江河帮知夏夹菜,抬头问她。 他知道知夏这段时间有多么辛苦,又要忙实习,又准备投资的事情,他看着都心疼。 按照他的想法,成立一家投资公司,找专业的投资团队,是解决知夏烦恼的最好方法。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江河知道资本的好处。 知夏也考虑过这个想法。但是她资本不够,所以,她点头,然后又摇头。 江河笑了。 他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打开期货账户给知夏看。 “天啊!” 知夏惊呼,不可思议地看着看着江河。 江河把钱提出来,二话不说往知夏卡里转。 “你就放心去找项目,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钱全亏光啊?” “不怕。” 江河笑得云淡风轻。 “你投资战绩这么好,难道没有私募公司挖你吗?或者请你去开讲座分享之类的?” 知夏突然问他。 “没有私募邀请我,倒是有一家高校邀请我去做讲座,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当然要去啊!” “好!” 江河不知道想到什么,低着头偷笑。 与此同时,成丽玲突然闯进林成全的办公室。 “爸,你别和我抢知夏,我看上她了!” 第146章 实习(2) 成丽玲刚被委派到北京当红星资本大中华区总裁。 第一天到公司,所有会议都来完后,助理拿过来一叠实习生简历。 她例行公事地瞟一眼,却被放在最上面的林知夏的简历给吸引。 正想着是不是她听说的那个林知夏,成丽玲手比思想更快一步,已经将简历拿起来看。 助理就看她感兴趣,对她说:“按理说公司不招大二的实习生,但是这个林知夏确实优秀,大学之前就创办了“观夏”,现在已经小有规模。” 确实是她的堂侄女,成丽玲挑挑眉:“那就通知她来实习。” 她也想好好认识一下,被林成全赞不绝口的知夏是什么开头。 一整个暑假,成丽玲新官上任三把火,忙得没有空和知夏见面。 倒是身边的人不断给她正向反馈,说所有实习生里面,天赋最好最努力的人,一定非林知夏莫属。 成丽玲很感兴趣,将知夏的所有工作记录调出来看,意外地发现知夏的做事风格竟然有她年轻的影子。 等所有实习生提交完方案,成丽玲一看知夏的,立刻坐不住了。 知夏的方案是所有方案里面策划最周密严谨的。她引用的大量真实有效的数据,准确无误地分析出案例企业的投资前景,一针见血地提出自己的投资方案。 成丽玲调出旧档案,知夏的分析和结论,与存档的案例不差分毫。 林知夏才大二,比入职三年的员工经验还老道。 成丽玲有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欣赏,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看中林知夏。 实习生汇报那天,成丽玲破天荒地出现在会议室。 她示意工作人员别出声,坐在角落安静地听实习生汇报。 轮到知夏汇报完,成丽玲突然饶有兴趣地问:“你这些数据是哪里来的?我印象中提供的材料里面并没有。”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成丽玲为什么突然提问。 何晴晴为知夏捏了一把汗,要是她上台汇报被这样打断,说不定会紧张得说不出来。 知夏依旧保持着汇报的意识,她落落大方地回答说:“公开数据只给了前半年,后半年的数据我是在招股说明书里面查到的。” 还没汇报的实习生开始胆怯。 他们的方案,都是基于红星给的前半年数据,推导出全年数据用的。 “你怎么知道是哪家企业?” 成丽玲目光如炬,脸上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知夏不解地反问:“查询公开数据很难吗?我以为这是必备的数据。” 知夏花了时间大量匹配数据,最终锁定红星给的案例企业。 这家企业很有意思,上半年数据非常亮眼,下半年就开始业绩变脸。所以,用红星给的半年数据推导全年,完全行不通。 从海量数据里面匹配出自己想要的,无异于大海捞针。虽然知夏说得简单,但下面的人都知道有多难。 更何况,知夏后面的方案一丝不苟,分析得头头是道,很多人自愧不如。 郑丽玲依旧一脸冷漠,却还是带头鼓掌。其他人看她鼓掌,也跟着为知夏鼓掌。 等所有人汇报完了之后,郑丽玲将知夏单独留下来。 “知夏,你好棒,我在楼下等你。” 临走之前,何晴晴特地走到知夏身边悄声说。 等会议室空无一人,知夏在成丽玲面前坐下。 “知夏,你好,我是你堂姑。” 成丽玲对知夏伸出右手。 会议室外,张娜匆匆忙忙往回赶,她好像把东西落在会议室里。 听到成丽玲这么说,张娜若有所思,猫着腰蹑手蹑脚地离开。 知夏不明白成丽玲对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一脸困惑地望着她。 成丽玲笑了笑,解释道:“成全是我父亲。” 知夏恍然大悟,同样伸出右手。 “成总,您好!” 成丽玲挑挑眉,觉得知夏比她想象中的有意思。 “有没有想过去华尔街发展?” 成丽玲主动抛出橄榄枝。 对于知夏,她是真的惜才。 这么多年,难得遇见一个集天赋、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于一身的晚辈,还是自家亲戚,成丽玲真心实意地想收入麾下。 这回挑眉的人换成知夏。 去华尔街发展是所有金融人的梦想。但是,这辈子,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只能婉拒成丽玲的好意。 “我想,国内的金融环境也有我发挥的余地。” “华尔街汇聚全球的金融精英,有最先进管理理念和案例,随时能缔造金融神话。你去一年,顶得上大学四年的学习!” 成丽玲简直不敢相信知夏会拒绝。多少钱梦寐以求要去的地方,知夏竟然没有任何想法。 “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时机到了再考虑。” 知夏手头有现成的投资机会,她差的不是机会,是资本。 江河知道知夏拒绝去美国后,高兴之余又替她遗憾。 “你会不会后悔?” 江河从背后抱着知夏,在她肩头呢喃。 知夏转头,反手勾住江河的脑袋,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 “不会,我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江河将知夏转过来,毫不犹豫地加深这个吻。 气氛浪漫缱绻,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爱意。 知夏如同品尝精美陈酿,感受到无与伦比的轻松愉悦。 江河也不忍心打破这种令人沉醉的氛围。等到自己快要忍不住做出出格的举动,他才强迫自己放开知夏。 “知夏,有一件事情,我想一定要告诉你。” 江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文件袋,上面盖着火漆印,足见这份文件的重要性。 “什么?” 知夏脸色酡红,还沉浸在刚才的缱绻温柔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觉得,可能……”江河斟酌着措辞:“我们徽州之行发生的车祸,可能和郭望有关系。” “什么?!” 知夏瞬间清醒过来。 “我猜,你爸在台湾之所以去赌场,可能和郭家也脱不了干系。” 江河把自己的推断说给知夏听。 知夏一语不发,直接把文件拆开。 第147章 幕后推手(1) 知夏徽州之行出车祸后,就没有见过林豪杰和郭美美。 林豪杰说,那天他们到了宏村很久,才发现知夏他们没跟上来。 林豪杰心大,也没意识到知夏发生意外。加上郭美美在一旁缠着他问东问西,私心希望和林豪杰单独行动,林豪杰避之不及,爬完黄山就跑了。 林豪杰跑哪,郭美美就跟到哪。他烦不胜烦,干脆一张机票飞去美国。 有成母在,郭美美一点都不敢再来纠缠他。 “有人看到郭望和司机接触过。”江河指着最上面的资料给知夏看。 这应该是从监控打印下来的照片。 确诊癌症的司机一脸颓然地坐在肿瘤医院的台阶上。郭望西装笔挺,弯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郭望说完,了无生趣的司机,眼神突然焕发出光彩,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郭望,仿佛要确定些什么。 文件夹里有郭望和司机的照片,哪怕监控拍摄下来的画面有些模糊,但是依然能让人分辨出是这两个人。 “郭望怎么会和这个司机接触?” 这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我猜,郭望应该是听说了我们的徽州行,机缘巧合之下碰到癌症晚期的司机,利诱他做出什么事情。” 那天江河他们上车之前,司机上上下下打量知夏好几遍,应该是提前见过知夏的照片,在确认她的身份。 司机癌症晚期注定没救,家庭贫困,最好利用他做出一些事情,制造意外的景象。 “我查到,司机在和郭望分开后,给自己买了意外险。” 江河指着意外险的保单复印件给知夏看。 难怪那天江河感觉司机开车,一直往山路边缘开,大概率是想找机会制造车祸的景象。 后来,江河同样以金钱利诱,还劝他思考家中老小,才勉强让他打消制造车祸的念头。 可是天意弄人,就算司机未存死志,他们几个依旧逃脱不了郭望设定好的结局。 “后来你也见到了,翻车坠崖,我们三个福星高照,司机当场毙命。” 更讽刺的是,司机确实是意外身故。谋财害命的人,依旧得到了保险公司的赔偿。 “那电话卡是怎么回事?” “有郭美美在,我们的行踪对于郭望来说了如指掌。随便买张手机卡,给司机短信做为出发信号,这并不难。” 现在的电话卡并非实名,哪怕实名,郭望花点钱让人给司机发条短信,也很简单。 知夏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真的被她遇上买凶杀人。她更想不通的是,郭望做这些事情的动力。 听到知夏说起和郭美美第二次见面,郭美美开车差点撞死她,江河紧张地将知夏来回翻看,确认她健康无虞才放心。 “我和郭望并没有利益纠葛,而且,“观夏”前期都是你和他打交道,我们并没有结下仇怨。” 江河没说话。 他已经知道调查结果,实在不忍心将血淋淋的现实撕开给知夏看。 等知夏消化得差不多,江河才指着第二叠文件对她说:“我猜,你爸在台湾之所以去赌场,可能和郭家也脱不了干系。” “什么?!” 知夏更加震惊,迫不及待地将材料翻开来看。 调查的内容写得非常详细。林加词什么时候到台湾,做了哪些事情,几点出成家老宅,什么时候进的赌场,事无巨细全在里面。 “这个人是谁?” 知夏指着搀扶着林加词的人说。 画面里,林加词和林加来喝得东倒西歪。有个人将林加词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搀扶着他往外走。 “这个应该是郭美美的父亲,郭会武。” 江河把郭成两家的渊源介绍给知夏听。 知夏第一次知道有这种人。 郭家将祖宗基业败坏得一干二净,对于力挽狂澜的成家,不仅不感激涕零,厚脸皮地接受别人恩赐,还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念念不忘。 简直无耻至极! 知夏把手狠狠拍在文件上,内心生出熊熊怒火。 “手有没有受伤?” 江河很紧张。他三步并作两步拿出医药箱,翻看知夏的手,生怕她受伤。 “我没事。”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烧灼感,知夏并不放在心上。内心的愤恨,比手心更痛一百倍。 “我猜,郭望之所以忌惮我,应该和伯公说的一句话有关系。” “什么话?” 知夏想起林成全第一次到家的场景,细细地说给江河听。 “伯公当初应该请郭望调查过我们很久。知道“观夏”的运营后,他第一次来我们家,就提出让我帮他打理成氏的茶叶生意。” 知夏至今记得郭望的眼神,和当时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 就为了一句话,郭望就敢买凶杀人。 知夏实在难以想象,隐藏在严肃正经的外表下,是多么心狠手辣的黑心肝。 还没等江河问,知夏自己就往下说。 “我没同意,当初我一心想做好“观夏”。后面伯公又提了一遍,还说要入股“观夏”,都被我拒绝了。嗟来之食我不要,我并不在乎成氏的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 见知夏实在生气,江河赶紧抱着她,轻轻地安抚她的背。 江河心里,知夏一直是骄傲的。 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准则,做事全靠自己,从来不屑于依赖别人的帮助。 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去做茶叶生意。 江河安抚完,又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据调查的人说,郭家和赌场老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前前后后的调查,江河请的人花了三个月,委实费了不少工夫,将背后草灰蛇线的关系,都挖了出来。 “当初郭望太爷爷因为赌博还不起债务,被人设计淹死在河里。郭扬威为了报仇,借成家的势,扶持了现在的赌场老板。可以说赌场欠了郭家不少的人情。” 所以,设计林加词沉溺于赌博,对郭家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不定,林加词的一千万,郭家也参与分赃。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让我卖掉“观夏”替父还债,然后趁虚而入打垮“观夏”,顺便挑拨说我没有能力,不能承担成氏的大梁。” 想通关键的知夏冷哼一声:“他们也太看不起我了!” “或许,落魄久了,在他们眼里,“观夏”和你就值这么多。” 谋财害命,郭家真的触犯了江河的逆鳞。 他冷哼一声:“郭家不会得意太久。” “郭望越怕我接手成氏,我越要做给他看!” 知夏的神情睥睨,掏出手机给林成全打电话。 第148章 幕后推手(2) 成家老宅,郭扬威一家神色焦灼。 电话铃声响起,郭会武迫不及待地接起来。 等对方说完挂掉电话,郭会武一脸烦躁地将电话狠狠往外摔。 “怎么样?”郭扬威问。 “那个狗娘养的事情收钱收得痛快,事情却推的一干二净!” 郭会武实在太过气愤,一脚将沙发踹出去老远。 “再加钱呢?” 郭扬威坐在上位,把拐杖沉沉地往下敲,神情不怒自威。 郭会文很久没看到郭扬威这种表情,沉默地朝郭会武摇摇头。 最近当局打黑除恶的力度空前绝后,所有涉黑的人自身难保,千方百计想要洗白上岸。 郭家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再沾手。 赌场上一代当家人已经去世,这一代人和郭扬威本就没有太多交集。 而且这么多年,赌场帮郭家做了这么多事情,该还的人情已经还得差不多,也就不奇怪这时候将他们甩开。 更何况,赌场大难临头,万一牵扯到他们,郭家逃脱不了哐铛入狱的结局。 “最近当局怎么突然要严查赌场?” 没有人回答郭扬威的问题。他审视两个儿子的表情,又开口问道。 郭会武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帮他办事的人,突然一口回绝他。 郭会文知道得更多一些,牵扯太深他也不敢当场说出口。 “我就不相信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郭扬威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爸!”郭会文怕老爷子冲动之下办坏事,赶紧起身拦住他:“时代不一样了!” 他们一千万台币砸下去,都没听到一个响儿,再加钱,钱从哪里来? 林成全这么多年都不松口,自家的企业依附成氏,勉强能糊口,再抽调资金,就有些捉襟见肘。 哪怕这一千万,还是林加词送过来的。还剩一千万,郭会文说什么都不肯再送出去。 “通知郭望下手!” 郭扬威狠下心下达命令。 “爸!” “爸!” 两兄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郭扬威阖眼。 这么多年,他看在和林成全一起长大的份上,一直舍不得下手。结果妇人之仁,局势越来越不利。 “爸,不妥!” 郭会文最为反对。 连黑道都不敢去做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让郭望去做。 郭望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倾注了这么多年的心血,郭会文绝不可能让他的人生沾染污点。 最重要的是,一旦林成全猝死,成祖仪和成丽玲这两个直系继承人都在,怎么也轮不到他们。 这也是郭家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郭望说,成丽玲回来了!”郭会文说。 有成丽玲在,他希望老爷子不要这么糊涂。 郭扬威听出潜台词,他劈头盖脸数落两兄弟。 “我这把老骨头没几年活头,这么谋划到底是为了谁?你们随便,以后穷困潦倒别到我坟头哭!” 林成全越老越糊涂,手头越来越紧,郭家依附着成家,日子愈加难过。 他这么铤而走险,还不是为了这群不孝子孙。 郭会文两兄弟垂着头不吭声。 “美美呢?”郭扬威突然问。 说曹操曹操到,郭美美像只花蝴蝶,扭着腰从外面走进来。 “阿公,你们这是怎么了哦?” 郭美美看着面前一片狼藉,不解地跑到郭扬威面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郭扬威突然发难,一巴掌扇过来,将郭美美扇倒在地上。 “爸!” 郭会文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侄女当着他的面倒下去。 “阿公!” 郭美美一脸懵逼,她一进门就遭受无妄之灾,不满地瞪着郭扬威。 “瞪什么瞪!”还没等郭扬威开口,郭会武就出言教训女儿:“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你,对你有求必应!你看看你回报家里什么?” 和成家联姻是最好的方式。但是郭美美这么多年来,硬是没有将林豪杰和他大哥拿下。 “那人家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郭美美从小娇宠着长大,闻言立刻不服气地顶嘴。 “你还敢顶嘴!” 郭会武扬手,想继续给她一巴掌。 郭美美故意把脸抬得高高的,把脸送给父亲打。 “你!” 郭会武“你”了半天,最终还是不忍心下手。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后有的你哭!” 郭扬威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成家老宅。 上海成氏的会议室内,林成全听着下面的人汇报季度数据。 等最后一个人汇报完毕,林成全狠狠地把文件往桌上一摔,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郭望赶紧起身倒水,把林成全的药给他服下。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说,这季度营收怎么下降这么多?” 没有人敢去触林成全的霉头。大家低着头,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林成全。 郭望弯腰,捡起林成全摔在地上的文件。 他顶着巨大压力,对林成全说:“成董,您身体要紧,要不您先休息一会,过十分钟再开始?” 所有人对郭望投来感激的目光。 恰逢手机铃声响起,林成全示意先散会,然后接起电话。 电话是成丽玲打的,林成全还没开口,就听到女儿对她说:“爸,我同意知夏去接手成氏。这孩子很不错!” 成丽玲的嗓门不小,郭望听到电话内容,霍然抬头。 他怕眼神太过锐利引起林成全的关注,赶紧又低下头,掩饰眼里的情绪。 林成全见女儿支持他,闻言也高兴起来。 “我就说这孩子很不错,要胆识有胆识,要天份有天份,你们早就应该听我的!” “不过我说,你要真想让知夏管成氏,该清理的蛀虫要清理一下,省得那群人欺负知夏脸嫩,背后下绊子。” 成丽玲虽然不管成氏,但是她是做股权投资的,对于数据实在太敏感。 成氏这季度的营收数据不对,她第一时间就有所耳闻。 老企业都存在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老人。 林成全没吭声,默默地挂掉电话。 还没等会议重新开始,知夏的电话就打进来。 “伯公,我同意帮忙管理成氏。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希望您把报酬和分红转成股份给我。” 第149章 讲座 “你现在又上学,又接管成氏,忙得过来吗?” 早上,江河送知夏回学校,一脸担忧地问她。 大三本身就是课程最重的时候,知夏又是成立投资公司,又是帮忙管理成氏,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投资公司筹备得很顺利,配备了相关人员和资质,实缴资本一到位,金融牌照就申请下来。 说起来,还要得益于江河这个大金主。 知夏还在处理笔记本上面的数据,见江河弯腰帮她解安全带,她抬头,亲亲江河的脸颊。 “还可以。” 江河轻笑,对知夏的主动很满意。 他扶住知夏的腰,加深这个吻。 直到知夏被吻得喘不过气,江河才笑着放开她。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江河抵着知夏的额头轻微喘气。 知夏还沉浸在刚才的暧昧氛围中,闻言清醒过来,忙推开江河跳下车。 “不知道,先拜拜!” 说完,也不管江河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跑进学校。 “知夏,晚上院里有个讲座,张导要求每个人都要去听。” 知夏刚到宿舍,何晴晴就苦着脸告诉她这个消息。 讲座什么的,哪里有男朋友重要啊。 何晴晴今晚和男朋友有约,一点都不乐意去听讲座。 知夏闻言一顿,她隐约记起,江河好像今晚约了她。 “张导说今晚讲座很重要,要找他签到!” 王燕妮被何晴晴求着代签到的次数多了,赶紧提醒她。 她可不敢在张导眼皮底下帮何晴晴签字。 何晴晴咬着薯片哀嚎:“大好的青春年华,竟然要浪费在这种枯燥的讲座里!” “知道主讲人是谁吗?” b大几乎每天都有讲座,都是社会业界大佬。 知夏对这部分很有兴趣,每次都会抽时间去听。 “不知道呢,听说是个初出茅庐的民间高人,投资期货特别厉害!” 王燕妮查看讲座信息,发现介绍人的简介寥寥无几,只说是期货投资界的传奇。 大三她们在做沙盘模拟,学校请到相关的高手,确实煞费苦心。 听到期货投资高手,知夏更感兴趣。 江河一直在做期货交易,她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和经验,和江河分享。 下定决心爽约之后,她给江河发信息。 “学校今晚有讲座,听说请来一个期货投资高手。男朋友,不好意思今晚要放你鸽子啰。我去学习一下别人的经验,回家和你分享。” 江河回信息很快。 他发来一个偷笑的表情,然后回了个“好”字。 知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到了讲座时间,知夏和舍友们提前五分钟到达会议厅。 会议厅内已经座无虚席。 知夏她们猫着腰到达本班级所在的地方,发现她们的位置已经被别院的同学占据。 何晴晴完全没想到这场交流会这么火爆。本来还想着座位让给别人,这下也来了兴趣,非听不可。 何晴晴是系里的“百事通”,转头和旁边的人交流下八卦后,双眼放光地和知夏分享信息。 “听说今晚的主讲人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何晴晴满脸花痴,说到超级帅哥这几个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海报上又没有照片!” 王燕妮研究海报几百遍,也没从哪个旮旯里发现主讲人是帅哥这几个字。 “这你就不知道啦!隔壁会计系的辅导员助理全程接触这个大佬,她说是超级无敌大帅哥,那应该没错!” 知夏对八卦不太感兴趣,她埋头处理数据,赶着在讲座开始之前把成氏的方案初稿写出来。 会议厅里面的灯突然熄灭。 主持人姿态优雅地上场,一系列介绍本次讲座的嘉宾。 “来了,来了!” 何晴晴兴奋地用胳膊捅捅知夏,示意她抬头看。 她们的位置比较靠后,知夏并没有看清楚主讲人的脸。 只看到对方头发浓密,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一看就觉得精神帅气。 主讲人站起来和大家打招呼。 知夏看望前方的侧脸,觉得轮廓越看越清醒。 她给江河发信息。 “你在家吗?” 江河不知道在忙什么,并没有回复。 等到主持人说完“有请今天的嘉宾江河老师上台分享”,宿舍另外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知夏。 知夏举手投降。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在上一秒才知道主讲人是江河。” “我刚才就说,哪里还有人能帅的过你家江河。” 何晴晴马后炮。 王燕妮嘘她:“嘁—刚才说讲座一结束就要冲上去要联系方式的人是谁?” 何晴晴犯花痴犯到舍友男朋友身上,正一脸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回应。 知夏见何晴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没忍住,伸手去揉她的脑袋。 “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帅哥你我共赏。” 知夏很大度。 “耶!”何晴晴小声欢呼起来:“知夏你太好了!爱你,么么哒!” 周围的人侧目,不满她们几个人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四个人赶紧坐好,认真地听江河分享。 “我的投资经历,说实话,是我女朋友带我入门的。” 江河一开口就这么说。 听到这么有能力又多金的大帅哥主动说有女朋友,在场的女生不无遗憾地齐声发出叹息。 宿舍三人又齐刷刷看向知夏。 知夏佯装镇定,语气毫无波澜地说:“我只建议他炒股,期货我可不会。” “我女朋友说,万物皆周期,盛极必衰或者触底反弹,是投资市场的常态。所以,我学习到投资的第一课就是风险控制……” 江河的分享很精彩。 他在台上闲庭信步,落落大方地分享自己的投资经历以及心得体会,翩翩风度和经验内容,都让人沉迷。 知夏撑着脸,一眼不眨地望着自信潇洒的江河,为他走到今天而自豪。 等分享会结束后,江河谢绝校方的邀请,逆着人群走到知夏面前。 宿舍三个人早知道两人的关系,江河一到面前,齐刷刷做鸟兽散。 旁边还没离开会场的人,都停下来暗自观察两人,私下猜测知夏和江河是什么关系。 江河一直笑着看向知夏。 会场是阶梯状的。 知夏站在高处,视线正好和江河平齐。 “欢迎投资大佬莅临我校交流!” 等周边的人走得差不多,知夏才开口。 她的语气四平八稳,面上滴水不漏。 最先忍不住笑的是江河。 他站上来一个台阶,拉近和知夏的距离。 确定知夏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江河才笑着在知夏耳边开口:“谢谢,大佬的老师!” 知夏的耳朵酥麻,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河身上,以至于她错过了成丽玲的消息。 “知夏,快来!内鬼出现了!” 第150章 内鬼 知夏刚接管成氏时,并没有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只是提出降本增效的相关举措。 知夏分析财务数据发现,成氏之所以营收数据这么差劲,和不正常的营销费用、广告费用有很大关系。 知夏提出,从某个时间开始,成氏各部门开始用新的报销标准。 之前列支的各项费用,必须要规定时间内报销完毕。 这个方法虽然很简单,但是却很有用。 吃拿卡要的内鬼,担心自己的利益落空,必然会赶着在这段时间内把费用报销出来。 而知夏他们,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揪出相关人员。 果然,知夏才刚宣布新政策一个礼拜,成丽玲就给她发短信说内鬼出现了。 知夏赶到成丽玲说的相关地点,成丽玲和林成全已经等在那里。 知夏看着驾驶位上的郭望,和江河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后面。 漆黑的阴影里,两辆轿车低调地停在那里。 车灯全部熄灭,行人从外面望去,一点都看不见车里的人。 汽车前方空地上,突然来了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 他用黑色风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脸焦灼地在原地来回转,时不时抬头看向路前方,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人。 郭望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侧后方的成丽玲,借着路边的灯光看到郭望泛起青筋的手背,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目光。 等人的人腋下夹了一只公文包,急得团团转。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打火机点烟。 打火机发出微弱的亮光,知夏怕事情暴露,连忙低头将自己隐藏起来。 见来人迟迟不出现,等待的人焦虑地把吸到一半的烟丢在地上,抬脚碾灭,转身就想跑来。 一阵刺眼的车灯直射他。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臂,遮挡面前的光线。 “严鸿安,竟然是你?!” 林成全从车上下来,看清楚对方的脸后,发出难以置信的诘问。 严鸿安已经放下手臂,他同样看清林成全的脸。 “成董……” 严鸿安冷汗涔涔,无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成全恨铁不成钢地敲拐杖,力道之大,足见内心的失望和愤怒。 严鸿安是林成全一手提拔的亲信。当初公司开拓大陆业务,严鸿安是功绩榜的第一人。 “成董!” 严鸿安想上前解释,却又没立场。他左右为难,一不留神将腋下的公文包跌落在地上。 江河眼疾手快地捡起来交给知夏。 “那是我的东西!”严鸿安怒喝。 “哦?是什么东西?”成丽玲站出来,似笑非笑地问。 “让我猜猜,这是你吃拿卡要的小账本?还是,你从公司巧立项目的明细?” 成丽玲已经把公文包打开,将里头的文件粗略浏览一遍后递给父亲。 林成全才看到第一页,触目惊心的数字就让他不敢再看下去。 “鸿安,你糊涂啊!” 林成全痛心疾首。这么多年他看中严鸿安,重点培养他,没想到却养出狼子野心。 “你知道你做出这些,够你吃多少年牢饭?”林成全心痛地问。 “成董,我……” 严鸿安知道自己辜负林成全的知遇之恩,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从第一次做下这些事情,严鸿安就知道总有一天会身败名裂。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还是在一个小姑娘手上栽的跟头。 “说,是谁指使你做这些的?” 时至今日,林成全仍然不敢相信一手栽培的严鸿安,会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郭望也从车上下来。他站在众人看不见的最后方,直勾勾盯着严鸿安的表情。 严鸿安突然抬头,和郭望对视。 郭望不闪不躲,无所畏惧地冲严鸿安点头。 郭望无所畏惧的姿态给严鸿安打了一针强心剂。他迅速低下头,没有回答林成全的问题。 “坦白从宽,你只要交代幕后黑手,我保证既往不咎!” 严鸿安跟着自己开疆扩土这么多年,名利双收,林成全丝毫不相信他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 郭望伸出手指,冲严鸿安比了一个“1”。 严鸿安看看林成全,又看看郭望,内心天人交战。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逼迫自己在林成全面前跪下。 “成董,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的一切我愿意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知夏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站出来不无讽刺地问:“那些被你克扣绩效的员工,那些被你独吞的公司费用,你怎么一力承担?” 知夏发出灵魂拷问:“你就愿意余生饱受牢狱之灾,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严鸿安依旧咬牙不吭气。 林成全看他一脸默认的姿态,终于彻底失望,叫来警察将严鸿安带走。 “知夏,还是你聪明,想出这个简单易行的方法,让严鸿安落网。” 一行人往回走,成丽玲对知夏不吝夸奖。 “堂姑,我以为,严鸿安不是真正的内鬼,你觉得呢?” “你说的有道理。”成丽玲当然知道。 这段时间他们为了抓内鬼,花费了不少工夫。好几次,明明都要抓住严鸿安,却被他不留痕迹地跑掉。 要不是知夏说今天的事除了她和父亲,谁都不能通知,严鸿安也不会这么快落网。 “最大的内鬼,可能就在我们身边。郭望,你说呢?” 知夏盯着郭望,笑得人畜无害。 “林总,您说得是!” 郭望心里吓了一大跳,怀疑自己是不是露出马脚。等他反应过来知夏在诈他之后,他压下内心的慌乱,滴水不漏地回答。 知夏和成丽玲相视一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你觉得今晚郭望的表现怎么样?” 回去路上,知夏问江河。 江河神情专注地盯着前方的路况,头也不回地说:“心思深沉,不可小觑。” 知夏也觉得很棘手,看来她还要下一剂狠药才行。 第三个礼拜,知夏正忙着跟进团的投资事项,突然接到林生松的电话。 “阿姐,我已经到上海了,怎么没看到你啊?” 电话里,有飞机呼啸而过的声音,林生松应该刚下飞机。 知夏直觉不妙,抛下一切往外跑。 她一边跑,一边争分夺秒给江河打电话。 “江河,我弟可能出事了,快来!” 第151章 绑架(1) 林生松今年高三,学的是理科。 知夏兑现自己的诺言,林生松满十六周岁,就把十万零花钱一次性打到他卡里。 林生松有钱有成绩,走到哪都受欢迎。老师们知道他和知夏是亲姐弟后,对他更是青睐有加。 这几年来,林生松享受了众星拱月的关照。 