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在妖魔世界里当街溜子》 第1章 引子 一望无际的东海之上,碧波粼粼,蓝天之下,白色海鸟振翅高飞,而夹在两者之间的,只有几艘在海面上飘荡的渔船。 “安妞!在那发什么呆,快过来帮忙!”渔船上,一魁梧男子正奋力地拉扯着渔网,冲着安菱大喊。 “来啦来啦!”安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小跑着过去,接过了网的一边,紧咬着牙关,拼尽全力帮忙收网。 灼热的太阳,颠簸的渔船,以及如同小溪般从颊边滑落的汗水,都是东海渔民生活中的最常见的片段。 安菱身着短打,脸颊与身体都被晒得黢黑,裸露在外的肩膀与手臂虽不粗壮,但仍能看见清晰流畅的肌肉轮廓,充满着一种如同蒲苇般柔韧的力量感。 她和几位渔民一起,完成了今天的捕鱼工作。 码头处,安菱擦了擦手,接过了船老大的工钱,仔细点过一遍后,笑道:“叔,其实没必要……”船老大只是拍了拍安菱瘦削却蕴含着力量的肩膀:“安妞,嫂子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你就别想这么多了,这是我们大家的意思。赶紧买点药,好好照顾你娘,知道不?” 安菱捏着比平时多的工钱,眼里有些发酸,她沉默着点点头:“谢谢叔……真的谢谢……” “嗨,不用每次都跟咱们客气,毕竟你爹他……咳,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能干,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安菱没有再说话,却已经把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安菱走在渔村的小路上,与路过的每个人都熟稔地打着招呼。今年,已经是她从蓝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个年头了,对这个小渔村一草一木的记忆,甚至比前世的记忆更为熟悉,她不再是那个21世纪的女大学生,而是古代世界的一名小渔女。那个梦幻般的世界,那些遥远的过去,仿佛只是渔女闲暇时幻想出来的一场梦。 她转入自家小院,轻车熟路地开始煎药。是的,她是一名穿越者,穿越到刚出生婴儿身上,并且是没有任何系统、金手指的穿越者! 她实实在在地在异界生长了十五年,对于十月怀胎、一手将她抚养成人的母亲,自然怀有血脉相连的亲情。母亲重病,只能依靠这些仅有的药材为她续命,为此,就算再辛苦,她也要坚持下去。 煎好了药,安菱整理一下脸上的表情,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进屋喊道:“娘亲,起床喝药啦!” 破旧的木板床上,一个人型物体一动不动。 “娘亲?”安菱上前两步,“该起床了,娘亲。” 物体一动不动。 “砰!”药碗掉到地上,液体飞溅。 “娘亲……” 安菱连滚带爬地跑到床边,不停地推着安母,她希望如同每天清晨时那样叫醒她,然后,醒来的娘亲便会朝她温柔一笑,叫她做工不要太辛苦了……破席子哗啦啦地响,但,上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安菱无言地落下眼泪,将额头紧紧贴到母亲冰冷的掌心中。 娘亲……终究还是离开她了。 葬礼没有条件,只能草草而就。安菱将母亲安置在了父亲的衣冠冢旁,即使他们不能生同寝,也能死同穴。 处理好各项事情后,安菱在父母坟前坐了下来。 安菱的父亲在她七岁的时候,于一次出海中失踪,出海失踪,即意味着死亡。家中失去了顶梁柱,一切开销只能由安母苦苦支撑。她做过女红,卖过小货,也曾同男子一般出海捕鱼,只为养活她们孤女寡母。只可惜天意弄人,最终,还是难逃生老病死。 “如果我也能修仙,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安菱愤怒地抓了一把地上的草,眼泪却不自主地滴落下来。 是的,这个世界是能修仙的,只是安菱没有机会而已。就她所处的这一偏僻的小渔村,这天下都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村落,仙人就算招收弟子,也是优先选择皇都亦或是各大郡的青年才俊,又有谁会在意她一个小渔女呢?仙缘仙缘,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啊。 安菱所在的小渔村,也算是一处平静的安身之所,虽然常有海妖作乱,但比起隔壁村,已经算不错了。几年前,隔壁村的村人在睡梦之中,被大妖掀起的巨浪全村吞没,尸骨无存。 她是可以每天提心吊胆,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一直平凡地生活下去,但是她安菱真要在这个小渔村捞一辈子鱼吗? 安菱想到这,愤怒与无奈让她感觉人生前途一片灰暗,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给父母磕了头,想了想,坚定地说道:“爹爹,娘亲,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比谁都好。” 回到破破烂烂的家里,安菱缓了一下,把家里收拾干净,又将自己存在米缸、墙边、床底等等地方的所有的积蓄都倒在桌子上,一枚枚铜板地认真数着。 只是,她越数心里就越难受,“之前为了买药把积蓄都花光了,这样下去真要饿死!难道我要成为第一个穷到饿死的穿越者吗?!” “唉,现在也干不了活儿了,明天再想想办法……”安菱打了个哈欠,可能因为太累的缘故,她直接趴在桌子上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又回到了地球,回到了大学课堂,下一秒场景转回了家里,爸爸在看报纸,妈妈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笑着说道:“小菱啊,来,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排骨汤哦。”安菱抬头,看向妈妈的脸,赫然发现,居然是她这一世娘亲的脸! 她心中大骇,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瞬息,她又来到了渔村的海岸,天空和大海黑漆漆的,云层厚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突然,远处一道白光闪过,天空出现了一道横跨整片天空的细细白线,很快,白线逐渐扩大,黑色的天空仿佛被撕开,露出它原有的白色底色,白痕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滚滚而来!“轰隆隆……”如同闷雷般的声音从远到近,沉闷,也带着致命的节奏感,使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它的节奏剧烈跳动。 白光贯穿天际,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强烈的光照让东海宛如白天一般。 安菱站在原地被白光笼罩,动弹不得,她甚至连思考也被迫停止: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这是在做梦,她的脑中眼中,只有那道白光。她不由自主地被它的美丽所吸引,把这道光深深地印在记忆深处,将灵魂也融入到这道光之中……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安菱还沉浸在那道白光的美妙中,根本不想理会。过了一会儿,“啪啪啪!”同样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次数量更多,也更急了。 安菱正迷糊着,无意识地挥了挥手,声音停下来,只听一个高亢的男子声音大声道:“完了完了,这样都不醒,怕不是不行了!”然后,似乎有另一人闷声回应着什么……等等,谁在说话? 安菱猛的睁开眼睛,便与一张贼眉鼠眼的脸对上了,那人留着一把小胡子,眼睛微微眯着,还有点向上翻,看着视力就不是很好,他高兴地道:“哟!你醒啦?” 安菱吃了一惊,连忙后退,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呆呆地问道:“你是谁?”过了一会儿,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抬手一摸,居然被打肿了! “我?”小胡子顺势指着自己,“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安菱感觉脑子好像进了浆糊,丧失了思考能力。 “二弟,莫要胡闹。”一个平和稳重的女音响起。安菱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妇人,身着一身玄色长袍,手脚腕处用布条绑好,显得干练而清爽,背后背着一把长剑,俨然是位侠道中人。 安菱除去最初的震惊后,现在也冷静了下来,她站起身,学着前世电视剧里的情节,向三人抱拳行了一礼:“方才是小女子唐突,实在对不住,可否请前辈告知,”她顿了顿,“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章 东海三仙 “我们是谁?哈哈哈哈你居然问我们是谁!”小胡子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乐得手舞足蹈。 安菱暗暗打量着几人:为首的应该是那个带剑的女人,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却一看就很假;作书生打扮的小胡子疯疯癫癫的,一双小眼乱翻,应该眼神不太好;最后一个男人其貌不扬,存在感很低,腰部系着两柄钢叉,一脸冷漠地靠在门口处。 “各位前辈,实在对不住。”安菱猜想几人应该是走武道的江湖人,该认怂时还得认怂,不然几人一刀就把她杀了,再扬长而去,那可就没地方说理了。 “小姑娘别往心里去,二弟他就这样,没有吓到你?”女人微笑道,“我叫余浪,他叫刘霞晖,在门口的是谢枯荣谢三弟。” “啊……”安菱第一次跟江湖人打交道,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回道:“久仰久仰。” “你认识我们吗?就在这久仰久仰?”刘霞晖从侧面冒出来,歪头问道。 安菱又被突然出现的刘霞晖吓了一跳,却只是眼珠滚了滚,假装自己很淡定。 “刘瞎子!你给我回来!”余浪的微笑终于维持不住了,她一把扯着刘霞晖的后领将他拉了回来。 “东海三仙,这一带的渔民曾经这么称呼我们。”不说话装高手的谢枯荣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就是极其的中二。 “嘿嘿嘿,三鲜可不就是鱼虾蟹嘛!再配上葱姜蒜,那才叫一绝!” “你们两个!想找打吗?!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一样!” 三人闹哄哄的,为了一个滑稽的名字争吵不休,安菱却笑不出来,作为海岸渔民的一员,她比谁都清楚“东海三仙”是何许人物! 曾经她们村子被海妖大军入侵,那时候她还小,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如同哥斯拉一般,那么大!那么恐怖的怪兽!她躲在娘亲的怀里,差点以为自己又要再投胎一次了。 就在这时,“东海三仙”如同超级英雄一样登场了!剑气如匹练,笔落惊风雨,两柄钢叉舞得滴水不漏,将年幼的她和渔民们护在身后,让普通人也能在乱世中生存下来。 “原来是你们……”安菱心里酸酸的,儿时的英雄出现在眼前,她之所以这么想修仙,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他们影响——她也想成为这样顶天立地的大修士。 “民女安菱,谢仙人救命之恩。”她心神激荡,认真朝三人行了一礼。 “果然!本先生果然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哈哈哈哈!”小胡子叉腰大笑。 “不必如此,这是我辈修士的责任而已。”余浪嗓音温和,“我们这次来,也只是想问一下,你可曾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只要是最近比较奇怪的事都可以。” 安菱心里打了个突,她想起了刚刚梦中的那道白光……那道白光显然不同寻常,俨然是神仙手段,直接说出来,会不会对自己有影响…… 但她看着曾在怪物手下救下她的东海三仙,被三双蕴含着殷切期望的眼睛盯着,还是决定相信他们的人品。 安菱将除了前世的隐秘外,其余梦中的内容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这就是足以比肩祖师的一剑开天啊……可惜,真是可惜了如此惊艳的人物……”余浪喃喃自语,她们几人当时在城镇处办事,没有亲眼目睹到那开天一剑,实属憾事。 还有这个姑娘……余浪眼神锐利,快速绕至她的身后,抬手摸起了骨。 安菱只觉得眼前一花,全身上下便传来一阵舒爽的疼痛,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拉出来按摩了一遍又塞回去一样。 “哎哟!哎哟……”她哼哼了几声,看到紧紧盯着她的三人,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我觉得她得跟我学。”谢枯荣沉声道。 “啧啧啧,还轮得到你?大姐都没说话呢!”刘霞晖呛声道。 “剑意冲霄,天生剑骨,即使放在咱们剑宗,也未尝不能争一争年轻一代剑首的名头!”余浪心想道,她的眼神放光,一直以来的微笑都保持不住了,她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自语:“哼,傻子才送去剑宗!我要把自创的招式全都教给她,然后带这丫头回去,狠狠地打那几个老东西的脸!看他们还怎么天天拿弟子在我面前晃!” 安菱虽然有些懵,但她知道曾经一直苦苦追寻的仙缘来了!安菱砰的一声跪了下来,给众人磕了个响头,诚恳道:“请前辈收我为徒!” 很好,终于说出来了,这可是东海三仙啊,一定要想办法抱紧偶像们的大腿!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沉默令安菱不安。 “安菱,你虽资质不错,但我们几人收徒却不只看资质,这样,我们给你一年时间,若在这一年内你能通过我们的考验,我们三人便可收你为徒,如何?”余浪心底不停偷笑,脸上却绷住了,一脸严肃的样子,仿佛她真成为了师父那种别人眼里的“高人”。 “……好,请前辈们放心!”虽然和预想中的差距有点大,但毕竟是收徒,这么重大的事,应该就是要慎重点的……而且安菱向来是个善于抓住每个机会的人,不管情况如何改变,她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见几人沉默不语,安菱扭捏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前辈,考验……”她抬眼望去,眼前还哪有三仙的踪影?小屋内,只余单人孤影。 “嘿嘿,咱们的考验,早就开始了咯。”在安菱看不到的地方,三仙一肚子坏水地笑道。 …… 行,虽然仙人来过,又走了,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毕竟考验还有这么久呢。 安菱看着桌面上的铜板,又开始发愁,与其一直想着缥缈的仙缘,还不如先填饱肚子和钱袋。 “不管了,反正也没说什么时候来考验我,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 她刮了刮见底的米缸,勉强凑出一碗饭,又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缸咸菜,肉痛地弄了点下饭。 “以后干什么呢?”安菱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我肯定是想去修仙的,但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还有一年时间,我继续跟渔老大干活?但是之前也只是渔老大发善心,给我多加了工钱,如果不靠他们接济,以我现在的身板和力气,其实根本赚不到多少……只不过当时娘亲生病了,我也没时间弄其他的营生……唔……娘亲……” 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以后的日子,安菱突然想起娘亲,眼泪不自主地落了下来。刚为娘亲下葬时,她故作坚强,一滴眼泪都没有让别人看见,但一切风波平息后,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人总是如此,尖锐的悲伤也许只在短短一瞬,而长久的悲伤,则存在于每一个平凡的生活里,比如你吃着吃着饭,突然想起曾经和你一起吃饭的人已经不在了,才忽然泪流满面,当时只道是寻常罢了。 泪水混合着咸菜吃下肚,你别说,还挺有滋有味的,也算是贫瘠生活中的一次“加餐”了。 之后的日子里,东海三仙再没有出现过,她也没有再梦到“剑来天门”的场景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当初。 只要是正经营生,安菱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捕鱼、种地、采集岸边的海产、为村民缝补衣服,甚至也倒卖一些小玩意儿,在劳动中,她的身体愈发强壮,拉起渔网也不再需要用上吃奶的力气。钱袋子也逐渐鼓了起来,吃饭也不用只吃咸菜,而是有了一点荤腥。 但那道开天辟地的剑光,却似乎根植在了她的心间,每当她寝食难安,因为生活的苦而想要放弃时,她就会想起那道剑光——能使出如此辉煌一剑的人,到底是谁?ta挥剑时又是何等风采?剑出如龙,斩破苍穹,真是太帅了!如果那几位仙人没放弃她的话,她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像那道剑光的主人般,剑意冲霄? 这个想法开始慢慢在心里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了树冠铺满心房的参天大树,直指云端。 第3章 蜉蝣剑意 转眼间,一年之期已到。 安菱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几乎忘却了所谓的“仙人考验”,在最开始的那一个月时,她还会时时谨言慎行,生怕仙人会在哪里突然冒出来给她发布任务。 但这一年的生活实在太平静了,就如同东海的海水那样,一如千年间往复不休。如果不算那道只存在于她心里的剑光,那天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一个东海渔女在繁忙间隙所做的一场白日梦罢了。 从一开始的患得患失,到现在的宠辱不惊,安菱逐渐变得稳重扎实,做工觅食间,也逐渐锻炼出了一身本领,安菱有时不禁感叹,这可比以前读大学时学到的,关于活下去的本领多得多了。 …… 天空一片铅色,厚重的云层朝大地压了下来,被夹在中间的人类哪里抵得过天地的伟力,直被压得喘不过气。 出海打渔的渔船都已靠岸,安全第一,再老练的渔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海,除非他真的不要命了。男人提着鱼获,脚步匆忙地回家,做买卖的村民也尽早收拾东西,以防大雨打湿,女人们则在院子里急匆匆地收衣服,生怕雨点打湿了好不容易晾干的粗布麻衣。 “快下雨了,而且是特大暴雨。”海岸边,安菱用绳子系住腰,单手紧紧抓住崖边突出的石头,她仰头看了看天,发现天色依然变暗,她慢慢地沿着绳子爬上去,等到双脚终于踩到了地面,才真正松了口气。她揉了揉酸软的四肢,再背起一筐满满的藤壶,快步往家中赶去,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道:“幸好采完藤壶才下雨,不然今天又没得干活了。” 藤壶是一种吸附在岩石、硬壳等坚硬表面的海洋节肢动物,虽然长得又丑又恶心,但是肉质细嫩鲜甜,在安菱的前世,曾有“来自地狱的海鲜”之称,由于采摘困难,而且只有海边才有,所以价格昂贵。只要去城镇卖掉一筐藤壶,就能得到好几天的开销。 安菱之前力气不大,也不敢去采藤壶,采这玩意儿可太危险了,它的壳就像石头一样,而且吸附力极强,每次采一个就要用刀或镐子等工具将它撬出来,非常费时费力。而这玩意儿经常长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比如海边悬崖峭壁之类,采集非常困难。也就是因为安菱锻炼了几年,快成年的身体硬朗了许多,人也逐渐变得艺高人胆大,才终于敢去采藤壶了。 安菱到家时,天空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小心翼翼地把藤壶放好,正打算做饭,就听到了门外的惨烈的尖叫声! “啊!救命……救命!!!啊啊啊啊!救命啊!” 是隔壁张婶的声音! 安菱瞬间毛骨悚然,大雨还在下,声音却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被拖走了……然后又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好像,就在她的院子里…… 妈呀……这什么鬼东西……怕不是海妖…… 她害怕得双腿打颤,想了想,还是悄悄拿起撬藤壶的刀增加些许安全感,又觉得不够,另一只手又拿上了锅盖作为盾牌。 她慢慢挪到门口,从门的缝隙中往外望去,便看到了令她毕生难忘的景象: 暴雨倾盆,她的小院地上布满了红色的血水,与暴雨一起混杂着,稀释着流向洼处,还有些许粘稠的血丝浮在水面,形成诡异的画面。而张婶,则只剩下了上半截,她还保持着向前爬动的姿势,瞪着一双浑圆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的方向! “嗡……”安菱由于受到的刺激太大,开始耳鸣,她深刻地意识到,海妖又来了,海妖又来吃人了。 安菱从喉咙发出一声气声,随后便被她死死捂住,锅盖掉落在地,发出闷响,但她实在太害怕了,头脑之中一片空白。 “嘎吱嘎吱……”安菱与海妖相隔一扇薄薄的木板门,听着同类被蚕食的声音,拼命捂住嘴巴不能出声,眼泪却早已模糊了双眼。 “张婶……以前也经常接济我们家……而且她是替我……如果我刚刚晚到一步的话……” 恐惧、悔恨、愤怒等情绪冲击着她的内心,令她无比煎熬,仿佛置身无间炼狱。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但安菱却更害怕了! 因为她清晰地听到,海妖往她的方向走来了…… “它来了……现在还能怎么办……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安菱浑身都在发抖,她所期望的人却没有出现。 “砰!”突然门被狠狠撞了一下,差点连门后的安菱也被撞伤。 安菱惊恐地抵住门,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如同蜉蝣撼大树,妄图和海妖比力气,简直是异想天开! 在海妖下一次撞门时,她那破烂的家门终于被撞开,人也被巨大的力撞倒,狠狠摔在地上。 此时一道惊雷闪过,海妖高大的身影一片漆黑,却笼罩住了蜷缩在地的安菱! 海妖的爪子高高扬起,安菱知道,只要人被海妖爪子轻轻碰一下,就会如同豆腐一般被切开……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抱有幻想了。 “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发出最后的吼声……”安菱念叨着,为自己打气,紧紧抓住刀,整个身体蓄势待发。 “吼!”腥臭味混杂着血味迎面朝她扑了过来!而安菱也终于看清楚了海妖的模样: 那是一个极其恶心的怪物,铜绿色的皮肤坑坑洼洼的,如同石头般的质感,而且上面居然还寄生了许多还在伸脑袋的藤壶!怪物整体呈人形,有四肢,也有尾巴,它用又粗又短的后肢站立着,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后面的尾巴上,“双手”细长尖锐,锋利如刀的爪子上还挂着丝丝缕缕的血肉。 安菱已经没时间看它的脑袋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大叫着,一刀捅入了怪物唯一没有被“石头”覆盖的地方! “吼!!!”海妖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它猛地一转身,便让安菱再也抓不住刀柄,又借着这个转身的力道,一尾巴拍在了安菱的身上! “砰!”安菱重重地砸在用木板制成的墙壁上,木墙也无法抵挡这凶猛的一击,安菱直接被打了出去! 她狠狠地摔倒在泥坑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坑内的泥水争先恐后地“喷”出,让她全身如同落汤鸡般狼狈。 安菱侧头吐了一大口血,她感觉自己胸口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鼻子嘴巴也没有办法喘气,俨然就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情况。 “难道我今天就要死在这了吗……”安菱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海妖,内心只剩下了不甘心!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就能杀了它!”她双目赤红,蕴含着无边杀气。 虽然她只是个凡人,没有武道的力量,也没有修仙者的法力,但她,不服! 愤怒在她的心里成为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身体却开始发凉,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十分艰难。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很慢,慢到,安菱似乎看见了从海妖骇人的大嘴里滴落下来的唾液,看见了雨水是怎么样滴落在地上,炸得水花四溅。 “蜉蝣可怖,只争朝夕,今日,我便以一剑开青天……”脑海中轰然炸响! 安菱恍然间,听到了某人豪迈的声音,她仿佛真实地身处那场大战,用所有感官感受到了那股澎湃的剑意。 那个人,将自己比作蜉蝣,却让天下人都目睹了这惊世一剑!令人永生难以忘怀的一剑! “只争朝夕……这就是,蜉蝣剑意吗……”在这一刻,安菱与剑意的主人产生了极大的共鸣,一股无法言说的力量自脑部冲向全身,她不自觉地抬手,指向海妖。 “去。” 一道澎湃的剑光疾驰而出,海妖在剑光之中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化作了粉末! 暴雨还在下,那吃人的怪物却已化为尘土,屋外的空地上唯余沉默。 “如果仙人考验就是要牺牲一个无辜者,那所谓的仙人,也就不配称仙人了……”昏迷前,这一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占据了她的脑海,随后,她终于不甘心地昏迷了过去。 风雨飘摇间,少女仰躺在积水中,狂风暴雨打在她的脸上,却不减坚毅的底色,而更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从苦难磨砺中走来,即将让这片天地也看一看她的锋芒! 第4章 仙缘 安菱是在一片喧闹声中被吵醒的。 “我亲眼看到的,那么大的一个海妖!嘴巴得有三个狗娃那么大,然后安妞就那么随手一指,啪!那海妖就死啦!” “真的假的?”“就你还亲眼看到?我看你一见到海妖就吓到尿裤子了!”“海妖真的死了吗?”“我,我也看到了……” 好吵…… 安菱勉强睁开眼,刚想起身,却感受到胸口一片剧痛,让她又躺倒在床上。 “哎!醒了醒了!” 村民们围了上来,掖被子的,端茶倒水的,东张西望的……一堆人就这么围住了安菱,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安菱刚醒来,嗓子也渴了,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水,终于感觉好了不少。 “妞!你……你感觉咋样?”杂货店的大娘问道。 “我……咳咳……”安菱咳嗽了两声,险些把众人吓得够呛,“张婶……张婶呢?”张婶的最后一面让安菱永生难忘,导致她醒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张婶…… 众人一阵沉默,终于有个不忍心的村民回答道:“妞啊,你就别想了哈,都过去了,老张家里人会处理的。” 村长接话道:“对啊,别想那么多了,醒了就好,我让郎中来看过了,你胸口骨头断了两根,用了些好药,躺个把月就没事了。” 好药? 安菱脸色一变,她可没多少积蓄啊。 村长似乎懂了什么,咳嗽一声道:“没事,这是村里大家凑钱出的,那时候很多人都看见是你把海妖杀了的,咱们不能连药钱都不帮你出啊。” 安菱心里暖暖的,微笑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果然朴实的村民们还是这么热心肠。 众人还是期盼地看着安菱,安菱懂了。 她磕磕绊绊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呃,就很突然,自己就开始……哎呀我也说不好是怎么了。” 那道剑光的事,她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在那次“同步”时,她发现那个人似乎在和谁战斗,而且是很高规格的战斗,这些事情,还是不要沾上关系比较好。 “害!我就说安妞有灵气!她肯定啊,是有仙缘了,我们村,也终于出了个仙人!”渔老大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安菱。 之后的事也顺利成章地开始了,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跟安菱前世村里出了个大学生的场景差不多,大家开始了对她未来的畅想。 “要是清风观能收了安妞,就算是进去当个扫地的外门弟子也好,那老安他们家可就光宗耀祖了,而且清风观的仙长们还会来咱们这打海妖啊!” 前世可能会说清华北大什么的,但现在村民们唯一想得到的,就是镇子上唯一的门派“清风观”了。 也不怪他们见识少,只是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村子里也没有多少读过书的人,安菱对修仙与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镇子上的说书先生口中,城镇上唯一的门派,自然也被村民们认为是高不可攀的仙门了。 但安菱从不觉得清风观是真正的仙门,她曾去打探过,清风观与其说是仙门,倒不如说是一群学了些许皮毛法术的江湖神棍,打打像刚刚那只小海妖还行,但再厉害点的妖怪,就太难为他们了。 在村民们已经开始攀交情,打算让安菱将他们的孩子也塞进清风观时,安菱温和地打断了他们的话:“大家,我现在有点累了,能让我歇会儿吗?” 大部分的人还是保持着基本的体面,但总有些人没皮没脸。 “切,牛气什么……不就是有可能进仙门吗……”屋外,最后一个骂骂咧咧的人走后,安菱长舒了一口气。 清风观……要是实在没办法,再去那里……这个所谓的“仙门”,只会帮有关系的人降妖除魔,所以,东海三仙这样无条件帮助渔民们的侠客仙人,才会得到无数渔民的爱戴。 “东海三仙……唉……”说是不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可以算是安菱从小到大的偶像了,但现在一年之期都快过去了,他们还没有任何消息,再加上张婶疑似被当作她所谓“考验”的一环,这令安菱十分心凉。 “哎哟!”额头似乎被谁轻轻打了一下,安菱发现是一只纸鹤,在砸了她后便停在了她的面前,纸鹤下方,还悬着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体。 “纸鹤…还真能飞?”安菱喃喃自语。 纸鹤中射出一道光芒,直指安菱的眉心,庞大的信息流瞬间席卷了她的脑海。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出现:“安菱,吾受东海三仙所托,务必将此物与师承交予你,望你今后仙途坦荡,勿忘三仙侠义之心。仍需戒骄戒躁,勉力修行,不堕沧澜之名!” 余浪的留言紧接其后。 “安菱丫头,我们三人准备要出海了,刚刚才想起来跟你的一年之期快要过了,迫不得已要用这种方式给你留言,实在对不住。其实啊,你的考验早就过了,只不过一直没找你是因为,我们一时间想不到要怎么教你,就给自己留了一年时间来编写了传承。如有不测,这条留言以及我们三人的毕生所学,还有我曾经的配剑湘竹,会让信任之人交托给你,希望你能秉持初心,坚定向前。若你将《叠浪剑诀》练至三层以上,就出去走走,将东海发生的事,告诉沧澜剑宗的白凛,顺便……也帮我告诉他,我真的没拿他的酒葫芦。” 安菱读完后,泪已湿满襟:他们……居然也遭遇不测了……那只杀害了张婶的海妖,不是他们故意为之的考验,只是因为有事耽搁了,才没能赶来救她们…… 怎么会这样,这就是好人不长命吗…… 安菱眼泪汪汪地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把约莫三尺长的女子剑,整体细长,泛着金属质的白光,没有多余装饰,只在剑柄处用绷带仔细地包裹了一圈又一圈,剑身处刻着娟秀二字:“湘竹”。 …… 安菱哭了好一会儿,静下心来后,开始翻阅三仙留给她的信息。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三仙为她留下的东西像互联网一样存在于她的脑中,翻阅起来却比前世的电子产品更加方便,根本无需阅读,就能自动印刻在脑子里,想忘都忘不掉。 压缩包里充满了师父们满满的爱意,不光是独门功法,还有各类常识、地图、世界宗门情况等等,都一应俱全,甚至,安菱还发现了许多来自其他门派的功法。看来,他们是照顾了来自偏远小渔村的安菱的需要,来帮助她“扫盲”了。 安菱发现某一处有留言信息,她便用意识触碰了一下,就传来了余浪略显傲娇的声音:“这些都是我当年去其他门派借鉴回来的功法,结果就如露寺那群死秃子发现了,差点把我打个半死!小徒弟,以后见一个秃子就帮我打一次,知道不?” 安菱汗颜,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其他门派的功法了…… 继续翻阅的过程中,她逐渐认识到了东海三仙到底有多么传奇: 余浪,曾是六大仙门之一——沧澜剑宗的长老,因向往自由,只身跑出来和两个兄弟一起浪迹天涯,降妖除魔;刘霞晖,前帝都兵部尚书,文武双全,被人诬陷下狱后双眼皆盲,人也疯了,被平反后也不愿再回帝都,便跟随余浪一起行走江湖;谢枯荣没有资料,只有本人特别显眼的的若干中二诗句:半生疏狂半生杀,千里孤坟尽人家。杀气凛凛,令人毛骨悚然,一看就是个狠人。 被东海三仙的强大和复杂经历所震撼,安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修行,绝对不能辜负师父们的期望。 整理了一下资料,她决定等她身体好了,就开始根据余浪为她安排好的学习计划开始修炼:先学习《引气决》和《基础剑法壹式》,打好基础后,再学剑法。安菱相信只要努力练习,总有一天,她也能像师父们那样强大。 第5章 初出茅庐 “格嚓……格嚓……格嚓……”机械般的声音在树林深处响起,一个物体正以缓慢而坚定的脚步不断前进着,小鸟轻啄着它头上的枯草,地上的兔子感受到震动,连忙跳走,生怕被大家伙踩到。 它一直走着,谁也不知道它到底走了多久,从哪里来,当然,它也不知道,它什么都忘记了,它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这是它一切动力的来源,只要能到那个地方,任何在它必经之路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可以清除的对象。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渔村还是一如既往的贫穷且忙碌,但安菱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普通村民甲”进化为“初级修仙者”了。 以上是安菱对自己的调侃,她一个人修炼,身边也没个同龄人朋友,只好自娱自乐,给自己每天的日常生活找点乐子。 说起来,当她开始修炼后,才发现修炼原来是件这么好玩儿的事:只要能喘气就能“加蓝”,一边呼吸一边感受着身体的灵气日益充盈,安菱心情都好上了许多——尤其是她在成功迈入修仙门槛后,第一件事就是学会了辟谷的方法,虽说不能像大能那样真的餐风饮露,不用吃喝,也显着减少了食物数量,甚至几天都不用吃饭! 这可真是太省钱了! 其实她也不用为了钱做到这个份上,毕竟两年过去,现在安菱已经是附近渔村里远近闻名的除妖师,光是替民众去病除魅,就足以支持日常开支,甚至绰绰有余。 而在去年冬至,海妖再度入侵,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一个修士的身份战斗,本以为像她这样初出茅庐的新手应该很艰难,但结果却是大大超出了预期:上次将她打到快死的那种小海妖,现在只要一剑就能杀死。 安菱根据传承得知这些经常来骚扰百姓的海妖,比起其他遍布世界的兔子妖、灯笼妖之类的弱小妖怪,在整体妖魔中攻击性和破坏力名列前茅。也正因如此,在整个大玄境内,海岸边的村庄是受到妖祸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但安菱不知道是自己太强了还是说其他修仙者太废,或者根本就不愿意管海边这堆烂摊子,明明只要联合起来,打海妖就不算什么难事,却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形成像样的组织,高效地为海边的民众解决问题。 她也曾围观过镇上着名宗门——清风观的降妖除魔大业:十个老少道士围着一只小海妖上蹿下跳,海妖一呲牙,就被吓得集体后退一步,然后一大堆不知所云的法器符箓噼里啪啦地打在海妖身上,除了特效很强外,连海妖那层石头皮都破不了。 但他们虽然来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去砍海妖的,安菱围观了快一个时辰,最后他们还是靠各种法器把海妖硬生生磨死了……这一度让她开始怀疑清风观干这行是不是真的很赚钱,不然每次打一架,都能直接破产。 “既然清风观这么有钱,那他们应该会收海妖爪子,之前看到他们都是直接把整只破破烂烂的海妖拉走的。” 安菱盘算着能不能从清风观手里捞一笔,身后屋檐上,正整整齐齐地并排挂着十只海妖爪子。 安菱曾经研究过,海妖身上最硬、最锋利的地方就是爪子了,又细又长,整体泛着蓝紫色的光泽,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阵阵寒意,只需要轻轻一拉,就能将石头轻易地一分为二。至于皮和牙齿之类的,只能说跟硬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对安菱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让她不用劳心劳力地爬峭壁,就能刨起海妖身上的藤壶,拿来加菜…… 说干就干,安菱换了一身干净的麻布衣服,将湘竹仔细包裹好,挎在腰间,再用背篓将海妖爪子装起,便往红柳镇而去。 …… 红柳镇是一个富庶的海边小镇,渔民们虽没办法在盐碱地上种植作物,却能靠捕鱼、采珠、倒卖等多种方式与其他城市进行贸易,不得不说,集中发展商业的镇子,就是过得比安菱她们村那靠海吃海的边缘地区要富裕得多,而且在台风、海妖还有各种灾害来时,远离海岸的地方总会更安全一些。 “瞧一瞧看一看咧,今天早上刚捞的大鱼!” 清晨,整座红柳镇早已活跃起来,路上人流络绎不绝,沿街叫卖的小贩正热情地招呼着安菱,吓得她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来买东西的,然后快步走开,自己今天是来赚钱的,而不是花钱的…… “哎,您等等,要不再看看屋里的货?都是由刚成年的疍家人亲自下海采回来的,质量绝对是这个……” 男子鬼鬼祟祟地把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有钱人拉进了屋子,看样子是有大客户上门了。 安菱刚好路过,听到这样的言论后,不禁撇了撇嘴,这些人,没事的时候看不起人家疍民,觉得他们是低贱的群体,现在招揽生意的时候,又拿来当噱头,真是令人不齿。 疍民是一群世世代代漂在水上讨生活的苦命人,他们被视为最下贱的人,不但没有科举考试的资格,更不能与陆上居民通婚,甚至不能上岸居住。曾有歌谣唱道:想起旧时“疍家”仔,黄连树上挂苦瓜,由头苦到脚底下。他们没有足够的钱向岸上生活的人购买米面,平时充当主食的是海里捕捞起来的鱼虾蟹等水产。 疍民世代以采珠为生,但在这个时代,下海采珠是一件及其危险的事,他们需要在腰上系上绳索,然后憋一口气,以肉身潜入海底采珍珠。一旦感觉快到极限,就要疯狂摇晃腰上的绳子,让船上的伙伴将其拉上来。 采珠的危险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除了凶猛的海妖海兽等生物带来的直接威胁外,还有因长时间潜水而导致的强压,缺氧,低温……甚至贝壳本身都是一种危险。 在安菱前世的世界中,明代人陆楫曾在《古今说海》中有记载“或遇大鱼蛟龟海怪,为鬃鬣所触,往往溃腹折肢,人见血一缕浮水面,知蜑死矣。” 在这个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中,采珠的危险更是大大增强。如果接应人看到水里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浮现,拉起绳子看到的也多是被袭击得血肉模糊的采珠人,运气不好的,拉起来时只剩下了残肢断臂,其余部分,恐怕已经进了海妖的肚子了…… 安菱很快就忽略了这个小插曲,终于忍受不住诱惑,开始饶有兴致地逛着每一个摊位,比如偷偷站在熟肉铺下方嗅着肉味,见到好看的贝壳也会顺手玩两下,她瞎逛着,很快就到了清风观门口。 “您好,请问吴观主在吗?”安菱微笑着,礼貌地问门口的弟子。 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安菱的穿着打扮,有些不以为意地回复:“我们这不打醮,也不接喜丧活儿,有事儿你就去找旁边那个老杂毛。”说罢,他努了努嘴,示意安菱去找在清风观旁边摆摊算命的老道士。 老道士穿着一身明黄色廉价道袍,饿得脸黄肌瘦,只有一把山羊胡子还算看得过去,此时他正在给一个胖夫人看着手相,色眯眯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身后的幡子将道士和尚以及你能想到的一切业务都写在了上面,包括但不限于治病接生、代写书信、一日保镖等等。 她有些无语,虽然她看起来确实寒碜了点,但是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剑修啊!等会儿……安菱想起了歪嘴龙王等等一系列装逼打脸文学,一肚子的坏水晃了晃,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玩儿的主意。 安菱笑了一下,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是在海边捡到了一些看起来很奇怪的爪子,所以想来问一下贵派收不收的。” 说罢,她从背篓里掏出了一只紫光粼粼的海妖爪,在守门弟子惊恐的眼神里,又掏出了一只、两只、三只…… “啊,不好意思,我后面还有,就是拿不动了。”安菱憨厚地道。 第6章 讲价 “您看,这玩意儿咋样?”安菱一脸憨厚地捧着海妖爪子道。 “妈呀!”守门弟子被吓得三魂没了六魄,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因修仙增强了耳力的安菱就听到了他那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终于,安菱还是被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毕竟能靠三脚猫功夫垄断红柳镇以及周边地区的降妖除魔业务的门派,自然不可能都是蠢蛋。 安菱被请到了主座,面前的地上,是十只海妖爪子,再前些,是紧张低头搓手的清风观主吴道长以及一众清风观门人。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观主果然仙风道骨,门下弟子也是个个人中龙凤啊!”安菱起身拱手笑道。 “哎哟!”吴道长也是人精,知道现在到了互相拍马屁的环节了,他一脸春风地快步上前,还礼道:“哪里哪里,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少女,小仙长大隐隐于市,一出手就惊动风雷!真是吾辈楷模啊!在下吴玉,见过小仙长。” “剑修安菱。”安菱也笑着报上了姓名,“最近一直住在海边的村子里,没想到海妖肆虐得如此严重,只好贸然出手了,这不,打听到贵派也是有名的降魔名门,便带着爪子来拜访了。” 其实她的话中颇有些“拜码头”的意味,也有些许对清风观除妖业务不佳的不满,言外之意就是我住的地方你们没罩住,只好自己亲自动手了,知道清风观在附近江湖地位很高,所以特地来拜码头,攀个交情。 这一通马屁拍下来,让吴玉皱得如同菊花般的老脸皮都展开了,他自己有多少斤两可谓是心知肚明,没想到居然得到了真正高手的认可,他兴奋地搓搓手,道:“哪里哪里……” 两人客套了一番,也终于进入了正题,安菱道:“这些爪子留在我这也没有什么用,不知道贵派是否需要呢?” “要啊!当然要啊!”吴玉听到后,紧盯着爪子的眼睛都兴奋地发绿光,海妖爪子的硬度与攻击力在诸多妖物中也是名列前茅,是用来打造武器的绝好材料,平时打一只海妖就要耗掉大半个仓库的法器符箓,这一下看到了这么大一堆的爪子,让他怎么不兴奋呢。 “好了,你们先出去,我要和这位安仙长谈谈。”他挥退了围观弟子,又继续对着海妖爪子流口水。 呃,他不会以为是白送的……安菱看着他快要流口水的样子,有些无语,她这次来是为了把这堆东西换钱,然后准备路费前往沧澜剑宗的,别真当上财大气粗白送材料的怨种高手了。 “咳咳,不知吴道长能出到什么价格呢?”她也不害臊,直接开口问道。 她也是第一次卖材料,师父们留给她的“百度”里也没有这么详细的价格资料,只好自己试探试探。 “这个数?”吴玉用袖子遮住,神秘兮兮地给安菱比了四根手指。 安菱完全不知道价位如何,不过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见安菱不满意,吴玉咬咬牙,加码道:“这个!这已经是我们观里的极限了!”又比多了一根手指。 曾多次做生意讨价还价的的安菱知道,对方嘴上说极限了,那肯定是忽悠人的,还能再提提! 她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诚恳地说道:“吴道长,我也很难的,你看我都穿成这样了,清风观家大业大,就不要为难我这一介散修了。” 吴玉心里冷笑几声,可怜你?那谁可怜我的钱?还散修呢,这个年纪能够如此轻松杀掉这么多海妖,能是真散修? 他搓了搓手,一脸为难地道:“这……” 果然老狐狸!一点感情牌都不吃!安菱眼珠滚了滚,看来只能出必杀技了…… “唉!既然如此,我也就不难为观主了,毕竟如此之多的海妖爪,一时之间也确实难以解决,这样,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先告辞了。” 讲价最后一招,假装要走! 安菱叹了口气,装作收拾东西,其实心里默默数着数:“一、二、三……” “等等!”吴玉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果然叫住了安菱,“再多一!要是你不满意,那……那我也没办法了!” 吴玉看着安菱,恨得咬咬牙,但现在是他求着人家卖给他,而且这玩意儿有价无市,必须要拿下!才不得不以溢价严重的价格留住了安菱。 “好!观主快言快语,这笔买卖,我做了!” …… 出了清风观,安菱乐呵呵地给自己买了根糖葫芦边走边吃,如此难得的奢侈行为,可想而知她这次到底赚了多少。 “哎呀,不愧是红柳镇的清风观,就是有钱,还送了我个储物戒。”安菱想道,她已经将储物戒带好,绝对不会丢的,这可是和师父给她的剑是一个级别的命根子啊! 正当她高高兴兴地逛街时,一大群乌鸦呱呱呱地从她头顶飞过,有只缺德的家伙还给她手里的糖葫芦来了一发导弹! “啊啊啊!你这死乌鸦!”安菱气到七窍生烟,看着被污染的糖葫芦,只好一边深深地叹气,一边扔掉,她不是没想过把脏的地方扔掉再吃,只是觉得她作为一个蓝星人,外加一个小高手,自己的偶像包袱不能让她这么埋汰…… “哎小姑娘,不知道咋了,最近红柳镇乌鸦特别多,有天晚上黑压压的一群飞过来,把月亮都遮住了,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一大娘朝安菱搭话道。 “乌鸦……”安菱琢磨了一下,觉得有些古怪,她记得地震或者是什么自然灾害前,小动物都会有反常行为,难道…… “大娘,咱们这也会有地震吗?还是说最近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安菱忧心忡忡地道。 大娘呸了一声,道:“别说这些晦气话,快点吐口水重新说过,这些事儿不能说,一说就会真的发生!” “啊?哦……”安菱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被大娘神神叨叨的气氛所感染,也以一种十分不熟练的姿势吐了吐口水…… 见她这么乖,大娘的话匣又打开了,“最近啊,老是听说城外树林那有兔子之类的小东西捡,好多人去捡呢,虽然不知道为啥身子都瘪了,但是肉还有,咱们这些穷人可不就是图这一口嘛。只不过捡回去吃的人,不知怎的就生了一场怪病!人身上但凡与接触过它的地方都烂了!手脚、喉咙、肚子、肠子,哎哟,看得人恶心得够呛!所以我说啊,有些小便宜咱可真别占。”说罢,她从菜摊出薅了几根葱。 安菱的眼神凌厉起来,这绝对不是偶然,城外出事了!而且有极大可能是妖物作祟! “呱!”乌鸦凄厉的叫声从安菱头顶响起,吓得正在思考的她一大跳!她闻声看去,眼前却只划过一道自上而下极速掉落的黑影,砰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众人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只死乌鸦,还是以一种刚刚大娘描述的干瘪模样死去的。 忽视了身旁大娘的尖叫声,安菱双目紧盯着某个方向,双手熟练地解开了“湘竹”的包裹,将长剑拔出紧握在手。 当她拿上了剑,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之前就和一个普通少女差不多,气由心生,握住剑后,自心底而生的剑意令她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锐而不可阻挡。 “大娘,你赶紧和大家一起远离这里,有妖物出世了。” 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地往后逃跑,唯独安菱一人提剑向前。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7章 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 安菱站定在红柳镇大街上,往常繁华的小镇如今只余几个翻倒在地的竹筐,微风吹动着客栈的幡子,若隐若现的风声带动沙土扬起,萧索的气氛扑面而来。 “安仙长!幸好您还没走!”身后,气喘吁吁匆忙赶来的清风观门人看到安菱,心神大定,兴奋地说道。 安菱皱眉,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分神,她厉喝道:“这不是你们平时处理的小海妖,这个未知的妖物非常危险,快点叫你们观主把观里所有的符箓法器拿出来!是所有!还没引气入体的,往后退!不要待在这里!妖物散发的死气会导致人死亡!”三言两语讲清后,她便忽略开始骚动的清风观门人,提剑继续前行,她知道这一次,是比第一次打海妖时更危险的情况。 “格嚓……格嚓……格嚓……”一个黑点出现在视线的最远端,众人还未见到妖物,那机械般固定的摩擦声就已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重复刻板的行为更添压迫感,弱一些的清风观门人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痛欲裂,额头的经络和心脏同步突突地跳动,越来越快,仿佛要跳出身体一样! “快后退!”领头的清风观大师兄大喊,带着众人往后退了数十步,门人们才感觉好了不少。 他看着安菱令人安心的背影,咬咬牙,点了一个平时比较靠谱的弟子,让他回去按照安菱的吩咐传递消息,自己则带着两条抖得像在筛糠的腿,和一些修为较高的弟子站到了安菱身后。 “安仙长,我知道我们不如你,也没什么本事,但我们一定会拼命守住你的后背的!”他与众人布置符箓,结起了不知名的阵法! 安菱没有看他们,却微微一笑,她抬头,回忆起曾经学过的所有术法:《引气诀》、《基础剑法》、《叠浪剑诀》、蜉蝣剑意……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实用小法术…… 这一次,真的是大考了,还是考不过就得凉的那种! 但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毫无恐惧,有的只是澎湃的剑意——它来,我便杀,剑修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道德、法律、思想……那些只是行为的原因,归根结底,她修炼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杀!为了杀更多害人的妖魔鬼怪! 更何况安菱的身后是无数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果放任它穿过红柳镇,恐怕整座镇子都会沦为死地! 所以她不可能退。 不退,那便战! …… 终于,妖物带着漫天的死气来了。 那是一副穿着破烂盔甲的高大骷髅,换算成蓝星比例,大约有两米以上的高度,难以想象人类可以长到如此高度。它的右手拖着一把巨大的长刀,威武的气势,宛如战场上的战神! 骷髅军士那被铁甲层层包裹的脚部迈着不变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地前进着:它不需要看路,也不需要选择路线,因为它只是朝着某个固定的方向不断前进着,前方无论是树木、房屋,还是人,只要是阻挡了它的东西,就会被无情摧毁。 “停下!”安菱暴喝一声,率先发动攻势! 只见她右脚用力一蹬,身体便如同离弦之箭般朝骷髅军士疾冲而去!手中的“湘竹”在空中已然完成《叠浪剑诀》的蓄势,以无尽破空之势攻去! 骷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全包的铁甲头盔略微向上抬了抬,动作却是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快速:它弓步挥刀,准确劈中了空中的安菱,安菱连忙架剑格挡,“当”的一下,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安菱被击退了数步! 犹如活人般灵活的动作令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骇然,之前看这鬼东西,还以为它行动缓慢,能够慢慢拖住磨死,或者等待仙门高手前来支援,却不曾想它的速度如此之快,甚至能在后手中击退全速攻击的安菱! “这次真的麻烦了啊……”安菱苦笑,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确认没有受伤后,对清风观大师兄快速说道:“道友,我刚试探了一下这具骷髅,它的行动并不如看上去那样缓慢,速度、力量、感知都在我们之上,并且还有随时环绕身边的死气,会严重影响我们的身体情况,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啊!你们吴观主还有多久到?” “应……应该快了……?”清风观大师兄鬓边不停地流着冷汗,他也不清楚师父到底还有多久到,现在看到这东西这么强之后,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而且这东西的能力,总让他有种熟悉感…… 安菱握紧了湘竹,不管了,总得有人拦住这东西! “关键时刻,那什么的剑意可千万别掉链子……爹、娘、余浪师父、刘霞晖师父、谢枯荣师父……各位请保佑我……” 安菱在心里祈祷了一番,开始观察周围能够利用的物品。 她深知不能与骷髅军士硬碰硬,她一个翻滚,用湘竹将路边民众来不及收起的锅碗瓢盆,以及桌子椅子等杂物一一拍起,击打在骷髅军士身上的不同部位。 这一次,骷髅军士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过,只见骷髅军士略微出手,就将一把长刀舞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每一件杂物都被精准地从中间劈开,仿佛是最精密的机器般。这样的攻击对它毫无作用! “不对,它为什么能这么精准地劈开杂物?我也没感受到它有灵智啊!”安菱震惊了,这东西果然不能讲科学,哦,现在是修仙规则也不讲了,这样灵敏的感知能力让人无法接近,还能自动防御周围,真是太离谱了!等等……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地方没有打到…… 骷髅军士似乎是检测到身前没有威胁了,便继续前进,这一次,不敢贸然出手的安菱和完全没派上作用的清风观门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走了过去。 “就是现在!”安菱看到骷髅军士的后背暴露了出来,便用力击起一个陶瓮,这一次,居然击中了骷髅军士!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声,却给安菱极大的振奋! “师父们在‘百度’里也说过,任何妖物都有其规则,世上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看来这个骷髅军士也不例外,它的执念是前进,任何阻挡它前进的东西都会被无情粉碎,但是它的后背呢?果然,它的后背就是弱点!” 骷髅军士被打中后,只是身体晃了晃,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前进! “快打它的后背!后背是它的弱点!”安菱大喊道,重新蓄起剑势,朝着骷髅军士的后背攻去! “仙……仙长,我们也没办法过去啊,骷髅的周围都是死气,一碰身体里的气血就有种被抽出去的感觉……我们的阵法也快维持不住了!”清风观大师兄勉强维持着阵法,挡住骷髅军士往有人的方向散发的死气,他擦了擦嘴边的血,朝安菱嘶吼着回答。 安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五脏六腑都在“沸腾”,有种身体内外一起被泡在强酸池的感觉,更别提心脑的损伤了,血管突突突的,仿佛随时都要爆开一样。 但是时机难得,绝对不能错过这次绕后的机会…… “叠浪!”安菱早已超出余浪的预计范围,她在两年时间内已经将余浪的自创剑法《叠浪剑诀》练至五层,已然摸到了些许剑道的边缘。此时,层层叠叠的海浪剑势与安菱身体中无声无息出现的蜉蝣剑意相结合,令湘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已经是第二次攻击了,但安菱的性格却决定了她不受此影响,她心思简单,并没有这么多东西想,她只知道自己要出剑,既然出剑了,那就肯定要拼尽全力! 一声闷响,安菱的湘竹剑刺入了骷髅军士的后背! “成功了!”吃瓜群众们兴奋地喊道,就连安菱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咔啦……”骷髅军士身型静止,它的头却原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和紧贴它后背的安菱来了一个深情对视。 实在太近了,安菱甚至能够看见它眼中的火焰——原来,妖怪眼睛里真有鬼火啊——她发散思维想道。 而后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哦豁,完蛋。 第8章 往事 哦豁,完蛋。 安菱朝着骷髅军士尴尬一笑,要不您还是把头转回去,咱有点害怕。 “铃铃铃……”远方隐隐约约传来了铃铛声,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留意。 清风观门人担惊受怕了好久,最后见骷髅军士只是把头转到了后面,却没有再动,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安菱怀疑地看了看骷髅军士,将剑抽了回来,发现骷髅军士还是没有动弹。随后,她壮着胆子绕到骷髅军士前面,用剑戳了戳它,也没反应。 “安仙长!您真是真仙降世啊!您太厉害了,这么强的妖物都被您打败了!”骷髅军士不动弹后,不知怎的,死气都慢慢收回了它的身体里,清风观门人才得以真正观察骷髅军士的模样,以及近距离吹捧安菱。 “呃,那个……”安菱被众人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也慢慢被洗脑成真的是自己让骷髅军士停下来了。 “妖怪呢!妖怪在哪?!”吴玉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匆匆赶来,身后还拖着一辆平板车,上面全都是各类金光闪闪的法器。 他一见骷髅军士,便眉头一挑,哇呀呀地叫着,手舞足蹈地赶走了周围的弟子,大把大把的火焰符箓不要钱似的扔到骷髅身上,眼尖的人还能看到那一把符箓里还掺杂了紫色的高级符箓。 “哎,吴观主,您这是……”安菱有些心痛,怎么就直接烧了呢? “这东西绝对不能留啊!”他似乎有些魔怔,没有回答,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不能留”“必须烧了”之类的话,又机械地扔着符箓。 如此猛烈的灵火,很快便将骷髅军士整个都烧成了灰烬,吴玉却还是不满意般,用脚用力地踩着,一边踩,一边还在不停咒骂。 年轻人们都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吴玉在干什么。 “呼,呼……”吴玉年纪大了,如此剧烈的活动过后就开始大喘气,他瞪着自己的门人,怒喝道:“还看什么看,赶紧拿个簸箕把这堆晦气的东西扫了!” …… 可喜可贺,骷髅军士并没有在红柳镇酿成大灾,一切都在平静中解决了。 安菱也顺便跟着清风观人回了他们道观,路上,她看着吴玉总是欲言又止,总觉得吴玉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这件事,好像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普通…… “咳咳咳……”吴玉回到观中喝了水,终于缓了过来,他看着安菱一脸求知的表情,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小仙长,您跟我来,丰儿,你也来。”他顺便招呼了一下清风观大师兄,便往内室而去。 安菱二人跟随吴玉进入了内室,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也开始忐忑,看来这东西有很大来头啊…… “喝茶吗?”吴玉内心凌乱,过去的事情在见到骷髅军士的第一眼时,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不断播放着,搅得他心神波动,有很多话想说,一时间又说不出口,只能尴尬地开口问安菱要不要喝茶。 “呃,不用了……观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您看起来心神不宁?”安菱问道。 “您……唉,你今年多大了?”经过这么一遭,吴玉和安菱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见她稚嫩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反问道。 “十八了。” “哈,那你还是个小娃娃啊,年纪轻轻就这么强,不愧是仙门弟子。”吴玉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他辛辛苦苦修炼了一辈子,今年已经七十有二了,修为却连人家一根腿毛都比不过,只能靠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财富勉强降妖除魔。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就是这么大。 “这样讲,关于这东西的故事,还要从你出生前说起。”吴玉喝了口茶,开始给安菱讲故事。 …… 二十年前,梧州。 “师父!他们怎么……都死了……”当时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清风观大师兄唐丰第一次下山除妖,就遇到了极其诡异的情景: 大山深处的村庄中,街道上密密麻麻地倒着许多扭曲的干尸,它们的身体呈现一种痉挛的扭曲状,如同枯死的树木般。 全村人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抽干了全身的气血,而且还是在人活着的时候造成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惊恐,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家门,却没有人能拯救他们,最终纷纷倒在了街道上。 吴玉与唐丰看到的,就是这样满地的干尸。 唐丰跑到一边,扶着墙壁干呕了起来,吴玉虽然也深感恶心,但还是强忍不适,调查了一番村民的情况,又走遍了整座村庄,发现确实没有一个活口。 这个凶手甚至连几个月大的婴儿都没有放过!这么小的孩子还未体验到世界的酸甜苦辣,就蜷缩在母亲的怀中死去了。 “呕……师父,我们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唐丰泪眼婆娑,愤然说道。 他心中一腔热血,见到如此惨状,早已暗暗发誓,一定要抓到那只妖物,为村民们报仇雪恨! 吴玉却只是沉默,他从储物戒中拿出两个铁锹,和唐丰一起将村民们埋葬在后山坟场,与他们的先祖在一起。 处理好事情后,他撑着铁锹,看着跪在墓碑前悲伤落泪的唐丰,深深叹了口气,道:“丰儿,你知道吗,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样诡异的情景,一看就是有邪修故意为之,假如是天生天养的妖物作祟,起码会有活口啊!我们师徒二人,只不过是江湖上的泛泛之辈,真的有能力打败有如此邪功的魔人吗?” “可是……”唐丰眼泪汪汪,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不过是比江湖神棍强一点,能打几个灯笼怪而已,面对有如此神通,能瞬间抽干全村人气血的邪修,他们又与手无寸铁的村民有什么区别呢? “唉,我又何曾不想为他们报仇呢,只不过人要量力而行,不然就是送死啊!” 年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吴玉早已没有了少年人的一腔热血,他更能沉稳地分析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不会做出无谓的牺牲。 “来,我们一起为他们多念几遍往生咒,这也算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了。” …… 安菱眉头紧皱,开始思考着两件事的联系。 共同点就是被害人都出现了气血被抽干的症状,区别就是二十年前的那次是因邪派修士利用人命修炼邪功,而这次,则是由于妖物的行进中散发出的死气,所幸没有造成大面积人员伤亡。 “不对,两者绝对有联系!二十年前的邪派修士是用什么手段吸取村民的气血的?而这一次的骷髅军士,真的就是天生天养的妖怪吗?” 吴玉喝了口茶,问道:“你们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唐丰一直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第一次下山的经历让他做了多年噩梦,却不曾想,今日又出现了与其相关的事情……一下子接受到了太多刺激,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看到徒弟痴笨的样子,吴玉无语了,转头看向安菱,眼中是不易发觉的期盼与欣赏。 “难道,这个骷髅是二十年前的邪派修士炼制而成的?而二十年前的村庄,邪修吸收气血的手段就是它?而今天,骷髅军士重新出现,就意味着那个邪修重出江湖……” 吴玉重重地将茶杯放到桌子上,砰的一声,吓了两个小辈一跳,他面色凝重地说道:“没错,就是骷髅军士,我记得很清楚,二十年前的那只怪物,就是它……不,是它们!” 他永生永世都记得那个雨夜,他瑟瑟发抖地藏在石头后,而几步之外,就是肃杀的军阵,身披重甲的军士手握长刀、令行禁止,绝对是一支虎狼之师。 “那些,全都是今日所见的骷髅军士……其实我怀疑,今天这只骷髅军士,只不过是马前卒而已。” 第9章 月下二三事 如此可怕的骷髅军士,居然还有一群…… 内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三人心思各异,但都共同地开始为红柳镇民众和自己的未来而担忧。 安菱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问道:“既然是军阵,那么应该有军纪军规,即使是妖物也不例外,但这只骷髅军士为什么要向着那个方向一直前进?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而且军阵应该有领头者,如果我们直接解决了领头者,是不是就能削弱它们的威胁,甚至是直接解决?” “嗯……也有可能,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而且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能解决的范围了,必须要向官府以及仙门报告。” “这个报告的流程是怎么样的?”安菱问道。 吴玉摇头道:“很麻烦,而且仙长们什么时候来还得看他们的心情。” 啊?怎么会这样?仙门不都是会到处降妖除魔的吗? 见安菱震惊的样子,吴玉没有再说话,他觉得安菱是那种在仙门内长大,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些弯弯绕,恐怕会颠覆她的价值观,为了她好,还是不说了。 所以他笑着回答道:“没事,我会解决的。” “好了,这件事先放一边,安仙长,要不要留下来吃个便饭?” “那就太感谢观主了!”安菱巴不得在这蹭饭,清风观可是红柳镇巨头,这顿饭恐怕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饭了。 …… 酒席是由清风观门人到镇上酒楼订的,不得不说,酒楼的饭菜就是好吃,虽然不是什么珍稀菜肴,也是精致非常:时令蔬菜、生猛海鲜、软糯酱香的肉菜……各色菜肴令人食指大动。 饭过三巡,安菱被席上热烈的气氛感染,也学着喝了两杯小酒,结果不到一刻钟就上头了,兴奋地跑到大街上,说要给大伙儿舞个剑。 只见安菱莲步轻旋,抚剑望月,似在与湘竹共鸣,而后动如脱兔,剑光如水,泼墨酣畅淋漓,众人只见倩影被层层剑光笼罩,却快得根本看不清,眼睛只能勉强跟上人的位置。 “出!”安菱清咤一声,《叠浪剑诀》多层剑意相加,让湘竹发出莹莹凌厉白光,令人望而生畏。她闭上双眼,想象自己身处于无名剑客与众人交战的战场中,手中剑与天上月相呼应,让自己沉浸于奇妙的剑意之中……忽然,她的眼睛睁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一剑刺向天上那一轮弯月! 月亮又怎么会被刺中呢?但安菱凌厉的剑气却直冲云霄,刺破了层层乌云,一剑便让月亮周围万里无云。 “呼……”舞剑后,安菱以剑拄地,清冷的月光公平地照耀着每一寸山河,一如千年前一般,而现在,古时月,也照在了今世人身上。 安菱一身粗布麻衣,头发凌乱散落在鬓边,却难掩风华,她只是站在那,就宛如那清凌凌月辉的化身般,令人一见倾慕。 围观众人只是沉默,等到安菱结束好一会儿后,疑惑地转头看来时,才最终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安仙长不仅剑法高强,还如此风华绝代!真是月下仙子啊!” 今夜过去后,安菱的风姿恐怕会长留在很多人心中,成为不变的回忆…… …… 翌日,宿醉醒来的安菱向清风观众人告辞离开,临走时,还被热情的门人塞了不少礼物。 “后会有期!”她向众人行了一礼,便打算走回渔村,过了街边拐角后,她又开始思念自己那满满当当的“收获”,结果低头一看,却发现储物戒不见了! 这个发现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又像被天雷劈了一样,让她整颗心像死了一样。 她不信邪地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又在身上到处摸,试图让它变出来,却只是无济于事。 “我戒指呢……”安菱喃喃自语。 她连忙跑回了清风观,又沿途到处查看,都没有发现地上有储物戒的踪影。 “怎么会这样……”安菱像丢了魂一样,颓然坐在清风观门槛上,旁边是新认识的师姐林清清在安慰她。 林清清温柔地道:“没事的,我们再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安菱抬头,过度的惊吓让她没办法再绷住脸上的表情,她脸部扭曲,不甘心地再次问道:“师姐,你确定昨天晚上我的戒指已经不在手上了?” 师姐沉吟片刻,仔细回忆了一遍昨天将醉酒的安菱搬到房间时的情景,她为难地道:“应该……没有,你这么说我也记不清了。” 安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里更灰暗了。 “安师妹!我找到寻物的术法了!你来看这个!”清风观大师兄唐丰拿着一本泛黄的书籍冲来,将上面的内容展示给安菱。 安菱有些为难地问道:“这不好,这应该是你们门派的不传之秘,我只不过是个外人,你别给我看了……” “嗨呀没事,干我们这行的,从正经道观到乡野先生,都会这招,毕竟经常有很多人要找东西,也算是固定的工作内容了,而且这些小法术,大家都能学会,别担心。”唐丰解释道。 安菱终于放下心来,对照着书中的内容,以及唐丰师兄妹二人的指点,很快就学会了这门实用小技能。 “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再配合上手诀与灵气运行的路径,安菱成功使出了这招名为“寻物术”的术法。 “储物戒……储物戒……整体黑色,带有红色花纹……上面还缀着几粒小珍珠……”她在灵台中不断增强对丢失之物的“描绘”,按照唐丰所说,失物描述越详细,与术者关系越近,成功的概率就越高! 突然,她灵光一闪,似乎看到了什么: 在某个夜晚,月光格外明亮,她的储物戒掉在砖石地上,被一只手指细长,却黢黑粗糙的手拿走了! “我看到了!我戒指被人拿走了!应该就是昨晚!”安菱猛地睁开眼,大喊道。 她向两人描述了所“看”到的景象。 “所以,那只手的主人到底是谁?”唐丰把手放在下巴下认真思考,旁边林清清师姐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安师妹丢失戒指的时间应该在舞剑后,那时已经是月上中天,街道上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行走,我们可以通过排查寻找到捡走戒指的人。” 安菱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可怜巴巴地问道:“那个,还有没有能查监控的术法?呃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用某种术法直接查看这段路有什么人经过?” 唐丰苦笑道:“安师妹,要是想有这样的效果,那这个术法已经触及到了时间领域,这可不是我们能掌握的东西啊!” 