享有所有人善意关照的最坏结果,就是让他忘记小时候食不果腹的窘迫,忘记三年前被人诬陷的愤恨,开始对周围的人从不设防。 所以,当他收到姐姐的企鹅消息,二话不说就按照信息提示,买张机票往上海赶。 等他下飞机,站在川流不息的飞机场出口,才反应过来,姐姐只说到上海,并没有让他去向何方。 于是,他掏出手机给知夏打电话。 “阿姐,我已经到上海了,怎么没看到你啊?” 对面传来高跟鞋奔跑的声音。 姐姐好像很着急,她语气焦灼地冲自己大声吼:“阿弟,你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许上陌生人的车,不许接陌生人的东西,阿姐几个小时后就到!” 姐姐这么惊慌失措,林生松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怕上次林加词欠下千万负债,姐姐都没有这么惶恐不安。 林生松有些忐忑,听话地站在原地。 他的书包里带了练习卷,找个位置坐下来后,林生松乖巧地拿出试卷做起来。 “东方明珠塔!东方明珠塔!外滩!外滩!” 有个私家车司机扯着大嗓门在他旁边揽客。 林生松觉得对方声音太大打乱自己做题思路,于是侧过身,想要距离声源远一些。 私家车司机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招揽到任何一个客人。 他见林生松席地而坐,乖巧地做试卷,于是走过来低头问道:“小帅哥,东方明珠塔去不去?” “不去!”林生松又偏转身体,拒绝司机的好意。 司机上上下下打量林生松好几眼。 见林生松脸嫩,对周围又不熟悉,他故意忽略林生松眼神里的警惕,笑嘻嘻地上前一步,扯住林生松的衣袖。 司机把手一扬,又问道:“小帅哥,东方明珠塔去不去?” “我不是说了吗……”林生松有点不耐烦,想要挥开司机的手。没想到鬼使神差地,他下一句话脱口而出:“去!” “好嘞!” 司机满意地搓搓手,领着林生松往外走。 林生松意识和行动完全是分开的。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司机跟着走到停车场,司机开门,自己也迈腿坐上后座。 哪怕脑海里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去,行为却丝毫不受控制。 空气也很沉闷,林生松觉得呼吸困难。他想要开窗,手指却丝毫没有力气。 不一会儿,他就倒在后座上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是在一个破旧的厂房里面。 林生松抬眼观察环境。 高大的水泥墙,几扇高空玻璃窗,面前只有一个出入口,几乎隔绝了他逃生的可能性。 他的手脚都被捆起来,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林生松环视周围。 他身边是三十平方的空地,残旧破损的机器离他远远的。他根本没办法够得着一些尖利的东西,把绳索偷偷割开。 司机守在门边,啃着卤鸡爪喝着啤酒。 见他醒来,司机走过来笑着问候他。 “哟,小帅哥,你醒来啦?” “你为什么把我绑来这里?” 林生松嗓音沙哑,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为防对方伤害姐姐,他暂时不敢询问姐姐的行踪。 哪怕到了这种境地,林生松的眼神纯净没有恶意,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家庭培养出来的。 司机心生几分好感和不忍。 他见林生松嘴唇有些干裂,拿过来一瓶矿泉水,拧开喂给林生松喝。 林生松亲眼看到司机打开的是全新的矿泉水。 他没感觉司机是十恶不赦的人,加上昏迷这么久确实有些渴,林生松就着司机的手,咕咚咕咚喝起水来。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设防?” 司机看林生松喝完水,盖上瓶盖,一脸无奈地埋怨他。 “我看你打开的是全新的矿泉水。” 喝过水,林生松的嗓音恢复正常。 少年人经过变声期,嗓音如同泉水叮咚清澈。 司机想起在老家读初中的儿子。 “要真想害你,方法多的是!比如方才,我提前用针管把东西注射进去,哪怕是新开的矿泉水,也能让你痛不欲生!” 司机劈头盖脸地教训他。 林生松这才感觉到后怕,缩着脖子往后退。 “晚啦!你已经中毒啦!”司机吓唬他。 林生松毕竟才十六岁。 他见司机说得煞有介事,想到电视剧里注射毒品的画面,不禁悲从中来,咬着嘴巴最想掉眼泪。 司机看得于心不忍。 “放心,吓唬你的,刚才我没下药!” “当真?”林生松的眼眶红红的。 “当真。” 司机蹲下来,透过林生松看向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林生松察觉到司机释放的善意,趁他恍惚间,又小心翼翼问道:“你为什么把我绑到这里来?” “有人出钱叫我绑的。” 主顾还没来,司机无聊,有一下没一下地和林生松唠嗑。 “对方是谁啊?”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 “对方出了多少钱?” “六万。” “我给你六万,你能放我走吗?” “这个……”司机挠头,他是很有信誉的人:“这个恐怕不行。” “那这样,我给你六万,你离开这里行吗?” 林生松的脑袋终于清醒一些。 “恐怕,不行。”司机也不确定。 “反正你已经把我绑到这里,收钱办事,事情已经办到了。” 司机沉吟:“唔,你说的也有道理。” 林生松见司机态度松动,心中一喜,继续怂恿道:“对方又没出钱让你看着我。这样,我再给你六万,你离开这里。你放心,我手脚都被你捆着,你也没违背诺言。” 做一件事情能赚两份钱,司机瞬间就同意了。 “那,你这钱怎么给我啊?” “我转你银行卡?” 林生松钱都在卡里,并没有现金。 “那不成,万一你出事儿,警察不就顺藤摸瓜找上我了吗?” 这点常识,司机还是有的。 “要不,你联系一张自己能拿到钱、又和你没关系的卡,我转过去?”林生松提议。 这是一个好办法,司机欣然同意。 联系好以后,林生松让他登录自己的银行账号转账。 “快点!” 林生松不知道绑架他的人什么时候出现,担心节外生枝,催促对方动作快一点。 等司机收到钱离开后,林生松立刻挣扎着站起来,跑到废旧机械那边,用边缘磨开绳子。 他还没磨一半,大门轰然打开。 突然泄露进来的明亮光线,让林生松不自觉闭上眼睛。 等视力恢复正常,看着来人,惊呼出声。 “郭望!怎么是你?!” 第152章 绑架(2) 知夏接完电话,争分夺秒往上海赶,仿佛在和死神竞速。 几个小时后,当她出现在林生松的位置,弟弟已经不见踪影。 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知夏的嘴唇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 “阿弟!!” 知夏着急地大喊。 她在机场到处搜寻,一个通道一个通道奔跑过去,逮着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林生松。 结果一无所获。 江河陪着知夏毫无章法地奔跑寻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失去理智的知夏。 不管遇到再大的事情,知夏都是临危不乱的。哪怕知道林加词欠下巨额负债,她也只在人前默默流泪。 “阿弟!!” 知夏再次大喊。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内心越来越慌乱。 喧闹的机场出口,行人来去匆匆,只有知夏的呼喊不时传来。 警察已经来了。 知夏拜托警察立刻救人。但是林生松失踪尚未超过24小时,警察根本不可能浪费警力帮忙搜寻。 “我知道是谁!” 知夏怀疑是郭望狗急跳墙,拿弟弟来围着她。 把郭望的嫌疑告诉警察后,警察立刻给郭望打电话。 “我很抱歉知夏遇到了这种事情,但是我今天早上到现在,都在单位加班,有指纹打卡作证。”郭望这么回复警察。 郭望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知夏颓然地坐在警察局的长椅上,茫然无头绪。 “警察同志,查机场监控,一切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江河挺身而出,他去走廊打了几个电话,不知道在和谁联系。 查完监控,已经是几个小时后。 看到林生松主动跟着中年人上黑色私家车,知夏心急如焚。 “快去查到这个黑色私家车车主电话!”知夏指着监控里的画面说。 因为着急,她的声音变得尖锐难听,。 知夏回过神,赶紧道歉:“警察同志,我太着急,有冒犯之处,请多多包涵!” 警察见多了这样的家属,也能理解知夏的心情。他二话不说给系统里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对方却关机。 “这样,你们先回去耐心等待。既然你们怀疑有人蓄意绑架,不管是求财或者求人,总会和你们联系。” 知夏徒劳无功地往外走。 夜幕已经降临,街道上车水马龙。 下班的人匆匆忙忙从知夏身边经过,知夏浑身冰冷,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暖意。 “江河,我弟他……” 知夏想说什么,最害怕一语成谶。她捂着嘴巴掉眼泪,剩下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会没事的!” 江河转过身,两个人不顾行人的目光,紧紧拥抱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知夏和江河的手机同时响起来。 “想救你弟,立刻到117号仓库。记住,不许报警,不许带人!否则你看到的,将会是你弟的尸体。” 短信是陌生号码发过来。 江河有自己找人的路子,他把收到的短信给知夏看。 “117号仓库,性命无虞。” 知夏默然和江河对视。 等知夏赶到117号仓库,已经晚上八点多。 这应该是废旧工业区,道路破损,杂草丛生。 断壁残垣如同沉睡的野兽,静静地矗立在荒芜的草地上,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恐怖。 知夏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117号仓库。 破旧的墙壁内传来微弱的光芒,知夏内心一喜,却又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她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之后,义无反顾地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阿姐!” 一看到知夏的身影,林生松奋不顾身地挣扎,拼命想要站起来。 知夏仔细观察弟弟的情况。 发现他只是被绳索捆住,没有遭遇其他磨难,才放下心来,试探着往前走几步。 “别动!” 西装革履的人漫不经心地按住林生松。 力气很大,林生松吃痛地叫出声,再也不敢有其他动作。 知夏依言停下来。 “我就知道,你这个弟弟,对你来说最重要!” 对方转头,冲知夏邪魅一笑。 厂房里光影昏暗,对方的一半脸隐藏在阴影里,阴恻恻的显得很吓人。 “说,郭望,你想要什么?” 事到如今,知夏已经平静下来。 “你费尽心机将我阿弟绑到这里,求人或者求财,总有一个说法。” “痛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痛快的人说话!” 郭望仿佛想到什么事情,畅快地大笑出声,和平时斯文严肃的形象大相径庭。 “如果我说钱和人都要呢?” 郭望有林生松在手,有恃无恐。 “做人哪,不能太贪心。贪心的下场是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你别跟我说这个!” 郭望突然激动起来。 他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被林知夏逼得断臂求生,所有的金钱名利全都离他而去,他就恨不能把林知夏大卸八块! 想到这,郭望突然掏出一个针管,插进透明的小玻璃瓶里,抽出里面的药剂! 他恶狠狠地撸起林生松的衣袖,将针管抵在林生松的手臂上。 “你逼得我走投无路,我收点利息不过分?” 郭望温和地仿佛在征求知夏的意见。 “郭望,你别犯傻!” 知夏瞬间不敢轻举妄动,她双手投降,默默后退。 “这是什么?” 尖锐冰冷的针管接触皮肤,林生松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什么?让你飘飘欲仙的好东西啊!” 郭望又癫狂起来,做势要把针管往手臂里戳。 “郭望!” 知夏大喝一声打断他。 知夏看他一会狂躁一会平静,心态很不正常。她猜测对方已经接触毒品,更加谨小慎微。 林生松知道针管里的药剂是什么。 学校里反毒品教育深入人心,林生松只要想到自己也会变成反面教材那样不成人形,恐惧得瑟瑟发抖。 “阿姐!” 林生松害怕地闭上眼睛,不敢面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他在嘴唇上咬出一排牙齿印,逼迫自己不能出声。 林生松的恐惧取悦了郭望,他站起来,冲着知夏大笑。 “你说,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因为你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痛不痛快啊!” “痛快!”郭望前进一步,知夏就退一步。 她强迫自己语气毫无波澜:“但是,哪有比自己仇人被折磨更痛快呢?郭望,要不这样,你放开我阿弟,把东西注射在我身上。” “阿姐!” 林生松不可置信地大吼。 知夏伸出手臂,毫无防备地向郭望走去。 “你要是怕我反抗的话,可以将我一起绑起来!” “阿姐,你傻啊!” 林生松简直要骂人了,他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姐姐,怎么变得这么傻。 姐弟俩争先受虐的场景,满足郭望变态的施虐欲。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争抢着注射毒品,神情睥睨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也不是不行!” 郭望放开针筒,走到一边拿绳索。 说时迟那时快,知夏迅速上前将针筒踢得远远地,跳上来从背后勒住郭望的脖子。 “江河!” 知夏大喝一声。 还能等郭望将知夏掼翻,江河和警察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郭望。 “贪心不足蛇吞象!” 警察局外,程丽玲毫不客气地点评。 郭望进入成氏不到五年,背着林成全拉帮结派,瞒天过海,差点将成氏搬空。 如果不是知夏要查,林成全都不知道成氏差点改姓郭。 更别提他还接触毒品。 “郭望这孩子,傻啊!” 林成全始终不敢相信,正直严谨的郭望,会做出违法犯纪的事情。 “他是傻!以他的学历和才干,好好创业,未必会比成氏差!” 成丽玲知道郭望这些年私吞多少成氏的利益,愤恨不平地继续道:“他非要学郭家人,见识浅薄,只想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林成全没说话。 郭家人如同披着羊皮的狼潜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终究是他心慈手软,识人不清。 郭望落马后,警察顺藤摸瓜,挖出郭家人涉黑的事情。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谁也不能逃脱。 “伯公,您一直想要有人传承成氏的精神,但是我认为这是融入成氏企业文化的东西,需要一代一代人去维护。” 离开前,知夏对林成全这么说。 郭望的事情已经解决,成氏毒瘤已清,知夏没有必要在成氏继续待下去。 林成全知道自己无心之言引发这么多连锁效应,无声地认同知夏的建议。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江河问。 脱离勾心斗角的环境,知夏一身轻松。 她勾过江河和林生松的胳膊,充满豪情壮志:“当然是开启新篇章!” 第153章 举报(1) 知夏大四,每天忙着实习做项目。 林生松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 郭望事件后,知夏请来心理医生辅导。林生松没有留下心理阴影,学习成绩反而更上一层楼。 高考后,知夏问他想报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这是林生松深思熟虑过后的。 “阿姐,从小到大我都跟在你后面,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学点工商管理,起码能减轻下你的压力” 江河很赞成。 国内市场趋于稳定之后,“观夏”已经开始布局海外。国内的事情让林生松帮忙打理,他和知夏可以放心地开拓海外业务。 知夏看弟弟确实对工商管理有兴趣,也没反对。 林生松争气,和知夏一样拿下县状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q大工商管理专业,已经和知夏在北京汇合。 “姐,你每天这么忙,累不累啊?” 饭桌上,林生松看知夏一脸疲惫,扭个脖子“咔擦咔擦”响,一脸心疼地问她。 林生松来北京后,周末都会和知夏一起住在“观澜”。 江河端出菜。 他很自觉地站在知夏身后,帮她按摩。 江河按摩的力道均衡又精准,每一下都让知夏感到无比舒适。 “还好,忙过了这阵子,就可以休息一下,到时候带你出去玩儿。” 抛开成氏的事情之后,知夏依旧去红星资本实习。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红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平台。不管是资本运作、风险管控还是投资谈判,知夏能学到的东西太多。 她和江河的“观夏”投资公司,第二个项目已经进入尾声。 知夏准备忙完这个项目,就带林生松出去玩一趟。 林生松已经不像小时候贪玩,他更担心姐姐的身体。 昨天,他可是看到姐姐的书房灯亮了一晚。 “姐,你又不是红星上班,要不实习就不去了?” 红星的工作强度太大,知夏有点吃不消,每天回来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江河劝过几次,知夏都不听他的。 听到林生松仗义执言,默默掏出手机给林生松发了一个大红包。 “al(成丽玲)让我下周面试的时候走个过场,实习就结束了。不管以后去不去红星,有这么一段实习经历,人生履历也算圆满。” 红星不愧是金融人挤破脑袋都想去的公司,知夏对这段经历很满意。 她语重心长地对林生松说:“你好好努力,争取明后年也去红星实习一趟。” 知夏打算现在就让弟弟开始参与“观夏”的管理。 实践出真知,课本写得再好,都不如自己全流程做一遍。 以林生松的成绩,外加上“观夏”的管理经历,去红星实习不算困难。 这是一条最简单有效的路,知夏已经帮弟弟规划好了。 “好。” 本意是关心姐姐,话题却又绕到自己身上,林生松声音闷闷的。 知夏示意江河不要继续按摩,一起坐下来吃饭。 她给两人夹菜,探讨接下来的计划。 “第三个项目我已经有眉目,人员配置也差不多想好。等红星实习结束,我们休息几天,就可以着手准备这个项目。不过这次竞争有点激烈,红星也在,正好试试看我学的水平。” 知夏笑着看林生松:“这次你也来,跟着打下手,学点东西。” 林生松看着姐姐的笑容,深感自己没轻松多久就要立刻进入地狱模式,苦着脸应了。 红星面试那天,知夏跟着一起进行无领导小组讨论。 红星招聘的岗位有限,竞争却异常激烈。 本来只打算招聘三个,三轮面试淘汰之后,依旧留下22个面试者。扣去知夏,1:7的概率。 这21名面试者都是优中选优,顶尖学府的精兵强将,知夏在这场无领导小组讨论中,经过头脑风暴,又学到不少东西。 经历一整个下午的讨论,面试结果尘埃落定。 成丽玲拿着入选名单,站在台上当场宣布录取结果。 会议室里,坐在下面的面试者翘首以盼。 所有人的表情既紧张又激动,希望成丽玲念到自己,又害怕成丽玲没念到自己。 知夏被现场的氛围感染,也开始期待着红星的面试结果。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成丽玲开始宣布录取名单。 “第一名录取者,q大,陈逸星!” 叫陈逸星的同学站起来,谦虚又激动地接受大家的响声。 “第二名录取者,q大,吴资颖!” 吴资颖欢呼一声,不可置信地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第三名录取者,b大……” “等一下!” 突然有个人站起来。 知夏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打断成丽玲说话的是同校的张娜。 张娜是b大会计系的。大二暑假和知夏一起在红星实习,她们俩跟何晴晴是为数不多的三个大二实习生。 “我实名举报,al工作有失偏颇,走裙带关系录取,我请求彻查!” 张娜说得掷地有声。 张娜是本地人,成绩常年保持在年段第一,难免有些心高气傲。 大二和知夏一起实习,听到知夏的汇报方案后,她很不服气,背后下了三天三夜的苦工,力求超越知夏。 所有的面试者当中,张娜觉得自己最有把握录取。不管是从工作能力,还是面试的表现,张娜觉得自己肯定会被录取。 只是,原本胜券在握的她,心随着成丽玲落下的每个字,慢慢往下沉。 两个名额已经被q大抢走,在场b大的人有10个,除了林知夏,她不觉得谁能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她对比过知夏和自己历来提交过的方案,除了第一次,接下来的每一次,她的方案都不会比林知夏差。 但是,如果两人录取一个,张娜敢肯定,成丽玲一定不会录取她。 想到之前偷听到的信息,张娜义无反顾站起来。 “我实名举报,al和林知夏有亲属关系,走后门给林知夏行方便!” 成丽玲和知夏都愣住了。 哪怕成丽玲工作这么多年,明枪暗箭见过不少,也没经历过大学生当面举报她夹带私货的。 “你说什么?” 成丽玲的助手站起来质问张娜。 现场开始喧哗,面试者们交头接耳,纷纷猜测张娜举报内容的真实性。 “安静!” 成丽玲的助手不满,用力拍三下桌椅维持会场纪律。 “我说,我举报al走关系录取林知夏!” 第154章 举报(2) “你知道你今天在说什么吗?” 成丽玲捏着面试录取结果,微笑地看着张娜。 她的脸上,丝毫不见被举报的慌乱。 张娜站在会议室中央,义正言辞地回答道:“知道,后果我也一律承担!” 她仿佛一位除恶扬善的勇士,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样子。 恰逢红星资本全球总裁莫里斯安空降视察。 他见会议室里讨论激烈,以为在商量什么方案,颇有兴趣地推门而入,坐在一旁想要旁听。 成丽玲助理如临大敌,担心张娜闹得太过分,成丽玲面上无光。 “莫里斯安,请上座!” 成丽玲助理用英语招呼着。 从成丽玲助理卑躬屈膝的紧张架势来看,大家都知道莫里斯安来头不小。 现场集体噤声,再没有人敢交头接耳。 莫里斯安拒绝成丽玲助理的邀请,饶有兴趣地坐在角落,示意会议继续。 张娜推测莫里斯安的名头更大,于是用英语再次向莫里斯安举报一遍。 “我相信,做为全球最有名的机构,贵公司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张娜毫不怯场,势必要现场讨一个说法。 成丽玲有点佩服张娜身上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猛劲。 如果张娜不是私德有亏,必然会成为她开疆拓土的一名大将。 “你想要什么样的满意答复?” 成丽玲气定神闲地问。 “公开我和林知夏的所有方案和工作表现,如果我不比她差,工作机会就不能落在她身上。” 全场一片哗然。 大家都不知道该佩服张娜的英勇无畏,还是该为她的结果担忧。 知夏瞠目结舌,没想到一直和她同组的张娜会做出这种请求。 “既然这位女士请求公开,那就公开。” 莫里斯安了解来龙去脉之后,很快地下达命令。 成丽玲助理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就调出所有档案。 她将知夏和张娜的所有工作日志和方案投放在大屏幕上,供大家浏览和评判。 “你说这份方案你做得比林知夏好,但是林知夏从上游原材料的价格趋势去判断企业的利润浮动空间,你并没有。” “还有这份,林知夏考虑到极端天气对于原材料的影响,更分析期货市场套利行为引发的现货成本问题,你并没有注意。” 成丽玲助理一点一点指出张娜的不足。 除知夏外,包括张娜在内,在座的人无一不汗颜。 他们并没有想到林知夏所想到的这些,更别提做为重点考虑要素,写进方案里面。 “够了!” 成丽玲制止这场闹剧。她再次展开写着录取结果的卡片,翻转过来给大家看。 “第三名录取者,b大,张娜!” “什么?!” 听到结果后,张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二话不说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会议室的办公椅被带翻,发出刺耳的响声。 “第三名录取者,b大,张娜。” 成丽玲又宣布一遍。 “林知夏确实是我堂侄女,但是所有的工作,都是她独立完成。并且,为了避嫌,我并没有录取她。” 成丽玲向莫里斯安说说明情况。 “al,这么优秀的人才,我们非常乐意她加入。” 莫里斯安开口说。 张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没缓和过来。 成丽玲欣赏够了张娜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才继续说道:“鉴于张娜同学刚才的表现,我们有理由认为,张娜同学性格和品德并不适合这份工作,所以,我当场宣布,张娜同学被取消录取资格。” 成丽玲翻看所有人的面试分数,挑出综合分数排名第四的面试者。 “我宣布,第三名录取者,更正为b大,耿无双。” “莫里斯安,请问您认可这个提议吗?” 成丽玲一脸淡定地看着台下的领导。 莫里斯安点头,在助理陪同下,又起身去其他区域参观。 耿无双一脸惊喜地站起来,接受大家的响声和祝贺。 “这不可能!” 张娜颓然坐下,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那她呢?”张娜指着知夏质问:“你为什么不来红星?!” “红星于你而言,是势在必得的香饽饽。但对于我来说,不一定非要在这里不可。”知夏说。 张娜一阵天旋地转,无脸面对众人,捂着脸颊哭着跑出去。 “你真的不考虑留在红星吗?” 等所有人走后,成丽玲再次询问知夏。 咖啡馆里,怀旧优雅的音乐缓缓流淌。 知夏坐在窗户边,感受室外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暖意。 明亮的光线让人心情都开阔起来。 知夏漫不经心地搅拌咖啡,思考良久后,才抬头坚定地对成丽玲回复。 “不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由始至终,知夏都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回到哪里去。 “而且,大家都知道你我的关系,我怕你在红星难做。”知夏笑着调侃。 “嗨,你别听那群小朋友乱讲!你姑我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会怕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成丽玲第一次见知夏,就没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反而更像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还是不了。”知夏笑着拒绝:“我有许多项目和红星有交叉,我怕到时候违反保密和竞业协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观夏”资本成立短短一年多,发展势头正猛。它和红星是竞争关系,这点成丽玲还是知道的。 成丽玲不无遗憾地说:“说不定,下次见你可能就是在某个投资会上,你我都是竞争对手。” “到时候希望姑姑手下留情哦!” “那我可不会!” 成丽玲被知夏带出小孩子心性,颇为幼稚地要和知夏在言语上比个高低。 等知夏告别成丽玲回到“观澜”,突然收到沈清川的短信。 “知夏,我准备出国了。你明天有空么,我想和你好好告个别。” 明天是知夏决定带林生松出发去海岛玩的日子。 知夏看看行程安排,可以给沈清川安排出一个小时。 她还没回复沈清川,杨洋短信紧接着进来。 “知夏,我的留学申请通过了。我又开心,又想哭,好想尽快见到你!” 第155章 告别 大四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告别。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告别。临近毕业,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即将各奔东西,天南海北再难相见。 一想到这,离愁别绪轻而易举被勾引出来。 面对无法改变的结局,年少轻狂的学子们,只能一遍一遍地高歌毕业曲目,用一瓶瓶碰撞冒泡的啤酒,来诉说内心的不舍与珍重。 知夏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心硬的人。 她是一个旁观者,对周围的一切没有太多切肤入体的感觉。相聚或者离别,她都认为是人生的常态,轻而易举地接受。 直到沈清川来找她。 北京三月的春天,还是有些冷意。 沈清川穿着深蓝色的呢子大衣,姿态挺拔地坐在“观澜”外面的咖啡馆等她。 小资情调的咖啡馆,昏黄温暖的光线和外面阴冷的天气格格不入。 知夏推门进入,扑面而来的暖意瞬间将她包裹。 “你喝什么?” 沈清川站起来。 他的脸庞不再稚气开朗,取而代之,是眉目间清浅的忧愁。 “都可以。” 沈清川扬手,请服务员帮知夏点一杯榛果拿铁。 “你最近很累吗?看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知夏问。 她已经大半年都没有见过沈清川。上次见面,还是沈清川和杨洋过来帮她庆祝生日。 “还好,忙着出国的事情。” 沈清川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理。潜意识里,他无比希望知夏能开口留下他。 “知夏,我决定去国外读研。”沈清川又强调一遍。 “那很不错啊,你准备去哪个国家?” 知夏衷心为他感到高兴。以他的能力,出国深造回来,前途无量。 沈清川内心有淡淡失落。 “国?” “去硅谷?”知夏笑着调侃:“等你回来,估计就是科技新贵了!” 沈清川扯着嘴角,勉强跟着知夏一起笑。 聊得差不多,两人起身往外走。 转身分开之前,沈清川突然拉住知夏的手腕。 “知夏,如果我当初……” 沈清川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事情已经过去,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沈清川自嘲地摇摇头。 知夏一头雾水地看着沈清川。 沈清川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犹豫着放开知夏的手。 “再见,知夏。” 这一次,他主动离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知夏的视野尽头。 知夏走近“观澜”家里。 江河和林生松正在整理东西。 “姐,你同学来了,在你房间等你。” 林生松把耳机往书包里塞,指着知夏的房间对她说。 是杨洋。 知夏快步走进房间。 “知夏!” 杨洋一见到知夏就哭出来,冲过来扎进她的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 知夏仿佛回到两人高中的时候,赶紧拿出纸巾帮杨洋擦眼泪。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王子鸣有女朋友!” 王子鸣从来没有告诉她有女朋友的事情。如果不是杨洋亲眼撞见王子鸣和他女朋友亲吻,她至今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我算什么?” 杨洋哭得撕心裂肺。 一次又一次攒钱去找他,满怀期待地设想和他见面的场景。每一次分别,又掰着手指头数着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杨洋以为,王子鸣和她一样,却没想到,这只是她一厢情愿。 甚至,她在无意之中,成为了人人唾弃的感情介入者。 知夏叹气。 她早就看出杨洋一腔孤勇却得不到王子鸣的回应。 如果一个男生真的很喜欢一个女生,怎么会舍得让他天南海北来回奔波呢? 知夏以为,杨洋坚持几年,热情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就会自己放弃。可是她真的没想到,王子鸣竟然有女朋友。 “你知不知道他女朋友怎么发信息骂我?她说让我不要再去打扰王子鸣,还说我这么廉价的爱,王子鸣不稀罕!” 杨洋痛彻心扉。 一腔热血得不到回应不可怕,爱的人不爱你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明明付出了所有的爱,却被别人不屑一顾。 她捧出一颗真心,却被人狠狠摔碎,神情不屑地朝上面吐口水。 知夏的心跟随杨洋的哭泣又酸又涩。 少女隐秘的心事成为一场笑话。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由于王子鸣女朋友的介入,性质全变。 “王子鸣站出来说话了吗?”知夏问。 杨洋摇摇头。她甚至不知道,王子鸣知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找上她的事情。 “我这就打电话告诉他!” 知夏实在看不下去。 这些年,杨洋千里迢迢奔赴王子鸣,没有十次,也有三次,再怎么不开窍的人,也都能明白杨洋的意思。 可是王子鸣,不接受,不拒绝,不吭声,遇事完美隐身,活脱脱的大渣男一个。 “知夏!”杨洋赶紧拦住她。 “你还为他说话干什么?” 如果不是王子鸣不作为,杨洋也不一定会被他女朋友羞辱。 “他都把你当备胎这么多年?你还执迷不悟?!” 知夏戳戳杨洋的脑袋,想要知道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杨洋哭得抽抽搭搭:“就算说开了,王子鸣也不可能喜欢我!” 王子鸣的女朋友,比她漂亮,比她优秀,家境比她好。杨洋和她一对比,就是那种自惭形秽的臭小子。 这倒也是。 知夏无法,只能坐在杨洋身边陪着她,任由她发泄情绪。 