众人齐齐叹气,唐丰师兄妹二人继续绞尽脑汁地想有什么术法能帮助安菱,这时,一条大黄狗乐呵呵地摇着尾巴从几人面前跑过。 “就是它!”安菱激动地站起身,一把抱住了狗子! “汪汪汪!”狗子对这个女流氓可没什么好脸色,在安菱怀里大声吠叫,剧烈挣扎,搞到街上众人侧目,仿佛抓到了一个偷狗贼一般。 安菱冷汗直冒,“狗子……狗兄弟,您可别叫了,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很简单的,要是你能帮我找到那个戒指小偷,你让我买什么给你吃都行啊!” 折腾了好久,又找到了狗子的主人,沟通一番后,三人便带着狗子回到了昨晚安菱发疯舞剑的地方,又将安菱的手在狗子的鼻子下面晃来晃去,让它熟悉安菱的气味,以便找人。 …… “这就是掌握了‘时间之道’的好狗子啊!”安菱三人带着狗子来到了一处破旧的民房前,由衷感叹道。 第10章 追踪 掌握了‘时间之道’的狗子将安菱三人带到了一处破旧的民房前。 民房位于红柳镇边缘地带,周围都是荒郊野岭,再远一点就是靠近大山的树林,它与旁边几间破败的废弃房屋挨在一起,外墙与紧闭的窗户布满了蜘蛛网与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安菱踮起脚尖往里面张望了一下,明明是大白天,房子却还是黑漆漆的,除了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因修仙而增强过的视力还是让她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什么,房子里似乎有个人形的黑影,正站在房屋中间! 安菱给二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唐丰心领神会地给狗子来了个禁言术,防止它突然叫起来,坏了大事。 安菱冷笑一下,心脏突突突地,感觉快要跳出来一样——这是被气的,她没想到就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的储物戒居然就被别人捡走了,真是奇耻大辱!果然喝酒误事,以后不能再喝醉了……但没关系,看她怎么抓住这个可恶的小偷! “三、二、一……”在心里默默倒数了几声,深吸一口气,安菱一下撞开了破烂的木门,大喝一声:“站住!” 木门打开后,外界的光亮罕见地照入了这个阴暗的屋子,浸泡在灰尘与幽暗中的阴影疯狂扭动着,似乎在躲避着亮光。 瘫倒在地上的桌子缺了条腿,看起来是站不起来了,只能凄惨地躺在地上。除了这张最显眼的破桌子外,地上还散乱着若干未编好的竹篾与看不出是什么的杂物,一副遭过贼的模样。 “不对,人呢?刚刚我明明看到里面有人影的啊……”安菱看了一圈,房子也就这么大,但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只有仅存的几个破烂被开门时的风掀起一屋的灰尘。 她总觉得这事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便决定先在这间破屋里搜索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 狗子在众人脚边焦躁地转着圈,却不知为何不敢进屋,只是定定地看着屋内,尾巴都快耷拉到地上了。 唐丰见状,赶紧给狗子解除了禁言术,又打算抚摸一下狗子的头,以示安抚,却没想到刚一碰到狗子的头,它就突然疯狂地冲着屋内大叫起来,叫了好一会儿后,居然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夹着尾巴逃跑了! 唐丰想起曾经听过的故事,民间传说猫狗能通灵,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样看来,莫不是这间屋子里…… 他想到这,打了个冷颤,连忙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调查屋内的安菱以及站在门口张望、却不敢进入的林清清。 安菱有些无语地回复道:“唐师兄,你可是修行中人,怎么也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照这样说,那每家每户都养条狗就够了,还要我们干什么?” 唐丰尴尬一笑,“毕竟听了这么多年鬼故事,这些东西都印在脑子里了,差点就忘了咱们真能捉鬼……” 他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本书,向安菱、林清清二人介绍道:“这是阴阳眼的术法,使用一次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你们都会了吗?要不要现学一下?” 林清清表示自己平时修行还是很认真的,已经学会了阴阳眼的术法。 “不用了,这个我也会。”安菱回答道,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师兄,既然你会阴阳眼,那你怎么还信那些民间故事啊?”她学会阴阳眼的第一件事就是验证一直以来的困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在这个异世界中,答案是肯定的,但只要不是故意去找,真的很难找到,普通人恐怕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所以,也不需要太过害怕。 唐丰只是笑笑,回答道:“这些故事不是不愿意信,就能不信的,它们存在于所有人的口中,那么即便是虚假的‘幻想’,也会因为众人的执念而变成真的,你知道幻妖这个种类的妖怪吗?” 安菱摇头,唐丰继续解释道:“幻妖诞生于人类的幻想,而相信这种妖怪的人越多,它的能力就会越强大,同时,能够离开源生地的范围就越大,而且,幻妖极难辨认,甚至有些幻妖,由于执念强大,身上一点妖气都没有。曾经苍州就有只幻妖,化身为人,混在人群中生活了数十年,才被仙门发现诛杀,那件事也……唉,算了不说了,咱们先把你的戒指找回来。” 安菱很快就学会了,三人一起使用“阴阳眼”进行查看。 安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野变成了黑白二色,仿佛加上了个滤镜般,她左看右看适应了好一会儿,然后往屋内刚刚发现人影的地方看去,居然发现地上出现了红色的气体状物体,一直往屋内延伸,又消失在了墙壁边。 “红色的妖气……证明这里曾经有妖物停留过至少一个时辰,走,我们快跟上去。” 三人开着阴阳眼,快步跟随着妖气的指引,向屋外追去。 “它逃进了密林!”林清清蹲下查看了一番,凝重地说道,“这下坏了,那只骷髅怪来的方向就是这片林子!”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均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只偷了安菱储物戒的妖物,和骷髅军士有关! 在林清清低头思索的间隙,唐丰向安菱使了一个眼色,口型似在说:“邪修。”安菱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着固定方向行进的骷髅军士、二十年前邪修引发的惨案、偷走储物戒的妖物……这些事情的一起发生,绝对不是偶然,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能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可能:二十年前的邪修,并没有被剿灭,而是潜伏到了今天,要在红柳镇发动大灾祸! “怎么办,仅凭我们几个,进去之后还能剩下几片肉?”安菱幽幽地说道,要她对付一只骷髅军士已经是极限了,更何况现在完全不知道密林深处到底潜伏了多少只像昨天那样可怕的怪物,还有那个未知的妖物、以及有极大可能存在的邪修,她对自己还是有很清晰的认知的…… 一旁的唐丰从发现里面可能躲藏着二十年前的邪修时,就开始咬牙切齿了,他的双目通红,酝酿着风暴与火焰,低头看去,双拳攥得死紧,指节已然开始泛白。 他恨啊!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为什么从二十年前到现在,都没有能力阻止这个邪修祸乱世间!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这样的差距,并不是怀着一腔热血就能解决的,从投胎时就已经形成的差距,他用一辈子都弥补不了,资质,也就到这里了。 众人沉默,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响声陪伴着他们,安菱迟疑不决、唐丰心怀愤恨、林清清则……嗯?林清清呢? “师姐呢!”安菱突然发现林清清不见了,朝唐丰惊恐问道。 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包括前世与现世的经历,都不曾经历过如此危险、令人纠结的境地,没有相应的阅历,自然也无法在关键时候作出准确的判断。 在林清清消失后,剩下的二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没有能力解决问题的时候,撤退的决心与速度也是一种考验。 安菱与唐丰看着面前沙沙作响的密林,遮天蔽日的树冠将整片天空都遮蔽住了,阳光根本无法透到密林之中,林中诡影重重,还疑似有骷髅军士残存的死气…… 他们到底,是去是留? 第11章 密林深处 安菱与唐丰两人面面相觑,唐丰紧咬牙关,猛地转头盯着密林的方向,哑声道:“清清肯定是被带走了!我现在就进去救她。” “唐师兄!千万别冲动!”安菱虽然也很担心林清清的安全,但如果放任唐丰这样冲动,那和让他去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安菱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初出江湖就遇到了这样的大事,让她根本无所适从,但她很明白,唐丰一人,绝对不是密林里面那些家伙的对手。 她的大脑快速思考,得出了一个并不完美,但能救急的计划:“师兄,你先想办法联系观主,让他带人过来,我们,我们准备一下,就进去找师姐,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安菱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而且唐丰知道她的剑法很强,可以加大拯救林清清的几率。 在唐丰传递消息时,安菱脸色沉重地擦拭着湘竹,又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法器——其实她除了湘竹外,什么都没有,但她又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像前世考试前,总要装模作样地看几页书,明知道已经无法改变结果了,只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唉!真担心林师姐,也不知道这次,我们三人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密林,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林子却像一只巨兽狰狞地张开了大嘴,正等待着“客人”的光临。 面对未知,安菱难免恐惧,但现在时间紧迫,不行也得上了,不然师姐在林中独自多待一会儿,就增添了多一分的危险,更何况,他们两人都是为了追查自己丢失的东西,才卷进了这件事,她安菱,这时候又怎能独善其身? 不管怎么样,她肯定是要去救人的,只不过救人也要带脑子,不然就是羊入虎口…… 她思考了一番,招呼唐丰一起跑到破屋,将能拆下来的木头都劈成了一段段便于携带的木条,又尽量准备了一些可能用到的东西后,两人便咬牙进入了密林。 …… 密林不知为何,外层的树木长得尤其密集,有些地方甚至要侧身才能通过,这样狭窄的树林,让两人深感压抑。 “咳咳咳……”唐丰咳嗽了几声,吸引了安菱的注意,他哑声道:“尽量少呼吸,空气里有骷髅鬼那种死气,吸入后,喉咙和肺部像火烧一样。” 安菱听后,给唐丰递了一个刚做的“口罩”,这是用衣服多余的布料制成的,虽然只有少量的防护能力,但总比直接将自己暴露在死气中要好得多。 两人绑好“口罩”,继续前行。 越前进,死气就越是浓重,甚至已经到了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刺痛感,两人也发现,到了密林深处,树木的分布已经变得特别稀疏,少数还坚强存活的树,都呈现一种奇怪的长势:整棵树又细又高,靠近地面的部分一根枝条也没有,只有远离地面、接近天空的部分生长着如同菌盖般的叶子。 安菱走到其中一棵树的前面,发现树干的树皮十分光滑,整体均为浅褐色,却布满一个个如同眼睛般的黑色纹路,看起来诡异非常。 “师兄,你那边的木材准备好了吗?”安菱声音闷闷的,她一边走着,一边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了几根木头,单手用火焰术点燃。 唐丰也照葫芦画瓢,学着安菱的方法点燃木材。 只见安菱将火焰靠近笼罩在林中,宛如实质般流动着的死气,那黑色的死气却像害怕火焰的温度般,先是远离,而后更多的死气聚集,近乎凝成实体,“淹没”了火焰——两人手中的火炬熄灭了。 “咳咳……果然我猜得没错,这玩意儿就怕火,但是死气的数量一多,就能反过来克制火焰。” 如果有硝石、硫磺、木炭之类的东西就好了,还能直接做炸药,当量覆盖,还怕什么邪修死气…… 当然,这些只是安菱突发奇想的无稽之谈而已。 “咱们快走,不要在林子里停留太久了。”安菱道。 唐丰点头,与安菱一同前进,却突然拉住了她,示意噤声,将她拉到了几棵长在一起的树后,隐藏了起来。 “你听,又是骷髅军士那种格嚓声!” 安菱凝神倾听,瞬间毛骨悚然:对,就是骷髅军士行进时的声音,但这一次的声音非常沉重,地面还隐隐有所震动,难道,这就是吴玉观主曾经见过的军阵?! “嘘……”两人不敢冒头,用手紧紧捂住嘴巴,防止呼吸声惊动到军阵。 但很快,一阵金属摩擦声响起,军阵瞬息间便整体停止了行进,俨然是一支军纪严明的虎狼之师! 怎么突然停了? 安菱意识到不对劲,悄悄探出小半个脑袋,观察着前方发生的事情。 “不愧是无垢老人,这一手‘牵丝术’还是这么神乎其神。”一个身裹黑袍的男人从两人藏身之处的左边缓缓走出,阴阳怪气地说道。 “闭嘴!你个狗东西!谁让你来的!给我滚!”尖锐的声音回答道,这个声音十分刺耳,既像婴儿啼哭,又如老人临终声嘶力竭的尖叫,矛盾的结合让人不住恶心。虽然骂得很脏,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却有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那个尖锐的声音应该就是无垢老人了,也就是二十年前屠杀了梧州整座村庄,令他们无一活口的邪修,而对话者,感觉和无垢老人熟识,但早有仇怨,应该也是邪修的一员。 “妈呀……两个邪修,骷髅军阵,这是要翻天啊!”安菱心想道,她没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只是丢失了一个储物戒,却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人生真是神奇。 她的湘竹剑不知为何,也在微微颤动着,与安菱双腿的抖动如出一辙。 安菱摸了摸湘竹,心道:“伙计,你别害怕,让我先害怕害怕,毕竟你要是被捡走了,可能还能接着做你的剑,而我俩就不一样了……” 黑袍人冷笑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威胁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交出‘牵丝术’以及鬼骷髅的控制权,我饶你一条命。”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整座密林瞬间风起云涌,死气瞬间聚集到了军阵上,也间接令围观的安菱二人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受死气的腐蚀了。 “看来是狗咬狗,那我们这次应该不用打架,只要找到林师姐咱们就离开。”安菱想,她想跟唐丰说明情况,却发现唐丰一脸愤恨地盯着无垢老人,看起来似乎要生啖其肉一般。 “怎么了?”她传音问道。 “那个人……就算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唐丰似乎快要失去理智了,“我之所以被师父捡走,就是因为我的家人都被他所杀,师父心善,将我带走养大并教我本事,而长大后第一次下山,又遇到了他,但当时我不知道那个邪修是谁,原来是他……无垢老人……我唐丰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安菱惊讶地看着唐丰,没想到两人之间还存在着如此深的血海深仇! 第12章 无垢老人 安菱看着快要冲出去跟无垢老人拼命的唐丰,心下也是五味杂陈,但她还是冷静地拉住了他,道:“唐师兄,你千万别冲动,我们打不过他的,你想冲出去的时候多想想吴观主啊!他肯定不想看到一手养大的孩子去送死的!” 她的话,如同一瓢冷水,从唐丰头顶直浇而下,让他找回了几分理智。 安菱继续补充道:“不过我想这两人应该有仇,我们只要静观其变,说不定事情会有不一样的变化。” 安菱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她与唐丰二人因肉身穿过密林,身上都沾染了死气,与密林环境融为了一体,只要邪修没有特地以灵识侦查,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而根据两名邪修的对话,一场大战恐怕无法避免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最终鹿死谁手。她们二人正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无垢老人并没有现身,他此时正躲藏在地洞中,周围以层层阵法保护,仅凭术法与外界对话。 他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也只敢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如此荒凉的地方蹲了二十年。他之所以不敢露面,是因为在二十年前疯狂地血祭了一村的凡人后,他便被六大仙门联合追捕,走投无路下,才躲藏在了如此偏远的地方。 “他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已经把所有能断的因果都断了啊!”无垢老人身躯幼小,犹如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般,此时他正蜷缩在远离地面好几丈的地下坑洞中,一张老脸皱巴巴的,却奇异的光滑,婴儿般的肌肤与他那下垂褶皱、布满了痤疮与脓包的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非常恶心。 他正以术法连接着军阵的领头者——鬼将军,借用它的双眼来查看外界的情况,并用他那跟鸡爪没什么区别的手,隔空操纵着,动作宛如民间表演木偶戏的艺人一般。 这便是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大名鼎鼎的牵丝术是也。 该术法修习到高深处,不仅能隔空操纵炼制过的尸体为他战斗,甚至还能蛊惑活人的心智,令其对施术者言听计从,既诡异又强大。 按理说,有了这么逆天的功法,他又何必这么腌臜地躲藏呢?光是能够控制活人为他卖命这一条,但凡他找个偏僻点的城镇,将当地的官员控制住,再处理了能够威胁到他的门派,那小日子过得不就滋润了吗,而且大隐隐于市,仙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的位置。 但很可惜,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无垢老人就是这么一个极其胆小的人,也注定成不了大事。当初,他不过是个因偷窃秘籍失败,而被迫叛出门派、逃亡江湖的弃徒,结果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无意间从古代遗迹中继承了骷髅军阵,以及配套操纵它们的“牵丝术”、“牵魂铃”,又从因探索遗迹而死去的邪修身上找到了修炼的“康庄大道”,才修炼到了如今境地。 但俗话说得好,三岁定八十,即使他二十年前因突然获得的强大力量而飘飘然,甚至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开始不加掩饰地血祭凡人以增强功力,但当他面对真正的仙门弟子时,他曾经一切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荡然无存——他原来,一直都是曾经的那个废物。 于是他便逃跑了,一如少年时那样。逃!逃得远远的,谁再也找不到他! 在逃亡过程中,他也只敢悄悄捡走弃婴,以及带走一些迷路的凡人,用以维持小命——一旦走上邪修这条道路,便再也无法回头了,若停止吸入人类的气血,那就会被一身的邪功反噬,全身气血逆流,最后爆体而亡。 无垢老人这个名字也是在二十年前意气风发时,让一个被抓来当作祭品的山海书院夫子帮忙取的,意为登仙极乐,身体无垢的天人之境。 但这是个很可笑的名字,他名为“无垢”,实则满身污垢、身体溃烂,关节因长期蜷缩在地洞中,已经萎缩变形,明明是人,却活得像鬼。 而他的原名其实叫王二牛,毕竟人嘛,还是个邪修,总不好在跟同行介绍自己时,阴暗地嘿嘿嘿笑着,然后用那把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吾乃梧州血祭仙士,王二牛是也。” …… 黑袍人见无垢老人没有回应,只是驱动骷髅军阵包围住了他,他冷笑一声,果然,这老东西和传闻中一样,被仙门通缉一下就害怕得要死,二十年光景,就这么在地洞中躲过去,废物就是废物! 既然他这么废物,那也休怪我不客气了,强者,才配享有力量。 邪修双手略微抬起,手心聚起浓郁的黑气,不知是何来头,他下达了最后通牒:“老东西,我再说一次,赶紧滚出来,将牵丝术双手奉上,免得杀你的时候累着小爷的手了!” 他这话十分狂妄,若是其他暴脾气的邪修,恐怕就忍不住,跳出来与他厮杀一番,但这位可是无垢老人,怎么可能被他的话激怒? 只见站在前方的鬼将军高高扬起了它的金刀,“哧”的一声,众军士便整齐划一地将长刀挥至身侧,瞬间扬起了不少尘土,它略微抬头,将金刀对准黑袍人,喉中发出了不知名的嘶吼声,朝着黑袍人发出了冲锋进攻的信号! “呵。”黑袍人扎起马步,双手快速挥动,将手心的黑球甩至正在冲锋的军阵中央,引发了大爆炸,掀起的气浪把躲在远处树后的安菱两人都震退了一步,而后他全身化为一缕黑雾,直接在军阵之间的间隙窜了过去! 无垢老人还在和鬼将军连接着,他见黑袍人的身影变成一缕黑雾消失,大惊道:“坏了!”便连滚带爬地断开了与鬼将军的连接,爬到身旁的阵法中,准备启动传送阵逃跑。 果然是狡兔三窟的老狐狸! 但黑袍人也不是吃素的,他所化作的黑雾虽只有几息时间,却能穿过一切阻碍,当然也包括了穿过地面进入无垢老人躲藏的地洞! 只是该术法的缺陷在于,需要提前找准位置与确定好时间,不然在术法结束时,身体还停留在泥地中,那可就是给自己直接找好了埋骨之地,连挖都不用挖了,直接当场去世。 “哪里跑!”他的黑雾飞快地冲到了无垢老人的地洞之中,大手一下就往无垢老人背心抓去! 无垢老人那尖细的嗓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他连忙驱动传送阵逃跑,却不曾想,黑袍人已经抓住了他的衣服,两人一起被传送阵所发出的光亮笼罩,都被传送到了未知的地方! 安菱与唐丰一直瑟瑟发抖地看着两名强大的邪修战斗,丝毫不敢露出任何气息,见地面上的骷髅军阵没了动静,又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了他俩是真的走了,才哆嗦着双腿从树后走出,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均发现对方已一头的冷汗,嘴唇发白,真是一副被吓惨了的可怜模样。 “我……我们活下来了……”劫后余生的两人长叹一声,活下来就好啊,小命还是最重要的。 安菱按住左胸,感受着心脏猛烈的跳动,终于有了活着的安心感,她不等气息平缓下来,便对唐丰说道:“唐师兄,既然他们走了,我们赶紧去找清清师姐!这片林子不能多待。” 唐丰看着还保持着冲锋姿态定住的骷髅军阵,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点头回答道:“嗯,我们赶紧去找清清。” 第13章 正邪难辨 虽然要找林清清,但两人并不敢分头行事,毕竟这片林子长期被无垢老人占据,谁知道他会在自己老巢里设下什么机关陷阱。 安菱只知道林清清在这里,却不知道具体方向,刚想说什么,就见到唐丰悄悄从胸口摸出一个荷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根发丝。 见安菱望来,他脸上一红,嗫嚅道:“那个……追踪术需要用到头发,我这是以备不时之需……” “哦~”安菱一脸姨母笑:好啊,原来你俩……也是,唐丰师兄年纪也不小了,两人郎才女貌,又还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再般配不过了。 “咳咳!别瞎想!”唐丰经过这么一遭,因血海深仇而一直灰暗的脸色也好了不少,他稳定心神,开始用林清清的发丝施展“追踪术”。 追踪术是一种能够通过人体残存部位,指引施术者找到部位拥有者的法术,使用简便,也不需要太深的灵力施展,但需有被寻者的身体部位,才可施展。正所谓一切术法皆有缺陷与克制之法,便是如此。 唐丰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手中的发丝便水平绷直,悬浮在他的手心之上,然后飞快地旋转了几圈,停在了右前方的方向,如同罗盘的指针一般。 唐丰激动地说道:“应该就是这边!”便抬脚往那个方向走去。 安菱跟着他,探头探脑的看着唐丰手里的头发丝,突然发现了奇怪的点,她一脸求知欲地问道:“唐师兄,头发两边不是会指向不同的方向吗?那怎么确定那边是对的?” 唐丰心情焦急,却还是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你这个问题,我在刚学追踪术的时候就问过师父了,你认真看,每个人掉落的头发根部会有一点白色硬硬的东西,这是人身体内部的东西,它所指向的方向就是对的方向;顺便说一下,用来寻物的部位,越靠近人体心脏的,追踪的结果越准确。” 安菱恍然大悟,学法术这件事,真是高深啊!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就连一个小法术都有这么多讲究,不知道谁能学通世间所有法术呢?那可就真是厉害了。 两人在密林中艰难行进着,身体却感觉逐渐轻松,安菱看着旁边慢慢变得健康的树木,疑惑地说道:“我们这是……往出林子的方向行进?” 唐丰点头道:“应该是,这就奇怪了,我们之前一直以为清清是被带进了林子,难道从一开始,她就不在林子里面?” 安菱思考了一下,道:“师兄,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来密林吗?又为什么会贸然进入这里,然后撞见邪修战斗的情景吗?” “你是说……那只不明妖物?” “对!”安菱继续说道,“现在仔细想想,从一开始我的储物戒丢失,再到密林旁边的破屋、无垢老人的骷髅军阵……这一切恐怕不是偶然,我戴在手上的戒指就算再怎么乱甩,也不至于会轻易掉落,那只妖物,有很大可能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虽然目的不明,但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它与无垢老人并不是一伙的。”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骷髅军士袭击城镇、安菱储物戒被盗,再到她因追踪小偷踪影,无意间进入密林,发现了无垢老人与其军阵的藏身之所,是一条完整的逻辑链,可以独立于其他各类琐碎事单独存在的事件链。 但其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却一直未曾露面——那个小偷是谁? 是谁把无垢老人的骷髅军士放出来的?像他那样胆小的性格,不可能会放任自己手下的妖物这么大摇大摆地袭击城镇。 安菱当时虽说因醉酒在街上舞剑,她的储物戒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掉落,有很大可能是由于这只妖物施法所致! 至于追踪小偷踪影,它早已预料到了安菱她们可能会使用的追踪方法,提前将众人引至密林边缘,以便让她们发现无垢老人的藏身之地。 现在虽说将安菱她们引入林中,却又将林清清转移到了危险的密林之外,真是搞不懂它到底有何用意,又是站在正邪两道的哪一边。 安菱想到这,摸了摸挎在腰间的湘竹,心里安心了不少,她没有能够依仗的人或事,甚至在红柳镇这一地界,她这个刚学了两年剑的新手,居然已经是这附近明面上的最强者了!真是世事无常。 “个儿高的人顶天立地,而我这个还没长高的人,居然也要为别人撑起一片天了。” 安菱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分析得出的结果告知了唐丰,并安慰道:“师兄,别担心,清清师姐应该没事的,如果那家伙想害她的话,只需将她带入密林,即便师姐没有被鬼骷髅攻击,死气也会让她不舒服,我们顺着追踪术,去找它问个清楚。” 两人的脚程很快,进密林难,出去却是易如反掌,除了前方的树木密集了些,便再无危险了。 “前面……是云雾山?”唐丰常年居住在红柳镇,熟知周边的地势,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根坚定指向前方云雾山的发丝,忐忑地向安菱询问道:“安师妹,你有没有带酒?” “啊?我之前发过誓,再也不喝酒的……”安菱尴尬地回答,毕竟丢失储物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发酒疯,她深刻领悟到了喝酒误事这个道理。 唐丰叹了口气,他的储物戒中也没有,见安菱疑惑,便解释道:“在红柳镇,云雾山是一座很神奇的山,里面住着云雾大妖,凡是进山打猎采药的人,都要备上一坛好酒,最好是红柳镇的特产红丝酒,上山有所收获的人,必须将酒放在路边献给云雾大妖,以示尊敬。这样,那人才能带着收获平安离开。” 安菱懂了,原来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酒。”的土匪妖怪啊。 “你们清风观……嗯……没事了……”想到清风观的整体武力值,安菱适时闭嘴了。 “呵呵,云雾大妖的传说从红柳镇人很多代以前就有了,但它从不害人。这么多年过去,它的修为恐怕也精进了不少,为什么不和这样天生天养的好妖怪和平共处呢?” 安菱抬头,看向云雾缭绕的山顶,唐丰又说这山顶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都有如此浓重的雾气,才得名“云雾山”。 这显然不符合科学原理,那恐怕就是玄幻因素作祟了。 “唉,走,我们虽然没带红丝酒,但是今天事出有因,云雾大妖应该会原谅咱们的。”唐丰是个很传统的人,从他在破屋时,有阴阳眼的术法还信民间传说可看出,现在他居然为了找林清清而直接忽略了“规矩”,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 “好。”安菱答应了一声,便跟随唐丰上了山,她走着走着,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定睛看去,居然是一只小黑猫,皮毛油光水滑的,端庄地蹲在草丛中,见安菱看过来,便往后一窜,消失不见。 唐丰已经走远了,回头才发现安菱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招呼道:“师妹,发什么呆呢?走啦!” “哦好。”毕竟救林清清要紧,安菱很快就将小黑猫的事抛之脑后,手脚并用地跟随唐丰爬上了云雾山。 第14章 云雾 安菱与唐丰两人紧赶慢赶,也没能在天黑前找到林清清。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云雾山上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两人被山风一吹,整个人都凉了,忍不住狠狠打了几个寒颤。 安菱使了个火焰术,火苗子在她的指尖晃晃悠悠的,跟拿了个打火机差不多,根本没办法照亮周围的道路。 “嗨,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呐!”她笑道,从后背的包袱里摸出几根木柴,用火焰术点燃。 唐丰见状,大惊道:“师妹!不可啊!小心引火烧山!” 直接点燃的火炬是很旺,但无法烧得持久,两人只是走出了数十步,火焰就烧到了安菱的手上,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 “唐师兄,你还有没有什么神奇小法术啊?比如什么夜视术、照明术之类的?”安菱可怜巴巴地问道,她那师父们,虽然也给她留了不少法术学习,但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她现在还只是个最普通的凡人,只教给了她战斗相关的东西,比如阴阳眼与火焰术,就是他们觉得自己会和鬼打起来,或者可以将火焰术当成火球术使,才在传承里留下,其他实用小法术,就没多少了…… 唐丰想了想,回答道:“有是有……但是我用得不是很熟练,清清倒是熟悉这方面的法术,她喜欢夜里到处跑。” 安菱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起码能用就好。 两人借助火炬的光亮,一边抓紧时间寻找林清清的踪迹,一边口头传授着这两门法术的使用方法。 说到后面,唐丰口水都干了,他无奈地道:“等我们回观,我就将所有知道的小法术都写到一个本子上给你好了,你们仙门居然连这些都不教的吗?” 安菱尴尬一笑,总也不能说她的师父们除了和打架有关的东西外,其他都来不及教她…… 一路无话,两人凭借残疾的夜视术与照明术,跟随林清清头发丝的指引,终于爬上了云雾山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狭小的山洞,大小看起来只能勉强通过一个人。 “清清就在里面!”唐丰又冲动了,想立马冲进去救人。 安菱则拉住了他,点燃了一个火炬,直接扔了进去——她倒要先试探一下里面是个什么景象。 “吼!”结果就在她刚扔进去没多久,还带着火的木头就被以一种极其快速的速度被丢了出来!被丢出来时,还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巨大的气流从山洞中喷涌而出,让安菱两人不由得齐齐后退了几步。 什么东西? 安菱早在火炬被丢出来时便已拔出湘竹剑,做好了防御姿态。 唐丰则一脸肉疼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了最后几张符箓夹在手里,悄悄后退了一步,站在安菱身后。 安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大哥,不该冲动的时候冲动,该打架了又往后缩,你真是…… “小小凡人!胆敢冒犯本仙?你可知罪!”自称“本仙”的不明生物声音雄浑异常,直接在安菱脑中响起,这样的声音虽是人言,却能被形容成,带有一丝上古的蛮荒之气的至尊兽吼。令人汗毛炸起。 安菱冒犯得嚣张,认怂也干脆,她抱拳道歉道:“实在对不住,在下并不知道里面还有真仙居住,抱歉冒犯到了您,千错万错都是民女的错,但是我们的朋友还在您的仙居中,无论如何,希望您能在百忙之中,放我们进去寻找那位朋友。” 里面的应该就是云雾大妖了,她其实很害怕这个所谓的“云雾大妖”是个张牙舞爪的凶猛妖兽,一口就把林清清吞下了肚子……但她听了唐丰的描述,以及最近这几件事的分析,她在赌,赌它是个好妖,带走林清清也是为她好。 你问赌输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直接提剑杀进去硬闯呗,要么就是龙潭虎穴里又多了一份储备粮,要么就是把“云雾大妖”杀了,将师姐的尸体带出来……总之,关于林清清,她们肯定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你们认识那丫头?”里面的妖物沉默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道:“不可能啊,她还这么小,还会哭鼻子呢,现在也有朋友了?” 安菱松了口气,看来是只好妖,而且可能还在小时候就认识林清清! 黑猫迈着优雅的猫步缓缓走到山洞前,朝着安菱二人露出了极具人性化的微笑,它说道:“进来,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安菱认出来了,这是那只在刚上山时,与她对视过的黑猫!它居然也是妖怪! 二人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实在担心林清清的情况,再加上好奇黑猫所谓的“招待”,便弯腰,跟随黑猫进入了山洞。 刚进入山洞时,四周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远处有一点光亮。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发现周围越来越宽阔,隐隐有“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之感 安菱握紧了长剑,心里很紧张,外表却没有表现出一点,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警戒着可能出现的危机,默默观察着走在前面带路的黑猫。 黑猫与普通的猫咪并没有什么区别,小小的,却又身体修长矫健,安菱与它对视时,看到它的眼睛和绿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再加上一身漂亮的毛毛,如果在前世,恐怕能成为网红猫。 继续前进了一会儿,他们便从山洞“走”了出来,柳暗花明又一村,狭窄的山洞尽头是一处巨大的天坑! 天坑位于云雾山的最高处,上部没有封盖,此时,一轮明月高悬天际,照得下方的天坑整个亮堂堂的,原来“云雾大妖”居住的地方,并没有遮天蔽日的山雾。 “嗷呜~”奶声奶气的叫声此起彼伏,安菱闻声看去,发现在天坑的最高处,以石头堆成了一个平台,上面或躺或坐,有数十只软趴趴的小东西,正对月吐纳。 而在下方,整整齐齐地铺满了柔软的兽皮,上面放满了各色水果,不远处,还有一间简陋的人类茅屋,在这个野性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最吸引二人注意的,却是兽皮之上仰躺着的一名人类少女,此时,她双手交叠,放于胸口,双眼闭合,神态安详,旁边趴着一只跟老虎差不多的巨兽,它的身上有色彩斑斓的花纹,尾巴特别长,盘成一圈环绕在身体周围,它的大脑袋轻轻搭在爪子上,神采奕奕的双眸一刻也没有眨眼,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清清!”“清清师姐!”安菱和唐丰齐声呼喊,向她的方向跑去,原来这名少女正是林清清,从外表看来,她没有任何损伤,反而是被妖兽好好保护了。 “吼!”见到两人奔来,巨兽猛地站起,低吼了一声以示警告。 安菱二人恭敬地向巨兽行了一礼,道:“感谢仙兽保护清清师姐,不知她何时能醒?” 巨兽的大眼睛打量了一下两人,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又重新趴下继续守护着沉睡中的林清清。 “还是让我来说,这家伙不太聪明。”黑猫悄无声息地走过,看了一眼林清清,向安菱她们解释道:“这丫头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等她睡醒了,什么事情都结束了。” 第15章 渊源 黑猫向二人解释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原来,它便是那个“小偷”,安菱她们之所以能发现无垢老人的藏身地,也是因为它的努力。 “本妖就是云雾山之主,云雾大妖是也!”黑猫忽的跳到安菱肩膀上,傲娇地说道。 安菱的肩膀被云雾大妖软软的小脚一踩,心都化了,怕让大妖站得不舒服直接跳走,也不敢乱动,像跟木头一样立在那里,眼睛不住地往大妖身上瞥,嘴上回应道:“见过云雾大妖,您真是气度不凡、风采照人啊!” “哼!”云雾大妖冷哼一声,虽然它那轻轻在安菱头上扫动着的尾巴已经暴露了它的心情,它继续说道:“谁叫你们清风观如此没用,若是本妖再不出手,附近方圆十几里的人类都会死!” 唐丰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个……我的储物戒……能先给回我吗?”安菱第一反应就是拿回自己的储物戒,她实在太想念戒指里面的小金库了,只是离身一天,就焦虑的不行。 “急什么急什么!”云雾大妖有些生气,用爪子“狠狠”地敲着安菱的脑袋,见她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心里才舒服了些,继续道:“本妖说话,小孩子不准插嘴!” “好……好的……”其实安菱被打的脑袋并不痛,只不过顺着云雾大妖的心情,装出一副很吃痛的样子罢了,现在她变身乖乖女,认真倾听肩膀上大妖怪的讲述。 云雾大妖道:“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这片地儿是本妖罩着的,要从山里拿东西的人类,都得孝敬本妖才行!” “那家伙藏得好,外加很低调,本来我也没发现在那片林子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坏人类和那堆恶心的东西,就在一年前……” …… 黑猫一脸骄傲地蹲在神俊的巨兽头上,指挥着下方的巨兽前进,它要去巡视它的地盘,顺便看看有没有凡人给它上供美味的红丝酒。 巨兽名唤驺吾,乃仁兽,类老虎。它的身躯壮硕,浑身肌肉流畅,身上五彩斑斓的纹路闪闪发光,随着它的跑动而熠熠生辉,头颅圆而多毛,上面还有两个长长的尖角,双足踏风,腾云驾雾,看起来十分威武。 但这么威武的神兽,此时头上却顶了一只可爱的小黑猫,再怎么样也威武不起来了,虽说如此,却有一种奇异的萌感,令人会心一笑。 “大家伙,咱们去那边!我已经闻到了好酒的味道了!”黑猫舔了舔嘴角,拍了一下驺吾左边的尖角,示意它转向。 驺吾没有说话,只是低沉地吼了一声,以示回答,它足下风云涌动,毫不费力地就在极速前进中转向,大脑袋轻轻一摆,便驱动周围的风,让所有的风为它的奔跑助力,眨眼间,已然过了千里,真是神异非常。 一名采药人虔诚地将一坛红丝酒摆在路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地道:“云雾大妖在上,请保佑我张大年此行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这是红柳镇以及周边村镇自古以来的规矩,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习俗。 虽说有些好事者曾经试验过,就算不供奉红丝酒,也不会有什么祸事发生,最多就是经常摔倒或者东西莫名其妙地消失而已,但张大年从小就从祖辈那里耳濡目染,他们这些从山里讨生活的人,可不能得罪云雾大妖,再说,他自己家里就有酿红丝酒,拿一坛上山孝敬一下它老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嘿,这小家伙不错,很虔诚,不像之前那些坏家伙,居然挑战我的威严!”黑猫说道。 驺吾喉咙处咕噜咕噜的,想要像黑猫一样说人话,却说不出来,只有些许模糊的词语。 黑猫软乎乎的爪子摸了摸驺吾的大脑袋,替它说道:“哦,你是说他们只是快忘了咱们?”它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是啊,人类总是健忘的,再说,他们寿命这么短,我们曾经的那些老朋友,早就死了。他们死后,谁又能保证子孙后代都能遵守祖辈留下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呢。” 它看着张大年,对驺吾笑道:“这个小家伙说不定也是某个老朋友的后代呢,咱们待会儿给他点好东西带回家!” 就在两兽感慨着的时候,异变突生! 张大年刚背起药篓,脖子就被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掐住了! “好香的血食。”来人十分消瘦,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双眼布满了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张大年,恶心地舔了舔嘴唇,准备一口咬下! “吼!”驺吾和云雾大妖都在关注着这个凡人,哪里能放任他被坏人伤害,只见驺吾后足猛地一蹬,巨大的身躯带着暴风呼啸而至! 黑猫也怒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这么虔诚的凡人,居然有人要打他的主意?而且这人是谁,什么时候来云雾山地界的? 两兽气势汹汹而来,驺吾张开血盆大口,犬齿锋利如镐,只一口,便咬断了这人的身躯!那人仅剩半截的身躯徒劳地哀嚎着,无助地爬行着,却只能被巨兽一爪子拍死! 采药人刚刚被人掐脖子,又目睹了如此残暴的一幕,一时被吓呆了,双眼无神,大张的嘴巴留下了口水也不知道。 “坏了!大年被吓掉魂了!而且你干嘛这么快杀了他,我还没问清楚呢!”黑猫虽然看着坏人被一爪子拍死很爽,但很快又想起了正经事,埋怨道。 “呜……”驺吾无辜地垂下了大脑袋,喉咙里发出了委屈的声音。 黑猫从驺吾头上跳下来,跑到张大年身边,舔了舔他的脸颊,又卷起一阵雾气,将路边摆着的红丝酒收起,便招呼着驺吾将张大年搬到它们居住的地方,它们得赶紧治好张大年才行! …… “事情的起因就是这样。”黑猫手贱,一边讲着故事,一边不停挠着安菱的头发,把她那一头本来也没怎么扎好的头发弄得如同鸟窝般凌乱,看着像个女疯子一样。 安菱与唐丰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问道:“大妖前辈,那人到底是谁?我一开始听的时候还以为是今天那个黑袍人。” 黑猫叹了口气,回答道:“他只是一个前途无望堕入邪道的小卒子罢了,不值一提,关键是,他的死,让邪修组织开始注意到了云雾山。” 它继续道:“我一开始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散修,死了便死了,却不曾想,他是某个组织的边缘成员,死前接受过调查无垢老人踪迹的任务,魂灯一灭,那些人便开始怀疑无垢老人是否真的在云雾山。” “然后,噩梦就来了,这一年里,陆续来了很多很多邪修,有些我打得过,有些我打不过,他们的共同之处就在于,在这片地界里疯狂地寻找着无垢老人的踪迹。” “今天这个能够身化黑雾的黑袍人,在那群人中也只不过是中等水平,只是他运气好,提前找到了无垢老人,捡了个大便宜。” “我说了这么多,你们懂了吗?我之所以要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将这个麻烦家伙驱逐出咱们这片地界,之后他是被人抓了,还是杀了也不关我事。为此,我偷了他的牵魂铃,又靠它勉强驱动了一只鬼骷髅去城镇,就是希望能够引起正邪两道修士的注意。” “如果吴玉打不过的话,我和驺吾自然会出手,不曾想,东海出了个你,安菱,你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你真是好样的。” 黑猫笑眯眯地表扬安菱。 第16章 牵魂铃 云雾大妖的一番话,让安菱等人对无垢老人这件事有了更深的理解。 原来,这件事不只是怪物袭击城镇这么简单,它的背后,还涉及到了邪修组织以及背后更大的势力。 想想,连云雾大妖和神兽驺吾都打不过的邪修,在整个修仙界肯定也是能叫得上号的,那为什么他们听说了无垢老人可能的踪迹时,就疯狂地过来追杀?而且看这架势,怕是掘地三尺找出无垢老人也不为过。 黑猫张嘴一吐,便是浓郁的云雾,它驱动法力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漆漆的铃铛,递给了安菱,解释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其中一件东西,这个铃铛能够驱动那个军阵,但要配上牵丝术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 “给……给我?”安菱有些受宠若惊。 “是啊,”黑猫笑着回答道,“我看你这小东西很不错,又有实力又有脑子,这件麻烦事,本妖就交给你解决了!” 安菱汗颜,她连连推辞道:“前辈不可啊,我担不起这个重任!” 这个铃铛牵涉到许多邪修,以及未知的祸福,安菱现在只想完成余浪交给她的任务,将消息带到沧澜剑宗,顺便去剑宗进修一下,看看能不能学一些本事。牵魂铃、无垢老人、鬼骷髅……这么严重的事情,她真的能担当得起吗? 看安菱一脸的纠结,黑猫继续劝说道:“我知道你是那三个海鲜的徒弟,也知道你肯定要去剑宗那个破地方的,那你为什么不顺便将牵魂铃带到剑宗,交给你的师长决断呢?现在,你是这片地界最适合的人选啊!” 海鲜?安菱敢怒不敢言,她又思考了一番,反问道:“前辈,我听说驺吾这种神兽可以日行千里,为什么不让神兽前辈去送铃铛呢?” 黑猫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很难忽悠这个丫头啊……它看着趴在林清清旁边的驺吾,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替你说?” 驺吾只是淡淡地吼了一声,又继续趴在那里,感觉它的心情没有之前美妙了。 “这家伙啊,被封印在了东海,根本不能到中原地界。”黑猫说起别人的糗事,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很爽快就说了出来。 啊? 安菱震惊: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驺吾一个堂堂神兽,却甘愿缩在云雾山这么一个小地方,与黑猫为伍,为什么明明驺吾可以日行千里,却不曾离开过这片区域。 那么,是谁将驺吾封印的?又是什么东西,让驺吾彻底放弃了反抗的念头,而是心甘情愿地缩在这一片小天地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唉,其他的你就别问了,这水比铃铛的还深,小孩子不要知道这么多事情。”云雾大妖语重心长地说道。 安菱只是沉默地看着在空中缓缓转动的牵魂铃,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只是说道:“我需要再想想,之后一定回复前辈。” 黑猫见她这样,也是松了口气,这事有转圜就好啊!这个烫手山芋在它手上,根本无法守住,而且就算它想送出去,它也无法离开云雾山,只能依靠安菱这个还算武力高强的自由人去处理了。 “好了,咱们别说这些晦气事了,小朋友们,要不要吃点水果?这可是小东西们早上刚摘的,新鲜得很。”黑猫招呼两人,语气熟稔亲切,犹如凡间上了年纪的亲戚一般。 “我……对不起我帮不上忙……我现在……只想知道清清怎么样了……”唐丰无力地以手撑石壁,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刚刚站在旁边听着云雾大妖讲述着秘辛,只感觉到一阵心累。 原来他的仇人还有这么复杂的背景,无垢老人这次十有八九是要死的,只是可惜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突然找到的仇人、新仇旧恨交织的愤怒……一切的一切都戛然而止,他昨天刚从师父那得知二十年前一直想要抓到的邪修有可能就是这次的袭击者,见到无垢老人时又认出了这就是毁了他的家的仇人,本来还以为这个仇恨会驱使他追杀无垢老人一辈子,却不曾想,世事无常,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无垢老人自己的因果便已帮助他报了仇,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这就是报应啊! 但如此剧烈的心神变动,让他的身体完全吃不消,他头晕目眩,内脏翻涌,有种想吐的强烈感觉,他现在还能站着,只是因为留了一口气,希望看到林清清无事而已。 “哎哟!小伙子你怎么了!”黑猫终于有空看向唐丰,却发现他面如金纸,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连忙用云雾将他平放在兽皮上——就在林清清旁边。 “他是心神消耗过度,心脏无法承受,必须赶紧给他用药!”驺吾见状,焦急地吼了一声,声音直接在众人耳中响起,原来,它虽不能口吐人言,但仍能以神识直接传音,只是要看它是否愿意罢了。 黑猫与一众云雾山妖怪以及安菱手忙脚乱地照顾着唐丰,喂药的喂药,擦脸的擦脸,端的是一阵忙碌。 没想到三人组最后,受伤最严重的居然是唐丰!还是被震惊到而犯了心脏病!只能说,好在是这样,几人都没有缺胳膊少腿的那就好。 唐丰意识模糊,迷迷糊糊中,他身处一个灰暗的地方,身侧周围布满了如梦如幻般的烟雾,他的视线被模糊,人也逐渐迷失在了这个地方之中…… “丰儿……丰儿……” 远处似乎有什么人在呼唤着他?这声音……好亲切…… 唐丰顺着声音缓缓前进,路上,行人如织,却都身穿一袭白衣,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男女,只能勉强感觉到,那是个人。 他不停地往前走着,身体愈发轻盈,他仿佛被浸泡在了温水之中,又好似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之中,令他不禁沉醉其间…… “唐师兄!唐丰!”一个女声伴随着持续不断的铃声,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唐丰只是略微皱眉,这个人的声音不是很熟悉,还是继续向前走。 “快,快把丫头拉起来叫他!他快过去了,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哦!” 声音逐渐远去,慢慢的就听不见了,唐丰眼里只有那个亲切呼唤着他的人,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唐丰师兄……师兄……呜呜呜你快醒醒啊!”少女不住地摇晃着昏迷中的唐丰,她刚刚醒来,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安菱拉来给唐丰叫魂! 在熟悉的人不住地呼唤下,唐丰紧皱眉头,口中喃喃自语,似乎经历了很多噩梦般的经历,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他睁开了双眼。 “呼……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过阴了……”云雾大妖抬爪,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汗水,“好在这里还有个能叫回你的人。” “师兄……”林清清眼泪汪汪地看着唐丰,眼中柔情万丈。 “清清……”唐丰也在那深情对视。 安菱抱臂站在一旁,深感尴尬,早知道应该叫人家暗恋对象叫魂了,还省点工夫呢。 第17章 破迷惘 话说唐丰因心情像过山车一样变化剧烈,而导致心脏病发,魂魄还不知为何下到了阴间,幸得师妹兼暗恋对象林清清与云雾大妖相救,才得以苏醒。 他被林清清搀扶着,勉强坐起身,向众人以及众妖道谢:“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唐丰必会铭记于心,尽我所能报答大家。” 云雾大妖叹了口气,道:“报答就不必了,咱们也没想到,对抗邪修阵线里,第一个倒下的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见唐丰尴尬,它踱步走到唐丰面前,问道:“说说,你和那些邪修什么关系?” 唐丰苦笑一下,道:“世间种种,不过因果轮回,报应不迟,刚刚我似乎遇见了那故去已久的亲人……看来,他们也是感受到大仇将报,来唤我一叙……唐丰经此一遭,也算是大彻大悟了。” 随后,他便向大家说出了和无垢老人多年来的恩怨,说到最后,他补充道:“他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既然他能被一个邪修发现行踪,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躲藏下去,有了第一个追杀他的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次,恐怕他是在劫难逃了。” 云雾大妖拍了拍唐丰的腿,安慰道:“没事,他肯定活不下来的了,咱们还得过好日子啊!”说罢,它瞄了瞄旁边的林清清。 林清清见状,脸上一红,连忙放开了唐丰的手臂,站了起来,结果唐丰直接就摔倒了下去,嘭的一声,倒得那叫一个结实。 见人妖相处和谐,互相嬉戏打闹,安菱也为他们高兴。但她悄悄走远了些,远离大家靠着石头坐了下来,她其实心里乱糟糟的,比起武力值不高,空有正义感的清风观,她的能力更突出,也有了许多不能逃避的责任…… 责任,多么沉重的词语,这短短二字,包含着无数人对她的殷切期盼,当然也包括了可能遇到的危险。 安菱开始思索自己踏上仙途以来所发生的事,开始内视自身,询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修仙。 为了荣华富贵?不,但凡她是为了钱财以及舒适的生活,她大可像其他穿越者那样,做肥皂、炸药、水泥等等一系列产物,走上致富之路,或许,还能有作者给写本书,书名就叫《我在东海致富的那些年》? 为了长命百岁?不,修仙之途充满了危险,甚至某些修仙者的平均寿命比起安稳的凡人还要短暂。你杀我,我杀他,就像黑袍人与无垢老人那样,为了夺取功法不惜拼命;再看看那名一剑开天的无名剑客,以及她的师父东海三仙,即使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最终,也许还是难逃命运的不测风云。 安菱自穿越以来,做过许多工作,也曾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碌,但那时,她的心里是很充实的,她只想赚钱糊口,然后活下去,虽然生活贫苦,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迷茫过。 “吼……”驺吾蹲坐在她的身旁,巨大的身躯遮蔽住了安菱头顶的月光,见状,它又起身,换了个位置,让月光得以照在安菱身上。 “神兽前辈,”安菱双眼迷茫,她虽得到了三仙的传承,也曾蒙受他们的救命之恩,但他们去的太快了,甚至还来不及跟她好好道别,一直以来,她都没有长辈指引,只是不停地按照师父留下的东西修炼,想着再强些、再强些,却从来没想过,她为什么要变强,“我现在心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修炼。” “你还记得自己来时的路吗?”驺吾没有张嘴,它到底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什么意思?” “本仙曾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见过你第一次杀海妖时的挣扎无助,也曾见过你第一次挥剑时,就叫嚣着要用手中的剑,荡平海妖……东海的所有人与事,本仙都看在眼里。”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明明刚踏上仙途的你是很坚定的,现在为什么会迷茫呢?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改变过,变的只是你自己罢了。难道你害怕和邪修战斗吗?” 安菱没有坚定地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她回答:“若是曾经的我,肯定不会。” “呵呵,初出茅庐不怕虎,现在见识到真正的世界了,就开始害怕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大任面前,不敢担待,”安菱说道,“我是害怕打不过他们,但我更害怕的是自己无法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我自己死了不要紧,万一牵魂铃被邪修夺走了呢?到时候他们与从逃跑的无垢老人那里拿到的牵丝术相结合,是不是就会让世界生灵涂炭?我觉得……我担不起这个事情……” 驺吾看着迷茫的少女,没有再安慰,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来,和本仙战斗一次,用你最强的招式。” 安菱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她,要和神兽打? “三息时间,站起来拔剑,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驺吾冷酷地说道,它背对着安菱走了几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三息时间已至! 驺吾脚下生风,猛地朝安菱扑来! 安菱一惊,连忙拔出了湘竹,快速格挡驺吾的攻势,但那毕竟是神兽,悬殊的力量差距让她的身体直接被击飞! “不许懈怠!吼!”驺吾暴喝,乘胜追击,嘴巴张开,吞云吐雾,如同一个无底洞般吸取了周围的空气,而后便将这团空气以极快的速度喷射而出,直指安菱! 罡风所向,毁天灭地!整座天坑都被这团罡风所带起的风刃割得布满了刀痕,而如此恐怖的罡风,却只朝着安菱一人而去! “驺吾住手啊!她会死的!”云雾大妖惊恐道,它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驺吾用除了爪子以外的术法了,没想到,居然用在了打安菱上! “吼!”驺吾双目清澈,龇牙冲着云雾大妖威胁地低吼了一声,而后继续紧盯着安菱的举动,它想知道,这个才初出茅庐的剑客,这么快就丢失自己的剑心了吗! …… 会死的会死的,绝对会化作粉末的…… 安菱看着铺天盖地朝她袭来的罡风,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她握着的长剑微微颤抖,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人,以及漫天的罡风,她根本无法阻挡,面对如此强大的罡风,唯有一死而已。 在她的眼中,罡风无处不在,压迫感十足,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跟她说,你不行的,放弃,等死,这样强大的攻击,没有人能够阻挡的,放弃,就这样死掉…… 她真的要就这样死掉吗?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想起了还是凡人时的那个雨夜,那只可怕的海妖;还有红柳镇上,被云雾大妖驱使而来的骷髅军士……在打赢它们前,这些怪物不都是一副天下无敌,不可战胜的模样吗? 安菱终于记起了数年前入梦的那道剑光,那位无名剑客,当时是不是也在面对着无数无法战胜的对手,才有了那样的剑意? “蜉蝣可怖,只争朝夕!”此刻,面对神兽驺吾强大的罡风,她终于与蜉蝣剑意完美融合,从此以后,她即使用树枝作剑,也能使出带有蜉蝣剑意的剑法。 “破!”安菱身化剑光,如同一根极其锋利的细针,带着锋锐的力量与速度,直直刺向封锁了整片区域生机的罡风! “好!” 云雾山天坑中,巨大的喝彩声冲破云霄! 安菱,居然活着从那片骇人的罡风中冲了出来!而且毫发无损! 第18章 离别与开端 安菱负剑而立,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哪里还有之前迷茫的模样。 “多谢前辈教诲之恩,今日之事,安菱永生不忘。”安菱郑重地朝驺吾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她是应该感谢驺吾,因为驺吾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她压力,让她回忆起了曾经为何而握剑。 “记住这个濒死的感觉,那人的剑,便来源于绝处逢生,置之死地而后生。”驺吾淡淡地传音。 “受教了。” 一人一兽终于停了下来,天坑处的一众人与妖也终于松了口气。 天知道驺吾动起手来的动静有多吓人!光是远远地站着,就已经被神兽的威压所慑,小妖怪们的毛发根根竖起,直到现在还在瑟瑟发抖,看起来是被吓惨了。 “安丫头,你没事?”云雾大妖赶紧过来,上下看了看安菱,发现她就是格挡驺吾爪子那一下受了些冲击,其他都没有什么损伤,便放下心来,转身埋怨驺吾道:“你吓死我了!万一安丫头有什么损伤我可饶不了你!” 驺吾极具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没有管它,走到安菱身前,趴下身子,将额头与安菱的额头向对,一点光芒在一人一兽之间闪动。 安菱莫名其妙地就学会了一篇名为《御风行》的步法典籍。 “此物人类亦可使用,便当作嘉奖赠与你。曾有修士,以此御风遨游五日,若是你,大概能御风半个时辰左右……” 安菱双眼发亮,连连感谢,她转身,看到被驺吾罡气卷过,好似遭了贼一样的天坑,汗颜对着云雾大妖道歉:“抱歉……我现在就来收拾。” “又不是你的错,不用啦,让清清和这个臭小子留下帮忙就行了。”云雾大妖继续道:“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铃铛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安菱看着黑猫那漂亮的绿色眼睛,里面带着的,是满满的期盼与担忧。她微笑着坚定回答:“前辈,我愿意接下这个任务。”也算是给自己路上,多接一个支线任务了。 “好啊……”云雾大妖眼泪汪汪的,好像要哭出来一样,但它很快就憋了回去,它吸了吸鼻子,嘱咐道:“一定要多加小心,实在不行,就算把牵魂铃给他们,也不要有生命危险啊!” 安菱心里酸酸的,多久了,终于有一个人……不,一只猫像亲人一样关心她了,她情难自禁,一把抱住了黑猫,手温柔地摸着它的小脑袋,道:“多谢前辈关心,我一定不负所托,并且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 他们相遇地偶然,临别时匆忙,但有些情谊,并不会因为认识的时长而改变。 云雾山众妖齐齐出来送别安菱,临行前,云雾大妖不仅将储物戒给回了安菱,还给了她云雾山数百年来积累的好东西——毕竟,安菱是唯一的希望了。 “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些什么,就把我攒的一些跟修士有关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希望你路上能用得上。”云雾大妖终于忍不住了,大眼睛中,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显得整个气氛都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了。 安菱无奈地道:“请前辈放心,有了驺吾前辈的教导,我就算打不过,跑也是可以的。” “等等!安师妹……安师妹!”一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安菱定睛一看,原来是唐丰师兄。 唐丰郑重地将手里的本子递给了安菱,解释道:“之前你不是说有很多小法术不会嘛,我和清清就连夜写出了这本《实用法术大全》,经过我们与驺吾前辈的探讨,里面涵盖了世间大约七成的术法。” 七成?天呐! 安菱同样郑重地双手接过,她都不敢想象这本书凝聚了他们多少的心血! 她的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低头看着大家给她的临别礼物,转身擦了擦眼泪,才对他们笑着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到时候我再回来吃咱们云雾山的水果。” “呜呜呜呜呜呜……”小兽们也哭了,白团子们齐齐攀住了安菱的裤腿,不想她走。 “好啦好啦。”安菱蹲下来,逐个安慰白团子们,顺便狠狠rua了一把。 驺吾慢慢踱步过来,传音道:“铃铛?” 安菱微笑点头道:“在戒指里了,外面还有层层阵法封印隔绝了查探,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也是尽到了我们最大的努力了。” 一切准备就绪,安菱便下了云雾山。她打算先回渔村收拾一下家当,再前往沧澜剑宗,毕竟,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 话分两头,安菱带着牵魂铃踏上未知的旅程,这边的唐丰与林清清两人也有一番奇异的遭遇。 早在林清清唤醒唐丰时,两人便已互通了心意,而此时,两人并肩而坐,面前的,是蹲在石台上的云雾大妖。 “本妖和那家伙商量过了,你们清风观没什么人能打架,再加上东海这地界很广,你们平时也忙不来,所以要不要和我们云雾山合作?” 唐丰和林清清对视了一眼,唐丰道:“我们……可能还要请示一下师父才行,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做决定。” “喏,我赌对了。”黑猫瞥了趴着的驺吾一眼,“没事,也就走个过场,反正你们师父最后也肯定会同意的。” 黑猫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跟脚是什么吗?” 见两人摇头,它继续解释道:“我其实是只幻妖,不知道多少年前,我只不过是只普通的猫罢了,那时候,我救了几个人,又指引采药人山上又药材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人类对于山间雾气的信仰逐渐转移到了‘云雾大妖’这个传说上,也就是本妖。” 它忧心忡忡地看着后面的小兽,道:“这群小家伙资质也不见得多好,若是仅靠最原始的吞吐月华修炼法,恐怕十不存一,所以我和驺吾可以帮你们清风观打海妖,以及抓捕一些邪修之类的家伙,但我们也是有条件的,我需要你们将云雾山的信仰在东海传播,并以本妖以及小妖怪们的形象建庙,并引导渔民定时参拜。” “这……”这怕不是淫祠啊……两人心中大惊,却不敢表现出来。 “呵呵,难道还怕朝廷来抓你们?”黑猫笑道,“但凡是懂点观气的修士,都知道当今朝廷气数已尽,又怎么有空从中原管到东海呢?” 两人沉默,见气氛有些凝滞,黑猫换了个话题缓解气氛:“话说清清,你还记得小时候来过这里吗?” 林清清惊讶地问道:“怎么会?我从小就生活在清风观啊,根本不记得曾经来过这里啊。” “呵呵,你小时候迷路了,坐在山上一直哭,我怎么哄也哄不好,就把你带回了天坑,希望你能好点,但我们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让你不哭,最后啊,还是驺吾驮着你,到处溜达了一圈,你终于笑了,这小丫头笑起来还挺可爱的呢!” 驺吾听闻,也站起来,用脑袋拱了拱林清清,逗得她哈哈直笑。 它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要不然,也不会被它驮着,阅遍了千山万水,只为让这个小姑娘不再流眼泪。 “原来我梦中的情景竟然是真的……”林清清摸着驺吾神俊的毛发,感慨道。 “若是吴观主愿意,我们也是能和清风观建立契约的。”黑猫道,“就像驺吾和清清一样,人兽双方互相挑选,有缘分的可以一起生活、一起修炼,共同守护我们的家园。” 林清清和唐丰已然被说动了,黑猫见两人的态度松动,便放下心来,归根结底,还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最为长久。云雾山现在已经走向没落,凡人的信仰也逐渐减弱,它必须为小崽子们寻找新的出路。 虽说听起来契约对云雾山有很大限制,但这是云雾大妖提出的方案,它怎么可能不给自家留后路? 总之,一次足以改变修仙界格局的交易,就这样开始了。 第19章 荒山喜事 安菱带着可能随时引发危险的牵魂铃与朋友们的希望,只身前往沧澜剑宗。 路上,她只要有能够使用《御风术》的机会,就会运起这门赶路和逃命均一流的功法,用以加快赶路速度,毕竟这个铃铛实在是个烫手山芋,还是早点交给师门比较好。 而为了能够避开凡人使用《御风术》,安菱自红柳镇出发后,选择的道路都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她比对着地图,查看到沧澜剑宗的直线路程,却无奈地发现,这个世界实在太大了,虽乘奔御风,路上需要花费的时间仍遥遥无期,她根据自己目前行进的速度判断,大约要走个大半年才到——这还是没算上可能会在路上耽误的工夫,只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走直线路程的时间。 …… 农历三十,亥时晦夜,月亮消失不见,天空中,只有厚重的铅云随风而动,失去了月亮洒下的光辉,荒山之上,只余一片漆黑。“晦”为月尽,有黑暗之意,也是晦气聚集之时。 就在这样的时刻,远处莫名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唢呐吹打声,喜气洋洋的,出现在这个时间与地点中,却分外诡异,令人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天嫁女大吉昌,天赐良缘喜洋洋,祝你终生永幸福,荣华富贵万年昌。天飞彩虹地开花,仙女下凡人人夸。宝马载来金元宝,凤凰飞来筑新巢。” 伴随着吹打声,老婆婆阴恻恻地低声念叨着,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说辞,好像是祝祷新人婚姻顺利的词句,她不停地说着,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累, 但什么人会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山上结婚呢? 近了,他们走得更近了些,几点火光逐渐清晰,才看清原来这真的是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迎亲队伍。虽说是迎亲队伍,除了最令人瞩目的花轿外,却只有零星十几个人伴随在花轿周围:领头的媒人、轿夫、前头还有两个持刀行进的魁梧大汉,以及后面几名低头默默跟随着的红袍人,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此时,花轿外的每个人脸色惨白,双眼紧张地往周围乱瞟,仔细看去,他们的嘴唇还在微微颤动着。 哦不,这样的描述并不准确,因为走在花轿旁不停念叨着的媒婆并没有上述的表现,她的整张老脸布满了黑气,眼睛都眯在了一起,腿脚也不见得有多么利索,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跟随迎亲队伍上山。 “今天嫁女大吉昌,天赐良缘喜洋洋,祝你终生永幸福,荣华富贵万年昌。天飞彩虹地开花,仙女下凡人人夸。宝马载来金元宝,凤凰飞来筑新巢。” 她继续低声重复着这些吉祥话,话音却早已随着呼啸而过的山风飘向了远处。 目睹了这一切的安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守护,她并不认为在这种荒郊野岭里大晚上结婚是件很正常的事。她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但还需要再探查一番。 …… 迎亲队伍走得很快,轿夫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快步赶路。越靠近目的地,他们的脚步就越快,脸上恐惧的神色慢慢浮现了出来。 “就快到了,脚步再密些!”他们低声催促着伙伴们,互相加油打气。 说到底,轿夫们迎下这趟差事,也只是为了讨生活罢了,没人会愿意在这么危险诡异的地方再多待一秒钟,他们肯定是想快些跑完这一趟,早点回家和亲人团聚。 “嘘……不准说话……”媒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阴恻恻地开口道,“记住,如果有人说话,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呵呵呵……” 被媒婆这样一说,众人皆是心中一惊,连忙低头继续赶路,眼观鼻鼻观心,迅速噤声,此时,迎亲队伍中,唯余风声与沉闷的脚步声。 “呵呵呵……”媒婆见众人不再说话,只是呵呵一笑,那笑声自喉咙深处发出,犹如地狱深处的震音,还有带着些许被痰卡住的沙哑感,并不尖锐,却沉闷得让人害怕。 今年是她迎亲的第十个年头,她知道,迎亲队伍只要遵守规则,不做无谓的事情,便不会有什么祸事发生,但如果有人冒犯了传统,那就只能成为陪嫁品,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队伍继续伴随着喜庆的吹打声前进,走过稀疏的林子,来到了山坳处的平地后,便停了下来,轿夫们将花轿重重地放在地上,扭动着胳膊缓解疲劳。只见前方空地处搭建了一个潦草的茅草屋,孤零零的,周围什么也没有,更显荒凉。 “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安菱心想道,她闻到前方茅草屋处出现了血腥味,并不浓郁,但和草木香味、泥土腥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令人作呕。 她看了看正在举办仪式的队伍,施展了《隐身术》后,便大摇大摆地进入了茅屋,她觉得此行有古怪,恐惧的迎亲队伍、古怪的媒婆、以及这个孤零零伫立在荒郊野岭的破茅屋……这一切,恐怕跟妖物有关。 安菱一闪身,从没有关严实的屋门溜了进去,从凡人视角来看,只是屋门被风吹动,略微动了一下罢了。 屋内黑漆漆的,外面迎亲队伍的火把亮光也照不进来,于是她又给自己施加了个正式版的《夜视术》,才终于看到里面的东西。 只见红布挂满了整间茅屋,目之所及之处几乎都是由红色组成,正对大门口处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囍”字,下面的木桌上凌乱摆放着若干腐败的食物,已经变成了一团看不出是什么的黑色物体,看样子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过了,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安菱见状,使用《御风术》让自己悬浮在空中,防止自己的脚印落在灰尘上被人发现。 “看样子这里就是拜堂的地方,但若将这里作为举行婚礼的地方,也未免太过简陋了……”默默吐槽了一句后,安菱开始查探血腥味的源头。 “嗅嗅……”安菱御风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血腥味,她微微靠近悬挂着的红布,发现上面的味道更重,应该是被血液溅射到上面,被布料吸收,无法清理。 安菱紧皱眉头,发现了这个事情后,便快速地闻了其他悬挂着的红布,发现“囍”字下方以及靠近门口处的血腥味最浓,已经到了呛鼻的地步。 “可恶!这里到底祸害了多少姑娘!”安菱联系前因后果后,愤怒地说道。 首先,这样的婚礼根本不符合正常流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新郎呢?花轿接亲是要由新郎骑马,去女方家里接亲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将新娘子随便一抬,就抬到了荒郊野岭里。 说到荒郊野岭,这也是很令人费解的一点:这是个一看就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就算是猎户,也应该定居在有水源的地方,而不是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地。 最后,便是这个古怪的茅屋以及满屋子的血腥,安菱经过这一番分析,以及外头送来的新娘,只能得出一个大胆又残酷的结论——那些红布,都是被之前送过来结婚的女孩们的鲜血染红的。 想到这,她既愤怒又悲伤,虽然不知道他们所谓的风俗是因何而起,但她非常确信,这是需要取缔的恶俗。 突然,身后一阵窸窣声传来!安菱猛地转身,那巨大“囍”字下的地面处,伸出了一只长满了黑毛的大手! 第20章 婚礼 “什么东西!”安菱一惊,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拔出了湘竹,她现在御风而行,再加上隐身术还未失效,即使是妖怪,也不一定能发现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打草惊蛇,不然妖怪跑了,想再找它就难了。 安菱刚想上前看看是什么怪物,门口又有了动静。 领头的媒婆看起来地位是这群人中最高的,她带领了刚刚跟随在迎亲队伍队尾处,低头行进的红袍人们,在茅屋的门口和窗户处洒了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随后,众人便虔诚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安菱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他们低声嗡嗡嗡的祈祷声令人头疼。 没想到居然被两面夹击了……她紧盯着木桌下的黑手,往后飘到门口处查看外界的情况:迎亲队伍的轿夫和乐队都已离开了,插在门口的火把噼里啪啦地响着,混杂着红袍人们的祈祷声,她用力嗅了嗅那些洒在门口的不明液体,却被屋内的血腥味覆盖,闻不出什么名堂。 等等,花轿和里面的新娘呢? 安菱艺高人胆大,自她悟出蜉蝣剑意后,便已不惧世间大部分战斗,更何况外面只是几个搞邪魔崇拜的凡人,她若想杀出去,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但现在找到新娘以及将幕后的妖魔鬼怪抓出来才是大事,她也只能低调行事。 她将眼睛贴到门上,又往外仔细看了一遍,都没发现花轿与新娘的踪影。 “都怪我,我如果不是先来茅屋探查,而是待在外面看着他们,说不定能马上救她出来……”安菱有些后悔,心里很担心那个倒霉的姑娘,但她此行的目的是根除祸患,如果不彻底解决根源的妖物,只是随手救了一个新娘,往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的女孩受难,安菱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这事既然被她遇见了,她必然会尽她所能,完美解决。 其实安菱不需要苛责自己,因为婚礼必然是在茅屋中举行,那么新娘一定会被送进来,她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便可一箭双雕。 安菱就躲在门后,双眼紧紧盯着屋内还在蠕动的黑毛手臂,后背处的门外,又是一群奇怪的人,他们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词,一直念叨个不停。 黑毛手臂只是在那里蠕动,手掌在地面上不断抓着,将那布满灰尘与稻草的地面都抓出了一道道爪痕,似乎有些烦躁。 安菱很好奇,这只手臂的主人是谁,看样子,它应该藏在了地下,难道每次“娶亲”,它都会从地洞中爬出?为什么这么准确知道有人来了呢? “山神大人在上,信徒们将献上这一年的新娘子,以充添山神娘娘后宫之位,求您保佑盘溪村全村平平安安,风调雨顺,” 屋外,众人齐声高呼,五体投地朝茅屋跪拜,表现得十分虔诚,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果然,这村的村民在祭祀淫祠!”安菱看了看逐渐爬出地洞的“山神大人”,冷笑一声,“将这么个妖怪当作山神,也不怕如果有一次无法供奉,这家伙就会直接吃掉全村人吗?” “山神”终于从桌底爬了出来,它长着一张和人极其相似的脸,灰色的嘴唇往外翻着,全身都长满了黑毛,犹如大猩猩一般,手臂长长的,都快要垂到了地面上,脚跟长在前面,果然是只妖怪! 安菱将此妖怪的外貌在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下,再结合这满屋的血液和诡异的婚礼仪式,终于得出了结论——这个怪物名叫“山魈”! 山魈是一种会吃人的怪物,智商很低,和野兽差不多,却力大无穷,能徒手撕裂虎豹,端的凶残! 安菱不知道外头的祭祀者会不会进来查看山魈的情况,便先放过了它,续上了一次《隐身术》,继续守株待兔。 “给我进去!”女孩的尖叫声与村民的怒骂声混杂在一起,乱糟糟的,显然,外头那些缺德的祭祀者们将新娘押来了! 女孩双手被缚在身后,她那出门前被母亲细心打扮过的头发与饰品现在已经乱得如同杂草一般,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显得尤其可怜。 她名唤秦兰芝,今年才十五岁,结果就在很平常的一天里,被整条村子的人死死按住,给她套上了这一身喜服,就连最爱她的母亲,也泪流满面地为被捆绑住的她梳妆打扮……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不甘心地怒吼着,眼中的怒火好似要喷发出来一般,和热泪一同流淌在秀美的脸颊上,她用力地往一旁侧身,以图用牙齿啃咬控制住她的人。 但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抵挡住十几个青壮的压制?其中一人抡起随手捡的木棍,狠狠打在秦兰芝的后腰,“老实点!” 秦兰芝痛呼出声,听得屋内的安菱双手拳头握紧,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揍这群人一顿! “呼……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自我安慰道。 很快,秦兰芝就被这些人押了进来,为首的媒婆,或者说盘溪村的大祭司一看到那只朝她龇牙的山魈时,双腿不停地打颤,嘴巴里却还在祷告:“山神大人勿怪……今年我们没能找到合适的新娘,所以婚礼推迟了些……勿怪勿怪……”说罢,她便在秦兰芝后背处猛地一推,将她推入这个充满血腥与悲剧的茅屋之中。 祭祀者没有一个人回头再看秦兰芝一眼,而是直接冷漠转身走掉了,最后一个出门的大祭司,居然还顺手关上了屋门! 她阴冷地补充了一句:“堵住这扇门,她逃不出去的。” …… 秦兰芝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门缝处还有一丝丝的光亮,她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处,绝望地用脑袋不停撞着那扇腐朽的木门,哀求道:“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姑姑!姑姑!我是你的亲侄女啊!” 原来秦兰芝竟还是大祭司的亲侄女! 大祭司只是将那双浑浊的老眼紧紧闭上,良久,才回答道:“阿芝,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只有这样,才能救咱们盘溪村,你是我的侄女,更应该懂得这样舍己为人的道理。” 身后,腥臭的味道逐渐逼近,秦兰芝似乎已经闻到了来自那凶恶的“山神大人”的臭味,她已经哭到没有力气了,身躯顺着布满被害女孩干涸鲜血的木门缓缓滑下,她的双眼一片空洞,知道死期已至。 “再见了,娘亲,女儿下辈子不来人间了。” “你也配说舍己为人?”就在这时,一声暴喝从屋内某处爆发!安菱甚至用上了类似狮子吼的发声方式,爆发的气浪将整座茅屋夷为了平地!当然,也包括屋内屋外的一切生物。 “山神?”她冷笑一声,身躯化为了璀璨耀目的剑光,只一剑,便将山魈的脑袋削下,充满罪恶的恶臭鲜血飘洒在半空。 安菱在空中显出身型,一下回旋踢将山魈脑袋踢到了大祭司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大祭司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山魈那如同黑熊般的身体缓缓倒下,嘭的一声,激起了一地的灰尘。 安菱单足立于山魈尸体之上,一袭蓝布袍子依旧干干净净的,整个人如同不染纤尘的仙人般,她冷冷地道:“尔等愚昧无知,将无知无觉、如同野兽般的妖怪当作神明崇拜,居然还胆敢残害多名无辜女子,实在是该死!” 第21章 愚昧 他们不知道残害了多少人,现在还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亲人身上,实在该死! 安菱冷眼看着被气浪冲击后,滚倒一地的红袍人,心里一股闷气。但要说全杀了,那肯定也是不行的,这件事肯定全村都有参与,如果她要惩治恶人,岂不是要屠村?那她安菱和邪修有什么区别? 但她心里还是很生气,一定要惩罚这群人,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安菱的湘竹剑上,一颗颗血珠滚动着,却完全不沾剑身,她只是轻轻一挥,便将剑身所沾染的污血甩尽,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后,还剑入鞘。 “姑娘你没事?”她伸手,拉起了摊在地上的秦兰芝,看到姑娘呆滞的双眼,便在姑娘眼前晃了晃,试图唤醒她的神智,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便拉着她的手,将灵力传输到她体内。 秦兰芝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她僵硬地转动着眼珠,大眼睛扑闪了两下,迷茫地喃喃自语:“我……没死?” 安菱松了口气,看样子这姑娘没什么大事,如果要是遇见之前唐丰丢魂的情况,就麻烦了,幸好她没被吓傻。 她的视线转到地上那一群呆滞地看着山魈尸体的村民,说实话,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方法来处理这群人,想了一会儿,她从储物戒中掏出麻绳,将带头搞事的几人捆得结结实实的,剩下的人,就用一根麻绳捆住手腕串成一列,以便押送,最后,她剩下了一个看起来最害怕的村民,命令他将山魈的尸体拖回盘溪村,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盘溪村,她必须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是单纯地杀戮,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在这个蒙昧的山村继续出现。 亲眼目睹了集体供奉数十年之久的“山神大人”被前方这个看似普通的女人一剑斩杀后,村民们都乖了很多,大部分都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任凭安菱差遣,只有少数几人还在死性不改地辱骂:“你死定了!你居然胆敢冒犯神明!山神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安菱只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道:“看看你们神婆怀里的脑袋!它最好还能从阴曹地府回来找我,因为我只要再见它一次,就会再杀它一次,看看是我的剑锋利些还是它的脑袋够硬!” 这一番狠人发言只是震慑住了脑袋还没被忽悠得彻底坏掉的人,但那些被祭祀规矩洗脑的愚昧村民,根本没办法认清自己目前的情况,继续喷溅着口水辱骂着安菱,吵得她随手搓了几个草丸子塞进他们的嘴巴里——这样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婚礼”的主角秦兰芝却一直没有出声,她只是像丢了魂般,默默地跟随着安菱的步伐向前走着,就算是双腿被锋利的草木割破了,也没有皱过哪怕一次眉,木木的表情看着很令人心疼。 “唉!”安菱看到她这样,只能长叹一声,被亲人绑着送给妖怪当口粮,这心理阴影属实有些太过严重,只能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开始新生活。 …… 安菱带着一群村民以及山魈的尸体来到了盘溪村。 盘溪村的情况村如其名,整条村子都围绕着一条自山上蜿蜒留下的小溪而建,村民们根据权力地位,自上而下分布在溪水之畔,越是有威望、有权力的人,便越靠近溪水的上流。 安菱看了一下周边环境,发现盘溪村有良田百亩,屋舍俨然,村民们安居乐业,居然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但和他们所做的事相联系,这个称呼未免有些过于讽刺。 此时正是深夜,村民们都睡下了,整条村子里黑漆漆的,安静得只剩下村民们翻身的声音。 “汪汪汪!”听到有动静,黄狗从村子里冲了出来,朝着众人猛吠! 安菱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伸指一弹,便让黄狗昏睡了过去,她向众人解释道:“不必惊慌,我也只是让它睡下罢了。” 不曾想,原本还在辱骂她的村民们见到这一手《昏睡术》后,居然兴奋地大喊:“仙人!这是仙人啊!”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不健康的红晕与亢奋,双眼发光地看着安菱,似乎要将她盯穿一样。 啊?什么情况? 安菱有些搞不懂状况,刚刚杀妖的时候我也浅浅露了一手啊,还在那骂我呢,怎么现在反而是看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昏睡术后这么震惊? 她轻咳一声,回答道:“我不是仙人,我只是个会点小法术的修士罢了。”她从来都不觉得仙门弟子或者是修士就高人一等,只是谦虚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村民们好像就等着这句话似的,他们集体跪了下来,被绳子连着的众人一个带着一个,全部跪倒在安菱面前,虔诚地叩头道:“仙人请保佑……”后面的内容杂七杂八的,大概是祈祷家里人平平安安,或者是其他愿望。 安菱并不想受这个礼,她闪身到一旁,道:“你们先起来,我不是神仙,也不可能实现得了你们的愿望的啊!” 村民中,只有大祭司没有跪下,大祭司,也就是那个媒婆、秦兰芝的亲姑姑,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山魈脑袋出神,没有说话。 其中一个村民朝安菱喊道:“仙人!您会法术啊!您只要略施小法,呃,什么点石成金,呼风唤雨之类的,咱们不就能富起来了吗?仙人!求您保佑咱们啊!” 众村民听闻此言,也开始附和,闹哄哄的,很快,就将留守在村子里的其他人吵醒。 村长、带着娃的妇人、住在水源最下游的瘸子……整条村的人都来了,人手一个的火把照得周围宛如白天。 安菱只是冷眼旁观着村民们的可笑行径,看着村子里的青壮年们向自己的老婆孩子们狂热地介绍着安菱的法术,看着村长蹲在山魈尸体旁老泪纵横,看着孩子们懵懂地跟随着愚昧的信徒们念叨着祈求保佑的话语……她突然觉得很累,这个村子就好像长满了青苔的坟堆一样,充满了腐朽的死气,待在这里的人,只要沾上一点,就是烂心烂肺的后果。 最后,整条村子的人都给安菱下跪了,他们祈求安菱能够保护盘溪村,并实现他们愚蠢而贪婪的愿望,为此,他们给安菱许下了无数承诺。 包括但不限于每年的人祭仪式、供奉安菱为神明、向安菱提供童男童女作为炼丹材料等。 “你们真是……疯了……” 安菱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邪修的存在,也终于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一辈子都生活在贫苦之中——好的教育与引导对于愚昧的山村来说,是比点石成金更重要的财富。 第22章 母女 安菱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予村民们答复,而是告诉他们,她将在一天后,向全村宣布某事。 通知村民后,安菱便忽略了他们复杂的眼光,与窸窸窣窣不绝如缕的讨论声,带着秦兰芝回到了她的家中。 毫不意外,秦兰芝的家里位于盘溪村的上流,与村长家也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绝对算得上是盘溪村的“权贵之家”,安菱身形高大,她略微弯腰,掀开门帘进屋,环视了一周后,发现秦兰芝的家虽然不大,但十分整洁,墙上还挂着若干野兽的头颅,看样子,秦兰芝她爹是个山里的猎人。 “……” “……” 秦兰芝的母亲秦氏从村口就保持着沉默,此时终于与安菱两人一起回到了家中,安菱贴心地帮她们关上了木门,便走到了窗边假装看风景,留给母女两人聊天的空间。 秦母和秦兰芝面面相觑,一起沉默了很久后,清泪不谋而合地在同一时间落下。 “阿芝,我的好阿芝……”秦母到了家里,终于忍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她尖叫一声,一把就将秦兰芝狠狠抱住,她颤抖着声音道:“我的乖女儿,你受苦了,都怪娘亲没用……” 秦兰芝嘴唇颤动了一下,虽然已经泪流满面,却轻轻推开了母亲瘦弱的身体,转身冷漠地道:“你不用……再说这些,在你们把我送走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死了……” 她的心如刀割,正不断地滴着血!但她更无法原谅顺从安排的母亲,无法原谅这个恶魔般的村子,那些人,在找不到外来人后,终于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早在秦兰芝很小的时候,她有一天在山上玩耍,偶然遇到了几个从镇上来的人,她一时好奇,便上前询问,原来他们是要到山的对面省亲,看着一脸娇羞地躲在新婚丈夫身后的美丽女子,以及脸上都带着幸福神色的众人,秦兰芝笑了,她虽然听不懂,但是第一次学会了一个名叫幸福的感觉。 但当天晚上,她就在村中的祭祀台上看到了这几人,他们被绑在木桩上,正惊恐地挣扎着,大祭司和村长手里握着火把,对村民们振臂高呼,嘴巴里吐出不知所云的话语。 小小的秦兰芝被吓坏了,她尖声哭叫着,以求引起大人的注意,但她还太小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只是不停地看着那个漂亮的大姐姐,那个高大壮实的哥哥,还有他们的亲人们……直到她的眼睛被爹爹蒙上,一把抱回了家。 她只记得爹爹低沉的声音痛苦地说道:“不要看,只要不看,就跟咱们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多么美妙的词语,可是,一个人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秦父是村里的猎户,又是大祭司的亲弟弟,在盘溪村中,他们家的生活一直都过得很不错,秦兰芝的父母从不吵架,都对她百依百顺,秦母粗通些文字,经常拿着托秦父从山外找来的书本,为秦兰芝教学,并讲述着山外的故事。 “山的外面,有大大的平地、有很宽很宽的大海、有热闹的市集,还有……”每当她说到这些,都情不自禁地流下热泪,年幼的秦兰芝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哭,只是默默地记住了母亲说的话,远方的世界,也在她的心里不断延伸。 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大啊! 正当秦兰芝还在幻想着未来与远方,天有不测之风云,他们家好景不长,常年上山打猎的秦父还是出了意外——他被野兽袭击了,现在危在旦夕。 “求求你们,救救我丈夫!”秦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村长与大祭司。 村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身材矮小,一把白色胡子却特别长,都垂到了地面上,他冷眼看着秦父,说道:“这是他咎由自取,还能留得全尸,已经是山神开恩!你,回去给他准备棺材!” 秦母整个人犹如被五雷轰顶般,她颓然地倒在地上,看着腹部被拉开了很大一个口子,肠子都翻了出来的丈夫,呜呜地哭了起来。 秦兰芝奔到秦父的身前,完全不害怕秦父满身的鲜血,她趴在爹爹身上,大声呼唤着他。 “阿芝,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人,一定……要离开这个村子……”秦父弥留之际,在秦兰芝耳边嘱咐了一句后,便咽气了。 …… 秦母听闻女儿如此绝情的话语,身体晃动了一下,差点摔倒,以手撑桌,才得以保持身形,她虽只是个柔弱女子,也曾在丈夫过世后撑起了这个家,即使有人欺负她和女儿,也不见得能在她这得到什么好处,但现在,她那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也开始控诉她的不对…… “我……我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她哭着奔向存放针线的筐子,准备用剪刀自杀。 安菱见状,立马拦住了她,好说歹说了一通,将秦母扶到椅子上坐下,她叹了口气,一针见血地安慰道:“夫人,您应该以前不是本地人,难道你就不想和兰芝一起离开这里吗?” “离……开?”秦母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垂下脑袋沉默了。 “兰芝,你来。”安菱招呼秦兰芝过来,她将母女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娘亲怎么会害你呢?你想想,就你们母女两人,就算誓死不从,又怎么敌得过这么多身强力壮的村民呢?” “我……”感受着掌中母亲的温度,秦兰芝又想哭了,她将脸颊转到一侧,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的眼泪。 早在刚刚,安菱就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墙上悬挂着一幅市井风光的水墨画,而且画功绝非常人,是幅有艺术水平的画作,按理来说,盘溪村的村民不应有这么高的文化造诣。 除非,秦母是拐来的,她以前就住在市集上,甚至还是出身于能够学习书画的家庭! 现在秦父已经去世,秦兰芝还破坏了所谓的“山神婚礼”,这个村子怕是没有这母女两人的容身之处了,必须想办法将她们带走。 但救人,也需要人自救才行,若是脑子混沌,那么就算是安菱将两人绑走,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温和地说道:“我还会在这里留一天的时间,若你们想要离开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将你们安全地送到地方的。” 见两人都沉默不语,互相握着的手掌却默契地收紧了,安菱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笑着向母女两人说道:“方便留个房间给我住一晚吗?” 秦母终于“醒”了过来,她连忙起身,去帮安菱收拾房间,秦兰芝眼睛红红地看着安菱,小脸一副倔强的样子,似乎想将安菱的脸死死记住,她盯了一会儿后,便低下头,进屋帮母亲收拾。 安菱见这里情况已解决,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而是逐渐凝重了起来:好了,现在就是如何解决外面那些家伙的问题了。 第23章 金鸡独立 安菱在秦兰芝家里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早上,便召集村民到祭祀台旁集合。 祭祀台位于溪水的最上流处,是一个占地极大的平台,靠近山壁建造,祭祀台的中间有一道绵长不断的水流不断从山壁的裂缝中流出,顺着山势往下流淌,原来,这就是盘溪村溪水的源头,它默默地流淌着,滋养着溪流两岸的村民们。 而盘溪村的村民们似乎也很感谢溪水的源头,他们在水源处搭建了一个瓦遮头,上面缠满了许多红布,以示尊敬。 看来,这个祭祀台曾经建造的原因应该是为了保护水源的纯净性,后来经过村民们多年的幻想与互相影响,已经将山水神化,有了原始宗教的雏形了。 安菱背手而立,看着祭祀台上数根沾染了血迹的木桩,沉默不语,过了很久,直到村民们开始骚动,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像春雨般绵密地爆发出来,才终于转过身面对盘溪村的人们。 她环视一周,与她眼神对上的村民们都忐忑地低下了头,并不敢与她对视,就连村长也不例外。 安菱发现那个祭司婆婆并没有来到现场。 她将此事记在心底,终于开口道:“现在,我要和大家玩一个游戏,游戏的唯一规则就是,必须要无条件服从我的指示。” 村长大喜,他直接带头向安菱跪拜,虔诚地道:“仙人在上,我们肯定会遵守您的指示的!” 安菱的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她走了两步,道:“一、站起来。” 这第一件事很简单,众人很快都站了起来,安菱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发现全村人中,只有村长以及之前押送时不断辱骂她的那几个“激进分子”面露亢奋,眼神放光地盯着她,期待着下一步指示,而其余的村民则不敢出声,默默低头,却还是乖乖地顺从着安菱的话语。 “二、将右脚往后翘,再用右手从后面抓住它,保持不动,右脚不可以碰到地面,也不可以摔倒。” 村民们没有任何怀疑,直接照做,这个动作很简单,只要是个人就能做到,全村的人都完成了,但之后呢?安菱并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保持着一个愉悦的微笑。 “五十九、六十……”安菱在心里默默记着数,快到一分钟时,她看到已经有三成的村民支持不住了,有的直接摔倒在地,再惶恐地爬了起来继续金鸡独立;有的耍了点小聪明,将右脚放在地上点了一下,又重新翘起——他们以为安菱看不到,殊不知,作为修士的安菱眼力非同凡响,任何一个小细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在三分钟后,村民们开始慌了,他们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开始东倒西歪,但因害怕安菱的命令,不敢拒绝。 第一个年轻人开始了怀疑,他瞪了一眼安菱,动作开始变形,也没有纠正,而是低下头,吊儿郎当地随便做着,累了就把右脚放下来,完全不在意安菱的话语。 第五分钟,村民们开始交头接耳,动作变形得极其严重,几乎是与安菱一开始说的动作完全不相关。 “喂,你咋样?” “我快不行了,哎哟,哎哟,差点又摔了……” “要我说,这是在干嘛啊,难道这是什么我们不懂的法术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人群中散布,就收不回来了,安菱的权威开始极速下降,但她没有采取任何维护权威的强制措施,而是继续保持沉默。 首先追随安菱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再继续保持平静,某个参与了祭祀的村民大声喊道:“安静!必须时刻遵从仙人的命令!不可违抗!”其实,他本人也已经站不住了,明明自己也摇摇欲坠,却还在那里带节奏。 第一个开始怀疑安菱命令的年轻人恶狠狠地瞪着那名村民,似乎想要说什么,瞥了一眼台子上的安菱,硬生生吞了回去。 安菱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点,她淡淡地吩咐道:“继续保持,我不叫停的话,谁也不准停下来。” 说罢,她便离开了祭祀台,只留下一村的村民在那里面面相觑。 “这……仙人这是什么意思啊?”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安菱真的走了,一个胆大的村民小声说道。 这真的太奇怪了,昨天晚上他整宿没睡,一直在想这位仙人会让他们做什么事,他甚至都已经把多年不用的杀猪刀都拿了出来好好擦拭了一番,就等仙人一声令下,便可以为她冲锋陷阵,却没想到仙人一大早让他们金鸡独立,自己却离开了。 除安菱外的盘溪村第二权威——村长发话了,他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本来这老头年纪就大,腿脚也不怎么方便,现在还要保持金鸡独立这么长时间,也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但他还是愤怒地骂道:“你们懂个屁!仙人岂是我们能够琢磨的!仙人的指示,必有深意!” “啧……”那年轻人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直接将脚放了下来,他本来就看不惯这臭老头儿天天拿山神说事,现在又突然多出个仙人,看她也就是个有点姿色的普通人样而已,都不知道他干嘛这么听这女人的话,大早上整村人啥也干不了,就在这里陪她疯。 “陈震!你在干什么?啊?我问你在干什么!”老头儿转身刚想安抚村民们浮动的心思,就看到陈震已经彻底将脚放了下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气。 “老头儿,那女的都走了,还像条狗一样听话啊?” “你这个不肖子孙!我,我今天就打死你!来人啊,快点把陈震给我押上来!”老头儿大声说道。 但平时乖乖听话的亲信们却没有动弹,而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继续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 老头儿见没人听话,急了:“你们也反我?” “村长……仙人让咱们站着的,不能不听仙人的话……这是您说的……”亲信之一委屈巴巴地说道。 老头儿的脸刚刚还是粉红的,现在被这几个家伙气到变成了茄子一样的紫红色,他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后,两眼一翻,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村民中爆发出一阵哗声,村长亲信们因仙人指示和村长的安全冲突,迟迟不肯动弹;普通村民们不敢掺和这事,只是继续保持动作,右脚却早已悄悄多次放下休息…… 只有村长的孙子陈震走上前,扶起了老头儿,又在他人中处按了按,老头儿这才幽幽转醒。 “你们……这群死没良心的东西……”老头儿没想到他居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之间,愤怒让他彻底忘记了安菱的存在。 “老头儿,你看,咱爷俩都没金鸡独立了,那女的也没来找咱们麻烦啊。”陈震对老村长说道。 村长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违反了仙人的命令,不禁脸色大变,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希望继续保持金鸡独立,但刚刚因气血攻心而昏倒的老头,哪还有力气做这些呢,他刚起身,就摔倒在孙子陈震的怀里,看到自己如此没用,他老泪纵横。 这时,恶魔般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是安菱来了,她冷漠道:“陈长林、陈震,你们违反了我的命令。” 第24章 报应何在 安菱幽幽地出现在两人身后,说他们违反了命令。 此言一出,吓得陈长林、陈震两人连滚带爬地滚出老远,反应过来后,村长陈长林拖着老迈的身躯,向安菱疯狂叩头,以乞求她的原谅:“仙人,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老朽身体欠佳,无法保持仙人的吩咐,我这孙儿也是一番孝心,才冒犯到了仙人的威仪,千错万错都是老朽的错,请不要迁怒这娃儿啊!” “哼,等到惩罚轮到你们这些人的身上时,才知道痛?那之前被你们害死的无辜路人,他们就没有亲人了吗!常年凌驾在他人生命之上的人,人,不可能一生无敌,总会被力量更强大的人所控制。所以,今日我若杀了一人,十年后,那人的血亲又来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会杀你们的,但是一定会让你们得到相应的惩罚。”前半句是对村长的指责,后半句则是安菱对于生命的一些新思考。 村长此时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根本没有听进安菱的话语,一旁的陈震则是一脸的不服,他恶从胆边生,对着安菱呛声道:“你说的根本是狗屁不通!我们哪里有错了,我们也只是为了好好在山里生存下去而已!你四肢发达,当然不怕山里的野兽妖怪,但是我们怎么办,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活下去!难道想尽办法活下去也有错吗?!” 安菱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人性格恶劣,脾气暴躁,做事还吊儿郎当,但他是整条盘溪村里最“叛逆”的一个人,也是打破盘溪村迷信的一个重要突破口,敢于质疑“仙人”权威,在目前就是最大的进步。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你知道你们供奉的所谓‘山神’是个什么东西吗?你知道秦兰芝她爹是怎么死的吗?”安菱道。 陈震倔强地看着安菱,他不信任何神仙,从前他就不信山神,现在,自然也不信安菱,他只当她是一个武功高强、能够杀妖怪的江湖客而已,所以,他面对安菱的质问,只是保持着和普通人说话一样的语气,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山神的事情我不知道,我还不够哦年龄参加祭祀,但是我很清楚,秦老汉是在山上狩猎时,被熊袭击了。” 陈震也是一把狩猎好手,能力仅在秦父之下,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伤口是被野兽所伤。 安菱勾唇一笑,在大庭广众之下从储物戒中拿出了山魈尸体,指着那长满黑毛的爪子问道:“是不是这样的野兽爪子?伤口的形状恐怕已经困扰了你很久?事实证明,秦兰芝她爹,是被山魈袭击而死的,而且还是在有祭祀的年份,但作为你们村最出色的猎人,他难道会这么容易就死在野兽爪下吗?” 陈震上前走了两步,震惊地看着山魈的爪子:“这……” 安菱小声对他道:“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信任何人,但是不能不信自己的眼睛。” 多的安菱也不愿再说,点到为止即可,她说完这句话后,忽略了陷入沉思的陈震,对村长以及其他已经看呆了的村民道:“我虽然不会杀你们,但我已经在盘溪村留下了诅咒,曾经杀过人的、协助绑架百姓的、以及村子里其他参与过山神祭祀的人,将会死于非命、人丁凋零、生前受尽折磨,死后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什么?! 村民全体震惊,他们还处于安菱说什么就信什么的阶段,听到这么恶毒的诅咒,全部跪下祈求安菱收回成命。 安菱又摆了一番架子,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又松口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虽你们犯下恶事,但还有一线生机,只是看你们是否愿意了。” 迷信的村民们连忙感恩戴德地叩头谢恩,整条村子也只有几人还保持着站姿。 “哈哈,骗的就是你们这帮最迷信的人。”安菱心里偷笑,她咳嗽两声,用手遮住了压不住的嘴角,继续忽悠道:“第一,不可以再害人,包括但不限于杀人、绑架、抢劫等等一系列违反大玄法律以及道德的事,如有违者,当受极刑。” “第二,犯恶罪的人需为自己的行为赎罪,必须亲手修建一条直通山下的道路,这样,你们的罪孽才会顺着这条路流走,所以这条路越宽,越平整越好。而且在修路的过程中,每过一尺,需向那座茅草屋的方向叩头道歉。” “第三,不允许长期待在盘溪村,至少一个月要前往附近的聚居地一次,包括老人、女人、孩子,腿脚不便的,可以找亲人代替。” “第四……” 后面安菱还说了许多条符合社会公序良俗的规定,但最重要的还是这几条,村民的迷信最大原因就是信息闭塞,而路通财通,让那群血祭的恶人们用手挖出一条通往山下的大路,途中肯定会死不少人,虽然见效有点慢,惩罚也比较轻,但这也算是为那些受害者讨回一个公道了。接下来她还会尝试报官,但从清风观主的一些隐晦言论来看,这个在蓝星现代社会能直接炸锅的恶劣事件怕是不会有什么处理了…… 虽然她这方法有可能后续会造成不小的麻烦,但从短期来说,却是能筛选出盘溪村最迷信的一群人,也是最恶劣的一群人,让他们把多余的精力挥霍在充满正能量、轰轰烈烈的修路工程中!别再去祸害受害者了! 最后,安菱交给村长一本“经书”,嘱托他需要带领全村人每日早晚诵读,其实,这也就是安菱昨晚刚写出来的东西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些正确的价值观罢了。 安菱临走前,跟陈震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已经收拾好行李的秦兰芝母女俩离开了盘溪村。 前几天刚过三十,现在正是腊月开头,位于南方的山地还是一片绿意盎然,只是有些萎靡不振,秦兰芝背着大包袱和一把大弓,转身遥望着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苍白的小脸微微颤抖,眼睛很亮,但眼中的泪珠却不自觉地掉落了下来。 她和母亲要去投奔位于天兴的舅父家,此行路途遥远,幸好有安菱仙长保护。 秦兰芝摸了摸背后的东西,包袱里面有他们这个小家的家当,还有父亲的遗物,她虽然恨着这个村子,但她的父亲,一直都是个好人,她秦兰芝,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父亲的。 见气氛有些沉闷,安菱看到秦兰芝背后的大弓,开口问道:“你的弓……是你爹那把吗?” “嗯……”秦兰芝回答道,“这是他曾经的武器,我爹以前小时候教过我射箭,只是我以前太过娇气,没有好好锻炼,辜负了爹爹的教导。就在做决定的那天晚上,我握着这把大弓,心里忽然又充满了勇气,我爹他,以前跟我娘说过,要是她能回家,就走,不要留在盘溪村。” “你爹的事……和村子……” “仙长,别说了,”秦兰芝抹了抹眼泪,眼中的柔弱褪尽,唯余勇气与怒火,“我一直都知道我爹他是为了反对祭祀而死的,所以我恨他们。” 安菱看着秦兰芝愤怒的表情,长叹一声,这就是报应啊,现世报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降临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 第25章 天兴府 路上,秦兰芝一直缠着安菱,要安菱教她武功法术,还天天练习从家里带出来的弓箭,兴冲冲地叫嚣着要给母亲和安菱打几只野味改善伙食。 但很可惜,她以前没怎么锻炼过,力气太小了,一开始的时候,甚至连弓都拉不开,试了几次之后,手臂颤颤巍巍的,吃饭的时候都握不住碗筷。 安菱观察了她一周,发现这姑娘确实心意已决,不把箭术练好是誓不罢休,便心软了,每天悄悄将一些能够强健筋骨的药材和云雾大妖给的丹药扔到汤里煮着,让她能够加快锻炼的速度又不至于伤身体。 “唉,穷文富武啊,修士还能用灵气锻体,但凡人可不行,如果没有药材辅助,过度锻炼是会伤身的,老来一身病,严重的还会减寿。” 安菱还顺便教了秦兰芝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让她到了新地方后,也能保护自己和母亲,但安菱还是叮嘱秦兰芝道:“记住了,对于凡人来说,女子的力量不如男子,所以第一点就是,能跑的时候就赶紧跑,千万不要打架;二,力量是最重要的,虽然你现在还不太行,但经过不断练习跑步、举重、拉弓这些运动,能够增加你的逃跑速度和手臂力量……”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要点,见秦兰芝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怪让人害怕的。” “我,我可以叫你师父吗?”秦兰芝扭捏了一番说道。 安菱尴尬地擦了擦额头处并不存在的汗水,道:“这……我自己都还没出师呢,怎么能收徒弟,而且我也没教你什么,这些都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她又说了一堆,总的意思就是不愿意收下这个徒弟。 秦兰芝很失落,但还是点头道:“好的安仙长,我听你的。” 经过这么一遭,安菱和秦兰芝的关系也密切了起来,虽然两人并没有师徒之实,但安菱还是愿意教她一些能用得上的功夫。 秦母眉眼弯弯地看着两个少女在空地处比划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她搅拌了一下锅里的东西,又为篝火添了一些柴火,忙前忙后的,心里只觉得既温暖又充实。 “要是他也在就好了……”一个想法忽的出现在脑海里,如同惊雷般打破了梦幻的泡泡,她又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回忆起命运的挫折…… 三人走走停停,又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终于到达天兴。 天兴府位于大玄东南部,与安菱的家乡很近,她看着地图上的位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是绕了个圈,又回来了。 天兴府被厚重高大的城墙所包围,城墙是用石头、沙土、糯米等物制成,坚固非常,安菱感受到了灵气波动,她摸了摸城墙,发现城墙居然还是玄幻制品,里面应该掺杂了许多驱魔用品,能够防御鬼怪的入侵! 不愧是大城市啊,就是厉害! 渔村出来的土包子安菱感慨极了,只可惜这样固若金汤的防御城墙不能在整个大玄境内建造,或者在海边拉上一条防御阵线,他们这些住在海边生活的普通人,每年也就不用死这么多了…… “站住!”城门卫兵看到安菱三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怒喝道,他们的长矛已经指向了三人,其中一个领头的说道:“给我过来,双手举高,不许搞小动作!” “官爷饶命啊,我们只是三个弱女子,来这边找亲戚的而已……”安菱一边走一边说道。 卫兵怀疑地看着秦兰芝背后的大弓和安菱腰上挂着的长剑,弱女子?呵。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来了天兴府,就得老实点!你们几个,逐一站到这里,等待检查!”卫兵们的长矛依然指着三人,只是嘴巴往右边努了努。 安菱早在靠近时就已经发现了地上的阵法:这是一个不断泛着蓝光的圆形阵法,阵法线条并不复杂,通过阵胆与阵心看来,应该是个检测类的阵法。 “哦,还挺严格。”安菱心里偷笑,“不错啊,妖魔鬼怪没办法混进城,这样城里生活的凡人又多了一分安全保障。” 三人都是地地道道的人类,这天兴府的第一道关卡自然拦不住她们,除了安菱上去时,阵法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令在场所有人震惊。 “原来是仙长啊!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卫兵队长在城门待了许多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连忙道歉。 “好了好了,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安菱现在赶时间,也懒得跟他们玩什么装逼打脸的小游戏了,只是挥了挥手,便带着秦兰芝母女俩进入了天兴府。 “哇!”秦兰芝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看到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整洁街道上衣袂飘飞的路人,直接惊呆了,大张着嘴巴久久不愿动弹。 其实安菱也挺震惊的,但她毕竟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有什么大场面在蓝星的时候没见过,也就是面露兴趣,把这里当作是古装风情街罢了。 秦母则是怀念地看着周围的景色,眼底不住地湿润,但她很快在两个女孩前稳住了心神,她笑着指路道:“咱们过了这条街,再右转,就到我爹娘那了,阿芝啊,到时候见到人了,要叫外公外婆还有舅舅,知道吗?” “嗯嗯!”秦兰芝点头。 …… 在前往秦兰芝舅父家的路上出现了个小插曲:秦兰芝可能也是到了青春期,比较敏感,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旧衣服,有些自卑,羞愧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跟刚进城时活泼开朗的模样大相径庭。 三人穿着虽然朴素,但很整洁:安菱顶着一头随便扎起的乱毛,身上是蓝色的旧棉布袍,布料都洗得泛白了,腰间挎着一把长剑,一副侠客般的落拓潇洒;秦兰芝母女俩则是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外面搭配毛茸茸的兽皮背心,看着就很暖和。 但三人行走在大城市的街道上,与众人光鲜亮丽的外表格格不入。 安菱看在眼里,却没有安慰秦兰芝,而是当作无事发生——如果戳破了她的小心思,恐怕她会更自卑。 ……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大宅子前。 正上方的牌匾处的“威远将军戚府”几个大字威风凛凛,光是这几个字,就能震慑宵小,将军府门前,两座石狮雄视,象征着将军府的威严和尊贵,十几名披坚执锐的士兵正肃穆地列队在将军府门前,以示警戒。 “威……远将……军威府?好奇怪的名字……”秦兰芝看着将军府牌匾,嘟囔了一句。 “大胆刁民!竟敢冒犯将军威仪!”几人的队长是个高手,随时耳听八方的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秦兰芝这一番冒犯的言论,出于对戚将军的尊敬让他无法忽视这个胆大的文盲女孩,上前喝道。 秦兰芝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被队长这一吼,连忙躲在了安菱身后。 “这位大哥,”秦母走了出来,一派落落大方,她微微一笑,显得十分温婉,她继续说道:“麻烦您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戚芸求见。” 第26章 戚家 “戚芸求见”这四字一出,全场震惊,那名队长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名历尽风霜的女子,道:“你叫……戚芸?” “现在威远将军是谁?是……老人还是中年人?” “后者……当今将军名讳斩寇。” 听闻此消息,戚芸泪流满面,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浑身剧烈颤抖着,久久不能平静。 队长见状,只是沉默地向戚芸行了一礼,便进府通报了,临走时,还嘱咐其他士兵要好好招待她们几人,不可怠慢。 安菱像是第一次认识一样看着戚芸,她说出的话实在令安菱大为震撼,她本来还以为戚芸的家人只是天兴府的普通市民而已,没想到居然和将军府有关?! 戚芸哭得太多,眼睛已经肿了,但她还是向安菱行了一礼,道:“戚芸谢过仙长护送之恩,今生今世无以为报,但求下辈子为您做牛……” 安菱一听前面就发现这话就不对劲了,她连忙捂住戚芸的嘴巴,道:“快点吐唾沫再说过,这话可不能乱说,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而且,咱们都要做人,可不兴让别人为我当牛做马!” 戚芸低低地笑了,软软地拉开了安菱的手,笑道:“安菱……安仙长,您还是这么特别……实在对不住,我之所以没有将自己的情况透露出来……其实是因为有一些不能说出的苦衷……” 安菱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难道盘溪村还有什么秘密?戚芸却只是在打太极,说什么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便没有再继续,任由安菱在那里干着急。 很快,三人便被请了进将军府,秦兰芝被气势恢宏的将军府震撼到,偷偷抬眼,将这个富丽堂皇的府邸印在脑海里,安菱则平常心地走着,古宅景点嘛,跟谁没参观过似的。 只见府中古树参天,其中一棵大榕树伫立在中央,枝繁叶茂,树干粗大,看起来需要十人合抱才能抱住;榕树下方,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泉水互相映照,与一旁的园林融合,形成了“一步一景,时移景易”的效果,令人恍然如在画中游。 如果这些素雅的布置需要审美才能读懂,那么镶满了黄金作为装饰的花盆便是三岁小儿也能看得出来的富贵——威远将军府,不愧是天兴府中钱权一手抓的地方。 “安姐姐,这样一个花盆能卖多少钱啊?”秦兰芝拉了拉安菱的手,等安菱俯下身子后,小声在她耳边问道。 “我猜,大概就是你在山里打猎十辈子也买不起的程度。” 此言一出,吓得秦兰芝缩手缩脚的,生怕碰到了花盆要赔钱。 带她们进来的老管家只是一味地看着戚芸,小心翼翼地和她说着话,忽略了后面的两个女孩,安菱和秦兰芝也自得其乐地说着悄悄话,“点评”着将军府的布置。 …… “小姐……居然真的是您,那时候,我们都还以为您已经……” “那时我被敌人抓住,经历一些变故后拼死逃了出来,却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幸好……阿芝她爹救了我,才得以幸免于难……” “呜呜呜小姐……”老管家老泪纵横,他是看着戚芸长大的,犹如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现在寥寥几句话,就带过了这些年来所受的苦,真是让人心酸又心疼。 …… 当代威远将军名叫戚斩寇,四十余岁的年纪,却已经头发半白,他的身躯并不高大,反而矮矮壮壮的,现在在家里卸下甲胄,宛如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一般,完全不能与“威远将军”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背着手站在厅堂里,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桌子上架起的那把比普通横刀长了快一半的刀,脸上虽然没有出现任何表情,身躯却在微微颤抖着。 “将军,人已带到。” 戚斩寇猛地转身,只一眼,这个戎马半生的铁血将军便已湿了眼眶,他有些不可置信,沙哑地问道:“小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眼前人哪里还有曾经那个天兴第一才女、天兴第一美女戚芸的影子,山村贫苦的生活让她变得黝黑瘦削,挽起的发髻中,已经有了丝丝白发,穿着也是一副猎户的打扮,完全与他那最爱华衣诗画的小妹不一样。 戚芸只是苦笑一声,没有回答,她向戚斩寇行了一礼,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兽皮,将它递给了戚斩寇,深吸一口气,用一辈子都没有过的铿锵有力语气说道:“戚芸,不负戚家之名,历经十七年头,最终将倭寇在天兴所寻之物送至威远将军手中,请将军过目。” 真是虎父无犬女!曾经的威远将军之女,也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为抗击倭寇作出了一番贡献! “这是那份阵图!当年倭寇集结军队佯装进攻,死伤的贼人与将士们都将海水染红了,那贼人实际的目的却是掩护他们的术师,趁大战之机潜入天兴寻找某物……”戚斩寇惊讶地翻看着兽皮,愕然问道:“小妹……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戚芸摇了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说实话,刚……离开家时,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亲人还有战事,这张阵图留在我这里,搅得我整宿整宿睡不着。但在养育阿芝的这些年里,我逐渐开始放下了执念,也许我还可以选择不出现在任何一个城镇,不让贼人发现我的踪迹,最后,在死前直接毁掉这张阵图,让贼人无法得逞……” 她看着秦兰芝,眼中流露出的母爱让她整个人散发着光辉,戚芸道:“我能够从术师斗法中带着阵图逃跑,能够带着阵图跋涉千里不被人发现,却不能放弃我的亲生孩子。” 戚斩寇哪里还不明白小妹的经历,这是遇到一个狗男人后,为了孩子留了下来!他虎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秦兰芝,都怪这个丫头,要不是她耽误了小妹,小妹又怎么会变得如此憔悴! “小妹,有什么事你倒是回家啊!你知不知道爹娘临走前还在念叨着你!你就这么不管我们了吗!” 戚芸只是凄苦地摇头,看着令人恼火。 感受着气氛愈发紧张,安菱主动上前自我介绍道:“在下沧澜剑宗安菱,见过将军大人。” 戚斩寇还在为自家小妹的一生被耽误了而气恼,却没想到那个最不起眼的家伙敢来触霉头,他略显不满地看着安菱,但还是礼貌回答道:“仙门弟子?听说是你将我小妹和……和这丫头一起带回来的?辛苦你了。” 安菱道:“幸不辱命,能将两位平安送达将军府,也算了结了我的一番担忧,但话又说回来了,虽然安菱只是个外人,但仍希望将军息怒,毕竟都是一家人啊。” “哼,谁和这个野种是一家人?”戚斩寇一开口就点燃了秦兰芝心里的炸药桶。 秦兰芝从知道母亲的身份后,就一直紧握拳头,现在又听戚斩寇对她的嫌弃,自进城以来一直累积的自卑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整张小脸憋得通红,尖声怒吼道:“是,我是土包子,是乡野村姑,哪里比得过你们这些贵族老爷!但是,不准说我是野种!我是我娘的亲骨肉,我娘亲很好,我爹爹也很好,我……我……我不是野种!” 第27章 赌约 秦兰芝如同一只愤怒的小兽,与虎狼一般的戚斩寇对抗着,虽在不断颤抖着,气势却不落下风。 戚斩寇见秦兰芝居然敢吼他,也来了兴致,他看了一下秦兰芝背后的大弓,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却继续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哪个做到了?好在这是我亲妹子,要是其他人,可就要浸猪笼了。” 虽然不知道浸猪笼是什么意思,但秦兰芝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妙,她跑到戚芸身前,张开稚嫩的双臂,倔强地道:“谁都不许伤害我娘亲,如果非要什么进猪篓,那就用我代替娘亲!” 戚斩寇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秦兰芝,久经沙场锻炼出的杀气压迫感十足,甚至令安菱都略微有些发寒。 安菱担忧地看着秦兰芝,但看见她虽然双腿都在不停抖着,却还是坚强地在母亲身前抵挡着来自戚斩寇的威压,心里既欣慰又担心。 “哈哈哈哈哈哈!”过了好一会儿,戚斩寇用力拍掌,大声笑道:“好!不愧是我戚家的种,就是有骨气,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你打个赌如何?若你赢了,我便收留你,若你输了……”他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输了怎么样,只是囫囵过去了。 他继续道:“我看你背着把大弓,生身父亲又是猎户,你一定会射箭,这样,五天后,我派三名士兵与你比试箭术,三局两胜,只要你赢下两局,那从此之后,你便是我天兴威远将军府的亲小姐!” 秦兰芝的身上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她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坚定地道:“我一定会赢。” …… “救命啊安姐姐!我连弓都拉不稳,怎么赢啊!”吃过饭后,安菱便被一脸愁容的秦兰芝抓住了,她苦苦哀求着安菱,希望得到帮助。 安菱端着一盆水果吃着,见她这样,莫名其妙地回答道:“我看你那气势,还以为你已经成了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刚刚怎么不说自己不会射箭了?” “呜啊啊啊啊——”秦兰芝一把抱住安菱哭诉,“我哪知道啊,当时一股子热气冲上脑袋了嘛,而且那情况,我是骑牛难下啊!” “骑虎难下。”安菱纠正道,“我估计将军已经看出你是个水货的事实了,这才多给了你五天的时间,我要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在干嚎上,而是抓紧时间去练箭了。” 见秦兰芝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她,安菱叹了口气,她还是心软,拿这家伙没办法,于是从储物戒中拿出了几枚丹药和一堆药材,道:“我便再多留五天,帮你以药锻体,虽然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达到最佳效果,但也算是能够多添一分力气,至于射箭的准头问题,我是不会射箭的啊,这个你要自己解决。” 接下来的五天里,秦兰芝每天早出晚归,泡药浴、吃药丸、练箭术……总之,能够临时练习的东西都练习了一遍,很快,就到了履行赌约的那一天。 …… 戚斩寇将戚芸、秦兰芝以及吃瓜群众安菱带到了校场,这是天兴府军队的通用练习场地,也是那支战无不胜的“威远军”的诞生地。 等到他们来到校场时,安菱惊讶地发现校场中肃穆地陈列着军队,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根本看不清尽头。 “我的好外甥女,看到这些天兴好男儿没!除了布防必须的军队外,今天,我都将他们拉了过来校场,就为了见证你的神箭术呢!”戚斩寇哈哈大笑,他双手叉腰站在高台上,终于是比众人高了许多,“龙吟营何在?” “在!”众军集结,关系到本营的尊严,龙吟营的军士们大声喊着,似乎要喊破喉咙一样。 “虎啸在哪?” “在!”虎啸营后发而至,似乎要跟龙吟营掰了掰手腕一样,拼了命喊着。 安菱啧啧称奇,这样的情形让她想起了前世在大太阳下的大学军训,没想到换了个世界居然还有这样的文化。 突然,她感觉袖子被谁扯了一下,低头望去,果然是秦兰芝,此时她整张脸都害羞得通红,甚至连话都快说不出了,她求助的目光看向安菱,安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深呼吸,别看他们,就当他们是背景板就行,你的眼中,只能有箭靶。” “箭靶……箭靶……”秦兰芝念叨了几句,握紧了从父亲那继承而来的大弓,经过了这五天的魔鬼训练,她已经能熟练地射击,并且十箭中,可以中圆心八次,可谓是极大的进步。 就连对射箭一窍不通的安菱都觉得秦兰芝简直是这方面的天才,也许她缺的只是手劲,她的准头可谓是恐怖非凡,脱靶的那两次,还是因为手臂没力气了,拉不稳弓才导致脱靶。 “记住,你的优势是准头,臂力是你的缺陷,拉弓瞄准射出这个过程必须要快,不然你支撑不住的。”安菱好像前世奥运会的教练一样,给临上场的选手讲解着战术。 “嗯!”秦兰芝用力点头,她紧紧握着弓箭,大弓似乎带给她无尽的勇气,一股豪气从心底生起,她对安菱道:“安姐姐,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军士们摆好箭靶,又挑出了几个射箭好手,奥林匹克射箭运动会暨天兴府校场拉练大赛即将开始! “第一局,静态靶,双方需一直拉弓瞄准,直到将军喊出‘放’字,方可松手。” 安菱听到这个规则后,连忙跑去找戚斩寇,“将军大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则?” 戚斩寇只是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并说道:“战场之势瞬息万变,谁又能把握全局呢?作为士兵,就需要有能够面对一切挑战的能力!” 不对劲,戚斩寇绝对是摸清楚秦兰芝的底细了!他之所以定下这么严苛的规则,就是为了限制秦兰芝! 安菱有些生气地道:“将军,您非要为难兰芝吗?” 戚斩寇也不恼,只是看着校场里不停颤抖着手臂的秦兰芝乐呵呵地笑着,他道:“莫急,莫急。” 安菱担忧地看着校场之中,秦兰芝与军中好手并排而立,两人面前约七十米的地方立着一个麻制的箭靶,最中间处还用红色重点标注。 秦兰芝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力气不足,她拉弓的手臂已经抖如筛糠了,反观那军中好手,虽也在不停颤抖,却远没有秦兰芝那么厉害。 看着秦兰芝快坚持不住的小小身影,戚斩寇终于开口道:“放!” 只见两只铁箭一前一后从弓中放出,过快的速度让它们变成了一道白色的流光,风驰电掣地向前方飞去!若是靠近,还能听到破开空气的呼啸之声。 “中了吗?”秦兰芝最先坚持不住放手,她已经瞄了太久,都已经快要麻木了,一听到射箭的命令,右手便再也无法控制住弓弦,任由箭矢飞驰而去。 “砰!”两支箭都射中了箭靶,传令兵小跑过去查看了一番,将两个箭靶抬到戚斩寇正下方,大声喊道:“威远胜!” 整座校场无一例外,全场欢呼!欢呼声如同排山倒海般,一浪更比一浪高! 除了秦兰芝、戚芸与安菱。 第28章 百步飞箭 若是认真对比两个箭靶,其实两者差距并不算大,秦兰芝的箭,其实也射中了红色实心圆圈的外圈,但那个威远军人,射中的却是圆心中央,与最中心的位置相比,只偏移了一寸! 秦兰芝听着满场的欢呼声,既懊恼又迷茫地放下了大弓,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在这个巨大的校场中丢人现眼。 “呼!呼!呼!”威远军人集体呼喊着,这声音如同远古的呼唤一般,令人血脉喷张。 “这是我威远战吼,”戚斩寇向戚芸与安菱解释道,“我将妖族的吼叫秘法与威远军中的口令相结合,这战吼使用者越多,他们一齐形成的声音就越能增强军阵威力。” 戚芸点头道:“这战吼确实很不错,不仅能够鼓舞士兵,在日常的训练中以及战斗里,还能增强整体凝聚力,与其他各自为战的军队相比,简直不能一概而论。” “哈哈哈是,我就知道小妹你会夸!”戚斩寇继续叉腰哈哈大笑,被自家小妹一夸,尾巴都快翘到了天上。 安菱却又陷入了沉思,军阵……这就是整支军队能够爆发出的力量……据她观察,若以她最熟悉的海妖为例,校场里的这支军队,能够在一次冲锋中解决上百只海妖,果然是虎狼之师!而且这些士兵还只是肉体凡胎,若是修士…… 等等,鬼骷髅不也是军阵吗? 想到这里,安菱不禁流下了冷汗,一只最普通的鬼骷髅就难住了她,如果是像威远军这么多的鬼骷髅呢?它们的力量……恐怕能够颠覆世界! 她冷汗直冒,看得戚家两兄妹一阵奇怪,戚斩寇问道:“丫头你怎么了?”戚芸则是拿出了一方手帕,站起身细细为她擦汗,温柔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安菱心里很乱,她艰难地开口问道:“将军,你可曾听过‘鬼骷髅’?那是一支……”不料那三个字一出,戚斩寇脸色大变,他连忙打断了安菱的话语,又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知道,那是‘他’从地狱带回来的军队……多的不要再说了,这里人多嘴杂……”他向两人使了个眼色。 戚斩寇站起来做了个手势,全场静默,连一丝一毫的杂音也没有,他也不愧是大将,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大手一挥,示意比赛继续进行。 “第二局,动态靶,双方需射死兔子,先让兔子断气为赢者。” 传令兵将一只兔子放在了校场上,一开始兔子还是受惊状态,趴在那里没有动弹,戚斩寇也很有耐心,说只要兔子开始跑动了,就算开始比赛。 不同于第一局那个拥有粗壮肌肉的对手,秦兰芝这一局的对手身型流畅,只是一双眼睛分外有神,他盯着兔子便不再眨眼,双手搭在了弓箭上,时刻准备着。 秦兰芝也已经准备好了,但她这次吸收了第一局的经验,这次没有着急,而是沉下心来,还细细琢磨了一番规则要求。 “射死……是要射心脏部位……”秦兰芝心想,一转头,却与对手对上了眼睛,那人的眼神如狼似虎,看起来对比赛势在必得,拍了拍自己的箭袋,朝她挑衅地笑了。 秦兰芝攥紧了弓,脸上也不甘示弱,回了一个十分幼稚的冷笑。 “这丫头,之前又说紧张,现在上场又在和对手斗气。”安菱摇了摇头,关心秦兰芝的心理或多或少冲淡了她对时局的担忧。 兔子被放在远离两人的地方,当它开始跑动时,速度飞快,“动如脱兔”一词在现实中生动地出现了,见状,两人同时迈开了腿,追着兔子狂奔,并同时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射击。 秦兰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对手,然后估算了对手、兔子与自己的距离。她跑得肯定是没威远军士快的,很快就落后了好几个身位,但就在对手即将抬手时,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将弓拉至最开,几乎都不用瞄准,弓箭就直接飞向了兔子! 威远军士是个老兵了,光是听声音,便知道箭矢的方向,他沉着地开弓,只一箭射出,便在电光火石间也射向兔子,箭矢两两碰撞,木屑飞溅,在空中截停了秦兰芝的箭!巨大的破空声与木头的炸裂声,又惊到了兔子,它伸直了耳朵,整个身体都呆立不动,看起来是吓傻了。 就在这时,又一支箭矢飞了过来,正中兔子的心脏部位,兔子直接被箭矢贯穿,钉在了地上,它整个身体都在抽搐着,但看起来还没断气! “呵……”对手也是个老江湖了,他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直接认输,但就在他准备发射箭矢时,又一支箭快速飞了过来,正中兔子的颈动脉! 原来,刚刚秦兰芝在那一瞬间中连发了三箭!第一支是为了诈对手的攻击,第二支和第三支连射兔子的心脏和颈动脉,直接赢下了这一局! “第二局,秦兰芝胜!”自传令兵的这一声吆喝,那个一脸不爽的威远老兵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秦兰芝的箭术胜他一筹,他自认在军中这么多年,也从未尝试过三箭连射,还是三箭都如此精准的射中了兔子的关键部位! 秦兰芝小脸煞白,缓缓放下大弓,手臂不断颤抖着,接连参与两局比赛,令她的身体开始力不从心——她已经拉不动弓了。 校场中一片静默,没有一人为她欢呼,但秦兰芝还是倔强地立在原地,用还能动弹的左手将大弓高高举起,朝着看台的地方大声喊道:“我赢了!秦兰芝赢了!” 看台处的亲友团们都欣慰地笑了出来,安菱作为年纪最小的一员,还肩负着大喊大叫的使命。 安菱跑到边缘,朝秦兰芝喊道:“兰芝!你真是好样的!你真棒!”随后,挥舞着双手,开始了一人的欢呼。 秦兰芝看着安菱,也笑了,我就知道,就算所有人都怀疑我的能力,就算我拼尽全力也得不到欢呼,你肯定会支持我的,因为你是安菱啊! 戚斩寇其实早就将秦兰芝当作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了,只不过他想磨一磨秦兰芝的性格,再加上想看看她到底能力如何,才设下赌局,他为秦兰芝挑选的对手,都是威远军中,在该领域最突出的人物,本来他从不认为秦兰芝有赢下比赛的可能,但她居然做到了,真是令人震撼。 戚斩寇站起身,刚想说比赛之后再举行,却看到秦兰芝因体力消耗过大,直直摔倒了下去。 “兰芝!”众人大惊,就在这时,安菱御风而行,顷刻间就到了秦兰芝身边扶住了她,让她不至于倒下。 安菱很是心疼,她沉声说道:“兰芝体力消耗过度,今天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比赛了,戚将军,请您通融些许,改日再比可好?” 戚芸爱女心切,赶紧跑了下来抱住了秦兰芝,她瞪着戚斩寇,犹如一只护崽的母兽般,恶狠狠地说道:“戚斩寇,你要是再为难阿芝,我一定会跟你拼命!” 这时候的戚芸褪去了软弱的外壳,充满了勇气,也许她原本就是这样,只是随着岁月的变迁而逐渐隐藏;又有可能是被女儿刺激了一下,肾上腺素飙升,突然变得这么勇敢——谁知道呢? 第29章 相斗 安菱背起秦兰芝,将她安顿在将军府中,刚出门,就看到戚斩寇站在门外等着她。 “安菱,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谈谈。”他脸色凝重,既担心秦兰芝的情况,又有着对于未知局势的忧心。 “嗯,”安菱点头回答,她知道戚斩寇说的是什么事情,估计就是与鬼骷髅和那份神秘阵图有关的事,之前她一直忙着训练秦兰芝,现在总算有空闲询问戚斩寇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郎中说兰芝只是体力消耗过大,等她睡醒了再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戚斩寇短粗的眉毛耷拉了下来,竟难得有些沮丧,“我这样对她,她肯定会很恨我……” 安菱没有安慰戚斩寇,因为她觉得戚斩寇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他不仅要在箭术上羞辱秦兰芝,还要让她在整支威远军面前丢脸,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去密室的路上两人只有沉默,都在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等到进入了密室,戚斩寇开启了多重隔音阵法后,两人才终于开始了谈话。 出于尊重,安菱等待着戚斩寇先开口。 戚斩寇转身,不知道从哪拿出了那份阵图,放在桌子上,虎目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沮丧,而是充满了智慧与威慑,紧紧盯着安菱。 安菱很是莫名其妙,瞥了戚斩寇一眼,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盯着她看? “在谈话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你的身份。”戚斩寇将一件类似于电饭煲的法器放在了桌面上,“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安菱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想到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潇洒道:“您随便问。” “安菱是你的真名吗?”“是的。” “你的籍贯在何处?”“……东海的一个沿海小渔村,靠近红柳镇的地方。” “你确实是沧澜剑宗的弟子吗?”“是的。” 当安菱说出这句话后,那个测谎法器瞬间发出了刺眼的红光,并伴随着一阵鬼哭狼嚎之声。 “什么!”安菱被红光一激,条件反射地拔出湘竹剑,冷声道:“将军,我以礼相待,你为何这般作态?” “我不会允许有人欺骗我和我的家人。”戚斩寇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地说道。 安菱被气得有些发笑,“我欺骗你?你不知道秦兰芝母女都是我辛辛苦苦护送了一个月才到这里的吗!” 戚斩寇不愧是将军,压迫感十足,他熟练地掌握着拷问的技巧与心理,步步紧逼的质问,让安菱有种进了局子的错觉。 戚斩寇呵呵一笑,道:“但是你撒谎了,你根本不是剑宗弟子,你有身份玉牌吗?有在宗门点魂灯吗?” 安菱沉默了,虽然自己在修炼方面天赋不错,甚至比剑宗的许多正式弟子都要强了,但她确实是个野路子,师父走了,只给她留下若干传承,也不知道师父余浪有没有向沧澜剑宗报备过,这样的她,在某种层面来说,确实不能说是剑宗弟子。 “那又如何?我是什么样的人,戚芸母女、将军您,还有一众将士有目共睹,况且将军这样咄咄逼人,未免管得太宽了!” 戚斩寇抱着手臂看着安菱一会儿后,终于笑了,放下了手臂,也换上了那一副温厚的假面:“是,是我不好,平白无故地猜测安仙长了,戚斩寇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但天兴府,现在是真的不能没有你啊。”说罢,他亲自站起身,为安菱倒了一杯茶。 安菱呵呵笑道,“我看天兴府在戚将军的统领下蒸蒸日上啊,哪里还有用得上本人的地方?” 戚斩寇又道,“哎呀,你和那个,秦兰芝不是挺玩得来的吗?再说了,咱们天兴府过几天就是游神节,一年一度的节日安仙长可不要错过了啊。” 安菱在心里狠狠给戚斩寇翻了个大白眼,我和谁玩得来关你屁事,怎么还有点强留我在天兴府的感觉? 她在心里默默骂着,面上不露声色,“我师父曾经特别着急地跟我说,一定要尽快赶往宗门,所以……” 戚斩寇把玩着茶杯,反问道:“你既然这么急,又怎么会有功夫送我小妹她们母女二人到天兴?这边的方向可是偏离沧澜剑宗十万八千里呢。” 道德绑架我?! 