等杨洋哭完,知夏才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杨洋很久没有说话。 等房间外出现林生松的脚步声,杨洋才缓缓说道:“爱卑者贱,知夏,我不想让我的感情那么廉价。” “你之前告诉我,如果自己在心里怀疑对方爱不爱你,那对方一定是不爱的。可惜,我那个时候鬼迷心窍,完全没有听出来。” 杨洋自嘲地问:“当时你就看出来了是吗?” 知夏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长时间不间断哭泣,让杨洋大脑有些缺氧。她感觉双耳嗡嗡嗡地响,脑袋却有种大彻大非的平静。 “我想让我的爱被人珍惜,被人重视。”杨洋说:“所以,我不能这么卑微迁就下去。” 杨洋说出了所有暗恋者的心声:“我首先地爱自己,然后再去爱别人。” “那你决定怎么做?” 现在的杨洋,让知夏又看到了那个在英语课堂上自信流利地和老师对话的杨洋。 “我的留学申请已经通过了。” 杨洋去找王子鸣,本来是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国。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 她的梦想还在,她还有退路。 知夏也为杨洋高兴。 从高一开始,杨洋就想出国看世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出去了。 “知夏,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鼓励我!” 杨洋捧住知夏的手,真心实意地感谢她:“如果不是你帮我找英语兼职,用实际行动支持我,可能我早就对我爸妈妥协。” 她从知夏身上,看到了女生不屈服现实的力量。 从今天开始,她也要向知夏一样,活出自己的精彩。 “一切都是你自己奋斗的!” 看到杨洋情感上不再依赖他人,彻底成长起来,知夏别提有多开心。 “那你呢,大学毕业后打算去哪里?” 杨洋关心好姐妹的去处。 “我?”知夏笑了,她卖了个关子,笑得很神秘:“当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第156章 回乡创业(1) “成枝,你家知夏怎么回来了?” 晚饭后,林成枝背着手在家附近遛弯消食,邻居拉住林成枝问。 邻居小孩和知夏一届,上了民办本科,这会已经找到工作,正忙着入职。 林成枝嘿嘿一笑:“想回家就回家了。” “不出去工作?” “夏儿说不出去,就在家里工作。” 邻居撇撇嘴:“家里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工作的?” 说不定是根本没找到工作,说出来唬人的。 想到大家至今还在说林成枝的孙女可是村里学历最好的,邻居在心里偷笑。 他故作讶异地问:“你家知夏的学历,可是咱们村最好的。你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高材生,就忍心让她回家做茶叶?” 林成枝也不反驳,呵呵一笑,说着“做茶叶也挺好”,就背着手走了。 知夏早就猜到回家会遇到这种情况。 她回家说要留在村里,面对不赞成不理解的眼神,二话不说打开银行账户给爷爷看。 林成枝看着知夏账户上数不清的几个零,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阿公,钱我已经赚够了。外面好累的,接下来我想在家里陪你。” 知夏抱着林成枝的手撒娇。 林成枝已经七十岁了,头发渐次发白。知夏担心,她再不回来,以后就没有多少时间能好好陪伴爷爷。 这辈子,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待在爷爷身边,看他健康无忧,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林成枝看知夏小小年纪,就赚了别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知道她这么多年来回奔波,片刻不停歇,确实很辛苦。 林成枝很心疼,赶紧拍拍知夏的手背安抚:“那咱们就不出去了啊。就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和爷爷一起享福。” “观夏”工厂建立之后,知夏不让爷爷亲自上手,只让他每天去教教徒弟。 在林成枝眼里,吃好喝好不用干活,可不是享福吗? 知夏的撒娇很有效果。 接下来,无论谁来说知夏好好的高材生坐在家里混日子,林成枝要么不搭理,要么就轻而易举转移话题。 要不是知夏一再强调财不外露,林成枝早就想直接告诉他们自家孙女多会赚钱! 后面再有人不怀好意想看知夏笑话,林成枝烦不胜烦,直接怼人:“我家夏儿回来管“观夏”,难道不行吗?” “观夏”有多赚钱村里人是知道的。一丁点茶叶被炒出天价,大家又羡慕又嫉妒,闻言不再吭声。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要想带动村里人富裕,教育是重中之重。 知夏回村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出资修建学校。 村里学校毗邻溪边,知夏把溪对岸的土地买下来,校内造两座拱桥连通,学校面积瞬间扩大一倍。除此之外,知夏还修建图书馆,多媒体电脑室,争取让乡村学校和外界接轨。 陈仕文依旧在学校当校长。 知夏考上一中后,有好几次回城的机会,都被他拒绝了。 这八年来,陈仕文兢兢业业为学校奉献。他配合国家九年义务教育方针,挨家挨户宣传读书的重要性,总算让辍学率下降不少。 他操劳这么多年,两鬓已经斑白。在知夏提出要拿五百万反哺母校的那一刹那,陈仕文感动得老泪纵横。 “好!好!好!” 陈仕文拉着知夏的手,连说几个“好”字。剩下的话,他哽在喉咙,一时间无法言语。 他背过身,摘下眼镜,偷偷抹去眼里的泪水。 这么多年,面对家人不支持不理解的眼光,他一声不吭,咬牙坚守在乡村学校的岗位上。乡村学校里面有很多个知夏,他不能让这群孩子走不出去。 “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没有看错你!” 情绪缓和过后,陈仕文拉着知夏继续泡茶。他一激动,不管不顾地把林振宗和林伟明喊过来。 林振宗还有几年就要退休,现在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林振宗不管事,反而比之前胖了些。 学校的大部分事情是陈仕文和林伟明在管。林伟明升任学校的教务主任。 他听到知夏要出资扩建学校的那一刻,茶也不喝,一脸激动地站起来。 “知夏,好样的!” 他培养这么多学生,再也没有一个像知夏这么有出息,还一如既往感恩。 学校已经放假。 知夏的资金一到位,陈仕文立刻跑上跑下请求审批,打通各环节后,施工队很快进场。 听到挖掘机轰隆隆工作的声音,村里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知道知夏出资扩建学校之后,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成枝,你家知夏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钱?”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我家夏儿说,教育最重要,所以把这几年“观夏”赚的钱,都拿出来建学校了!” 林成枝与有荣焉。 “知夏懂事!大气!” 听到知夏无私奉献,围观的人纷纷竖起大拇指,再不复之前的冷嘲热讽。 解决了教育的事情,知夏找到村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你想成立茶叶合作社?”林全盛很震惊! 村里知道“观夏”赚钱,具体赚多少却不知道。只有林全盛看过“观夏”的纳税额,知道“观夏”在村里这家小小的加工厂,一年赚了多少。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林全盛很不理解。有钱自己赚就好,他没想到知夏这么无私,竟然提出带领全村一起赚钱。 知夏没想到林全盛第一反应不是同意,而是质疑。 “您也知道,“观夏”针对的是高端群体,下沉市场的群体没有打开。“观夏”这么多年,盈利模式很稳定,有自己的互联网渠道。我想着,可以参考“观夏”的模式,借助互联网渠道,把咱们村的茶叶推销出去。” 这是知夏的想法。 谷贱伤农,茶农也一样,钱全被中间商赚走。各家各户辛苦一整年,到头来没剩下什么。 未来互联网大发展,知夏要尽快借着这股东风,让村里人都富裕起来。 “你说的很对。” 林全盛听完,对知夏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么多年,大家只眼红“观夏”赚钱,从不去思考别人为什么赚钱。 林全盛佩服知夏的头脑,小小年纪敢拼敢做,难怪“观夏”能够稳定盈利。 “只是,合作社事关每家每户,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林全盛不无担忧。 “没关系!”知夏说得信心满满:“我有办法。” 第157章 回乡创业(2) 按照知夏的设想,茶叶合作社是村里自愿参与的。 愿意参与的人,合作社承包他们的茶园,每年给予一定的租金,签茶园承包合同,成为合作社的会员。 茶叶合作社把茶园承包过来后,需要人工采茶、做茶、除草、施肥等,再由茶叶合作社聘请人员工作,给予工资和相应的福利报酬。 聘请人员优先考虑出会员,最好让相关会员做自家茶园的活计。 等茶叶炒制出来后,挑茶梗,包装,销售,售后,每个环节都聘请合作社会员来做。 所有的利润,除留必要的开支外,每年按照各家各户的比例平均分配。 也就是说,村里人既可以是合作社的股东,又可以是合作社的员工。 如果有人不想参与合作社的经营也没关系。 不想自己炒制的,可以把茶青卖给合作社,根据茶青等级拿报酬。炒制好的茶叶,茶叶合作社也会敞开大门收。 “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合作社的会员这么多,人数庞杂,怎么能管理好呢?” 这是林全盛的担忧。 群策群力固然理想,但是现实中多的是相互推诿扯皮,效率低下的经营。 “这个我想过。”既然要做,知夏各方各面都考虑清楚:“到时候我们就公开选举经营班底,每三年一届,根据盈利情况决定管理人员的去留。毕竟事关自己的口袋,我相信大家不会随意做出决定。” 这个方法好啊! 林全盛被说得很心动,恨不能第一时间加入合作社。 “除此之外,如果合作社研制出优质茶叶,“观夏”就在旁边,随时可以来采购。有“观夏”这个平台,相信合作社很快就能打响名气。” 知夏考虑得更多。 等合作社打响名气后,她还要做茶乡旅游,茶文化出海。除了带动村里经济和就业之外,她更想让学业有成的孩子们回来为家长做贡献,形成正循环。 为免有画大饼的嫌疑,她这会并没有说。 “很好!”林全盛赞叹。 不过村民大多跟风,他都不知道怎么能让他们同意成立合作社。 “该怎么样让每个人都同意成立合作社呢?” 林全盛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声。 知夏笑得毫无压力:“这个嘛,就要拜托村长您去游说了!” 知夏提出来,合作社前期的厂房和机械支出,她可以先垫资,后续再从经营利润中逐年抵扣。 在林全盛的全力游说下,村里80%的人愿意加入合作社,并当场签订了意向书。 不同意的人有不同意的想法。 “鬼知道这个合作社赚不赚钱,万一把我们茶园忽悠过去,一毛钱都没有,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林成枝家那个小女娃,想七想八,让全村人跟着她折腾。你是村长,不但不制止,还跟着一起胡闹!” “我们先不签,反正茶叶都可以卖给合作社,过几年再决定。” 林全盛苦劝无门,只好拿着现有的意向书去镇上报备,镇领导十分重视,立即请示县政府。 县政府近期在积极导入联作制、专业合作社、“公司+基地+农户”等现代产业模式。听说知夏村里率先做出表率,二话不说就批准了相关申请。 等林全盛带上全部批复文件回来,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 林全盛召集全村人在祠堂集合,举行慕林茶叶合作社的揭牌仪式。 本村人姓林,慕林茶叶合作社这个名字一提出来,就获得大家的一致认可。 除了游神请香外,村里人鲜少像现在这样聚集在一起。 “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好!”林全盛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发言。 烈日炎炎,他心里燃烧着一把烈火,激情四射地盼望合作社的揭牌仪式圆满礼成。 “今天我们茶乡迎来了大发展,在各位同仁的努力下,我们慕林茶叶合作社,正式成立啦!” 台上,慕林茶叶合作社的牌匾被鲜亮的红绸布盖着,知夏站在台上,望着台下一张张朴素的脸庞,心中充满柔情。 这就是养育她的家乡啊! 无论她身处何方,都会想要落叶归根的家乡啊! “多年之前,我们村培养了一位优秀的大学生林知夏。今天,优秀的学子回乡,带领我们村向前发展!大家都知道,林知夏创办“观夏”,有很多优秀且成功的经验,年轻人脑子活泛,我们期待她带领我们迈向新台阶,实现共同富裕!” 林全盛慷慨激昂的话语让大家充满豪情壮志,大家异口同声在底下呼喊:“好!” 热烈的掌声在台下响起来。 知夏没想到林全盛会点名,她站在父老乡亲面前,用鞠躬来回应他们的热情和信赖。 作为发起人和第一出资人,知夏毫无悬念成为合作社的社长之一,负责合作社的经营发展。 林全盛是另一位社长,负责合作社内部管理和人员调动。 除此之外,林宝景任技术顾问,占桂兰任财务,林源生任销售总监,林加秋任工会主席,林振宗任职工代表,合作社管理班底初具雏形。 “当!” 林全盛陪同县领导敲响锣鼓。 随着一声震天响的铜锣声,慕林茶叶合作社正式宣告成立! 接盘仪式后,知夏刚收到银行短信,江河的电话紧接着就打进来。 “你干嘛又给我转钱啊?”知夏不解地问。 她发现江河没事就喜欢给她转钱。这几年,估计江河赚的钱都在她身上。 电话那头传来江河的低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不是说之前投资的股权要上市两年才能解禁卖出吗,怕你忙事业没钱花,小小支持一下。” “谁说我没钱啦?” 知夏不服气,她的钱可不比江河的少。 闽南话比吴侬软语更为勾人,知夏的撒娇让江河有些心痒。 “男朋友给女朋友花钱,有错吗?”他说得很无辜。 是没错,但是老哥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知夏,真想快点回去!”江河突然叹息。 他从来没和知夏分开这么久。 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话,知夏却被说得面红耳赤。 “观夏”受邀出海,参加当地的博览会,江河带着林生松出去洽谈,已经一个多月了。 “我弟还好吗?”知夏问。 江河皱着眉头喝下一杯黑咖啡,看着精力旺盛地在湖边跑步的林生松,笑着说了声“挺好。” “你不关心下我吗?” 江河问得云淡风轻,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不要!” 知夏一眼看透他心内的小九九,啪嗒一声挂掉电话。 夜里,她想着江河迷迷糊糊刚睡下,听见大门被人剧烈的拍动。 “成枝,你家知夏睡了吗?出事了!!” 第158章 白血病 “出了什么事情?” 林成枝也刚睡下,听到有人十万火急地拍门,忙披着衣服下来。 “上浦洋林桂芹家的小孩,今天早上突然流鼻血晕倒,送到县医院,县医院说不行要送到省城,省城刚检查出来,建议连夜送到北京!” 来人林火生,是下浦洋的组长。 林桂芹家的小孩眼见不好。他听说送到北京协和,还要尽快和医院联络关系,想起知夏在北京的读了四年书,热心地帮忙跑这一趟。 知夏刚从楼上下来,林火生又把孩子的情况说一遍。 “省城医生说是白血病,让人尽快送到北京。北京熟悉的医生都没有,小两口两眼一摸瞎,就跑来问问你,看你在北京协和有没有熟悉的的人?” 林火生语气非常谦卑客气。 知夏刚从北京回来,看起来还是个学生,他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人命关天,哪怕有一丝希望都不能放弃。 “林桂芹是我同学吗?”知夏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原来是官埔的?” “对!” 林火生没想到林桂芹和知夏还有同学情谊,闻言眼睛一亮,一脸希冀地看着知夏。 知夏没想到林桂芹这么快有孩子。 她初一和林桂芹短暂同班过,印象中只记得她是内敛害羞的女孩子,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 “孩子已经送去北京了吗?”知夏先了解情况。 “对,八点左右的飞机,这会应该快到北京了。” 知夏听到事情的第一时间就在脑海里搜寻求助名单。 她静默不语,林成枝和林火生紧张又期待地盯着知夏。 “我有个大学老师的太太在协和,我打个电话问问。” 知夏立即给大学教商业银行的老师打电话,教商行的老师姓陈,是个温和风趣的大叔,知夏隐约记得他太太是协和副院长。 “陈老师,我是知夏,对,之前老喜欢缠着您问问题的林知夏。” 陈教授记得知夏,他知道知夏创业又投资,小有战绩,至今还在遗憾知夏没有选他当导师。 “知夏,怎么了?” 寒暄完,陈教授很上道地给知夏递来台阶。 知夏心里特别感激,就把林桂芹女儿的事情说了。 “老董今晚刚好有台手术,还没回,我估摸着应该下手术台了,我待会给她打个电话。” “陈老师,太谢谢您了!” 知夏连说三个感谢,林成枝和林火生没想到知夏一个电话就找到帮忙的人,相视一笑,心情都松快起来。 “别客气,下次回北京记得说一声。” 陈教授也不居功,还把爱人的电话直接发给知夏。 “一定!一定!” 知夏挂掉电话前,林火生已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桂芹家里人。 林桂芹立刻给知夏打来电话。 估计刚下飞机,耳朵边还是飞机场的广播声。 “知夏,太感谢你了!” 林桂芹一整天心都被女儿的病情紧紧揪着,她没想到素未有过交情的知夏,能帮她找到这么重要的关系。 想到之前公公问她了解不了解林知夏这个人,合作社能不能加入,她站在一旁不吭声,不仅如此还摇头,林桂芹此刻觉得特别内疚,捂住电话放声大哭起来。 知夏理解林桂芹遭此变故心态可能已经崩溃,连忙安慰几句再挂掉电话。 “好好的怎么会得白血病?”知夏问林火生。 据她了解,林桂芹和她老公家也没有遗传病史。 村里就这么大,谁家有个这么严重的遗传病史,早就七大姑八大姨传得人尽皆知。 “我原来也不知道。”林火生的语气很沉重:“但是听他们家说,省城医生猜测估计和他们家新装修有关系。” 去年林桂芹嫁过来,她婆家修建三层新房让他们结婚,刚装修好就搬进去住。谁知道小孩没有抵抗力,甲醛太多一下子就得了白血病。 好在发现得早,还是有治愈的希望,只是孩子遭罪,要经历病痛的折磨。 村里人不少都是新装修的房子直接入住,大人还好,小孩子很容易出现问题。 林桂芹的亲身经历给知夏敲响警钟。 她第二天立刻去找林全盛,准备成立一个小组,做基本常识的宣传。 “村长,村里人大多不知道甲醛的危害,有不少这种现象。除此之外,垃圾随处乱丢,死鸡死鸭抛弃小溪里面,老人接水龙头的自来水直接饮用等等,都会引发疾病,这方面我们得加强。” 知夏准备印发基本常识一百天,天天让人拿着大喇叭在村里巡讲。 “你说的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 现在县里正在全力发展经济,还没有余力来整治村民面貌,林全盛觉得知夏考虑的在理,二话不说就请村干部来商讨问题。 知夏是名牌大学毕业,还是党员,村里聘请她担任村支书,任命已经下来。 知夏现在也是村里领导班子的一员。 “除此之外,我还想设立一个医疗基金。” 知夏在村干部讨论大会上提出自己的建议。 “村里的医疗条件有限,整个村只有两家诊所,突发状况处理能力有限。我建议成立一个医疗基金,定期聘请大医院的医生过来问诊。如果哪家有突发疾病,医治费用跟不上,也可以向医疗基金会申请。” “想法是很好,但是这个基金会的钱从哪里来?”有人问。 “之前咱们村修建祠堂,每家每户按照人头出资200元,凑了近百万元修建林氏宗祠。我想,这次我们是否可以……” “不妥!” 知夏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打断她。 “修建祠堂是我们林氏子弟每个人的责任。只要姓林,都是村里的一份子。但是这个医疗基金,成立起来只有患病的人用得上,相当于健康的人去供养小部分生病的人,这完全不合理!” 反对的人掷地有声,其他的人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是人都会生病,每家每户难免发生意外情况……” 知夏据理力争,但是理由却没办法说服在座的每个人。 林全盛问:“你刚才说村里有人突发疾病,可以向基金会申请救助,这个标准怎么定。” “救急不救穷,一旦涉及生命安全,就可以申请。” “什么叫做涉及生命安全,断腿痛得快死了算不算?” 知夏沉吟。 林全盛又问:“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家里没有钱拿来医治呢?” 现实面临很多问题,知夏的提议确实太理想化了。 “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 “好了!” 猜测到知夏想说什么,林全盛二话不说打断她。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千人千面,我们不能保证事情朝着设想的一面发展。医疗基金的问题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 林全盛一锤定音。 等其他人都散去,林全盛才走到知夏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像长辈教导晚辈一样给她鼓励。 林全盛语重心长:“你的心思是好的,我们都知道。但是众口难调,这件事情可以推动,却不能这么推动。我们是一个大集体,涉及金钱的事情,你不能万事都去兜底。” 知夏知道自己太过急切,太想把家乡建设起来。 林全盛当村长四年,经验老道,知夏从他身上学到不少。 他说得在理,知夏也不反驳,虚心地点头,把所有要点都写下来,准备回家再想解决方案。 还能等她想出解决办法,江河回来了! 第159章 还钱 江河刚下飞机,一路风尘仆仆往家里赶, “哥,你慢一点!” 林生松拉着行李在后面追,一脸无语地看着江河的脚步越迈越快。 虽然林生松也很想家人,但他完全没办法理解江河这种归心似箭的心情。 “松松,你回家不能—” 江河刚系上安全带,就转头对林生松叮嘱。 “我知道,不能告诉我借你在国外做了什么对!” 林生松在心里翻白眼。 这一路江河交代了十几次,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你知道就好!” 江河也笑,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真的按耐不住自己急切的心情。 “你为啥不告诉我姐啊?反正她最后都会知道。” “给她一个惊喜!”江河说。 “我估计你要失望了!” 林生松想,他姐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估计对这种惊喜不感冒。 不过嘛,他也好奇自家姐姐的反应,勉为其难地帮江河保守秘密。 回到家,江河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 “江河啊,都是一家人,你那么客气干什么?” 江河送给林阿春的是一条金灿灿的大项链。林阿春一拿到手,就笑得合不拢嘴。 “二姑,这是孝敬您的,不是客气。” 江河笑得乖巧。 “太装了!” 林生松见过江河跟人谈判那种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气势,这会见他笑得人畜无害,仿佛真的是只温顺的小绵羊,不自觉腹诽。 江河送给郭秀清的是一只古法金手镯。 郭秀清把礼物盒子来回翻看,趁人不注意将手镯放在手里掂量。沉甸甸的,份量不轻。 郭秀清笑容热切了几分,笑问:“江河,你回家见过你妈妈了?你这大包小包往家里提,你妈妈没意见?” 江河也笑:“阿嬷你放心,我妈说知夏的家就是我的家,让我好好表现!” 江河逗趣的话让一家人都笑出声。 他和知夏交往好几年,两家都默认以后会结亲。 郭秀清和林成枝对看一眼,对江河的表现很满意。倒是自家孙女,这么多年一直说自己年纪小不松口,让老两口有些发愁。 在农村,没到法定年龄结婚的比比皆是,何况江河都快24了,老大不小了。 老两口现在反而担心自家孙女拖别人太久。 知夏见爷爷奶奶一脸看渣女的眼神看着她,非常无辜地耸耸肩。 大学毕业回来,为了逼她早点结婚,林成枝连自己活不到看曾孙的话都说出来。 “阿公,我看你身体健朗,活到曾孙上大学不成问题!” 知夏才不吃林成枝这一套。 “你倒是先把江河定下来呀!”郭秀清更着急:“这么多年我们看着江河,对你鞍前马后,这么靠谱的年轻人,万一被你弄丢了,以后可有你哭!” 郭秀清忍不住戳知夏脑袋。 得,只有她是大坏人! 知夏看到爷爷奶奶望向江河的眼神,犹如女儿国国王看唐僧,自家弟弟在一旁幸灾乐祸偷笑,忍不住掐了江河一把。 “你给我上来!” 知夏拖着江河往楼上走。 江河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乖乖跟着知夏上楼。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知夏突然把江河叫上去干什么。 “哎呀,不会是说订婚的事情?” 郭秀清恍然大悟地拍手,一脸期待地看向楼梯口。 “那太好了!” 林阿春的眼神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 “松儿,你上去听听。” 林成枝咳嗽一声,说起偷听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不去。” 林生松可不敢。 姐姐还掌握他的经济命脉,林生松怕万一惹毛了姐姐,一分零花钱都没有。 林成枝咳嗽更大声。 “你上去,阿公给你一万块零花钱。” 林生松还没答应,郭秀清和林阿春齐刷刷地看着林成枝。 谁都没想到林成枝变得这么大方。 林生松赶紧把椅子搬到林成枝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撒娇。 “阿公,你有多少私房钱啊?” 郭秀清和林阿春竖起耳朵偷听。 这些年,知夏给的钱,林成枝一分钱都没花。他不会存钱,柜子里都是一沓沓现金。 三人看他的眼神,让林成枝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狼盯上的羊。 他赶紧掰开林生松的手,乐呵呵地笑着:“不多不多。” 钱财催促林生松行动,他蹑手蹑脚往楼梯上走,伸长脖子想要听知夏和江河在说什么。 江河跟着知夏上楼。 刚走出楼梯,他就一把拉过知夏,将她搂进怀里。 “知夏,我好想你!” 闻到熟悉的气息,江河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知夏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为江河心酸。 和江河的这段恋爱关系,江河好像都是主动的一方,主动来迁就她,讨好她的家人,从无怨言。 反而是知夏自己,忙着自己的事业,鲜少谈情说爱。 “女朋友太独立了好像不是一件好事哦?”知夏问他。 知夏知道自己身上一堆臭毛病。太过独立,不会撒娇,不懂得依赖。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头疼,也就江河无条件包容她。 “女朋友怎么样我都喜欢。” 江河的答案满分。 只是,知夏的表现又要让江河失望。 等江河放开她,知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这是什么?” 黑色的卡面让江河很熟悉,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你的卡,你之前打过来的钱都在里面。” 江河有点惶恐,那种不好的预感如同乌云,笼罩在他心里消散不去。 “知夏,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我讨好你的家人让你很有压力?我没有逼婚的意思,我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 江河慌乱无章地解释。他的眼神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知夏感觉江河的难过都快溢出来。她没想到江河想这么多,于心不忍,赶紧打断他。 “江河,都不是,你不要乱想!” “那是什么?” 听到知夏并不是要和他撇清关系,江河内心松了一口气。可是面前的银行卡又让他紧张起来,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江河,你先冷静一下。” 知夏觉得江河情绪太激动不利于沟通,等他平静下来,知夏才继续往下说。 “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不用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我身上。” “是我给你造成压力了吗?” 知夏还没说完,江河忍不住问。 “不是……”知夏斟酌着语言:“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不应该无条件去迁就谁。” 知夏拉过江河的手,把银行卡往他手里塞。 “而且,我觉得恋人之间,涉及太多金钱关系不太好。” 这才是知夏真正想说的。 她自己有钱,江河给予太多,会让她很有压力。 “我的钱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吗?” 江河不理解,这么多年,他和知夏的金钱牵扯早就分不清你我,为什么突然要划分界限。 知夏知道江河误解她的意思。 “合伙伙伴是合作伙伴,恋人是恋人。合作伙伴有利益往来,恋人最重要的是感情而不是金钱。” 可能知夏太过理想化,固执地想要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可是不管什么关系,都是你和我不是吗?” 知夏扶额:“是这样没错。” “那就没关系。”江河把银行卡推回知夏手里:“我的钱都是依靠你赚的,你是我女朋友,你替我管。” 江河难得在知夏面前这么霸道。 知夏看他态度不容置疑,一想他说得也对,只好无奈地替他继续保管。 知夏原以为事情就这样,没想到接下来江河为她做的,远不止如此。 第159章 还钱 江河刚下飞机,一路风尘仆仆往家里赶, “哥,你慢一点!” 林生松拉着行李在后面追,一脸无语地看着江河的脚步越迈越快。 虽然林生松也很想家人,但他完全没办法理解江河这种归心似箭的心情。 “松松,你回家不能—” 江河刚系上安全带,就转头对林生松叮嘱。 “我知道,不能告诉我借你在国外做了什么对!” 林生松在心里翻白眼。 这一路江河交代了十几次,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你知道就好!” 江河也笑,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真的按耐不住自己急切的心情。 “你为啥不告诉我姐啊?反正她最后都会知道。” “给她一个惊喜!”江河说。 “我估计你要失望了!” 林生松想,他姐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估计对这种惊喜不感冒。 不过嘛,他也好奇自家姐姐的反应,勉为其难地帮江河保守秘密。 回到家,江河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 “江河啊,都是一家人,你那么客气干什么?” 江河送给林阿春的是一条金灿灿的大项链。林阿春一拿到手,就笑得合不拢嘴。 “二姑,这是孝敬您的,不是客气。” 江河笑得乖巧。 “太装了!” 林生松见过江河跟人谈判那种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气势,这会见他笑得人畜无害,仿佛真的是只温顺的小绵羊,不自觉腹诽。 江河送给郭秀清的是一只古法金手镯。 郭秀清把礼物盒子来回翻看,趁人不注意将手镯放在手里掂量。沉甸甸的,份量不轻。 郭秀清笑容热切了几分,笑问:“江河,你回家见过你妈妈了?你这大包小包往家里提,你妈妈没意见?” 江河也笑:“阿嬷你放心,我妈说知夏的家就是我的家,让我好好表现!” 江河逗趣的话让一家人都笑出声。 他和知夏交往好几年,两家都默认以后会结亲。 郭秀清和林成枝对看一眼,对江河的表现很满意。倒是自家孙女,这么多年一直说自己年纪小不松口,让老两口有些发愁。 在农村,没到法定年龄结婚的比比皆是,何况江河都快24了,老大不小了。 老两口现在反而担心自家孙女拖别人太久。 知夏见爷爷奶奶一脸看渣女的眼神看着她,非常无辜地耸耸肩。 大学毕业回来,为了逼她早点结婚,林成枝连自己活不到看曾孙的话都说出来。 “阿公,我看你身体健朗,活到曾孙上大学不成问题!” 知夏才不吃林成枝这一套。 “你倒是先把江河定下来呀!”郭秀清更着急:“这么多年我们看着江河,对你鞍前马后,这么靠谱的年轻人,万一被你弄丢了,以后可有你哭!” 郭秀清忍不住戳知夏脑袋。 得,只有她是大坏人! 知夏看到爷爷奶奶望向江河的眼神,犹如女儿国国王看唐僧,自家弟弟在一旁幸灾乐祸偷笑,忍不住掐了江河一把。 “你给我上来!” 知夏拖着江河往楼上走。 江河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乖乖跟着知夏上楼。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知夏突然把江河叫上去干什么。 “哎呀,不会是说订婚的事情?” 郭秀清恍然大悟地拍手,一脸期待地看向楼梯口。 “那太好了!” 林阿春的眼神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 “松儿,你上去听听。” 林成枝咳嗽一声,说起偷听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不去。” 林生松可不敢。 姐姐还掌握他的经济命脉,林生松怕万一惹毛了姐姐,一分零花钱都没有。 林成枝咳嗽更大声。 “你上去,阿公给你一万块零花钱。” 林生松还没答应,郭秀清和林阿春齐刷刷地看着林成枝。 谁都没想到林成枝变得这么大方。 林生松赶紧把椅子搬到林成枝身边,挽着他的手臂撒娇。 “阿公,你有多少私房钱啊?” 郭秀清和林阿春竖起耳朵偷听。 这些年,知夏给的钱,林成枝一分钱都没花。他不会存钱,柜子里都是一沓沓现金。 