安菱震惊地看着戚斩寇,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我愿意送她俩来这边是因为本女侠善良有正义感,怎么就成了这家伙口中用来拿捏她的事情了! 戚斩寇笑盈盈的,小丫头想跟我斗?还嫩了点! 他哈哈大笑道:“就几天的时间而已,放心留在咱天兴!我们戚家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没事,包吃包住包玩、包吃包住包玩、包吃包住包玩……安菱自我催眠了一会儿,才终于勉强答应了留下来过节的要求。 戚斩寇见终于将这把“剑”留了下来,也放心了不少,他作为威远将军,何曾需要如此手段,说难听点,就是在用自家外甥女的人情作要挟,但是…… 他看着桌子上的兽皮阵图出神,这块阵图关系到两国的运势以及扶桑那边对妖怪的封印,但凡有多一分力量,他就算拉下这张老脸,也必须让她留下来,保护阵图。 他已经向朝廷发出请求支援的折子了,但卜天司那边来人,最快也要几天的时间,再过两天便是游神节了,到时候全天兴府的民众都会到街上庆祝节日,如果这时候敌人过来捣乱,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安菱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四肢属实发达,根据暗卫所说,她体内灵气澎湃,剑意冲霄,俨然有一代剑仙之资,就算在天兴府众多高手中,也是能打进前五的程度,而且她才这么年轻,真的不敢想以后会成就怎样的一番事业。 戚斩寇看着安菱与自家外甥女相差无几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有很多事情,不是拳头大就能解决的,也有很多事情,是不得不为之! 第30章 仙帝陵 戚斩寇略施小计便将安菱留了下来,又经过一番“谈话”,确定了她是个值得信任的缺心眼儿好人,便安心了下来,终于开始了正式的谈话。 “想从哪开始说起?阵图还是仙……咳,鬼骷髅?”戚斩寇和善地问道,俨然一副宽厚大叔的模样。 安菱可不会再相信他这副表面的和蔼可亲了,她认真思考了一番后,问道:“戚将军,我曾在东海的红柳镇处与落单的鬼骷髅战斗过,也见过不知为何被废弃在林中的鬼骷髅军阵,它们都不像天生天养的妖物。” 戚斩寇沉吟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回答道:“它们确实不是天生天养的妖物,它们……是被活生生从军士炼制成鬼骷髅的……” 想起鬼骷髅全身没有几寸好肉的破烂身躯,安菱不禁打了个冷战,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心,将整支军队炼成了妖物? “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你务必要烂在肚子里,不能外传,尤其是仙门和朝廷的人,不然,你恐有杀身之祸。” 戚斩寇见安菱面色凝重地点头,继续说道:“这支军队都是由修士组成,并且,他们生前都是自愿被炼成鬼骷髅的。” “不知道多少年以前,有一名雄图伟略的凡间皇帝,他有野心也有能力,带领着整个国家的凡人与修士,甚至还有不少从仙门中叛门而出的仙门弟子,誓要杀上仙门,将仙门所圈之地与其中的民众,都纳入他的版图中。他异想天开,想要统一整个世界,让所谓的仙门都跪拜在他的脚下……” “那名皇帝,自号‘仙帝’,意为众仙之帝!” 好大的口气!竟然想以凡人之身,改变整个世界万万年来的格局! “好远大的理想啊!”安菱赞叹道,这个皇帝的理想让她想起了蓝星的某位祖宗。 “呵,理想是远大,但是凡人妄图翻天,那些个仙门哪里会放过他,这不,没过几年就死了,留下一堆所谓的‘后手’,其实就是烂摊子,过了这么多年,到了咱们这个年代,还要替他擦屁股!” “仙门……” “放心好了,你师父那个宗门没参与,甚至还有不少弟子参加了仙帝的大军。沧澜剑宗是唯一一个向世俗开放的宗门,剑宗的开派祖师,沧澜剑仙凌枫月前辈,立下的首条宗规便是,宗门弟子不可将自己与凡人分割,所以啊,剑宗出来的家伙,最多也只会说自己是会点法术的修士,而不是像那几个一样,整天被自己地盘里的凡人吹捧着,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 安菱的传承中确实有这么一条规定,祖师前辈即使剑术通神,也心系凡人,真是与这个腐朽的世界格格不入! 戚斩寇说完,等安菱消化完信息后,又道:“你之前见过的鬼骷髅,就是这堆烂摊子的其中之一,当时已经到了必败的局面,仙帝便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即使身死,也要从地狱爬回来,杀尽天下‘神仙’!他的追随者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心甘情愿地舍弃入轮回的机会,以秘法将魂魄锁在肉体之中,只受仙帝本人与国师的命令,随令而动,只等仙帝一声令下,便能冲锋陷阵。” “可惜啊可惜,仙帝如此大才,却还是功败垂成。据传说,仙帝本人的身躯被葬在了‘仙帝陵’之中,陪葬的还有仙朝所有的财宝、法器、秘籍,但仙帝陵内陷阱众多,还有世间所有妖物各取其一作为护卫……这么吸引人的墓穴,只可惜多年来,从未有人真正找到过。那位修为通天彻地的国师曾预言,仙帝陵重见天日之时,便是仙帝弑神之日!” 我去,这不祖龙皇帝的故事吗?没想到在异世界里,居然有人继承了祖龙意志,立志要统一仙凡两界!还做了这么个诱人的帝陵。 安菱又想起了在云雾山密林处遇见的无垢老人和她手里的牵魂铃,连忙问道:“戚将军,那为什么鬼骷髅能够被人驱使?难道是那位国师控制军阵的方法流传出来了?” 戚斩寇只是摇头,道:“并不是,这可是仙帝死而复生后,用来颠覆世界的重要力量,操作方法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流落世间,鬼骷髅的出现也只是近二十年前左右的事而已,我听说它们第一次出现的地点在梧州一带,还是由一位不知名的散修向官府报案,然后层层递交,卜天司派人前往调查后,才最终确定了作案的是一种未知的群体妖物,而且有被邪修控制的明显痕迹。后来又发生了不少事,卜天司才从邪修那边得知,原来这东西名叫鬼骷髅,出自仙帝陵。” 安菱一阵沉默,没想到清风观主吴玉和无垢老人这么有缘分啊,二十年前吴玉捡回一条性命,便去了官府进行报案,而二十年后,两人又到了同一个地方,一个成了当地知名神棍,一个则成了阴沟里的老鼠,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这样说来,无垢老人居然是第一个从仙帝陵中拿到实际好处的人,这就难怪他被同行们追杀这么久了,原来大家都想从无垢老人身上找到仙帝陵的线索! “发什么呆呢?听太多故事被吓傻了?”戚斩寇往安菱的面前挥了挥手,奇怪问道。 “没,没啊……”安菱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就是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手里那个铃铛,据云雾大妖所说,这是能够驱动鬼骷髅的法器,虽说要配上无垢老人的“牵丝术”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但那也是和仙帝陵有关的东西啊!万一她带着铃铛的事情暴露了出去,邪修们肯定会过来追杀她的,哦,可能还不止邪修呢,毕竟大家谁不想开仙帝陵,到时候,恐怕不出一天,她安菱就能和地下的无垢老人排排坐了。 牵魂铃的事,她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等她到了沧澜剑宗,把东西一交,就与她彻底无关了! 安菱咳嗽一声,道:“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我曾经遇见过鬼骷髅,那些邪修会不会也来找我什么的……” “哦……”戚斩寇眼珠转了转,他看出安菱心里有事,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他安慰道:“丫头没事,只要你和那邪修没有关系,就不会有人过来找你麻烦。” “那就好……”安菱心里头又加了一句:希望这样。 “反正你见过鬼骷髅的事情,一定要烂在肚子里,知道吗,”叮嘱完安菱后,戚斩寇把兽皮阵图往安菱的方向推了推,换了个话题,“关于这个阵图,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到了没有涉及到本人的问题,安菱也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兽皮上用红色液体歪歪扭扭绘制成的阵图,好奇问道:“这阵图,又和两国气运有什么关系呢?” 第31章 龙脉 这也是安菱最好奇的,一张兽皮阵图,和两国之间的气运又有什么关系呢? 戚斩寇摸着阵图,沉默了许久,室内摇曳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隐隐灼灼,令安菱有些看不明白他的神色,只感觉到一丝寒意。 “你知道,我们为了这块东西死了多少人吗?”不等安菱回答,戚斩寇似乎在和自己说话,低声说道:“一百年,十万人,我们为了这块东西,和倭寇斗争了一百年之久,也许还不止……大玄与扶桑的恩怨,甚至在我们戚家先祖还是个被人抓去‘卖猪仔’的奴隶时,就已经开始了。” 安菱坐直身体,认真地倾听着戚斩寇的叙述。 “人的身体有奇经八脉,大地也有,而在玄学层面来说,这样的‘经脉’,就被称为‘龙脉’,它的走向与状态,关系到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所有生物,当然,最受影响的,还是统治这片大地的朝廷。” “我们大玄的龙脉是完整的,所以卜天司只需要例行检查某些关键节点,便可保障它的健康,但扶桑不是,他们那边……情况比较复杂,总的来说就是,他们那出了个顶级的术师,在大玄学习了一番,回国便利用术法偷天换日,以大妖为桩,血脉为引,硬生生在那片龙脉破碎的地方伪造出了真正的龙脉。” 说到这里,虽然是敌国,但戚斩寇也为那名胆敢偷天换日的术师叹了口气,“那位术师,真乃神人也,他思虑一生,竟以凡人之躯行自然之事,后来也为了保护家乡的民众而献上了自己的生命,但可惜,他的后人都是些不肖子孙啊!” “他们扶桑术师大多修习‘式神术’,即感化妖怪后将妖怪放进自己的身体里,对其进行供奉,等到战斗时就将妖怪放出来与敌人战斗。而那位术师的后人,本来应该要用自己的血脉术法,世代镇守大妖,但只可惜有一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用作龙脉阵法的大妖放出,囚禁作了自己的式神。” “从此,扶桑大乱,天灾不断,战争频发,民众流离失所,再到扶桑术师和我们大玄之间的战争,这一切,都源于那人的一念之差。” 安菱琢磨了一会儿,评价道:“虽然我也是修士,但我从不认为龙脉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改变一个国家的兴衰,从故事中那名私欲膨胀的术师后人就可以看出,那些灾祸,与其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人祸。” 戚斩寇愣了一下,笑道:“你这个角度还挺新鲜,一般人都会觉得是扶桑龙脉破了,才导致后续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你还有什么见解?来说说。” 安菱也不怯场,毕竟她确实有不少的想法,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我认为,‘龙脉’与其说是天然的玄幻产物,倒不如反过来说,是有了大地上的民众,民众集体生活产生的意志,才是龙脉,而不是现有龙脉再有民众。” “咱们说回扶桑,那名建造龙脉的术师肯定是一番好意,但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因为他的家乡缺的从来都不是龙脉,而是教化。即使是他的后人,也没有学习到他舍己为人的精神,而是为了自己的力量可以随便更改家族世代镇守的阵法,‘偷走’作为阵法重要节点的大妖,是为不忠不孝,作为扶桑脊梁的术师后人,都如此行径,可以想象其他没受过教育的人会是什么个情况,小到偷盗,大到窃国,除了天灾确实没办法避免外,其他都是必然会出现的事情。” “没想到这丫头想的事情还挺深,真是不能以貌取人!”戚斩寇内心赞叹了一句,便顺着她的话语道:“所以,扶桑龙脉大阵破碎、灾祸不断,再到现在频频进攻我朝海岸,都是他们自找的?” “也不能这么说,就,差不多。”安菱有些尴尬,刚刚热血上头,现在才开始觉得尴尬。 没想到戚斩寇砰地一声,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笑道:“说得好啊!这可不就是他们自找的嘛!明明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最后却怪到了阵法上,我之前抓过一个术师,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都怪咱们勾引了术师后人,才让扶桑的龙脉碎了!最可笑的是,他们自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现在居然没一个会的!他们要修阵法,还得过来咱们这边找阵图!而这个阵图,还是扶桑术师当初在咱们大玄学习进修时留下的,那群人像疯了一样来找它!你说可笑不可笑!” 安菱乐了,没想到这事的原因这么搞笑,话说谁“勾引”谁?难道有瓜吃?!她赶紧问了出来。 戚斩寇也乐呵呵地,一脸的八卦的样,贼兮兮地凑过来说道:“据说,扶桑术师那个不肖子孙,当年是为了打赢咱大玄的不世天才,藏灵山九霄子真人,才把他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挖出来的!结果搞了一堆旁门左道的东西,还不是打不赢!最后不知道去哪了,估计是没脸回扶桑,随便找了个地方自生自灭去了。然后现在扶桑人就说是九霄子故意‘勾引’他,才让他犯下大错的!但是谁不知道人家九霄子是个从小出家的道士,天天就在山上修炼,谁有空勾引他!哈哈哈哈哈哈!” 安菱和戚斩寇一同大笑了起来。 “反正呢,以前的事儿就是这么个情况,至于真相如何,那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再说回阵图,”戚斩寇组织了一下语言,向安菱解释道:“扶桑术师曾在我大玄学习过一段时间,自然也熟知我朝的山川形势、风土人情,以及最重要的,大玄龙脉图!” 戚斩寇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出身军伍,曾经也是如你一般天不怕地不怕,也不信诸如龙脉这些神鬼之事,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也从以前那个毛头小子变成了如今的威远将军,平日里接触了许多真正的修士,才发现自己从前的可笑,所谓能见者信,不见者不信,大概 就是这样。” 安菱想了想,这个世界里确实是有修士有妖怪,甚至连她自己,也开始享受着修炼带来的便捷生活,作为朝中重臣的戚斩寇对于这些高级玄幻产物的见识肯定会比她更多……这样看来,那所谓的龙脉,恐怕也是真实存在的玄幻产物了,毕竟这真的是一个有着神奇力量的玄幻世界,而不只是某些人的群体癔症。 戚斩寇又道:“现在我亲眼见过了许多神奇的东西,自然就会相信它的存在,但我从不后悔以前因为不信邪而干出来的蠢事,因为我们威远军最大的信仰,就是自己手中的长刀!只要长刀在手,奸恶邪祟,便无藏身之处!” 在说出这句话后,戚斩寇浑身气势大涨,犹如饱经风霜的寒刃再度出鞘,所发出的寒光令他人一阵心惊,仿佛置身于战场之中。 第32章 扶桑概况 安菱听戚斩寇说了许多从这块完全不起眼的兽皮处引申而来的两国秘辛,不禁感到一阵压力山大。 她向戚斩寇询问道:“戚将军,所以扶桑人想要这份阵图,甚至不惜与我大玄开战,就是为了利用大玄龙脉走势图,来把扶桑缺失的阵法补全?” 戚斩寇摇了摇头,回答道:“是也不是,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一方面来讲,这份阵图不仅是大玄的机密,关系到整个国家的气运以及数万万人的生命安全,还隐藏着那名扶桑术师祖师爷曾经封印妖怪的地址。” “哎等等,有些不对,不是大妖被放出来,才导致的扶桑龙脉出错吗,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找个妖怪放进去然后修好封印之类的东西,而是大费周章地来找这份术师画下来的大玄龙脉阵图?而且这是咱们的阵图,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安菱问道。 “因为从一开始,扶桑术师就是直接照抄咱们的自然龙脉,再人工做出来的,那些个自然而成、鬼斧神工的节点无法复制,他就想了个办法,找到特性相关的妖怪,塞进去当作节点,比如咱们这有个湖——也就是卜天司每日都要有人值守的那地方,他们就找了个在湖里淹死、怨气极重的水鬼放进去,充当‘湖水’,大概意思意思一下,没想到还真给他做成了。” “也正因如此,以人力强求回来的东西怎能与自然的伟力相提并论?即使那妖怪与大玄龙脉节点再相似,也总有纰漏出现,那些个妖怪岂是和善之辈?早早便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逃出封印的那一天。而那个能够镇住妖魔鬼怪的术师一死,他的后人再也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妖魔逃出封印,祸害人间,是为,百鬼夜行。” 安菱听到这个词后,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的既视感是从何而来的了,一代天骄术师、小地方里挤满了无数妖魔鬼怪……合着这就是异世界版“百鬼夜行”的由来啊! 她又默默吐槽了一句,很快便将注意力回到了正事上,“天呐,他们不会连封印在哪都失传了?” 戚斩寇无奈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真的是这样,据探子来报,扶桑几近七成的大妖都已经逃出了封印,术师家族也已经名存实亡,现在最强大的两个家族分别是春雨和井一切,他们自乱世中崛起,并将术师留下的式神术加以改进,现在已经无论在实战或者培养时间来说,都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们收集流浪的孤儿,将他们培养为死士,并从小开始培养,等到他们成年后,就要强行将妖怪融入身体,将妖怪化作自身的力量,在正面战场以及暗杀等场景都十分强势。” “如此逆天而行,他们的寿命……” “是的,世间事物,从来就不是完美的,能在短时间内,让一名刚刚成年的凡人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代价自然就是那人的生命,他们,没有一个活得过十年……” 两人一齐沉默,为这些命运坎坷,被当作“武器”养大的孩子默哀。 “所以,寻找阵图最为出力的,也就是这两家,他们也许不会帮术师家族修阵法,但一定会对那些封印里的大妖怪们垂涎若渴,妖怪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战略资源’了。而且他们两家一直疯狂对外发动战争,不敢想象他们拿到了大玄龙脉图后,会做出什么疯狂 的事情!” “唉……真是造孽啊!”安菱呸了一声,她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既然两大家族野心如此庞大,现在我们终于找回了阵图,他们如果收到了消息,会不会过来抢夺?” 戚斩寇抚摸着这份充满血腥的兽皮,叹道:“恐怕,就在阿芸重现于世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但是我不能隐去阿芸的踪迹,她是我最好、最骄傲的小妹,她历经了重重危机,才终于回到了家,作为大哥,我怎么可以让她从此不见天日?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戚芸回到戚家是被欢迎的,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了她!” “您真是一位真汉子!没有为了所谓的大局而牺牲小妹的未来。”安菱真诚地夸赞道,她曾听过许多夫妻父子兄弟间互相残杀的事,现在终于在这里见到了人性的真善美。 “哼,有我威远军在,还怕保护不了一个弱女子吗?”戚斩寇哼了一声,“若是正面战场,他们来多少我杀多少!但就是怕一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 安菱听他这么一说,果然上当了,她神色激昂,朗声道:“民女安菱虽身无长技,惟愿向将军献上一份绵薄之力,共同抗击倭寇。” “好好好!老戚肯定是无任欢迎啊!”戚斩寇哈哈大笑,他没有看错,安菱果然是一位侠义之士!天兴府有了安菱,等待卜天司支援的这几天里,又多了两成的把握! 之后,戚斩寇便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最终决定安菱需要守护天兴城中百姓的安危,尤其是两天后的游神节,到时候人流量巨大,他怕扶桑人从中搞事,又因节日特殊,无法限制民众的聚集,他目前能用的修士不足,大部队还要驻扎在海岸处,以防袭击,只能用尽浑身解数将这位偶然闯了进来的高手留住,在斗法天平中增加一分我方的筹码。 安菱不知道戚斩寇复杂的心理,她现在只感觉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就杀几个妖怪以及扶桑术师助助兴。 戚斩寇见她年少气盛,提醒道:“两大家族的式神术诡谲非常,而且各有特点,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说罢,戚斩寇便细细为安菱介绍了春雨与井一切两大家族的术法特点。 “春雨家比之井一切更加贴近正统式神术,也就是走的人妖和平契约路线,但他们能够一人同时召唤多只妖怪,其中最厉害的当属春雨家最小的小姐,她是天生的通灵之体,早在十四岁时,便已在身体里同时吸收了数十只妖物!而她之后,居然奇迹般活到了成年。若她这次也来了天兴,她只要将身体里的妖物都放出来,便能对普通人造成巨大的伤害,你必须首先留意她的动静。” “而井一切家的家主自武入道,走的是更加邪异的‘附身’路线,他们一生只养一妖,在战斗时,人与豢养的妖怪合为一体,并会获得该妖怪的一部分能力,很多死士,都死在了自身妖物的反噬中。” 安菱等了一会儿,见戚斩寇没有介绍井一切的代表人物,奇怪地问道:“将军,这家需要重点留意什么人?” 他沉声道:“所有……因为他们都是一群疯子!与妖怪合体后,他们便不再是人了,他们会失去理智,做出只有妖怪能做出的残忍事情……比如,生吃人肉。” 第33章 第一次pvp 安菱感受着戚斩寇话中沉重,不禁对这样的家族感到惊讶:生吃人肉,这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范畴了,井一切家的人,根本不是在控制妖怪,而是心甘情愿被妖怪控制,向同类大开杀戒! 感受到保卫天兴的严峻性,安菱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湘竹剑——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每当她没有把握时,便会摸着从余浪那里继承而来的配剑,但经历了云雾山驺吾大妖的一番点拨,她心里早已没有了对于战斗的恐惧,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斗志。 她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住城中百姓的。” 正当气氛大好时,她又贱兮兮地问了一句:“将军,朝廷的支援不会很久?”意思是别太长时间,耽误她去宗门上学报到了。 戚斩寇无奈地道:“我们也就撑几天而已,帝都马上就来人了。” …… 终于结束了与戚斩寇的谈话,安菱走出密室,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伸了个拦腰道:“唉,总算出来了,在里面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感觉像过了一整年一样……虽然这次又给自己揽活儿了,但是要是直接走了真的放心不下啊。” 安菱左思右想,只能怪自己太过事儿逼,现在都还没走多远,就已经从山神娶亲,跳跃到参与两国斗法了,真是命运无常。 “现在就希望天兴能够平安无事,然后处理完继续赶路的时候,也不要再有大事发生了。”安菱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 “你就是安菱?”一个陌生的男声自走廊处响起,安菱闻声看去,来人约莫二十岁上下,但还未曾及冠,丝滑的高马尾随动作扬起,看起来十分青春。 安菱快速扫了一眼来人的脸,发现并不认识,便淡淡回答道:“是。” 男人,或者说是男孩,听到安菱这么冷淡,也不生气,而是十分阳光开朗地咧嘴一笑,“听说你很强,你跟我打一架!” 安菱很是莫名其妙,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她表情古怪地看着那人,道:“我还第一次见这么想被打的人。” 说来安菱也是少时心性,从客观来说,这人只是个学了些武道、血气比较充盈的凡人,安菱其实不应该跟他一般见识的,但从渔村出来后一直到现在,安菱其实从未与人类过过招,她打的都是一些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现在难得见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又渴望一场毒打的家伙,自然也是手痒难耐。 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一共就说了四句话,便都热血沸腾地一同前往了将军府上训练专用的擂台处。 少年纵身一跃,在空中还花哨地前空翻了一圈,朝擂台而去,稳稳落地后,他招摇地朝安菱一扬下巴,还没等安菱上场,他便猴急地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普通铁剑,一个回旋踢,将铁剑直直踢向了安菱! 安菱冷笑一声,甚至连步子也没有动过,只是随意地一抬手,便接住了剑尖朝她快速飞来的剑的剑柄,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要是跟别人这样乱飞剑,恐怕全天兴的脑袋也不够你玩儿的。” 安菱决定帮这家伙的亲人们好好教育一下这个纨绔子弟——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要是用灵力的话,那可就太欺负人了。 “我今天,就替你爹妈好好管教管教你!做人不要这么飞扬跋扈!” 安菱右脚一蹬,没有任何花里花哨的技巧,而是以绝对的力量将身体像炮弹一样击出,但她的力道控制得极好,刚好落在了擂台处,安菱足尖轻点,便身姿优雅地落在了地上,好似松枝野鹤般。 “好轻功!”少年眼睛都亮了,连忙从兵器架上拿过一把长枪,在安菱面前舞了一段枪法,安菱看了一会儿,便知道这枪法攻守兼备、杀气凛然,应是用在大型战场之中。 少年舞了一会儿,将长枪背在身后,道:“你是女孩子,还有送我姑姑回来的功劳,小爷今天便让让你,用枪法跟你玩玩。” 哈?安菱都被气笑了,还“让让我”?今天我不打爆你这家伙的狗头,我就不姓安! “奉劝一句,你最好用你最强的招数给我打,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这张貌美如花的小脸明天还能见光。”安菱冷冷说道,她向来不喜花里胡哨的表演招式,她的剑,从来剑出杀敌——哦,喝醉了除外。 安菱看着少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渐渐失去了耐心,“三招,你若能撑过我三招,便算你赢,若是不行……”她的脸上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我就会打得你满脸开花。” 少年完全不害怕,他轻喝一声:“看招!”身形一拧,随后枪出如龙,连出数枪,将安菱所有方位封锁得密不透风! “你的下盘不稳,基础没有打好,枪法没有问题,你的腿部是这招的破绽。”安菱虽说只练过剑术,但冷兵器都是触类旁通的,她只看了一眼,便发现少年问题所在,手都没有抬起过,只一脚往少年小腿踹去,便逼得少年连忙旋身闪避。 安菱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一。” 少年不知道是不是缺心眼儿,他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站在原地琢磨了一番,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如果我再这样……” 少年两眼空洞,似乎陷入了某种特别的状态,他无意识地舞枪,招式和刚刚一模一样,却在细微之处多了些许变化。 安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家伙,难道是神童?居然这么快就修改了原本的枪法,以虚招胜有招,护住了腿部的破绽,又和谐地与原本的枪法合二为一! 枪法如狼似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攻来,安菱终于挪动了脚步,她腰部柔软地向侧面弯曲,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形态“扭”了过去,刚好与少年擦身而过。 “二,没打中,”安菱笑道,“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马上就是最后一招了,也是唯一一招我站着让你打的。” 少年只是抱拳一礼,道:“你确实很厉害,看来他们没骗我,我爹从小就教导我,战斗时绝对不能放弃逃跑,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今天如果不把家传刀法用出来的话,我就违背了我爹的教导。” 他一掀衣服,安菱这才看到他的腰间使用双箍环悬挂法挂了一柄长刀,柄茎处采用的是传统的尾铆固定法;第一眼看着像蓝星小日子那边的刀,但是细看又觉得是传统的中国刀。 “此物名为腰刀,配合狼筅和藤牌,在战场中无往不利,而我们戚家,也传下了完整的一套腰刀刀法,今日,我便以我毕生所学,向你讨教一招。” 少年气沉丹田,蓄势而发,安菱惊讶地发现此人竟已有了某种“刀意”的雏形! “一往无前,誓灭敌寇!” 第34章 君子一诺 少年看着脑子不太好使,没想到居然是个练武奇才,在还未及冠的年纪里就掌握了些许刀意的雏形,戚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安菱早就猜出来这少年应该就是戚家的小少爷了,她刚刚在戚斩寇那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总算是找到一个上赶着来找打的“沙包”,便再次忽略了从戚斩寇那学来的教训,还是这么招摇与年轻气盛,见到跟她差不多年纪的人便手痒难耐,渴望以战斗证明自己的能力。 话分两头,这边少年紧闭双眼,酝酿着刀意,他在脑海中拼命回想战场搏杀的情景,想象着那些血肉横飞,残酷而又悲壮的一幅幅画面…… 他不住地摩挲刀柄,而后电光火石间心有所感,双眼猛地睁开,大踏步挥刀斩向了安菱! 安菱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杀气,终于笑了出来,这家伙虽然跟她的武力天差地别,但悟性还真不赖,光是这份刀意,就已经能和一些较弱的修士,比如清风观众人掰一掰手腕了!当然,是在对方用法术的情况下,如果修士不用法术,那么十个吴玉加起来也挡不住少年这一刀。 这话并没有说错,即使是像戚家小少爷这样天赋极强的武夫,也只能勉强够上修士的最低门槛。 世上的修士比他们多了一个“灵力”作为动力源,再加上许多神奇的术法,自然便与锻炼武道的凡人拉开了巨大差距,这样的差距,大到甚至可以用“仙凡有别”来形容了。 但安菱从来不信什么仙凡之说,她和沧澜剑仙的想法一致,那就是修士只是一群会法术的凡人罢了,怎么会真把自己当“神仙”呢?修炼武道的人,也有很多是修士们拍马也赶不上的嘛,比如这家伙日后就肯定会是其中之一。 安菱的目光紧紧盯着少年的身影,左手背剑右手并成剑指往前推,笑道:“你这刀意真不错,看来这次天兴我是来对了。”她以剑指向对手行了一礼,意为“请赐教”,随后,她手掌一翻,左手握剑,当她握住剑的那一刻,蜉蝣剑意自动地附着在这柄普通长剑上,墨色的流光让它瞬间变身神兵利器。 少年还未真正形成的刀意澎湃威武,充满着沙场男儿的豪情壮志,虽未成型,但劲风已至安菱面前,他的刀意带着前两招枪法的影子,将周围封锁得密不透风,又融合了刀法的变化与自身的感悟,可以说毫无纰漏,甚至还带有一丝宗师气韵,真是天纵之才! 但他自沙场拼杀中悟出的刀意,与安菱那从无名剑客震天撼地的开天一剑里悟出的蜉蝣剑意相比,还并不算完整,也稍显生疏。 安菱感受着刀意的走势,聪慧如她,只出了一招平平无奇的刺剑,以点破势,便将少年外强中干的刀意彻底化解。 安菱收放自如,能够破开刀势的锋锐一剑,此刻正轻轻地落在了少年的颈侧,很显然胜负已分。 她自信一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后,负手拿剑,将它递给了少年,道:“承让。” 少年的脾气和他那刀意完全不一样,他一脸认真地对安菱说道:“你很厉害,我也没让你,我输是因为我还不够厉害,”他微微弯下腰,侧过脸道:“我输了,打我。” 他这样反而让安菱有些无所适从,这人也太憨了……现在叫她真打也不好意思了,毕竟跟他爹有点交情,就当给戚斩寇一个面子…… 安菱咳嗽了一声,道:“公子武功高强,人品也是极佳,看来威远将军的教育真是了得,这事就算了,就当交个朋友。” “不行!”没想到话音刚落,少年就怒气冲冲地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君子一诺千金,我绝对不会失约!”在安菱震惊的目光中,他又给自己另一边来了一下,好家伙,这下两边总算是对称了,就是看着又红又肿,看着实在破坏美感。 是的,再次强调一点,也许是傻人有傻福,这位武道天赋极佳的小公子长得面若好女,完全与他的身份不搭噶。 安菱嘴角抽搐地看着少年扇自己嘴巴的举动,十分的摸不着头脑:现在的人,都这么有个性? “安仙长,你就由他去。”老管家乐呵呵地走过来对安菱说道:“你要是强行阻止小少爷,他还会生气呢。” “见过管家。”安菱向老管家行了一礼,吓得老管家赶紧说自己受不起这个礼。 安菱却只是微笑说道:“尊老爱幼是美德的一种嘛,老人家您劳苦功高,为天兴以及将军府做了这么多贡献,有什么受不起的呢、” 这马屁拍得老管家心花怒放,他呵呵大笑,越看安菱越是顺眼,于是两人便伴随着少爷打自己脸的啪啪声,开始聊起了家常。 等到少爷终于停手了,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安菱转身望去,就被戚少爷吓了一跳,面前的人脸肿得像个猪八戒一样,真就没法见人了。 “倒也不必这么认真……”安菱腹诽了一句,心里对少年的恶感也随着这些认真的巴掌烟消云散。 目送着老管家带走少爷的背影,她不禁叹了口气,看来戚斩寇每天的生活肯定会很精彩啊…… “喂,我叫戚云起,等我以后更厉害了,一定会再来找你打架的!”戚云起,也就是戚家小少爷,回头认真说道。 安菱有些无语,怎么就又要来找我打架了,我难道是什么人形嘲讽物吗? “小菱啊,你看我这儿子咋样?要相貌有相貌,有家世有家世,还这么年轻有为,据说还是什么,天兴府全城女子的梦中情人,啧啧啧,都快赶上了我当年了!” 戚斩寇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冒了出来,也不知道他偷看了多久,安菱没想到他还打上了自己的主意,赶紧认真地回答道:“将军,我既不是天兴人,也没有找夫婿的想法,您可千万不能耽误小公子的人生大事啊!” “唉!”戚斩寇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但他早就很清楚了,像安菱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为了谁而停留,她的舞台,会在更广大的地方。 他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对了,兰芝已经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马上就去。” 也许是安菱之前给秦兰芝的药材起了作用,她现在体质好了很多,也很快就醒了过来,安菱进屋时,她正靠在床头轻声安慰着戚芸。 “娘,别去求他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活下去的,等我到时候攒够了钱,就置一座最靠近娘的宅子,娘想我了,一出门就能见到我。”秦兰芝温柔说道,淡淡的语气中,却隐藏着悲伤的氛围,此言一出,戚芸马上就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女儿,连忙道:“我的好阿芝啊,娘亲不能没有你啊,你去哪娘亲就跟你去哪……咱们永远也不分离。” “娘……” “阿芝……” …… 安菱站在门口,表情很是尴尬,她听着里面母女间的抱头痛哭,感觉自己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她们为好。 但旁边的戚斩寇却是忍不住了,直接推门进去怒喝道:“你们要去哪?我不许!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我戚府又不是缺两双筷子!” 也许他的本意是好的,但这充满火药味的话语,却瞬间唤醒了秦兰芝的一身反骨,她也冲戚斩寇怒气冲冲地喊道:“我不稀罕你这些施舍!” 第35章 游神前夕 戚斩寇这话一出,安菱瞬间眼前一黑,不是,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啊,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我不稀罕你这些施舍!”秦兰芝愤怒极了,刚刚哭过的双眼通红,却像要喷出火来一样,她顺手抄起一个枕头就扔向了戚斩寇! 戚斩寇一把就抓住了枕头,神色复杂地看着秦兰芝,但作为威远将军多年来的尊严让他无法首先妥协,所以他也怒了,冷笑一声,道:“那你走啊,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秦兰芝也恶狠狠地瞪着戚斩寇,大喊道:“走就走!” 安菱一步踏入房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道:“两位,大家都先冷静一下……” “滚!这里哪里有你这外人说话的地方!”戚斩寇怒道。 见安菱被骂,秦兰芝更生气了,直接从床上跳起,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拉着戚芸准备冲出房间。 “你们要去哪!” “娘,你跟我走,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两人同时出声,却都是对着戚芸一人的质问,戚芸泪眼婆娑,左右看了看大哥与女儿,在回家的路上,她设想过许多种情景,比如遇到山匪、突然摔下山崖、被拒绝进城、被家里 嫌弃……但她从未想过,大哥和女儿会吵起来,甚至还到了秦兰芝要出去自立门户的地步。 “你们……你们不要这样呜呜呜……”戚芸整个人仿佛是水做的一样,眼泪像掉线的珍珠般滑落下来,若她是一条流下的眼泪会变作珍珠的鲛人,恐怕早就富可敌国了。 安菱摸了摸鼻子,她真的很不想参与进这种八点档狗血剧情的拍摄现场,但是,他们好像都忘了什么…… 于是她小声说道:“那个,赌约好像是三局两胜的来着,刚刚比了几局?好像是……两局……” 她刚说完,就溜了出去打算偷听,她可不想又被戚斩寇骂。 刚趴到窗边,后颈处的衣服便不知道被谁提了一下,像提一只小猫一样,十分轻松地就将安菱从窗边扯到了走廊,意思是不能偷听他们的谈话。 安菱左右望了望,四下无人,刚刚也没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只觉得威远将军底蕴颇深,绝非常人能够碰瓷的。 她走出几步,向四周拜了拜,恭敬地道:“这位前辈您好,在下安菱,现在呢,准备出门一趟,巡逻一下天兴的街道,以防敌寇入侵,当然,我也不会再偷听将军大人的谈话,请您放心。”也不知道那位前辈有没有听到,反正安菱说了之后,整个人都舒服了,有一种买了保险的感觉,毕竟嘴甜些肯定没坏事的嘛。 …… 还有两天,就到了天兴府一年中最重要的游神节了,整个天兴府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都在准备采买过节用品。 安菱毕竟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也难掩天性,开始兴高采烈地逛街,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吓一跳,曾经的红柳镇跟天兴府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天兴府是南方重镇,既镇守着海岸线,又掌握了陆上联通南方与帝都的重要关隘,是大玄境内极其重要的交通枢纽和战略要地,所以,这里汇聚了南北各地的商贩与江湖客,文化交融碰撞间,又诞生了不少火花。 近些年来,天兴府的居民们大多学习帝都的生活作风,包括食物、衣服风格、官话以及其他的东西,但有一样东西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那就是每年一度的游神节! 也正因如此,即使威望高如戚斩寇,也不敢让天兴府的百姓不过游神节!若只是口头劝说,百姓们也只会继续过节,不管将军府的命令,毕竟戚斩寇也不能将整座城的人全部抓走啊!若动用军队武力震慑,那在威远军中占比巨大的当地士兵,恐怕能直接罢工,即使要受军法处置,也不愿听从命令。 这就是游神节对于天兴府的重要性! 安菱想,如果她是敌人,那她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来突袭天兴府,哪怕找不到阵图所在,只要在城中放出那些个魑魅魍魉,定会造成城中百姓的巨大伤亡!这也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 安菱目标明确,她要先去城门口处检查一下。城门是检测敌人是否潜入的第一道关卡,不知戚将军安排了什么手段来检查入城的人员。 路上人流密集,安菱甚至被挤到东倒西歪,难以想象如果在这个时间节点中逐个检查出入百姓,会造成多大的拥堵。 但出人意料的是,城门处还是只有那几个熟悉的小兵看守,还是在出入的时候踩一下检测阵法,就直接放了过去。 安菱疑惑地走了过去,想要再看看有什么布置,腿部便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发现那竟是一根青绿色的藤蔓,它幼幼小小的,看起来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它从地里伸出来,悄悄碰了一下安菱。 安菱乐了,蹲下身抚摸了一下藤蔓,她从这根藤蔓上感受到了弱小的妖气,应该是只小妖怪,她笑着问道:“你怎么进城了?” 小藤蔓十分有灵性地蹭着安菱的手,藤蔓尖尖往城门处指了指,又比了个圆形,不知道它想说什么。 安菱刚想继续玩它,城门处的卫兵就跑了过来,吓得藤蔓嗖的一下就钻了回地里。 卫兵正是那日进城时值守的队长,他看到安菱,欣喜道:“仙长您好,您还在真是太好了!” “看来他知道些什么……”安菱心想道,又回忆起刚刚那根诡异的藤蔓,开口问道:“天兴府不是禁止妖物进城吗?为什么我刚刚看见了一根藤蔓……” “哦!您是说青藤老祖啊!”卫兵马上就明白了安菱说的意思,笑着介绍道:“这位可是咱们天兴府的老祖宗,早在咱们建城前,它就已经和树祖一齐扎根在了这里,经过多年的发展,它们早就成为了天兴的保护神,是咱们需要供奉的神明哩!” “神明?”安菱不解。 “是啊,您知道两日后的游神节吗?这个节日就是为了纪念那些为国为民而做出贡献的祖先们而设立的,虽然青藤老祖和树祖是神树,但是它们也有自己的雕像呢,逢年过节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去参拜,以求平安与福气。” 安菱震惊了,没想到天兴府如此民风彪悍,竟开创了人妖共治的先河! 卫兵朝安菱一笑,道:“我们有了神树和众多神明的庇护,自然不怕那些邪魔外道,但若城中出事,求仙长务必帮一帮百姓们。”他向安菱深深一礼,言语诚恳得让安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连忙答应,又目送着卫兵继续回去守城门,便站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叹了口气。 青藤老祖、树祖、威远军,还有未知的各位修士们,对上来自扶桑的两大家族……两日后的游神节肯定会是一场硬仗啊。 第36章 钱府求助 安菱慢慢挤开人群,走到了城门处,卫兵队长看到安菱又过来了,惊喜地问道:“仙长,您怎么来了?” “这几天形势比较严峻,我怕敌人会混进来,你们有增加什么入城检测的措施吗?” 卫兵只是笑了笑,道:“自然是有的,而且天兴府里无处不在,只要是携带妖物的扶桑人,绝对会被发现。” “哦,那就好。”安菱没有再多问,因为卫兵并不知道她现在是将军府的编外人员,有些机密自然不会跟她说得这么明白,安菱也不想自讨没趣。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又有人叫住了她。 安菱回头看去,那竟然是一名穿着富贵的中年人,此时正一脸激动地说道:“仙长?仙人求您帮帮小人啊!” “呃,我不是仙人,只是个略懂拳脚的修士,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中年人脸色极差,整张脸都蒙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黑气,乌黑的眼袋已经垂到了脸颊,唇色灰白,看起来有种命不久矣的感觉。安菱觉得他家里肯定发生了不少事情,秉承着乐于助人的精神,她还是决定帮帮这人。 中年人左右看了看,神色紧张地对安菱低声说道:“我撞鬼了!” 安菱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连忙问道:“怎么说?” “唉,这事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在下钱三,承蒙南来北往的老主顾们抬爱,人称钱三爷的就是我了,仙长,请您务必来我府中,帮我铲除恶鬼啊!” 安菱看他的脸色不像作假,又思考了一下,笑道:“固所愿也。” …… 就在钱三爷叫住安菱时,天兴府的某处阴影中,一名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将安菱的外貌深深记在了脑海里,而后,便悄无声息地消融在黑暗之中。 …… “阿福!阿福!人都死哪去了,快点出来招待仙人!”钱三爷刚进门就开始大声嚷嚷,让整座寂静的宅子终于多了几分人气。 “老爷——”阿福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安菱看到阿福和其他家丁的面部都布满了黑气,虽然没有钱三爷的严重,但也十分渗人。 钱三爷不停指点江山,让他们快点将府中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安菱,自己则亲自为安菱奉茶。 安菱礼貌地笑笑,接过了茶杯但没有喝,她的眼睛刚刚不停在钱府转悠着,发现这座宅子坐北朝南,布置严谨精致,是为宅居福地,运势亨通,绝对算得上是一处风水宝地,居住在其中的人,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之命,也是一生顺畅。 但奇怪的是,安菱开启阴阳眼后,发现宅子上空一直萦绕着某种若有若无的黑气,既不是红色的妖气,又不像是鬼魂的白色雾气,十分奇怪。 “敢问……”安菱刚想开口询问,钱三爷已经叭叭地说了出来,像倒豆子一样对着安菱大吐苦水。 “仙长您是不知道啊,我都快一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不单是我,还有我老婆孩子、府里下人,他们也都跟我一样,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梦到……”说到这里,钱三爷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走到安菱耳边小声说话,好像害怕什么人听到一样。 “梦里有个红衣服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梳妆!” “砰!”话音刚落,一阵冷风从屋内生起,将木门猛地关上了! “啊啊啊啊!”钱三爷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叫,连滚带爬地逃到了椅子下面,只撅着个屁股在外面,神似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安菱抽剑站在了钱三爷身前,护住了他,她快速地开启了诸如《阴阳眼》、《望气术》等探查法术,但都无济于事,完全没有发现妖魔鬼怪的踪影。 “怪事啊,如果不是妖魔鬼怪,哪里来的室内风?”安菱往阴风吹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那就是一面墙壁,她用拳头轻轻敲了两下,侧耳倾听墙壁的回声,也没有发现中空或密室的存在;而后又跳上了房梁,法术和肉眼双管齐下,将整个会客厅彻查了一遍,均没有发现鬼怪的踪迹。 她相信自己的法术没有出错,既然这样,难道这是一出人吓人的闹剧? 安菱将钱三爷薅了起来,又塞了杯茶进他冰冷的手里,将门打开,才问道:“钱三爷,您最近是否与人结怨?” “啊这……”钱三爷没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不语,看来这人本身就有点问题。 “这不是女鬼作祟吗,为何还要牵扯到其他人?”钱三爷有些不满。 安菱解释道:“目前府中并无‘那些’东西的踪迹,这就说明刚刚那阵怪风并不是因为这个。” 钱三爷认真回想了一会儿,道:“我最近也只是在几个手头紧的人手上买过些古董啊,他们虽说都不太舍得,但我们钱货两清了,怎么会结怨!”他越想越觉得是某人害了他,又跳起来叫阿福快去找他们算账。 安菱拦住了钱三爷,她觉得此事未必没有邪异的参与,古董历经岁月沧桑,最容易滋生灵物,她还是希望先看一看那些收回来的古董有什么异常。 钱三爷现在可指望着安菱这一株救命稻草了,自然是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快步将安菱带到了私人宝库附近后,就直接站在了大门口处,不愿再动弹。 “仙长,您看看女鬼是不是在里面?”他满脸堆笑,神色十分谄媚,眼睛却带着属于商人的精光。 安菱眉头一挑,这人真是个守财奴,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将宝库示之于人,她有些无语地看了钱三爷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开启了阴阳眼。 眼中的景物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的水墨风格,安菱转动着灵动的眸子,仔细查看着周围有什么异常。 她发现钱府黑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这个宝库,一缕缕黑气顺着门缝飘到了外面,看着好像里面失火了一样。 她立刻拔出湘竹,沉声道:“它就在里面,我必须进去!” 钱三爷哎哟了几声,还是有些不愿意打开宝库的大门,安菱怒视着钱三爷,喝道:“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它把你们整座钱府的精气都吸光吗!” 被安菱这一喝,钱三爷也清醒了几分,他犹犹豫豫地上前,用身体挡住了安菱的视线,在安菱焦急的眼神里,终于是打开了大门。 在安菱的视野里,钱三爷正被滚滚黑气笼罩,整个人的光晕都在极速减弱,她一把扯开了钱三爷,提醒了一句:“里面有毒,你若留在这附近,定会减寿。”便提着剑快速冲了进去。 安菱有灵力护体,不惧黑气的侵蚀,她完全无视了周围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那些东西在她的眼里,也只是背景板罢了,她现在只想追踪到那个不明黑气的源头! 第37章 镜中女子 安菱在城门口接受了商人钱三爷的委托,来到他府上为其驱鬼,却意外发现这股不明黑气的源头正在钱三爷视若生命的宝库之中! 她脚下御风,在这个地下宝库中不断深入,追查黑气的源头。 安菱发现越是深入,黑气便越是浓郁,已经快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并且宝库内温度极低,据估计,已经快有零下几度的感觉了。 她有些头晕,快要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必须跟随着黑气继续向前行进…… “和我一起留下来……”缥缈的女声在她的耳边响起,仿佛是情人间的呢喃。 听到这声音,安菱又是眼前一花,脑中昏昏欲睡,几近昏迷,就在这时,她丹田运气,舌顶上腭,暴喝一声:“哈!”声浪与巨量的灵气一同爆发,洪钟大吕般的正音直接震飞了周身所有事物,正是如露寺秘传的正版佛门狮子吼! 眼前的一切如同碎片般碎裂,安菱清醒过来的前一秒钟,还听见了女鬼凄厉的惨叫之声! 她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会客厅里,手里的茶杯还是温热的,钱三爷小心地问道:“仙人,这茶是不合您心意吗?” 此时,一阵阴风吹了过来。 安菱眸中如电,从袖中滑出了一张“镇邪符”,食指与中指夹住,一抖手腕,镇邪符便朝着阴风吹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又想搞幻术?哈!”安菱飞身向前,张嘴便使出了狮子吼的其中一式,镇邪符与狮子吼前后而至,爆发出的火光与气浪直接将会客厅的屋顶都掀开了! 钱三爷大张着嘴巴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安菱突然间就冲了进去,对着空气又是扔符又是大吼的,然后,他家就爆炸了!他那些珍贵的古董瓷器花瓶,据说还是从火德时期就流传下来的,现在……全没了! 不理会还在哀嚎的钱三爷,安菱步步紧逼,誓要将这坨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逼出原形! 她第一次被这股阴风笼罩住的时候,就已经中了这家伙的幻术!好在她神志清醒,及时脱离了幻术,却没想到这家伙故技重施,又来施展幻术,想要拉安菱进入幻境! “这次你可跑不掉了!”安菱又甩出了一张清风观友情提供的显形符,就在符纸贴在阴风上后,它爆发出巨大的尖啸之声,化为了一道圆形的流光,以一种无法被肉眼捕捉到的速度飞快朝某个地方飞去。 安菱使出极其实用的《御风术》,快速追赶了过去,途中遇到墙壁等阻碍,只是轻轻一跳,便能顺风滑翔,在空中短暂飞行,但安菱在跃过障碍后,便马上解除了御风术,气沉丹田,直接落在了地面上,然后继续使用御风术赶路。 这是她最近琢磨出来的使用方法,能够显着提高赶路的速度,毕竟在地上能够借力,脚下一蹬,便能冲刺很远,比在空中飘来飘去要快得多!而此时正好用上。 就这样,一个逃一个追,安菱终于发现这东西的真正藏身之处!原来竟是主宅房间! 她顺手揪过一个瑟瑟发抖的路人家丁,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回……回仙人,这是夫人的房间,但是夫人已经带着少爷小姐们回了娘家避祸……” 安菱没有再耽搁,而是一脚就踹开了房间门,目光如电,只扫射了一圈,便发现了真正引起幻境的罪魁祸首:那是一面极其华丽的铜镜,镜面光滑清晰,周围还有许多精致的花纹,它被安放在梳妆台上,影影倬倬间,似乎有名绝世女子对着它梳妆打扮。 “最是春意留不住,暮色染红颜。”女子哀怨地唱着,以凤仙花汁液染红的纤纤玉指,不住地抚摸着自己的容颜,感叹年华逝去,红颜不再。 “妖鬼空待枯骨归,梦中春尤在。”此句唱罢,女子全身皮肤逐渐干瘪,化为了一片片的灰烬,萦绕在一副白莹莹的骨架之上,她那彻底失去往日容颜的颅骨缓缓转向安菱,颌骨上下张合,幽幽叹道:“惟愿,长梦不醒耳。” 安菱的眼前再无女子的幻影,钱府上空的黑气也彻底消散,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走到铜镜前,铜镜清晰地映照出她的相貌,她也知道自己的面容只能称得上还行,却没想到和那名镜中女子相差竟如此之大。她挤眉弄眼了一会儿,便一剑劈开了铜镜,再在破碎的铜镜上贴上了好几张镇邪符,才终于放心下来。 安菱提着破碎的镜子走到外面,走路时带起的微风吹动着她额前几缕柔软的发丝,少女眉眼间带着骄傲,她朗声道:“镜鬼已除。”然后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战利品,强大的力量与骄傲欢欣的笑容同时出现在这个女孩身上,所迸发的光辉却是比镜鬼的绝世容颜更令人心动。 钱三爷一瘸一拐地被阿福搀扶着走了过来,这时候他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他小腿一软,直接跪下来仰天大吼:“我的宝镜啊啊啊啊啊!” …… 在安菱忐忑的目光中,钱三爷终于顺过了气,没有被安菱气到爆血管,他们坐在偏厅,面面相觑,安菱惭愧地低下了头,道歉道:“对不起钱三爷,我下手太重了……” “你……唉!”钱三爷一想起自己摆在会客厅的古董,还有这个重金收回来的铜镜,就一阵心痛,但他还是有理智的,知道这次是安菱救了自己,像这么恐怖的东西,还是不要留在家里比较好。 “这面镜子,我是从某国的破落皇族那买回来的,据说是前朝公主自用的东西,我心想,公主用过的东西啊,只要我不说,谁知道我老钱家的媳妇也能用上公主的东西呢?哈哈哈。”他笑了几声,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苦涩,“你猜它花了我多少银子?” “多……多少?”安菱的声音开始颤抖了。 “这个数。”钱三爷捂着胸口,比了个“一”字。 “一千两?”安菱试探地问道,这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贵的数额了。 钱三爷摇头,他看起来快要像镜子一样碎掉了,“一万两。” 这个数字震得安菱连连后退,这也太……太贵了!想到自己砍碎了这么贵的东西,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算了……算了……已经无所谓了……”钱三爷脸色平静地道,“破财消灾罢了,死物终究是身外之物,哪里比得过人命呢,算了算了。”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安菱清晰地看到钱三爷放在腿上的双手已经攥紧了拳头,正在微微发抖。 见事态不妙,安菱连忙告辞,就连阿福递给她的酬劳都没敢要,生怕再把钱三爷给气死。 “唉,真是世事难料啊。”她不知道在感叹着什么人的命运,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慢慢离开了钱家宅子。 “安菱……好期待真正和你见面的那一天啊……”阴影扭动了一下,便再次恢复了平静。 第38章 暗流涌动 安菱十分乐于助人,这边帮助钱三爷消灭女鬼,那边,又在街上扶起了摔倒的阿婆,你别说,也就是在大玄她敢扶一下,要是在蓝星,可就不一定了,要是没有监控和视频,谁敢动一下可就会被讹得倾家荡产,所谓人心险恶正是如此。 “很好,这边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安菱貌似是在当街溜子到处溜达,实际上却是在检查着人流量最大的市集里,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 她现在随时都开着阴阳眼和望气术,虽然看着有点怪,但却能方便地检查着周围的情况。 街道上人山人海,大人一手紧紧拉着孩子,一手则提着许多年货,正笑容满面地向孩子介绍着各种东西,这两人在安菱的眼中就是两团微微散发着黄色光辉的白色人形雾气,一大一小,还在挥舞着小手,看着还有点可爱,安菱点点头,心想道:“嗯,很好,整条街的人都是正常普通人类,既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什么发光的大修士,真是和平的一天!” 她继续顺着人流往前走去,安菱害怕有什么东西混进人群里,于是决定亲自过来走走,才不是为了逛街呢。 “小友快收了神通,您快闪瞎我的老眼咯!”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不知为什么有点耳熟。 “谁?”安菱左右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在跟她说话。 那声音又道:“我在您的左手边,包子铺旁边那!”安菱挤开人群,终于发现了到底是谁在叫她,原来是一个摆摊算命的老道士! “呵呵,小友,咱们又见面了。”老道士摸着一把山羊胡子笑道。 安菱沉默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她真的不记得在哪见过他了,“呃,请问您是?” 老道士的动作僵住了,但很快,过硬的专业素养就让他快速转变了心态,他呵呵地笑了两声,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时也运也,而我们再次相逢即是缘,缘妙不可言。” 安菱没搭理他,她刚望了一下老道士的气,发现他只是个比常人身体略好些的人而已,连修士都算不上,但他估计是看出自己的身份了,想来忽悠她呢。 见安菱一点也不感兴趣,还准备转身走人,老道士急了,他也不说谜语了,连忙拦住了安菱,急道:“红柳镇啊!安仙长,当时我在红柳镇清风观旁边摆摊,曾经见过你一面!” 安菱也有了点兴趣,搜肠刮肚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老道士是哪个人了,看了看他身后那个业务广泛的幡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她笑着向老道士打了个招呼,问道:“原来是老人家您啊,我以为您只会在红柳镇摆摊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老夫那时只是恰好云游到红柳镇,算算时间,天兴府的游神节快要开始了,就紧赶慢赶地过来这边,看看能不能讨点福气。”他猥琐地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冲安菱挤眉弄眼了一下,安菱立马就明白了他过来是干啥的,合着是等着这个机会过来骗钱的啊! 安菱好心地劝道:“老人家,那您可得小心点了,这边是有威远将军管辖的,不比红柳镇那穷乡僻壤没人管。” 老道士一听,又急了,跳着脚说道:“你这臭丫头怎么说话的啊!我是有真本事的半仙,你当我是骗子?!” 安菱咳嗽两声,心虚地瞥过了眼。 见状,老道士更生气了,他指着安菱喊道:“我要不是没本事,能在这么多人里认出你?还有,不要叫我老人家!我是齐天之寿的昆仑散人!” 老道士,或者说昆仑散人在安菱面前气愤地走来走去,一身明黄色盗版道袍包裹着状如饿殍的身体,面黄肌瘦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滴溜溜转着,看起来除了瘦了点还是很有精神的一个小老头儿,就是和“半仙”、“齐天之寿”、“某某散人”这几个词完全没关系。 安菱看到昆仑散人的样子,心生怜悯,也不好再反驳他,便礼貌地恭维了一下他:“昆仑散人您好,请恕在下无礼。” 老头儿还挺傲娇,还没安菱高的脑袋高高扬起,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行了,赶紧去忙你的事儿,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看着闹心。” “呃……”安菱有些无语,“那个……散人前辈,我也没晃啊……”她都不知道自己哪得罪昆仑散人了,刚刚是他叫她过来的,现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叫她走。 “这!”昆仑散人用力一指自己的额头,怒道:“你闪到我的天眼儿了!” 安菱看着视野里毫无波澜的昆仑散人,叹了口气,他都这样了,就让让他,于是道歉道:“不好意思,闪到您的天眼儿了,我这就走。” 直到安菱坐在另一条街的屋顶时,她还在思考着这位“昆仑散人”的事情,她实在想不通怎么有人会这么奇怪。 “算了,想不通就先别想了,待会儿把这位老人家的事上报给将军府,让戚斩寇调查解决去。”安菱又在周边溜达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什么事了,便返回了将军府,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还是挺好奇戚家那个八点档狗血大剧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咻——”走过一处拐角时,安菱的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略过的声音,有点像风声,又似乎里头带着什么,令她一下就警惕了起来。 安菱一手火焰术,将火焰往声音的方向扔去,瞬间照亮了那片区域,安菱看到那里只是一些普通的杂物,并没有生物或者妖物的踪迹。 “怪了,难道是我听错了?”安菱又往旁边试探了一下,又开启了夜视术,确实没有东西在那里,便挠着头走回了将军府。 在安菱不知道的地方,阴影如同活物般扭动着漆黑的躯体,一会儿伸出一只人类的手臂,一会儿又变成了海洋软体动物的触手,一会儿又变为了四四方方的方块……扭动了好一阵,才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影子的模样。 一个齐刘海公主切的矮小女孩从阴影之中爬了出来,她穿着粉色、带着樱花图案的和服,双瞳之中都是黑色,犹如漆黑的深渊般,平常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有种被吸魂夺魄的感觉,十分令人不适。 “宝贝们不要急,不要急,很快,你们就能吃饱饱了哦。”她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地上的影子,仿佛那里有着她最亲爱的孩子般,“再等一会儿就好,这里所有的人类,都将成为你们进阶的粮食。” 她的脸上痴痴笑着,整个人都趴在了地面上,阴影笼罩着她幼小的身体,就像为她盖上了一层被子,女孩一直在笑,她的笑容仿佛是固定在脸上的一样,她一边笑着一边流着口水,轻声道:“我也好饿噢……” 第39章 大乌龙 安菱刚走到将军府大门,卫兵一见到她,就赶紧冲了过来,喊道:“安仙长,您终于回来了!” 看卫兵一副焦急的神色,安菱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了一番卫兵的叙述,安菱这才明白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中,戚斩寇一家到底闹了多大的事! 原来,秦兰芝死活不愿意再留在将军府,还要求母亲戚芸一起跟她离开这里,但被戚斩寇质问了一番后,不知怎的,就自己跑了出去,而戚芸还是继续留在了将军府里。 “这不是胡闹吗!”戚斩寇见安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怒气冲冲,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厅里,指着门口的方向骂道,“我看她是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还在这里闹脾气!” 戚芸坐在一边,安菱看到她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的,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现在一脸愁容地看着安菱,哀求道:“阿菱,我好担心阿芝的安全,我,我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说着说着,她又是一阵心酸。 “安菱啊,我们呢,也是知道你们两个姑娘玩得来,所以就想请你帮忙找一下那丫头,然后劝她赶紧回家,别在外面晃了。” 安菱今天也累了,再说她又不是戚家门客,干嘛老是让她去干这干那。 她斟酌了一下,道:“安菱今日巡逻了一遍市集,也顺手斩了只镜鬼,我在天兴只是希望能为保护民众献上一份力量而已,至于寻人,我实在有心无力,还望见谅。”安菱朝戚斩寇拱了拱手,便直接走回了自己房间。 “唉!”戚斩寇知道安菱性情高傲,再说他们也只是临时合作的关系,他并没有命令安菱的资格,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好唤来自己的贴身暗卫,让他去保护秦兰芝的安全。 …… 安菱盘膝在榻上打坐,但由于心神久久不得平静,只能停下来,走到窗边仰望着月色。 此时天高云淡、月华如水,泠泠的清辉洒满人间,安菱倚窗而立,神色十分复杂。 她心里其实很担心秦兰芝的安危,理智告诉她,秦兰芝的舅父是威远将军,不像她这种贫民出身,自然不会有什么事,但她还是有些难过,作为朋友,居然不能在她最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那还算什么朋友? 她拒绝戚斩寇的请求是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但道德感极强的良心却没放过她,在深夜时分不断地折磨着她,让她既焦虑又难过。 “要是我和兰芝关系没那么要好就好了,这样,我根本就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牵肠挂肚……” 纠结了许久,她还是悄悄穿上衣服,拿着剑“飘”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有了在云雾山寻人的经验,安菱早就将熟人掉落的发丝收集了起来,现在果然用上了。 安菱低声念了几句咒语,便顺着发根所指的方向奔去,而御风术果然是最实用的法术,跳跃、滑翔、加速……每一项功能都是无价之宝,安菱如同一只燕子般在天兴府的屋顶上方如履平地,要是旁人看见了,恐怕还以为她是什么江洋大盗呢。 安菱越走越是心惊,兰芝到底去了哪里?怎么都出城了? 她来到了天兴府西城门处,城墙高耸地屹立在那里,站在城墙下,即使再用力抬头,也无法看清城墙之上。 安菱看着发丝坚定地指向城外,咬咬牙,给自己上了个隐身术,便脚下一蹬,在城墙上如履平地,最后一个空翻,便稳稳地站在了城墙之上。 “谁!给我出来!” 就在这时,安菱脚下冒出了阵阵红光,吸引了城墙上的守军,众人握着附魔后的长枪就冲了过来,不管是人还是妖,都别想逃跑! “妈呀!”安菱不停地冒着冷汗,她的脚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粘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 安菱用力扯着自己的双脚,尝试从城墙上“拔”出来,却依旧是无济于事,安菱左右看着往这边冲来的守军,心里砰砰直跳,用力一咬牙,算了,死就死! “哈!”安菱用起了狮子吼,朝着脚下暴喝一声,激起的气浪终于是将她从城墙上“拔”了出来,她连忙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在空中用力蹬了一下,便向地面快速落去! 这正是“驺吾秘传御风术”的最终精髓:无中生风,即在空中借力,脚下聚风跃至更高处!当然是比不了人家驺吾的天赋神通,但也算是非常了得的轻功身法了,安菱之前一直都用不出来,没想到这次被逼急了,居然给使出来了,果然除了数学,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由于安菱在空中已经耗尽了“御风术”的劲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都不能施展御风术了,落下的势头无法阻挡,安菱只能尽量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和身体,用后背去接近地面。 “嘭!”巨大的闷响在城墙下响起,安菱被震得差点吐血,但好在她现在修仙,身体素质还是杠杠的,缓了一口气后,便一瘸一拐地跑走了,一边跑一边还不忘给自己补了个隐身术。 …… “全城警戒!有敌来犯!”军官大吼,快速升起了阵法,并用法器给戚斩寇报告了异常。 很快,将军府中便聚满了威远军伍长以上的军官,戚斩寇狠狠一拍桌子,怒吼道:“这群扶桑人真是反了天了!居然这么嚣张,难道是在欺我天兴无人?丁毅中、穆正明何在!” “属下在!”其中两人走了出来,齐声应道,他们龙行虎步,一身气血汹涌,武道修为深不底,俨然是位军中好手。 “你们二人即刻动身前往东西城门,一只蚊子也不能给我放进来!” “何天雄,你立刻给我全城搜查!” 何天雄听闻,连忙劝道:“将军,我们不是决定了明晚再行动,不能打草惊蛇吗?” 戚斩寇双手按在桌子上,沉声说道:“本来计划是这样没错,但现在情况有变,西城门外是祖庙的所在地,那人在这个时候如此急切地前往祖庙,我认为此事绝对不简单,必须重视起来!” 他又点了一名大将出来,要他明日带兵前往祖庙,一是为了沿途找出那名犯人的踪迹,二来,是怕敌人会在祖庙搞事,必须保护这个天兴最重要的地方。 戚斩寇吩咐完毕后,深吸一口气,道:“其余人,立刻集结部队,守卫海岸线,从今晚至帝都来人前,都不允许擅离职守,违令者,斩无赦!” “是!”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答后便立刻出门带队前往各自的位置了。戚斩寇之前极少设下这样强硬的命令,看来这次的形势真的很严峻。 戚斩寇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对旁边的空气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属下刚已前去查探了一番,此人轻功极高,登上城墙如履平地,同时,此人还是一名修为高深的修士,甚至连城墙处的束缚都能挣脱,据值守的兄弟所说,ta还善使隐身术,他们完全看不到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只能模糊感觉到ta在掀起气浪后,在空中便转身向城外逃去,属下从未在天兴与扶桑见过有如此轻功和灵力的人,此人不知从何而来,但绝对是我方劲敌!” 第40章 熊孩子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安菱终于顺着发丝的指引,来到了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山林,位于天兴府城外几里路的地方,几十间整齐排列的房屋紧紧围绕着中间一座雕梁画栋、结构精巧的大祠堂,众星捧月的样子,一看就十分重要。 而现在才刚刚天亮,这附近就已经有了许多人在活动,祠堂与各个路口都有军队把守,路上行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步履匆匆,各自都在做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比如有的在打水,有的在练功,还有的身上“穿”着一个奇怪的木架子,在那里摆动。 安菱此时也是累坏了,从城墙处狠狠摔下来后,又全靠双腿走了这么久,令她看起来略显憔悴,但她还是希望尽快找到秦兰芝的下落,便上前询问路人道:“您好,请问您见过一个背着一把大弓,然后年纪身量跟我差不多的女子吗?” 这个路人端着一盆油彩,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安菱,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你是谁啊?不知道这里不许女子进入吗?” 光是这一句话,就激得安菱额上的经脉突突跳动,她才发现原来刚刚看到的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秉承着“入乡随俗”的旅游原则,微笑回道:“我是路过找人的,不会进去,除了我之外,您还见过女子经过吗?” 