三人看他的眼神,让林成枝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狼盯上的羊。 他赶紧掰开林生松的手,乐呵呵地笑着:“不多不多。” 钱财催促林生松行动,他蹑手蹑脚往楼梯上走,伸长脖子想要听知夏和江河在说什么。 江河跟着知夏上楼。 刚走出楼梯,他就一把拉过知夏,将她搂进怀里。 “知夏,我好想你!” 闻到熟悉的气息,江河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知夏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为江河心酸。 和江河的这段恋爱关系,江河好像都是主动的一方,主动来迁就她,讨好她的家人,从无怨言。 反而是知夏自己,忙着自己的事业,鲜少谈情说爱。 “女朋友太独立了好像不是一件好事哦?”知夏问他。 知夏知道自己身上一堆臭毛病。太过独立,不会撒娇,不懂得依赖。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头疼,也就江河无条件包容她。 “女朋友怎么样我都喜欢。” 江河的答案满分。 只是,知夏的表现又要让江河失望。 等江河放开她,知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 “这是什么?” 黑色的卡面让江河很熟悉,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你的卡,你之前打过来的钱都在里面。” 江河有点惶恐,那种不好的预感如同乌云,笼罩在他心里消散不去。 “知夏,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我讨好你的家人让你很有压力?我没有逼婚的意思,我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 江河慌乱无章地解释。他的眼神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知夏感觉江河的难过都快溢出来。她没想到江河想这么多,于心不忍,赶紧打断他。 “江河,都不是,你不要乱想!” “那是什么?” 听到知夏并不是要和他撇清关系,江河内心松了一口气。可是面前的银行卡又让他紧张起来,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江河,你先冷静一下。” 知夏觉得江河情绪太激动不利于沟通,等他平静下来,知夏才继续往下说。 “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不用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我身上。” “是我给你造成压力了吗?” 知夏还没说完,江河忍不住问。 “不是……”知夏斟酌着语言:“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不应该无条件去迁就谁。” 知夏拉过江河的手,把银行卡往他手里塞。 “而且,我觉得恋人之间,涉及太多金钱关系不太好。” 这才是知夏真正想说的。 她自己有钱,江河给予太多,会让她很有压力。 “我的钱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吗?” 江河不理解,这么多年,他和知夏的金钱牵扯早就分不清你我,为什么突然要划分界限。 知夏知道江河误解她的意思。 “合伙伙伴是合作伙伴,恋人是恋人。合作伙伴有利益往来,恋人最重要的是感情而不是金钱。” 可能知夏太过理想化,固执地想要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可是不管什么关系,都是你和我不是吗?” 知夏扶额:“是这样没错。” “那就没关系。”江河把银行卡推回知夏手里:“我的钱都是依靠你赚的,你是我女朋友,你替我管。” 江河难得在知夏面前这么霸道。 知夏看他态度不容置疑,一想他说得也对,只好无奈地替他继续保管。 知夏原以为事情就这样,没想到接下来江河为她做的,远不止如此。 第160章 求婚 “你最近和江河怎么了?”林阿琴问。 知夏表妹即将初三,林阿琴趁着还没开学,回娘家住几天。 漳州到知夏她们村的国道已经重新翻修完毕,大大节省了坐车时间。 和叶元坤离婚之后,林阿琴消沉了一段时间。后面娘家事业红火,她被这种氛围感染,更加卖力做衣服,已经是圈子里有名的裁缝,活接到手软。 林阿琴晕车,每次坐班车回家都吐得七荤八素。 知夏鼓励她去学驾照。林阿琴会开车之后,不仅不再晕车,回家也更快。 “大姑,没什么。” 知夏不知道怎么和长辈说她的感情问题。 她介意的点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矫情,一时间难以启齿。 “那为什么最近你走到哪,江河跟到哪,一副怕了甩了他的样子?” 林阿琴本意也不想干涉侄女的感情。但是江河这孩子靠谱,她这一次也站在林成枝这边。更何况,江河都求到她面前。 聊到这个,知夏有点无奈。 那天的分歧在她看来根本就不算是问题,江河却如临大敌,跟忠犬一样每天盯着她,生怕自己会被抛弃。 就连她去处理“观夏”投资的事情,江河都要跟着,一言不发在她身边当保镖。 “你们吵架了?”林阿琴试探着问。 “没有。” “那他这是做什么?”林阿琴也不理解。 闽南的男性大多是家里的顶梁柱,大男子主义非常严重,很少见到江河这种,对女方唯命是从的“妻管严”。 知夏猜测:“可能是,没有安全感?” 她很少表达爱,更不会黏黏糊糊地撒娇,和江河谈论最多的就是事业。或许,江河觉得她不够依赖他,迫切地想要刷存在感? 林阿琴莞尔:“很有可能。” 知夏十几岁就一人顶起半边天,比男人都能干,江河确实很有压力。 “那你怎么想?”林阿琴问。 房间里就知夏和林阿琴两个人。面对从小最亲近的长辈,知夏尝试着把心里话说出来。 “大姑,我就是不习惯去依赖感情。你看我们家,我爸妈,爷爷奶奶,包括里面,感情都没有善始善终的。” 身边亲人的情感遭遇,造就知夏内心的悲观底色。 “我想着,不管感情再好的情侣,结婚五年,十年之后,激情褪去,难免会落入两看生厌的俗套,甚至为了一丁点财产纠纷恶语相向。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有太多期待。” 林阿琴默然。 一家三代人婚姻没有一对是幸福的,难怪知夏这么悲观。 她心疼地抚摸知夏的背,将她半抱在怀里安慰。 “夏儿,这不是你的错。” 包括她和叶元坤,时至今日,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是男人会变坏,会变心,这哪里是别人能控制得住的呢。 林阿琴从小教育知夏女人有经济地位才有话语权。知夏听进去了,做得也特别好。只是,太过遵从这个观念,难免让知夏失去了很多感情的甜腻。 “江河很好。”知夏说:“他心甘情愿把全部身家交给我,甚至我出车祸二话不说跳下山崖来救我,我对他的感情毋庸置疑。” “但是,如果他希望我像别人那样,无条件依赖他,我好像有点做不到。” “我看江河这孩子没有这个意思。” 林阿琴回想江河的举动,至今没发现江河对知夏有什么要求。 “是,他没有这方面的要求。其实是我自己想太多。他给予我不求任何回报的感情,我就会想要回报他对等的感情。一旦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就会很歉疚。” “傻孩子,你别对自己太过苛刻。” 林阿琴听懂了。 说到底,知夏还是童年太过缺爱。没有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无条件的爱与呵护,导致她无法正常对待感情。 一旦别人给予她所奢望的爱,她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继续同等回报。发现自己做不到,无形之中就会给自己施加压力。 江河表达爱意的一个方式,就是把全部身家交给知夏。知夏做不到同样的付出,就会退缩,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把江河的一切丢出去。 “那,你想要和江河度过一生吗?” 江河很好,林阿琴不需要过多赘述。 家里其他人都不反对,只等知夏开口。 “大姑,说实话,我是想的。但是,我不知道江河介不介意我对情感的保留。” 热恋中的情侣,犹如飞蛾扑火,不容许对方有退后的余地。知夏怕江河和别人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 还没等林阿琴回答,江河就推门而入。 “知夏,我不介意!” 江河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他从国外拍卖回来的粉钻。 这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浅粉色钻石,色泽耀眼却不刺眼,柔和粉嫩,像怀羞的少女一般美好。 江河原本想等布置好再求婚。可是当他听到知夏愿意和他携手一生的那一刻,所有的筹划和机智都被他抛诸脑后。 “知夏,我不介意!”江河重申,庄重无比地说出自己的誓言:“知夏,我不在乎你依不依赖我,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追求,我愿意跟随你的脚步。你放心去追求你的理想,不用担心我,也不需要因为我而改变。” 林成枝和郭秀清听到动静都进来了,所有长辈都站在江河面前,听他郑重无比地承诺。 江河说了无数遍同样的话,但是他知道知夏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于是,他当着长辈的面再次重复。 “我的一切,都是你给予我的!如果没有你,我将一事无成。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愿意把我的所有双手奉上,只为了你能和我携手共进。你不需要苛责,更不需要责怪自己不能付出同等的情感!这些我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都已经得到了,江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拉过知夏的手,神情庄严地将戒指送到她手里。 “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和我度过一生!” 江河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无比感动。林阿琴和林阿春背过身体,悄悄擦眼泪。 知夏笑着流泪:“傻话,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从知道江河为她跳下悬崖的那一刻,知夏的心弦就被他拨动。她怎么会嫌弃江河呢,只是苦于自己无法同等付出情感与生命而已。 知夏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懦弱又贪心,对感情有所保留却又期待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情。 “姐,要不你答应。” 林生松从小都以为姐姐会和刘明志在一起。可是这么多年,他看着江河对姐姐的付出,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知夏,你同意吗?”江河问得小心翼翼。 所有的人一脸期待地看着知夏。 知夏觉得自己又哭又笑的样子一定很丑,她忍住心中的羞耻,在所有长辈的见证下狠狠点头。 第160章 求婚 “你最近和江河怎么了?”林阿琴问。 知夏表妹即将初三,林阿琴趁着还没开学,回娘家住几天。 漳州到知夏她们村的国道已经重新翻修完毕,大大节省了坐车时间。 和叶元坤离婚之后,林阿琴消沉了一段时间。后面娘家事业红火,她被这种氛围感染,更加卖力做衣服,已经是圈子里有名的裁缝,活接到手软。 林阿琴晕车,每次坐班车回家都吐得七荤八素。 知夏鼓励她去学驾照。林阿琴会开车之后,不仅不再晕车,回家也更快。 “大姑,没什么。” 知夏不知道怎么和长辈说她的感情问题。 她介意的点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矫情,一时间难以启齿。 “那为什么最近你走到哪,江河跟到哪,一副怕了甩了他的样子?” 林阿琴本意也不想干涉侄女的感情。但是江河这孩子靠谱,她这一次也站在林成枝这边。更何况,江河都求到她面前。 聊到这个,知夏有点无奈。 那天的分歧在她看来根本就不算是问题,江河却如临大敌,跟忠犬一样每天盯着她,生怕自己会被抛弃。 就连她去处理“观夏”投资的事情,江河都要跟着,一言不发在她身边当保镖。 “你们吵架了?”林阿琴试探着问。 “没有。” “那他这是做什么?”林阿琴也不理解。 闽南的男性大多是家里的顶梁柱,大男子主义非常严重,很少见到江河这种,对女方唯命是从的“妻管严”。 知夏猜测:“可能是,没有安全感?” 她很少表达爱,更不会黏黏糊糊地撒娇,和江河谈论最多的就是事业。或许,江河觉得她不够依赖他,迫切地想要刷存在感? 林阿琴莞尔:“很有可能。” 知夏十几岁就一人顶起半边天,比男人都能干,江河确实很有压力。 “那你怎么想?”林阿琴问。 房间里就知夏和林阿琴两个人。面对从小最亲近的长辈,知夏尝试着把心里话说出来。 “大姑,我就是不习惯去依赖感情。你看我们家,我爸妈,爷爷奶奶,包括里面,感情都没有善始善终的。” 身边亲人的情感遭遇,造就知夏内心的悲观底色。 “我想着,不管感情再好的情侣,结婚五年,十年之后,激情褪去,难免会落入两看生厌的俗套,甚至为了一丁点财产纠纷恶语相向。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抱有太多期待。” 林阿琴默然。 一家三代人婚姻没有一对是幸福的,难怪知夏这么悲观。 她心疼地抚摸知夏的背,将她半抱在怀里安慰。 “夏儿,这不是你的错。” 包括她和叶元坤,时至今日,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是男人会变坏,会变心,这哪里是别人能控制得住的呢。 林阿琴从小教育知夏女人有经济地位才有话语权。知夏听进去了,做得也特别好。只是,太过遵从这个观念,难免让知夏失去了很多感情的甜腻。 “江河很好。”知夏说:“他心甘情愿把全部身家交给我,甚至我出车祸二话不说跳下山崖来救我,我对他的感情毋庸置疑。” “但是,如果他希望我像别人那样,无条件依赖他,我好像有点做不到。” “我看江河这孩子没有这个意思。” 林阿琴回想江河的举动,至今没发现江河对知夏有什么要求。 “是,他没有这方面的要求。其实是我自己想太多。他给予我不求任何回报的感情,我就会想要回报他对等的感情。一旦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就会很歉疚。” “傻孩子,你别对自己太过苛刻。” 林阿琴听懂了。 说到底,知夏还是童年太过缺爱。没有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无条件的爱与呵护,导致她无法正常对待感情。 一旦别人给予她所奢望的爱,她第一反应就是能不能继续同等回报。发现自己做不到,无形之中就会给自己施加压力。 江河表达爱意的一个方式,就是把全部身家交给知夏。知夏做不到同样的付出,就会退缩,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把江河的一切丢出去。 “那,你想要和江河度过一生吗?” 江河很好,林阿琴不需要过多赘述。 家里其他人都不反对,只等知夏开口。 “大姑,说实话,我是想的。但是,我不知道江河介不介意我对情感的保留。” 热恋中的情侣,犹如飞蛾扑火,不容许对方有退后的余地。知夏怕江河和别人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 还没等林阿琴回答,江河就推门而入。 “知夏,我不介意!” 江河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他从国外拍卖回来的粉钻。 这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浅粉色钻石,色泽耀眼却不刺眼,柔和粉嫩,像怀羞的少女一般美好。 江河原本想等布置好再求婚。可是当他听到知夏愿意和他携手一生的那一刻,所有的筹划和机智都被他抛诸脑后。 “知夏,我不介意!”江河重申,庄重无比地说出自己的誓言:“知夏,我不在乎你依不依赖我,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追求,我愿意跟随你的脚步。你放心去追求你的理想,不用担心我,也不需要因为我而改变。” 林成枝和郭秀清听到动静都进来了,所有长辈都站在江河面前,听他郑重无比地承诺。 江河说了无数遍同样的话,但是他知道知夏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于是,他当着长辈的面再次重复。 “我的一切,都是你给予我的!如果没有你,我将一事无成。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愿意把我的所有双手奉上,只为了你能和我携手共进。你不需要苛责,更不需要责怪自己不能付出同等的情感!这些我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都已经得到了,江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拉过知夏的手,神情庄严地将戒指送到她手里。 “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和我度过一生!” 江河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无比感动。林阿琴和林阿春背过身体,悄悄擦眼泪。 知夏笑着流泪:“傻话,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从知道江河为她跳下悬崖的那一刻,知夏的心弦就被他拨动。她怎么会嫌弃江河呢,只是苦于自己无法同等付出情感与生命而已。 知夏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懦弱又贪心,对感情有所保留却又期待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情。 “姐,要不你答应。” 林生松从小都以为姐姐会和刘明志在一起。可是这么多年,他看着江河对姐姐的付出,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知夏,你同意吗?”江河问得小心翼翼。 所有的人一脸期待地看着知夏。 知夏觉得自己又哭又笑的样子一定很丑,她忍住心中的羞耻,在所有长辈的见证下狠狠点头。 第161章 订婚 知夏同意江河的求婚之后,林成枝就请人过来合八字。 江河终于抱得美人归,二话不说就去安排订婚的相关事宜。 按照闽南传统,嫁出去的女儿在婆家办婚宴,只需要订婚时请亲朋好友吃订婚席。 这场订婚在知夏家尤为重要。 该有的礼数,江河一个不落甚至超额完成。 聘金聘礼更不用说,他的全部身家都在知夏身上,只看知夏对外报多少。 知夏正在清点东西,林阿春走进来,拉着知夏坐到床边说体己话。 “你们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 林阿春同样感慨无比。 她第一次见江河,还是江河带着陈天翔送茶叶过来。 那会她只觉得江河是个稚嫩又踏实的小伙子,没想到今天能成为自己的侄女婿。 江河家的事情她隐约听说,虽然只是订婚宴,她却突然像嫁女儿一样忧虑。 “你们订婚后江河跟着你住在这边,他家里人不说他吗?” 林阿春最为传统。 知夏说她结婚后还想待在家里,江河二话不说同意,甚至愿意陪着知夏住在娘家。 林阿春怕村里人风言风语,更怕江河家里有意见影响婆媳关系。 知夏哭笑不得。 在农村无论你事业取得多大成就,依然逃脱不了七大姑八大姨世俗的议论。 “二姑,你放心,不说的。” 江河母亲是一位心地善良的长辈。 了解知夏在不认识江河时,就把生活费拿出来帮她交住院费,感动得涕泪交加,连呼江河和她捡到宝。 更别提知道知夏有自己的事业,恨不得把江河连夜打包送过来。 “那就好。” 林阿春没见过江母,不了解她的为人,听知夏说江母有自己的家人,从不干涉年轻人后,这才放心。 “江河的父亲……”林阿春想问又不敢问。 “江河的父亲不在了,我们订婚和婚礼上不会有父亲的角色,二姑你放心。” 知夏知道二姑想说什么,一句话就把她堵回去。 “你爸他……” 林阿春还想求情。 林加词是她亲哥,又是知夏亲生父亲,在知夏的人生大事上,理应回来。 “二姑,不需要的。” 知夏感激林加词给她生命,但是这份生育之恩,她已经还清。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林加词再回来搅局。 林成枝和郭秀清一直躲在门外偷听。 见知夏心意已决,老两口叹息着摇头,悄无声息离开了。 都是儿子自作孽,他们没有任何立场劝知夏将林加词认回来。 至于婚宴上林加词没出现丢脸的事情,当初林加词做下那些事情都不怕丢脸,这会家里更不怕丢脸。 “再怎么着,让你爸回来一趟,看一下你出嫁也好。”林阿春只能这么劝。 林阿琴送完喜糖,还去林振宗家里喝茶聊天,到现在才回来。 她进来找知夏,听到林阿春又在乱言乱语,气得直接上前拍她。 “你又说这些干什么?!好不容易把这个瘟神请走,你还想让他继续回来祸害家里?” “阿琴!” 林阿琴手劲大,林阿春捂着痛处委屈巴巴。 她倔着嘴:“加词不到场,村里人都会说。夏儿出嫁也不能没有父母在。” “我看是林加词在场,夏儿才会被人说!而且,世界上那么多没父亲的小孩,难道结婚都需要父亲在场。” 林阿琴才不管林阿春的面子,立刻反驳回去。 “那你妈……”林阿春继续问。 “我妈会过来的。” 李娟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对于子女,李娟心有余而力不足,知夏不怪她。更何况。当初是知夏劝她为自己而活,开启人生新篇章的。 “那就好。” 双方都只有母亲到位,虽然遗憾,却也没什么不可以。 林阿春叹着气走了。 林阿琴安慰知夏几句,也回了自己房间。 知夏继续清点礼金和嫁妆单子,越清点越失落,不知不觉坐在床边发呆。 “知夏,怎么了?” 江河走进来,他敏感地发觉知夏情绪不对劲,立刻将知夏拉起来,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出问题所在。 “江河!” 知夏扑进江河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我好像没有父母缘分。” 不管是上辈子和这辈子,最深的伤害都来自于父母。 江河见不得知夏这么低落。 “知夏,你还有我!还有阿公,阿嬷,姑姑他们。” “嗯。”知夏点头。 沮丧的情绪因为江河温暖的怀抱去得很快。 “知夏,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河不容分说地把知夏带到“观夏”工厂最顶层。 “这是……” 江河一打开房门,知夏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完全就是她梦中情家的样子。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金光明媚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洒进来。阳台种满绿植,江河放了两把竹编躺椅,让知夏可以晒着太阳看书。 书房也是知夏想要的模样。巨大的书架,摆满了她喜欢的书籍,还有两张相对的办公桌,可以让两人一起办公。 江河甚至开辟了一间装潢古朴的茶室,就为了满足知夏喝茶的爱好。 “我用了双层真空玻璃,一点都不吵。”江河解释。 观夏加工厂在1-4楼,为了担心打扰到知夏,江河特地将五楼空出来,专门修建一个电梯直通6楼。 “原本我想着和阿公阿嬷一起住就行,但是我怕别人说你,所以还是给你一个家。只有我们两人的完整的家。”江河说。 北京和县城的别墅知夏不想去,他只好重新为知夏筑巢。 “江河!” 说不感动是假的,江河永远能考虑到她不曾考虑到的点。 没有人知道“完整的家”这几个字对知夏的杀伤力。 江河再次单膝跪地。 “知夏,之前你迫于长辈压力说想嫁给我,可是我总觉得不够圆满。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想再次和你求婚。” 江河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钻戒。 “现在你可以好好考虑,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携手一生,无论贫穷或者富贵,无论疾病或者死亡。” 现在没有人打扰他们,也没有人可以干涉知夏的决定。江河想,知夏这一次一定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江河就这么静静地深情地看着她,知夏难以拒绝。 “傻话!我当然愿意!” 知夏接过钻戒,把江河拉起来。谁知道,江河变戏法般又从口袋里掏出好几枚钻戒。 “你这是藏了多少钻戒啊?”知夏叹为观止。 “你不喜欢那枚粉钻对不对?”江河反问。 “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了。”江河偷笑:“网上说像你这样的大女主,会更喜欢有棱角的闪耀着独立光芒的钻戒。” “你连“大女主”这词都知道?” 知夏不仅是感叹,围绕着江河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盯着他。 “又是你做的功课?” “对。”江河也不羞赧,大大方方地把准备过程说给知夏听:“所以我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钻戒任由你挑选。拒绝了这一枚,还有下一枚。” 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呀? 知夏揶揄:“难道网上没有告诉你钻戒是独一无二的吗?” “钻戒是不是独一无二的不重要,人是就行了!” 江河一语双关,也不知道是说她还是说自己。 江河那边亲戚少,两家一合计,干脆订婚宴当做结婚宴大办,领完证之后让小两口去旅行结婚,当做度蜜月。 这个想法是江河提出来的,他太想知夏不被其他人和事侵占注意力,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 知夏也同意,忙碌这么多年,除了暑假带林生松去玩一次,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合作社的厂房已经修建好,人员和相关事务已经安排下去,只等开春后春茶采摘。 知夏了无牵挂,过完春节安安心心地和江河满世界旅行。 年底,正当他们在悉尼歌剧院参观演出,林全盛的电话突然打过来:“知夏,你什么时候回来?合作社有人闹事!” 第161章 订婚 知夏同意江河的求婚之后,林成枝就请人过来合八字。 江河终于抱得美人归,二话不说就去安排订婚的相关事宜。 按照闽南传统,嫁出去的女儿在婆家办婚宴,只需要订婚时请亲朋好友吃订婚席。 这场订婚在知夏家尤为重要。 该有的礼数,江河一个不落甚至超额完成。 聘金聘礼更不用说,他的全部身家都在知夏身上,只看知夏对外报多少。 知夏正在清点东西,林阿春走进来,拉着知夏坐到床边说体己话。 “你们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 林阿春同样感慨无比。 她第一次见江河,还是江河带着陈天翔送茶叶过来。 那会她只觉得江河是个稚嫩又踏实的小伙子,没想到今天能成为自己的侄女婿。 江河家的事情她隐约听说,虽然只是订婚宴,她却突然像嫁女儿一样忧虑。 “你们订婚后江河跟着你住在这边,他家里人不说他吗?” 林阿春最为传统。 知夏说她结婚后还想待在家里,江河二话不说同意,甚至愿意陪着知夏住在娘家。 林阿春怕村里人风言风语,更怕江河家里有意见影响婆媳关系。 知夏哭笑不得。 在农村无论你事业取得多大成就,依然逃脱不了七大姑八大姨世俗的议论。 “二姑,你放心,不说的。” 江河母亲是一位心地善良的长辈。 了解知夏在不认识江河时,就把生活费拿出来帮她交住院费,感动得涕泪交加,连呼江河和她捡到宝。 更别提知道知夏有自己的事业,恨不得把江河连夜打包送过来。 “那就好。” 林阿春没见过江母,不了解她的为人,听知夏说江母有自己的家人,从不干涉年轻人后,这才放心。 “江河的父亲……”林阿春想问又不敢问。 “江河的父亲不在了,我们订婚和婚礼上不会有父亲的角色,二姑你放心。” 知夏知道二姑想说什么,一句话就把她堵回去。 “你爸他……” 林阿春还想求情。 林加词是她亲哥,又是知夏亲生父亲,在知夏的人生大事上,理应回来。 “二姑,不需要的。” 知夏感激林加词给她生命,但是这份生育之恩,她已经还清。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林加词再回来搅局。 林成枝和郭秀清一直躲在门外偷听。 见知夏心意已决,老两口叹息着摇头,悄无声息离开了。 都是儿子自作孽,他们没有任何立场劝知夏将林加词认回来。 至于婚宴上林加词没出现丢脸的事情,当初林加词做下那些事情都不怕丢脸,这会家里更不怕丢脸。 “再怎么着,让你爸回来一趟,看一下你出嫁也好。”林阿春只能这么劝。 林阿琴送完喜糖,还去林振宗家里喝茶聊天,到现在才回来。 她进来找知夏,听到林阿春又在乱言乱语,气得直接上前拍她。 “你又说这些干什么?!好不容易把这个瘟神请走,你还想让他继续回来祸害家里?” “阿琴!” 林阿琴手劲大,林阿春捂着痛处委屈巴巴。 她倔着嘴:“加词不到场,村里人都会说。夏儿出嫁也不能没有父母在。” “我看是林加词在场,夏儿才会被人说!而且,世界上那么多没父亲的小孩,难道结婚都需要父亲在场。” 林阿琴才不管林阿春的面子,立刻反驳回去。 “那你妈……”林阿春继续问。 “我妈会过来的。” 李娟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对于子女,李娟心有余而力不足,知夏不怪她。更何况。当初是知夏劝她为自己而活,开启人生新篇章的。 “那就好。” 双方都只有母亲到位,虽然遗憾,却也没什么不可以。 林阿春叹着气走了。 林阿琴安慰知夏几句,也回了自己房间。 知夏继续清点礼金和嫁妆单子,越清点越失落,不知不觉坐在床边发呆。 “知夏,怎么了?” 江河走进来,他敏感地发觉知夏情绪不对劲,立刻将知夏拉起来,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出问题所在。 “江河!” 知夏扑进江河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我好像没有父母缘分。” 不管是上辈子和这辈子,最深的伤害都来自于父母。 江河见不得知夏这么低落。 “知夏,你还有我!还有阿公,阿嬷,姑姑他们。” “嗯。”知夏点头。 沮丧的情绪因为江河温暖的怀抱去得很快。 “知夏,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河不容分说地把知夏带到“观夏”工厂最顶层。 “这是……” 江河一打开房门,知夏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完全就是她梦中情家的样子。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金光明媚的阳光从玻璃窗外洒进来。阳台种满绿植,江河放了两把竹编躺椅,让知夏可以晒着太阳看书。 书房也是知夏想要的模样。巨大的书架,摆满了她喜欢的书籍,还有两张相对的办公桌,可以让两人一起办公。 江河甚至开辟了一间装潢古朴的茶室,就为了满足知夏喝茶的爱好。 “我用了双层真空玻璃,一点都不吵。”江河解释。 观夏加工厂在1-4楼,为了担心打扰到知夏,江河特地将五楼空出来,专门修建一个电梯直通6楼。 “原本我想着和阿公阿嬷一起住就行,但是我怕别人说你,所以还是给你一个家。只有我们两人的完整的家。”江河说。 北京和县城的别墅知夏不想去,他只好重新为知夏筑巢。 “江河!” 说不感动是假的,江河永远能考虑到她不曾考虑到的点。 没有人知道“完整的家”这几个字对知夏的杀伤力。 江河再次单膝跪地。 “知夏,之前你迫于长辈压力说想嫁给我,可是我总觉得不够圆满。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想再次和你求婚。” 江河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钻戒。 “现在你可以好好考虑,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携手一生,无论贫穷或者富贵,无论疾病或者死亡。” 现在没有人打扰他们,也没有人可以干涉知夏的决定。江河想,知夏这一次一定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江河就这么静静地深情地看着她,知夏难以拒绝。 “傻话!我当然愿意!” 知夏接过钻戒,把江河拉起来。谁知道,江河变戏法般又从口袋里掏出好几枚钻戒。 “你这是藏了多少钻戒啊?”知夏叹为观止。 “你不喜欢那枚粉钻对不对?”江河反问。 “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了。”江河偷笑:“网上说像你这样的大女主,会更喜欢有棱角的闪耀着独立光芒的钻戒。” “你连“大女主”这词都知道?” 知夏不仅是感叹,围绕着江河像看珍稀动物一样盯着他。 “又是你做的功课?” “对。”江河也不羞赧,大大方方地把准备过程说给知夏听:“所以我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钻戒任由你挑选。拒绝了这一枚,还有下一枚。” 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呀? 知夏揶揄:“难道网上没有告诉你钻戒是独一无二的吗?” “钻戒是不是独一无二的不重要,人是就行了!” 江河一语双关,也不知道是说她还是说自己。 江河那边亲戚少,两家一合计,干脆订婚宴当做结婚宴大办,领完证之后让小两口去旅行结婚,当做度蜜月。 这个想法是江河提出来的,他太想知夏不被其他人和事侵占注意力,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 知夏也同意,忙碌这么多年,除了暑假带林生松去玩一次,她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合作社的厂房已经修建好,人员和相关事务已经安排下去,只等开春后春茶采摘。 