端着油彩的路人年纪也比较大,估摸着是当爹的年纪了,见安菱这样,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小姑娘,没事就好好待在家里,这边都是很原始的山林,晚上还会有狼!你那朋友我是真没见过,待会儿可以帮你去里面问问。” 安菱道了个谢,便随便上了棵树坐了下来,她疑惑地看着手里的发丝,不可能啊,秦兰芝明明在里面,为什么他说没见过?难道…… 想起与秦兰芝初见时的情景,她不由得一阵担心,秦兰芝不会又被什么山神之类的东西绑去了! 还没等她担心多久,掌中的发丝又动了,它缓缓向右边转着,而后又往左转,最后指向了林子里。 安菱马上从树上跳了下去,背上的伤被牵动了一下,痛得她微微皱眉。 她自从在城墙上“二段跳”后,便耗尽了体内的灵力,又没有好好休息的时间,现在估摸着还得几个时辰才能使用“御风术”,安菱叹了口气,走呗,跟谁没竞走过似的。 安菱像个大冤种一样在林子里步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找到了正在打猎的秦兰芝,她决定,必须要好好揍这家伙一顿,方能解她心里那受了一晚上的气! 秦兰芝一脸兴奋,箭无虚发,又打到了一只兔子,正当她想要捡兔子时,后颈被安菱提了起来,安菱温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从来没有听过安菱这么温柔的说话,一时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安菱微笑道:“秦兰芝同学,玩得开心吗?还想不想继续玩?” …… 秦兰芝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诚恳地向安菱道歉:“安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你哪错了?肯定对极了啊,又厉害又威武,一个人跑出来这么远,可把你厉害的!”安菱阴阳怪气地说着,她实在太生气了,这秦兰芝简直就是熊孩子一个,仗着自己会点箭术,就一个人大晚上跑出城,先不说妖魔鬼怪,光是山上的狼,都能一口把她吃了! “你知不知道你娘亲有多担心你啊!她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你怎么忍心的!”想到戚芸的泪眼,安菱又是一阵生气,一边骂着一边敲着秦兰芝的头。 “呜呜呜呜……”这熊孩子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呜呜呜地哭了起来,用手背擦着脸上的眼泪,“娘亲呜呜呜……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回那个家伙那里,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好,还是说早了,她根本没改变! 安菱一把将秦兰芝提了起来,极其认真地对她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但是这几天,就几天的时间,你一定要待在城里,不可以到处跑,知道吗?” “为什么……” 安菱只是说了四个字:“要打仗了。” …… 两人开始返回天兴府,秦兰芝低着头,一脸不服气,安菱抱着手臂在前面走着,脸色沉重。 “不对,那边有妖气!”安菱猛地回头,向那片建筑群看去。 想到精巧的祠堂与端着油彩和正在训练的人们,安菱猜测那里与游神节有很大关系,妖气出现在祠堂,可不是好兆头。 安菱招呼着秦兰芝,道:“走,我们去祠堂看看。” 秦兰芝撇了撇嘴,拖长声音道:“去哪干嘛,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几个神像和一些木偶。” 但她还是无条件相信着安菱,她拉了一下安菱,领她从祠堂后方绕了进去,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道:“我昨晚是在里面过夜的,还顺便吃了点神仙的贡品,在后面有个洞,咱们可以钻进去。” “这不太好……”安菱道。 秦兰芝只是挥了挥手,道:“有什么关系呢,你我又不是没见过‘山神’,我连山神娶亲都逃过了,难不成还怕这些普通的塑像?走啦走啦。” 两人很快就钻了进去,安菱环视一周,发现这里是祠堂的某处杂物间,堆满了被红布盖着的东西,上面盖着厚厚一层灰尘。 安菱开启了灵视,即包括阴阳眼与望气术等等一系列的探查术法,现在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现在施展了这么多术法有些许吃力。 安菱环顾一周,发现妖气的来源是大门左侧,便带着秦兰芝悄悄摸了过去。 …… 神台上,一个男性神仙正坐着,宽袍大袖、头戴官帽,五彩颜色又为它增添了一分神秘,它的下方,几人正将长香贴在额上,口中念念有词。 “神像里有东西!”安菱躲在暗处,目光锐利,她发现神像之中还隐藏着什么!一团黑气正在神像内不断扭动着,看着十分渗人。 她再看看其他神像,都是有着明黄色的光辉的,明黄色来源于凡人身上的灵光,这代表着神像收集了人间的信仰,是为正神,一屋的神像之中只有这个神像有古怪。 “请老爷咯!”几名男子吆喝着,准备将这个神像从神台上搬下来。 安菱看着一阵揪心,又不敢直接跳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神像抬了下去,稳稳放在轿子上后,便用红布盖住了它。 一旁的秦兰芝解释道:“我昨晚偷听过,这是在为明天的游神节准备呢,待会儿他们就要将这几尊最重要的神像抬进天兴府的庙里,等到明天作法后,再开始全城巡游。” 安菱不敢想象大家兴高采烈地把躲藏在里面的鬼东西抬进城后,会发生什么…… 第41章 藏匿于暗中 安菱神色凝重,她无意中发现游神节的神像中,隐藏着未知的邪物,不敢想象众人若将它抬进天兴府后,会发生什么…… 等到几人将红布盖上后,在安菱的灵视中便再也看不到黑气的存在了,而是模糊一片。 “那块红布……是什么来头?”安菱问秦兰芝。 秦兰芝偷吃东西的身体一愣,连忙咽下去后回答道:“我昨晚偷看过,他们会将布泡在不知道是什么的叶子水里面,然后又在里面缝了几张黄色的纸。” 见安菱神色凝重,又好奇问道:“怎么了吗?” 安菱没想到这样的红布连灵视都能隔绝,她又想起了刚刚杂物间中被红布盖着的东西,赶紧跑去逐个掀开了红布查看,好在这些都只是一些普通的杂物,并没有邪气的存在。 “他们会将多少个这样的神像运进城?”安菱问道。 “不知道啊,但是我之前听说,整条街都是神像游行,估计数量肯定不少。” 安菱神色坚定地对秦兰芝道:“我们必须阻止里面混杂着邪气的神像进城!” 两人等了很久,等到那几人终于走了以后,安菱小心地掀开了神像上方盖着的红布,却不知为何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祖庙内部极深,阳光也照不进屋子,屋内烛火昏暗,一阵风吹过,摇曳的烛火跳动着,像是某人的心跳般。 安菱身处这样的环境,面对这神像似笑非笑的脸,握着红布的手上似有千钧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松手放下,将神像重新盖住了。 “呼,呼……”她捂着胸口,只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一样,手掌微微颤抖着,身体内所有 细胞都在叫嚣着“快跑”的信号。 明明里头的怪物还没出来,就已经让她战栗不止。 “兰芝,你要不先出去……”安菱转头,想跟秦兰芝说句话,却发现秦兰芝直接消失不见了!房间之中,只剩下安菱与那内有邪物的神像面面相觑。 安菱慢慢后退着,她现在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不宜动武,最重要的事是找回秦兰芝!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神像,身体往后退着,朝来时的路走去,逐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效了,安菱的周围只有自己细碎的脚步声与远处摇曳的烛光陪伴着她,她继续走着,一边走一边数着自己究竟走了多少步。 “二十九,三十……”第三十步时,安菱的后背撞到了某个东西,发出了很轻的撞击声。 安菱瞬间毛骨悚然,亮起照明术,猛地回头望去,却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神像的面前! 她后退一步,吞了吞口水,拔出湘竹剑,如果实在不行,她就不会再管什么大局了,先一剑劈了这鬼东西再说! 安菱快速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来的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漆黑,早就没有了什么烛火光亮。 “中计了!” 都到这时候了,安菱哪还看不出自己又傻乎乎地中了邪物的幻术! 她学着之前对付镜鬼那招,连忙对着神像使出了狮子吼。 正气凛然的狮子吼一下就耗了安菱刚刚好不容易攒回来的一半灵力,神像应声破碎,周围环境一阵扭曲,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远处,又是一点明黄色的光亮,与来时的烛火一模一样。 安菱快步向光亮处走去,一路上时刻警惕着身旁,却发现顺着光亮,终于又回到了刚刚的地方。 那神像上的红布不知道被谁掀了起来,长眉吊眼,似笑非笑的表情正对着安菱,似在嘲笑她的愚蠢。 安菱怒从心生,大喝一声,跳起来一剑便劈开了神像,只见神像被安菱从中间劈开,两边泥塑像缓缓展开,像是一朵诡异的花朵般,里头黑色的东西像水一样缓缓流了出来,朝着黑暗中而去。 “急急如律令!”安菱一张黄符甩出,贴在了黑水上,黑水被黄符碰到的地方直接消融,效果极其显着,但没有接触到黄符的其他部分却从两边流过,看起来完全没有损伤。 安菱见状,拼尽最后一丝灵力朝黑水使出了狮子吼,巨大的声浪震得整个房间剧烈地摇晃,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地破碎了。 …… “妈妈,为什么神像在哭呢?”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问着身旁的母亲,她骑在父亲脖子上,与游神的队伍贴得很近,才看到了在层层叠叠的帷幕后,那名男性神仙的神像眼中,缓缓流出了两行黑水,就像正在哭泣一样。 “傻孩子,神像怎么会哭呢?”女人笑着回答,在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中,她和丈夫带着几个孩子一同到街上观看游神,这也是在天兴府中传承了数千年的传统活动了,凡是天兴人,这一天即使再忙碌,也要回来参加游神节。 夜幕来临,整座天兴府流光溢彩,到处都布满了祈福用的彩灯与五彩布条,看着十分喜庆,街道上站满了百姓,大家都在仰望着一座座或是肃穆、或是娇俏,亦或是滑稽可爱的神像,神像旁,还有着许多穿着特定衣服表演舞蹈或杂耍的人。 小女孩很快就忘了这件事,继续挥舞着小手,为那些花花绿绿的大人们加油。 …… 仅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戚云起被狠狠甩到墙上,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但大街之上人声鼎沸,没有任何人听到了这样的大动静。 戚云起眸子清亮,他咧嘴一笑,道:“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啊?怎么力气这么大?” 他的对手注定不会给他任何答案,它的身体已经长到了两米,鼓胀的肌肉上布满了一根根随风飘荡的根须,人类的脖颈被直接斩断,几支翠绿的枝叶从喉管深处长出,代替了身体的头颅。 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随意丢弃在一边,可以看出它的前主人曾经是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死前,他的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舌头被拉得老长,歪在一边。 “不会说话了?那就是妖怪咯,而且你头上的树枝怎么和我家里的大榕树这么像?还有这个根须也像。” “榕树人”沉默着,身体的每一根根须都似乎有着自己的意志,朝戚云起激射而来,而榕树人本人,也抡着他那巨大的拳头,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了戚云起! 这样的战斗,在热闹的天兴府中,处处都在上演着,只是每一处战场都尽量远离了人群,正在过节的百姓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身后,还有无数怪物正伺机而动。 第42章 祖庙 时间回到一天前的天兴府城外祖庙…… 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时,就来到了祖庙处,领头的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样貌普通,身形也不甚高大,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他的后背处绑着两柄长刀,长刀细长,呈交叉状。 祖庙处值守的哨兵见状,连忙小跑过来,“见过林统领,此处乃龙吟营二官三哨驻守之地,请问有什么事?” 领头者姓林名穆,隶属虎啸营之下,一队哨官统领,乃威远军中武功第一人,在天兴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性格却是十分谦和,向哨兵出示了戚斩寇手谕后,便笑道:“快过节了,将军大人怕你们待在这深山老林里无聊,特地派我来陪你们呢。” 哨兵却不敢搭话,只是向林穆行了一礼后,认真回答道:“职责所在,不敢擅离,将军请。”说完便继续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处继续执勤。 林穆赞许地看着哨兵,心里默默为二营加上了一分。 以表尊敬,林穆将自己的队伍留在了外面的林子里,只带了几名亲信便准备前往在该地驻守的哨长处,为林穆引路的是祖庙管事李爷的儿子李岱,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他却穿着一件短打背心,精炼的手臂肌肉露在外面,充满了力量感,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林统领,您看,这边是后生们在练习神偶,明天就要开始请神了,他们还有些紧张,想再练练。” 林穆闻声望去,只见十几名年轻人各自抓着两人高的木架子,在不住晃动,木架子左右两侧,还有木偶手臂与手掌,看起来十分精细。 “这是神偶,又称‘铁枝木偶’,”李岱解释道,“那边端着油彩走来走去那个,是咱们的化妆师。” 林穆微微点头,他并不是天兴当地人,这次也是第一次来到祖庙,并亲眼目睹到那极尽震撼的游神背后的准备工作。 很快,两人就到了威远军驻地,李岱向林穆抱拳一礼后便离开了,林穆沉吟了一下,还是大步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林穆就和一名脸色极其憔悴的男子对上了眼,男子年纪与林穆差不多,瘦高个儿,手里拿着一块插着针的绸布,正向外走着,结果却刚好撞见了林穆。 男子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穆,惊道:“怎么是你?” 林穆嗯了一声,直接越过男子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他的茶杯就直接喝了一口,才回答:“将军让我来看着,恐有变故。” “不是,你怎么就……”男子见到林穆后,那熟悉的心塞感又出现了,他将手里的绸布放到桌面上,充满火药味地道:“哼,我看派何天雄过来都比你好得多!” “没办法,我打架最厉害。” 男子愤怒地用手指着林穆,恶狠狠地道:“小心我叫我弟打你!” “哎,欺负小孩儿,胜之不武。”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句,终于进入了正题。 林穆向男子讲述了昨夜城门发生的事情,并着重强调,要他加强祖庙的防卫,一旦见到奇怪的人,立刻抓捕。 男子应了声,他在正事上还是很有原则的,他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轮后,回来时无视了林穆奇怪的目光,继续拿起绸布开始缝纫。 “你是不是有病?”林穆问道。 “你才有病。”男子三下五除二地就缝好了破损的部分,将它好好地收了起来,“这是吴姑娘特地让我缝好的,啊,她真爱我。” 林穆很是惊奇,居然有人看得上他?忙问:“谁啊?而且为什么要帮她缝东西?” “我上次在城里的时候,捡起吴姑娘掉在地上的手帕时,不小心撕烂了,她眼泪汪汪地求我一定要缝好这份定情信物,你说,如果不是爱我爱到不行,又怎么会一见到少爷我就眼泪汪汪呢!” “我看你根本没改邪归正!”林穆的拳头嘎吱嘎吱地响着,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还是游侠的他第一次教训横行霸道的戚二少的时候。 正当两位少年“好友”还在交流感情时,之前林穆见过的那位端着油彩的化妆师被士兵带了进来,他添油加醋了一番,主要内容就是刚刚有个奇怪的女子过来找人,找的还是另一个女子。 林穆与戚二少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戚二少一改痴状,雷厉风行地指挥手下的士兵开始搜查祖庙附近,必须找出这个奇怪的女子以及她的同伙! …… “放开我!”一名背着大弓的女孩被几名士兵押送了进来,她一脸不服地瞪着林穆二人,像一头小狼崽一样。 化妆师还站在一边,准备指认,但他左看右看,都不像刚刚看到的那名蓝袍女子,反而像她在找的那个人。 “不是她,还有另外一个。” 林穆走到秦兰芝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十分冷酷:“说,你是哪个家族派来的?” “呸,什么家族不家族的,我叫秦兰芝,不是谁家的谁!”秦兰芝呸了一声。 “秦兰芝……怎么这么熟悉……”林穆看了看秦兰芝背后的弓箭,终于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她了,原来是校场那个射箭很厉害的女子。 林穆问道:“你为什么在祖庙里面?还有你那个同伙去哪了?” 秦兰芝咬牙切齿地道:“你们真是狼心狗肺,我们好心救人,现在居然还被当作坏人抓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随后,秦兰芝便在两人复杂的目光中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邪气神像……”两人立刻带队前往祖庙,林穆问道:“那你的朋友呢?兄弟们找到你的时候,只有你在大街上站着。” “我也不清楚,当时安姐姐要掀起神像上盖着的红布,我还想凑过去瞧瞧,结果眼前一花,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绑了。” 到达祖庙门口时,只见安菱她们在祖庙里见过的那几名男子一脸呆滞地并排站立在祖庙前,将碎瓷片抵在脖子旁,与士兵对峙着。 “你们不要做傻事啊!快点回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站在威远军士组成的人墙后,声嘶力竭地喊着,并不断试图冲过去。 林穆只看了一眼,便已知晓他们的情况,他走到老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人家别喊了,他们这是被邪物控制了!” 说罢,他独自一人走出,面对着几人,镇定自若地说道:“我是天兴府威远军林穆,我命令你们立刻离开这几人的身体。” 几人同时笑了,动作完全同步,仿佛是同一个人一样,他们一齐呵呵笑着,手臂后摆,单足向前,像木偶一样跳起了舞蹈! 他们的眼睛都已失去了神光,定定地看着林穆,让他无端起了些许鸡皮疙瘩。 “这神仙的位置,让我坐几天如何?呵呵呵……”他们齐声高呼,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瓷片,用力向下刺去! 第43章 黑水怪 眼看着碎瓷片就要往下刺破几人的喉咙,异变再生! 祖庙内一声巨响,震得整间屋子都抖了一下,几人的五官中缓缓流出了黑如墨汁般的奇异液体,动作也停了下来,他们无助地张开嘴巴,而后缓缓倒下,被守候在前的士兵稳稳接住。 而林穆则一脸肉疼地拿出了几张黄符,贴在了他们的脑门上,黑水便停止了流淌。 “是安姐姐!肯定是她!她这么厉害,一定能打败坏妖怪!”秦兰芝惊喜笑道,扭动着被严实捆着的身体,还想着冲进去,却被旁边的士兵警告了。 而那白发老头却是哀嚎了一声,声音之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祖宗啊!啊!是谁在里面搞破坏!” 他在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矮身便冲进了祖庙,之前为林穆引路的李岱也大喊一声:“爹!”便也冲了进去。 “坏了!”戚二少一惊,连忙叫士兵们组成人墙,拦住要冲进去的人们,却已经来不及了,一群人乌泱泱地踏入了祖庙之中,拦都拦不了! “二少,你带着兄弟们留在这里,我自己进去,他们没有对付这些妖魔鬼怪的能力,恐怕会有坏事发生!”林穆叮嘱了一声戚二少,拔出身后两把长刀,便也跃进了祖庙! 戚二少带着人马围在祖庙外面,他心里又急又恼,大吼道:“给我围住这里!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你,带些人在附近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东西跑出来了!” 被指到的人一脸无辜,好像奔波儿灞被命令去杀了孙悟空一样,但所谓军令如山,他还是领着十几个人往村子里去了。 …… 林穆一进入祖庙,便感觉身体周围一阵黏腻,光线也变得昏暗,他手持长刀,步步谨慎地走了进去,他的刀是年轻时,从一名邪修身上得到的,不仅见血封喉,还能对付邪物,绝对是件宝物。 “呼……” 右边! 林穆眼中精光十足,一刀便“劈开”了从右侧袭来的东西,他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团粘稠的黑水! 再认真看看周围的景象,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都布满了黑水,只有烛火与冒着微光的神像身上没有。 林穆快步走到神像旁边,才觉得安心了许多,他环顾四周,奇怪的是,刚刚明明进来了这么多人,他的周围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刺啦……” 林穆一惊,转头看去,只发现一支烛火熄灭了,取代它的,是附着在蜡烛上粘稠的黑水。 “林穆,既见神明,为何不拜?”身后,无数人齐声诵经,恢弘至极的声音如同滔滔江水,想要将林穆淹没! 同时,心中巨大的崇拜感与卑微感,疯狂促使着林穆跪下来,向神像磕头跪拜,以求在末日到临之时获得一丝生机。 林穆猛然转身,“跪你吗!”双刀一出,便将那全身都已布满黑水的神像劈开! “你逃得掉吗?”那神明一般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响起,大手捂住了林穆的双眼、鼻孔、嘴巴、耳朵,令他失去了所有感知。 “你逃不掉的。”祂确定地说道,试图用黑水包裹住林穆全身。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在这里?林穆内心充满了熊熊怒火,他还没杀够敌寇,还未报答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还未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杀!”他冲开一切束缚,朝天怒吼,将愤怒的火焰融入手中的双刀,化为杀戮的刀锋,双刀上附上了若隐若现的神光,他状若疯狂地劈砍着周围的黑水,直到它们再无任何存在的痕迹,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这位将军您真牛啊,我刚想救你,你自己就打破了束缚!”一个陌生的清朗女声在他面前响起,林穆肌肉记忆地挥刀,却被女子点了下胳膊,双臂瞬间酸软无力,女子顺手一抬,便将他的双刀塞回了刀鞘。 林穆意识慢慢回笼,发现门外的阳光已经照入了祠堂,环视一周,刚刚冲进来的人都心有余悸地互相搀扶着,神像依旧安坐在神台之上,微笑着看着这群劫后余生的人们。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蓝袍年轻姑娘正提着一团还在扭动着的黑色不明物体冲着他笑,一看外貌就知道这是秦兰芝所说的安菱了。 安菱嘿了一声,招呼众人道:“大家都一起出去,这鬼东西已经被我捉住了,一时间翻不了天!” …… 林穆直到被戚二少塞了一杯热茶在手,又给他披了间很可笑的被子时,才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皱眉拨开了被子,道:“这位……安仙长,您说您就是那个大晚上翻墙出来的人,刚刚还在天兴祖庙里顺手捉了只妖怪?” 安菱左手提着“黑水怪”,右手捏着鼻子,这玩意儿属实有点太臭了,像从下水道里刚掏出来的一样,她闻言,闷声回答道:“是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也是帮戚斩……咳,戚将军办事儿的,不过这次抓住这只妖怪纯属凑巧。” 原来,就在安菱用狮子吼震开黑水,破开幻境束缚后没多久,她刚恢复了点灵力,就发现祖庙里又乌泱泱地冲进来一群凡人,他们看到蔓延过来的黑水也不害怕,非要在那里喊着什么神明保佑之类的,结果她往那边甩了几张符纸就解决了,她蹲下身将符纸并排贴在地上,嘱咐他们不可越过此界,就提着剑往内间那妖物藏匿本源的地方而去,经过一番战斗,她也是十分顺利地就捉住了这东西。 说是提着,也不是真的就是直接拿住,而是用镇邪符包裹住它的身型,再抓住黄符,像提塑料袋一样将它提起来。 “总而言之,这是一只藏在神像里,偷吃了不知道多久的人间香火的妖怪,这些所谓的黑水,就是业力的化身,普通人沾染了些许,就会逐渐失去感知,沦为行尸走肉,灵魂被它吞噬殆尽,只剩下空荡荡的躯体留在人间……” “神仙!求您一定要救救阿宝他们啊!”祖庙管事李爷嘭的一声跪倒在安菱面前,声嘶力竭地求道。 “他们没事,用这个药丸泡水,喂他们喝下去,只要睡一觉明天就会好的啦。”安菱赶紧扶起李爷,并拿出一颗安魂丸放在他的手心,这本来是一颗十分平常的药丸,用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止小儿夜啼,却没想到那李爷好像得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爱不释手。 安菱赶紧补充道:“这是专门给被妖怪害了的人吃的,普通人吃了会折寿的!” 看着感激涕零的李爷,安菱有些无语,她要不还是在胸前挂块牌子,上面写着:“不是神仙,禁止跪拜。”好了! 第44章 时势造英雄 安菱处理好李爷以及被妖怪控制过的几人后,将妖怪放进了储物戒,一转身,就与林穆、戚二少、秦兰芝等一众人物对上了眼,在众人如同看待珍稀动物的目光中,安菱尴尬地笑了笑。 秦兰芝还被绑着,她快步走上了上来,用脑袋撞了撞安菱,惊喜道:“安姐姐,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的,当时我发现你不见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安菱笑着拍着秦兰芝的头,道:“我也是没想到这东西的幻术居然这么厉害,唉,我一时不察,还真着了它的道儿了,对了这位军爷,这次妖物作祟有点严重,不知道明天游神是否还能照常进行?” 林穆一指在旁边吃瓜的戚二少,冷冷地道:“你问他,他才是这里的管事。” “啊?”戚二少人如其名,是有点二在身上的,他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哦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虽然听你们说刚刚打得很剧烈,但是现实世界里的神像还有其他杂物全都没事,不耽误游神活动。” 安菱有些担心地道:“那尊曾被妖怪附身过的神像呢?它……” 戚二少看起来十分为难,他刚刚已经和庙祝李爷沟通过了,但李爷的态度十分强硬,他表明每尊神像都是很重要的,少了一个都不行,现在他估计已经把那尊神像搬走了。 戚二少将此情况告知了安菱,并补充道:“你也是给老头儿办事的,应该知道咱们威远军虽说是把握着天兴府的大权,但我们并没有权力管理老百姓的祭祀仪式。” 林穆接过话茬继续道:“对,所以我们只能在自己能处理的地方提前做好准备,但人力终有尽,其余的事,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安菱长叹一声,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啊,只能当个裱糊匠,这边补补那边补补罢了。 …… 安菱很快便与林穆两人告辞离开了,她要先将秦兰芝这个熊孩子送回城里,再向戚斩寇道个歉,她也没想到只是熊孩子出走,就打乱了整个计划,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你说这个安菱,什么来头?”戚二少问林穆。 “不知道,但她肯定是个热心肠的游侠儿,就像……” “就像你年轻的时候一样?” “哼。” …… 安菱带着秦兰芝,有些忐忑地走到城门口。 之前带秦兰芝来到天兴府,走的是东门,这里则是西城门,现在已经全面戒严了,只出不进,而且出城的人还要进行彻底的检查,才允许离城。 就在安菱和秦兰芝出现的第一秒,整个城门守卫军都沸腾了,正在过安检的百姓被守卫们告诫不要靠近安菱,其余的守卫则立刻组织起军阵,并大声喝道:“那个蓝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不许动!劝你尽快释放人质,不然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啊?什么情况? 安菱一头雾水,但还是双手举高以示清白,她向围上来的士兵们大喊道:“冤枉啊!我只是个热心市民!” “小姐,快过来,咱们安全了!”秦兰芝被一把拉到人墙后面,与安菱隔开老远。 她急忙解释道:“别抓她!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坏人!” 被戚斩寇授命镇守西城门的丁毅中向秦兰芝行了一礼,回答道:“此人并无出城记录,而昨天晚上,就有一人强行翻越城墙向城外逃去,联系起来,此人就是昨夜的贼人!” “困仙阵起!”他大吼一声,集众人之力升起大阵,将安菱死死困住,经脉封锁,无法动弹。 …… 安菱放弃抵抗,被多条附有符箓的绳索捆着,压到了戚斩寇的面前。她被在场的几十人盯着,十分不自在地扭了一下,结果却触动了丁毅中的神经,他大力一按,怒吼道:“别动!” 戚斩寇与安菱对视,两人相对无言,安菱撇了撇嘴,道:“将军,我如果说一切都是意外和巧合,您信吗?” 戚斩寇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安女侠真乃性情中人,有好好的阳关道不走,非要做那梁上君子,真是令戚某大开眼界啊。” 戚斩寇一挥手,让丁毅中放开了她,丁毅中是个憨直的人,简单来说就是戚斩寇吩咐什么,他就拼尽全力做什么,听到戚斩寇这样说,虽然心中百般不愿意,但还是将安菱放开了。 安菱的手脚上都被符咒烙伤了,留下了许多红痕,她呵呵一笑,大咧咧地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无所谓地道:“你说得对,我可能就是贱,现在我也被收拾了一顿,将军可还解气?” 戚斩寇道:“我刚刚已经从云麓那里知晓了你的事迹,安女侠侠义心肠,令戚某佩服,但……”他咳嗽一声,继续说道:“以后烦请安女侠不要再这么随性了。” 原来这位飞跃城墙的贼人竟是自己人,在场众人无不沉默。 安菱见状,安慰道:“没事,我也刚好抓了只藏在神像里的妖怪,也算是误打误撞了。”见没人搭理她,安菱自顾自说道:“哎,哪位修士前辈有放妖怪的法器啊,这玩意儿还放在储物戒里呢,给我东西都搞臭了就不好了。” 戚斩寇道:“行了,法器待会儿给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护好城中百姓,老何,你在城里巡查得如何了?” 何天雄走出,抱拳回答道:“回将军,全城各处已备好暗哨,只等倭寇一出,我等便能立即收网。” “很好,你马上过去盯着,明天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戚斩寇吩咐道。 安菱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有些无聊地看着戚斩寇不停地向某人低声指派任务,到最后,终于轮到她了,戚斩寇长叹一声,道:“你,唉,您请自便,只要不搞破坏就行。” 戚斩寇实在是拿这尊大佛没辙了,首先安菱并不是他的手下,他没法管,要是彻底惹怒了安菱,她直接撂摊子走人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归根结底,安菱这些方外之人与纪律严明的军队天生就是不相容的,他们只遵守自家门派的守则,以及按自身的价值观随性行事,好在修士数量不多,不然凡人社会的运行都会受到影响,光是安菱仗着性子与能力随便出入城池,就已经让守军无可奈何了,如果是一些有极大破坏力的邪修呢?如果是扶桑那群养妖怪的人呢?他没法赌,也不敢赌,只能拼尽全力吸引愿意长留在天兴的散修或者自己培养可靠的修士,但修炼之途一向“随缘”,并不是强求就可以的。 戚斩寇之前只知道安菱身手了得,却从来不知道她这么能惹事,昨天溜达了一圈,就砍了只镜鬼,晚上跳出城门,又捉了只藏匿在神像中不知多少年的妖怪,真是……时势造英雄! 第45章 山海书院 见戚斩寇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还说什么只要不搞破坏就请自便,安菱心里突然生出了些许愧疚之感,妈耶,她真是捅了个大篓子啊! 安菱有些尴尬,左右看了看,挠头道:“呃,将军大人,你也不用这样,我绝对是个乖宝宝,不会到处搞事情的那种,你就放一百个心!” 戚斩寇闻言,心里更慌了,他哎哟了两声,头开始痛起来,这丫头的惹事能力简直和他那缺心眼儿的小儿子有的一比啊! 他稳了稳心神,道:“嗯对,我相信安女侠一定会帮助我们天兴人渡过难关的。” …… 安菱毫发无伤地走出了军营,等在门口的秦兰芝立刻就迎了上来,抓住安菱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 安菱笑着敲了敲秦兰芝的头,道:“喂,你这句话说了很多次了,你安姐是什么需要牵肠挂肚的人吗,我这么厉害,当然凡事都能逢凶化吉咯!” 秦兰芝嘿嘿一笑,眼睛都眯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可爱。 “咳咳。”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旁响起,打破了两人的氛围,安菱闻声望去,那是一个穿着儒生长袍的中年男子,头戴纶巾,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却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只会让人感觉这人很是机敏,他的人中两侧与唇下留着干净的胡须,看起来十分儒雅大气。 他笑着递给安菱一个线装本,解释道:“安女侠你好,在下山海书院陆展池,这本呢,是将军嘱咐我给你的法器,可用于承载妖魔鬼怪,但能够封印在此间的等级有限,尤其是不能超出本人的灵力上限。” 安菱啊了一声,虽然心里很想要,但是还是根据天朝传统连连推辞道:“哎呀,使不得啊陆先生,这个法器也太贵重了!” 陆展池是什么人,只一眼就知道了这个小姑娘的心中所想,他和蔼笑道:“拿着,这也是我们山海书院弟子出门游历时必备的东西,我这刚好有多的一本,就借花献佛,让它去寻找另一位更需要的它的主人好了。” 温淳的嗓音,令人如沐春风的话语,真不愧是书院出来的人,就是会说话! 安菱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便乐呵呵地“勉为其难”收了下来,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山海书院?难道就是坐落在江宁的那所‘天下第一书院’?!” 陆展池笑道:“天下有识之士众多,山海又岂敢称第一?不过是江湖人的些许抬爱罢了。” …… 江宁,十一朝古都,往来多少兴亡事,都付之于这座过尽千帆而洗尽铅华的古老城市。 归雁塔、白鹿居、子夜轩……一个个大玄朝耳熟能详的“标志性地标建筑”就坐落在此,即便它们因这样那样的原因出名,却无一可撼动山海书院在江宁,甚至是整个大玄的地位。 如果还有因生活在穷乡僻壤、实在与城市绝缘的大玄人没有听说过这座书院,那么恐怕此人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就会被狠狠嘲笑一通。 即使算上那些行踪飘渺不定的“山上人”,天下也无一人配说——“山海书院”对不起“天下第一”这几个字。 山海书院崇尚有教无类,学生不分高低贵贱,只以天赋和悟性论长短,并以其独特的理念与教学资源吸引了全天下的人才前去学习。虽然书院最为重要的“天卷”修行法只能由大玄人修炼,但即使是海外人族,只要与书院签订了天道契约,许诺所学知识只为族群的发展,并一生不得作出任何对大玄不利的事情外,都可进入书院进修,学习能够增加作物产量、自动机关等“世俗技”或者是修行增强自身实力的修心之法等。 这样桃李满天下的书院历经千年,终于造就了前人无法想象的盛况:各族学生不分贵贱,结伴前往各地进行最后的“万里路实践”时,所到之处,无论是何种身份、何种地域都要对书院的老师学生以礼相待。 安菱向陆展池郑重一礼,道:“见过陆先生,此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并非安菱前据而后恭,而是她的师父,东海三仙之一的刘霞晖,曾经就是山海书院出来的,作为弟子的安菱,必须要对书院的夫子以礼相待。 她有些激动地道:“先生,吾师刘姓公讳霞晖,请问……” 刘霞晖的名字一出,陆展池瞬间脸色大变,向安菱摆了摆手,凑近低声说道:“是不是刘尚书?” 安菱本来以为二师父已经被平反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现在看来,他的名字难道还是什么禁忌? 陆展池将安菱拉到一边,左右看了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支毛笔,在空中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静”字后,那漂浮在空中的水墨大字闪了一下金光,而后呈圆形散落在两人周围,形成了一个隔音的阵法。 安菱暗暗点头,这一手以字成阵真是厉害,不愧是从山海书院出来的。 陆展池嘴巴不动,以免被人读了唇语,他向安菱解释道:“以防万一,我说,你听就好。” 安菱点了点头,便仔细倾听着陆展池的话语。 原来,现已驾崩的太上皇曾大肆准备开疆拓土,并枉顾百姓死活强征赋税,甚至还做出了许多腌臜之事,时任兵部尚书的刘霞晖曾多次劝谏,未果,终于,在某次朝会中被政敌诬陷,落入暗牢长达一年一久,等到书院师友以及其他党朋一齐将他救出时,他已经彻底疯了。 陆展池听闻刘霞晖未死,自然是又惊又喜,刘霞晖可谓是大忠大义之人,只可惜在书院中休养好了身体以后,便不知所踪,现在终于又听到了他的消息,真是令人喜悦。 他急切问道:“刘兄现在如何了?他在哪?过得还好吗?”他补充道,“等等,我用一下他心通。” 陆展池掏出毛笔,在空中凌空书写了一整篇文章,丝丝清气便缠绕在了安菱身上。 安菱试探着在心里说道:“喂喂喂?陆先生?” “听得到。” “二师父和两名兄弟姐妹一起,在东海行侠仗义,救下了不少像我这样的渔民,被我们尊‘东海三仙’,他们是我的师父,也是我一生学习的榜样!只可惜,唉,我只知道他们遭遇了不测,却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东海有变……”陆展池的眼睛红了,他曾是刘霞晖的同窗好友,现在终于听到故友消息,又怎会不为之心神激荡。 “谢谢你带来了这个消息,我一定要去通知夫子以及其他同学,之前,夫子一直对他的出走深表歉意,现在总算是尘埃落定了!”他正准备走开,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安菱说道:“安女侠,入夜后有事相商,还望赏光。” 第46章 后手 安菱与陆展池的谈话十分简短,很快就结束了,安菱看着陆展池快步离开的背影,心情难得十分沉郁,事关东海三仙,她实在不能一笑了之。 “安姐姐,你们刚刚说啥了?”秦兰芝问道。 “没事。”安菱的喉咙像是封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她摇摇头,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 秦兰芝嗫嚅了一下,安慰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我随时都可以。” 安菱魂不守舍地离开了营地,与来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阿芝!”一个素衣女人冲了过来,双眼通红,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兰芝,过了好一会儿,才狠狠抱住了她。 秦兰芝斗气出走了多久,戚芸就担心了多久,她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休息过了,脸色极其昏暗,消瘦的身体上,骨头都凸了出来,若是旁人不说,谁还看得出这人正是当年的天兴第一美女戚芸呢? 秦兰芝被母亲抱住,心里也是极其酸涩,她也不想母亲 担心,但她实在是没办法与戚斩寇同住一屋檐下、 这边秦兰芝的家庭矛盾还未解决,那边,扶桑人在天兴府的布置已经完成。 此时虽是白天,但建筑物等物体投下的影子还是在阴暗处不断滋生。 与中央大街一墙之隔的巷子里,一团黑影扭动着,向外“吐”出了一只长相奇形怪状的海妖,就在海妖的爪子踩在地面的一刹那,异变突生! 泥土中极速钻出了一根粗壮的藤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海妖捆住,拖入了地下! “这边!”正在巡逻的士兵快速冲了过来,到处都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尽职的士兵还是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了巡城的何天雄处,何天雄又将此事汇报给了戚斩寇。 何天雄急切说道:“将军,兄弟们在城中发现了强烈的妖气,但是调查一番后,都没有发现妖怪的踪迹。” 戚斩寇嗯了一声,目光锐利,“你继续派人盯着,其他地方的巡逻也不能少,我怀疑,他们这是在试探。” …… “愚蠢。将他们引来。”言语极少的女子冷冷说道,她似乎有些语言障碍,说话颠三倒四的。 “谁知道那藤蔓到底是什么,神出鬼没的,那海妖还是我特地抓来的变异种,怎么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没了!”嗓音十分张扬的男子回道。 “愚蠢。” “你!” “呵呵,好在我早有准备,提前吸收了所谓‘树祖’的肢体,若是靠你们,倒不如直接在家主面前切腹好了。”另一男子阴冷地笑了笑,向周围的同事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早死鬼。”女子狠狠怼了一句,让他瞬间哑口无言。 “……” “阵图?”她继续问道。 “井一切三郎已经被我的孩子们送过去了。还有多久才能开饭……我真的好饿哦……”犹如小女孩般的声音如同魔鬼般在几人耳边响起,明明是如此童真的声音,却令众人瞬间噤声。 墙角的影子随着日光的转变而缓缓挪动着,天兴府中,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宁静,除了街道上多了许多正在紧张巡逻的士兵外,便再无变化。 …… “安菱,来打架!”就在安菱走出军营没多久,戚云起截住了她,看那架势,好像势必要和她打一架才肯放她走一样。 安菱皱着眉,她现在真的没心情陪少爷玩,便冷冷道:“我现在没空,你自己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待着!” 说罢,就准备直接从戚云起旁边走了过去。 “看刀!”戚云起直接一刀劈来!完全不看这里是什么场合,对手又是否愿意,只是全凭自己的心意行动。 安菱骂了一句,侧身闪开,愤怒道:“戚云起,你是不是有病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这里像个苍蝇一样烦我!” 他们打架的地方正是街头,周围人流如织,戚云起完全不考虑路人的安危,直接对安菱出手,安菱本来就心情不佳,被他这么一闹,更生气了,她脚下御风,跃至屋顶,对戚云起道:“有本事你就跟过来。”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拉开一段距离后,她直接使出隐身术,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街上。 安菱看着戚云起像个傻子一样在到处转圈,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有点眼熟。 这不是之前遇见那个从红柳镇来的老骗子的地方吗? 安菱心里很是烦闷,需要找个人疏导一下,而古代的算命先生,正是兼职了心理医生、赤脚医生等等职业的神人。 昆仑散人老早就看到了安菱,他现在正在给一个富婆看手相,见安菱过来,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继续他的事业。 安菱抱臂靠在墙边,饶有兴致地伸长脖子看这家伙怎么忽悠人。 只见昆仑散人的老鼠眼眯得只剩下一条缝,看着富婆的手掌,不住地摇头晃脑,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哎哟,这个手相真是……唉,虽然前面看着一生富贵顺利,但是后面……唉!”他说到这就停了,富婆连忙问道:“大师,我这手相有什么问题吗?” 昆仑散人只是在那里摇头,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掐指一算,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天机不可泄露,但你我今日有缘,我便舍生取义,为你消灾解祸一遭!” 然后他就开始给富婆推销了一大通什么法事、手串、符咒、药丸之类的东西,安菱看着富婆拿着一大包不知所云的东西欢天喜地离去的身影,深感无语,“散人你是真缺德啊,那些东西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就这么些东西,你就收了一大堆银子?” “嗨,天机不可泄露,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又怎知这些东西对她无用呢?” “我才不跟你证明这些东西,别忽悠我了,我这次过来,是想问……” …… 话说这边戚斩寇屏退众人,独自一人走回了威远将军府,在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下站定。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这棵陪伴了数十代天兴人成长的大树,心中五味杂陈,他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脑中不禁回忆起小时候在大树上的玩乐,还记得有一次,他被父亲责罚,一怒之下,就爬到树上过了一夜,一大群人乌泱泱地到处找他,却谁也没找到,他躺在枝繁叶茂的树上,仰望着从树叶间隙透下的月光,有的只是满心的放松与安全感。 “树爷爷,别来无恙,你也在为天兴的未来而担忧吗?呵,也是我多愁善感了,凡人数代岁月流逝,但于您而言,不过弹指工夫罢了,您的存在,就是岁月的丰碑,也是天兴府的证明。” 榕树下的泥土一拱一拱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若是凑近了瞧,鼻尖仿佛萦绕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腥臭之味。 第47章 良药 安菱靠着墙壁,有些局促地开口说道:“我这次来,是想问怎么才能排解心中的郁闷。” 昆仑散人来了兴致,哟了一声,让安菱赶紧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这才笑眯眯问道:“难得啊,我还以为你真就天不怕地不怕,没什么事是能拦住你的呢,来来来,快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安菱接过茶杯,有些无语,这算命摊真就成心理疏导室了是,服务这么周到,她把茶放在一边,酝酿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一个很敬重的长辈……走了……然后我遇见了这位长辈的熟人,跟我说了一些旧事,我心里有些堵。” 昆仑散人奇道:“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故人相逢,当浮一大白啊!”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之后可能还要问我很多关于这位长辈的事,但其实,这位长辈和我并没有相处多久,我只是……” “哦,你在害怕,因为你和那个人‘不熟’,害怕长辈的熟人问到关于他的问题时,你会露怯?” “差不多,但是我还有点自卑。” “你?自卑?”昆仑散人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别笑,我现在很认真,”安菱道,“我这位长辈原来很厉害,而我出身一般,能力也一般,感觉不配与他扯上关系。” 安菱继续补充道:“如果是之前我一个人混江湖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但现在有了对比,残酷的对比让我感觉很羞愧,差不多这个意思,就是很难受。” 昆仑散人挠了挠自己的下巴,道:“呃,你这个问题呢,主要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得自己想通才行。” 安菱恼道:“你嘴巴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不跟我说了?”她作势要走。 昆仑散人在后面道:“你自己的情况自己最了解,我如果只是单纯的夸赞你的能力,你会认为我是个溜须拍马之辈,最后也无法解开你的心结;如果我说些不痛不痒的车轱辘安慰话语,那只是单纯浪费时间罢了,打又打不过你,说又不好说,唉,你真是难为我老人家咯。” “总之呢,老人家我送你一句话:一直向前看,不要回头。” 安菱听后,转身坐下,“这话倒是有点意思,但是这也没办法解开我的心结啊。” 昆仑散人神秘地笑着,道:“你现在,其实已经解开了。”见安菱不解,他继续说道:“你已经听进了我的话语,那我的话就会成为你心里的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就会生根发芽,到那时,你就不会再彷徨迷茫了。” 安菱听得云里雾里的,总之就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道了句谢,一边琢磨着,一边浑浑噩噩地走开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嘿,真正的聪明人从来不拘束于当前的得失,而是放眼未来,时间是毒药,也是治愈一切顽疾的良方。”昆仑散人乐呵呵地数着自己今天的收获,似乎从来都没有烦心事一样。 安菱走到中央大街附近买了一碗烂肉面,坐在摊前嗦着,不得不说,无论人生的哪个阶段,美食都能治愈身心,这面酱香浓郁,烂肉肥而不腻,充满诱惑力的汤上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翠绿葱花,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沉迷美食不可自拔。 她一边吃着,一边观察着周围。 只见中央大街已经张灯结彩,处处都布满了天兴游神节必备的五色彩带,彩带随风飘扬,看着十分鲜艳,让人心情愉快,路上的行人较之昨天已经少了大半,现在还在路上走着的,大多是一些生意人。 “哎老板,你明天还做生意吗?”安菱问面摊老板。 老板呵呵一笑,一边煮着面,一边回道:“不做啦,要回家过节的嘛,要想再吃咱家的烂肉面,可得多等一天咯!” “大家都直接回家过节啊?天兴人真的好重视游神节。”安菱感叹道。 “是啊,”老板说道,“神明都是咱们天兴人的祖先,拜自家祖先,不积极点怎么行,到时候祖先被其他神明嘲笑,那咱们整个家族的脸都没地儿搁了。” 安菱饶有兴致地听着老板大叔介绍着天兴的传统节日,只觉得大开眼界。 “看到那栋牌楼没?”老板指着街口的牌楼,自豪地道:“到时候,整支游神队伍都会从那里走出来,绕着整个天兴转,负责抬轿的后生们可得加把劲了哈哈哈,咱们游神可是要用最快速度跑完整个天兴的!” 安菱奇道:“我以为是慢慢走呢,怎么还跑?” 老板继续解释道:“你说那个也有,天兴游神的形式有很多种,不单有抬神轿,还有神偶,最近几年有从番港那边来的飘色队伍,就是小孩儿站在高桩上面,随着队伍行进,我去年看到一个小娃娃,才五六岁,就能一边单脚站在桩子上,一边耍花枪,别提多好看了。” 老板大叔一说起游神活动,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给安菱介绍了一大通,就连顾客叫他都没听见,安菱好心提醒道:“谢谢大叔,我知道了,那边客人在催你呢。” “哦——来了!”他招呼了客人一声,转头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对安菱笑道:“姑娘,明天游神记得来看啊,这可是咱们天兴最最重要的节日!”说罢,他便快步前去招待客人了。 安菱几口嗦完了碗里剩下的面条,又把汤底喝得一干二净,才离开面摊。她漫步在人间烟火之中,感受着全天兴百姓对于游神节的重视与喜悦。 她在街边扶起一个因追逐而摔倒的小孩,又买了一支风车攥在手里,看着上面五色彩带随着风车叶不住地飞舞,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着彩带的模样:每一根细线都是由极细的五色丝线捻制而成,天然的色泽加以人工巧手,碰撞出专属于天兴府的节日艺术。 她慢慢拆开一根五色线,里头不知凝聚了多少心血,只为了这样重要的节日。 安菱放任五色线随风飞舞,丝线之后,是她带着浓重杀气的双眼,止戈避战的良药,只有绝对的武力震慑。 像今天这样的美好,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第48章 请神 大玄庆平年正月初三,天兴府游神节正式举行。 就在天刚刚亮起时,城外的祖庙已经被鞭炮的炸响和后生们的吆喝声点燃了节日的开场。 庙祝李爷带头,第一个向神明们上香,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安居乐业,在他上完香后,众人按照辈分依次向香炉内插入属于自己小家的香,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 拜祭仪式完成后,一声巨大的锣声响起,清脆透亮,令在场众人精神一振! “请——神——咯——”李爷大喊一声,亲手点燃放置在祖庙前的两串大鞭炮,将手中的五色彩纸高高扬起,烟雾与纸屑布满了祖庙门口前的空地,后生们齐声高呼,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鞭炮轰鸣声与“嘿哟嘿哟”的号子合为一体,将请神的气氛推至最高处! “起轿!”神明们被从祖庙中请出,坐上了特制的神轿,伴随着众人的高呼与鞭炮声,祂们将移驾天兴城中的庙宇,待到夜幕降临时,再绕行全城,为全城的百姓赐下福禄与安康。 看着逐渐远去的队伍,林穆捏着一串鞭炮在戚云麓旁边点燃,吓了他一大跳,在戚云麓骂人前,他乐呵呵地说道:“真热闹,我喜欢过节。唉,幸好之前有安仙长在啊,不然等到那玩意儿混进城,要靠咱们想要抓住它,可就难于登天了。” 戚云麓白了林穆一眼,道:“那你还呆在这干什么,人啊,神啊,全都进城了,你还不进城增强防卫?” “这不看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这么无聊,就陪你玩玩呗。”林穆表面冷酷,内心却还是曾经那一个浪荡的游侠儿。 “滚滚滚,这边我看着就行,你赶紧带你的人回城里看着,要是今天晚上有一个百姓出事了,我就拿你是问。” 除了还在尽忠职守的威远军外,所有天兴人都已开启了过节模式,就比如和安菱说过话的面摊老板,他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店铺,今天一整天都准备和家里人待在一起过节,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扰他的兴致。 有着这样想法的天兴人比比皆是,也正因如此,游神节也成为了天兴一年一度的团圆佳节,就算是出外做生意的人,到了这几天都会选择回到天兴,与亲人朋友一同过节,享受家乡的热闹与美好。 戚斩寇最后吩咐了一遍手下的军官,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各位,今日虽是佳节,但我等威远军绝不可懈怠,望诸君旗开得胜!”他按住腰间的刀柄,大喝一声:“一往无前,誓灭敌寇!” 所有人瞬间站起,抱拳齐声喊道:“一往无前,誓灭敌寇!” …… 安菱站在一间十分残破的屋子里,手里握着拖把,十分无语地看着秦兰芝顶着一头蜘蛛网,还在那里高谈阔论。 “这边,我要将这堆垃圾全都清走,然后在窗边摆上一盆花!嗯……我要种凤仙花,这边再弄一个大桌子……” 安菱将拖把靠在门边,幽幽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新屋乔迁’?” 安菱昨天就被秦兰芝抓到了她所谓的‘新屋’里,被迫帮她打扫了整个晚上的卫生,直到天亮,两人才勉强把睡觉的地方清理了出来。 “我说你这破屋子是从哪来的啊,怎么会这么烂。”安菱吐槽了一句,但还是任劳任怨地接过了秦兰芝递来的垃圾,将它们扔在门口,等攒够垃圾之后一起丢掉。 秦兰芝挥了挥面前的灰尘,乐呵呵地说道:“这里便宜啊,我娘刚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自己出来租房子住,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地盘了!” 秦兰芝的破屋子地段非常好,就在中央大街旁的巷子里,只是不知为何荒废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都没有人来收拾。 安菱想起蓝星的套路,担忧地问道:“芝啊,你是买的还是租的?全款给了房东吗?” “对啊,我整间都买下来了,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秦兰芝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坑了。 安菱瞬间被气到七窍生烟,这个熊孩子,怎么就这么熊!自己不会也就算了,也不来问问她! 虽然安菱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被请教的地方,但她还是十分自信地认为自己一定会比秦兰芝要聪明。 “嘘,你听!”秦兰芝竖起了耳朵,听了一会儿后,惊喜道:“有人在敲锣打鼓!”然后像一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安菱抓也抓不住。 其实安菱早就听到了,她还知道那些是请神的队伍呢,正准备将神像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放到街口牌楼旁边那家不知道叫什么的寺庙里供着,等到了晚上,再抬出来游神。 她见秦兰芝出去了,便也不再干活,而是毫无形象地坐在大门口,洗干净手之后,就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个罗盘,用剑指指着上面的指针,口中念念有词。 念了一大通咒语后,安菱低喝一声:“寻妖觅踪!” 指针滴溜溜地转着,就跟安菱第一天来到天兴时一样,她叹了口气,便将罗盘收了起来,指针乱转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当地磁场不佳、罗盘出错等等,但在天兴地界,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这里本身就是大妖怪的地盘。 所谓的大妖怪,就是天兴人人皆知的“青藤老祖”与“树祖”了,没人知道他们在这片区域存在了多久,但基于植物的基本特性,安菱估计,经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它俩肯定已经十分厉害了。 看着秦兰芝兴奋看着请神队伍的背影,安菱想起了之前曾在城门处见过的小藤蔓,不由得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柔软的沙土地,道:“青藤老祖?您在吗?可否出来一见?” “……” 她得到的只是一阵沉默。 安菱笑着摇摇头,道:“我真是疯了,刚刚好像一个中二少女。”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一根幼小的藤蔓轻轻牵住了安菱的尾指,青绿的色泽、柔软的外表,真的就是之前见过的小藤蔓! 安菱惊喜地晃了晃手上的藤蔓,道:“老祖你好啊,没想到您还真的听得见!” 小藤蔓很是害羞地抖了抖自己的叶子,从安菱的尾指爬到了无名指,又在上面绕了几圈,看起来十分喜欢安菱。 哎呀好可爱! 安菱看着手上这根又软又嫩的细藤,完全与“大妖”“老祖”之类的话对不上号,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云雾山上的某只黑猫,不由得低声笑了出来。 她笑了一会儿,抚摸着藤蔓,问道:“老祖,您既然听得见我的话,那您知道坏人潜伏在哪里吗?我们今天要抓搞破坏的坏人。”安菱被青藤老祖的外表所迷惑,说的话跟哄幼儿园小孩儿一样,却没想到这位青藤老祖听了十分开心,缠着安菱扭动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弱弱地为安菱指了一个方向,还没等安菱反应过来,又给她快速指了好几个方向。 安菱沉默了一会儿,道:“您是说,这些地方都有……坏人?” 第49章 青藤老祖 安菱被藤蔓的意思吓了一大跳,不是,这么多地方都有扶桑人潜伏? 她觉得不能再耽搁了,必须汇报给戚斩寇,就在她起身时,藤蔓脱离了土地,蜷缩在她的手臂上便不再动弹,藤尖直直指向安菱右前方的方向。 安菱试着转身,那藤尖还是指着那边,似乎在给她指路。 “老祖,我知道了,要去那边调查是?但我想先跟将军大人说一下,呃!”就在安菱说出“将军”二字时,藤蔓狠狠勒了一下安菱的手臂,疼得她直龇牙。 “好好好,我不找他了啊,我现在就去那边。”安菱连忙道歉,藤蔓也终于不勒她了,只是圈在她的手臂上,充当着饰品的作用。 安菱松了口气,没想到这青藤老祖脾气这么大,还和戚斩寇不对付,真是奇怪。 现在手臂还被藤蔓缠着呢,安菱不敢耽搁,跟秦兰芝说了一声后,便急匆匆地顺着青藤的指引快步离去。 …… 敲锣打鼓的声音极大,而且走了快半个时辰了,还没走完,安菱顺着人潮的方向,走到了神像们暂居的庙宇,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神明们暂居龙王庙中,凡人不得靠近!” 安菱只能退了出来,感受着手臂上青藤的用力程度,深深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非要打破规矩不可了! 她溜到没人的拐角处,给自己施放了一个隐身术,而后便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了进去,进去后,她冲着一脸严肃的两人作了个鬼脸。 顺着藤蔓的指引,安菱来到了偏殿的某处神像下方,藤蔓十分急躁地扭动着,疯狂指着某块砖头,不断暗示着安菱。 安菱虽然有隐身,但还是十分心虚,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那块砖头,她惊讶地发现这块砖很松,便一把将它扯了出来。 “呕!”在看到砖头里面的东西时,她再也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而藤蔓见状,则欢喜地。、,;从安菱手臂上窜了出去,将那坨东西卷住,连藤带物,一齐钻入了地面。 安菱双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很有手尾地将砖头塞了回去,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确实没有异样了,这才靠着石头台子缓缓坐下。 她清楚地看到,砖头里面那坨东西,是一坨红色中带着许多黑色血管的肉块,它还在不断蠕动着、呼吸着,仿佛活物一般,肉块的下方,垫着一张白色的扶桑符纸,不知道写的什么,刚刚已经被青藤老祖一并卷走了。 “那肉块……到底是什么……”安菱心有余悸,她从肉块上感受到非常强烈的邪气,分不出是妖怪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但只要看到,就会开始在心里幻想,它的主人该有多强大。 还没等安菱缓过神来,青藤老祖又从地里冒了出来,它还是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亲昵地缠上了安菱的手臂,继续指向另一个方向。 …… 安菱跟着青藤老祖跑遍了整个天兴,足足在各种犄角旮旯里面找出了三十二坨肉块! 这些肉块都十分恶心,有的长满了黑毛,被藤蔓卷出来时,密密麻麻的菌丝还在随风飞舞;有的被冰冻住,里头冰镇着伸出半个头的虫子;有的甚至已经腐烂了大半,在空气中散发着恶臭…… 安菱不知道自己干呕了多少次,直到后来,她已经彻底麻木了,只会在青藤老祖“进食”的时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当一个称职的工具人而已。 最后一块肉,是在东城门的城墙下找到的,为了找出这块肉,安菱还差点被威远军逮捕。 藤蔓在手上越勒越紧,安菱心中有万般委屈也不能说出,只能默默承受“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等等称呼,但这时候好死不死的,灵力耗尽了,真令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只能在镇守城门的穆正明统领的担保下灰溜溜地离开了,等到能够隐身时,才终于完成了青藤老祖的任务,成功取出肉块。 安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这玩意儿很邪恶,绝对不能长留天兴府。 青藤老祖吃饱喝足后,兴奋地伸出枝芽,碰了碰安菱的额头,安菱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冲刷着她的大脑,仿佛做了一次大脑深部清洗一样舒服。安菱的识海与丹田被草木之气笼罩,瞬间拓宽了近乎一半,疲惫一扫而空。 “做得好,我们吃得很饱。”无性别的声音在安菱的脑海中响起,这声音没有男女老幼之别,留给安菱的印象,就是充满生机、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们? 安菱毕竟很有与大妖相处的经验,她在脑海中恭敬道:“见过青藤老祖,敢问,这肉块是何物?会对天兴有影响吗?” “某只妖身上的,他们打算用此物布置阵法,将人类全部献祭给此妖,用以召唤。”青藤老祖十分有耐心地给安菱解释,看来,这些肉块真的令它很是开心。 安菱想起刚刚走过的地方,与脑中的天兴地图相对比,感觉一阵恶寒,那三十二块肉的分布,覆盖了整座天兴府的地方,若是没有将它们取出,一旦扶桑人启动阵法,后果不堪设想! 但为什么青藤老祖之前没有带人来铲除这些恶肉?安菱想起青藤老祖与威远军的矛盾,不由得沉默了,她小心翼翼在心里问道:“老祖,请问为什么选我?天兴府中还有这么多能人异士呢……” “呵呵,”青藤老祖温柔地笑道:“我不喜欢他们,大不了我就等他们启阵的时候再吃而已,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损失?” 安菱瞬间毛骨悚然,天兴人对青藤老祖和树祖的崇拜、青藤的冷漠……一时间,她竟不知作何反应,愣在了原地。 “又有一个小家伙来送死了啊……”它笑着说道,“去杀了他,送给我,我就再给你些小玩意儿。” 安菱只觉得臂上的藤蔓从来就不是什么“柔弱可爱”“善良温顺”的幻想妖怪,而是如同毒蛇般阴冷可怖的真妖怪,也许,她之前对于“妖”的定义,其实并不全面。 她艰难说道:“老祖……我,我不会滥杀无辜的。” “无辜?他不是你们到处找的敌人吗?”青藤老祖奇道,“说实话,我根本分不出你们两群人类有什么区别,你们天天为了些无用的东西斗来斗去,最后不都会化为黄土吗?只不过他现在在戚小子家里偷东西,他应该是你的敌人,但如果你不想杀他,那便算了,反正我们今天吃得够饱的了。” 安菱只挣扎了一瞬间,便沦陷于妖怪的引诱,火速向将军府赶去…… 此时日落西山,距离游神正式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第50章 梁上小人 安菱一来到将军府,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将军府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直冲天际,浓烟滚滚,一众军士正忙着抬水扑灭火焰。 “坏了!”安菱赶紧冲了进去,一个眼熟她的士兵赶紧拦住了她,语速极快道:“安仙长,您终于回来了,今天将军和陆先生一直到处找您,据穆将军所说,曾在东城门见过您,他们得知消息已经出去了,现在府中只剩下将军的家眷,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不是,你们将军还可以到处跑的吗?”安菱吐槽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出去?”她手臂上的青藤一直坚定地指向府内,安菱咬咬牙,这个过来偷东西的家伙应该还在翻找着阵图,就是不知道戚斩寇到底把东西藏哪了,要是还放在将军府,那可就危险了。 她快步走入,一边走一边沿途施法扑灭火焰,她刚想去之前戚斩寇曾经带她去过的密室,但手臂上截然相反的方向却令她警觉起来。 不对劲,那个方向是……屋顶? 安菱脑中急转,很快便猜出敌人的想法:对方还不知道阵图具体藏在哪里,但只要先制造些许意外,比如火灾,那么戚斩寇肯定会因关心阵图的安危,而前去查看,那此人到时候便可跟随着戚斩寇的步伐,从而找出阵图! 只是意外总是先来一步,比如,戚斩寇根本就没待在将军府!制造火灾反而让将军府里里外外的守军更多了。 安菱通过自己的灵视,没发现周围有什么生物存在,但青藤还是坚定地指向了屋顶,这说明,此人有着极强的隐匿能力,并且可以在戒备森严的将军府中来去自如! 安菱要抓住这家伙,恐怕有点难度,如果她直接去抓,这人直接溜走了,安菱都发现不了,而且这种我暗敌“明”的机会,或者说,对方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的机会。 她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 …… 横梁投下的影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坐在梁上,他的全身都被黑布包裹,只将两只冒着精光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的目光锁定了下方经过的一名女子,该女子约莫十几二十岁上下,身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袍,腰间挎着一柄被破布包裹住,只将剑柄露出来的长剑,她神色紧张,左右看了看,便贴着墙边快步走进了某处。 井一切三郎是他的名字,也是他一生存在的意义,即为井一切家族而献上所有,包括自己的生命,自从接受了家主的命令并通过那个魔女的能力潜伏进戚斩寇的家中,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怨毒地盯着戚斩寇的一举一动,獠牙却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展露出来,好在,虽然之前发生了这么多意外,但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突破口! 在将军府潜伏了这么久,他自然清楚那张阵图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哪,井一切三郎早已趁着火势蔓延,调查过戚斩寇的所谓密室,但苦于外部布置的隔绝阵法,始终不能入内,他曾看见安菱跟随着戚斩寇进入过密室,说不定她会有进入密室的方法! 安菱紧张地走着,一边走着,眼睛还在悄悄张望着四周,井一切三郎一看便知,她这是在害怕以及提防。 井一切三郎是个非常合格的死士:忠心不二、长相普通、身材普通、能力高强……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发现安菱可能是突破口后,他便藏在阴影里快速跟了上去,不得不说,魔女的能力是真的好用,要是他平时也有这样的能力,早就是家族的金牌杀手了。 安菱停在某间看似普通的房间中,这里正是之前戚斩寇带她来过的地方,她急切地翻找着书架,似乎在找着什么。 井一切三郎双眼紧紧盯着安菱的一举一动,确保任何细节都不会遗漏。 安菱翻开了某本书,看了一眼,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幸好东西没事。”说罢,便将书本放了回书架。 井一切三郎眼中快要冒火了,你倒是进密室啊!怎么在外面看一眼书就知道阵图没事,万一呢! 他看着安菱弯腰捡起地上遗落书本的身姿,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这女人还挺带感,而且她肯定知道有关阵图的事,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看就不是什么高手,现在时间紧迫,倒不如赌一把! 井一切三郎不知从哪摸出两个四角飞镖,瞄准安菱的腿部一把飞去! “咦?那是什么东西掉了?”安菱自言自语,似乎看到了远处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轻轻抬了一下脚,险之又险地让井一切三郎的飞镖扑了个空。 “可恶啊!这女人运气怎么这么好!”井一切三郎咬牙切齿地想道。 将军府中的火势已经逐渐控制下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不能再等了! 井一切三郎拔出腰后的短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轻而易举地就将刀架在了安菱的脖子上,靠近安菱的耳旁低声说道:“交出阵图,留你全尸。” 安菱害怕得全身发抖,她颤颤巍巍地说道:“大爷饶命……小女子不知道什么阵图……”井一切三郎的短刀压得更深了,安菱艰难地吞咽着,白净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丝血痕。 “‘东西’在哪!”作为一个优秀的死士,井一切三郎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强硬逼迫道。 “呜呜呜……”安菱看起来都快被吓哭了,她连忙求饶道:“别杀我!