知夏了无牵挂,过完春节安安心心地和江河满世界旅行。 年底,正当他们在悉尼歌剧院参观演出,林全盛的电话突然打过来:“知夏,你什么时候回来?合作社有人闹事!” 第162章 闹事 正好江河和知夏准备回家过春节,两人收拾东西,坐最近那一趟飞机往回赶。 他们刚回到家,就见一群人聚集在林全盛家门口,叫嚷着不公平,要保护自己合法权益之类的。 江河护着知夏挤过人群,来到林全盛家里。 林全盛愁眉苦脸,正在和闹事代表谈判。 知夏询问后才知道,原来是今年合作社收成不错,集中式运营提高生产效率,出厂品质很不错。加上知夏带来的专业销售团队,将合作社的茶叶推广到全国各地,合作社第一年的营业利润非常可观。 据占桂兰做出来的账目,各家除了赚取的工钱之后,预计每户能得十万元分红! 这可是净利润十万! 如果一家两口在合作社工作,加上工资能赚二十万! 没加入合作社之前,各家各自为政,辛苦一整年下来赚不到十万块。现在把茶园交出去,不仅省心,钱还能翻倍赚。 没加入的人立刻就不干了,吵到林全盛面前说要加入,还威胁说不让他们加入他们就告到县里去。 林全盛嘴巴都要被这群无耻之徒气歪了。 当初他苦口婆心劝着这群人加入合作社,他们千方百计找理由推脱,不客气的还当场将他赶出来。 这会看到有好处,倒是不用他求,死皮赖脸就要贴上来。 林加来也在这群闹事的人里面。 见到知夏来,他赶紧捂着脸,抄小路回家。 当初林全盛问他要不要加入合作社,因为他还欠知夏家五万块,听说发起人是知夏后,他第一反应是担心知夏会把钱扣下来。于是他找借口说留山寨是隔壁村的,不属于本村就不加入。 林加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承包留山寨茶场,茶叶产量是村里最多的。按照留山寨的茶产量,分到他手上的净利润起码有20万,别说五万,十万他都还得起。 林加来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一听说有人闹着要加入合作社,当即放下碗筷就跟着过来游行。 知夏看着面前闹事的群体,都是熟悉的面孔。 当初她提出加入合作社方案,其实同时准备了再加入的另一套方案。 那会她太过理想化,以为都是利他条款,没有人会不乐意。 谁知道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心灰意冷之下,她把合作社的事情全权交给林全盛,结婚以后度蜜月去了,也没过问。连再加入条款都没有和林全盛说。 林全盛这几天被吵得烦不胜烦,每天都有人在他家大门口举横幅施加压力,连基本的生活都受到限制。 听到对方再一次威胁要闹到县里,林全盛也不续茶,重重地将茶杯磕在大理石茶桌上,站起来对着外面冷哼。 “当初求着你们加入,你们怎么说的?什么不知道合作社赚不赚钱,不知道知夏这个小女娃怀不怀好意,什么反正茶叶都可以卖给合作社,这才一面不到,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吗?” 闹事代表姓占,是村里另一个分支。他被说得老脸通红,却还是不肯服软。 “你们合作社一来就取名叫做慕林合作社,这不就是把我们姓占的排除在外了吗?” 林全盛没想到对方胡扯蛮缠,连这种歪理都扯出来。 “那现在姓林的获得了好处,你们姓占的怎么要跑过来分一杯羹?” 林全盛统管全村,最烦有人拿姓氏说话,行拉帮结派之实。 占彬被说得脸色讪讪,摸摸鼻子心虚地低下头。 “您是村长,合作社是全村的事情。总之,你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当初有近三百户的人没有加入合作社,占彬和门外的人一样后悔。 谁知道一个小小合作社,利用什么互联网渠道,短短一年净利润都能做到近亿元。 要不是堂侄女占桂兰在合作社做会计,他都差点以为合作社做假账骗人。 等听说过小年前合作社要真金白银发分红,占彬和其他人彻底坐不住了。 林全盛也愁。 原本担心合作社不赚钱,现在赚钱了,牵扯的面更广更深。外面的这些人再加入,势必牵扯到利益分配和成本核算的问题。 已经有好多人私下里给林全盛施压,不准许这群人加入。 林全盛两边不是人,头发都快扯秃了。 “知夏,你怎么看?” 看到知夏和江河进来,林全盛仿佛看到了救星。 当初合作社的制度是知夏想出来的,林全盛一脸希冀地看着知夏,期待她有解决当下麻烦的方案。 知夏还真有。 “合作社是全村人的事情,理应让所有人都加入,不应该因为任何问题排除谁。” 知夏的说法赢得了占彬的赞许。 他听完浑身通畅,不慌不忙地把冷茶倒掉,反客为主地按下烧水开关,想要边喝茶边听知夏说。 知夏话音一转:“但是,当初是你们自己不同意在意向书上签字,不参与合作社经营,不能分配利润也是咎由自取。” 占彬愣住了,这回换林全盛浑身通畅。 他和这群人扯着嗓子吵半天,都没吵出一个所以然,知夏一来就把占彬说得哑口无言。 “所以,如果不管你们现在加入还是后面加入,都会面临一个很现实的状况,就是老股东股份被稀释的问题。” 知夏说得很专业,但是不妨碍林全盛和占彬听懂了。 说白了,就是新股东侵犯老股东利益的问题。 门口除了闹着要加入的,还有很多过来探听事态发展的老股东,闻言立刻不同意,嚷嚷着不许新人加入。 知夏举手示意大家别吵闹。 “其实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有新人加入的话,每年年初重新核算股份比例。不过这个工作量不小,会额外增加财务人员的负担。所以我提议新加入的人必须承担财务人员的加班费。” “而且,合作社没有单一控股股东,当初是你们自愿不加入,现在想要重新加入,必须经过所有股东同意。” 也就是,每个后来加入的人,都要挨家挨户请求老股东同意并签字。 知夏的条件不可谓不严苛。 “妙啊!” 占彬还没说话,林全盛就拍手赞叹。 这样,问题就甩出去了,不再是他村长一个人的责任。 占彬面色为难。 “我同意!” 门外的老股东呼喊出来。 知夏充分尊重他们的权利,老股东们都支持她的想法。 “我同意!” “我同意!” 越来越多的老股东支持知夏。 这样的凝聚力是林全盛没有想到的。 合作社让大家切实得到好处以后,每个人对知夏的认可与日俱增。大家都惦念着知夏当初率先出资,建合作社厂房的好。 “我同意!” 林桂芹的公公站出来。 当初要不是知夏不计前嫌帮忙,他孙女的命不一定能保得住。 “我愿意一家一户去请求老股东的同意!”林桂芹公公大声喊道。 当初他因为偏见错失机会,现在他愿意为自己的失误买单。 大家纷纷侧目,没想到林桂芹公公这么有勇气。 “我愿意一家一户去请求老股东的同意!” 第二个人弱弱地跟着举手。 “我愿意!” 第三个人举手!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越来越多的人举手! “好!好!” 接二连三的举手让林全盛很欣慰,他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微笑,对着门外不停地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提议。”知夏见时机成熟,顺势说道:“我提议每年拿出合作社5%的利润做为公共费用,用于村里的教育、医疗和基础设施建设。” 提高教育和医疗水平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除了这些,村里的道路要修,茶乡文旅要做,花钱的地方特别多。 林全盛当然可以请求政府拨款,但是审批周期长,金额有效,还不如集中群众力量,自给自足。 等到新茶乡建设起来,受益的是在座所有人。 林全盛之前拒绝过知夏这些提议,他觉得知夏步伐一下子迈太大不现实。他没想到知夏非但不气馁,反而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想方设法解决困难。 直到此刻,林全盛才明白知夏站的高度是他无法企及的。 “我同意!” 林全盛不再拒绝,率先表态。 “这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大事,我同意!” “我也同意!” 林知夏是村里第一个走出去又自愿回来建设家乡的高材生,她的提议让大家信服。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第162章 闹事 正好江河和知夏准备回家过春节,两人收拾东西,坐最近那一趟飞机往回赶。 他们刚回到家,就见一群人聚集在林全盛家门口,叫嚷着不公平,要保护自己合法权益之类的。 江河护着知夏挤过人群,来到林全盛家里。 林全盛愁眉苦脸,正在和闹事代表谈判。 知夏询问后才知道,原来是今年合作社收成不错,集中式运营提高生产效率,出厂品质很不错。加上知夏带来的专业销售团队,将合作社的茶叶推广到全国各地,合作社第一年的营业利润非常可观。 据占桂兰做出来的账目,各家除了赚取的工钱之后,预计每户能得十万元分红! 这可是净利润十万! 如果一家两口在合作社工作,加上工资能赚二十万! 没加入合作社之前,各家各自为政,辛苦一整年下来赚不到十万块。现在把茶园交出去,不仅省心,钱还能翻倍赚。 没加入的人立刻就不干了,吵到林全盛面前说要加入,还威胁说不让他们加入他们就告到县里去。 林全盛嘴巴都要被这群无耻之徒气歪了。 当初他苦口婆心劝着这群人加入合作社,他们千方百计找理由推脱,不客气的还当场将他赶出来。 这会看到有好处,倒是不用他求,死皮赖脸就要贴上来。 林加来也在这群闹事的人里面。 见到知夏来,他赶紧捂着脸,抄小路回家。 当初林全盛问他要不要加入合作社,因为他还欠知夏家五万块,听说发起人是知夏后,他第一反应是担心知夏会把钱扣下来。于是他找借口说留山寨是隔壁村的,不属于本村就不加入。 林加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承包留山寨茶场,茶叶产量是村里最多的。按照留山寨的茶产量,分到他手上的净利润起码有20万,别说五万,十万他都还得起。 林加来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一听说有人闹着要加入合作社,当即放下碗筷就跟着过来游行。 知夏看着面前闹事的群体,都是熟悉的面孔。 当初她提出加入合作社方案,其实同时准备了再加入的另一套方案。 那会她太过理想化,以为都是利他条款,没有人会不乐意。 谁知道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心灰意冷之下,她把合作社的事情全权交给林全盛,结婚以后度蜜月去了,也没过问。连再加入条款都没有和林全盛说。 林全盛这几天被吵得烦不胜烦,每天都有人在他家大门口举横幅施加压力,连基本的生活都受到限制。 听到对方再一次威胁要闹到县里,林全盛也不续茶,重重地将茶杯磕在大理石茶桌上,站起来对着外面冷哼。 “当初求着你们加入,你们怎么说的?什么不知道合作社赚不赚钱,不知道知夏这个小女娃怀不怀好意,什么反正茶叶都可以卖给合作社,这才一面不到,自己说的话都忘记了吗?” 闹事代表姓占,是村里另一个分支。他被说得老脸通红,却还是不肯服软。 “你们合作社一来就取名叫做慕林合作社,这不就是把我们姓占的排除在外了吗?” 林全盛没想到对方胡扯蛮缠,连这种歪理都扯出来。 “那现在姓林的获得了好处,你们姓占的怎么要跑过来分一杯羹?” 林全盛统管全村,最烦有人拿姓氏说话,行拉帮结派之实。 占彬被说得脸色讪讪,摸摸鼻子心虚地低下头。 “您是村长,合作社是全村的事情。总之,你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当初有近三百户的人没有加入合作社,占彬和门外的人一样后悔。 谁知道一个小小合作社,利用什么互联网渠道,短短一年净利润都能做到近亿元。 要不是堂侄女占桂兰在合作社做会计,他都差点以为合作社做假账骗人。 等听说过小年前合作社要真金白银发分红,占彬和其他人彻底坐不住了。 林全盛也愁。 原本担心合作社不赚钱,现在赚钱了,牵扯的面更广更深。外面的这些人再加入,势必牵扯到利益分配和成本核算的问题。 已经有好多人私下里给林全盛施压,不准许这群人加入。 林全盛两边不是人,头发都快扯秃了。 “知夏,你怎么看?” 看到知夏和江河进来,林全盛仿佛看到了救星。 当初合作社的制度是知夏想出来的,林全盛一脸希冀地看着知夏,期待她有解决当下麻烦的方案。 知夏还真有。 “合作社是全村人的事情,理应让所有人都加入,不应该因为任何问题排除谁。” 知夏的说法赢得了占彬的赞许。 他听完浑身通畅,不慌不忙地把冷茶倒掉,反客为主地按下烧水开关,想要边喝茶边听知夏说。 知夏话音一转:“但是,当初是你们自己不同意在意向书上签字,不参与合作社经营,不能分配利润也是咎由自取。” 占彬愣住了,这回换林全盛浑身通畅。 他和这群人扯着嗓子吵半天,都没吵出一个所以然,知夏一来就把占彬说得哑口无言。 “所以,如果不管你们现在加入还是后面加入,都会面临一个很现实的状况,就是老股东股份被稀释的问题。” 知夏说得很专业,但是不妨碍林全盛和占彬听懂了。 说白了,就是新股东侵犯老股东利益的问题。 门口除了闹着要加入的,还有很多过来探听事态发展的老股东,闻言立刻不同意,嚷嚷着不许新人加入。 知夏举手示意大家别吵闹。 “其实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有新人加入的话,每年年初重新核算股份比例。不过这个工作量不小,会额外增加财务人员的负担。所以我提议新加入的人必须承担财务人员的加班费。” “而且,合作社没有单一控股股东,当初是你们自愿不加入,现在想要重新加入,必须经过所有股东同意。” 也就是,每个后来加入的人,都要挨家挨户请求老股东同意并签字。 知夏的条件不可谓不严苛。 “妙啊!” 占彬还没说话,林全盛就拍手赞叹。 这样,问题就甩出去了,不再是他村长一个人的责任。 占彬面色为难。 “我同意!” 门外的老股东呼喊出来。 知夏充分尊重他们的权利,老股东们都支持她的想法。 “我同意!” “我同意!” 越来越多的老股东支持知夏。 这样的凝聚力是林全盛没有想到的。 合作社让大家切实得到好处以后,每个人对知夏的认可与日俱增。大家都惦念着知夏当初率先出资,建合作社厂房的好。 “我同意!” 林桂芹的公公站出来。 当初要不是知夏不计前嫌帮忙,他孙女的命不一定能保得住。 “我愿意一家一户去请求老股东的同意!”林桂芹公公大声喊道。 当初他因为偏见错失机会,现在他愿意为自己的失误买单。 大家纷纷侧目,没想到林桂芹公公这么有勇气。 “我愿意一家一户去请求老股东的同意!” 第二个人弱弱地跟着举手。 “我愿意!” 第三个人举手!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越来越多的人举手! “好!好!” 接二连三的举手让林全盛很欣慰,他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个微笑,对着门外不停地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提议。”知夏见时机成熟,顺势说道:“我提议每年拿出合作社5%的利润做为公共费用,用于村里的教育、医疗和基础设施建设。” 提高教育和医疗水平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除了这些,村里的道路要修,茶乡文旅要做,花钱的地方特别多。 林全盛当然可以请求政府拨款,但是审批周期长,金额有效,还不如集中群众力量,自给自足。 等到新茶乡建设起来,受益的是在座所有人。 林全盛之前拒绝过知夏这些提议,他觉得知夏步伐一下子迈太大不现实。他没想到知夏非但不气馁,反而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想方设法解决困难。 直到此刻,林全盛才明白知夏站的高度是他无法企及的。 “我同意!” 林全盛不再拒绝,率先表态。 “这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大事,我同意!” “我也同意!” 林知夏是村里第一个走出去又自愿回来建设家乡的高材生,她的提议让大家信服。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第163章 后记 2013年,黄金桂发源地罗岩村率先成立慕林茶叶合作社,集全村力量办大事,全年实现103亿元净利润。 2014年,慕林茶叶合作社吸引未加入的287户茶农,真正意义上实现全村联产,集体经营。 慕林茶叶合作社成立“慕林”茶叶品牌,抢注相关商标,建立代理商制度,利用互联网渠道实现23亿元净利润。 2015年,慕林茶叶合作社栽种的桃花园开放,将茶乡和桃花结合,吸引游客37万人次。 2015年4月,慕林茶叶合作社开辟茶乡文旅新路线,创新性提出茶文化体验文旅产品,吸引海内外游客共计120万人次,全年实现旅游收入12亿元。 “知夏,还是你厉害啊!” 黄文远望着知夏村里宽敞平整的水泥路,一路走来见村里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非常感慨。 慕林茶叶合作社推出代理商制度之后,黄文远这个外村人第一时间响应。 他成为了合作社第一批代理商,隔一段时间都要来合作社洽谈相应事宜。 合作社推出茶叶溯源码,每一罐茶叶都能追根究底。知夏更在网上放出合作社的全套制作流程,消费者不担心茶叶安全和品质问题,纷纷买单。 “慕林”茶叶合作社爆火,连带着黄文远这个代理商都赚得盆满钵满。 黄文远一路见证知夏的成长,在大热天卖茶叶,大学毕业毅然返乡,功成名就后带动全村致富。 每一步路,无论别人质疑还是认可,她都坚定无比地往下走。 这样的人才,黄文远只能仰望。 “远哥,您不要再夸我了,我都害羞了!” 知夏陪着黄文远到茶园看风景。 桃花已经谢了,绿叶之间结满了毛茸茸的小桃子,在阳光的照耀下迎风招展,特别可爱。 一阵风吹来,江河赶紧把披风搭在知夏肩头。 知夏生完孩子不到一年,江河依然紧张,生怕知夏一不留神落下病根。 “你小子……” 黄文远看着江河旁若无人秀恩爱,无语地用手点着他。 “知夏!” 林全盛气喘吁吁从山脚下爬上来,颇有些费劲地走到知夏旁边。 茶园边缘都修了通车的水泥路,林全盛为了尽快通知知夏这个好消息,走的是陡峭狭窄的小路。 “金观音成品出来了,品质非常稳定!” 林全盛气还没喘匀,笑容就先出来。 “真的啊!”知夏也很惊喜。 金观音是铁观音和黄金桂的嫁接品种,原来只有个别茶农家尝试种,产量有限。 后来知夏组织合作社的人开垦荒山,全部种上这个品种。 今年春茶金观音正式开采,集铁观音和黄金桂之所长。 林全盛有信心推广出去,必然会让人耳目一新。 “要留一起炭焙吗?”林全盛问知夏。 “先不用,新品种先试水,让消费者知道原汁原味的状态,等市场份额上来再推出炭焙茶。”知夏建议。 “那行!”林全盛语气欢快:“后尖山那块茶园,梅占和本山也种下去了,就等后续嫁接的情况。” 知夏不断试验新品种,将各种乌龙茶种融合试验,推陈出新。 金观音的成功让林全盛看到希望,赶紧下山安排人手去开垦新茶园。 知道合作社推出新产品,黄文远二话不说追着林全盛走了。 下山路上,江河牵着知夏,姿态悠闲地慢慢往回走。 这对年轻美满的小夫妻是村里的一段佳话,看着他俩下来,干活的人纷纷侧目,捂着嘴打趣两人。 别人打趣江河是上门女婿,江河也不介意,坦然接受旁人的目光,还把知夏掉下来的披风重新穿好。 知夏被开玩笑次数多了,同样练就厚脸皮,嘴里应着父老乡亲的调侃,就随江河回家。 林成枝已经73岁了。 前两天掉牙,知夏拉着他去补牙。林成枝养尊处优多年,被宠得越来越像个小孩子,执拗地选择大金牙。 “夏儿,听说以前只有地主家才镶金牙哩!” 知夏看着金灿灿的样品,颇为头疼。还好林成枝掉的是后槽牙,知夏默了默,也就随他去。 知夏到家时,看着林成枝站在林添英面前,扯着嗓子和她说话。 林添英已经快80了,眼睛花白完全看不见,耳朵也有问题。 她的脚完全不能走,天天蜷缩在大门边,听着路边行人的脚步声。 “添英啊,现在的日子好过了!” 林成枝并没有责怪林添英。 都是可怜人,而且没有伤害到他,林成枝非但不计较,还很有同理心地让知夏不准介怀,主动拉林添英家进入合作社。 林添英家茶叶最少,林振辉好吃懒做也不肯去合作社帮工。但合作社效益好,他们家除了第一年分到的钱只有五万,后续每年都接近10万,天天吃肉也没问题。 “日子好过了!”林添英喃喃自语。 她有些神志不清,听完就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儿子身骨土里埋,老娘剜心眼泪来……” 悲伤哀切的闽南语调,听得林成枝于心不忍。 他摇着头走开,又从家里给林添英带来一袋她能嚼得动的蛋糕。 郭秀清看林成枝拿走一大包糕点,立刻追出来。见他是拿给林添英,郭秀清站在背后,终究没说什么。 知夏和江河站在楼顶,远远看着。 “妈妈—” 江予林小朋友的含糊不清地呼唤在楼下响起来。 “阿姐!” 林生松紧随其后。 在“观夏”呼风唤雨的小林总,此刻弯着腰屁颠屁颠地护在小外甥女背后,比母鸡护崽还细心。 江河一把将予林抱起来,举的高高的。 江予林小朋友一点都不想爸爸抱,蹬开江河的脸,就要朝知夏身上去。 知夏哭笑不得,赶紧抱过来和她贴贴。 “现在这一切,是你想要的吗?” 江河搂着母女俩,轻声问道。 知夏毫不犹豫点头。 2016年,nd时代a轮融资,“观夏”投资以强势的姿态拿下nd时代股权,成为除创始人以外最大的股东。 此后nd时代上市,股价连创新高,“观夏”投资成为业内最出名的投资机构机构。 知夏知道,这一次的人生,完全不一样了! 全文完 第163章 后记 2013年,黄金桂发源地罗岩村率先成立慕林茶叶合作社,集全村力量办大事,全年实现103亿元净利润。 2014年,慕林茶叶合作社吸引未加入的287户茶农,真正意义上实现全村联产,集体经营。 慕林茶叶合作社成立“慕林”茶叶品牌,抢注相关商标,建立代理商制度,利用互联网渠道实现23亿元净利润。 2015年,慕林茶叶合作社栽种的桃花园开放,将茶乡和桃花结合,吸引游客37万人次。 2015年4月,慕林茶叶合作社开辟茶乡文旅新路线,创新性提出茶文化体验文旅产品,吸引海内外游客共计120万人次,全年实现旅游收入12亿元。 “知夏,还是你厉害啊!” 黄文远望着知夏村里宽敞平整的水泥路,一路走来见村里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非常感慨。 慕林茶叶合作社推出代理商制度之后,黄文远这个外村人第一时间响应。 他成为了合作社第一批代理商,隔一段时间都要来合作社洽谈相应事宜。 合作社推出茶叶溯源码,每一罐茶叶都能追根究底。知夏更在网上放出合作社的全套制作流程,消费者不担心茶叶安全和品质问题,纷纷买单。 “慕林”茶叶合作社爆火,连带着黄文远这个代理商都赚得盆满钵满。 黄文远一路见证知夏的成长,在大热天卖茶叶,大学毕业毅然返乡,功成名就后带动全村致富。 每一步路,无论别人质疑还是认可,她都坚定无比地往下走。 这样的人才,黄文远只能仰望。 “远哥,您不要再夸我了,我都害羞了!” 知夏陪着黄文远到茶园看风景。 桃花已经谢了,绿叶之间结满了毛茸茸的小桃子,在阳光的照耀下迎风招展,特别可爱。 一阵风吹来,江河赶紧把披风搭在知夏肩头。 知夏生完孩子不到一年,江河依然紧张,生怕知夏一不留神落下病根。 “你小子……” 黄文远看着江河旁若无人秀恩爱,无语地用手点着他。 “知夏!” 林全盛气喘吁吁从山脚下爬上来,颇有些费劲地走到知夏旁边。 茶园边缘都修了通车的水泥路,林全盛为了尽快通知知夏这个好消息,走的是陡峭狭窄的小路。 “金观音成品出来了,品质非常稳定!” 林全盛气还没喘匀,笑容就先出来。 “真的啊!”知夏也很惊喜。 金观音是铁观音和黄金桂的嫁接品种,原来只有个别茶农家尝试种,产量有限。 后来知夏组织合作社的人开垦荒山,全部种上这个品种。 今年春茶金观音正式开采,集铁观音和黄金桂之所长。 林全盛有信心推广出去,必然会让人耳目一新。 “要留一起炭焙吗?”林全盛问知夏。 “先不用,新品种先试水,让消费者知道原汁原味的状态,等市场份额上来再推出炭焙茶。”知夏建议。 “那行!”林全盛语气欢快:“后尖山那块茶园,梅占和本山也种下去了,就等后续嫁接的情况。” 知夏不断试验新品种,将各种乌龙茶种融合试验,推陈出新。 金观音的成功让林全盛看到希望,赶紧下山安排人手去开垦新茶园。 知道合作社推出新产品,黄文远二话不说追着林全盛走了。 下山路上,江河牵着知夏,姿态悠闲地慢慢往回走。 这对年轻美满的小夫妻是村里的一段佳话,看着他俩下来,干活的人纷纷侧目,捂着嘴打趣两人。 别人打趣江河是上门女婿,江河也不介意,坦然接受旁人的目光,还把知夏掉下来的披风重新穿好。 知夏被开玩笑次数多了,同样练就厚脸皮,嘴里应着父老乡亲的调侃,就随江河回家。 林成枝已经73岁了。 前两天掉牙,知夏拉着他去补牙。林成枝养尊处优多年,被宠得越来越像个小孩子,执拗地选择大金牙。 “夏儿,听说以前只有地主家才镶金牙哩!” 知夏看着金灿灿的样品,颇为头疼。还好林成枝掉的是后槽牙,知夏默了默,也就随他去。 知夏到家时,看着林成枝站在林添英面前,扯着嗓子和她说话。 林添英已经快80了,眼睛花白完全看不见,耳朵也有问题。 她的脚完全不能走,天天蜷缩在大门边,听着路边行人的脚步声。 “添英啊,现在的日子好过了!” 林成枝并没有责怪林添英。 都是可怜人,而且没有伤害到他,林成枝非但不计较,还很有同理心地让知夏不准介怀,主动拉林添英家进入合作社。 林添英家茶叶最少,林振辉好吃懒做也不肯去合作社帮工。但合作社效益好,他们家除了第一年分到的钱只有五万,后续每年都接近10万,天天吃肉也没问题。 “日子好过了!”林添英喃喃自语。 她有些神志不清,听完就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儿子身骨土里埋,老娘剜心眼泪来……” 悲伤哀切的闽南语调,听得林成枝于心不忍。 他摇着头走开,又从家里给林添英带来一袋她能嚼得动的蛋糕。 郭秀清看林成枝拿走一大包糕点,立刻追出来。见他是拿给林添英,郭秀清站在背后,终究没说什么。 知夏和江河站在楼顶,远远看着。 “妈妈—” 江予林小朋友的含糊不清地呼唤在楼下响起来。 “阿姐!” 林生松紧随其后。 在“观夏”呼风唤雨的小林总,此刻弯着腰屁颠屁颠地护在小外甥女背后,比母鸡护崽还细心。 江河一把将予林抱起来,举的高高的。 江予林小朋友一点都不想爸爸抱,蹬开江河的脸,就要朝知夏身上去。 知夏哭笑不得,赶紧抱过来和她贴贴。 “现在这一切,是你想要的吗?” 江河搂着母女俩,轻声问道。 知夏毫不犹豫点头。 2016年,nd时代a轮融资,“观夏”投资以强势的姿态拿下nd时代股权,成为除创始人以外最大的股东。 此后nd时代上市,股价连创新高,“观夏”投资成为业内最出名的投资机构机构。 知夏知道,这一次的人生,完全不一样了! 全文完 第164章 番外——刘明志(1) 我14岁那年,林知夏给了我一颗糖,我却趁她不注意,毫不在意地丢到水沟里。 那是夏天上午,期末考试后第三天,学校通知领成绩单的日子。 树上的蝉鸣得我心烦,我弯腰拾起脚边的石子,恶狠狠地朝树上丢过去。 奶奶说,我初中的学费还没有凑齐,让我做好准备。 我冷笑。 我那个好父亲一分钱都不肯寄回来,我还能做什么准备?无非就是辍学罢了。 班主任知道我的窘迫。 哪怕成绩单上的数字再好,他从不正眼瞧我,像施舍乞丐一样,把成绩单甩到我面前。 我拿着成绩单,默不作声往外走。 林知夏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她似乎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也知道我一直想读书。 “刘明志,你想和我一起回福建读书吗?” 我刚走到校门口,她趁四下无人,突然这么问我。 她的眼神有怜悯,却故作掩饰,不让我看出她的同情。 奶奶说,如果凑不齐学费,就带我去矿山捡矿渣卖钱。 我的目的就是读书,林知夏既然知道,我也没什么好装的。但是,我还是假装低头思考,在她期待急切的眼神中,才点头同意。 我一直是奶奶的负担,我想我走了之后,奶奶会轻松一些。而且我那个大伯,看在奶奶是他亲娘的份上,也能照顾照顾一二。 一直以来,林知夏在学校都说的是普通话。我以为她是城里的孩子,家庭情况一定很好。谁知道,当我跟着她到福建之后,一切截然相反。 层层叠叠的丘陵和老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弯弯绕绕的山路,让我一个人走都走不出来。 她家的情况更是一言难尽。 爷爷奶奶年迈,父亲组建新家庭。有后妈就有后爸,看得出她爸从来没有管过她,更别提帮她付学费。 我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说让我跟她回福建就可以一起读书! 林知夏应该醒悟过来她欺骗了我,一进家门就不敢看我。 事已至此,就算他们无法供我上学,我也没钱回去。只能跟在林知夏父亲身边,过一天算一天。 我没想到她转变得那么快。三天后,她跟我摊牌,毫不犹豫地把她家的情况剖析给我听。 听她说,在她们村里,小孩子也能赚钱。她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一定会让我有书读。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强再相信她一次。 林知夏这次说话算话。 她借来初中课本,让我在家预习,她准备去帮我赚学费。 吃人家嘴短。我白吃白住,怎么敢让她再帮我赚学费,我提出跟她一起去。 林知夏好像很为难,一脸纠结地跟我说后面可能会面临的状况,看来是真的不想我去。但她拗不过我,只得同意。 我跟着她一起去挑茶梗赚钱。 一整天坐在茶盘面前,用手指头去搓茶叶,很快就让我坐立难安。 塑料凳子坐得我的屁股又麻又痛,尖锐的茶梗扎进手指头里面,痛得我都想撂挑子。 除了身体上的痛楚,我还要忍受身边妇女如同两百只鸭子同时嘎嘎叫的聒噪。 我很想不干,但是看到林知夏泰然自若坐一整天,我只好强忍着坐下去。 我们第一天赚到二十多块钱,林知夏一脸为难地提出要先帮她爷爷买条烟,还把剩下的钱都给我。 现在家里只有她爷爷、她和我。爷爷是一家之主,讨好他我还是知道的。 钱大多数都是林知夏赚的,我并没有付出多少努力。我二话不说就同意,并拒绝她给我的零花钱。 林知夏突然眼含泪光,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感慨和追忆。 几块钱都能让她感动成这样? 我觉得她真好收买。 三天后,林知夏弟弟回来了。 家里三个小孩让林成枝很有压力,可是林知夏却若无其事地带着我们挑茶梗。 她好像比我还着急赚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睡得却比谁都晚。 有次晚上我偷偷站在她门口,发现她伏在桌上,翻着课本抄抄写写,争分夺秒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一个暑假过去,我们赚了一千五百块钱。 万万没想到的是,林知夏竟然主动拿出五百给我。 “我不要!” 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 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不知道自己是感动还是有种自己有钱的喜悦。 “拿着。”林知夏对我说:“你自己交学费,家里人知道你自己能负担学习费用,会更加接受你。而且,你总会有一些不方便告知别人的花销。” “有钱好办事!”她说。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她做的每一件事情,设身处地为我考虑,好像我就是家里的一份子,理所应当分到这些钱。就算林生松是她亲弟弟,她也是把我当弟弟一样对待。林生松有的,我也一定会有。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这样不求回报的善意。 我开始正视这个家,真真切切地把自己当做家里的一份子。 秋茶时节,她不让我和林生松采茶,怕我们饿给我们准备点心,自己却片刻不歇,从不喊苦也从不喊累。 她好像是一棵大树,所有事情都冲在我和林生松前面,为我们遮风挡雨。 她好像迫切地想要成长起来。 跳级,卖茶叶,置办制茶工具……时间对她而言好像永远不够用,她每天都像个陀螺,忙得团团转。 但是,哪怕如此,她对我和林生松永远没有要求。 家庭条件不好,她尽自己所能给我们最好的。别人欺负我们,她立刻挺身而出。还如同家长一般,对我们俩谆谆教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们。 我们朝夕相处,喜欢上她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更遑论,当我身陷囹圄,她如同救我于水火的女神,以一己之力,和全世界抗衡。 我难以自拔地爱上她,闭上眼,脑海里每时每刻都是她。 我开始向她看齐,迫切地想要追寻她的脚步。 当我在心无旁骛向上攀爬的时候,原生家庭再一次给我致命一击。 “知夏,我没有家了!” 我想抱着她痛哭,想要发泄上天对我的不公。但千言万语,只能惶惶不安地犹如丧家之犬,祈求她的安慰。 “别怕,有温暖的地方就有家。” 接下来,她陪我注销户口,千里寻母,强势地让奸诈的大伯签下契书,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她是我的家人。 她不仅是我的家人,还是我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温暖。 第164章 番外——刘明志(1) 我14岁那年,林知夏给了我一颗糖,我却趁她不注意,毫不在意地丢到水沟里。 那是夏天上午,期末考试后第三天,学校通知领成绩单的日子。 树上的蝉鸣得我心烦,我弯腰拾起脚边的石子,恶狠狠地朝树上丢过去。 奶奶说,我初中的学费还没有凑齐,让我做好准备。 我冷笑。 我那个好父亲一分钱都不肯寄回来,我还能做什么准备?无非就是辍学罢了。 班主任知道我的窘迫。 哪怕成绩单上的数字再好,他从不正眼瞧我,像施舍乞丐一样,把成绩单甩到我面前。 我拿着成绩单,默不作声往外走。 林知夏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她似乎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也知道我一直想读书。 “刘明志,你想和我一起回福建读书吗?” 我刚走到校门口,她趁四下无人,突然这么问我。 她的眼神有怜悯,却故作掩饰,不让我看出她的同情。 奶奶说,如果凑不齐学费,就带我去矿山捡矿渣卖钱。 我的目的就是读书,林知夏既然知道,我也没什么好装的。但是,我还是假装低头思考,在她期待急切的眼神中,才点头同意。 我一直是奶奶的负担,我想我走了之后,奶奶会轻松一些。而且我那个大伯,看在奶奶是他亲娘的份上,也能照顾照顾一二。 一直以来,林知夏在学校都说的是普通话。我以为她是城里的孩子,家庭情况一定很好。谁知道,当我跟着她到福建之后,一切截然相反。 层层叠叠的丘陵和老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弯弯绕绕的山路,让我一个人走都走不出来。 她家的情况更是一言难尽。 爷爷奶奶年迈,父亲组建新家庭。