我只是个路过的!我,我带你去找……” 井一切三郎暗喜,就在他放松警惕之时,安菱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他,用力一拗,便将井一切三郎的右手腕骨直接扭断! “镇!”安菱运起佛门狮子吼,对着井一切三郎的耳朵直接轰去! 那雄浑的灵力直接轰在了井一切三郎的头颅上,震得他当场七窍流血,身体软软倒了下去,不知死活。 安菱冷哼了一声,手指在脖子上一抹,那血痕便直接消失不见,她用专门束缚修士的绳子用力捆住了这家伙,而后一脚狠狠踢在了井一切三郎的小腹处,才拖着他的脚腕出门。 她将井一切三郎往赶来的士兵脚下一扔,人便像陀螺一样转了好几圈,才脸朝下地摔在地上。 “喏,顺手帮你们抓了个梁上君子,哦不对,这还算不上君子,就叫他梁上小人。” 第51章 何为妖 威远军人们听了安菱的描述,只感到一阵后怕,然后紧接而来的便是庆幸,自从安仙长来了天兴府之后,他们的工作都轻松了不知道多少,罪犯妖怪跟白送的一样。 “多谢安仙长!”众人齐声喊道。 安菱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道:“你们不用这样,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见队长似乎很激动,还想说些什么,安菱连忙打住了他的话头:“这个趁乱来偷东西的大盗是个修士,所以你们一定要严加看管,绝对不能让他逃出来。” “安仙长放心,我们很有经验。”队长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了什么,插在了井一切三郎的嘴巴里,他瞬间不再动弹,双目无神地被几名士兵拖走。 那个是! 安菱吞咽了一下,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她低头,看着手臂上缠着的青色藤蔓,心里一阵凉意。 “呵呵,我的身体好看吗?”青藤老祖的声音及时在她脑中响起,“对啊,那就是我的妖身,威远军人手一截呢。” 安菱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他们奉我为妖祖,而后砍断我的妖身,当作军队的制式装备,用我妖身与生俱来的掠夺生机,来控制被他们抓获的修士。” “他们同时又在害怕着我的存在,将我层层封印,并逼我立下天道誓约!” “我怎能不恨他们!我恨每一个人类,尤其是姓戚的人!” 它说到激动时,那截缠绕在安菱手臂之上的藤蔓紧紧勒着她,让她疼痛难忍。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肢体被砍断的滋味!”藤蔓生来便需要依附在其他物体上生长,有的还会吸收被它缠绕的树木的养分,很是邪性,此时,青藤老祖的本性终于展露,它从来就不是什么会心甘情愿与人类共处的好妖,而是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吃掉”人类的恶妖! “呃!”安菱的手臂已经没有了知觉,她惊愕地看着自己已经变成紫色的手掌,难道,她就要截肢了吗? “唉……” 有什么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军府上空,火灾形成的黑烟让遮天蔽日的榕树染上了一层暮气,茂盛的叶子却依旧绿意盎然。树祖垂下了一根褐色的气根,只轻轻一碰,青藤就像遇见了克星一般,从安菱手中滑落了下来,仿佛一条活生生的青蛇般。 青藤落在地面上,很快就钻了进去,安菱脑中,两棵强大的植物正在剧烈争吵着,让她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只能站在原地,默默搓着自己的手臂。 “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又要阻止我!明明我和你才是……” “青儿,”树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人与妖之间应该好好相处。” “滚啊!”安菱在脑中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知道两位妖祖在干什么,但从语境上判断,应该是在打架。 青藤怒吼道:“你只知道和稀泥,却什么都不做!食物是我找回来的,妖身也是我被人类砍断!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就凭,你的本体长在我身上!”树祖声音充满威严,又带着因岁月流逝而充满的智慧,“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活着是因为什么?假如天兴府今日被扶桑人攻破,我们俩,都将成为他们的奴隶,到时候生不如死的滋味,可比你断几根藤蔓难受多了!” 见青藤还是不服,树祖又道:“你若要释放妖性,随意伤人,便先将天兴府百姓向你供奉多年的香火吐出来!”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既然受了百姓们的供奉,就要为守护天兴尽到自己的一分力量。” 青藤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之前你从来不跟我说话,只会不停地阻止我,现在为什么出来?” 树祖突然对安菱道:“小友,可否来寒舍一叙?” 安菱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寒舍,应该指的是将军府里,树祖的本体大榕树? 她走到榕树下,那盘虬卧龙的树干向外野蛮生长着,就连旁支,也有其他树的主干之粗,树干就更不用说了,估计需要十人合抱才能抱住。 安菱仔细观察着榕树,发现榕树的树干各处,都被粗壮的青藤缠绕住,两者密不可分,关系十分暧昧。 气根缓缓垂至安菱面前,尾部的根须被绕成了一个茶杯的形状,“茶杯”里面装着些许明黄色的液体,树祖宽厚的声音在安菱脑海中说道:“请用茶。” 安菱也不怕,闻言,朝着榕树微笑一下,便握住“茶杯”,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这东西有些甜,却又不腻,还略有回甘,安菱喝完后,精神一震,赞叹道:“好‘茶’!” 同一时间,炫目的烟花在天兴府上空砰的一声炸开,化为了漫天的彩华,落入千家万户,百姓们用力欢呼着,为正式开始的游神节而欢欣。 “小友请坐。”树祖又将自己的气根编成了一把没有靠背的椅子,放到了安菱面前,等到安菱坐下后,椅子缓缓上升,直到榕树树冠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安菱的脚下,是密如绿毯的树冠,仰望天空,则天高气清,正月初三的月儿高悬天际,烟花在安菱的面前炸开,彩色的光辉照在她的脸上,映照出一张稚嫩却充满英气的脸颊。 “你看,这就是人间烟火。”树祖道,它的根须指向一个地方,安菱顺着根须远远望去,只一眼,便让她坐立不安,戚云起正在屋顶之上,与一个带刀的扶桑人拼杀,好几刀已经砍在了他的身上,戚云起却不改自信的神色,继续与那人战斗。 “再看那边。”树祖又指向了另一边,那是一片安静的区域,百姓们都已经到了街上,观看着游神,街巷之中,林穆正带领着军队,围剿一个高大的身影,士兵们只要靠近那人,便会被无情扔飞,直接撞进街边的杂物之中,林穆则用双刀,艰难地抵抗着那人的进攻,并在不断寻找机会反击。 安菱已经坐不住了,她必须要去帮他们! 树祖却是神秘一笑,道:“现在就开始急了吗?再看游神队伍的前方有什么?” 热闹的游神队伍缓缓走过中央大街的牌坊,一个个“灯笼”在队伍的前面升起,瞬间封锁了整片区域。 在凡人眼里的灯笼的东西,在安菱眼里,却是一个个死不瞑目的人头!人头下方拖着长长的肠子,被术法驱动,漂浮在空中,正在朝着游神队伍缓缓靠近! 游神队伍中,秦兰芝与陆展池站在最高的花车之上,脸色凝重地看着远方的人头灯笼,秦兰芝右侧的箭袋,正在散发着微光。 “这就是天兴的危难,也是他们必须自己解决的事情。” “而我作为一名苟活了些许年岁的长者,有一事相求,”树祖的气根凝成人形,停在了安菱面前,似在与她说话一般,“我真名为榕,榕恳求安仙长一定要杀了那个掌握了无色无味须弥天残片的魔女!” 第52章 人头煞 无色无味须弥天? 安菱无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听起来有点像某些宗教用语。 树祖将安菱轻轻放在了地面上,最后说了一句话:“安仙长,我在此苦等了千年,只有您可以做到这件事。” 安菱还想问些什么,树祖已经直接切断了与她的连接,整棵树也不再动弹,仿佛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大树而已。 安菱沉默地摸着腰间的湘竹,树祖的话语之中,信息量极大,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纠结了,而且它都开始装死了,恐怕再追问也不会回答她的。 她不再纠结,脚下御风而行,快速前往中央大街消灭那些人头灯笼,它们还有大约蓝星一百米的距离就会迎面撞上游神队伍,绝对不能让它们接近! …… 在安菱到来前,陆展池正在一旁不停地凌空书写,“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一阵肉眼不可见的波浪在周围扩散,逐渐迷了凡人的心智,让他们误以为现在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没有任何怪事出现,当然也包括了站在花车之上的秦兰芝与陆展池二人。 只见秦兰芝没有丝毫慌张地半蹲在花车顶部,左手紧紧握着大弓,右手则不停取箭拉弓,每一箭都无比精准地射在人头煞的额头处,附着灵力的箭矢一旦触及人头煞,那诡异的头颅便如同三月之雪般快速消融,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但只可惜人头煞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漫天都布满了拖着肠子的头颅,仔细一看,上面的每一张脸都不一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天知道这些“施法材料”是从何处而来的。 而陆展池则一边绘制幻术,一边为秦兰芝的箭矢附灵,为她的输出争取时间。他一心两用,汗水已经布满了他的脸颊,从下巴缓缓流下,滴落在用绸布覆盖的花车之上。 百姓们欢呼着,几乎全城人都聚集到中央大街处,他们穿上自己最漂亮最整洁的衣服,拖家带口地跟随着游神队伍缓缓移动着,以祈求来年的好运势,即使站在屋顶看去,花花绿绿的人群也一眼望不到头。 “第二十个……”秦兰芝默默地数着射下的头颅数量,等到她再想射箭之时,箭袋之中已然空空如也。 “糟了!”秦兰芝毕竟没经历过什么事,只是这样就慌了神,一时失了分寸,而那群人头煞见这边没有了火力压制,便一齐黑压压地加速飞了过来!铺天盖地的人头煞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黑白红三色,黑色是飞舞的头发,白色是不愿闭眼的狰狞脸部,而红色的,则是下方拖着的肠子。 秦兰芝和陆展池如同海上的一片孤帆,即将被滔天巨浪掀翻,船上的秦兰芝绝望地张大嘴巴,看着那近乎无穷无尽的头颅,脚下一软,便坐了下来。 安菱就在这时候登场了,她目光一凝,步伐轻盈地轻点足下的屋顶,身躯与风合一,瞬间向人头的方向冲去,并在空中就已完成了拔剑、蓄力、挥砍的动作。 “叠浪剑决!” 此为安菱掌握的最强剑法,该剑法传自沧澜剑宗余浪前长老,讲究剑势层层叠加,如同波涛怒浪,剑气澎湃不绝,练至最高处,便可以纯粹的澎湃力量翻江倒海,甚至还能勉强够上沧澜剑仙的一分风采。 安菱即使在接到护送铃铛的任务后忙着赶路,也从来不曾松懈修炼,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叠浪剑诀已经练至大成,只在灵力储备方面欠缺许多罢了。 她将灵力灌于剑中,以剑挥毫泼墨,只一剑平砍,便让面前绝大部分的人头煞化为飞灰,落入尘世轮回。 “等着。”她匆匆御风离去,眨眼间,便已带着好几袋箭矢回来了,她双眸之中冒出蓝光,手掌下压,在所有箭矢之上附上了灵力。 安菱将箭袋放在了秦兰芝旁边,只是飞快一点头,便转身跃走了。 全程目睹了安菱所作所为的陆展池、秦兰芝二人目瞪口呆,默默对视了一眼,就继续刚刚的工作,一个布置幻术迷惑百姓,一个弯弓搭箭开始射靶子,配合无间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这两人今天才认识了一个时辰而已。 两人坚持了一会儿后,终于等到了援军,那是几个隶属于威远军的修士,他们虽然并不算强大,但胜在配合无间,很快中央大街便在众人合力之下,勉强解决了人头煞的威胁。 “呼,呼!”秦兰芝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她刚刚拼命拉弓射箭时,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现在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才终于感觉自己的双臂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姑娘你真行!刚刚箭无虚发,每只都射下了一只邪物!”随军修士笑着赞叹道。 秦兰芝勉强回了一个咧嘴笑,便像一只软脚蟹一样摊在了旁边。 “还没结束!现在不能松懈!”陆展池从储物袋里拿出几颗丹药拍入口中,恢复了自身的灵力,他在几人周围布下固定的幻阵后,脸色凝重地看向远方,道:“这只不过是幕后操纵者的马前卒罢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秦兰芝闻言,撑起身体望向远处那被黑云笼罩的地方,心中不由得充满了绝望,如果说人头煞只是开胃菜,那么操纵它们的邪修,还会有什么招数对付他们? 秦兰芝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天兴、为什么要在听说扶桑人准备进攻时主动提出要帮忙?如果她一开始的时候就不曾参与其中,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样的绝望? “大家请看看身后!”陆展池站直身体,衣袂飘飞长袖舞动,华灯之下,竟有了几分飘然的仙气,他指着那些一无所知的百姓们,掷地有声地说道:“这些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却无端被卷进了斗争之中,他们又何其无辜!我们有能力,也知道了这样的事情,难道我们就忍心就这样离去,将一城手无寸铁的百姓被邪修吞噬吗!我恳求诸位,再坚持一下,再坚持到尘埃落定之时,我们再在欢呼声中举杯痛饮,赞叹胜利的来之不易!” 随军修士既投身军伍,而不是留在山中做个隐世高人,自然早就明白了此间道理,是为“舍我一身而利天下”者也,闻言,一人潇洒笑道:“我既然会来这里,便是早已厌倦了所谓‘神仙’之说。反正在我血流干之前,一个邪修也别想过去。” 众人纷纷应和,秦兰芝被陆展池和众修士的话语激励到,那一刹那,脑中闪过了在人生的前半段发生过的所有事,最后,画面停留在了锣鼓喧天、鱼龙灯舞的天兴府中,她狠狠点头,用颤抖的手臂高高举起那把传承自一位敢于反抗暴愚的勇士的大弓,坚定道:“我会的,这里需要我,我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众人看向黑云之上的邪修,不约而同地拿起武器。 第53章 美丽世界 安菱在给秦兰芝拿去几袋箭矢后,继续飞快赶向了下一个需要帮忙的地方。 只见坊市之中,林穆正带领着一众威远军围剿着一坨“肉山”,却收效甚微。 安菱落在林穆身旁,大喊道:“我来帮忙!这家伙什么来头?” 林穆一看到是安菱来了,便瞬间安心,他快速说道:“这家伙没有什么奇怪的法术,就是单纯力大无穷以及速度极快,只要靠近它的兄弟们,都会被撞飞,喂!”说着,又是一个威远军飞了过来,林穆飞身接住了他,两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开,后退了数步才停了下来。 “吼!”那肉山已然失去了人类的神智,躯体之中只剩下疯狂的破坏欲望,它那如同黑洞般的大嘴长在顶部,朝天大吼,躯体上长着数十只人类的手臂,苍白的表皮上面布满了油腻的黏液,正在空气中不断挥舞着,仔细看去,它还在不停朝着城中心的方向移动着,原来,肉山底下还长着许多触须,它便是以这些触须支撑着前进,一路上,留下的黏液形成痕迹。 安菱皱眉道:“好恶心的怪物!它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怎么出现在城里的?” “咳咳!”林穆高强度作战了很久,刚刚又被冲击了一下,侧头吐了一口血后,随意地抹了抹唇,回答道:“不是,据巡逻的兄弟们所说,它之前是一个……”他顿了顿才得以稳住心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兄弟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还在抱着一只猫抚摸。” 安菱看着那坨不停进行着自杀式袭击的肉山,对扶桑的井一切家族感到强烈的恶心,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人会变成怪物?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的? 命令?规训?信念?还是为了活下去? 安菱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那女子抱着猫咪的时候想着什么一样。 安菱悲伤地看着“肉山”,缓缓拔出长剑,她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重新进入轮回,摆脱这罪恶的命运。 “让兄弟们都退开,我要出剑了。”安菱沉声道,林穆也知道安菱的强大与破坏力,连忙叫威远军人退了回来。 “愿你,下一世无病无忧,幸福安康。”安菱不忍直视,她使出了平生最快的剑,将肉山切做数千块,那些血肉在鲜血还未来得及流出的短短一刹那,便被安菱切开。 安菱单足立于遍地碎肉之上,纤尘不染。 “再见了,苦命人。”安菱别过脸,右眼处留下了一滴眼泪。 “……吼!”肉山似乎才反应过来,对着上方的安菱吼叫了一声,却只能徒劳地半张着嘴巴,化为一地的死肉。 林穆怜悯地看着安菱,道:“放弃,他们的灵魂早就与身体里的妖怪融为一体了,我们杀了它,也只是提前结束他们的痛苦罢了。” 安菱缓缓拿出数张火焰符,扔在了残余的肢体上,那些肢体在脱离了主体后,甚至还在不断扭动着,让安菱看着尤其眼熟。 她默默注视着火焰吞噬着肉山,聆听其中的噼啪爆响,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总是还怀着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穆道:“虽然我不是修士,但早年间行走江湖时,曾听过一些传闻,”他低垂着眉眼,看着正在熊熊燃烧着的妖物,继续道:“据说,人的灵魂是高阶修士修炼的必备之物,吞魂食魄的所谓‘邪道’,才是真正的修炼之途,而仙门,一直都在暗中收集着凡人的灵魂,甚至豢养凡人,比如远在北溟的月华教。” 林穆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目光深邃,不知道回忆起了何事,“别太天真了,安菱,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 安菱回答道:“世道虽是这样,但总有努力改变的人,我相信邪不压正,我想让所有人都好好活着,不受战争与掠夺之苦。” 林穆看着火光之中安菱坚定的侧脸,又想起历史上无数前赴后继为了所谓的“自由”而殒命的天才人物,长叹一声,虽然心中酸涩难忍,但他还是不想打击安菱的想法。 毕竟,“好好活着”是多么珍贵而又让人充满想象的愿望啊! …… 安菱直到肉山被烧成了飞灰,才告辞离开,临走时,顺便叫林穆带队去中央大街帮忙,也幸好她用的是灵火,才烧得又快又干净,如果等威远军慢慢架柴点火,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完全消灭这堆东西。 她回想了一下刚刚在树祖树冠上看到的方位,准备前往戚云起所在的区域。 之所以最后才去支援戚云起,是因为安菱对他的实力有信心,毕竟这么一个武疯子,又耐打皮实,与人对打,肯定会比其他两处更加安全,所以,根据事情轻重缓急的原则,安菱还是决定先支援最危险的地方。 她一边赶路,一边回想着刚刚在肉山上感受到的熟悉感,很眼熟,一定是最近才见过的,肉山……肉…… 安菱想起之前青藤老祖带她在天兴府中找出的那三十二坨肉块,而肉山除了没有那些布满表面的黑色血管,以及强大的威压外,其他都一模一样! 井一切家族是将妖怪融入人身,来获取该妖怪的一部分能力,难道说,肉山身上的妖怪,就是那三十二坨肉块的本体?甚至再大胆一些,肉山就是将其中一块肉融进身体里,从而获得了如此强大的能力。 安菱毛骨悚然,那么,在城中均匀分布的三十二坨肉块如果没有被青藤老祖和她发现解决,会对天兴造成多大的影响? 就在她赶路思考时,终于,“魔女”现身了! “安,菱?”身穿樱粉色和服,外貌为七八岁小女孩的“魔女”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一把便抓住了安菱的脚踝,将她拉入了阴影之中! 正月初三的天兴,除了寥寥几处充斥着巨大的人流外,其余各处都十分安静,林穆正带人赶往中央大街支援,陆展池与秦兰芝以及几名随军修士极其艰难地与驱使人头煞的邪修对抗着,而仅在与游神队伍一墙之隔的巷子里,戚云起正和已经化作树妖的敌人打得火热。 好像,还有什么被忘记了。 第54章 耳声目色 安菱还在赶路,却突然感觉右脚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眼前忽然一黑,身体猛地失重,向下方坠落。 她急忙使出《御风术》,希望以此在空中稳住身形,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完全没有了灵力,更别说用法术了。 安菱的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就像一只被剥夺了感知的蝼蚁般,在无边的黑暗中不断下坠着…… “啊!”安菱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不由得慌了神,她大张着嘴巴,试图发出声音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耳中却只有亘古不变的寂静与沉默。 “难道又是幻术?”她想起之前遇到的镜鬼和偷吃香火的黑水怪,它们都精于幻术一道,迷惑感知绝对是幻术手段。想到这里,安菱定了定心神,开始思考破局的方法。 “首先,幻术肯定是假的,我绝对不能相信它向我展示的一切。” 安菱默默闭上了双眼,在脑中念诵着《清静经》,希望能够给予她勘破幻境的能力。 “得悟道者,常清静矣。”念了清静经五遍后,她便不再念诵,并决定以后都不信所谓的经书了——因为她念了五遍后,除了记得更深刻了一些外,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安菱有些急了,她还在不停地下坠,即使用力伸手伸脚,希望够到什么墙壁之类的东西,也是同样的无济于事,她拔出湘竹剑,不停向周围挥砍,但苦于完全没有物体,也酣畅淋漓地失败了,只留给她一副疲惫的身体。 在徒劳地尝试了很久,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摊开身体,像睡在大床上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能传出去,但她还是继续喊道:“喂,这位不知道是谁的扶桑人,或者是妖怪之类的家伙,你有本事把我关在这里,难道不敢与我正面对决吗?来来来,你站在那就行,让我砍你一剑,不砍死你,我就不叫安菱!” 她仗着那人不敢将她放出去,继续有恃无恐地放着狠话,一时平躺,一时侧卧,甚至还开始了倒立,那永无止境地下坠还在继续。 “好无聊啊……” 有一种酷刑名为暗刑,即,将人关于完全封闭、漆黑一片的房间之中,让此人不见光、无声响,过不了多久,如果仍然不予理会,这人便会彻底疯掉,可谓是刑讯逼供的有效措施。 人一旦触碰过尘世间的刺激与愉悦,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那些鲜艳的、快乐的记忆就会长存脑中,并成为生命之中司空见惯的存在,若这样的东西一旦被彻底剥夺,便失去了作为人的基础需求,自然会发疯。 而安菱……哦,安菱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她已经太久没有睡过觉了,现在想想,恐怕从那天去看秦兰芝射箭比武的时候,直到现在,都未曾合过眼,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若她不是修士,恐怕早就已经累倒了,而现在,在尝试过无数方法仍没办法脱困后,她便直接睡着了。 她想,现在多安静,还不用戴隔音耳机了。 …… “你快去上路啊!草&!什么&!又团灭了,真是一群猪队友!”舍友又在骂队友了,唉,就不能考虑一下还在睡觉的她吗?真是无语了…… 安菱挣扎着坐起身,用力将头上的隔音耳机和眼罩扯了下来,一把拉开床帘,大声吼道:“秦兰芝!你还有完没完?现在几点了,还在语音?” 秦兰芝叼着一根棒棒糖,无辜地回头看着安菱,道:“不好意思啊,刚朋友叫我打游戏,现在关了。” 安菱怒气冲冲,还想继续睡觉,但想放水的心情实在急切,在床上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床上厕所了。 她一边蹲坑,一边思考着一个关于世界本源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中途睡醒了一定要上厕所,而且睡着之后又不会感觉到呢? “安菱,你好了没有啊?”另一个舍友敲了敲门,让安菱快点出来。 安菱如梦初醒道:“哦,哦。”她整理好衣服,微微拉开大学宿舍那扇年久失修的塑料门,门外的景象,让她瞬间又关上了。 安菱呵呵一笑,自言自语地道:“我刚睡醒,可能眼花了……林清清!林清清!你还在外面吗?”她大声呼唤着自己的舍友,希望得到回应,但回应她的,只有厕所的滴答水声,以及门外的…… “啊啊啊啊鬼啊!”抱头蹲下,将脑袋深深扎进大腿里,好像这样就安全了一样。 “砰!砰!砰!”门外的敲击声均匀而规律,带着一种不可阻挡、不可抗拒之意,安菱知道,那敲击声的主人急切地希望着自己去开门,那她更加不能开了啊! 过了一会儿,外面消停了,在安菱还以为没事了的时候,外面的东西更加用力地砸门!砸得又快又狠,那门摇摇欲坠的,恐怕很快就要被砸开了! “救命啊!”安菱大叫着冲了过去,用身体顶住门,牙齿害怕得咯咯作响,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着。 “给我开!”那人的力气极大,瞬间崩开了安菱与厕所门,巨大的冲击力让安菱的后脑勺狠狠砸在了墙壁上,眼前开始模糊。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她看见一个穿着古装的长发女子,腰间带着正在发光的剑,她的脸……与安菱长得一模一样! …… “安菱……安菱……”无数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低声呼唤着一个人的姓名,这声音酷似宗教祈祷声,却又十分邪异,令人毛骨悚然。 安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地面”之上,她的面前是一扇古怪的石门,布满了褐色的鲜血,石门之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怒目鬼王,她内心充满怒气,好家伙,玩了她这么久,终于现原形了是! 安菱狠狠锤击着石门,石门砰砰作响,她看着那扇明明门缝都露出了一点,看起来一推就开的石门,气得牙痒痒。 “给我开!” 她蓄力了一会儿,将灵力灌注在湘竹剑之上,直接向石门轰击而去! 那石门不知存在了多久,却在今日,成功结束了它的使命,石门被安菱一剑轰开,碎成了一地的石块,那怒目鬼王,只剩下了一只眼睛,被冲击力甩到了一边,幽幽盯着安菱。 安菱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了某个较大的石块上——刚好是有一只眼鬼王的那块,她感受着自己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低声道:“搞鬼的家伙,你完了。” 第55章 壁画与魔女 安菱右手持剑,左手手心上托照明所用的火焰,走入了石门。 她观察着左右两边的景象,不住皱眉。 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地面以青砖砌成,砖块的缝隙间是黑色的黏连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侧面与上方的天然洞壁上,古朴的壁画被用朱砂与其他矿物材料融合的颜料绘制而成。 安菱细看发现,洞壁上的图案十分诡异可怖,壁画整体被分为了三个部分,最上方的部分,也就是洞顶,被黑色的笔触绘制了多条平行的横线,每条横线上都有一个小人,有的小人被天雷劈至焦黑,有的小人则在跳舞……诸多怪异举动,让安菱不知所谓,但她还是觉得此处颇多古怪,还是细心地记了下来。 “这个小人儿有点意思,又闭眼又捂耳朵的,还张大嘴巴,好像《呐喊》那张画。”安菱笑道。 她继续往下看,左右两边的壁画上下两部分被褐色的线条粗暴分割开,两边的内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上部画着许多小人在城市以及村庄生活,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精炼地勾勒出人物的特点,安菱只是这样看着,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些小人的内心所想。 最下方,也就是贴着地面的那部分,全部都以朱砂绘制而成,画到这里,壁画的作者明显有些狂躁,作者用疯狂的朱砂笔触,在最底下画了一整面的波浪形,这些波浪让安菱十分难受。 红色波浪的上面,是不停扭曲着的肢体,有人类、有动物,甚至还有长相奇形怪状的“人”,安菱猜测那些代表着化形还未完全的妖怪,而这些数量众多的生灵中,没有一个是有完整的身体的,都是只剩下一个头、一条手或其他部位,安菱看着那些头颅的嘶吼,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匆匆看过后,便不再耽搁,快步继续向前行进。 安菱怀疑这些红色波浪代表着火焰,而在火焰之上,则是正在受难的生灵。 “好奇怪的壁画,这些古怪的线条代表了什么?”安菱深深将这些壁画记在脑中,直觉告诉她,这些壁画关系重大。 …… 安菱继续走着,除了偶尔在墙上的壁画外,路上再也没遇到过什么怪事,安菱看了看,发现壁画的整体构造和第一次看到的都差不多,还是洞顶许多条平行线,然后洞壁上下部分一个安居乐业、一个受苦受难,只不过画中的小人儿和建筑不太一样罢了。 路再远也是有尽头的,安菱跨过最后的门槛,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台,上面横躺着一个穿着樱粉色和服的小女孩,不知生死。 安菱有些害怕,回头却发现自己的来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木制的墙壁,看起来是在某处房屋里。 她定了定神,握紧湘竹剑,慢慢向那女孩靠近。 “哔呜!”不知道是什么的妖怪发出尖锐叫声,提醒着女孩,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安菱冲刺而来! 安菱眼睛也不用看,只往右手边轻轻一抬剑,就插中了那只妖怪! 安菱笑道:“我可是在东海抓了这么多年的鱼,就这点速度,还想偷袭我?”她定睛一看,这妖怪只有手臂长度,身披炫目的七彩羽毛,有翅膀,看起来是一只鸟,但它的头部则被一个小孩的脑袋代替,此时,那小孩脑袋还在不停地张嘴发出尖锐叫声,吵得安菱耳朵都痛了。 安菱将妖怪往上一甩,然后将它的脑袋砍断,再刺中那脑袋的额头,它终于安静了。 被妖怪这样一闹,那石台之上的女孩也终于醒来,她像一个木偶般睁开眼睛、坐起身,直勾勾地望着安菱。 安菱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只是默默举起剑,指着女孩。 女孩笑了,笑得很是古怪,有种木偶学人类动作的感觉,她幽幽道:“安菱你还是来了,你怎么这么不乖……” 她向安菱张大嘴巴,发出难以被肉耳听见的尖锐声音,安菱被这声浪席卷,身体轻飘飘地往后飘去,女孩与石台的身影在安菱的视野中缓缓变淡,融入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安菱猛然向周围挥剑,将某处民房的墙壁击得粉碎,她这才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天兴府中,抬头望去,月亮大约移动了几寸,安菱换算了一下蓝星的时间尺度,大约是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 “安菱!安菱!”那名石台之上的女孩从阴影中爬出,嘴巴咧得老大,不停地喊着安菱的名字,安菱这才看清她嘴里都是带血的尖锐牙齿,跟鲨鱼牙差不多。 安菱没有丝毫耽搁,蜉蝣剑意、叠浪剑诀、御风术等法术一齐使出,直攻女孩! 女孩咯咯地笑着,听着让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十分可爱地朝安菱歪了歪头,身前的阴影里不停地跳出若干长相奇形怪状的妖怪,将她完全护在了身后。 “吼!”一只浑身肌肉的妖怪跳了出来,用肉身挡住了安菱这一剑!只听噗嗤一声,安菱连人带剑,从妖怪身体中穿了过去,残余的威势不减,又接连捅穿了数只妖怪,湘竹剑才终于被某只妖怪卡住。 女孩笑道:“安菱,我好喜欢你哦,我叫春雨白樱,和我做朋友好吗?”说罢,她的双眼之中一片漆黑,口中数道艰涩的咒语念出,又是将近十只妖怪从阴影之中钻出,而这次,妖怪们则是从安菱的四面八方袭击而来! 这其中,有善战的妖,有疯狂的妖,也有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胆小妖怪,它们不分种族与能力,此刻聚集在一起只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春雨魔女的召唤! 安菱低声骂了一句,看着周围无数轰击而来的妖术与强大的妖身,她从妖怪间的缝隙中看到,春雨白樱朝她甜甜一笑,两只小手交叠在胸口,若是忽略她漆黑的双眼与满嘴血牙的大嘴,还真就是一个扶桑美少女! 安菱一点都不慌,只是潇洒一笑,故意激怒春雨白樱:“据我所知,春雨家最小的小姐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吸收了数十只妖物,让我想想现在过了多少年……”安菱还真就开始数数了,她一边砍杀着妖怪,一边笑道:“一、二、三……哎呀,这得过了多少年了啊,你还在这装小女孩?真实年纪怕不是已经成了老婆婆了!” 第56章 雷火动地 安菱故意激怒春雨白樱,说她根本就不是外表表现出来的年纪,果然,平时就很在意自己年龄的春雨白樱马上沉下了脸。 春雨白樱双目圆睁,杀意四溢,她歇斯底里地道:“安菱,你真是太调皮了,这样下去可不好哦,这么不乖的宝宝,可是要受惩罚的。” 安菱笑道:“还在这里宝宝来宝宝去的,你是一把年纪想要小孩,然后因为这副未成年的身子没法生,才失心疯把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妖怪当孩子?哎哟喂,真是好可怜啊!” 春雨白樱被气到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动,她尖声喊道:“给我杀了她!” 一众妖物听从春雨白樱的命令,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来进攻已经被包围住的安菱。 安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那就打呗。” 她一闪身,躲开了从左边袭来的石头怪,顺势转身以右手持剑,灌注灵力,向后方的狼妖劈去,她一击得成,砍断了狼妖的左前腿,血流汩汩,看样子是站不起来了。 前方,某只藏在兜帽里的妖怪使用妖术,唤起沙尘与狂风,风中藏匿着数只大妖,一齐扑向安菱,就在安菱刚想后退时,她感觉背后也有数只妖怪一同袭来,现在的情况当真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了。 “如果你愿意臣服于我,做我的式神,我可以饶你一命。”春雨白樱掩嘴一笑,劝说安菱投降,她实在是见猎心喜,像安菱这样的天之骄子、剑道奇才,她的藏品里就缺这样的宝贝,若能将安菱变成自己的式神,那么…… “呸!”安菱怒骂道,“你这专搞邪术的老女人,玩妖怪就算了,还想玩人?真是把我恶心得够呛,对了,我也顺便奉劝你一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将近十只同时向安菱扑来!安康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妖怪的尖牙利嘴,远处,御风的妖物身影在风暴之中若隐若现,看不清虚实。 安菱深谙以点破面的技巧,即使被重重包围也不慌,只见她再次在剑中蓄力,运起六层《叠浪剑诀》,并加以蜉蝣剑意增强穿刺破甲能力,将要人剑合一冲向春雨白樱。 “用过的招式居然还敢用第二遍?”春雨白樱摇摇头,对安菱的评价下降了一个等级,她以灵识命令妖怪们用身体阻挡安菱的攻势,她不相信安菱这样强大的招式能够使用多少次,不管灵力再怎么充沛,也绝对不够她收藏的妖怪们数量多,那些无用的废物,死了便死了,正好还能腾出空位。 安菱弓步下蹲,看起来即将要冲向春雨白樱了,但就在妖怪们动弹的那一刹那,安菱瞬间收起了剑势,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朝春雨白樱的方向扔去,然后足尖轻点地面,快速向反方向遁去。 “拜拜咯,恕不奉陪~”安菱哈哈大笑,她刚把之前闲着没事,在戚斩寇军营里顺的一大堆火药点燃,直接扔向了春雨白樱和她的妖魔鬼怪们,便头也不回地往后逃跑,她实验过,数量这么多的火药,即使是炼体有道的修士,也不能直面雷火的威力,只能暂避锋芒,更何况天生惧怕天雷的妖物呢? “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座天兴府,让正在交手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来猛然回头,看向那火光冲天的地方。 “那是,靠近西城门的英禄巷!”常年驻扎在天兴府的林穆统领马上就认出了爆炸的所在地,他只看了一眼,便继续投入到对抗敌人的战斗之中。 说来也是险之又险,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与拼命之下,游神队伍终于安全地走过了中央大街,那邪修也被击退,而这样剧烈的战斗在陆展池与其他精通幻术的修士的法术中,百姓们仍然对邪修、妖怪等等差点就能毁灭城市的危险一无所知,继续兴奋地过节。 但危险还没解除,一伙腰间插着倭刀的扶桑人不知以何等手段混入了天兴府,并开始了烧杀抢掠,幸好今天是游神节,房屋中没有多少百姓在里面,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林穆指挥着军队以“鸳鸯阵”分几组包围扶桑武士,直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这鸳鸯阵为戚家先祖所创,专门为了对付倭寇而设,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是不可多得的好阵法,林穆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居然敢混进城市里,那就别管他一网打尽了! “陆先生,今天真是辛苦您了!您还好?”林穆见形势大好,便一边指挥着战斗,抽空对陆展池说道。 陆展池嘴角带血,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边,咳嗽了几声,才低声应道:“抗击邪魔外道,为我辈学子的本分,林统领说笑了。”这人都伤成这样了,说话还是这么文绉绉的,“而且,能够击退那作恶的邪修,主要还是靠各位同仁与树祖、青藤老祖的齐心协力,我这文弱书生,也只能在大家背后了以些许文墨罢了。” 林穆嘴角抽了抽,陆先生这人哪都好,就是说话又啰嗦又酸,听着让人耳朵疼,也不知道山海书院的书生们是不是都这样…… …… 安菱快速在各个巷子之间穿梭,宛如黑夜之中的蝴蝶,上下翻飞起舞,端的是身姿轻盈灵活。 见身后没有追兵了,她这才长舒一口气,靠着巷子墙壁歇息。 她自然不是逃跑,她还没砍死那又嚣张又喜欢装小女孩的老女人呢,怎么能跑路?她这叫战略性转移,是为了下次的出击! “呼……鬼知道一下子来这么多妖怪打我,我也只有一把剑,在那个带沙的龙卷风里跟牙签似的,这可不能硬拼,得智取。” 正当她准备返回,看看春雨白樱的情况时,某人从天而降,一刀劈向了她,那气势似乎要一刀劈开安菱的头盖骨般。 安菱浑身寒毛炸起,现在已是避无可避的局面了,倒不如主动出击! 安菱剑不离手,立马抬剑格挡来自上方的攻势,只听见黑暗之中猛地“当”了一声,兵器相接,火花四射,安菱顺着力道后退一步,这才看清,那人竟是一个早已失了魂的扶桑浪人! 他的双眼一片漆黑,与春雨白樱的双眼如出一辙,脸上布满了黑色的邪异纹路,直至延伸到脖颈之下,衣服破破烂烂的,带着一股腐烂的恶臭,简直就是一具能够活动的尸体! 第57章 影子战法 那形如活尸般的扶桑浪人从天而降,安菱抬剑格挡,顺着力道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这名突然出现的扶桑浪人。 “&¥,&……”他不知说了句什么,安菱一点也没听懂,那扶桑浪人双目漆黑,将倭刀横于面前,声音沙哑地说道:“¥!” “啊?你说啥?”安菱没想到这人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居然还能说话,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身体却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和反击的准备。 “!”扶桑浪人抬头,向安菱摆了个架势,“¥……” 安菱算是明白了,她这是又被武痴缠上了! 她也不管语言的问题了,无奈说道:“大哥,你都这么惨了,死后还被人控制,既然你 还有神智,为什么还要与我缠斗呢?我们一起去杀了那个控制你的人不好吗?” “&!”那扶桑浪人却已经向安菱冲了过来,很明显,谈判破裂。 安菱不敢大意,这人的体内虽无灵力,但从遍布身体的罡气可看出,此人绝对是个武道高手,还是那种能够正面砍杀修士的高手中的高手,没想到这样的人物,也被那春雨魔女控制了,当作所谓的“收藏品”! 扶桑浪人刀法极其精妙,刀势凌厉而诡异,进攻的位置都是对手无法防守的死角,安菱抬剑,不使用灵力,仅以单纯的武道艰难接下了浪人几招,但浪人的最后一招“风雅斩”紧接而至,似乎已经看破了安菱的所有剑路,将她所有的方位都死死封锁,若是避,那安菱持剑的右臂就会被斩下,若是向死而生,不顾一切向前方攻去,则会被浪人变幻莫测的刀路封锁绞杀! 此人生前果然是位武道上的绝世高手!但很可惜,他今天遇上的是安菱,安菱不仅有着极高的武道天赋,她还是一位灵力不俗的修士。 安菱见这招实在无法接了,才终于用出了灵力。 只见安菱的湘竹剑上白光莹莹,灵力与剑意灌注其间,她双手握剑,终于格挡住了扶桑浪人的最后一招“风雅斩”! 那扶桑浪人僵硬的脸上带上一丝笑容,他收刀,往后退了一步,向安菱鞠躬,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便将自己的佩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拉! “别!”安菱大声说道,却已无法阻止扶桑浪人的自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脚下的黑影之中伸出了一只苍白的小手,一把就将他拉了进去! …… 影子之中,春雨白樱怒气冲冲地撕扯着浪人的皮肤,并从旁边抽过一把刀,用力砍断了浪人持刀的右手,怒骂道:“废物!我养你作甚!还不如丢给野狗吃了算了!”她说做就做,唤来数只大嘴之中不断垂落唾液的狼妖,将那还在笑着的浪人扔入了狼妖的口中,听着那骨肉摩擦的格格之声,她终于笑了,自言自语地道:“安菱啊,你真是太令我惊喜了,我一定要抓到你,将你的血肉剔除,灵魂永囚无间地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安菱无端打了一个冷颤,她继续警戒着四周,知道春雨魔女终于还是追来了,那疯女人不知还有什么手段来对付她。 想起那名扶桑浪人,安菱为他默哀了一秒,这是对一名对手的尊重,她能感觉到,浪人对于武道和切磋,是毕生所求的渴望,浪人与她交手后,应该已经了却心愿了…… 安菱正在警戒着,周遭事物开始扭曲,安菱的视线隐隐约约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已经在幻境上吃了这么多次亏,这次绝对不会再落入同样的境地,就在幻境开始侵蚀她的意志时,安菱的如露寺出品,正版佛门狮子吼早已准备好,她的灵识因青藤老祖和树祖的馈赠而增强了许多,她隐隐约约感觉到,那幻境的主人,正躲藏在左后方! 安菱直接就是一个狮子吼轰去,气浪将整条巷子的砖块全部掀翻,房屋直接倒塌! “坏了!这里太窄,早知道不用狮子吼了!”安菱看着被自己炸成一片废墟的“巷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开始思考到底要赔偿戚斩寇多少银钱,自己要不要直接跑路了! 左后方处传来一声痛呼,安菱快步前去查看,发现那“人”已经被自己的幻境反噬,七窍流血而死,他的模样,与前面的扶桑浪人如出一辙,看来,这个也是春雨白樱的“宝贝收藏品”。 安菱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火焰符,直接将使用幻境的家伙烧了个一干二净,她站在废墟中,朝着四周冷笑道:“春雨老女人,你说说你,你就这点儿本事吗?搁这葫芦娃救爷爷呢?告诉你,你就算驱使再多妖人,都伤不到我一根毫毛,奉劝你,还是早点出来自首,这样还省事儿多了呢。” “呵呵,自作聪明,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厉害吗?去看看,你所守护的民众,早已成了孩子们的食物了……”春雨白樱的声音环绕在安菱四周,安菱不停转身,却始终找不到那疯女人的身影。 想起之前的妖怪、活尸的登场方式,安菱知道,她就藏在每一处阴影里,随着光影的变化而不断转移着位置。 她看着脚下的阴影,脑中急转,瞬间心生一计,她跃至屋顶,看向远处那一片火光,心里已然清楚了大半。 安菱冷笑道:“城里又不是只有我安菱一个人在,春雨白樱,你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她不再耽搁,御风前去支援。 路上,她刻意在月光最盛的屋顶前行,并尽量避开一切影子。她还将一个照明用的光球悬于头顶,让脚下的影子面积最小,只剩下衣摆的宽度,每当春雨白樱想要从影子里钻出来抓她时,她便一脚狠狠踩下去,让她无法抓住自己的脚踝。 “嘿嘿,还得是知识改变命运啊,老女人,你是不是没读过书啊?”安菱嘴巴很毒,见形势占优,便开始疯狂嘲讽。 春雨白樱见状,立马改变策略,她在靠近安菱的影子里召唤出无数妖魔鬼怪以及被她抓住的武道高手们,命令它们全体出击,绞杀安菱! 安菱快步跑着,身后追着一众的妖魔鬼怪,乌泱泱一大群“人”经过屋顶,把人家的房顶瓦片都踩坏了,安菱看在眼里,只能默默祈祷戚斩寇千万不要找她赔钱。 那火光冲天之处,约莫十来只妖怪正在袭击着值守的威远军,一个军官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立马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屋顶上面,一女子身后跟随着无数妖魔鬼怪,正向他这边冲来,那女子一边跑一边还在喊道:“兄弟们!我来帮忙了!” 军官:“……” 第58章 正义当量 看到那疯女人领着无数妖魔鬼怪向这边冲来,正在艰难抵御妖怪的威远军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的脑海中只有几个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妖怪?这女人为什么要带着妖怪过来?他们今天还能活着回家过节吗? 安菱翻身,跳下了屋顶,回头看了看追来的妖怪们,冲还在坚守着的威远军人们大喊道:“兄弟们,快撤回城门,我来将这些脏东西全都料理干净!” 鉴于安菱并不是登记在军中的修士,甚至还是一个非常陌生的生面孔,威远军当然不会听她的话。 这里是东城门靠近校场的一片大空地,平时会有一些商贩在这里摆摊,而由于今天是游神节,那些小贩都早早地回家和家人一齐过节了,沙土地上,偶尔吹起一阵晚风,将沙尘卷至天空,看起来十分萧条。 那十来只妖怪是从住宅区跑出来的,镇守东城门的守军在分了一部分人员来继续维护城墙大阵以及防范可能出现的危险外,其他的守军都拿上了武器,正面迎击城内妖物,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安菱突然带着无数妖魔鬼怪冲了过来。 负责东城门的穆正明马上认出了安菱,他果断下令开始撤退,见下属都不解地看着他,他怒骂了一句脏话后,道:“那家伙我曾经在将军那见过,是个很强但十分没规矩的散修,马上退后!” 安菱看到穆正明带领人马后退,又大致估算了一下与原来那十几只妖怪的距离,哈哈笑道:“放——烟花——咯!”然后将手中不知何时点燃的炸药往上面一抛,就开始了疯狂逃窜。 她早在刚刚跑来时,就已经将简易的隔绝阵法布置在了来时的路上,包括屋顶与下方的街道,来保证追来的妖物不能原路返回,又故意将它们引到了这片宽阔的空地上,让它们无法被春雨白樱拉回阴影里! 安菱根据之前的爆炸,大致估计了一下所需的炸药数量,然后快速点燃,也幸好之前用带秦兰芝练习射箭的借口混进了军营,然后用灵石换炸药,单方面“交易”了一堆炸药,才能刚好用上,果然,这就是蓝星人的传统艺能,当量即正义啊! 东城门前的空地发生了极其猛烈的爆炸,冲天而起的蘑菇云让十里地外的人都能清晰看见,火光冲天,照得整片天空宛如白天,强光与火焰下,妖怪们的躯体逐渐扭曲、变形,直至烧焦,春雨白樱带来的低等妖怪们全军覆没,只剩下了大约十只左右的大妖,都带着伤,艰难抵挡住了爆炸的冲击。 安菱趁着这时候,连忙将周围也布上了隔绝阵法,她要将春雨白樱困在这片区域,即使她再能躲,也逃不过封锁。 强光自上空形成,只有在场的妖怪与安菱身体下方产生了影子,但还活着的妖怪大多都是人形,身下的影子极小,甚至不能容纳春雨白樱一人爬出。 安菱即使做足了准备,还是被爆炸震飞,摔在地上,她连忙平躺身体,将自己的身体尽量与地面贴近,以减少影子的大小。 “啊!!!!”春雨白樱还躲在阴影里,这次被杀的妖怪太多了,与妖怪们的神识连接被突然切断,让她也受到了极大创伤。 只见春雨白樱蜷缩在之前安菱看见过的石台上,她的身体趋于破裂,一道道裂痕在她的身上缓缓蔓延,从外表看去,她现在就如同一只即将破碎的瓷器般,那张精致的小脸被裂痕一衬,更像瓷娃娃了。 她痛苦地嘶吼着,眼眸中不断流下粘稠的黑血,抱着头颅在石台上打滚。 “安菱,我恨你!我恨你啊啊啊!”春雨白樱自学会式神术后,已是过去了数十年的岁月了,这数十年间,她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无数战斗中从无败绩,从以自创刀法挑战各大高手的浪人,再到术师家族世代镇守的大妖,她想要,便只能臣服于她! 春雨白樱小的时候,其实只是一个连修炼资格也没有的普通女孩,在某次出游迷路时,她在山里捡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透明碎片,那碎片直接钻进了她的额头,她也直接昏死了过去,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脑中拥有了一个空白的世界,配合自家的式神术,能将动物、妖怪以及人类收入世界之中,在经过一番折磨后,它们最终成为会动弹的尸体,并任由她所驱驰。 凭借着碎片给她带来的能力,春雨白樱从厨娘与家主通奸而生的“贱婢”,一跃成为春雨家最受宠以及最为强大的存在,从此,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家主早已换过几轮,但因这位“魔女”性情古怪,无人胆敢触碰到她的“逆鳞”——年龄——所以,在外界的情报中,“春雨白樱”永远是春雨家最小的天才小姐。 “碎片?对了,碎片……”春雨白樱歇斯底里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突然想到了什么,疯狂地笑了。 …… 空地之上一片寂静,唯余大妖的喘息。 穆正明带着人远远看着,爆炸后,站在最前面的他,整个人都被沙尘覆盖,灰头土脸地抹了把脸,一字一句地怒吼道:“安!菱!” 他怎么也想不到,安菱居然用火药!还是数量如此之多的火药!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他们威远军中的东西。 安菱还仰躺在地上,虽然这事儿她做得实在不地道,但效果还是非常显着的不是吗?她喊话回复道:“统领啊,你别激动,咱这也是为了守卫天兴的大局啊!统领,要记得以大局为重——” 在安菱乱说话时,那些大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它们只缓了一下,就纷纷运起自己最强的攻击,向安菱攻去。 安菱没办法,只能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继续高强度的战斗。 她剑术精妙,面对围攻依然不落下风,游刃有余地应对着,甚至还在不停地学习着大妖的战斗经验,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心惊。 某名威远军默默吞咽了一下,想起穆统领对这姑娘的介绍:很强的散修……不禁在心里给她竖起了大拇指,散修能练到这个程度实属罕见,看来这位不知名修士的运势、天赋和努力都是佼佼者。 就在安菱与大妖们激战中时,众人脚下的影子开始疯狂扭动着,似乎活过来一样! “来,一起进入无色无味须弥天的乐土,从此世间再无苦难,唯有永恒的极乐。” 第59章 无色无味须弥天 “来,一起进入无色无味须弥天的乐土,从此世间再无苦难,唯有永恒的极乐。”在场众人皆为之骇然,自己脚下的影子居然开始说话了! 安菱一听便已知道这是躲在阴影里的春雨白樱在搞鬼,她暗道一声不好,快速格挡了前方女妖的尖利指甲,又躲过数道风刃,朝着城门处的威远军大喊道:“快趴下!尽量减小自己的影子!” 但为时已晚,影子似乎活过来了一一样,从众人的脚下“游”走,在中间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圈,人只要看它一眼,就有种灵魂被吸入的感觉。 “颂我真言,同登极乐!”洞中,传来阵阵神圣至极的唱经声,似乎听上一句,就能马上得道成仙一般,那充满诱惑力的声音不断引诱着人类投入其间。 安菱听到那声音,脑子仿佛被一个大锤狠狠锤了一下,开始头晕眼花,脚下也渐渐失力,她将湘竹深深插入地面,以手杵剑,强行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她艰难地抬头,眼前出现了像坏掉的电视屏幕那样的七彩雪花,让她看不清楚周围的景象。 安菱喉头一甜,呕了一口血,她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我……我才不会让你得逞……”说罢,她狠狠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疼痛让她保持了几分清醒,只见空地之上,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地面生成,威远军的兵刃、妖物残骸等散落在各处,周围只剩下了安菱一个人。 她无助地看了看周围,那黑洞还在不断吸收着其他影子慢慢扩张,但她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就连站着也是强撑着完成。 “颂我真言,同登极乐!”那神圣的声音继续在她的脑中不断回响,让她的精神开始恍惚,手掌放松,丢下了从不离身的配剑,一步一步地迈入了黑洞之中,直至坠落…… …… “我这是,还在做梦?”安菱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断下坠、下坠……永无止境。 她没有了眼、耳、鼻、舌的感官,还剩下一点若有若无的触觉,感受到自己仍在不断下坠。 “好熟悉的感觉,我之前,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梦?” 梦? 在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那一刻,安菱猛地抬起了身子,不停喘着粗气,她环顾四周,床帘、被子、手机充电器……她这是,回到现代社会了?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大玄从婴儿到能够力敌众妖的全部经历,她为何突然又穿越回来了? “嘿安菱,你快看,这是须弥天最新出的周边!我可是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呢!”秦兰芝一把拉开安菱的床帘,兴奋说道。 这是……秦兰芝的声音……还有须弥天周边是什么鬼? 安菱心中急转,表面却丝毫没有暴露出来,她警惕地看着“秦兰芝”,一边装作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含糊地唔了一声。 “秦兰芝”没有发现安菱的异样,继续狂热地向她安利着“须弥天”。 “只要是信奉须弥天的人们,在末日临近时颂念祂的真名,祂就会降世救灾……” 这个虚假的秦兰芝一边说着类似于洗脑鞋教的话,一边疯狂手舞足蹈,脸上布满了狂热,让安菱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她能够保证,自己在蓝星的记忆非常清晰,她的舍友,从来就没有一个叫“秦兰芝”的人,“秦兰芝”是大玄这边的土着,为什么会出现在蓝星? 安菱不知为何,脑子特别清晰,她一边敷衍着“秦兰芝”,一边思考着这其中的关窍。 如果不是秦兰芝和自己一起穿越回了蓝星,还信了“须弥天”这么离谱的设定,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自己还在大玄,只是被某种力量扭曲了认知,觉得自己还在蓝星里。 想到这里,安菱全身毛骨悚然,一身凉意从心底生出,她在蓝星的记忆,为何这个“须弥天”会知道,还以自己的记忆作为蓝本,编织出了如此真实的幻境? 她僵硬地对“秦兰芝”笑了笑,道:“秦……呃,你能再给我讲讲有关‘须弥天’的事情吗?” “秦兰芝”听到安菱突然对须弥天产生了兴趣,兴奋得眼睛都红了,她面目狰狞地不停重复着末日、真名之类的话,安菱听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什么有效信息。 摆脱“舍友秦兰芝”的纠缠后,安菱来到了街道上,只见城市支离破碎,承载着高楼大厦的地块漂浮在虚空中,再远些的地方,已经模糊不,但这些都是次要的,安菱抬头,无边无际的彩光布满了天空,神明的目光追随着安菱,带着无边神圣威严。 “颂我真言,同登极乐!”老人、小孩、上班族、学生……幻境中的所有人都聚集在安菱身边,将她团团围住,齐声高呼。 安菱头有些疼,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她冷笑道:“还真名,鬼知道你这破邪神在搞什么。” 众人停止了高呼,疑惑地看着安菱。 安菱仰头看着高天之上的神明,心中忽然生起一股熟悉的豪气,“前辈出剑时,遇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吗?” 蜉蝣可怖,只争朝夕,今日,便以一剑开天,破魑魅魍魉。 安菱闭上眼,右手伸出,怒喝道:“湘竹!”只听一声金石碰撞,湘竹带着流光飞入了安菱手中,安菱猛地睁开眼,锋芒毕露,蜉蝣剑意与叠浪剑诀相结合,碰撞出了新的火花。 安菱足下用力,直刺向天空,她将一切燃烧殆尽,让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那极其绚丽的惊世一剑! …… “啊!!!!!”“刺啦——”女孩的尖叫声与环境的破裂声终于让安菱的听觉正常起来,她再次睁眼,眼前还是那个春雨白樱躺过的石台,只不过,春雨白樱正蜷缩在石台下方,乌黑的发丝快速脱落变白,皮肤干瘪,她看着自己极速衰老的身体,终于崩溃了,她一头就撞在了石台上,砰的一声后,身体软软倒了下来。 安菱毫无怜悯,确认这疯女人彻底死后,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脚走上了石台。 此时石台上,正摆着数片晶莹透亮的宝石碎片,在安菱走上来这短短一瞬,宝石中的华光已经消失殆尽,宛如极其普通的玻璃碎片。 安菱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覆在已经变成凡物的碎片之上,灵力运起,轻轻一捏,便将“无色无味须弥天”的残片消灭殆尽,再不留任何残余。 第60章 尾声 在安菱捏碎了无色无味须弥天残片后,周遭的环境急速变化,她的时间开始“倒退”:天空中恢弘的神明、围绕在安菱身边的路人、宿舍里的狂信徒……再到安菱起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再次睁开眼,又重新回到了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天兴府,那宛如黑洞般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见,一众军士与妖怪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生死不知。 安菱是第一个醒来的人,她深知时机的宝贵,摇摇晃晃地捡起湘竹,一剑一个,就将在场的所有妖怪杀了个干净,还将它们的尸体堆起来一把火烧了,才杵着剑剧烈喘息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威远军才终于清醒了过来,穆正明闻到烧焦的气味后,大喊道:“我闻到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味道……” 他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一样惊奇,他喃喃自语地道:“天啊,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在活着。” 安菱擦了擦嘴角的血,虚弱道:“穆统领,是的,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一切都平安无事。” 说罢,她终于支撑不住了,再次吐出一大口血,身体缓缓软倒在地,临昏迷前,她似乎听见有谁在喊着她的名字,但紧接而来的昏沉让她再也无法保持清醒,昏了过去。 …… “咳咳咳……”有什么人在咳嗽? 安菱被咳嗽声吵醒,幽幽睁开眼睛,只感觉小腹一阵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痛呼出声。 “安菱!你醒了!”一个女声十分虚弱,但还是惊喜地喊道,“快,快来人啊!安菱醒了!” 安菱缓了一会儿,才终于看清楚现在身处何地,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她正仰躺在柔软的绸面软被上,滑滑凉凉的,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努力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极其苍白的脸蛋,正是秦兰芝。 安菱想起在须弥天中的经历,不由得对这张脸感到一阵恶寒,但她很快就清醒过来,这是真正的秦兰芝,她微笑道:“芝啊,你怎么也病殃殃的了?” 还没等秦兰芝说话,她的手背上只感觉到不间断的湿意,原来,是秦兰芝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滴了下来,安菱看着秦兰芝哭到扭曲的脸庞,实在不能用“断线的珍珠”来形容,她笑道:“你哭得真丑。” “你,你才丑呢!”秦兰芝用力一抹小脸,她就知道,这家伙嘴巴永远不饶人,还是这么毒。 安菱其实小腹还在疼,那是一种如同刀搅般的剧痛,只是她不想秦兰芝担心,还在硬撑着,但秦兰芝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回来时,领了一个郎中回来。 那郎中把了一下安菱的脉,为难道:“这位仙师真元损耗过度,丹田有损,恐怕以后……” 安菱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我丹田怎么了?” “唉!”郎中是威远军中专司医治的修士,他只把了一下脉便知道了安菱的情况,他怜悯地看着这个如同璀璨流星般的女子,摇了摇头,便出门了。 秦兰芝追了出去,急忙拉住郎中问道:“她,她怎么了?什么叫丹田有损?会有什么影响吗?” 郎中回答道:“就是说,她以后都不能动武、不能用法术了。” 晴天霹雳! 秦兰芝被这句话狠狠打击到了,她用手撑着门框,才不至于摔倒,她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呢……她可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啊,她,她还救了这么多人……”眼泪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滑落脸颊。 “砰!”屋内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秦兰芝与郎中对视一眼,急忙冲了进去,只见安菱从床上摔至地面,狼狈地爬行着,她奋力地仰着头,苍白至极的脸与凌乱的散发让她看起来极其脆弱,安菱朝二人笑了一下,又向前爬了一步,喃喃自语:“不可能的,我不信……我一定会站起来……” “安菱!” 闹哄哄的,一堆人进来了,不知道跟自己说了什么,又走了,然后又有一群人进来摆弄她的身体,又是扎针又是传灵力……安菱木着脸,她只觉得自己好似已经死了,灵魂飘到了天上,只剩下身体还停留在了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名字终于唤醒了她的神智,“安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想想你的师父们,想想刘霞晖刘尚书,他即使遭逢大难,仍坚忍不拔,你是他的徒弟,你忍心就这样辱没东海三仙的名号吗!” 东海三仙? 安菱终于动了一下眼睛,她看着那人,虚弱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配与此等英雄相提并论。” 陆展池双目含泪,他看着颓废至极的安菱,心痛难忍,那个骄傲又洒脱的小安菱到哪里去了…… 陆展池深吸一口气,道:“小安菱,没事的,一个月后就是我先生,也就是书院山长的寿诞,他一定能帮你的,你信我。” “帮我?”安菱重复了一遍,自嘲道:“我现在连走两步路都费劲,还怎么去。” 陆展池强颜欢笑道:“这你就别管了,我们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你安全送到书院的。” …… 一个人的安危并不会影响城市的正常运转,天兴府中依旧车水马龙,繁华不断,百姓们只知道游神节当天,曾有一小队倭寇混入了城中,并引起了大爆炸,其余就一概不知了。 只是,一夜过去后,将军府中的榕树忽然被天雷劈中,燃起了熊熊烈火,连同缠绕树身之上的藤蔓一齐葬身火海,即使众人拼命拯救,也是无济于事。 两位妖祖终究还是无法抵挡天道的伟力,遭逢天劫,寿数已尽。 而游神节当天参与守卫天兴的众人,都或多或少受了重伤,还有的勇士们,甚至还为此付出了生命,整个将军府中,弥漫着难闻的药味,以及悲伤的氛围。 …… 安菱带上了自己所有的物品,悄然离去,挥袖间,不留一丝缠绵的眷恋。 她不愿受人恩惠,也不愿因自己而耽误他人,她只希望独自一人解决问题。虽说丹田受损十分严重,但安菱坚信,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一定会有变好的一天,她就算爬,也会爬到山海书院,寻求山长的救治。 第61章 喜宴酒家 安菱从将军府后院的狗洞里爬了出去,又套上男装垫了鞋垫,若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这个留着把大胡子的矮个男人有一丝一毫与安菱相似的地方。 她站直后,朝四周抱拳道:“诸位前辈,在下告辞,请尊重我的选择,不必相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她直接背起包袱离开了天兴府。 她自西城门入城,在东城门离开,一路顺畅无人阻拦。 安菱自从遇见山神娶亲、护送秦兰芝母女二人来天兴府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什么也没得到,只剩下了一具丹田破损的躯体,实在有种说不上来的荒谬感,但她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怨恨,保护手无寸铁的百姓,让他们不受妖怪的伤害,这不就是她修仙的目的吗?现在安菱都做到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遇上连树祖都十分忌惮的无色无味须弥天,那只能说是命数使然罢了…… 安菱一脚狠狠踹在了路边的大树上,怒骂道:“狗屁山神娶亲、狗屁须弥天,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掺和进来,要是不管,我现在怕不是已经到了沧澜剑宗,成为剑宗的正式弟子了!” 安菱对于能救下这么多百姓是很高兴,但她可不是一个“九死不悔”的圣人啊,好好的修仙路被断了,她就算没办法解决,也要骂多几声贼老天才能解恨! 安菱现在丹田伤了,没办法储存灵力,但好在她那被灵力滋养过的身体还在,身体素质还是比普通人要强得多的,甚至还能比肩一些较弱的武道选手。她沿着官道慢慢走着,也幸好山海书院所在的江宁离天兴并不远,以她现在的步行速度的话,大概走上个大半月就能到达,刚好能赶上山长寿诞。 …… 安菱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事情,走走停停,很快就过了几日。 这天夜里风雨交加,安菱脚步匆匆地向前方的亮光处赶去,她可不想大晚上在荒郊野岭里挨饿受冻,还是快点赶去客栈驿站之类的地方歇歇脚。 狂风暴雨中,她借助前方微弱的灯光,看见左前侧也有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和她的方向一致,看来,也是一个急于寻找庇护所的过路人啊。 安菱脚下踩着被雨水浸湿的烂泥地,软软的,泥巴都糊在了她的鞋子上,甚至还有腿上面,但她现在没工夫管理形象了,她一心只想要一碗暖暖的姜茶,若是再来二两热腾腾的小面就更好了。 安菱终于来到了亮光处,她摘下草帽抬头,只见“喜宴酒家”四个大字横于门上,有一店小二肩膀处搭着抹布,正在接待着那名先到一步的过路人。 安菱打量着,只见那人身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冠,脚蹬登云靴,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萦绕着隐隐约约的清气,与她浑身泥巴的乡巴佬形象简直是云泥之别。 小二弯腰笑道:“爷,您来啦!咱们老板已经恭候多时了,来,您请进!”他那腰弯了快九十度,一脸褶子挤得都快能夹死蚊子了,一副谄媚的样子,让安菱看了直倒胃口。 安菱站在这家不知道是酒铺、客栈还是饭店的门口,抱臂冷冷地盯着店小二还有那个穿着骚包的男人,就想看看这两人什么时候才能把路让开,让她进去歇会儿。 男人是位武道高手,对人的目光很是敏锐,他转身,皱眉问道:“为何盯着我?” 好家伙,这一转身,差点没给安菱吓死,这人穿着富贵、仪态不凡,安菱还以为是个帅哥呢,不曾想居然是一张大饼上面洒芝麻的惊世容颜,她干笑两声,看来此人曾因相貌被人嘲笑过,所以才对目光这么敏感。 安菱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看你的,我就想看看我还有多久才能进去而已。”说话时,她压低声线,听着十分粗犷。 还没等男人说话,那店小二就已经先骂上了:“你个泥腿子乡巴佬,还想进咱们喜宴?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看见你,不然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安菱见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刚想骂回去,男人就劝住了,他笑道:“哎,来者是客,怎么可以拒绝这位老丈的请求呢,现在外面风大雨大,老人家腿脚不好,可不能在外受寒了。” 老丈? 安菱虽然心中不爽,也顺势而下道:“咳咳,谢过这位贵人。” 那男人做够好人了,就直接转身走了进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对店小二说道:“不要让我看见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店小二的表情宛如吃了十只苍蝇一样恶心,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安菱,将肩上的抹布甩给安菱,冷漠道:“把你沾了泥的鞋子给我脱了,还有擦擦身上的水,不然就赶紧滚,我们这不欢迎你这样的死穷鬼。” 安菱朝他翻了个白眼,将脚下满是泥巴的鞋子扯下。 店小二后退了几步,用力捏着鼻子骂道:“死老头儿,你这是多久没洗澡了,怎么这么臭!” 安菱无语道:“大孙子,你爷爷我刚从外面回来,一身泥巴,当然是这个味儿啊,要说干净,我看你们谁没比我干净得哪儿去!”这话绝对是实诚话,虽说现在是没灵力了,但她的身体曾被滚滚灵力滋养过,都可以称得上一句“仙躯”了,无垢无尘,哪来的不干净之说。 据传闻,皇宫之中的娘娘们,每日都要浸泡一次“灵浴”,即,用浓稠得形成液体状的灵力沐浴身子,以此来美容养颜,维持青春貌美,有权有钱的人玩得可花了。 安菱没有丝毫害羞,直接鞋子扔到了一边,但由于太大雨,脚上的袜子也湿了,走两步就把雨水弄得到处都是,她无所谓地说道:“咋的,要我光着脚进去啊?” 店小二捏着鼻子骂道:“你个老东西,给我等着啊!”说完,他逃似的从偏门进去,过了没多久,就提着一双旧鞋出来了,他将旧鞋扔在地上,道:“穿这个进去,出来的时候还我。” 安菱乐呵呵地穿上了,还不忘维持人设拱手道:“多谢大孙子,大孙子就是孝顺啊!” 她装模作样地摸着自己的胡子,慢慢走入了“喜宴酒家”。 第62章 十三人 安菱穿着由“大孙子”友情赠送的旧鞋子,踢踢踏踏地踱步走进了喜宴酒家。 还没等她看清里面长什么样,那店小二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耳旁低声说道:“你进去之后,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要逗留,赶紧离开。” 安菱诧异地看向店小二,店小二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仍然是那一副看不惯安菱的样子,他鼻孔朝天,大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滚进去!” 但是安菱明明看见他的眼里全是担忧。 安菱心思急转,大概明白了此处的险恶,她微微一笑,声音低哑道:“小伙子,谢谢你啦,但是老人家我腿脚不好,现在外面狂风暴雨,怕是还要多待一会儿了。” 说罢,不再理会店小二对她疯狂使眼色到眼睛都快抽筋的样子,慢慢走到摆放着十数张桌子的大堂中,每张桌子以屏风间隔,人影朦胧地映在上面,看得不是很清楚。 