有后妈就有后爸,看得出她爸从来没有管过她,更别提帮她付学费。 我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说让我跟她回福建就可以一起读书! 林知夏应该醒悟过来她欺骗了我,一进家门就不敢看我。 事已至此,就算他们无法供我上学,我也没钱回去。只能跟在林知夏父亲身边,过一天算一天。 我没想到她转变得那么快。三天后,她跟我摊牌,毫不犹豫地把她家的情况剖析给我听。 听她说,在她们村里,小孩子也能赚钱。她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一定会让我有书读。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强再相信她一次。 林知夏这次说话算话。 她借来初中课本,让我在家预习,她准备去帮我赚学费。 吃人家嘴短。我白吃白住,怎么敢让她再帮我赚学费,我提出跟她一起去。 林知夏好像很为难,一脸纠结地跟我说后面可能会面临的状况,看来是真的不想我去。但她拗不过我,只得同意。 我跟着她一起去挑茶梗赚钱。 一整天坐在茶盘面前,用手指头去搓茶叶,很快就让我坐立难安。 塑料凳子坐得我的屁股又麻又痛,尖锐的茶梗扎进手指头里面,痛得我都想撂挑子。 除了身体上的痛楚,我还要忍受身边妇女如同两百只鸭子同时嘎嘎叫的聒噪。 我很想不干,但是看到林知夏泰然自若坐一整天,我只好强忍着坐下去。 我们第一天赚到二十多块钱,林知夏一脸为难地提出要先帮她爷爷买条烟,还把剩下的钱都给我。 现在家里只有她爷爷、她和我。爷爷是一家之主,讨好他我还是知道的。 钱大多数都是林知夏赚的,我并没有付出多少努力。我二话不说就同意,并拒绝她给我的零花钱。 林知夏突然眼含泪光,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感慨和追忆。 几块钱都能让她感动成这样? 我觉得她真好收买。 三天后,林知夏弟弟回来了。 家里三个小孩让林成枝很有压力,可是林知夏却若无其事地带着我们挑茶梗。 她好像比我还着急赚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睡得却比谁都晚。 有次晚上我偷偷站在她门口,发现她伏在桌上,翻着课本抄抄写写,争分夺秒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一个暑假过去,我们赚了一千五百块钱。 万万没想到的是,林知夏竟然主动拿出五百给我。 “我不要!” 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 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不知道自己是感动还是有种自己有钱的喜悦。 “拿着。”林知夏对我说:“你自己交学费,家里人知道你自己能负担学习费用,会更加接受你。而且,你总会有一些不方便告知别人的花销。” “有钱好办事!”她说。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她做的每一件事情,设身处地为我考虑,好像我就是家里的一份子,理所应当分到这些钱。就算林生松是她亲弟弟,她也是把我当弟弟一样对待。林生松有的,我也一定会有。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这样不求回报的善意。 我开始正视这个家,真真切切地把自己当做家里的一份子。 秋茶时节,她不让我和林生松采茶,怕我们饿给我们准备点心,自己却片刻不歇,从不喊苦也从不喊累。 她好像是一棵大树,所有事情都冲在我和林生松前面,为我们遮风挡雨。 她好像迫切地想要成长起来。 跳级,卖茶叶,置办制茶工具……时间对她而言好像永远不够用,她每天都像个陀螺,忙得团团转。 但是,哪怕如此,她对我和林生松永远没有要求。 家庭条件不好,她尽自己所能给我们最好的。别人欺负我们,她立刻挺身而出。还如同家长一般,对我们俩谆谆教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们。 我们朝夕相处,喜欢上她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更遑论,当我身陷囹圄,她如同救我于水火的女神,以一己之力,和全世界抗衡。 我难以自拔地爱上她,闭上眼,脑海里每时每刻都是她。 我开始向她看齐,迫切地想要追寻她的脚步。 当我在心无旁骛向上攀爬的时候,原生家庭再一次给我致命一击。 “知夏,我没有家了!” 我想抱着她痛哭,想要发泄上天对我的不公。但千言万语,只能惶惶不安地犹如丧家之犬,祈求她的安慰。 “别怕,有温暖的地方就有家。” 接下来,她陪我注销户口,千里寻母,强势地让奸诈的大伯签下契书,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她是我的家人。 她不仅是我的家人,还是我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温暖。 第165章 番外——刘明志(2) 但是,知夏这么优秀,她的温暖注定不会偏安一隅。 她去县城读高中,我们要分开一年。 她有多好我知道。 对于这分开的一年,我只能每天催促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我甚至自私地希望,她不要那么优秀,站在原地等我成长起来。 我的想法异想天开,不到半年时间,她的身边就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每周回家,我和她的话题越来越少。除了家长里短,我再也没有共同话题和她聊。 这种不安在见到沈清川的时候达到顶峰。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擦肩而过的江河,竟然会是和她携手一生的人。 他们三个开始做生意。 知夏胸有沟壑,见识的世界越来越广阔,我在她心里的份量越来越轻。哪怕,我重新站在她身边,却再也吸引不了她的关注。 我知道她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肩头。 她希望自己能给我们提供优渥的生活,能保证我们可以上心仪的大学,以至于废寝忘食地赚钱。 “知夏,你对我完全没有责任!” 在她给我十万块钱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惶恐笼罩着我。 我能感觉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像压在肩头的大石头终于搬开。 我不想成为她的负担,更不想自己不能成为她的负担后,我们俩之间一丁点关联都没有。 我想要有资格,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以平等的姿态,追求她,让她看我一眼。 上天从不偏爱我。 哪怕这么卑微的祈求,却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空。 我开始生出心魔,看到我和知夏以前的点滴。 那是更加稚嫩的知夏和自己,被生活欺辱得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毫无尊严地活下去。 知夏和别人解释说我高考压力大,所以才出现幻觉,只有我知道,并不是这样。 我真真切切地和她走过交集,也真真切切地和她分道扬镳。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继续走之前的老路,被枕边人欺瞒背叛,心如死灰之后一跃而下放弃生命。 “明志,痛苦都过去了!”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还有我们!” “志哥,快好起来!” 是谁在我耳边不厌其烦地说。 我挣扎着摆脱心魔,以为自己再次获得新生,没想到却被医生宣判死刑。 那是个晴朗的冬日,知夏陪着爷爷去复查。我自觉已经恢复,强烈要求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 “从你的描述看,你大概率有家族遗传躁郁症。” “家族遗传?”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我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 “对。你的父亲和你的伯父,躁郁症的行为特征非常明显。如果不出意外,往上一代应该会有同样现象。” 医生怕我不信,觑着我的角色补充:“不信,你可以找家里人求证一下。” 信,我怎么会不信。 狂躁贪婪的伯父,躁郁暴力的父亲,这种劣质基因顽强地存在我们体内,由不得我不信。 我徒然无力地坐在医院的楼梯上,回想起医生说的话,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心魔从何而来。 我压抑自己不对劲的情绪太久,以至于意识到希望破灭之后,回想起上辈子的种种惨状,被心魔轻而易举控制。 知夏问我:“你高考后要一起去北京读书吗?” 我咬着牙,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不了,我回湖南。” 楼顶,是我和知夏最爱来的地方。现在,我却要在这里,亲口对我心爱的女孩道别。 既然知道我携带不稳定的破坏因子,我怎么可能再去追求她呢。 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控诉命运不公的咆哮压下去。 “你怎么突然想回去?” 知夏似乎很不理解。她一直在等我践行诺言,去北京找她。 我给自己扯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阿姨一个人在那边,我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你不用替我尽孝,我妈那里我会自己照顾!” 这个善良的傻姑娘,还以为我牺牲自己只为了帮她照顾母亲,语气着急地想要制止我。 我深思熟虑好几天,决定大学毕业后就回到我们的小学,去当一位心理医生。 那里条件不好,有千千万万个林知夏和刘明志。我错过了她,再不能让这种遗憾发生。 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阿姨在那里,有阿姨在,我和她就不会失联,我还能不远不近地了解她的状况。 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学校背后的紫云山,终年云雾缭绕。 我在大山深处盖了一座小木屋,空余时间都待在这里。 只有独处的时候,我才能放任自己毫无顾忌地去想她,去回想我们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 我依稀记得,另一边山坡有一片杨梅林。13岁的我们曾经和其他同学相约在那里摘杨梅。那时候的自己,看不清她约到我的那种欢欣雀跃。如今,却是我一直追忆再也无法抓握的幸福时光。 “志哥!志哥!” 有人在底下气喘吁吁的叫我,听声音好像是松松。 我从床上爬起来,推开木屋的房门一看,果然是他。 松松已经成熟不少,褪去松松垮垮的运动装,开始穿上衬衫,并把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 听阿姨说知夏开始让他管理企业,再也不是需要我们操心的小男孩了。 “志哥,你怎么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山里信号不好,我打你电话都没反应!” 松松不客气地推门进来,大喇喇地坐在我的木床上。 听着他旁若无人的抱怨以及做出来的熟稔姿态,我知道他依旧把我当做最亲密的家人。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上面没有任何信息,抱歉地冲他笑。 “抱歉啊,让你费这么大功夫来找我。”我说得很不诚心。 山里条件有限,他跟着我去打山泉水回来烧开泡茶。山泉水水质甘甜,拿来冲泡“观夏”再好不过了。 我现在最享受的事情,莫过于一人在这深山老林的幽静处,泡一壶“观夏”细细品味。 “志哥,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松松赞叹完山泉水冲泡出来的茶水,放下茶盏,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好事还是坏事?” 我捏着茶盏,吹开上面的茶沫,笑着问他。 “好事。” 松松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肯把事情讲出来。 “既然是好事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明白他眼里的同情和不忍从何而来,催促着他尽快说出来。 “我姐要结婚了。” 一阵天旋地转,如同被我亲手甩出去的飞刀回旋而来,正中心脏,将它血淋淋地切下一整块肉。 难以言喻地钝痛袭击心脏,我不由自主弯下腰,痛得直不起身来。 “松松,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避一下。” 我捂着心脏,踉踉跄跄走到泉水边,不受控制地跪在泉眼旁,眼泪夺眶而出。 “志哥!没事?” 松松紧随而来,语气是说不出的担忧。 我慌乱地舀起泉水往脸上泼,不让松松看见我的脆弱。 “没事。”我强颜欢笑。 松松一定能看出我笑得比哭得难看,他伸出手,不容分说地将我搀扶起来。 “我姐婚礼,你要回去吗?”他一脸担忧地问。 “不了。”我逼迫自己语气平稳地拒绝:“你姐前段时间刚给基金会打了五百万,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等你姐结婚,我把孩子们送给她的礼物和祝福寄过去就好。” “那、也行。” 松松没有逼迫我,只让我照顾好身体,就拎着两桶泉水下山去了。 我浑身无力地躺在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起我们的14岁。 那是炎热聒噪的夏天,知夏递给我一颗糖。 “刘明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福建读书。” “行啊。” 我笑容灿烂地接过她手心的糖果。 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把我心爱的女孩丢掉了。 第165章 番外——刘明志(2) 但是,知夏这么优秀,她的温暖注定不会偏安一隅。 她去县城读高中,我们要分开一年。 她有多好我知道。 对于这分开的一年,我只能每天催促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我甚至自私地希望,她不要那么优秀,站在原地等我成长起来。 我的想法异想天开,不到半年时间,她的身边就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每周回家,我和她的话题越来越少。除了家长里短,我再也没有共同话题和她聊。 这种不安在见到沈清川的时候达到顶峰。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擦肩而过的江河,竟然会是和她携手一生的人。 他们三个开始做生意。 知夏胸有沟壑,见识的世界越来越广阔,我在她心里的份量越来越轻。哪怕,我重新站在她身边,却再也吸引不了她的关注。 我知道她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肩头。 她希望自己能给我们提供优渥的生活,能保证我们可以上心仪的大学,以至于废寝忘食地赚钱。 “知夏,你对我完全没有责任!” 在她给我十万块钱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惶恐笼罩着我。 我能感觉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像压在肩头的大石头终于搬开。 我不想成为她的负担,更不想自己不能成为她的负担后,我们俩之间一丁点关联都没有。 我想要有资格,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以平等的姿态,追求她,让她看我一眼。 上天从不偏爱我。 哪怕这么卑微的祈求,却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空。 我开始生出心魔,看到我和知夏以前的点滴。 那是更加稚嫩的知夏和自己,被生活欺辱得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毫无尊严地活下去。 知夏和别人解释说我高考压力大,所以才出现幻觉,只有我知道,并不是这样。 我真真切切地和她走过交集,也真真切切地和她分道扬镳。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继续走之前的老路,被枕边人欺瞒背叛,心如死灰之后一跃而下放弃生命。 “明志,痛苦都过去了!”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还有我们!” “志哥,快好起来!” 是谁在我耳边不厌其烦地说。 我挣扎着摆脱心魔,以为自己再次获得新生,没想到却被医生宣判死刑。 那是个晴朗的冬日,知夏陪着爷爷去复查。我自觉已经恢复,强烈要求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 “从你的描述看,你大概率有家族遗传躁郁症。” “家族遗传?”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我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 “对。你的父亲和你的伯父,躁郁症的行为特征非常明显。如果不出意外,往上一代应该会有同样现象。” 医生怕我不信,觑着我的角色补充:“不信,你可以找家里人求证一下。” 信,我怎么会不信。 狂躁贪婪的伯父,躁郁暴力的父亲,这种劣质基因顽强地存在我们体内,由不得我不信。 我徒然无力地坐在医院的楼梯上,回想起医生说的话,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心魔从何而来。 我压抑自己不对劲的情绪太久,以至于意识到希望破灭之后,回想起上辈子的种种惨状,被心魔轻而易举控制。 知夏问我:“你高考后要一起去北京读书吗?” 我咬着牙,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不了,我回湖南。” 楼顶,是我和知夏最爱来的地方。现在,我却要在这里,亲口对我心爱的女孩道别。 既然知道我携带不稳定的破坏因子,我怎么可能再去追求她呢。 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控诉命运不公的咆哮压下去。 “你怎么突然想回去?” 知夏似乎很不理解。她一直在等我践行诺言,去北京找她。 我给自己扯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阿姨一个人在那边,我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你不用替我尽孝,我妈那里我会自己照顾!” 这个善良的傻姑娘,还以为我牺牲自己只为了帮她照顾母亲,语气着急地想要制止我。 我深思熟虑好几天,决定大学毕业后就回到我们的小学,去当一位心理医生。 那里条件不好,有千千万万个林知夏和刘明志。我错过了她,再不能让这种遗憾发生。 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阿姨在那里,有阿姨在,我和她就不会失联,我还能不远不近地了解她的状况。 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方法了。 学校背后的紫云山,终年云雾缭绕。 我在大山深处盖了一座小木屋,空余时间都待在这里。 只有独处的时候,我才能放任自己毫无顾忌地去想她,去回想我们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 我依稀记得,另一边山坡有一片杨梅林。13岁的我们曾经和其他同学相约在那里摘杨梅。那时候的自己,看不清她约到我的那种欢欣雀跃。如今,却是我一直追忆再也无法抓握的幸福时光。 “志哥!志哥!” 有人在底下气喘吁吁的叫我,听声音好像是松松。 我从床上爬起来,推开木屋的房门一看,果然是他。 松松已经成熟不少,褪去松松垮垮的运动装,开始穿上衬衫,并把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 听阿姨说知夏开始让他管理企业,再也不是需要我们操心的小男孩了。 “志哥,你怎么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山里信号不好,我打你电话都没反应!” 松松不客气地推门进来,大喇喇地坐在我的木床上。 听着他旁若无人的抱怨以及做出来的熟稔姿态,我知道他依旧把我当做最亲密的家人。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上面没有任何信息,抱歉地冲他笑。 “抱歉啊,让你费这么大功夫来找我。”我说得很不诚心。 山里条件有限,他跟着我去打山泉水回来烧开泡茶。山泉水水质甘甜,拿来冲泡“观夏”再好不过了。 我现在最享受的事情,莫过于一人在这深山老林的幽静处,泡一壶“观夏”细细品味。 “志哥,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松松赞叹完山泉水冲泡出来的茶水,放下茶盏,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好事还是坏事?” 我捏着茶盏,吹开上面的茶沫,笑着问他。 “好事。” 松松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肯把事情讲出来。 “既然是好事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明白他眼里的同情和不忍从何而来,催促着他尽快说出来。 “我姐要结婚了。” 一阵天旋地转,如同被我亲手甩出去的飞刀回旋而来,正中心脏,将它血淋淋地切下一整块肉。 难以言喻地钝痛袭击心脏,我不由自主弯下腰,痛得直不起身来。 “松松,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回避一下。” 我捂着心脏,踉踉跄跄走到泉水边,不受控制地跪在泉眼旁,眼泪夺眶而出。 “志哥!没事?” 松松紧随而来,语气是说不出的担忧。 我慌乱地舀起泉水往脸上泼,不让松松看见我的脆弱。 “没事。”我强颜欢笑。 松松一定能看出我笑得比哭得难看,他伸出手,不容分说地将我搀扶起来。 “我姐婚礼,你要回去吗?”他一脸担忧地问。 “不了。”我逼迫自己语气平稳地拒绝:“你姐前段时间刚给基金会打了五百万,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等你姐结婚,我把孩子们送给她的礼物和祝福寄过去就好。” “那、也行。” 松松没有逼迫我,只让我照顾好身体,就拎着两桶泉水下山去了。 我浑身无力地躺在木床上,昏昏沉沉地想起我们的14岁。 那是炎热聒噪的夏天,知夏递给我一颗糖。 “刘明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福建读书。” “行啊。” 我笑容灿烂地接过她手心的糖果。 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把我心爱的女孩丢掉了。 第166章 番外——沈清川(1) 我见到知夏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喜欢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子的眼睛如同一望无垠的深蓝色大海,平静又充满神秘,让我不由自主沉溺。 只是我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她好像对我爱理不理。 和她分开的那几天,我茶饭不思,迫切地想要和她再次见面。 一中就这么大,我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我站在一中大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同学,仿佛那天的相遇只是我的幻觉。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终于让我再次遇见她。 柔和温暖的初秋,微风将她身上清新的气息传送而来。我鼻尖嗅着她的芬芳,心脏难以控制地跳动。 可是,我的表现并不尽人意。 她在我紧追不舍的姿态下,勉为其难地告诉我名字,然后再次汇入人群消失不见。 林知夏。 我咀嚼着她的名字,控制不住脸上的傻笑。 等王子鸣来找我,我才发现傻笑一下午,腮帮子都疼了。 “你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吗?”我问他, “怎么,你的女神终于找到啦?” 王子鸣笑得不怀好意。 我气不过给他一拳,示意他要正经一些。 “追女孩子不是很简单吗,她喜欢什么你就送什么呗。”王子鸣说得胜券在握。 林知夏喜欢什么? 我好像对她一无所知。 王子鸣看我一脸懵逼,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那就看她缺什么,你再雪中送炭呗。” 林知夏最缺什么? 我眼神一亮,抓起物理笔记就去找她。 学校谁人不知中考状元林知夏是个物理渣,物理分数常年拖后腿。刚好物理是我强项,我已经脑补出帮她补习,她感激涕零的样子。 我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竟然被她不假思索拒绝。 她坚决拒绝的态度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口不择言地解释:“知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慌乱之中的解释直接暴露了我的我心思,她视我如同洪水猛兽,闻言后退三步。 “很抱歉,我不想交朋友!” 事情再一次被我搞砸了,我手足无措地回到家,思索着和她重新建立交集的办法。 许清雅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言风语,跑家里跑得特别勤,我烦不胜烦,一看她就躲进书房写作业。 老妈好像看出什么。 当许清雅再一次追过来,她笑眯眯地对我说:“这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层山!” 老妈说的很有道理,知夏就是我要不断攀越的高山。好在我腿长,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我和知夏的转机竟然是许清雅促成的。 她趁我不注意去找知夏的麻烦,我接到消息匆匆忙忙赶过去,就看到一个黑色身影笼罩在知夏身上。 “知夏!” 我以为那个男生要欺负她,情急之下之下,想也不想就出手。 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逊的场景,被按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需要林知夏来解救我。 她真的和我遇到的其他女生不一样,有胆有识,临危不惧,我好喜欢她。 虽然我一身狼狈,但是能和她坐在路边摊吃夜宵,我觉得好开心。 经过这件事情,我们俩的距离拉近不少。她开始愿意和我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讨论功课。 在我以为高中三年都可以如此度过的时候,知夏的行为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竟然拉着那个黑衣服男生做生意。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江河这么熟悉,甚至还知道对方的底细。 “我来出资,你负责运营,利润对半!” 知夏好像担心对方赚不到钱似的,又提出让江河帮她采购茶叶。 “我也要入伙!” 见两人谈得差不多,我赶紧举手表态。 虽然我不会做生意,但是我信任知夏。而且,我总有一种预感,要是我不参与的话,我会和她渐行渐远。 我总以为她和我一样,此时才知道她的世界多么广阔。 “你?”知夏不置可否。 “我有钱!” 我赶紧加重筹码。做生意嘛,需要本金,我可以出钱,不知道能不能打动她。 知夏没同意。 她的钱并不比我少,完全看不上我的零花钱。 一直以来,我沾沾自喜的家境在她眼里不值一提。我欲哭无泪,求救似的看向江河,连哥都喊出来了。 好在江河没反对,我们的生意就这么风风火火开始了。 知夏真的带我们见识了不一样的世界。 我们几个跟她去茶农家里收茶,我看她动作老练地搓茶闻香,和茶农讨价还价,视线不自觉地跟随她转动。 原以为知夏小打小闹,做生意就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她和江河严阵以待,每天都在讨论如何赚钱。 我有点插不进去,却依然固执地守在她身边,仿佛这样就能宣告所有权。 如果不是江河被人侮辱,我想江河或许不会这么快爱上她。 谁能拒绝一个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女神呢。 “你们今天欺辱江河的,日后我们一定千百倍还回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知夏,如同张牙舞爪的狮子,奋不顾身维护着身边的人,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所以,后面江河义无反顾跳下悬崖,也是情有可原。 好在知夏没有喜欢任何人,我们三个人都有机会。 一个和她青梅竹马,一个和她有共同的事业,我有什么呢? 我倔强地以为自己能够陪她上大学,还能有大把的时光去争取她的心,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倘若是我自己一开始就没机会,我就不会这么痛恨我自己。我从没想过,竟然是自己的懦弱无能,把她给弄丢了。 在知夏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无助和绝望同时席卷而来,我都没有想过,如同江河一样,跳下去救她。甚至,在江河即将跳下去的那一刻,我还伸手拦住他。 “江河,这很危险!” “我知道。”江河语气有种残酷的冷静:“知夏在下面,我必须下去救她。” 我输了,输得彻底。 我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我躺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 老妈安慰我:“没办法置生死于度外才是人之常情。清川,你没错,只是知夏有更适合她的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只是不甘心败给自己。 第166章 番外——沈清川(1) 我见到知夏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喜欢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子的眼睛如同一望无垠的深蓝色大海,平静又充满神秘,让我不由自主沉溺。 只是我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她好像对我爱理不理。 和她分开的那几天,我茶饭不思,迫切地想要和她再次见面。 一中就这么大,我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我站在一中大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同学,仿佛那天的相遇只是我的幻觉。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终于让我再次遇见她。 柔和温暖的初秋,微风将她身上清新的气息传送而来。我鼻尖嗅着她的芬芳,心脏难以控制地跳动。 可是,我的表现并不尽人意。 她在我紧追不舍的姿态下,勉为其难地告诉我名字,然后再次汇入人群消失不见。 林知夏。 我咀嚼着她的名字,控制不住脸上的傻笑。 等王子鸣来找我,我才发现傻笑一下午,腮帮子都疼了。 “你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吗?”我问他, “怎么,你的女神终于找到啦?” 王子鸣笑得不怀好意。 我气不过给他一拳,示意他要正经一些。 “追女孩子不是很简单吗,她喜欢什么你就送什么呗。”王子鸣说得胜券在握。 林知夏喜欢什么? 我好像对她一无所知。 王子鸣看我一脸懵逼,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那就看她缺什么,你再雪中送炭呗。” 林知夏最缺什么? 我眼神一亮,抓起物理笔记就去找她。 学校谁人不知中考状元林知夏是个物理渣,物理分数常年拖后腿。刚好物理是我强项,我已经脑补出帮她补习,她感激涕零的样子。 我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竟然被她不假思索拒绝。 她坚决拒绝的态度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口不择言地解释:“知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慌乱之中的解释直接暴露了我的我心思,她视我如同洪水猛兽,闻言后退三步。 “很抱歉,我不想交朋友!” 事情再一次被我搞砸了,我手足无措地回到家,思索着和她重新建立交集的办法。 许清雅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言风语,跑家里跑得特别勤,我烦不胜烦,一看她就躲进书房写作业。 老妈好像看出什么。 当许清雅再一次追过来,她笑眯眯地对我说:“这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层山!” 