安菱左右看了看,淡定地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朝店小二招手道:“哎,小伙子,能给我来点热水和吃的吗?我有钱。” 只见喜宴酒楼不知有多少层,安菱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只有炫目的烛火,琉璃与玛瑙作为顶上的装饰,被灯火一晃,完全看不清楚上面的景象。 一楼整体装修得十分富丽堂皇,影壁与栏杆之上都以金玉为装饰,明明是半夜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每一处都铺设了地龙,暖烘烘的,让人仿佛置身于暖春般,忘记了外头的风风雨雨,数名小二快步穿梭于高谈阔论的宾客间,一片热闹。 “哈哈,这老东西真有意思,来这里还用什么钱?”正在用坛子大口喝着不知名的琥珀状酒的男子笑道。 正在与他拼酒的邋遢男子看着安菱,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往自己肚子里灌酒。 “哎陈兄,此话可不能这么讲,”安菱之前遇到的锦衣男子坐在另外一边,左手怀抱美人,右手则好整以暇地端着酒杯回答道,“正所谓万物皆有其价值,说不定这位……这位先生拥有的财富是我们想也想不到的。” 那男子与其他宾客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充满了讥讽与嘲弄,仿佛安菱只是一个用来取乐的小丑。 安菱没有出声,暗自观察着这家酒楼。 酒楼内全是香薰脂粉的气味,熏得她想吐,但这荒郊野岭的,为什么会有一家如此富贵的酒楼? “二、四、六……这里一共十二人,其中七人都是身负武功之人,那名带大剑的邋遢男子,应该是其中的佼佼者。”安菱暗想。 见安菱毫无反应,既不恼怒也不谄媚,那挑事的陈姓男子怒了,他骂了一句脏话,将坛子往地上狠狠一扔,大骂道:“喂乞丐老头!你怎么不出声,是看不起我陈复吗!” 安菱很是无语,怎么我不说话也有错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嘿嘿一笑,朝陈复滑稽地拱手道:“乞丐老儿不敢冒犯诸位大驾,只希望在店里避一避风雨,若是诸位贵人能施舍些许银钱,那便更好了。”她敏锐听出了“钱”在这家古怪酒楼的重要性,故意抛出这个话题。 果然,那愚蠢的陈复很快就上钩了,他嘲讽道:“钱?来这里的人谁还会带那些俗物,我看你一把年纪骨瘦如柴,还是赶紧到厨房煲个排骨汤!哈哈哈哈!” 众人一齐嬉笑出声,称赞陈复真是个妙人。 安菱无所谓地一笑,继续坐下,看向正在端着一壶热酒和几两牛肉过来的店小二,挑了挑眉,问道:“小兄弟,你这?” 店小二将东西往她桌子上一放,低声说道:“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吃这里的东西。”告诫后,他飞快地离开了,安菱再没见过他。 大堂之中一片寂静,安菱奇怪地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目光之中充满了玩味与戏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好戏发生。她将众人的面孔仔细记在心底,最后不动声色地停留在那名不断灌酒的邋遢男子身上,眯了眯眼。 哎呀,那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好呢? 安菱目光转了一圈,拱手笑道:“各位大爷,请问为何盯着老朽看啊?老朽又不是那年芳二八的漂亮姑娘,可禁不起您们的目光。”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如果是姑娘就更没礼貌了。 那样貌奇丑,对他人目光敏感的锦衣公子向安菱遥遥敬了一下酒,笑道:“这位先生如此镇定自若,气度不凡,我等自是心驰神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旁的美人很有眼色的为他重新斟了一杯,锦衣公子端起酒杯,又敬大堂之中的其他人:“诸位,在下金滚源,人送外号金半城,这次有幸得以结识各位豪侠奇人,实属荣幸,还望能结个善缘,日后若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金滚源定当竭力相助。” “他奶奶的,你个肾虚货给我闭嘴,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还在这里拿捏起主人的派头了?呸!”靠近门口的桌子处,一个急脾气的刀客猛地一扔酒坛砸向金滚源,怒骂出声,甚至还准备抄起大刀向金滚源砍去。 安菱冷眼看着几人,并没有动桌子上的酒肉,右手默默按着包袱里的湘竹剑,随时准备跑路。 “来者都是客,何必为了这点小事翻脸无情呢?”阴柔的声音自天上来,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上面飘落,轻飘飘的,好似一张被大风卷上天空的白纸,耗尽了风力软软地掉下来一般。 安菱猛然抬头,心中警铃大作,虽然丹田破损,无法蓄起灵力,但好在眼力还没有丢失,这家伙横看竖看都不是人啊! 那“人”飘到了一楼最高处的主人席上,向众人转过身,赫然是一张惨白的纸人脸!吊梢眼、两团圆形腮红,还有那又小又红通通的嘴,黑发在头顶扎起了一个冲天髻,用红色发带绑住,面部表情不变,安菱却能从那张诡异的纸人脸上看出笑意盈盈来! 喜宴酒家掌柜开口,不男不女的声音与砂纸般的声音质感,听得安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纸人掌柜笑道:“丑时三刻,喜宴开席!” 第63章 红白二宴 此时正是丑时三刻,那长得跟纸人一模一样的掌柜朝众人抬起了双臂,笑道:“丑时三刻,喜宴开席!” 那在座的十二人齐齐举起手中的酒杯,应和道:“谢过掌柜!” 声落,掌柜身旁的幽深走廊之中走出将近二十名貌美女子,她们或是端着酒肉菜肴,或是怀抱琵琶,穿着统一的粉红色广袖裙,笑意盈盈地向众宾客而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宾客之中的一名书生打扮的男人摇头晃脑,背起了诗,“哎呀,这再加上被看添香,让诸位美人为我斟酒,真乃神仙享受也!” “呵呵,林兄,还是如此爱慕红颜啊。”跟他一起来的朋友笑道,那书生真是风流,左右各抱一位,后面还使唤一人为他捶肩,现在又色眯眯地看着新出来的姑娘们,让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之前辱骂金滚源的刀客又来气了,指着林书生骂道:“果然还得是穷酸书生与肾虚公子最好色,我看你们二人如此臭味相投,还不如直接结为契兄弟,日日朝夕相处,还不用放出来祸害人间哩!” “哎我说老张你怎么回事,吃火药了?嘴巴这么痒不如拿点美酒洗洗嗓子!”陈复听不过耳,怼了张姓刀客一句。 谁知张姓刀客本就与陈复有仇,二人都是嘴巴贱的主,一来二去就骂上瘾了。 原来,这两人同是使刀的,又同出一地,他们两人武功又相差不大,斗了无数次,某地第一刀的名号都迟迟不能确定,现在,又一起来参加喜宴吃席,真是冤家路窄。 安菱向给自己上完菜,留在身边服侍的女子点点头以示尊重,她没想到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居然也能混上一桌酒席,看那纸人掌柜的样子,也不像不欢迎她的样子,真是古怪。 “咳咳,”安菱调整了一下嗓子,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女子问道:“姑娘,敢问这是发生了什么?老丈我居然也能混上一桌好菜?” 女子掩唇一笑,目光流转之间风情万种,让安菱这个女子都浑身一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女子柔声道:“先生何出此言呢,只要是来到了咱们喜宴的朋友,都是有缘人,何必寻根问底呢?” “哎,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嘛,我怎么能随便吃这么好的菜呢?”安菱默默推开女子递到唇边的酒杯,推脱道。 “呵!”那个安菱一直很在意的邋遢男子冷笑一声,直接起身提起酒坛,坐在了安菱身边,与女子招呼道:“我坐这桌,与这位……先生,拼一桌。” 安菱差点没被这男人身上的味道熏死,又酸又臭,一股酒馊味,果然是个酒鬼。 邋遢男子朝自己猛灌了一大口酒,才继续说道:“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啊,这十年一出的喜宴都能让你碰上!” 安菱将自己的酒往邋遢男子处推了推,道:“还望先生解答一二。” “嗝!不准叫我先生,我平生最是讨厌读书人!”邋遢男子自己的琥珀酒喝完了,才跑来安菱这边蹭吃蹭喝,见安菱将自己的好酒推了过来,便嘿嘿一笑,抿了一口,咂咂嘴,一脸陶醉的样子,“记住了,我叫郭子丑!你叫我老郭或者老丑都行。” 安菱瞥了一眼郭子丑扔在脚边的“门板”,猜想这应该是他的武器,如此巨大的重剑,若不是武道高手,平常人甚至拎都拎不起来,更别提用作武器了,安菱还记得之前众人都在嘲讽她时,郭子丑并未出声,看来此人应是一位侠义之辈,有他待在身边,人身安全又多了一层保障。 郭子丑皱眉推开凑过来的女子,继续对安菱解释道:“早在百年前,江湖上就有‘喜丧’红白二宴的传闻,据说吃席的地方藏于虚空,只有吃席当天方能现世,而唯有获得了某种资格的人,方能在半夜时分,循着掌柜的指引,找到这家酒楼。” “这席面分红白,红席即咱们现在身处的喜宴,仅会有一人被掌柜选中,招为夫婿,其余人自然是白白蹭到了这仙家席宴。” “但白席可就不是如此了,曾被邀请参与白席的人,无一例外,都直接人间蒸发。但吃席者事先并不知晓这次的是到底是红宴还是白宴,所以,这红白二宴,风险与机遇并存,你啊,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安菱琢磨了一会儿,笑道:“多谢郭前辈指教,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啊!” 她这次碰上的是红宴,也就是说,在场十三人之中,只会有一人留下来,十三分之一的概率,对于希望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人,还是很大的。 而且她是女的,那掌柜总不好让她当夫婿?应该,不会? …… 众人就着前菜喝了点小酒,都有些飘飘然了,纸人掌柜见状,便开始了下一流程,选夫婿! “大家既然赏面来了我这酒楼,自然也是知道这儿的规矩,尤其是已经参与了两次喜宴的金滚源先生。”它惨白的小手指了指金滚源,笑道。 金滚源被掌柜的这么一指,脸色微白,他不敢直视纸人掌柜,强作笑颜道:“承蒙掌柜厚爱,在下也是十分有幸,得以二次参与红宴,自从上次吃过喜宴酒楼的妙宴,那是百病全消,财源滚滚啊!” 安菱若有所思,这就是参与红宴并且活着出去的好处吗?难怪这么多人都想参加,而在场众人,都开始放浪形骸了。 但是刚进酒楼时,店小二的反常行为让安菱蒙上了一层阴影,为什么他一直叫我离开?为什么他不让吃这里的任何食物?说是想活命就不能吃这里的东西? 郭子丑见安菱一脸严肃,笑嘻嘻地撞了撞她的肩膀,力气大到安菱差点摔倒,他问道:“来吃席,干嘛还摆着这样一副哭丧脸?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哩,还能喝酒喝到饱!” 安菱无语地瞥了郭子丑一眼,喝喝喝,喝个鬼啊,喝酒有什么好,又伤身又伤脑,她可不喝。 纸人掌柜飘起,在空中转了一圈,那纤细的小手直直指向安菱,笑道:“我要他。” 第64章 宴席突变 纸人掌柜在空中转了一圈,那纤细的小手直直指向安菱,嘻笑着说,要安菱留下来当它的夫婿。 啊? 安菱差点没被吓死,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其他人,见大家都盯着她看,才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问道:“我?” 旁边的郭子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哟,兄弟,你可真有福气!” 安菱连忙站起身说道:“使不得呀掌柜的,我,呃老朽这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实在是无法……当您的夫婿……” 在场众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笑得最猖狂的莫过于嘴巴特别贱的陈复,他高声对安菱说道:“人家大掌柜能看得上你这老乞丐,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分,哎哟,这要是嫁进去,哪里还要到处乞讨呢?哈哈哈哈!” 安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复,也不管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人设了,赶紧对纸人掌柜道:“掌柜的,其实我有许多难言之隐,实在不能……” 那掌柜早就不耐烦了,它看中的人,从来就没有拒绝的选择,它依旧维持着那一副诡异的笑容,纸片般的身躯刷的一下就飘到了安菱身前,吓得她后退了一步。 纸人掌柜幽幽道:“你不就是女的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复是第一个被震惊到站起来的人,他嘴唇颤抖地指着安菱,颤颤巍巍地道:“你,你管着叫女的?” 安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咋滴,没见过我这么粗犷的女子吗? 那纸人掌柜似乎已经等不及了,两只小手往旁边伸开,挂在身上那如同纸片般的白衣像蛇一样活动着,眨眼间,便朝安菱激射而来! 安菱眼神一凝,连忙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纸人掌柜的衣服,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抽出湘竹剑,用力劈下,只听见“刺啦”一声,布帛撕裂,安菱快步起身,向门口的方向逃去。 纸人的本体似乎与这衣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安菱将它的衣服劈开后,它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它仰天怒吼道:“给我抓住她!” 安菱敏锐地察觉后方有怪风流动,便知道是有人在背后偷袭,她往前扑去,用打滚来躲避来自后方的攻击。 她快速转头,却发现袭击她的人,居然是那名与陈复吵架的暴躁刀客,此时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俨然一副已入魔的模样! 就在这时,又是一发冷箭射至,安菱险之又险地避过,原来,那躲在远处射暗器的,居然是金滚源! “坏了,这些吃过席的人都被这个破纸人控制住了!”安菱格挡了一下来自陈复的一招“开门见山”,巨大的力量让她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 “留下来,你的肉真的很香——”纸人掌柜在围攻安菱的众人身后缓缓升起,阴笑着一抬手,酒楼的烛火尽数熄灭,大堂之中,唯余黑暗。 “嘻嘻嘻……”诡异的笑声在安菱背后响起,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刚想转身,右侧又有武器袭来,她左格右挡,艰难地招架着。 安菱紧咬牙关,心里憋着一股气,若是她没受伤,这些乌合之众又岂会是她的对手! 叮叮当当了一会儿,刀剑相交的火花照亮了众人嗜血般猩红的眸子,以及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的纸人脸,此时正是危机四伏! 安菱支撑不住了,她的手脚被刀剑割开了数道伤口,又被巨力狠狠撞至墙上,身体酸软无力,在这黑暗之中抵御攻击,更是消耗精力,她既无灵力又无内息,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安菱大吼道:“郭子丑!你还在等什么!快帮忙!” “哎呀,得此一杯神仙酿,惟愿长醉不复醒……况且还有这么精彩的表演看呢。”郭子丑乐呵呵地往嘴巴里倒入了最后一滴酒,以手并掌,狠狠一下拍在那门板大小的巨剑上,巨剑得到灵力注入,嗡嗡嗡地缓缓飞起,而后被郭子丑随意拍了拍“剑柄”处,那巨剑便如一道流光般飞向了安菱的位置。 安菱听声辨位,在郭子丑出声的那一刹那,便已快速闪身,脚下蹬了几步,攀在了雕花的墙壁之上。 “砰!”一声巨响,安菱下方众人的小腿被巨剑横扫,瞬间倒下了一片。 “喂,你没伤他们?”安菱问道。 郭子丑摇摇晃晃走上前,一脚踢起自己的武器,将其扛在了肩上,无所谓地道:“你没长眼睛吗?有本事自己看看咯~” 纸人掌柜愤怒地尖叫着,疯狂命令地上的众人起身,只见众人的双目不停闪烁着红光,在黑暗中,也是十分亮眼。它再次叫了一声,之前为宾客上菜倒酒的侍女与小二们纷纷站起,身躯却像漏气的气球般快速干瘪下去,直到“前胸贴后背”,才如同纸人掌柜一样,晃晃悠悠地飞在了半空之中,就像一只只风筝一般。 而它自己,则快速变大,化身巨人,头颅直接长到了那看不清顶部的地方,大脚直接踩向了安菱。 郭子丑后退几步,痞笑对安菱说道:“真可惜你现在没灵力,不然,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百鬼夜行。” 安菱道:“那你给张夜视符我也好啊,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郭子丑乐呵呵地回答道:“大爷我从来不搞这些文化人的东西,抓稳了手中的剑,还用学什么旁门左道?” “机灵点,小家伙。”郭子丑一甩自己凌乱的刘海,冲着从天而降的纸人咧嘴一笑,将灵力灌注于大剑之上,剑身之上,所缠的布条应声而碎。 原来,这巨剑的外表极为夸张,通体玄黑,似乎原身是一整块石头,只是被简单开凿了几下,十分粗犷,还带着一种野性的美感。仔细看去,用于充当剑刃的部分被凿出了一个个类似于牙齿的突出部分,就像锯子的放大版,剑柄部分并不是自然产生或者开凿出来的,看痕迹,似乎是被谁用什么东西轰出了两道口子,中间的剩余部分恰好形成了剑柄的形状。 “看好了,这便是我剑宗真传剑意,力破万物,一剑断沧澜!” 第65章 红煞 “看好了,这就是我剑宗真传剑意,力破万物,一剑断沧澜!” 郭子丑马步沉肩,双手紧握巨剑,用力向前挥去,豪气干云,横扫千军,安菱只是贴在郭子丑身后的墙上,都被巨剑掀起的气浪震撼到了。 “小家伙,不用想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法术,只要练好手里的剑,何惧行走天下?”郭子丑狂笑着,一边冲上前去,一边疯狂地抡着自己的巨剑,所到之处,人皮破碎、纸张飞舞,那“喜宴酒楼”,也随着他这疯狂的剑势,而慢慢化为飞灰,微弱的月光与雨丝一同洒下,终于让安菱看清了些许景象。 只见那纸人掌柜已经长到了数丈,纸扎的大脚看起来十分僵硬,却带着不可与之匹敌的气势,被郭子丑的剑气一激,也只是稍微晃了晃,被削出的伤口也在顷刻间愈合。 “哼!”郭子丑冷哼一声,大踏步踩在已经变回了普通泥土地的地面,一个横劈,狠狠砍在了纸人的脚掌之上,将它的脚掌砍为两截。 但纸人没有痛觉,腿部只是晃了一下,只剩下“棍子”的腿依旧向下踩来。 “小心!”安菱急忙喊道。 “慌个屁,多大点事儿啊。”郭子丑不退反进,将巨剑竖直,从纸人腿部正下方向上疾射而去,表面上只是一个门板的巨剑此时却锋利异常,将纸人的腿部竖直劈开,他那相较于纸人细小的身躯也随之没入纸人身体之中。 但由于纸人极强的愈合力,他的腿没多久便已完好无损,将郭子丑封在了身体之中! 安菱焦急地看着,却没办法帮上忙,心里既急切又惭愧,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解决,比如,正在地上爬行的十一名红宴宾客们,正瞪着自己血红的双眼,朝她扑来! …… 郭子丑在纸人身体里快速前行,摸着以极阴之地种植了数百年才长成一株的人面柳制成的骨架,嗤笑道:“果然还是那群人一贯的手段,尽干些见不得人的阴损事!” 纸人是空心之物,身体内部以木制骨架贯穿,模仿人类的躯体而建,相似又不同,看着让许多人为之悚然,而那些家伙,就是利用了这样的恐惧心理,用千年积累才做出了诸如该纸人的邪物。 郭子丑已经追踪了他们数年,却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而这次的红宴,就是他苦苦找寻许久的线索! 郭子丑继续上行,他猜想这种纸人一定会有一个控制核心,只要摧毁了这个核心,它便再也不能动弹,同时,也能根据这个核心,找出幕后之人! 行至纸人心脏位置时,他惊讶地停下了脚步,只见纸人无肝无脾无肺无肾,只在人类心脏的位置处,用重重符咒锁链,在这里封印了一个蜷缩着的孩子! 郭子丑皱眉,只见那孩子大约七八岁上下,全身赤裸,无发无毛,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它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没有呼吸。 “他的!真是造孽!”郭子丑极其愤怒,一路追查至此,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变得铁石心肠,再不会为无能狂怒,却在此时狠狠破功,“连小孩都被炼成邪物,他们还是人吗!” 郭子丑多次回头,想救下小孩,但一想到纸人核心未破,只能狠下心来,先去破坏纸人核心! 他飞了很久,终于到达纸人头部,不禁紧皱眉头。 纸人头部里有个石头制成的房间,推门进入,里面只有一个大池子,深绿色的黏液之中浸泡着若干个正在沉浮的人脑,甚至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在池子旁,有一具身裹黑袍的骷髅,已经腐蚀得只剩下白莹莹的枯骨,它的手臂无助地往门的方向伸直,似乎临死前,还在挣扎着爬向门口。 郭子丑搜了一下尸体,在尸身之上搜出了一个以人头骨制成的法器,还有一本记录着残忍邪术的手抄本。 郭子丑强忍恶心,翻阅了一下手抄本,得知此人就是原来炼制这个纸人的邪修,却被自己人黑吃黑,活活困死在这里! 他往邪修尸体上呸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你死得好啊,恶人自有恶人磨,真是活该!” 郭子丑来到人脑池前,紧握巨剑,将巨剑往地面一插,灵力形成的气浪如同波浪般一圈圈泛开,将人脑池与这个房间震得粉碎! “若将人脑池毁去,红煞纸人将失去行动能力;但若将心脏处的红煞放出,则将万劫不复!切记切记!” 郭子丑毁去人脑池后,纸人果然不再动弹,他又琢磨了一会儿邪修的笔记,心道,什么万劫不复,只是你们怕纸人出事而已。 “心脏处……难道这个小孩才是红煞?” 他来到心脏处的小孩前,思考良久,还是决定一剑劈开它的封印,那小孩儿柔软的躯体就这样落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郭子丑原本是想直接杀掉红煞以绝后患,但想到快要断开的线索,还是决定将这只红煞暂且留着,用来追踪炼制它的邪修们! 郭子丑劈开纸人外壳,带着红煞飞了出去,结果刚出去就差点被安菱笑死。 安菱手里捏着一块红色的破布,气喘吁吁地坐在泥地里,旁边,那群失了心智的人,齐齐排成一群,躺倒在地。 “呃,你这是?”饶得郭子丑见多识广,也实在不理解安菱这是在干什么,那群人又是怎么乖乖聚成一堆的。 安菱冲他咧嘴一笑,她那滑稽的胡子不知道飞哪去了,满脸的泥巴,跟个小花猫似的,她扬起红布,乐呵呵地道:“郭前辈,你听说过斗牛吗?我发现这些人一看到红色就不敢靠近,我这才慢慢把他们聚到一起,没想到,刚刚他们突然就不动了,再之后,就是你的出现了。” 安菱眼神不错,一眼就看到了郭子丑怀里的孩子,她惊讶道:“呃,郭前辈,这位是?” “哦,它是我的私生子。”郭子丑胡扯道。 安菱眼睛越睁越大,她盯着那孩子,低声道:“郭前辈,它突然睁眼看我了。” 第66章 代价 安菱定定地看着郭子丑怀里的孩子,发现那孩子竟然奇迹般的睁开了双眼,漆黑如墨般的瞳仁扩大,双眼紧紧盯着她。 安菱被这孩子阴恻恻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往旁边走了几步,离开了它的视线,然后急忙对郭子丑说道:“郭前辈,你快放开它!它还会动啊!” 郭子丑只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孩子的小手紧紧捏住了,低头一看,这东西正慢慢仰起脑袋,嘴巴咧开,试图靠近他。 妈呀,这是闹鬼了! 安菱拔出湘竹,准备一剑刺死这个鬼东西,却被郭子丑言语制止了,安菱不可置信地看着郭子丑,道:“郭前辈,这可是……” “我知道,它不是人,是红煞。”郭子丑脸色沉重,他那坚如磐石般的手臂肌肉一震,便将红煞抖了下来,又一把捞起它的肚子,将它夹在腰间。 红煞似乎觉得很好玩,咿咿呀呀地笑闹着,除去较为特殊的外貌,它的其他部分就跟普通人类小孩一样。 郭子丑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向了红煞的额头!红煞应声软倒,软软地挂在郭子丑腰间。 郭子丑将鬼小孩,亦或者直接叫它红煞,一把扔给了安菱,只说了句帮我看着先,就朝地上躺的那一大群人处走了过去。 安菱被他突如起来的袭击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捞起了鬼小孩,摸着冰冰凉凉的鬼小孩,她只觉得又恶心又诡异 ,她从来没抱过小孩,现在第一次抱小孩就抱了个定时炸弹! 她的手放在了鬼小孩的背上与大腿处,这鬼小孩浑身冰凉,像是放在冰柜里冰了十天半个月那种,手感很滑,又很有弹性,像是橡皮泥一样,软软的一团,摊在她的怀里。 如果是个活小孩也就算了,还能勉强夸句可爱,但这可是死小孩啊! 安菱在原地完全不敢动弹,焦急如焚地等着郭子丑回来,她踮起脚不停张望着,只见郭子丑往地上的每个人头上都狠狠拍了一下,不知怎的,那群人就慢慢醒了过来,坐起身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 “我刚刚不是在吃肘子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的!小娘子都到哪儿去了?这莫不是黑店!” 绝大部分人是第一次吃席,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也只以为这红宴不过是定时举行的“神仙宴”,只有好处而全无祸处,殊不知,这些所谓的蝇头小利,不过是用来引诱他们的鱼饵罢了。 郭子丑巨剑拄地,冷声道:“确实是黑店,而且就是专门用来骗你们这群好逸恶劳,日日念叨着天上掉馅饼的家伙罢了!”说罢,他看向正在发呆的金滚源,指着他说道:“关于鬼宴的内情,你们可以向这家伙打听一二。” 金滚源见自己被指,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他瞬间崩溃了,抱头痛哭道:“你们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众人没管他,只是让他在那发疯发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低垂着脑袋,交代了自己所知的实情。 原来,这位号称“金半城”的富豪,在十年前,竟然只是一个饭都吃不起的地痞流氓! 那日,他就如安菱一般,无意间闯入了红宴所在的场地,并十分幸运地活到了最后,并得到了纸人掌柜许诺给他的财富、名望与地位,但,天下没有的午餐,这样丰厚的馈赠,自然也有它相应的报酬,也就是金滚源入席时,对安菱说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的缘由。 与其说来这里吃席要给钱,倒不如说是欠了它的,总有一日,纸人会带着它的伙计们来找宾客们讨要“报酬”。 “呜呜呜呜……我当时,鬼迷心窍的,不知为何,竟答应了他们,结果,就在次日,城中莫名失火,死了整整一百二十口人啊!一百二十!就在我的一念间,他们就夺去了一百二十条人命!你们叫我如何能安心地活下去!” 郭子丑大声喊道:“他们是谁!你到底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他们让我在寅时出城一趟,然后照常回家就行,我就心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也没有让我杀人放火,便答应了。”金滚源慌忙抬头为自己辩解,对上众人厌恶的神色后,连忙补充道:“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可是要收回我的所有家财,还有将我这些年所做的事全部告诉帝都的勘地监!那可是勘地监啊!但凡落入他们手里,那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我也只是为了保命!” 郭子丑一脚踹在金滚源胸口处,恶狠狠道:“少废话,‘他们’到底是谁!快说!” 金滚源连忙道:“哎大爷我说我说,他们名叫血鬼宗,只会在夜里,用……啊!”还没等他说完,金滚源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他的七窍之中缓缓流出黑红色的污血,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郭子丑怒骂一声,探了探金滚源的内在,沉声说道:“这是诅咒的一种!若金滚源说出有关血鬼宗的事情,他就会脏腑俱陨,七窍流血而死。” 他颓然靠在巨剑旁,双拳紧攥,身体不停颤抖着,可恶,线索又断了,到底何时,才能将这群妖人杀尽,为阿缈报仇雪恨! 众人见郭子丑死相残忍,又想起自己也曾食用过鬼宴上的东西,连忙伸出自己的手腕,希望郭子丑帮忙看看有无这样的诅咒。 郭子丑没有心情管这群人,他冷声道:“关我何事,我可不是什么喜欢伸张正义的大侠,救你们也只是顺手而已,要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诅咒,就去找大夫或者道士,别来烦我!” 说罢,拔起巨剑,重新将它束在身后,招呼安菱跟上,便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江湖闲人以及远处的凌乱残骸。 …… 安菱抱着小孩快步跟上郭子丑,直到郭子丑在山洞里生起火,才感觉气氛稍微缓和了那么一点。 郭子丑在身上到处摸了摸,发现一壶酒都没有,烦躁地挠了挠头,尴尬对安菱问道:“嘿,有酒吗?” 安菱有一个喜欢顺东西的缺点,她之前既能在军营顺走一批火药,也就能在鬼宴上当着掌柜的面顺走它的珍藏好酒。 安菱从随身携带的大包袱里摸出一壶酒,对着郭子丑晃了晃,那正是桌上珍贵无比的琥珀酒,她笑着说道:“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郭子丑骂了一句脏话,一把捞过琥珀酒,往嘴巴里狠狠灌了几口,才笑道:“真是好酒!不枉此遭!” 安菱笑意盈盈地看着郭子丑,站起身来,朝郭子丑认真行了一礼,道:“在下安菱,为东海三仙弟子,亦是贵宗前长老余浪之徒,安菱,见过郭前辈!” 郭子丑连忙拉起安菱,咂咂嘴,嫌弃道:“那家伙居然收了你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徒弟,真是世风日下哩!好了好了,还干嘛前辈前前辈后的,听着一点都不爽快!来,小安菱,叫声师叔我听听!” 第67章 往事如烟 郭子丑笑嘻嘻的让安菱叫他师叔,属实是让安菱有些受宠若惊,她连声道:“那个,我还没正式登记,还不能算是剑宗弟子。” 郭子丑皱眉疑惑道:“啊?什么玩意儿?咱们那居然还有登记?”见安菱同样疑惑地看着他,郭子丑咳嗽一下,解释道:“哎呀,咱们剑宗的名声你也知道的,那几个仙门不屑冒充,然后普通凡人冒充剑宗招摇撞骗的事多了去了。如果在这临时开个武何大会,那只要是会用剑的,都会自称自己是剑宗弟子,什么游历凡间啦,什么降妖除魔啦,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但咱们真有这么多弟子?没啊!” 郭子丑继续说道:“你有我师姐的配剑,又修炼了宗门的心法,那就是剑宗弟子啊,这没得跑的!你进了剑宗的山门,那你这一辈子,都是剑宗的人,呃,这是打个比方哈,反正就是说,咱们沧澜剑宗永远是你的家,谁也不能说你不是!” 安菱想起之前戚斩寇对自己的告诫,又想到自己从出道而来,一直孤立无援,全靠自己苦苦捱过了这么久,听到郭子丑这番话,忍不住眼眶泛酸,用力点头道:“嗯!谢谢师叔!”安菱心里很是雀跃,她又有家了,在不断的失去和绝望后,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附的地方。 “行了行了,别给我这流马尿,”郭子丑在安菱面前晃了晃,贱嗖嗖地道:“本来就是个丑丫头,这一哭,更丑了!” 安菱瞬间不难过了,她无语地看着郭子丑不停往嘴巴里倒着的黄色液体,心道:若我流的是马尿,那你喝的又是什么? “咋回事啊,大师侄,跟我说说呗。” 安菱却不上他的当,明明是自己先打听他与血鬼宗的纠葛的,怎么现在变成自己说了?她道:“你的故事还没讲呢,就想从我这打听?” 郭子丑打了个酒嗝,将壶里最后一滴酒倒入大嘴后,摇头晃脑了好一阵,才道:“我的故事可不是你这一壶小酒就能打听到的,起码得再加上你的故事。” 看着安菱愤怒的小脸,他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安菱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自己的经历一一向郭子丑说明,但那枚关系重大的牵魂铃还是没有说出来,并不是说不信任郭子丑,而是它实在太过重要了,只要一日不到沧澜剑宗内,安菱都不敢提及任何与它相关的事情,生怕追杀无垢老人的那群疯子立马就调转枪头来找她。 “这样啊……”郭子丑喃喃自语地道,“东海……那应该错不了,是他,他真是个打不死的顶顶好汉子!” 见安菱一脸急切,郭子丑笑道:“放心,你师父他们肯定没事,还活着呢,别老是苦着一张脸,都快成小苦瓜了!” 安菱震惊地站起身,激动道:“真的吗!天啊!他们没事?” 郭子丑高深莫测地看向自己的巨剑,低声道:“是啊,他们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不是吗?” 他起身走到洞口处,经过安菱时,顺手给那躺在地上的鬼小孩头上补了一掌,这才靠着洞壁,双手抱臂四十五度看向天空,深沉道:“那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安菱默默吐槽了一句郭子丑这还要凹姿势后,撑着脑袋仔细听起了一代传奇——落拓巨剑郭子丑的故事。 “我啊,本来有个老婆的,”想起女子温柔秀美的模样,郭子丑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她叫阿缈,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女子。” …… 作为孤儿,因身负剑道天赋而被沧澜剑宗宗主收为徒弟的郭子丑在山上度过了一段坎坷的少年时光。 这里的坎坷主要来自他那特别喜欢作妖的师姐余浪,余浪几乎每日都会闯出什么祸来,她还喜欢每次都拉着郭子丑一起干坏事,明明他什么也没干,仙鹤的毛不是他拔的,藏经阁里的书本也不是他去弄乱的,为什么受罚的时候都有他? 就这样时光缓缓流逝,郭子丑也长到了十六岁,这天,他被师姐余浪蛊惑,与她一同偷偷用刚学了没多久的御剑术飞下了山,差点就摔死了。 到了山下的市集,他只不过是多看了一会儿烟火,余浪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任凭他怎么喊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他在人群之中茫然前行着,却不料迎面撞上了一个乔装打扮成男子的姑娘,姑娘被他撞到时,都快急哭了,慌忙请求郭子丑不要说出她的身份。 郭子丑奇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就这样,剑修少年郭子丑便与蜀郡官家小姐何缈相识了。 他倾听着少女的心事,她赞赏少年的剑术,一来二去,便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少年郭子丑脸颊通红道:“你是我见过,最最最温柔的女孩子了,我好喜欢你!”却不曾想此话一出,少女便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嘤嘤嘤地逃跑了,一边跑一边还说着什么,孟浪,登徒子之类的话。 郭子丑无辜地摸着自己毫发无损的脸颊,自语道:“怎么了这是?她确实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孩子啊,这也有错吗?” “丑,丑,郭!你在干什么!”却不曾想师姐余浪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狠狠扭住他的耳朵,疼得郭子丑哇哇大叫。 “你的意思是师姐我暴力咯?” “对啊!”郭子丑道。 余浪听闻,便放开了郭子丑,还好好搓了搓他的耳朵,叉腰笑道:“你说得太对了哈哈哈!我才不要当什么温柔善良的女子呢!我就要当最强的女子!总有一天,连师父都不一定打得过我!” “余浪!”老头暴怒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郭子丑狠狠缩了一下,只觉得背后来人难道是什么师门秘技?怎么师父和师姐都这样啊…… 宗主一手一个提着皮猴子们回了宗门,一边走一边教训道:“你们两个,就不能学学人家小白吗!叫你们好好读书好好练剑,练了吗?还有你,明明小师弟才刚学会御剑术没多久就敢带着他私自下山,咱们万仞剑崖这么高,没摔死你们真是好运气啊!” …… “后来的事,无非就是那几样。”郭子丑从回忆之中脱出,淡淡道,“我偷偷溜下山,帮她解决问题,破坏家族联姻……然后我就不停地挨打、溜下山、挨打……最后,连师父都看不过眼了,主动和我一起去何府提亲,仙凡又有何别呢,还不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这点,你就不用担心宗门会阻挠你谈恋爱。” 郭子丑继续道:“她就这样,成为了我的未婚妻,就在我要将她娶过门的三日前……她死在了邪修手里,而我,在收到消息后匆忙赶去,却仍然晚了半步。” 女子仰躺在血泊之中,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郭子丑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抱起女子,放声痛哭。 那明眸皓齿的何缈浑身筋脉寸断,肢体扭曲,而面皮也被人扒了下来,不知所踪。 邪修沾着她的鲜血在墙上写着:郭子丑,这就是你的报应。 第68章 各人信仰 郭子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这一天里,他失去了最爱的人,失去了坚守了一生的信念,同时,也失去了自己。 站在血流成河的何家宅子里,他木然地翻看着每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试图找出一个活口,却只能徒劳地跪倒在血水之中。 “都是因为我,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喜欢多管闲事!”郭子丑说到后面,多年的愤怒将他的理智淹没,他狠狠一拳砸在石头上,巨大的力量让整座山都晃动了数下。 安菱急道:“不是的!” “呵,”郭子丑自嘲一笑,“从前,我总想当英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能够像话本里的大侠一样,锄强扶弱维护正义,但是事实如何呢?事实就是,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 明灭的火光照在二人脸上,隐隐灼灼,外头,风雨渐大,潮湿的水汽被冷风卷了进来,让篝火飘忽不定。 安菱与郭子丑同时沉默,不知感叹命运无常,亦或是人世多变,让有情人再难成眷属,让加害者逍遥法外,让原本心怀正义的少年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 过了好一会儿,安菱才低声道:“师叔,你千万不要将人命都怪到自己身上,因为邪修就在那里,就算他们杀的不是你的亲朋好友,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去残害其他无辜的人,一切都是因为我们的剑,还未除尽恶的源头,若不曾斩草除根,那么这样的情景,就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不停地发生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你难道就愿意这样继续消沉下去吗!” “我没有消沉!我不停地在找寻他们的踪迹!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磨砺着自己的剑,就等着将他们碎尸万段的机会!”郭子丑怒吼。 安菱却依旧静静地看着郭子丑,目光柔和而坚定,“那师叔为何每日以酒消愁?” 郭子丑愣住了。 安菱继续道:“酒,最能解愁,醉后,便能忘记一切痛苦的事情,陷入美梦之中。师叔,古往今来的嗜酒之徒,若不是贪图享乐,那便是希望借此脱离尘世束缚,您是哪一种?” 早在鬼宴之上,安菱便已看出郭子丑不过是在借酒消愁罢了,无论是最珍贵的琥珀酒,还是普通的酒酿,他都只是拼命将其灌入胃中,以求一醉罢了。 郭子丑凄凉地笑了,从苦笑,慢慢地越笑越大声,后面已经近乎疯狂,他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泪水,眼前,无数熟悉的人影不断闪现,最后,停留在何缈微笑的脸庞之上。 安菱默默地等待着郭子丑平复心情,看着他大笑大哭,最后,归于平静。 “我又怎么不知……你真是个带刺的家伙,没事干嘛点破这些……”郭子丑摇了摇头。 安菱见差不多了,便转换了个话题,她看着脚边的鬼小孩,问道:“师叔啊,刚刚我好像看到它动了,这个鬼小孩怎么处理?” 谈到正经事,二人都严肃了起来。 郭子丑快步走来,掀开盖着的衣服,将鬼小孩翻了个面,它的整具身体,终于暴露在安菱眼前。 安菱惊讶道:“这小孩,怎么没有性别啊?” 郭子丑叹了口气,道:“它是人,又不是人,你且看它的丹田处。”郭子丑指向鬼小孩的丹田处,只见丹田处只有一个正在不停旋转着的白色法阵,阵图十分复杂,安菱完全看不懂。 “这是!” 郭子丑再次叹气,将衣服重新盖回鬼小孩的身上,才转身对安菱解释道:“我调查多年,得知红白二鬼宴与我要追查的那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我潜伏数月后,终于在鬼宴派发邀请函时,成功截杀了血鬼宗的来人,但只可惜在我抓到它的那一瞬间,它就自爆了,后来,在一个死书生的帮助下,我才从它的残魂之中得知了不少信息。” “宴分红白,煞亦分红白,咱们刚刚见到的那个就是红宴,又称喜宴,而那白宴,自然就是丧宴了。他们在凡间散布消息,利用人的贪欲与五鬼运财等邪术,在幕后培养与控制了不少权贵,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利用权贵的荫蔽散落大玄,让我们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 “而这个小孩,也许是我们找到血鬼宗总部的重要手段。” 郭子丑看着鬼小孩,解释道:“这个鬼小孩,就是死在人脑池旁边的邪修笔记里提到的红煞,那纸人根本就不是红煞,真正的红煞,是它!” 安菱听闻,赶紧起身挪了位置,她可不想粘着这东西坐啊! 郭子丑见状,无语道:“你抱都抱过了,还怕什么?” “这东西应该还没真正长成,否则不会这么弱的。”他继续道。 安菱看着红煞,心中不禁悚然,红煞、纸人、红宴、血鬼宗……这些究竟有什么联系?难道,红宴就是为了红煞而设? 她将这个猜测告知了郭子丑,郭子丑思考片刻,道:“有道理,但鬼宴已经存在了数百年,这只红煞却如此弱小,实在不符合常理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红煞不止一个?”安菱道。 此言一出,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脑中开始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早在数百年前,红白二宴的传闻响彻大玄,无数凡人都将其视为能够一跃龙门的捷径,即使争破头皮,也要参与进去。但鬼宴的馈赠,早已在背后署明了价钱,名利双收的权贵名人被诅咒所缠,纷纷为其所用,而自然,即使有人良心发作,想要揭示鬼宴的真相,但从上至下都被血鬼宗控制,根本不可能传到大众的耳中,于是,鬼宴便一直传到了今日。 “然后,血鬼宗人利用这些蠢货的资源,不停用人命喂养着红白二煞,直到今天,不知已经养出了多少个煞鬼。” “而这,是还未真正养成的那一个。” 两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的红煞,想起前面不知有多少个像这样的红煞被养成,又有多少人命葬送于欲望之中,心里忽的升起一阵凉意。 “人,果真是所谓修士的‘硬通货’啊……”郭子丑喃喃自语,只剩下一声叹息。 第69章 秘辛 郭子丑低声道,人命才是修士的硬通货。 安菱震惊地看着郭子丑,这是正道修士口中能说出来的话吗? 郭子丑沉声道:“你别不信,也就是咱们宗门比较特别,不像其他宗门那样而已,其他的门派,就算是那几个老对手,也是这样。” 他在狂风暴雨下的洞窟中,伴随着摇曳的火光向安菱说出了能够颠覆她三观的秘辛。 郭子丑对安菱道:“我先问你一句,你知道修士是怎么修炼的吗?” 安菱脱口而出:“当然是吞吐灵气,以日月精华洗涤己身,脱凡骨蕴仙身。” “错错错!”郭子丑低声道,“是吞噬人的魂魄。” 安菱悚然。 郭子丑嘿嘿一笑,继续道:“像你我这样的‘蠢人’,自然是吸收空气中的灵气来增强己身,那么灵气,又是从何而来的?” 安菱艰难回答道:“灵气,自然是从天地而来。” “呵呵,灵气,不过是那些大神呼出来的边角料罢了。”郭子丑神秘兮兮地指着上面,“我小时候和余浪一起偷偷翻阅过宗门的古代书籍,上面记录了一则可怕的故事。” “传说,曾经天有三十三层,而这三十三层天中,每层都有着一位可怕的神灵,祂吞食凡人的魂魄,呼出灵气,那些死去的凡人在神灵的肚中又会重新进入轮回,让整个世界生生不息。” “可是后来,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类得知了这个秘密,她不忍凡人痛苦的命运,于是执剑打上三十三层天,将神灵斩杀殆尽,神灵所在的‘天’,也被她打得崩落凡间,自此,世间再无神灵。” “她又一重建阴阳秩序,建立名为‘阴曹地府’的轮回之地,让生灵得以生生不息,又以轮回之力产出灵气,无论是修士亦或是凡人都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天下大定。” “而这个惊才绝艳的人类,就是沧澜剑宗的祖师,沧澜剑仙凌枫月。” 安菱想起传承之中,祖师留下的门规与功法,震惊地看着郭子丑,道:“咱们祖师……这么强的吗?” 郭子丑继续道:“是啊,她结束了神灵统治的时代,为世界带来了一个人治的盛世,是我们无数人的楷模。” 但郭子丑却摇摇头,继续向安菱说起了关于这位祖师以及后续引发的祸事:“虽然祖师的初心是好的,她也真正为我们打造出了大多数人都能好好生活的世界,但‘吞噬灵魂换取灵气’的世界规则却从来没有被改变过。” “后面的事情,也开始不受祖师的控制,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狂奔。” “有些心术不正的修士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个方法,吸收灵魂为自己所用,增强自身的灵力。” “但修士毕竟也只是肉体凡胎,又怎能与真正的神灵相媲美?神灵吞噬灵魂后,可以净化灵魂,将它们重新投入凡间,阴曹地府设下‘孟婆’职位,用神汤洗去灵魂的前尘与污垢,让它们能够如同之前一般,轮回世间。但那些被修士吞噬的灵魂,它们无法轮回!” 外面突然打了一个巨大的天雷,轰隆一声,震得安菱浑身发麻,洞外,整片天地都变成纯白。 “它们,真的死了,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彻底消失在世间。”郭子丑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充满了可怖的阴森之气。 但气氛再怎么阴森,也无法敌过这个故事的可怕程度。 安菱吞了一下唾沫,艰难道:“轮回……出问题了……” 郭子丑冷笑几声,笑声之中,充满了讥讽与苦涩:“是啊,这个天地之间的最底层规则出问题了,听说,地府那边,灵魂的总数正在不停减少,甚至都不够供应每年出生的婴儿投胎,许多婴儿产下,都变成了死胎,而这样的情况,逐年增多。” 安菱浑身发冷,郭子丑继续道:“你可以预想一下后面将会发生什么……整个世界的灵魂总数逐渐减少,直到最后一个魂魄都被修士吞噬殆尽,整个世界,将沦为一片死地。” “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世界都毁灭了,那他们……” “他们?他们到时候将会成为新的神灵啊……”郭子丑幽幽道,“拥有了整个世界的力量,无论是重塑世界,亦或是破开虚空,到其他地方,都是绝佳的选择,谁又会在意一个已经死掉的世界呢?” 两人一同沉默,凝滞的气氛与洞外的狂风暴雨相结合,令人不寒而栗。 安菱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可怕的问题,她还以为,这个世界就如同之前蓝星那些修仙小说一样,不过是打打杀杀的弱肉强食罢了,谁知道会有这么大的问题。 蓝星? 安菱突然想起了什么,身躯一震,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前世,她是从蓝星穿越而来的异乡人,并不在大玄的轮回范围内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纠结很久,郭子丑下一句话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郭子丑似乎想起了什么,疑惑地说道:“说来也怪,典籍最后记载,祖师沧澜剑仙为门人留下了一句话,说她要去补救这个问题,然后就失踪了,再也没人见过祖师的出现,但在这之后,死胎仍然有存在,但数量已经少了很多很多了,咱们这个世界,也磕磕绊绊地走到了今天。” 安菱心思急转,却不敢出声,只是装作还在认真听故事的样子,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吞噬灵魂的规则没变,那这些多出来的灵魂又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她也是这样来的…… “喂,小安菱,发什么呆呢?眼睛都定住了。”郭子丑推了推安菱的肩膀问道。 他突然又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自言自语:“也是,你才多大啊,我就跟你说这个,唉!早知道不说了,我真是一张破嘴!” 安菱摇摇头,朝郭子丑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师叔,不要紧的,我很感激您能告诉我这些事情。” 郭子丑见安菱只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也放心了不少,他叮嘱道:“你日后一定要小心其他五个仙门的人,他们有人在背地里干这个勾当,还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呸。” 连起来了,什么都连起来了,穿越、修炼、无色无味须弥天残片、灵魂数量…… 安菱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片沼泽之中,潮水般的黑暗席卷了她的全部。 第70章 分头行事 安菱没想到自己刚刚踏上修仙之途,就得知了如此可怕的秘辛。 这样的事情就这样告诉她真的好吗?郭子丑就不怕她也走上这样的道路?他就这么相信她的人品?还是说,郭子丑自己就是…… 安菱是一个喜欢想很多的人,还有点精神内耗。现在她的心里很不平静,就开始想东想西,发散思维揣测他人,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习惯。 安菱浑身发冷,没有灵力护体,她如今也只不过是体质强点的肉体凡胎罢了,她打了个冷颤,更加靠近火堆,伸手烤着火,又道:“师叔,火有点小了。” 郭子丑并指,轻轻点了一下火堆,火焰便升高了许多,明亮的火光照在洞中二人一鬼的身上,映照出安菱面沉似水般的神情。 “喂,想什么呢?这么严肃?”郭子丑笑道。 安菱僵硬地笑了笑,回答道:“只是没想到师叔这么相信我而已,您就不怕我就是那种别有用心之人?” 郭子丑愣了下,潇洒一笑:“你是余浪那家伙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徒弟,我不信你信谁?你能被她认可,就证明了你绝对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不然,这把湘竹剑也不可能会传给你。” “我……”安菱有些嗫嚅了,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居然是这样吗……她竟然还在某一瞬间对师叔产生了怀疑,面对这么光明磊落的人,她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师叔对不起,我刚刚,想了一些失礼的话,真的很抱歉……”安菱诚恳道,她也不知为何,也许是之前丹田受损,对她的打击有些大,让她最近的性情都有了许多变化——甚至还是向坏的方向改变。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在渔村第一次杀海妖时,安菱昏迷前,就曾怀疑过海妖袭击是否是东海三仙故意而为之,她这个人,敏感又多疑,还总是对别人多加揣测。与郭子丑、余浪的性格完全不同。 郭子丑叹了口气,也在火堆旁坐了下来,温厚的声音缓缓说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和你们这些文化人打交道啊,每天想这么多事情多累啊,而且,与人交往不要用嘴,要用心。”他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胸口,道:“我老郭的心信任你,那就够了,难道两个人往来,还要像对簿公堂那样明白吗?” 安菱怔怔地看着郭子丑,冰冷的内心好似有一阵暖流缓缓流过,慢慢开始解冻,她淡淡一笑,点头道:“是啊,这也是我一直缺少的宽广胸怀,受教了。” 同时,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郭子丑真乃大侠也。 …… 又烤了一会儿,郭子丑拍拍手站起身,对安菱说道:“好了,咱们得开始处理这个鬼东西的事了,小安菱,你杂七杂八的东西多,给我个罗盘。” 安菱疑惑地看着他,郭子丑对上安菱迷惑的双眼,又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唉都怨我,差点忘记你现在还伤着呢,连储物袋都打不开……行了,无所谓,直接点也行。” 说罢,郭子丑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刀,冲安菱一甩拖把似的头发,道:“血脉追踪,我从邪修那学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不是,它还有亲戚?”安菱惊讶地说道。 “呃……”郭子丑呆了一下,“亲戚……怎么没有呢!把它从人类炼成这样的主人不就是嘛!” 安菱看着郭子丑小心翼翼在红煞手上划了一道,嘴巴里念念有词,然后那一缕鲜血便如同活了一样,往西北方飘去。 “嘿,咱老郭还是宝刀未老啊!”郭子丑高兴地说道。 安菱突然想起从前在云雾山时,从清风观唐丰那学到的“身体部位追踪术”和邪修找到无垢老人所用的方法,感觉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来,所谓的正邪术法,其实也不过是同出一源罢了。 “西北……我看看,虔北,柴江……应该就是那边了。”郭子丑低声说道。 安菱在心里过了一下地图,这几个地方距离江宁很近,不过数日路程,便开口道:“师叔,没想到我们竟然同路。” 郭子丑疑惑问道:“同路?同什么路?你不是要去咱们宗门什么登记吗?你还要去哪?” 安菱苦笑道:“师叔啊,我丹田没了,有人指点我去找山海书院的山长,他或许可以救我,所以我正打算去江宁呢。” 郭子丑啧了一声,“找谁不好,非要找那老匹夫?我跟你说啊,根本不用找他,我们宗门有得是灵丹妙药,何必求外人。” 安菱叹了口气,解释道:“还有半月,就是山长的寿诞了,我必须要以我二师父的名义去祝寿,并告诉山长他的消息,现在听您说师父们没事,就更好了,山长一定会很高兴的。” 郭子丑震惊地看着安菱,大声问道:“什么叫师父‘们’?你还有多少个师父?” “三,三个啊,”安菱结巴地回答道,“东海三仙是一整个组合,收徒自然也是一起收的啊。” “造孽啊,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怎么就跟那群书生扯上关系了!”郭子丑痛心疾首,好像看到安菱走上了什么不归路一样。 安菱不知道郭子丑为什么这么恨书生,也不敢问,只是尴尬地道:“二师父他人很好的……” “停!你别说了,我不想听。”郭子丑制止了安菱的话语,他忧伤地看着安菱,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今晚叹的气,都快把树上的叶子都叹下来了,郭子丑幽幽道:“那你去找书生,我自己先去调查一下血鬼宗,到时候去江宁找你。” 安菱点了点头。 郭子丑又道:“给我几根头发,不然到时候就难找了。呵,还寿诞,无非就是一群人乌泱泱地乱搞罢了。” 安菱拔了几根头发递给郭子丑,郭子丑好生收起后,便起身准备带着红煞离开了。 安菱没想到他这么急,真的就是说走就走,完全不停留。 郭子丑用衣服裹住红煞,将它一把扛在肩上,这才转头对安菱坚定说道:“丫头,你之前的话说得很对,我肩上扛着的不只是死去的人命,还有那些未来有可能被侵害的无辜普通人,我若是慢上一步,那么,将会有更多人被害,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再跑快一些,再快一些,要赶在邪修害人之前就将他们诛杀,这样,才能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安菱目送着郭子丑黑夜之中快速奔袭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第71章 卜天司 与意外相见的师叔郭子丑分别后,安菱又继续踏上了前往山海书院的路程。 这日,天气难得的风和日丽,虽然还是冬天,但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她走了大半天,也有些累,便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准备喝点水休息一下。 三三两两的农夫扛着锄头嘻嘻哈哈地走着,安菱看着这些农夫,长叹一声,终于是见到普通人了,有种忽然活过来的感觉。 天知道她沿着官道走了将近五六天,全是一些裹得严严实实的官差在那里策马狂奔,扬起的沙尘糊了安菱一脸,又不好发作,只能气鼓鼓地将气往肚子里咽。 说来也怪,她居然还在官道上见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熟人,两两对视,深觉尴尬。 安菱万万没想到那个被好几十名高手保护在中央的人,竟然是戚斩寇! 当时安菱就站在路边,让开大路给这些快马经过,却不料,戚斩寇一下叫住了她。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安菱抬头,便与神色复杂的戚斩寇对上了眼,戚斩寇却当作不认识她一样,远远向她抛来一个钱袋,大声说道:“喂,我认错人了,你长得很像我从前的厨娘,见你这么可怜,这些就当大爷赏你的了!”说罢,朝队伍之中的领头人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安菱明白了,也装成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偷偷看了一眼那领头人,很快又低下了脑袋,好似在害怕一样。 “掌烛,此人?”某人问道。 那领头人,也就是“掌烛”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安菱,然后高高扬起马鞭怒喝一声,就带着队伍继续赶路,将一脸懵逼的安菱远远留在身后。 安菱特意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确认他们是真的离开了,终于打开了戚斩寇扔给她的钱袋,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简单。 那钱袋里,大约有十几两银子,安菱不死心地翻了翻,钱袋之中,除了这些银子外,便再无他物。 …… 坐在石头上歇脚的安菱又将戚斩寇临走前扔给她的钱袋拿出来仔细观察,只见这个钱袋整体为蓝绿色,上面绣着一双鸳鸯,那鸳鸯正在戏水,看起来栩栩如生,绣工非常。她又将钱袋底面翻开,将内部翻到外面,再仔细观察,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排线罢了,也没有什么暗格、密文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戚斩寇为什么非要将它扔给安菱。 安菱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将这个东西好好收起来,说不定哪天自己就突然开窍了呢。 以及,之前遇见的队伍折射出很多问题来,比如,队伍中,除了戚斩寇一人外,其余皆着同样的白底红纹制服,衣服上的图案为太阳与星辰,他们每人背上都挂着两把长刀,腰间则挂的是风水罗盘,恐怕,他们就是戚斩寇之前所说的“卜天司”了! 但是为什么“护送”戚斩寇的人都是卜天司成员,熟面孔的威远军却一个也没有?而且那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押送! 所以这也是安菱为什么天天都在琢磨这个钱袋的原因,戚斩寇太急切了,甚至借口都没有编好,就急匆匆地扔这个钱袋给她,而那位“掌烛”大人却一点也没有阻止,恐怕,这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安菱长叹一声,没想到自己就算一个人跑了,还会与戚斩寇扯上关系,现在还收到了他疑似求救的信号,这可如何是好? 但说来说去,她现在最紧急的还得是赶去山海书院,让山长帮她医治丹田,经过这么多事,安菱也充分意识到武力的重要性,没有了原本那能够力挽狂澜的剑术,她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倒霉的普通路人罢了。 坐了好一会儿,安菱感觉好一些了,便准备起身继续赶路,却不料,一个凄惨的求救声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她尖声惨叫着,听着让人心肝一颤。 秉着乐于助人的精神,安菱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袖手旁观,背起包袱就往那边赶去。 穿过数片田地,安菱来到了一个鱼塘前,鱼塘之中,一个脸色惊恐的妇女正在不断挣扎着,不断试图浮上水面,头部却一点一点地被水淹没。 她看到安菱后,大喜,虚弱道:“救……咕噜……快救我……咕噜噜……下面有东西拉着我的脚,我……”很快,她就这样直直沉下了塘。 安菱还记得前世蓝星的防溺水教育,还有十几年来海边生活的经验,救人的第一条原则就是,如果有人溺水,绝对不能轻易跳下水救人,这样反而会被溺水者拖住,无法游动,正确的方法是,第一,大声呼叫,吸引其他人;第二,寻找绳索、木杆等物体将溺水者拉上岸,又或者是泡沫板木板游泳圈等漂浮物,将它们扔给溺水者,延缓溺水时间;第三,才是让熟识水性之人跳下水将人救上岸。 安菱火急火燎地大声叫着,她中气足,声音比妇女要大得多,她刚刚才见过有农夫经过,证明这附近是有村落的,应该能找来帮忙的人。 她没有闲着,她一边狂奔一边大叫,在岸边寻找着能够充当施救物的东西,终于,在一旁找到了一个打渔落下的渔网,便拉住一边,朝妇女用力抛去,打渔打了这么多年,她抛渔网的技术可谓是炉火纯青,只第一次抛掷,就落在了妇女身旁,安菱叫道:“大娘,你快拉住渔网!” 正所谓人在危急关头,所能够爆发出来的潜力是无法想象的,妇女用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抓住了东西,便死死扯住,然后安菱这头也用力拉着,试图将她拉回岸边。 附近就是村子,听到安菱的大叫,一众村民纷纷拿着锄头镰刀等等武器追了过来,见安菱原来是在救人,赶紧放下武器帮她一起拉人上来,还有两三个小伙子心急地跳了下去,在下面用力托举着妇女,众人合力,终于将已经昏迷了的妇女救了上岸。 “哎哟我去,这塘里怎么有东西拉着我啊!”一个还在水里的小伙叫道,他感觉自己的脚很重很重,完全不能动弹,甚至还在不断往下! 村里的神婆见状,怪叫一声,抡起手里的桃木拐杖就是冲着水里一顿打,那小伙也总算是得以脱身,爬回岸上。 安菱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此时,她正在为溺水的大娘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大娘终于睁眼。 第72章 周二婶 周二婶醒来时,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围着她看,吓得她连滚带爬地起身,却又突然喉咙痒,把头侧到一边剧烈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从嘴巴里吐出了几根黑黢黢的水草,这才舒服了许多。 “周二婶,你咋样了?我中午还见你在家里纳鞋底儿呢,怎么突然掉水里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听得周二婶脑袋嗡嗡的。 她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人,被暖暖的阳光照着,整个身体也暖和了起来,她用手掌拍着脑袋,有些惊奇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哦对,我刚刚不知为啥,就特别想到这儿来,然后就顺着田埂走着,突然摔了下,然后砰的我就进水里了,好在拉住了根绳子,才没淹死我哩!” 用桃木拐杖拍打水面的神婆也总算是结束了那边的救援,一过来就听到这番话,气得她尖声学着她的话,阴阳怪气地道:“你还‘好在拉住绳子’?要不是这个路过的小伙子,你早就沉塘了!” 这个路过小伙指的就是安菱,她之前那把大胡子在打斗中丢失了,她又不想平白惹上什么麻烦,便继续男装穿搭,只不过没了胡子,她看起来就像个白面书生一样。 安菱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对周二婶以及愤愤不平的神婆笑道:“各位好姐姐别生气,人没事就是最好的。” “啧,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男人撇嘴道。 周二婶一见安菱,眼睛都发光了,她直接从地上跃起,握住了安菱的双手,笑容满面地道:“哎呀,真是个又好心又俊的小伙啊,这样,你待会儿上二婶家,二婶一定好好招待你哈!” 神婆推了一下周二婶的胳膊,骂道:“看你这副没见过男人的样!啾啾又不是随便找个男人就能嫁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啊!” 周二婶瞪了一眼神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好像马上就要爆发世界大战了,幸好安菱及时出声,制止了这两位即将到来的风暴,她有些害羞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有媳妇了,这天色近晚,我还是希望能到贵舍歇息歇息再赶路。” 周二婶刚想答应下来,神婆扯了扯她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然后两人一起过来,邀请安菱到她们家去,赏脸吃个便饭。 不管怎么样,安菱刚刚都救了人,一众村民嘻嘻哈哈地将她围在中间,带着她往村子里走去。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家家户户门前都点起了灯笼,安菱发现,这些灯笼看起来十分古怪,灯笼的外壳并不是纸或者皮制的,而是用某种植物的枝条弯曲编制而成,里头的烛火从孔洞间穿出,照明效果十分有限,但看起来非常有设计感。 安菱奇道:“二婶,这灯笼是?” 周二婶笑道:“你不是本地人?这是咱们江宁这边的腊月习俗·,名唤‘点柳灯’,这灯笼是用去年新鲜摘下的柳枝,用鞣制、涂油等等多道工序制成的,传说啊,只要是将柳灯放在家门外,那邪祟就不会看见你家的位置,从而避开它们。” “噢噢,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就说怎么看着不太亮。”安菱笑道。 却不曾想,门内,几双眼睛害羞地盯着她,见她看来,又害怕地躲了进去。 周二婶见状,大声道:“阿梅!二丫!你俩躲什么呢!”抬脚,就想冲进去,却被这家的男人阻止了,男人也在救人的队伍里,他恼怒地对周二婶道:“你别太过分!我警告过你,不要这么八卦别人家!” 周二婶叉着腰,上下打量了一下男人,嗤笑道:“死痨病鬼,不去喝你的药,在这装什么大头蒜呢?” 男人更是生气,剧烈地呼吸了几下,然后开始咳嗽,咳到脸都红了,他指着周二婶骂道:“我要是知道掉水里的是你这泼妇,我就不会跑去救你!淹死你得了!” 两人不停地吵着架,其他人互相看了几眼,有的人听着心烦,就先回家了;有的人很八卦,抱着手臂乐呵地看着他们吵架,还不时吆喝几句,给自己支持的选手加油打气。 安菱以前也见过不少这些村口泼妇,但周二婶刚从水里被捞起来就如此生龙活虎,精力实在是令人钦佩。 神婆拉着安菱走远了,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她对安菱尴尬地笑了笑,道:“别管她,她就这样呵呵,走,咱们先回去,老太婆我给你烧个好菜哈。” 安菱道:“谢谢,其实我有个问题,从刚刚就想问了,请问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安菱一开始猜测她们是婆媳关系,但是细看又不像,好奇之下出口问道。 她们的家在村子尾部,但这条村子并不大,走几步路也就到了,神婆拄着拐杖,却走得虎虎生风,也不知道她为啥要带拐杖出门。 神婆带着安菱走进屋子,这才对安菱解释道:“她啊,其实是我女儿,不是儿媳妇。” “啊?”安菱震惊。 神婆在屋里大声叫着“啾啾”“啾啾”,却没人理会,奇怪道:“怎么回事,啾啾人呢?这么晚了她不在家,跑哪去了?” 说罢,她便准备起身,寻找啾啾,安菱刚想说话,神婆又返回身,冲着安菱笑道:“差点忘了,我还要给你做饭呢,乖啊,等等就有饭吃了。” 安菱一头雾水,看着神婆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不禁有些坐立不安,她很确定神婆和周二婶都是人类,不是什么鬼怪,那为什么神婆刚刚这么古怪?难道是精神病之类的? 安菱不敢断言,也不愿深究,毕竟她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罢了,天色也晚了下来,她实在是吃干粮吃到有些反胃,现在有农家菜吃,也是很不错的。 为防万一,她跑到厨房里,美名其曰是想帮忙,实则是看着神婆做饭,以防她耍什么手段,行走江湖这么久,她也实在是怕了某些阴损招数了。 就在菜都端上桌子时,周二婶回来了,她一见到安菱,就高兴地笑道:“呀!你来了,快坐快坐,啾啾,叫人。”她垂下脑袋,对着右手边的女儿说道。 安菱闻声看去,只见周二婶右手边空空如也,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那,根本没有什么“啾啾”! 第73章 家常 安菱汗毛都炸起来了,屋里根本没有第四个人! 偏偏那周二婶还在乐呵呵地拍着并不存在的“女儿”肩膀,指着安菱道:“来,快叫人,这个哥哥就是那个把我从鱼塘里救上来的好人啊!” 安菱突然感觉身上一凉,背上冒出层层细汗,她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镇定道:“二婶多礼了,我只不过是路过刚好遇上而已,不用这样的。”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有关“啾啾”的问题,只是继续对周二婶谦虚几句,一边说着,她脑袋急速运转,怎么办,要不要现在立马逃跑?她现在的身子打几个人是可以,但如果面对的是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小鬼呢? 想到这里,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确保自己能顺利逃跑。 周二婶带着“啾啾”入座,神婆见人齐了,便道:“起筷,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神婆夹了只大鸡腿给安菱,慈爱地道:“来,快吃这个。”安菱实在无法忽视周二婶眼巴巴的神情,她尴尬地道:“这,这不好,我不用吃这个的。” 她从前的渔村十分贫苦,别说是杀只鸡来招待客人了,就是普通的蔬菜大米都不多,桌上最多的永远是能从海里获得的鱼虾贝壳,现在被神婆塞了个大鸡腿真是让她受宠若惊,感觉十分愧疚,为了招呼她,这一顿得是多少天的菜钱啊…… “嗨,吃啊,咱鸡舍里还有十几只呢!”神婆乐呵呵地说道,“虽然咱家是很穷,但也毕竟是江宁附近,还愁吃不饱吗?” 安菱被那道隐形的视线盯得十分坐立不安,听到这句话,立马顺着话题问道:“老婆婆,为什么说在江宁附近就不会饿着?” 神婆给自己夹了另外一只鸡腿,用手拿着大口地吃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她解释道:“因为江宁有个书院在啊,书院的小先生们每年都回来帮忙干活,然后给村子装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不懂,但日子就是一天天变好了,菜长得茂盛,鸡鸭也吃得肥肥的。” 这下到安菱听不懂了,她连忙道:“等一下,书院?书院的人怎么还会来这里,然后还有……” “机巧,他们管那些叫机巧。”周二婶插话,安菱抬头看去,罕见的,周二婶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告诫安菱道:“你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那些都是害人的东西!” “哎,你怎么说话的!”神婆放下鸡腿,语气十分不好,“你吃的用的,都是书院给咱们的东西,你还在这乱讲?” 周二婶情绪激动地道:“我乱讲?要不是他们,啾啾她爹又怎么会……”她刚想说什么,但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外人在,便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表情凶狠地开始扒饭。 提到“啾啾她爹”后,神婆的神色也黯淡了,怜爱地看了一眼桌子唯一剩下的空位子,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安菱不敢多言,只顾着继续吃饭,偶尔也会瞥上几眼那个空荡荡的位子。 饭后,周二婶悄悄找到了安菱,八卦地道:“怎么样?” 安菱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我女儿啾啾啊!”周二婶兴奋地扯着安菱的衣服说道,“说说呗,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身后,一阵冰冷的视线聚集到她的身上,让她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安菱将衣服从周二婶手里扯出来,用尽平生演技,温和笑道:“我已经有媳妇了,真的,我不能对不起我媳妇。” 