老妈说的很有道理,知夏就是我要不断攀越的高山。好在我腿长,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我和知夏的转机竟然是许清雅促成的。 她趁我不注意去找知夏的麻烦,我接到消息匆匆忙忙赶过去,就看到一个黑色身影笼罩在知夏身上。 “知夏!” 我以为那个男生要欺负她,情急之下之下,想也不想就出手。 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逊的场景,被按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需要林知夏来解救我。 她真的和我遇到的其他女生不一样,有胆有识,临危不惧,我好喜欢她。 虽然我一身狼狈,但是能和她坐在路边摊吃夜宵,我觉得好开心。 经过这件事情,我们俩的距离拉近不少。她开始愿意和我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讨论功课。 在我以为高中三年都可以如此度过的时候,知夏的行为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竟然拉着那个黑衣服男生做生意。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江河这么熟悉,甚至还知道对方的底细。 “我来出资,你负责运营,利润对半!” 知夏好像担心对方赚不到钱似的,又提出让江河帮她采购茶叶。 “我也要入伙!” 见两人谈得差不多,我赶紧举手表态。 虽然我不会做生意,但是我信任知夏。而且,我总有一种预感,要是我不参与的话,我会和她渐行渐远。 我总以为她和我一样,此时才知道她的世界多么广阔。 “你?”知夏不置可否。 “我有钱!” 我赶紧加重筹码。做生意嘛,需要本金,我可以出钱,不知道能不能打动她。 知夏没同意。 她的钱并不比我少,完全看不上我的零花钱。 一直以来,我沾沾自喜的家境在她眼里不值一提。我欲哭无泪,求救似的看向江河,连哥都喊出来了。 好在江河没反对,我们的生意就这么风风火火开始了。 知夏真的带我们见识了不一样的世界。 我们几个跟她去茶农家里收茶,我看她动作老练地搓茶闻香,和茶农讨价还价,视线不自觉地跟随她转动。 原以为知夏小打小闹,做生意就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她和江河严阵以待,每天都在讨论如何赚钱。 我有点插不进去,却依然固执地守在她身边,仿佛这样就能宣告所有权。 如果不是江河被人侮辱,我想江河或许不会这么快爱上她。 谁能拒绝一个解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女神呢。 “你们今天欺辱江河的,日后我们一定千百倍还回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知夏,如同张牙舞爪的狮子,奋不顾身维护着身边的人,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所以,后面江河义无反顾跳下悬崖,也是情有可原。 好在知夏没有喜欢任何人,我们三个人都有机会。 一个和她青梅竹马,一个和她有共同的事业,我有什么呢? 我倔强地以为自己能够陪她上大学,还能有大把的时光去争取她的心,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倘若是我自己一开始就没机会,我就不会这么痛恨我自己。我从没想过,竟然是自己的懦弱无能,把她给弄丢了。 在知夏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无助和绝望同时席卷而来,我都没有想过,如同江河一样,跳下去救她。甚至,在江河即将跳下去的那一刻,我还伸手拦住他。 “江河,这很危险!” “我知道。”江河语气有种残酷的冷静:“知夏在下面,我必须下去救她。” 我输了,输得彻底。 我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她面前。 我躺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 老妈安慰我:“没办法置生死于度外才是人之常情。清川,你没错,只是知夏有更适合她的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只是不甘心败给自己。 第167章 番外——沈清川(2) 旧金山的冬季温和多雨。 这天下课,我抱着书本,撑把伞匆匆忙忙往公寓赶。 “嗨,su,博览会你去了吗?” 我打开公寓大门,将雨伞上面的水珠抖落在门外空地上。同宿舍的安东尼看见我进来,端起咖啡朝我走来,颇感兴趣地问。 我掏出手机,才发现老乡群里有几百条未读消息,都在讨论这两天博览会展览的事情。 “博览会有趣极了!”安东尼发出一声夸张的赞叹:“上面有各种各样精美的陶瓷,简直大开眼界!对了,还有你爱喝的神秘的东方树叶哦!” 安东尼拿起我放在桌上的茶叶罐子,冲我挤眉弄眼地摇晃。 茶叶?这次博览会有茶叶专区? 我打开未读消息仔细浏览,果然见有几个人留洋学子在讨论茶叶展览。 “国家这次文化输出也太棒了,好多传统文化都过来了,丝绸,陶瓷还有茶叶,每个展位都好漂亮!” “我要去买两件旗袍,宣传一下我国的传统文化!” “我买一套瓷器送我房东!” …… “你们谁有看到“观夏”的展位吗?上次教授去中国喝了“观夏”念念不忘,一直托我帮他买来着。” “楼上说的“观夏”是什么?” “一个茶叶的品牌啊,在国内很出名。” 看到这我心头一紧,迫不及待地往下翻聊天记录。 “没注意啊,我们对茶叶不感兴趣,瞟了一眼就走了。” “同学你抽空去看看呗,博览会后天才结束。” “下午有没有想一起去的啊?”有人在群里发出邀约。 翻到最新一条消息还没有自己想要的内容,我熄灭屏幕,转过来问舍友。 “安东尼,请问你有看到“观夏”的茶叶展位吗?” 之前知夏一直想要做茶叶出口生意,或许这次博览会她会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内心竟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你说的“观夏”是什么?”安东尼问我。 我的英语并没有好到可以流畅地和安东尼解释“观夏”的起源,只能反反复复告诉他是一个茶叶品牌。 见他依然一脸困惑,我干脆从他手里抢过茶叶罐子,把上面“观夏”两个字指给他看。 安东尼盯着“观夏”两个字,费劲地想要从横竖撇捺的笔画中看出个所以然。 这个时候,手机又振动起来。 “啊啊啊啊,茶叶展区的这个男生好帅,我想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图片】 “天啊,这位小哥气场一米八,太酷了!” 有人插进来:“你们没发现这个展位做得很漂亮吗?” 我点开图片。 是一脸冷峻的江河,站在“观夏”的展位后面,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好像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江河前面,林生松笑意吟吟地向游客讲解。 生松都来了,那知夏呢? 我不顾身后安东尼叽里呱啦的叫喊,头也不回地往博览会方向冲。 我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观夏”的展位。 我到的时候,松松并不在。一位高挑漂亮的白人女孩迫不及待地冲进江河怀里,江河将她抱个满怀。 看到这一幕,我血气上涌。 这才多久,江河竟然移情别恋,知夏看了该有多难过。 “你真的太帅了,我好爱你!” 我听到白人女孩这么说,再也忍不住挥着拳头冲上前去。 “啊!!” 我听到那个白人女孩在尖叫,身边的人都驻足,对我和江河指指点点。 江河怎么可能打不还手,他依然保留着年少的血性,我们俩很快就扭打起来。 “清川哥,你在干嘛?” 松松很快就回来了,一脸诧异地分开我们俩。 我和江河的脸色都挂了彩,一脸狼狈地站在松松面前。 “如果你不珍惜知夏,自然会有别人来珍惜她。别忘了,知夏身后还有我!” 我擦开嘴角的血迹,喘着粗气对江河说。 松松拿出医药箱帮我清理伤口。 旁人见我们相安无事,没有热闹可看,都逐渐散去,连那个白人女孩已经不见了。 “你这是在侮辱知夏,也是在侮辱我!” 江河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我。 “我侮辱你?”我笑得讽刺:“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我还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侮辱你。” “江河,原本以为你为了知夏可以放弃生命,我输给你心甘情愿。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江河明显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事情。 “刚才那个女孩子我根本不认识!”他哭笑不得地指着地上一滩水解释道:“那个女孩不小心踩水滑倒,我顺手拉她一把,没想到引起你的误会。” “当真?” 我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跟拍电视剧似的。 “你说呢?” 江河一脸笃定,好像我信或者不信,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知夏并没有来博览会。 从松松的嘴里,我才知道知夏毕业后没有留在北京,反而回到村里忙合作社的事情。 我又再一次想起我妈说的话。 那是离开徽州的车上,我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知夏这个女孩子,有理想,肯实践,注定和你不一样。清川啊,要不你先去国外看看。见识过了广阔的世界,你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是,哪怕我见识过了广阔的世界,我依然不知道想要什么,更理解不了知夏的选择。 “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再输给你。” 我只能自欺欺人地对着江河放狠话。 “你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你自己。”江河说得一针见血:“这么多年,你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理解她,却从没有设身处地地站在她的位置,去了解她想要什么。” 我捂着胸口,不由自主后退。 是了,江河说的全都对。 知夏跟我说《日本蜡烛图技术》,我只是好奇地买来翻看一眼,并没有深入去理解她为什么研究这个。 她开网店,我也只是当做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想去参与,并不像江河那样和她共进退。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排不上号。不管是以前还是未来,我从不在知夏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在江河一脸同情的眼神里落荒而逃。 我和他因为知夏打架认识,又因为知夏打架而终。 这也算给我的青春划上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再见,我曾经心爱过的女孩,祝你幸福。 第167章 番外——沈清川(2) 旧金山的冬季温和多雨。 这天下课,我抱着书本,撑把伞匆匆忙忙往公寓赶。 “嗨,su,博览会你去了吗?” 我打开公寓大门,将雨伞上面的水珠抖落在门外空地上。同宿舍的安东尼看见我进来,端起咖啡朝我走来,颇感兴趣地问。 我掏出手机,才发现老乡群里有几百条未读消息,都在讨论这两天博览会展览的事情。 “博览会有趣极了!”安东尼发出一声夸张的赞叹:“上面有各种各样精美的陶瓷,简直大开眼界!对了,还有你爱喝的神秘的东方树叶哦!” 安东尼拿起我放在桌上的茶叶罐子,冲我挤眉弄眼地摇晃。 茶叶?这次博览会有茶叶专区? 我打开未读消息仔细浏览,果然见有几个人留洋学子在讨论茶叶展览。 “国家这次文化输出也太棒了,好多传统文化都过来了,丝绸,陶瓷还有茶叶,每个展位都好漂亮!” “我要去买两件旗袍,宣传一下我国的传统文化!” “我买一套瓷器送我房东!” …… “你们谁有看到“观夏”的展位吗?上次教授去中国喝了“观夏”念念不忘,一直托我帮他买来着。” “楼上说的“观夏”是什么?” “一个茶叶的品牌啊,在国内很出名。” 看到这我心头一紧,迫不及待地往下翻聊天记录。 “没注意啊,我们对茶叶不感兴趣,瞟了一眼就走了。” “同学你抽空去看看呗,博览会后天才结束。” “下午有没有想一起去的啊?”有人在群里发出邀约。 翻到最新一条消息还没有自己想要的内容,我熄灭屏幕,转过来问舍友。 “安东尼,请问你有看到“观夏”的茶叶展位吗?” 之前知夏一直想要做茶叶出口生意,或许这次博览会她会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内心竟然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你说的“观夏”是什么?”安东尼问我。 我的英语并没有好到可以流畅地和安东尼解释“观夏”的起源,只能反反复复告诉他是一个茶叶品牌。 见他依然一脸困惑,我干脆从他手里抢过茶叶罐子,把上面“观夏”两个字指给他看。 安东尼盯着“观夏”两个字,费劲地想要从横竖撇捺的笔画中看出个所以然。 这个时候,手机又振动起来。 “啊啊啊啊,茶叶展区的这个男生好帅,我想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图片】 “天啊,这位小哥气场一米八,太酷了!” 有人插进来:“你们没发现这个展位做得很漂亮吗?” 我点开图片。 是一脸冷峻的江河,站在“观夏”的展位后面,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好像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江河前面,林生松笑意吟吟地向游客讲解。 生松都来了,那知夏呢? 我不顾身后安东尼叽里呱啦的叫喊,头也不回地往博览会方向冲。 我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观夏”的展位。 我到的时候,松松并不在。一位高挑漂亮的白人女孩迫不及待地冲进江河怀里,江河将她抱个满怀。 看到这一幕,我血气上涌。 这才多久,江河竟然移情别恋,知夏看了该有多难过。 “你真的太帅了,我好爱你!” 我听到白人女孩这么说,再也忍不住挥着拳头冲上前去。 “啊!!” 我听到那个白人女孩在尖叫,身边的人都驻足,对我和江河指指点点。 江河怎么可能打不还手,他依然保留着年少的血性,我们俩很快就扭打起来。 “清川哥,你在干嘛?” 松松很快就回来了,一脸诧异地分开我们俩。 我和江河的脸色都挂了彩,一脸狼狈地站在松松面前。 “如果你不珍惜知夏,自然会有别人来珍惜她。别忘了,知夏身后还有我!” 我擦开嘴角的血迹,喘着粗气对江河说。 松松拿出医药箱帮我清理伤口。 旁人见我们相安无事,没有热闹可看,都逐渐散去,连那个白人女孩已经不见了。 “你这是在侮辱知夏,也是在侮辱我!” 江河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我。 “我侮辱你?”我笑得讽刺:“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我还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侮辱你。” “江河,原本以为你为了知夏可以放弃生命,我输给你心甘情愿。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江河明显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事情。 “刚才那个女孩子我根本不认识!”他哭笑不得地指着地上一滩水解释道:“那个女孩不小心踩水滑倒,我顺手拉她一把,没想到引起你的误会。” “当真?” 我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跟拍电视剧似的。 “你说呢?” 江河一脸笃定,好像我信或者不信,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知夏并没有来博览会。 从松松的嘴里,我才知道知夏毕业后没有留在北京,反而回到村里忙合作社的事情。 我又再一次想起我妈说的话。 那是离开徽州的车上,我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知夏这个女孩子,有理想,肯实践,注定和你不一样。清川啊,要不你先去国外看看。见识过了广阔的世界,你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是,哪怕我见识过了广阔的世界,我依然不知道想要什么,更理解不了知夏的选择。 “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再输给你。” 我只能自欺欺人地对着江河放狠话。 “你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你自己。”江河说得一针见血:“这么多年,你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理解她,却从没有设身处地地站在她的位置,去了解她想要什么。” 我捂着胸口,不由自主后退。 是了,江河说的全都对。 知夏跟我说《日本蜡烛图技术》,我只是好奇地买来翻看一眼,并没有深入去理解她为什么研究这个。 她开网店,我也只是当做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想去参与,并不像江河那样和她共进退。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排不上号。不管是以前还是未来,我从不在知夏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在江河一脸同情的眼神里落荒而逃。 我和他因为知夏打架认识,又因为知夏打架而终。 这也算给我的青春划上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再见,我曾经心爱过的女孩,祝你幸福。 第168章 番外——江河(1) 第一次见到知夏,是在月黑风高的深秋夜晚。 我刚从网兼职回来,看到黑暗的巷子里三个人高马大的女生在围攻另一个瘦弱的女生。 一中边上这条黑暗的巷子最适合发生这种事情。我抄着手隐在暗处,就当作看一场戏。 知夏这个女孩子很有趣,明明是另外三个人欺负她,反而被她揍得团团转。 那会我一贫如洗,翻遍四个口袋都凑不出两百块钱给我妈买药。 看见三个女孩子欺负她,我想着,要不来场英雄救美,顺便赚点感谢费。 知夏的表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瘦得跟竹竿一样的手腕仿佛有巨大的能量,竟然敢握着一把削笔刀反威胁她们。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一样。 她不需要别人英雄救美,她更喜欢做自己的英雄。 我犹豫再三,还是站出来。对于这时候的我来说,一百块钱比虚无缥缈的喜欢重要太多。 我存心逗她。 她以为我和那三个霸凌者是一伙,非常紧张地握着扫把,防备地盯着我。 巷子深,灯泡年久失修已经坏了好几年。 借着暗淡的月光,我看清楚她如临大敌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后面是一场乌龙。 我们三个里面,她的伤势最为严重。 医生拿着镊子将陷进手心的碎石子挑出来,她竟然一声不吭,咬着嘴唇不让脆弱的呻吟逃逸出来。 看着她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和强忍痛苦的表情,一股奇怪的电流从心中划过。 沈清川喜欢她,对她的鞍前马后嘘寒问暖。我能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沈清川,面上客气敷衍,恨不能划清界限。 为了掩饰内心的异样,我招呼都不打直接离开,却在他们吃夜宵的时候忍不住偷偷靠近。 我看着她对沈清川笑,内心一阵嫉妒。 她就像是我头顶可望不可及的月亮,能属于其他人,却照亮不了我这条阴暗的小巷。 事实果然如此。 第二天她立刻亲眼见到我的狼狈。 她站在亮堂的服装店里,看着我被呵斥,被鄙视,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 我低着头,自欺欺人地用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不让她窥视内心的兵荒马乱。 我扛着货物吃力地迈过台阶。路过她身边,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瞧她。 她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啊,眼神如同宽广宁静的大海,平静而包容。没有故作姿态的同情,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仿佛我做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我还能窥探到一丝旁人都不会有的心疼。 可惜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她呢。 我在网门口,缩在破旧腐败的沙发里,看着那个干净清爽的少年,对她伸出手,呵护着她上楼梯。 月亮洒在我身上,只会留下一片阴暗,我们是泾渭分明的世界。 好在上天终究没有抛弃我。 我这糟糕人生最大的惊喜,无异于知夏伸过来的双手。 她出钱替我母亲治病,仿佛做慈善一般带我做茶叶生意。 我有时候都不敢相信,命运竟然会送来知夏这么好的礼物。 那段时间,我经常在梦中惊醒,生怕过后需要明码标价,将知夏还回去。 我不能让她失望,我必须把所有事情做好。 正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命运再次跟我开了一场玩笑。 似乎我们这样的人,在得到甜头之前,总要被碾进尘埃,经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两个人渣,如同畜牲一般狠狠折磨我。可是我竟然招架不住,还要依赖知夏来解救。 “江河,我们不能决定之前的生活。”知夏将我从十八层地狱拖出来,一脸担忧地劝我别放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笑得十分笃定。 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关心我的命运和成长,甚至为我出手教训那两个人渣。 我对她的爱,如同一颗不经意被播撒下去的种子,在无知无觉中,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不能被人撼动半分。 知夏对人的好,从来不求回报。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孩,遇到就会想着好好珍惜,祈求和她携手一生。 不只是我,沈清川他们也是这样想。 我们三个约好公平竞争,但对比他们,我有什么优势呢。 我太了解知夏,情感并非她所愿,甚至是一种负担。所以我引导沈清川表白,误导刘明志要变得优秀才能配得上她,成功地让知夏在情感上和他们俩慢慢划清界限。 我是一头孤军奋战的野狼,不动声色地扩大自己的领地。 内心的阴暗不足以为外人道。只有在无人处,我才敢放纵欲念横生。 “观夏”搬去北京后,那两个人渣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跪在我面前请求我的原谅。 生活所迫,两人渣如同丧家犬,满脸横肉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卑微如蝼蚁的沧桑。 如果没有知夏,我想有一天我也会如这两个人一样,卑躬屈膝地跪在生活面前,毫无尊严, “江河,啊不,江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们!” 陈浩跪行到我脚边,一手扯着我的裤脚,一手狠狠扇自己脸颊。 “是啊,江总,您就放过我们!” 王伟痛哭流涕。再不把百万负债还上,他们俩小命不保。 我坐在椅子上,索然无味地欣赏他们的惶恐。 权势是一个好东西。 无需我亲自动手,有人打听到我的过去,自然会替我教训这两个人渣。 我当时没有制止,不就是想看他们跪着求我吗,怎么此刻却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 “你自己欠下的债,自己偿还。” 我意有所指,扯过裤角,看也不看他们俩人,径直走出房间。 陈浩和王伟两人的哀嚎在身后此起彼伏。 这一刻,我再次感谢知夏。 如果不是她,我想我会如同一摊烂泥。谁沾染上,只会厌恶我弄脏他们的鞋子,恨不得立刻摆脱我。 我的一切都是她给予的,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去回报她,哪怕是生命。 我不允许谁来伤害她,哪怕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第168章 番外——江河(1) 第一次见到知夏,是在月黑风高的深秋夜晚。 我刚从网兼职回来,看到黑暗的巷子里三个人高马大的女生在围攻另一个瘦弱的女生。 一中边上这条黑暗的巷子最适合发生这种事情。我抄着手隐在暗处,就当作看一场戏。 知夏这个女孩子很有趣,明明是另外三个人欺负她,反而被她揍得团团转。 那会我一贫如洗,翻遍四个口袋都凑不出两百块钱给我妈买药。 看见三个女孩子欺负她,我想着,要不来场英雄救美,顺便赚点感谢费。 知夏的表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瘦得跟竹竿一样的手腕仿佛有巨大的能量,竟然敢握着一把削笔刀反威胁她们。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一样。 她不需要别人英雄救美,她更喜欢做自己的英雄。 我犹豫再三,还是站出来。对于这时候的我来说,一百块钱比虚无缥缈的喜欢重要太多。 我存心逗她。 她以为我和那三个霸凌者是一伙,非常紧张地握着扫把,防备地盯着我。 巷子深,灯泡年久失修已经坏了好几年。 借着暗淡的月光,我看清楚她如临大敌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后面是一场乌龙。 我们三个里面,她的伤势最为严重。 医生拿着镊子将陷进手心的碎石子挑出来,她竟然一声不吭,咬着嘴唇不让脆弱的呻吟逃逸出来。 看着她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和强忍痛苦的表情,一股奇怪的电流从心中划过。 沈清川喜欢她,对她的鞍前马后嘘寒问暖。我能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沈清川,面上客气敷衍,恨不能划清界限。 为了掩饰内心的异样,我招呼都不打直接离开,却在他们吃夜宵的时候忍不住偷偷靠近。 我看着她对沈清川笑,内心一阵嫉妒。 她就像是我头顶可望不可及的月亮,能属于其他人,却照亮不了我这条阴暗的小巷。 事实果然如此。 第二天她立刻亲眼见到我的狼狈。 她站在亮堂的服装店里,看着我被呵斥,被鄙视,被生活折磨得面目全非。 我低着头,自欺欺人地用刘海遮住自己的眼睛,不让她窥视内心的兵荒马乱。 我扛着货物吃力地迈过台阶。路过她身边,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瞧她。 她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啊,眼神如同宽广宁静的大海,平静而包容。没有故作姿态的同情,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仿佛我做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我还能窥探到一丝旁人都不会有的心疼。 可惜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她呢。 我在网门口,缩在破旧腐败的沙发里,看着那个干净清爽的少年,对她伸出手,呵护着她上楼梯。 月亮洒在我身上,只会留下一片阴暗,我们是泾渭分明的世界。 好在上天终究没有抛弃我。 我这糟糕人生最大的惊喜,无异于知夏伸过来的双手。 她出钱替我母亲治病,仿佛做慈善一般带我做茶叶生意。 我有时候都不敢相信,命运竟然会送来知夏这么好的礼物。 那段时间,我经常在梦中惊醒,生怕过后需要明码标价,将知夏还回去。 我不能让她失望,我必须把所有事情做好。 正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命运再次跟我开了一场玩笑。 似乎我们这样的人,在得到甜头之前,总要被碾进尘埃,经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两个人渣,如同畜牲一般狠狠折磨我。可是我竟然招架不住,还要依赖知夏来解救。 “江河,我们不能决定之前的生活。”知夏将我从十八层地狱拖出来,一脸担忧地劝我别放弃:“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笑得十分笃定。 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关心我的命运和成长,甚至为我出手教训那两个人渣。 我对她的爱,如同一颗不经意被播撒下去的种子,在无知无觉中,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不能被人撼动半分。 知夏对人的好,从来不求回报。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孩,遇到就会想着好好珍惜,祈求和她携手一生。 不只是我,沈清川他们也是这样想。 我们三个约好公平竞争,但对比他们,我有什么优势呢。 我太了解知夏,情感并非她所愿,甚至是一种负担。所以我引导沈清川表白,误导刘明志要变得优秀才能配得上她,成功地让知夏在情感上和他们俩慢慢划清界限。 我是一头孤军奋战的野狼,不动声色地扩大自己的领地。 内心的阴暗不足以为外人道。只有在无人处,我才敢放纵欲念横生。 “观夏”搬去北京后,那两个人渣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跪在我面前请求我的原谅。 生活所迫,两人渣如同丧家犬,满脸横肉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卑微如蝼蚁的沧桑。 如果没有知夏,我想有一天我也会如这两个人一样,卑躬屈膝地跪在生活面前,毫无尊严, “江河,啊不,江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们!” 陈浩跪行到我脚边,一手扯着我的裤脚,一手狠狠扇自己脸颊。 “是啊,江总,您就放过我们!” 王伟痛哭流涕。再不把百万负债还上,他们俩小命不保。 我坐在椅子上,索然无味地欣赏他们的惶恐。 权势是一个好东西。 无需我亲自动手,有人打听到我的过去,自然会替我教训这两个人渣。 我当时没有制止,不就是想看他们跪着求我吗,怎么此刻却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 “你自己欠下的债,自己偿还。” 我意有所指,扯过裤角,看也不看他们俩人,径直走出房间。 陈浩和王伟两人的哀嚎在身后此起彼伏。 这一刻,我再次感谢知夏。 如果不是她,我想我会如同一摊烂泥。谁沾染上,只会厌恶我弄脏他们的鞋子,恨不得立刻摆脱我。 我的一切都是她给予的,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去回报她,哪怕是生命。 我不允许谁来伤害她,哪怕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第169章 番外——江河(2) 仙本那的天气燥热难耐。 小镇水上的破旧木屋下面,到处都是肮脏腐臭的垃圾。 我到仙本那小镇时,一眼就看到林加词趿着半旧的塑料人字拖,蹲在路边,用不甚流利的英语和游客讨价还价。 他的面前,摆着两桶从海里钓上来的海鲜。 听到游客和身边的同伴用普通话聊天,林加词眼睛一亮,立刻用普通话和他们交谈起来。 当地有买海鲜去餐馆加工的服务,我想这是他生存之道。 可惜当地人卖海鲜的不少,他废了好半天口舌,才勉强卖出一条石斑鱼和一只大青龙。 海风吹来,海岸涌动。 我看着木屋下面,腥臭的死鱼尸体,随波浪翻滚,一时间难以形容内心的感受。 “爸。” 我走上前,喊了他一声。 林加词已经连续一个月往家里打电话,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走一趟。 林加词抬头看我。 他的脸被高温暴晒出的汗水,和皮脂油层混在一起,颇为狼狈。 他好像没想到在这种情景下见到我,更诧异于我对他的称呼。 他嘴唇嚅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拎起没卖完的海鲜示意我跟他走。 林加词住在仙本那最脏乱差的地方,这里租金最便宜,却鱼龙混杂。 我带他去镇上的餐馆吃饭。 他还没听我说完,就伸手制止我:“那里很贵的!” 这一刻确实有些心酸,但是一想到他曾经对知夏的伤害,再多的不忍都被我压下去了。 店家上菜,我帮他倒一杯啤酒。 “不能吃。” 他摆摆手,望着走廊外的海面叹气。 这里的海水在太阳的照耀下一片湛蓝,视野开阔,风景十分秀丽。 如果林加词不在这里,倒是可以带知夏过来看看。 “为什么?”我问他。 “痛风。”林加词说完,对着我说出实情:“这里只有海鲜,加啤酒吃多了,痛风。现在一吃就痛。” “那你怎么过?” “用电饭煲熬点粥,配点小菜将就着过。” 林加词并没有足够的金钱去医院治疗,平日里只能吃点秋水仙碱缓解疼痛。 “知夏不是给你留了钱?” 我还想问,原先帮他买的是吉隆坡的机票,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小镇。 “别提了!”林加词苦笑:“在吉隆坡,买了辆三轮车拉客,被人抢了,钱和车都被人抢光了。听说仙本那中国游客多,就过来碰碰运气。” 林加词伸出双腿给我看,我这才发现他的膝盖肿胀不堪,上面还有一条十几公分的伤疤。 “江河,我真的后悔!”林加词说着突然流下眼泪:“我现在无时不在悔恨。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我恨不得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 我挑眉,诧异于他会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我的沉默让林加词有些手足无措。他抬起头,很不自然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这次打电话回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当初林加词听说我们要结婚,闹了一两个月要回国参加婚礼。二姑每天都劝知夏让他回来,直到我们婚礼结束才作罢。 林加词表情讪讪,憋了半天才问我:“你们还好吗?” 我掏出手机,把一家三口的照片翻给他看。 “挺好的,琳琳现会开口叫爸爸妈妈了。” 琳琳一岁多,眼睛圆溜溜,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林加词看到琳琳的照片,老牛舐犊之情,让他的眼泪真切几分。 “他们姐弟还在恨我吗?”林加词问得艰难。 “恨,谈不上。至于爱,恐怕也没有。” “我……” 林加词迫切的想解释,只是想到这么多年他对知夏姐弟做的事情,再多的言语都没有说服力,终于捂着脑袋,趴在餐桌上痛哭起来。 “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夏儿出生的时候我多爱她啊,半夜都要爬起来看她。我没想过会伤害他们姐弟那么深,我只是以为……” “你只是以为,没有了你他们也能长大。” 我没有兴趣听林加词言不由衷的忏悔。 这么多年来,知夏受的苦,恐怕现在她已经不在意。至于以后,有我在,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我笑得讽刺:“恭喜您得偿所愿。” 不再和他掰扯,我把钱压在桌上,起身就想走。 林加词见我去意已决,慌忙急火拉住我的衣袖。 “江河,我……你看我……” 他到处乱瞟,却丝毫不敢正视我。我从他心虚的眼神中读懂他的意思,取了十万马币给他。 他现在高血脂又痛风,一身病却没有固定收入来源,日子异常艰难。 “这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他:“知夏欠你的生恩已经还清,以后请你别再打扰她。” 来之前我已经打听清楚,他故态复萌,在仙本那赌博被人追债。 他的可怜只是装给我们看的,可惜我们不是阿公,没有义务无条件为他摆平所有的麻烦。 这次,我故意等他自己偿还所有赌债后才出现。如果他不继续作幺蛾子,在不伤害知夏的前提下,我愿意养着他。 “他还好吗?” 我一回到家,刚坐在沙发上,知夏就过来帮我按摩肩膀,生怕我为她的事情劳累。 琳琳太久没看我,听到我回来的声音,立刻从楼上冲下来扑进我的怀里。 小家伙也不管我身上一身风尘的脏臭味,爬上膝盖,就在我脸上涂了好几个口水印。 知夏看着我们笑得乐不可支,连按摩都无心继续。 我扯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娇妻贵子,梦寐以求的生活留在身边唾手可得,可惜有些人不懂。 “挺好的。” 我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心瞬间安定下来。 “高血脂和痛风都不是致命病症,好好注意,生活没问题的。” 去仙本那之前,我们从林加词要死要活的语气中,一度以为他马上就要命丧黄泉。 “嗯。”知夏情绪低落:“算命的曾说我六亲缘浅,事实果然如此。” 我见不得知夏如此难过,连忙把琳琳放在一边,抱着她坐在我的膝盖上,亲吻着她。 “宝贝,算命的是瞎忽悠你的。现在你有阿公,有我,有琳琳。所有亲人都在你身边!” “嗯!” 知夏笑着点头,只是眼角滑落的滚烫眼泪,让我知道她并不好受。 第169章 番外——江河(2) 仙本那的天气燥热难耐。 小镇水上的破旧木屋下面,到处都是肮脏腐臭的垃圾。 我到仙本那小镇时,一眼就看到林加词趿着半旧的塑料人字拖,蹲在路边,用不甚流利的英语和游客讨价还价。 他的面前,摆着两桶从海里钓上来的海鲜。 听到游客和身边的同伴用普通话聊天,林加词眼睛一亮,立刻用普通话和他们交谈起来。 当地有买海鲜去餐馆加工的服务,我想这是他生存之道。 可惜当地人卖海鲜的不少,他废了好半天口舌,才勉强卖出一条石斑鱼和一只大青龙。 海风吹来,海岸涌动。 我看着木屋下面,腥臭的死鱼尸体,随波浪翻滚,一时间难以形容内心的感受。 “爸。” 我走上前,喊了他一声。 林加词已经连续一个月往家里打电话,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走一趟。 林加词抬头看我。 他的脸被高温暴晒出的汗水,和皮脂油层混在一起,颇为狼狈。 他好像没想到在这种情景下见到我,更诧异于我对他的称呼。 他嘴唇嚅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拎起没卖完的海鲜示意我跟他走。 林加词住在仙本那最脏乱差的地方,这里租金最便宜,却鱼龙混杂。 我带他去镇上的餐馆吃饭。 他还没听我说完,就伸手制止我:“那里很贵的!” 这一刻确实有些心酸,但是一想到他曾经对知夏的伤害,再多的不忍都被我压下去了。 店家上菜,我帮他倒一杯啤酒。 “不能吃。” 他摆摆手,望着走廊外的海面叹气。 这里的海水在太阳的照耀下一片湛蓝,视野开阔,风景十分秀丽。 如果林加词不在这里,倒是可以带知夏过来看看。 “为什么?”我问他。 “痛风。”林加词说完,对着我说出实情:“这里只有海鲜,加啤酒吃多了,痛风。现在一吃就痛。” “那你怎么过?” “用电饭煲熬点粥,配点小菜将就着过。” 林加词并没有足够的金钱去医院治疗,平日里只能吃点秋水仙碱缓解疼痛。 “知夏不是给你留了钱?” 我还想问,原先帮他买的是吉隆坡的机票,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小镇。 “别提了!”林加词苦笑:“在吉隆坡,买了辆三轮车拉客,被人抢了,钱和车都被人抢光了。听说仙本那中国游客多,就过来碰碰运气。” 林加词伸出双腿给我看,我这才发现他的膝盖肿胀不堪,上面还有一条十几公分的伤疤。 “江河,我真的后悔!”林加词说着突然流下眼泪:“我现在无时不在悔恨。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我恨不得钻进去把自己埋起来。” 我挑眉,诧异于他会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我的沉默让林加词有些手足无措。他抬起头,很不自然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这次打电话回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当初林加词听说我们要结婚,闹了一两个月要回国参加婚礼。二姑每天都劝知夏让他回来,直到我们婚礼结束才作罢。 林加词表情讪讪,憋了半天才问我:“你们还好吗?” 我掏出手机,把一家三口的照片翻给他看。 “挺好的,琳琳现会开口叫爸爸妈妈了。” 琳琳一岁多,眼睛圆溜溜,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林加词看到琳琳的照片,老牛舐犊之情,让他的眼泪真切几分。 “他们姐弟还在恨我吗?”林加词问得艰难。 “恨,谈不上。至于爱,恐怕也没有。” “我……” 林加词迫切的想解释,只是想到这么多年他对知夏姐弟做的事情,再多的言语都没有说服力,终于捂着脑袋,趴在餐桌上痛哭起来。 “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夏儿出生的时候我多爱她啊,半夜都要爬起来看她。我没想过会伤害他们姐弟那么深,我只是以为……” “你只是以为,没有了你他们也能长大。” 我没有兴趣听林加词言不由衷的忏悔。 这么多年来,知夏受的苦,恐怕现在她已经不在意。至于以后,有我在,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我笑得讽刺:“恭喜您得偿所愿。” 不再和他掰扯,我把钱压在桌上,起身就想走。 林加词见我去意已决,慌忙急火拉住我的衣袖。 “江河,我……你看我……” 他到处乱瞟,却丝毫不敢正视我。我从他心虚的眼神中读懂他的意思,取了十万马币给他。 他现在高血脂又痛风,一身病却没有固定收入来源,日子异常艰难。 “这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他:“知夏欠你的生恩已经还清,以后请你别再打扰她。” 来之前我已经打听清楚,他故态复萌,在仙本那赌博被人追债。 他的可怜只是装给我们看的,可惜我们不是阿公,没有义务无条件为他摆平所有的麻烦。 这次,我故意等他自己偿还所有赌债后才出现。如果他不继续作幺蛾子,在不伤害知夏的前提下,我愿意养着他。 “他还好吗?” 我一回到家,刚坐在沙发上,知夏就过来帮我按摩肩膀,生怕我为她的事情劳累。 琳琳太久没看我,听到我回来的声音,立刻从楼上冲下来扑进我的怀里。 小家伙也不管我身上一身风尘的脏臭味,爬上膝盖,就在我脸上涂了好几个口水印。 知夏看着我们笑得乐不可支,连按摩都无心继续。 我扯着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娇妻贵子,梦寐以求的生活留在身边唾手可得,可惜有些人不懂。 “挺好的。” 我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心瞬间安定下来。 “高血脂和痛风都不是致命病症,好好注意,生活没问题的。” 去仙本那之前,我们从林加词要死要活的语气中,一度以为他马上就要命丧黄泉。 “嗯。”知夏情绪低落:“算命的曾说我六亲缘浅,事实果然如此。” 我见不得知夏如此难过,连忙把琳琳放在一边,抱着她坐在我的膝盖上,亲吻着她。 “宝贝,算命的是瞎忽悠你的。现在你有阿公,有我,有琳琳。所有亲人都在你身边!” “嗯!” 知夏笑着点头,只是眼角滑落的滚烫眼泪,让我知道她并不好受。 第170章 番外——江予琳 江予琳小朋友才三岁出头,就打遍幼儿园无敌手。 知夏每天都能接到幼儿园老师的告状电话。 “你们家予琳,实在太令人头疼了!我叫她去上厕所,她双手插裤兜进厕所溜一圈,又原封不动地回来。” 这是周一的电话。 “我一定批评她!”知夏赔着笑脸。 “我让她拿小水杯接水喝,她趁我不注意,把水全倒掉。还是别的小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 这是周二。 “好好好,我会和她说在幼儿园要喝水。”知夏点头哈腰。 “老师上课,她不断地在自己的小椅子上爬上去,又爬下来,这哪有女孩子的样子!” 这是周三。 “老师说得是,我一定教训她!” 老师告状太多次,知夏态度开始敷衍。 “她竟然还怂恿林锦琛替她打架。别的小朋友就说了一句,她就把林锦琛推出去,让林锦琛替她打人!” 这是今天的事情。 “这个问题很严重,我来管!”知夏严阵以待。 林阿春经人介绍嫁给现在的二姑父,在40岁高龄生下林锦琛。林锦琛是老来子,虽然和江予琳同岁,辈分却足足高了一辈。 只是,林锦琛没有江予琳小朋友人小鬼大,经常被她带着上房揭瓦,还没少替江予琳小朋友背锅。 林知夏大为头疼,立刻将两个人喊过来,想要狠狠教训一顿。 江予琳觑着妈妈的脸色不对劲,见一向维护她的爸爸不在,很有眼色地退后一步,刚好蹲在林锦琛身后。 知夏被女儿的小动作气笑了,板着脸色让她上前。 还没等知夏开口批评,江予琳小朋友立刻扑进知夏怀里,嗷呜一声在她脸上亲一口。 “妈妈今天最好看啦!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呀,我每天都特别特别爱妈妈!” 江予琳小朋友的糖衣炮弹让知夏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愤一秒破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林锦琛小朋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习惯性地附和江予琳小朋友的话。 “大姐姐今天最好看,琛琛也喜欢大姐姐!” 这两个鬼灵精,知夏腹诽,还是强忍着笑意,故意怒气冲冲地问道:“今天在幼儿园为什么打架?” 江予琳小朋友看妈妈真的生气,只好从她膝盖上爬下来,乖乖站在知夏面前,垂着小脑袋不做声。 “琛琛,你说!” “今天有人骂琳琳,琳琳气不过,就和我一起打了他!” 林锦琛乖乖交代事情的经过。 “别人骂了你们,你们就可以主动打人吗?” “不是这样哒!”江予琳看到林锦琛描述不对,着急地抬头解释:“袁松说他的妈妈最漂亮,我说我的妈妈最漂亮,小舅舅也说妈妈最漂亮。袁松说不过我们,就推了我一下,小舅舅看他欺负我,才和他打架的!” 江予琳小朋友把红润的嘴巴撅得高高的:“明明是袁松坏,为什么妈妈要批评我们?” 还给她指责上了,知夏真的气乐了。 她咳嗽一声,问女儿:“老师说你怂恿琛琛打架!” “那是小舅舅看不得我被人欺负。是,小舅舅。” “嗯嗯!”林锦琛乖乖点头。 “老师说你不上厕所!” “我没尿,老师非要我尿尿。我说了不去她非要我去,哎呀,烦死了!” “那你周一中午怎么尿床了?” 江予琳小朋友被说得羞愧难当,低着头不敢反驳。 “你还故意不喝水?” 江予琳小朋友终于反应过来妈妈是准备一次性清算,猛地扎进知夏怀里,嚎得惊天地,泣鬼神。 “妈妈—琳琳很乖哒!呜呜,你好凶,我要温柔的妈妈!” 小家伙两条肉胳膊搂住知夏的脖子,知夏尝试好几次都没扒拉下来。 她哭笑不得,头疼地轻拍女儿的屁股:“下来,好好说说!” “现在是温柔的妈妈还是凶凶的妈妈?” 直到知夏无奈地说出温柔两个字,江予琳小朋友才敢放开双手,重新站在知夏面前。 “妈妈,爸爸不是说如果有人欺负琳琳,琳琳就要打过去吗?现在别人欺负我,小舅舅替我打,这有错吗!” 江予琳哭得抽抽搭搭,林锦琛忙前忙后,又是给她拿纸巾,又是帮她擦眼泪,比知夏这个亲妈还要上心。 “琳琳没错!” 还没等知夏说什么,江河从外面推门进来,一开口就是维护女儿。 “你就惯,等你把女儿惯得无法无天,有的你头疼!” 知夏气鼓鼓地站起来,上楼去了,再也不想见这对父女。 “老婆!” 江河赶紧冲上去,搂着知夏的肩膀,讨好地说着些什么。 江予琳小朋友从小就知道,家里就属老妈最大。 如果老妈不是真的生气,老爸哄一哄,她就能熬过一劫。如果老妈真的生气,老爸和她还要一起挨训,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太公。 所以,当江予琳小朋友下次再惹妈妈生气,她二话不说就往太公家里跑。 “太公!太公!凶凶的妈妈出来了,她要打死我!” 江予琳小朋友两条小短腿迈得飞快,还没等知夏抓到她,她就躲到林成枝背后,死活都不肯出来。 林成枝七十五岁了,这十来年劳作得少,身体在同龄人当中算是比较硬朗。 但是他之前得过癌症,医生说要保持心情平顺,家里人轻易不敢让他烦心。 “夏儿,这是怎么啦?琳琳这么懂事,你为啥要打她呀?” 林成枝近些年有些耳背,说话声音比常人都要大。 江予琳小朋友听到太公无条件维护她,在背后吐吐小舌头,拉着林成枝干枯苍老的大手掌来回晃动。 果然,搬出万能的太公,知夏立刻熄火。 她扶着爷爷的手坐下来,拿出一包富铁糖,拆开给林成枝吃。 “琳琳这是怎么啦?” 林生松刚从公司回来,看到江予琳小朋友,二话不说架起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舅舅!!” 突然间腾空让江予琳小朋友兴奋得哈哈大笑,一声舅舅叫得比爸爸还亲热,让后面进来的江河内心酸涩。 “舅舅你终于回来了,可把琳琳想死了!” 江予琳小朋友在林生松肩膀上笑得前俯后仰。 知夏担心她滑落,赶紧让弟弟把女儿放下来。 “阿姐,没事儿,我有力气!” 林生松不以为意。 他已经成年,长相帅气,肩膀厚实开阔,是所有女孩子梦中情人的样子。 等陪琳琳疯够了,林生松才坐下来和知夏谈公司的事情。 “观夏”海外布局了好几年,今年成果显着,加上收购了成氏,规模与日俱增,事情实在不少。 大人谈事情,琳琳觉得无聊,缠着林生松陪她玩。 江予琳小朋友从小就知道,她有一个大舅舅、一个小舅舅,还有一个只见过一面却每个节日都会给她寄礼物的明志舅舅。 上幼儿园之前,爸爸妈妈带着她去看望外婆,大舅舅带着他去山林里玩,她终于见到明志舅舅。 明志舅舅好好玩,住在一座神奇的小木屋里面,带着她掰竹笋,采木耳,还替她捉嫩黄色的小蝴蝶。 山林里一点都不热。阳光从竹林的空隙里照耀下来,凉风阵阵,吹得琳琳暑气全消,好不凉爽。 等疯够了,明志舅舅切开冰镇在山泉水里的大西瓜。琳琳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躺在小木床上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大舅和明志舅舅在交谈。 “志哥,你不下去看看吗?阿姐好几年没看到你,一直都很想你。” 大舅的姐姐,是妈妈么?琳琳迷迷糊糊地想。 “不了。”琳琳听到明志舅舅不无遗憾地拒绝:“我现在这个样子,下去见她,也是徒惹她伤心,还不如不见。” “志哥……” 林生松欲言又止。 “松松,这么多年,我最快乐的时光都是你们给我的,人生一场,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可是……”林生松于心不忍,还想继续劝。 “松松,你的心意我都知道,看到你们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她身边有你,有江河,这辈子再不会受苦,我死而无憾。” 琳琳好像听到大舅在哭。 “我这一辈子,无父母亲缘,注定福薄。但与你们相识一场,也算老天待我不薄。若说我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能尽快成长起来,为你们做点什么。” 琳琳听不懂明志舅舅的话,只感觉无形之中有一双大手在揪着她的心脏,让她心里又酸又涩,忍不住想哭。 琳琳听到眼泪掉落在木床上的声音,不知道是大舅舅在哭,还是明志舅舅掉眼泪。 琳琳好想把棒棒糖拿出来哄他们开心,还想挣扎着爬起来为他们擦眼泪,却抵抗不过睡意,沉沉睡去。 “志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生松劝道:“多思伤身,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我的身体我知道。”刘明志摆摆手:“比起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负,我这辈子因为你们物质不愁,已经比所有人都好了。” 时至今日,刘明志也看开了:“至于病痛,我现在无牵无挂,不惹其他人牵挂,你不要替我伤心。” 刘明志自觉时日无多,开始交代后事:“基金会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我学弟。他也是我们镇的,最懂这边留守儿童的痛苦,我相信他会做得比我更好。” “你不用特地和别人说我的病症,身后事我已经交代好了,就葬在这里。” 刘明志心愿已了,无所顾忌地为自己挑好埋身之地。 紫云山上,风景秀丽。 他埋在这里,能远望和知夏一起读书长大的学校,眺望到他不曾珍惜的杨梅林,看云卷云舒风云变幻,也是死得其所。 “志哥!” 林生松完全没办法接受刘明志离开他们。 “志哥!胰腺癌没有那么难治,你不要灰心!我们去日本找米教授,他一定能治好你!” 刘明志不甚在意地摇头:“松松,你别为我浪费精力。我这病我知道,浪费再多金钱和精力也无济于事,还徒增痛苦。” 刘明志坐在木屋门前的躺椅上,悠闲地眺望山脚下的村落。如果不是消瘦无力的身形,任谁都看不出他已经胰腺癌晚期。 “松松,以后如果你来看阿姨,想起我就来看看我。没有时间来也没关系。你阿姐之前对我说,心在哪,哪就是家。我的心已经有了着落,所以并不在乎身后那些虚礼。” 林生松握紧拳头,捂着嘴巴无声痛哭。 他呜咽着,不敢让哭声从嘴巴里泄露出来。 刘明志感觉到林生松在哭,但是他没有回头。 等琳琳醒来,他倚在门框上,看着林生松背着琳琳下山。 “明志舅舅,你要听话哦,我会想你哒!” 琳琳依依不舍的回头,奶声奶气地冲刘明志挥手。 距离太远,林生松看不清楚刘明志的表情,只见他一直注视着他们两人,同样冲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尽快下山。 一个月后,当刘明志的噩耗传来,知夏震惊地站起来,连手机砸到脚背都没有任何感觉。 “他……” 眼泪无知无觉地滴落,知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么不告诉我?你们都知道对不对?” 林生松不吭声,立刻拿起手机订机票。 江河心疼地把知夏搂在怀里。 “这是他的意思。他说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不想徒惹你担忧,不想背负太多情感枷锁。我们只好尊重他。” 年少至今的情分,猝不及防天人永隔。知夏一时间没办法接受,捂着脸痛哭起来。 “妈妈,明志舅舅是不是到天上去啦?” 琳琳偷听大人说话,看到妈妈在哭,忍不住迈着小短腿跑进来为知夏擦眼泪。 看到知夏哭,琳琳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太公说人死后会飞到天上变成星星,琳琳好不容易从天上下来,不想你们又变成星星!” “呜呜呜~”琳琳哭得好大声:“我好想明志舅舅,我还想他带我去掰笋笋,呜呜呜!” “琳琳见过明志舅舅?” 江河和知夏同时诧异地看着她,琳琳被爸爸妈妈看得不好意思,吐舌头,犹豫着点点头。 她都忘记明志舅舅和她拉勾,不许她告诉爸爸妈妈的事情啦。 “明志舅舅说,遇见妈妈和舅舅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舅舅还说什么吗?” 知夏握着女儿的小胳膊,想要多听一点故人的消息。 “嗯~”琳琳低头沉思,抓着脑袋拼命回忆舅舅的话。 “对了,明志舅舅还说,谢谢妈妈和大舅给他一个温暖的家,下辈子有机会他还要和妈妈做家人!” “妈妈,舅舅还可以和我们做家人吗?” 童言无忌,琳琳的话让知夏再次泪崩。 “肯定可以的!明志舅舅和我们永远都是家人!” 第170章 番外——江予琳 江予琳小朋友才三岁出头,就打遍幼儿园无敌手。 知夏每天都能接到幼儿园老师的告状电话。 “你们家予琳,实在太令人头疼了!我叫她去上厕所,她双手插裤兜进厕所溜一圈,又原封不动地回来。” 这是周一的电话。 “我一定批评她!”知夏赔着笑脸。 “我让她拿小水杯接水喝,她趁我不注意,把水全倒掉。还是别的小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 这是周二。 “好好好,我会和她说在幼儿园要喝水。”知夏点头哈腰。 “老师上课,她不断地在自己的小椅子上爬上去,又爬下来,这哪有女孩子的样子!” 这是周三。 “老师说得是,我一定教训她!” 老师告状太多次,知夏态度开始敷衍。 “她竟然还怂恿林锦琛替她打架。别的小朋友就说了一句,她就把林锦琛推出去,让林锦琛替她打人!” 这是今天的事情。 “这个问题很严重,我来管!”知夏严阵以待。 林阿春经人介绍嫁给现在的二姑父,在40岁高龄生下林锦琛。林锦琛是老来子,虽然和江予琳同岁,辈分却足足高了一辈。 只是,林锦琛没有江予琳小朋友人小鬼大,经常被她带着上房揭瓦,还没少替江予琳小朋友背锅。 林知夏大为头疼,立刻将两个人喊过来,想要狠狠教训一顿。 江予琳觑着妈妈的脸色不对劲,见一向维护她的爸爸不在,很有眼色地退后一步,刚好蹲在林锦琛身后。 知夏被女儿的小动作气笑了,板着脸色让她上前。 还没等知夏开口批评,江予琳小朋友立刻扑进知夏怀里,嗷呜一声在她脸上亲一口。 “妈妈今天最好看啦!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呀,我每天都特别特别爱妈妈!” 江予琳小朋友的糖衣炮弹让知夏哭笑不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愤一秒破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林锦琛小朋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习惯性地附和江予琳小朋友的话。 “大姐姐今天最好看,琛琛也喜欢大姐姐!” 这两个鬼灵精,知夏腹诽,还是强忍着笑意,故意怒气冲冲地问道:“今天在幼儿园为什么打架?” 江予琳小朋友看妈妈真的生气,只好从她膝盖上爬下来,乖乖站在知夏面前,垂着小脑袋不做声。 “琛琛,你说!” “今天有人骂琳琳,琳琳气不过,就和我一起打了他!” 林锦琛乖乖交代事情的经过。 “别人骂了你们,你们就可以主动打人吗?” “不是这样哒!”江予琳看到林锦琛描述不对,着急地抬头解释:“袁松说他的妈妈最漂亮,我说我的妈妈最漂亮,小舅舅也说妈妈最漂亮。袁松说不过我们,就推了我一下,小舅舅看他欺负我,才和他打架的!” 江予琳小朋友把红润的嘴巴撅得高高的:“明明是袁松坏,为什么妈妈要批评我们?” 还给她指责上了,知夏真的气乐了。 她咳嗽一声,问女儿:“老师说你怂恿琛琛打架!” “那是小舅舅看不得我被人欺负。是,小舅舅。” “嗯嗯!”林锦琛乖乖点头。 “老师说你不上厕所!” “我没尿,老师非要我尿尿。我说了不去她非要我去,哎呀,烦死了!” “那你周一中午怎么尿床了?” 江予琳小朋友被说得羞愧难当,低着头不敢反驳。 “你还故意不喝水?” 江予琳小朋友终于反应过来妈妈是准备一次性清算,猛地扎进知夏怀里,嚎得惊天地,泣鬼神。 “妈妈—琳琳很乖哒!呜呜,你好凶,我要温柔的妈妈!” 小家伙两条肉胳膊搂住知夏的脖子,知夏尝试好几次都没扒拉下来。 她哭笑不得,头疼地轻拍女儿的屁股:“下来,好好说说!” “现在是温柔的妈妈还是凶凶的妈妈?” 直到知夏无奈地说出温柔两个字,江予琳小朋友才敢放开双手,重新站在知夏面前。 “妈妈,爸爸不是说如果有人欺负琳琳,琳琳就要打过去吗?现在别人欺负我,小舅舅替我打,这有错吗!” 江予琳哭得抽抽搭搭,林锦琛忙前忙后,又是给她拿纸巾,又是帮她擦眼泪,比知夏这个亲妈还要上心。 “琳琳没错!” 还没等知夏说什么,江河从外面推门进来,一开口就是维护女儿。 “你就惯,等你把女儿惯得无法无天,有的你头疼!” 知夏气鼓鼓地站起来,上楼去了,再也不想见这对父女。 “老婆!” 江河赶紧冲上去,搂着知夏的肩膀,讨好地说着些什么。 江予琳小朋友从小就知道,家里就属老妈最大。 如果老妈不是真的生气,老爸哄一哄,她就能熬过一劫。如果老妈真的生气,老爸和她还要一起挨训,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太公。 所以,当江予琳小朋友下次再惹妈妈生气,她二话不说就往太公家里跑。 “太公!太公!凶凶的妈妈出来了,她要打死我!” 江予琳小朋友两条小短腿迈得飞快,还没等知夏抓到她,她就躲到林成枝背后,死活都不肯出来。 林成枝七十五岁了,这十来年劳作得少,身体在同龄人当中算是比较硬朗。 但是他之前得过癌症,医生说要保持心情平顺,家里人轻易不敢让他烦心。 “夏儿,这是怎么啦?琳琳这么懂事,你为啥要打她呀?” 林成枝近些年有些耳背,说话声音比常人都要大。 江予琳小朋友听到太公无条件维护她,在背后吐吐小舌头,拉着林成枝干枯苍老的大手掌来回晃动。 果然,搬出万能的太公,知夏立刻熄火。 她扶着爷爷的手坐下来,拿出一包富铁糖,拆开给林成枝吃。 “琳琳这是怎么啦?” 林生松刚从公司回来,看到江予琳小朋友,二话不说架起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舅舅!!” 突然间腾空让江予琳小朋友兴奋得哈哈大笑,一声舅舅叫得比爸爸还亲热,让后面进来的江河内心酸涩。 “舅舅你终于回来了,可把琳琳想死了!” 江予琳小朋友在林生松肩膀上笑得前俯后仰。 知夏担心她滑落,赶紧让弟弟把女儿放下来。 “阿姐,没事儿,我有力气!” 林生松不以为意。 他已经成年,长相帅气,肩膀厚实开阔,是所有女孩子梦中情人的样子。 等陪琳琳疯够了,林生松才坐下来和知夏谈公司的事情。 “观夏”海外布局了好几年,今年成果显着,加上收购了成氏,规模与日俱增,事情实在不少。 大人谈事情,琳琳觉得无聊,缠着林生松陪她玩。 江予琳小朋友从小就知道,她有一个大舅舅、一个小舅舅,还有一个只见过一面却每个节日都会给她寄礼物的明志舅舅。 上幼儿园之前,爸爸妈妈带着她去看望外婆,大舅舅带着他去山林里玩,她终于见到明志舅舅。 明志舅舅好好玩,住在一座神奇的小木屋里面,带着她掰竹笋,采木耳,还替她捉嫩黄色的小蝴蝶。 山林里一点都不热。阳光从竹林的空隙里照耀下来,凉风阵阵,吹得琳琳暑气全消,好不凉爽。 等疯够了,明志舅舅切开冰镇在山泉水里的大西瓜。琳琳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躺在小木床上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大舅和明志舅舅在交谈。 “志哥,你不下去看看吗?阿姐好几年没看到你,一直都很想你。” 大舅的姐姐,是妈妈么?琳琳迷迷糊糊地想。 “不了。”琳琳听到明志舅舅不无遗憾地拒绝:“我现在这个样子,下去见她,也是徒惹她伤心,还不如不见。” “志哥……” 林生松欲言又止。 “松松,这么多年,我最快乐的时光都是你们给我的,人生一场,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可是……”林生松于心不忍,还想继续劝。 “松松,你的心意我都知道,看到你们都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她身边有你,有江河,这辈子再不会受苦,我死而无憾。” 琳琳好像听到大舅在哭。 “我这一辈子,无父母亲缘,注定福薄。但与你们相识一场,也算老天待我不薄。若说我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能尽快成长起来,为你们做点什么。” 琳琳听不懂明志舅舅的话,只感觉无形之中有一双大手在揪着她的心脏,让她心里又酸又涩,忍不住想哭。 琳琳听到眼泪掉落在木床上的声音,不知道是大舅舅在哭,还是明志舅舅掉眼泪。 琳琳好想把棒棒糖拿出来哄他们开心,还想挣扎着爬起来为他们擦眼泪,却抵抗不过睡意,沉沉睡去。 “志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生松劝道:“多思伤身,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我的身体我知道。”刘明志摆摆手:“比起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负,我这辈子因为你们物质不愁,已经比所有人都好了。” 时至今日,刘明志也看开了:“至于病痛,我现在无牵无挂,不惹其他人牵挂,你不要替我伤心。” 刘明志自觉时日无多,开始交代后事:“基金会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我学弟。他也是我们镇的,最懂这边留守儿童的痛苦,我相信他会做得比我更好。” “你不用特地和别人说我的病症,身后事我已经交代好了,就葬在这里。” 刘明志心愿已了,无所顾忌地为自己挑好埋身之地。 紫云山上,风景秀丽。 他埋在这里,能远望和知夏一起读书长大的学校,眺望到他不曾珍惜的杨梅林,看云卷云舒风云变幻,也是死得其所。 “志哥!” 林生松完全没办法接受刘明志离开他们。 “志哥!胰腺癌没有那么难治,你不要灰心!我们去日本找米教授,他一定能治好你!” 刘明志不甚在意地摇头:“松松,你别为我浪费精力。我这病我知道,浪费再多金钱和精力也无济于事,还徒增痛苦。” 刘明志坐在木屋门前的躺椅上,悠闲地眺望山脚下的村落。如果不是消瘦无力的身形,任谁都看不出他已经胰腺癌晚期。 “松松,以后如果你来看阿姨,想起我就来看看我。没有时间来也没关系。你阿姐之前对我说,心在哪,哪就是家。我的心已经有了着落,所以并不在乎身后那些虚礼。” 林生松握紧拳头,捂着嘴巴无声痛哭。 他呜咽着,不敢让哭声从嘴巴里泄露出来。 刘明志感觉到林生松在哭,但是他没有回头。 等琳琳醒来,他倚在门框上,看着林生松背着琳琳下山。 “明志舅舅,你要听话哦,我会想你哒!” 琳琳依依不舍的回头,奶声奶气地冲刘明志挥手。 距离太远,林生松看不清楚刘明志的表情,只见他一直注视着他们两人,同样冲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尽快下山。 一个月后,当刘明志的噩耗传来,知夏震惊地站起来,连手机砸到脚背都没有任何感觉。 “他……” 眼泪无知无觉地滴落,知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么不告诉我?你们都知道对不对?” 林生松不吭声,立刻拿起手机订机票。 江河心疼地把知夏搂在怀里。 “这是他的意思。他说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不想徒惹你担忧,不想背负太多情感枷锁。我们只好尊重他。” 年少至今的情分,猝不及防天人永隔。知夏一时间没办法接受,捂着脸痛哭起来。 “妈妈,明志舅舅是不是到天上去啦?” 琳琳偷听大人说话,看到妈妈在哭,忍不住迈着小短腿跑进来为知夏擦眼泪。 看到知夏哭,琳琳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太公说人死后会飞到天上变成星星,琳琳好不容易从天上下来,不想你们又变成星星!” “呜呜呜~”琳琳哭得好大声:“我好想明志舅舅,我还想他带我去掰笋笋,呜呜呜!” “琳琳见过明志舅舅?” 江河和知夏同时诧异地看着她,琳琳被爸爸妈妈看得不好意思,吐舌头,犹豫着点点头。 她都忘记明志舅舅和她拉勾,不许她告诉爸爸妈妈的事情啦。 “明志舅舅说,遇见妈妈和舅舅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舅舅还说什么吗?” 知夏握着女儿的小胳膊,想要多听一点故人的消息。 “嗯~”琳琳低头沉思,抓着脑袋拼命回忆舅舅的话。 “对了,明志舅舅还说,谢谢妈妈和大舅给他一个温暖的家,下辈子有机会他还要和妈妈做家人!” “妈妈,舅舅还可以和我们做家人吗?” 童言无忌,琳琳的话让知夏再次泪崩。 “肯定可以的!明志舅舅和我们永远都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