周二婶十分失望地走开了,随着她的走开,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视线更加肆无忌惮,直勾勾地盯着安菱的后背,简直就是“如芒在背”的真实写照。 不行,这里绝对不能再待了! 安菱立刻决定,今晚就离开,就算是在野外过夜,也比待在这里好! 她将这个决定告知了屋内正在为她准备被褥的母女二人,并坚决地拒绝了她们的挽留。 直到走出屋子,安菱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刚走了几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安菱刚想说什么,书生嘴巴一点都没有动弹,声音却传到了她的耳中,书生说:“这位朋友,切勿声张,还望来此一叙,小生定会将真相告知。” 说罢,他冲着安菱招招手,向村中心走去。 安菱想了想,摸着包袱里的长剑,也抬脚跟着书生而去。 过了一个拐角,书生停在了某个正在规律运动的“机器”前,双手拢袖,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它的运动,似乎已然沉浸其中。 只见这个机器整体以绘满了符咒的木头制作而成,结构简朴大气,数个圆圈在空中悬浮,正不停地旋转着。 “你好?”安菱问道。 书生听到声音,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急忙转身,向安菱行了一礼,道:“让安师妹见笑了。” 安菱奇道:“你认识我?” 书生直起身笑道:“小生林渔舟,早前便曾从山长处知晓了师妹的所作所为,实在令在下佩服,与师妹相比,在下不过就是个米中之蠹,空费粮食而已……” 见他还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安菱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见过林师兄,敢问林师兄为何会出现在此?” 林渔舟这才想起正事,抬手向安菱展示着身后的机器,骄傲笑道:“师妹观此如何?” 安菱汗颜,我又不是搞这些的我怎么知道,而且他说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书院的人都这么说话?哦不对,这句话已经对陆展池吐槽过了,看来这群书呆子真的就喜欢这样说话。 安菱沉吟片刻,道:“结构精巧,逻辑自洽;虽看不懂具体是何用处,但光是从外表推断,便绝对是一个凝聚了匠人心血的作品。” 林渔舟抬手,隔空抚摸着机器,片刻,才微笑对安菱道:“它,就是啾啾啊。” 什么? 安菱震惊了,你管这几个木头圆圈叫“啾啾”? 林渔舟继续解释道:“不必惊慌,它确实就是二婶的女儿啾啾,但,它是只存在于曾经与它产生过‘连接’的人类脑海中的‘啾啾’。” 说罢,他便开始为安菱解释起这一系列怪事的原因。 第74章 前因后果 出人意外的是,林渔舟说,真正的啾啾就是这台机器。 “这是理派的最新研究成果,能够扭曲一定范围内凡人的认知。”林渔舟道,“二婶是个苦命的女人,她家里出事也和我们有些关系,我们当然是能帮则帮,希望能解开她的心结。当时,我与几位同窗一起问二婶,她最想要什么,她说,她只要她的女儿和丈夫,求我们还给她。” “所以,你们就用这个扭曲了全村人的认知,让大家误以为啾啾还活着?”安菱一阵无名火从心中升起,愤怒道:“你们真是狠心啊!一旦被二婶知道了真相,她会疯掉的!” 林渔舟轻叹一声,将双手负于身后,幽幽道:“那时候,她已没了任何活着的希望,如果不是我们拦着,她恐怕已经自尽了,这样的前提下,你还认为我们是在害她吗?” 安菱剧烈地呼吸着,长痛与短痛的权衡在她脑子里不断出现,无论选哪一个,她都觉得是在害人。 安菱怒道:“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害得她家破人亡?她的丈夫和女儿出事,本就是因为书院!” 林渔舟怜悯地看着安菱,那目光让安菱恶心得够呛,他摇摇头,苦笑道:“这一切都是必然的命运,即使不是她的丈夫出事,那也会有其他和她相似的家庭出事,而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力补救罢了。” 安菱想起了之前与郭子丑谈论的话题,但这两件事完全就不相关,一个是可控因素,一个是不可控因素,明明抉择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还会出现同样的结局? “师妹不要急,我知道你是沧澜山的剑修,性情豪爽,我也不会强行将我的理念灌输给你,我只求你,听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再做定论。” 安菱伸出手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林渔舟说道:“周二婶的丈夫名叫周三一,是东边周家村的一员,他为人急功好利,总做着能一夜暴富的美梦。” “那一次,我的几位理派师弟带着他们还未完善好的机器来到周家村,他们对外只是说,希望有偿租几块田地让他们继续进行实验。” “这种事情在江宁附近很是常见,毕竟我们给的钱够多,百姓们将家里的田地租出去一次,就能得到将近两年的收入,这绝对是双赢。” “我那师弟们,研究的机器是以灵力驱动自动耕种,这个也是书院攻克了多年也未曾完成的难题,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希望能以此一鸣惊人,不曾想,竟酿成了大祸。” “周三一嫉妒邻居的田被我们租走,发了一笔横财,他便半夜来到田里,准备搞破坏,即使不弄坏书生们的机器,也要在邻居的田里下毒。” 安菱震惊了,“弄机器?下毒?他疯了?” 林渔舟沉重地点头道:“是的,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子时,他来到田里,在机器可能经过的地上撒铁钉。”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这台机器即使在夜里也在不停地运转着,就在他意识到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被碾死了。” 安菱沉默,这么听起来,好像这人死得不冤啊。 林渔舟观察着安菱的面部微表情,好像拥有了读心术一般,笑道:“师妹是不是觉得他活该?” 不等安菱回答,林渔舟继续说道:“我们后来调查过才知道,原来,本来书院要租的田是他家的,但他的邻居使了些阴损手段,在他家里的水缸下泻药,让他们全家腹泻难忍,这才错过了租田的机会。” 安菱啊了一声,居然被林渔舟说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林渔舟道:“若我等是和尚,定会认为是我们来到了周家村,才酿成了这桩冤案,将一切因果归于自身;若我等是道士,或许会认为这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罢了,一切不过是庸碌凡人的咎由自取;若我等是剑修,呵呵呵……”他看了一眼安菱,意思不言而喻。 然后随即话风一转,“但我等乃山海书院之人,我们更加对如何解决后续的问题感兴趣,所以,便有了这台‘欲界红尘’的复制品。” “只要是接触过‘欲界红尘’的人,都能看到提前设定好的景象,甚至是身临其境,不仅是能够看到,甚至能听到、触到,孩子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长大’,到现在,你还觉得我们是在害她吗?” 安菱沉吟片刻,回答道:“这个问题我认为都有道理,若有一个和现实完全一致的幻境,那人都会沉浸其中,获取求而不得之物,但幻境终究只是幻境,无论如何都不是真正的现实,就比如,周二婶让我看啾啾,我只是个过路人,根本无法融入她们的集体幻想之中,所以,幻境再与现实相似,也终究是幻境。” 林渔舟笑道:“我明白了,安师妹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道家曾有梦蝶的典故:庄生梦蝶亦或是蝶梦于人?对于身处其间的人来说,谁又能分得清呢?我们又何苦插足他人的选择,只要让凡人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不就够了吗?” 安菱长叹一声,即使是她,也必须承认,这个林渔舟是真的很会辩论,“是我多事了,看来林师兄早已有了计较,林师兄真乃智者,看来,以后的山长位置,非林师兄莫属。” 早在林渔舟认出自己时,安菱便知道林渔舟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她只认识一个陆展池,之前老陆答应她会将她的病情和行程告诉山长,顺便将刘霞晖在东海行侠仗义的事迹也一并告知,那只有山长身边最亲近之人才有可能知道这样的事情。 林渔舟淡然一笑,道:“时也命也,若同窗抬举,楫定鞠躬尽瘁;若另有贤能,吾亦是欢喜非常,书院代有才人出,实乃幸事也。” 安菱啊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阴冷感在她的背后袭来! 林渔舟大惊:“这!这怎么可能!” 第75章 啾啾 安菱只感觉一阵熟悉的阴冷感从背后袭来!她眼神一凝,旋身后退的同时拔出长剑,这东西,居然跟过来了! 但比安菱更震惊的,还属一旁的林渔舟,林渔舟不知看见了什么,特别惊讶,原本温润如玉的仪态都绷不住了,表情扭曲地往后退了几步,“这!这怎么可能!” 安菱没有灵力,无法开启阴阳,她原本也没有这个功能,完全不知道那只东西到底在哪,长什么样,她只能提高警惕,护住周身。 安菱急忙向林渔舟问道:“林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林渔舟不可置信地摇头,安菱看到他整张脸刷的一下全白了,整个人竟在微微颤抖,他低声说道:“啾啾……那是啾啾啊!还是已经成年了的啾啾!不是原本那个小姑娘啾啾!” 安菱心神一动,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去,架着剑朝那方向警戒,身后却又感受到冰冷的寒意,让她无法招架。 安菱大声道:“林师兄!是不是你的机器出问题了!要不然快关了它!” 林渔舟灰暗地摇摇头,道:“不是这个问题,我根本没有连接机器,是用阴阳眼看到啾啾的,啾啾,在现实里成鬼了!” 什么? 安菱也被吓到了,不是说这台机器只是制造集体幻境吗!怎么会真的造出一只鬼来! 安菱见林渔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推了一下他的手臂,怒道:“喂!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魂不守舍,咱们得赶紧去关了机器啊!” 但林渔舟还是保持着死人样,他喃喃自语地道:“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我的计算是不会有错的……” 坏了,原来是书呆子病犯了,越是天才之人,越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毕生所学被推翻。 安菱刚想说什么,脚踝就被狠狠抓住了,一股巨力就要将她拖下地! “滚啊!”安菱怒吼一声,将湘竹剑猛地劈向那个位置,“啾啾”的爪子松开了,但周围的阴气更加浓郁,甚至已经到了安菱肉眼可见的地步! 林渔舟也被爪子狠狠抓了几下,“啾啾”似乎对他恨之入骨,脸上,手臂上鲜血淋漓,甚至连脖子都有,若不是安菱见状不对,拉了他一下,他的脖子恐怕已经被切开了! 林渔舟口中喃喃自语,手上急速地掐着术数,突然,眼神一亮,大声道:“我知道了!欲界红尘的原型机里多了一个‘变数’!那变数映射到了这台复制机里,才出现了这个数!哈哈哈哈我没错我没错!” 他想通后,瞬间气势一变,那个自信飞扬的山长亲传弟子又回来了,他使出“袖里乾坤”,从广袖中拿出一根玉质的毛笔,在空中眼花缭乱地绘制着阵法,眨眼之间便已完成! 那阵法一成,便在安菱与林渔舟周围生成了数道浩然正气,为他们抵御“啾啾”的攻击。 有了防护还没完,他轻声喝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那围绕周身的浩然正气便化作暴风,将这片区域的邪气一扫而空! “啾啾”惨叫一声,朝着村外飞走了,林渔舟冷声道:“邪魔外道,今日,我必取你性命!”他的身体浮空而起,震袖一挥,凌空绘制了数道符箓,推掌怒道:“伏魔!封障!疾风!去!”他竟在眨眼间连绘数道符箓,甚至还是凌空绘符!真是天纵之才! 他回头,用毛笔朝着安菱轻轻点了一下,道:“师妹失礼了。” 安菱只感觉自己身体晃晃悠悠地飘到了空中,被前方林渔舟前进时的暴风一带,倏的一下,便窜了出去,这速度竟能比肩她全速施展的《御风术》! 两人很快就飞到了村外,安菱发现周围十分眼熟,这不是那个周二婶掉下去的鱼塘吗! “她被打伤了,逃进了水池之中!”林渔舟冷声道,“我已将周围数里地封锁,她逃不掉的!” 安菱轻轻落在地上,看着漆黑一片的鱼塘,有些不敢相信。 周二婶的女儿“啾啾”藏在池塘里,那为什么今天下午的时候,周二婶还会被勾出村子掉进水里,为什么她一直在说水里有东西在拉着她的脚,难道……那只水鬼就是她? “出来!”林渔舟大喝一声,试图逼啾啾出来,他提起笔,准备直接攻击。 “不要啊!”周二婶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直接跪在了林渔舟身前,泣涕涟涟地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女儿!” “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只鬼啊!”林渔舟道。 “她是!”周二婶坚定地道,“她会帮忙干活,她会在晚上的时候乖乖给我端来一盆水,帮我洗脚,还会抱着我,安慰我说,啾啾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你敢说,这些都是假的吗!” 安菱心头突了突,如果林渔舟告诉她,这个乖乖照顾你的女儿是机器模拟的幻象,那个在现实之中,把你拉下池塘,想要将你淹死的水鬼才是真正的“啾啾”,周二婶会怎么样,又该如何选择? 她担忧地看着林渔舟,林渔舟只是沉默片刻,竟放下了毛笔,轻声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去看看。” 闻言,周二婶与安菱都震惊了,刚刚还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放过啾啾了? 林渔舟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不想用我的意志加诸于你,既然觉得我做得不对,那便去看看,去叫你的啾啾出来见你。” 周二婶哀嚎一声,大声喊道:“啾啾!啾啾!” “娘亲!你怎么了!”一个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农家小姑娘向她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握着自己母亲的手。 “啊!!!”池子里的水鬼愤怒地冲了出来,一爪子抓向了那个干干净净的“啾啾”,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爪子直接穿身而过,它没办法连接到“欲界红尘”之上,自然,也没办法接触到由“欲界红尘”制作的完美啾啾。 “唉,这真是人间至孝啊!只可惜母女二人阴阳两隔!罢了罢了,今日,我便再为你破一例!” 林渔舟怜悯地看着那边的一人一鬼一幻象,抬手为周二婶施加了阴阳眼,让她得以看见自己真正的女儿。 周二婶一阵恍惚,再次睁眼时,眼前竟然出现了两个啾啾!两者长相一致,身材一致,只是那个不熟悉的啾啾浑身湿漉漉的,眼里没有眼白,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寒之气。 周二婶颤抖着摸向水鬼啾啾,眼中含泪,她轻声道:“啾啾啊,让娘亲给你擦擦。” 水鬼啾啾大张着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了格格格的声音,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她那已然是全部漆黑的大眼睛之中流下了两行清泪,一把抱住了周二婶,在周二婶的怀抱之中,化为漫天的光点飞向了夜空之中,犹如星辰般美丽。 第76章 凡尘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水鬼啾啾化作光点消散在天际。 周二婶神情恍惚地坐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天空,一旁的“啾啾”担忧地看着母亲,柔声问道:“娘亲,你怎么了?” 周二婶僵硬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个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脸上似哭似笑,她的嘴唇颤抖着,伸出手试图触摸啾啾的脸颊,但最后却是无可奈何地收回了手。 “我都想起来了,我的啾啾早就已经在七岁的时候就死在了池塘里。”她看向半空之中高高飘起的林渔舟,凄然道:“小先生,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林渔舟侧过头,不忍再看,他的嗓音之中带着一丝哭腔,问答道:“是。” “啾啾”疑惑地看着母亲与书生的对话,懵懂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我还好好的在这里啊!什么叫啾啾七岁就死了?” 周二婶最后再看一眼啾啾,将她的一切深深记在脑中,然后决然地站起身,背对众人哑声道:“小先生,我已经明白了,我的啾啾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回来,我日日守着这个念想,还拖累了这么多人陪我一起做梦……这个梦,早该醒了。” 安菱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已经从二人之间的对话拼凑出了整件事,对于这样的变故,她只感受到一阵疼痛,这样对周二婶,难道不会让她受伤得更严重吗? 林渔舟却说:“二婶,你终于悟了。”他合上双眼,朝着“欲界红尘复制机”的方向并指而出,一道流光闪过之后,周遭的情景扭曲了一下,而后恢复平静。 自此,村中有关“周二婶女儿啾啾”的一切幻想,都烟消云散,众人只记得,周二婶在死了丈夫和女儿后,搬回了娘家居住,为人十分泼辣。 “她,她走了吗?”周二婶满脸泪水,痛苦地问道。 “嗯。”林渔舟落在地上,泥水第一次打湿了他那双雪白的靴子,让他第一次开始真正地接触“人间”。 他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一块带着兰草幽香的手帕,慢慢地走到了周二婶身旁,将手帕递给了她,温声安慰道:“二婶,来,擦擦。” 此刻,林渔舟与啾啾的身影在周二婶眼中重叠在一起,她不禁愣住了。 但林渔舟的下一句话,让她更加震惊,林渔舟说:“二婶,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成为你的半个儿子。” 周二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小夫子,怎么就突然想当她儿子了! 她连连摆手道:“不成啊!这绝对不可以啊,我只是……” 林渔舟浅笑道:“您都能认出已经化为游魂的女儿,怎么就不能认下我这个儿子呢?” “这……这有什么关联吗?”周二婶愣愣道。 “有啊,这证明您的接受能力特别好。”林渔舟笑眯眯的,一看就是要开始忽悠人了。 安菱撇了撇嘴,这家伙只要张嘴,就没人能说得过他,唉,周二婶还是准备准备多个人高马大的儿子。 其实她很能理解林渔舟为什么这么做,林渔舟此人虽然确实很聪明,但他几乎“不染凡尘”,因为,如果一个人身处凡尘,自然会有各自的立场,绝对不可能像他一样好似完全的理中客”,在上帝视角批判他人的所作所为。 而那个“剑修当如何”的问题也很好解决,如果是她遇到了这个情况,她肯定会先把那个下泻药的邻居暴打一顿,再把他的腌臜事告诉全村,这是他给周家下泻药的惩罚;然后换一个地方或者换一个人租田,至于周二婶那边,她可能会以个人名义给点慰问金,毕竟她们孤儿寡母的很辛苦,虽然这点钱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周三一的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安菱无关,也没必要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安菱叹了一口气,这样想来,她已经自动站队了,站在了孤儿寡母的弱者一边。 剑修多为侠义之辈,而“侠以武犯禁”就是他们的人生信条,遇见恶徒,他们不会向书生一样当理中客,详细分析双方各有什么隐情,而是会立马站在弱者的一边,向强者挥剑,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他们并不在意。他们更愿意按照自己内心的道义行事,所以剑修大多性情古怪,与大环境格格不入。 在安菱胡思乱想一阵后,林渔舟也成功地忽悠了周二婶……哦不,是说服,他也从耀眼夺目的“山长亲传弟子”一跃成为“周二婶的干儿子小鱼”,简称小鱼干,真是可喜可贺。 小鱼干林渔舟搀扶着周二婶缓缓走来,他冲着安菱歉然一笑,道:“安师妹,实在抱歉,我不能跟你一起回书院了,我要先处理一下村子的事情再回去。” 安菱哦了一声,声调上扬地点头应道:“行,行,我就知道,一到上路的时候个个都有事要办,到最后就我一个有空的。”看着林渔舟一副内疚到要谢罪的模样,安菱哈哈大笑道:“我逗你玩儿呢!好好照顾二婶啊,要是她拿你这干儿子不高兴了,我可拿你是问哦!”说罢,安菱向林渔舟做了个鬼脸。 林渔舟整颗头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周二婶却惊讶地喊道:“什么?你是女孩儿!” “怎么了,我是啊。”安菱奇道。 “哎哟!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之前还想你当我女婿呢!”周二婶哀嚎。 安菱挠了挠头,尴尬一笑,“你也没问啊。” …… 几人一同回村,安菱又在周二婶家里歇了一日,这才准备启程入城,临行前,周二婶郑重地将一盏全新的柳灯递到了安菱手中,严肃道:“今年我多做了一盏柳灯,送给姑娘你了,姑娘家家的,翻山越岭可能会遇到危险,有了它,婶子也放心了不少。” 安菱接过柳灯,仔细瞧了瞧,只见柳灯被弯折成了兔子的模样,灯肚中插着一根还未点燃的蜡烛,用木棍穿着,可以提在手上。 安菱感动地道:“谢谢二婶,我很喜欢。” 周二婶握住她空余的手掌,端详着她的面貌,温和地笑了,她叮嘱道:“路上一定要小心,要保护好自己,这么漂亮有善心的小姑娘,可不能被豺狼祸祸了。” “二婶你放心!”安菱一仰头,自信地拍着自己的剑鞘,道:“我很厉害的,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 见周二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安菱也不再解释,潇洒地向众人道别后,便继续踏上了路途,这次,经过林渔舟的指点,她知道了一条通向江宁城的近路,也是书院学子最喜欢走的一条路。 但她忽略了林渔舟的补充:“子不语怪力乱神,学子若修炼到家,有浩然正气护体,自然可以安然走过。” 第77章 鬼宅探险 安菱走后没多久,林渔舟又再次站在了“欲界红尘”复制机的前方,多次握拳又松开,似乎在抑制着什么。 他感应到了什么,望向江宁的方向,长叹一声,自语道:“江宁,要大乱了。” …… 安菱继续穿着她那身破布衣服,灰头土脸地在山里艰难跋涉着,她抬头看着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的密林,骂了一句:“怎么到大城市附近,生态还保持得这么好啊,这些树就不能长小一点吗!” 虽然并没什么营养,但安菱只是单纯想骂一句解解闷儿。 她已经走了快三天了,居然还没走出这片破山! 这条小路有人走过的痕迹:草木都被踩出了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小路,旁边经常出现一些诸如砚台、书本等杂物,看来,林渔舟所言非虚,书院学子确实经常走这条路。 “唉,歇会儿。”安菱叉着腰喘气,右手把湘竹剑的剑鞘当作登山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旁边的花花草草,“到底啥时候才能到江宁啊……” 突然,她眼尖地看到被半人高的草丛遮蔽住的石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是太黑了,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便凑近了瞧,那竟是一些歪歪扭扭的字: “书院的师兄把我骗到这里,拆了我的骨、剥了我的皮,将我的头颅制成灯笼,日日悬挂在鬼宅上。跑,快跑,跑得再远,也躲不开我的视线……” 安菱打了个冷颤,喃喃道:“这是鬼故事,谁没事在这搞恶作剧啊……” 她视线往下,在石头的最下面,还有一行扭曲的小字:“看到这句话的人快跑!它要来了!” 安菱突然感觉背后好像有某人在窥视她,她转过头去,却没发现任何人的存在。 “妈妈耶,不会又闹鬼了……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安菱吐槽道。 背后那“人”似乎不满意安菱完全没有被吓到,它向着安菱的后脖颈吹了一口凉气,吓得安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安菱的眼珠转了转,从善于流地往前快步前进着,果然,她刚走了一会儿,就在远处看到了一点散发着火光的“灯笼”,灯笼后面,似乎有座巨大的黑影。 “这就是鬼宅?”安菱笑道。 她完全忽略了身后不停吹着的凉气,好像在旅游一样闲庭信步地走到了“鬼宅”前,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盏据说是用失踪学子的头颅制作而成的灯笼。 这灯笼被挂在门上,就是一整个灰暗的人头,舌头伸到外面,蜡烛被固定在舌头上,双眼往上翻着,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人头灯笼被安菱盯久了,尴尬地眨眨眼,眼神瞥到一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安菱摇摇头,这还想吓人呢,想当年,她在天兴府一人一剑面对漫天的人头灯笼,都丝毫不慌张,这个拙劣的模仿就更别说了。 “功夫不到家,哪有邪物这么干净的?还有,底下的肠子哪去了?一点都不专业。”安菱评价了一句,然后抬脚走进了鬼宅之中。 一进门,巨大的“奠”字映入眼帘,整间大堂都布置成灵堂的样子,有一男一女二童子背对着安菱跪在地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泣之声。 安菱仔细一看,那童子竟是木偶,与真人一般大小,仅从背面看,惟妙惟肖,根本看不出来不是真人。 灵堂中原本点着两根大白蜡烛,安菱进来后,堂中一阵冷风呼过,蜡烛突然就熄灭了,安菱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安菱皱了皱眉,虽然很不舍得,但还是把周二婶送她的柳灯点燃,柳灯的照明效果跟没有差不多,她又将火折子点燃,用来补充光亮。 安菱的小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抱住,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抬脚往里面走去,用力甩了一下腿,那抱住她小腿的东西就被甩了出去,只听某人啊了一声,紧接着就是某个重物撞到桌椅的声音,真是听着都疼啊。 “哎哟,我真是好害怕啊。”安菱乐呵呵地说道,“让我看看,这个大棺材里面到底有什么好好东西……” “你……唔唔唔——”好像有谁在说话,但安菱完全不想理会,她一心只想着速通。 安菱经过两个童子木偶时,她特地弯下腰来仔细看了看童子的脸,确定了是木偶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继续以一种巡视的眼光观察着四周,一边看一边叹气。 “砰!”又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安菱走上前,从右侧绕到了棺材处,将自己的火折子吹熄,仅以柳灯作为照明,昏暗的灯光下,印刻着巨大的繁体“寿”字的棺材板看起来就很恐怖,配合周围的布置,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安菱单手轻推棺材板,却无奈发现,自己单手实在没这个力气直接推开,想了一会儿,她又有主意了。 只见安菱气沉丹田,半蹲下身,用肩膀用力朝着棺材撞去,这招又名“铁山靠”,是武术的一个招式。 “嘣!”只因安菱身体健康、孔武有力,这一撞之下,整个棺材直接翻倒,里面的东西直接倒了出来。 “哎哟!我的腿哟!疼死我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棺材里面响起,听起来真是凄惨。 安菱兴致盎然地绕到后面,蹲下身用柳灯照着他一个劲儿地瞧,“啧啧啧,这是……鬼新娘?怎么还有男的鬼新娘啊!瞧着小嘴红的,刚吃过小孩儿?” 都到了这时候,他们的招数都已经使尽了,便怏怏地一齐出来,最后走来的一位,还顺手把蜡烛点上,整个大堂都亮了,那些幼稚的布置也更显滑稽。 原来,这座所谓的“鬼宅”,竟是由五个年轻人布置来捉弄人的。 “鬼新娘”从棺材爬出来,豪放地掀开裙子,一条黑乎乎的毛腿就这样裸露了出来,安菱嫌恶地扭过了头。 “宇子,你整条腿都青了。”五人之中唯一的女性成员指了指毛腿,提醒道。 “要不是因为这个家伙,我哪会伤成这样!”“鬼新娘”怒道。 安菱乐呵呵地抱着手臂,看着几人叽叽喳喳地“甩锅”,深感这就是青春啊,连搞砸后互相推卸责任都这么一致。 第78章 五人小队 安菱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想他们再多骂些,看别人恼羞成怒地甩锅真是太有意思了。 但很可惜,他们在吵了一会儿后,终于意识到了引起纠纷的罪魁祸首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内讧,这才停了下来,准备一致对外。 那个躲在棺材里,男扮女装成新娘的男孩子应该就是这群人的领头,他恼怒质问安菱道:“喂,你为什么要这么暴力搞破坏!” 安菱无所谓地摊手道:“我怕,那当然是有多大劲就用多大劲啊!” 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对安菱这个“害怕”嗤之以鼻。 欧阳宇,也就是毛腿少年新娘宇子,他大声嚷嚷道:“你管这叫害怕?我看你就是存心过来搞破坏的,你到底懂不懂这儿的规矩啊!” 安菱奇道:“这居然还有规矩?谁定的?” “不是,你不会连书院里流传了数百年的传说都不知道?”欧阳宇震惊道,“你到底有没有上学啊?” 安菱翻了个白眼回答道:“我又不是书院的学生,我怎么知道。” 欧阳宇与伙伴们对视了一眼后,便同时眼神放空,不知道干了什么后,欧阳宇清醒了过来,开始盘问安菱。 “你是从何得知这里的?快快从实招来,不然,我们可要动用暴力了。”欧阳宇威胁道。 安菱只觉得很好笑,她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的人了,还怕他们几个的威胁? 安菱冷笑一声,道:“没想到林渔舟还有你们这么弱智的同学,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果然,此言一出,就像打蛇打中了七寸一样,正中他们的痛处,欧阳宇整张脸都被“林渔舟”这三个字震惊得通红,他往后退了一步,结巴地说道:“你,你还认识林渔舟?” “对啊,就是他推荐我走这条路的。”安菱也很老实,直接说了出来。 “宇子,我就说林渔舟这人有问题,他自己不理咱们也就算了,居然还把这个砸场子的家伙引了过来!真是太坏了。”一个富态的小胖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欧阳宇安慰道:“少爷,至少咱们不用天天面对着他,这已经很好了。” 安菱哦了一声,她一开始还以为欧阳宇是什么权贵纨绔子弟呢,这个小胖子居然才是,真是令人惊讶。 这群人年纪最大的是欧阳宇,约莫十六七岁上下,身量很高,但整个人瘦得跟根麻杆似的,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提醒欧阳宇受伤的女孩子年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脸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总是红扑扑的,看起来就很健康;小胖子少爷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又矮又胖,大约只有十三四岁上下,跟个圆滚滚的球一样;另外两人中,一人壮如铁塔,沉默寡言,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就是那个冒充人头灯笼的人;最后一人…… “谁说不是呢,老马之前不就整日被他唠叨嘛,烦都烦死了,老马你说是……老马?”小胖子等着老马回话,但过了好久,老马都没有说话,他恼怒地回头,这才发现,队伍之中少了一个人,一个平日里总是首先跳出来应和他的人。 “宇,宇子,老马哪去了?”小胖子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颤抖,能在大晚上跑到这种荒郊野岭来吓人的家伙,竟然这么胆小。 欧阳宇脸色凝重地点了一下人头数,“一、二、三、四、五……没错啊,是五个人……” 安菱默默举手道:“我不是老马。” 欧阳宇现在也没心情和安菱斗气了,他和老马同住两年,深知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离开众人独自行动的,就算是上茅厕,他都要拉着欧阳宇一起去,现在,怎么可能不见了? “喂,老马刚刚藏哪了?”欧阳宇急忙问道。 少女负责的是往来访者脖子上吹气,她是唯一一个能够自由行动的“鬼怪”,她回想了一下,坚定回答道:“根据之前商议的分工,他应该藏在了后院的井里。” 安菱吐槽道:“不是,现在多冷的天啊,你们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待在井里?你们真是太缺德了,我刚刚还以为闹鬼,合着是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欧阳宇和胖子少爷,以及憨批人头康绍奇互相对视了一眼,欧阳宇与康绍奇急忙赶往后院寻找老马,胖子少爷却一屁股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很是享受地从怀里掏出糕点吃着,一点都对老马的情况不上心。 安菱问道:“你不用去看看那个老马怎么样吗?” 胖子少爷吃东西的模样实在不雅,他将一整块手心大小的糕点直接塞入嘴巴,然后不停地嚼嚼嚼,吭哧吭哧地吃着,好似一头小猪,糕点碎屑都随着他嘴巴的动作而不断飞溅而出,看着就很不卫生。 他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本少爷才懒得去看呢,他自己不出来是他的事,谁叫他这么笨,活该!” 安菱听到这话,火冒三丈,她一步便冲到了小胖子身旁,用力揪起他的耳朵骂道:“原来就是你这小缺德鬼!朋友有危险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吃糕!” 小胖子大声道:“谁跟他是朋友啦,他不过就是我的一个跟班而已,还有,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我要叫我爸打死你!” “哦哟!看到活着的二世祖了!”安菱手上的力气更大了,“我这是替你爸好好管教管教你,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残酷的社会!” 小胖子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挣脱安菱的大手,却无济于事,急得他又是大骂又是求饶,听得安菱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康绍奇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还没站稳,就惊恐地喊道:“老马,他死了!” 安菱瞬间放开了胖子少爷,脸色严肃地将湘竹剑从包袱里拿出来,一边警戒四周一边对康绍奇快速说道:“快带我去看看,兴许我能帮上忙!” 康绍奇一跺脚,死马当活马医!也许这个怪人能够救活老马也说不定! 他马上带着安菱以及被安菱冷漠地拖着脚踝的胖子少爷来到了后院,平日里并没有学生来过后院,整体荒废不堪,只余几间残垣断壁还在苟延残喘,院中枯树下,一个四方形的井口黑黢黢的,有根麻绳垂到了井底,看起来是有人下去了。 “宇子刚刚先下去了,他说要把老马弄上来。”康绍奇解释道,他一边走向水井,一边大声喊道:“喂!宇子!你那咋样啊?” 井里却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声响,一片死寂。 第79章 勇斗恶蛇 先下去的欧阳宇没有回答康绍奇的呼唤,周围一片寂静,这是一种令人不适的安静,死气沉沉的,让人无端联想到有关死亡的意象。 康绍奇不死心地趴到井口处,试图窥探一下里头到底有没有人的存在。 里头空荡荡的,井水的水位大约到脚踝这么高,被康绍奇手里的火焰一照,波光粼粼的,好像有一头巨兽在里面游泳般。 安菱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水井已经造成了二人失踪,这个康绍奇还敢凑这么近看!她厉声喝道:“快后退,远离这口井!” 但,为时已晚,众目睽睽下,一条粗壮的黑影从井中疾射而出,卷住了康绍奇的脖子后,便直接将他拽进了井内! “妖怪!”安菱一剑刺出,那妖物动作飞快,已经带着康绍奇躲进了井口内! “砰砰砰……”什么东西拍打着井壁,发出阵阵闷响,光听着这声响,人们便能够在脑海中想象到,此物绝对身形巨大,力量非凡。 胖子少爷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愣了好久,才终于爆发出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然后双手抱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说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童年噩梦竟真的成为了现实,废宅的枯井里,真的有吃人的妖怪! 安菱可以确定,刚刚那只就是妖怪,看身形和动作,恐怕这是条修炼多年的大蛇!那井底下,应该能通向它的巢穴,老马、欧阳宇,还有康绍奇,他们三人被大蛇拖入巢穴,绝对凶多吉少,她得赶紧救人。 想到这里,她蹲下拍了拍胖子少爷,沉声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若一炷香后我还没回来,你们就赶紧逃跑,有多远跑多远,知道吗?” 却不曾想,胖子少爷抬起头看了一圈,疑惑道:“大哥,除了我之外还哪有人啊,你可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安菱这才想起来,好像有一个人,他们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甚至,“老马藏在井里”这个线索,也是她提供的——那个五人组中,唯一的少女! 安菱脊背一凉,她,到底在这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 安菱急忙问道:“那个女孩,跟你们一起玩的那个女孩呢?你刚刚没看见她吗?” 胖子少爷怒道:“你不要瞎说啊,我可是正经人,我们四个好哥们在这里捉弄人,怎么可能会带个女的!整座宅子这么大,如果你是女的,那倒是有一个。” “有啊,那个长头发的,穿着一套全黑的衣服,然后……”安菱突然卡壳了,她好像,一点都不记得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子了。 就在安菱冥思苦想之时,胖子少爷的表情愈发惊恐,他震惊地指向安菱背后,颤颤巍巍地说道:“你,你后面,好像就是个女人……” 安菱还未反应过来就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 “嘶嘶嘶……”安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只觉得胸腹间疼痛非常,勉强睁开眼睛后,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两点红光在不远处若隐若现,而就在她醒来的这一刻,红光急速向她靠近,胸腹的勒感也更严重了。 安菱奋力挣扎着,手掌触到了冰冷的皮革质感,还在不停流动着,原来,她竟被一条大蛇用尾巴勒住了! “哼!”她全身不停地扭动着,试图找到突破口,然后,小腿便被什么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她瞬间大喜,想起了昏迷前还死死捏在手里的武器,将身体勉强扭到一个奇怪的角度,终于,右手够到了剑柄处! 红光越来越近,近到安菱已经闻到了大蛇口中的腥臭味! “给我,滚啊!”安菱用力拔出湘竹剑,向大蛇躯体刺去,那大蛇受痛,整个躯体在地上不停弹跳着,安菱也就这么被扔下了地面。 不等她缓过神来,大蛇愤怒地冲她扑来!大嘴张得老大,想要将安菱一口吞入腹中,安菱往旁边快速移动,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它的攻击。 “怎么这么黑!我火折子呢……”安菱在身上摸了几下,竟然真的摸出了一个火折子,她庆幸道:“幸好这些必需品我都多买了一份带在身上,不然,就真完了。” 她还在捣鼓着火折子,大蛇又甩着尾巴向她冲来,安菱刚想像刚刚那样避开,却发现自己的小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她的身体动弹不得,竟被大蛇吞入了腹中! “啊啊啊啊……”安菱头朝下,顺着食道进入了大蛇的胃袋,一路上,她都试图用剑来固定自己不停滑落的身体,但长剑插在了大蛇体内,让它吃痛难忍,竟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这可累苦了安菱,她被大蛇带着,进行着720度的疯狂旋转,恐怕挑选宇航员都没有这么厉害的颠簸。 在安菱的不懈努力下,她总算是在大蛇肚子里将湘竹剑插稳,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伴随着大蛇张大嘴巴时流入的氧气,她将火折子点燃,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只一眼,便让她终身难忘。 胃中正是那意外失踪的三人,康绍奇在井边就被大蛇缠断了脖子,头颅歪歪扭扭地搭在一边,看起来已经没救了;只剩下两条腿的某人是,身体被胃酸渐渐腐蚀消化,应该就是那位“老马”;令人惊喜的是,欧阳宇看起来还没死,甚至对烛火还有反应,但他的状况也很不好,他侧躺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然被腐蚀严重,若再不救他出去,恐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安菱看着这景象,眼中喷火一般,她怒喝一声,弃火折子而双手握剑,以这个刺入的伤口为支点,顺着大蛇翻滚的力度,不停切割着它的血肉! 这是一场比拼耐力与恒心的对决,所幸,安菱最不缺的就是坚忍不拔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清新的空气从大蛇的腹部透入胃袋,它也渐渐不再动弹,摊在地上犹如一堆烂泥一般。 安菱累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但她还剩下一点点力气,便将还活着的欧阳宇拖了出来,然后是还有全尸的康绍奇,最后,才是“老马”。 “呼,呼……”她再次点燃火折子,温暖的火焰从未如此可爱过,她用力拍了拍欧阳宇的脸,笑道:“嘿,兄弟,还活着吗?” 她们几人都被胃酸腐蚀得十分严重,皮都脱落了不少,浑身上下都是臭烘烘的黏液,在空气里暴露了一会儿,便又痒又痛。 欧阳宇勉强睁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活着。 “恭喜你们,在我的宠物手下活了下来。”少女娇俏的声音忽然响起,明明是甜美的声音,在安菱两人耳中却犹如恶鬼,“那么,我们的游戏就正式开始咯。” 第80章 怪异少女 那个奇怪的少女忽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用那甜美的声音极尽恶魔之事,她笑道:“游戏,正式开始咯。” “你,你到底是谁!”欧阳宇挣扎了一下,绝望地看着手掌之上托举了一枚白莹莹的火焰的少女,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最后,还是要死在这里吗? 安菱紧紧握住身旁的剑,经历了这么多事,手里的剑就是自己的底气,不到最后,她都不会放弃。 少女踮起脚尖,绕着瘫坐在地上的两人如同跳舞般走动着,不停地把玩着手里的白色火焰,弄得整个洞窟忽明忽暗。 少女心情似乎很好,她笑道:“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我可不会帮你作弊哦。” 安菱见这个少女似乎可以交流,便试图用嘴遁的方式说服她:“既然你这么想玩游戏,那肯定要活着的人才能陪你好好玩游戏是?我们杀死你的宠物也是迫不得已……” “然后呢?”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凑近了安菱一个劲儿地瞧着,然后歪歪头,“这和我想不想杀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呃……”安菱想了想,回答道:“当然了,我们的生死不过只在你的一念之间而已,我们根本不能反抗你。”少女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但是你想想啊,如果我们死了,那么还能到哪里去找我们这么有意思的人来玩呢?”安菱循循善诱,试图让她放下杀念,拥抱美好新生活。 少女听后,托着腮好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用力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对啊,你会说话!要是一下杀了你,那你就没办法说话了!” “是的,我说话很有意思的,我不仅会说话,我还会讲故事、唱歌,总之,我真的很有用的。”安菱不停地推销着自己,听得旁边的欧阳宇都受不了了,用肩膀撞了撞安菱,再看向自己,意思就是,你是能活下去了,那我呢?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爆发出一阵娇笑,就像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到她腰都直不起来了,“安菱,你居然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啊,亏我之前还这么期待我们之间的见面呢,没想到你像个垃圾一样,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听到少女这么说,安菱甚至都来不及生气,她更关心的是,少女居然认识她? 安菱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问道:“你认识我?” 少女像个鬼一样,刷的一下就冲到了安菱的面前,吓得她呼吸都停了一拍。 少女痴痴地笑了,把头往右歪了将近九十度,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安菱好玩了,“安菱,你仔细听好咯,游戏规则就是,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江宁寻找一只透明的鸟儿,若你能找到它,那么一切都会顺着原来的轨迹继续前行;若你失败了,那么,这里的人丹,就都归我了哦~” 说罢,也不管安菱到底听没听懂,她身体往后躺倒,在空中飘浮着,然后,足尖轻点,身形急速后退,同时,她手中的火焰也瞬间熄灭,整个洞窟之中,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安菱将火折子吹燃,举到了自己与欧阳宇之间,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安菱沉声道:“你有没有办法通知书院的人过来救我们?” 欧阳宇咳嗽了好几声,血液从唇间流出,他声音嘶哑地道:“这样的法器只有顾少爷有,他有家族给予的护身法宝,现在应该没事,你去……咳咳咳!”说着说着,他又喷出一大口血。 “好,我知道了,你别说话,养养气,你刚被大蛇勒过,胸骨应该断了,骨头插到了肺里面才这样,你就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找顾少爷!”安菱快速说道,然后不敢再乱动欧阳宇的身体,生怕骨头错位得更严重,她解下自己多余的外衣,将它们折叠好,垫在了欧阳宇的身下,让他舒服些,便一瘸一拐地顺着大蛇钻出的洞窟艰难行进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面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安菱欣喜地快步赶路,从那处洞口钻出,终于回到了鬼宅的枯井之下,她大声喊道:“有人吗!顾少爷!顾少爷你还在吗!我和欧阳宇都没死,但是欧阳宇受了重伤,你快帮我们联系书院的人来救命啊!” 安菱手脚都被大蛇的胃酸腐蚀,在大蛇的肚子里和它斗了这么久,又将她的气力消耗得一干二净,现在她能走到这里,全凭意志,她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爬上去了。 喊了好几声,小胖子顾少爷终于有了回应,他手上紧紧捏着某个东西,全身散发着刺目的金光,从井口边缘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确定是安菱后,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刚刚就已经把我妈塞给我的东西全部捏碎了,他们肯定很快就会来救咱们的。” 安菱听后,才靠着井壁缓缓滑落,不住地喘着粗气,她的脑海之中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怎么梳理,心神也是慌乱非常,透明鸟、人丹,还有那个明显认识她的少女…… 安菱一想到少女,便头痛欲裂,她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吓得井边的顾少爷以为她疯了,不停地叫着她,安菱这才勉强移开注意力。 等等,少女?什么少女?她长得什么样? 安菱突然发现,自己再次忘记了少女的模样,甚至连她干了什么都逐渐模糊,只剩下那句话还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安菱紧闭双眼,试图回想起具体的那句话:“游戏……是……一个月……透明的鸟儿……然后是什么来着,人,人什么……她用什么东西来威胁我……人……哦!人丹!” “人丹又是什么东西?” 到了这时,安菱对于少女的所有印象都消失不见了,甚至,她开始忘记曾经在这里见过少女。 “那句话很重要,我不能忘记……”安菱知道,自己如果不再采取措施,她就会连最关键的几个词语都忘记!想到这里,她决定将所有记忆力放在那几个词语上,不停地念着“游戏”、“一个月”、“透明鸟”、“人丹”,将这几个词语印刻在脑海之中,那么即使她忘记了整句话,也能根据关键词拼凑出信息! “喂!有人来救咱们了!”就在安菱拼命记忆时,顾小少爷在上边大喊道,原来,所有顾家的长辈与书院夫子都在同一时间来到了这座废弃鬼宅中救援! 第81章 教子 不幸中的万幸,安菱和欧阳宇终于被赶来的大佬们救了出来,但不幸的是,老马与康绍奇两人却已经离世,老马甚至已经没有了全尸。 所有东西都被迁移到了大堂处,一个古板的夫子皱着眉头,将滑稽的布置一把扯了下来,用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安菱与欧阳宇,还有死去的二人一同并排躺在地上,接受医者的治疗,安菱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她觉得这个摆放有点奇怪,这样看好像她也凉了一样…… “不要乱动,到时候长出的脚皮到了头上我可不会负责。”帮安菱治疗灼伤与皮外伤的医生是个年轻的小姐姐,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安菱,埋怨道:“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要带阿宝到处跑,现在好了,遇到妖怪了。” 安菱扯着嘴角,勉强道:“这位好看美丽温柔的小姐姐,请再轻一点,很疼,而且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倒霉路人,你应该去说那位小少爷才对。” 医生往安菱裸露的皮肤倒着黄褐色的药液,摇头道:“你不用再解释啦,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群皮猴子,唉,你们现在变成这样,看着真是让人心疼。” 旁边正在被兼职老中医的夫子治疗骨折的欧阳宇听后,龇牙咧嘴地为安菱解释道:“顾姐姐,她真是路过的,本来我们今天是要捉弄她的来着,但没想到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想起好友的死亡,欧阳宇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是这位安菱安少侠杀死大蛇,把我们救出来的,您真是误会她了。” 顾姐姐听后,急忙向安菱道歉道:“对不住啊,我不知道情况是这样,那,那我真是要好好感谢你才行!” “哼,最应该感谢安少侠的,难道不是这只孽畜吗!”一个眉毛都长到了下巴处、表情威武凶狠的中年人怒道,他单手提着顾小少爷来到了安菱等人面前,喝道:“给我跪下!” 安菱急忙摆手道:“前辈,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我不!我凭什么要跪!”那顾小少爷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挣脱他父亲的大手,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完全没有用处。 顾家主将小胖子一把甩到了地上,扯下了他的裤子,将他那白花花的屁股露了出来,然后用尽力气地拼命打着孩子的屁股,一边打一边骂道:“我打死你这小畜生!” 小胖子大声哭喊着,呼唤着母亲与姐姐,试图像从前那样被母亲救下,但母亲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冷漠地瞧着他,完全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打了很久,小胖子的屁股都肿了起来,他却还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死命瞪着自己的父亲。 顾夫人这时候走到了小胖子旁边,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扯着他的手臂,拖到了几人身前,指着已经死去的两人说道:“顾城荫,你给我好好看着这两位学子,给我记到心里面去,我要你一辈子都不准忘记他们的死样!他们,是因你而死的!”顾夫人语气严厉,还带着些许悲痛。 小胖子呆呆地看着死相极惨的两人,哭声戛然而止,似乎被吓傻了。 顾姐姐连忙过来打圆场道:“阿娘,弟弟还小,他会被吓着的。” 顾夫人愤怒地瞥了一眼顾姐姐,让她打了个冷颤,顾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就是要让他日日做噩梦,将他们深深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如果不是他非要胡闹,哪里会造成今日这个局面!今日我若不教子,十年后,他就会彻底长歪,成为杀人凶手!” 顾姐姐沉默着退开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整日里游手好闲,天天缠着欧阳,要人家陪他玩些刺激的东西,现在这样,就算是死上十次,这两位同学都回不来了,甚至还连累了一个无辜的路人,真是罪过。 想到这,顾姐姐双手合十,低声颂着佛号,祝愿死者早日往生极乐,祝愿伤者身体健康,百病全无。 安菱叹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走个近路而已,竟又遇到了妖怪,还似乎沾上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特殊体质,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出事…… 顾家主对安菱歉意地道:“这位安少侠,若您不急,可否到我顾府处暂且休息一段时间,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以表感谢。” 安菱礼貌地笑了笑,回答道:“安菱先谢过顾家主了,但安菱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山海书院寻找故人,所以,实在抱歉。” 顾家主瞥了一眼站在门口处的一名书院夫子,笑道:“那真是不巧了,但倘若安少侠有任何需要,都可凭此物,到任何顾家铺子处寻求帮助,也算是结个善缘。”顾家主将一块刻着“顾”字的玉牌递给了安菱,安菱到手后,便感受到了一阵暖意,这竟是难得一见的暖玉! 她对于顾家的财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好了,既然安少侠要到书院访友,那么这几人我就一并带走,日后,还望顾家主好生看管自家的公子,莫再做蠢事了!”那名被顾家主看了一眼的书院夫子缓缓走来,略显不悦地看着顾家主,二人间,似有电光火石。 “呵,不劳韩夫子费心,我自家的孩儿我自然会好生教养!”顾家主虎目圆睁,咄咄逼人地盯着韩夫子。 韩夫子约莫三四十岁上下,却已经两鬓斑白,他面白无须,长得普普通通,无甚出奇,只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韩夫子冷哼一声,甩动着大袖,道:“不学无术,何以立世?子不教父之过,我看,顾家主才是最需要教养的人罢!” 说完,再也不管顾家主快要喷火的表情,对安菱与欧阳宇温柔笑道:“二位,我带你们回书院。” 安菱大喜,终于有个看起来挺靠谱的人接我去书院了,这一路的颠簸,终于结束了! 第82章 山长 安菱躺在车上,用手臂垫着脑袋,小腿翘在膝盖上,优哉游哉地扭头对一旁的欧阳宇道:“哎呀,你们书院真是财大气粗啊,这车,并排躺十个人都够?” 欧阳宇还在那龇牙咧嘴地忍痛呢,听到安菱这样说,长叹一声,回答道:“不是我说你,刚刚怎么不答应顾老爷的邀请呢?他们家可是比书院富有得多啊。” 安菱乐了,“我都说了,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山海书院,既然有夫子来接人了,那就顺便去咯,我又不是为了贪图什么享乐。” 欧阳宇瞥了安菱一眼,毕竟他俩也算是生死患难之交了,他想了想,对安菱说道:“之前听说你要去书院里找人?具体是找谁?如果是学生的话,我可以帮你。” 安菱看着欧阳宇一脸认真,突然想逗一逗他,便随口说道:“我是要去找我那未过门的死鬼丈夫的,我劳心劳力供他读书,没想到他就这样一走了之,把我抛弃在乡下多年都没回过来,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他算账的!” 欧阳宇被这番话震撼到了,他张大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问道:“丈夫?你是女的?还有,丈夫是能用‘过门’来形容的吗?” 安菱哼了一声:“怎么,我看着不像吗!” “呃,那女壮士您真是武艺高强,在下佩服。”欧阳宇硬是憋出了一句恭维的话,但是这话让安菱听在耳中,怎么听怎么不爽。 “咳咳!”靠近车门的韩夫子不悦地咳嗽了几声,让两个年轻人不住缩了缩脖子。 韩夫子见震慑的效果达到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安菱道:“安姑娘,你放心,无论此人是何身份,我韩符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这下轮到安菱尴尬了,这个韩夫子好像有些过于正经,让她都有些不忍心睁眼说瞎话了,她挠挠头道:“那个,韩夫子啊,其实我刚刚……” 还没等她解释,车壁就被外面的人敲了敲,意思是到地方了,让他们赶紧下车。 韩夫子一脸正义地道:“安姑娘,你不要再说了,我韩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且书院也绝不容许有此等道德败坏之人存在!” 欧阳宇低声解释道:“韩夫子是德派的院长,对于道德正义之类的东西特别在意,有他在,你那负心汉肯定跑不了!” 完蛋了,现在是越描越黑的架势! 安菱眼睁睁地看着韩夫子急匆匆地跳下了车,不知道要干嘛,让她很是害怕,“妈呀,韩夫子不要做傻事啊!我真的不用啊啊啊!” …… 直到安菱被人用担架抬进书院时,她都用衣服遮住头,生怕韩夫子会做出什么令人社死的事情来,不过幸好,虽然有很多学子窃窃私语,但好在安全到达。 “把衣服拿下来,成何体统!”一个老人咳嗽了几声,不悦地道。 安菱慢慢将衣服从脸上扯下来,然后坐起身,尴尬一笑。 这是一个宽阔的厅堂,微风穿堂而过,两侧的窗户处悬挂着竹帘,柱子与拐角处摆放着精致的盆景,看着就很有格调;安菱的最前方是一个书案,白发苍苍的老人端坐其后,身旁两侧站着韩夫子与另一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头戴奇怪的高帽,左眼处有一单片眼镜,再配上全身的儒袍,怎么看怎么奇怪。 安菱知道,这下是见到正主了,站起身后,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仪表,然后对老人行了一个弟子礼,恭敬地道:“在下安菱,见过山长!” 老人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山长?” 安菱笑道:“我曾听闻,韩夫子乃书院德派院长,能得韩夫子与另一能人侍奉身侧的,定是山长了。” 她继续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位应该就是理派的院长了?” 那个奇怪的中年男子冲她咧嘴一笑,竟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太对了,鄙人就是郑伯山,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还挺会看人哈!” 韩符瞪了一眼郑伯山,对他无礼的表现十分不满。 安菱向郑伯山行了一礼,道:“见过郑院长。”然后面向韩符行礼道:“感谢韩院长出手相救。” 韩符欣慰地点头,感叹还是年轻人懂礼貌,不像某个人,整天像个不学无术的地痞一样! 山长年纪已经很大了,整张脸皮都耷拉了下来,眼皮也已经遮住了一半眼睛,但他的精神还是很不错,他又咳嗽了一声,道:“好了好了,别在这里耍小聪明了,说正事,你就是霞晖的弟子?” 安菱回答:“是的。” 其实她心里面挺忐忑的,毕竟几位师父与她基本没有相处过,现在向师父的师父自称弟子,实在令人不安。 山长颤颤巍巍地起身,韩符和郑伯山二人连忙搀扶住他,山长用力甩开二人,自己慢慢走到安菱身前,仔细端详着她,嘴唇有些颤抖,却点点头,道:“好娃儿,不算给你夫子丢脸。” 他继续道:“你的事,我都在小池的信里看过了,你做得很好,放心,老夫一定会帮你重塑丹田的。” 安菱喜道:“谢过山长!” “嗯。”山长眼中泪光盈盈,无数次想开口,同普通的慈祥老人一样,问一问孩子的情况,再勉励几句,但他只是张了张嘴,便不再出声。 后面的韩符和郑伯山震惊地对视了一眼,都能清晰地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不可置信,性格浮躁的郑伯山直接就开口了,“什么?你居然是老刘的徒弟!” 韩符瞥了郑伯山一眼,却没有出言阻止,毕竟他也很想知道这件事。 安菱看向了山长,征求老人家的意见。 山长有些不自在地道:“看我作甚,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不会说吗?”话一出口,他又开始后悔了,不应该这么对孩子说话的。 安菱心想,这山长看来脾气不是很好啊,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出错才行,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向屋内的三人口述了她知道的,一切有关刘霞晖的事情。 第83章 沧澜剑仙 三人都仔细倾听着安菱的讲述,尤其是山长老人家,听着听着,他的拳头不禁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 “难怪我们找不到老刘,原来,他竟然被余妖女拐走了!”韩符愤愤不平地说道。 一旁的郑伯山不满地道:“喂喂喂,你注意点言辞,小孩还在呢!” 韩符哦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停责怪着自己又说错话了。 山长沧桑地长叹一声,感慨万千:“真是时也命也,霞晖竟得了这一番际遇,唉,也算是死得其所!为民而死,当赞叹!”说罢,他冲着东海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后面那两人也是同样的动作,他们面容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默哀,事实也确实如此,但这个动作实在有些太毁画风了…… 安菱嘴角抽搐了几下,她刚刚就很想吐槽了,为什么他们要竖大拇指?古代有这个动作的吗! 等几人放下后,安菱才小声道:“其实,前些日子我在路上遇到沧澜剑宗的师叔了,他说,我师父他们可能没死……” 众人沉默。 郑伯山跳起来骂道:“既然没死,你说得那么悲情干什么!” 安菱尴尬一笑,“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 山长擦了擦眼角,笑道:“小安菱这一趟实在辛苦了,来到江宁境内还遇到了蛇妖,也怪老夫,没有察觉到这只妖怪藏匿了如此之久,你下去歇息。”第一句还是蛮温情的,越说越是生硬,听得安菱浑身别扭。 安菱礼貌地行了一礼,道:“谢过山长。” …… 其实她也没有受很重的伤,被顾家小姐姐治疗了一下,不知道那药液是用什么制成的,特别有效,她的皮肤现在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也就是还有些许皮肉之苦罢了。 她跟着侍者一瘸一拐地走着,安菱实在憋不住了,向侍者竖起大拇指问道:“那个,请问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啊?” 侍者转头,脸上带着营业微笑,他解释道:“此为赞礼,乃上古流传至今的礼仪,据说,是由曾经指导过书院的沧澜剑仙所创。” 什么?沧澜剑仙? 安菱扯了扯嘴角,道:“是我想的那个剑仙吗?” 侍者坚定地道:“世上永远只有一个人配叫这个尊号,就是沧澜剑宗的开派祖师,斩杀神明,将天地还于世人的凌枫月!” 直到安菱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歇息时,她还在思考着有关沧澜剑仙的事情,不知为什么,这位剑仙大人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既视感,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不对啊,她为什么会突然弄出一个竖大拇指‘赞礼’来?怎么会和蓝星的习惯一样……该不会,她也是穿越者……” 安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这位沧澜剑仙干出来的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斩天弑神,听着就很像主角会做的事啊! 她来了兴致,跑出房间继续拉住了之前那位侍者,要他再讲讲有关沧澜剑仙的故事。 侍者十分高兴,沧澜剑仙可是他的偶像,现在有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对自己偶像起了兴趣,那还不得大聊特聊?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来,又要到哪里去,大家第一次知道她时,就是她带领了许多散修,一举冲破了邪修囚禁凡人,将他们当作血食的据点,她将邪修的头颅高高举起,向众人高呼,要匡扶正道,还天下以清朗!” “随后,她带着一把普通的铁剑,不断挑战着各地的修士,以求磨练武道,战斗数千场从未一败!最后,她与当时盛极一时的天穹宗修士东方炎与西南苍岚山一战,将毕生剑意贯于剑尖,只一剑,便劈开了绵延数千里的苍岚山,并打通了河道,让周遭百姓得以灌溉,从此,被一分为二的苍岚山便改名沧澜山,那条硬生生劈出的大江,即为沧澜江!” 安菱大张着嘴巴,适时发出一声赞叹,并高举“赞礼”以示尊敬。 侍者继续道:“那原本的苍岚山十分高耸,即便山下被江水淹没,也有数千丈高!分离处沾染了沧澜剑仙的剑意,直到今日仍然寸草不生,被剑意笼罩,又名,千丈剑壁,可谓是剑修的宝地,只需略微感悟些许剑仙留下的剑意,便可成为一代高手,前途不可限量。” 安菱暗暗点头,是的,这些在师父留给她的记忆里就有提及,她更想知道沧澜剑仙有关现代的东西。 她问道:“那剑仙有没有其他大家一开始不理解的话流传下来,比如赞礼这些。” 侍者奇道:“你怎么知道?咱们书院甚至专门有开设课程,来分析剑仙留下来的传承呢!” “比如,她总是反复提到什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理派认为这与学院的内涵很配,便将它作为勉励,刻在了理派的大门之上。” “还有,听说沧澜剑仙在宗门内设置了传承,奇怪的是,要人对上她的对联。” 安菱急忙问道:“那对联写的是什么?” “奇变偶不变。” 安菱啊了一声,对上了,真的对上了,沧澜剑仙凌枫月真的就是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极其标准的穿越者! 侍者没有发现安菱的异常,继续道:“唉,只可惜我天资愚钝,不得其解,不然,哪里还要待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侍者?” 他说出这话后,似乎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菱安慰道:“没事,起码你知道很多有关沧澜剑仙的故事啊。” “嗨,这些都是说书人天天说的,好多人都喜欢听,我每次去听,都很喜欢。”侍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对了,说书先生还说,书院理派的产生,也是得益于沧澜剑仙呢。据说,在上古时期民不聊生,书院祖师曲子不忍苍生受苦,带着从小伴他一同成长的书童行至世界尽头,终于窥得道理,写出了旷世巨着《山海经》,跳出了原有的体系,创立山海书院布道,此为书院德派之开端。” “而理派是沧澜剑仙听闻奇书《山海经》后,千里迢迢前来拜访,并提出了求与外物的主张,即人应该去学习世界上其他物的长处——比如学习鸟的飞翔以求普通人也能像鸟儿一样飞上高天、学习河流的奔流规律从而治理水灾……” “于是,经过数千年的演变,理派便诞生了,它帮助平民治理洪涝,修建机械灌溉农田,研制火药挖矿……种种改变都要归功于沧澜剑仙啊!” 第84章 阿依木 “于是,经过数千年的演变,理派便诞生了,它帮助平民治理洪涝,修建机械灌溉农田,研制火药挖矿……种种改变都要归功于沧澜剑仙啊!” 侍者十分感慨地说着,他仰头望天,语气深沉地道:“剑仙大人真乃在世真仙,她简直就是仙界来的神仙啊!” 安菱突然没绷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侍者怒了,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你笑什么!” 安菱摇头加摆手,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笑沧澜剑仙,我也觉得她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是我辈楷模。” 侍者翻了个白眼,碍于安菱是贵客,没有立刻发作,他只是冷冷地瞥了安菱一眼,告诫道:“在江宁这个地界,千万不要说剑仙大人的坏话。”他向安菱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开了,一眼都不想多看安菱。 安菱看着侍者远去的背影,有些无语地道:“这至于吗?我也没怎么样啊……” “他已经对你很客气了。”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安菱回头,原来竟是林渔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林师兄好。”安菱向他打了个招呼。 林渔舟笑着点头道:“安师妹你也好,别管我多嘴,关于沧澜剑仙的事,你以后还是少打听为佳。” 安菱疑惑了,她不是很受人爱戴的吗?为什么不能打听? 林渔舟却没正面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安菱,看得安菱十分莫名其妙。 安菱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洗干净脸了。” “哦没有,只是安师妹换回女子装扮后,一下子有些不适应罢了。”林渔舟笑着回答道,他那标准微笑能够很好地隐藏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安菱古怪地看着他,幽幽道:“你可别打我主意啊,我们就是好兄弟而已。” 林渔舟转过头去,用大袖子遮住脸,肩膀一耸一耸的,气得安菱骂道:“你干什么!我看起来很好笑吗!” 林渔舟笑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表情,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安师妹十分风趣幽默,是渔舟应该学习的榜样。” 不等安菱回过味来,他又道:“若安师妹对沧澜剑仙感兴趣,我明日便可将有关的书籍整理给你查阅,在下还有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安师妹好生休息,有需要可以找我。”林渔舟朝安菱点点头,便离开了。 安菱还在那里思考呢,“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很‘风趣幽默’?等等,难道他是说我‘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没事幻想别人喜欢自己?啊!这种腹黑的家伙真是太可恶了!” …… 这边不提安菱被林渔舟气到对所有腹黑的人报以恶意,那边,北溟海月华教前来祝寿的队伍已经进入了江宁。 若安菱在场,不知她是否还能认出领头的那名女子的模样。 只见月华教众人均身裹黑袍,头戴兜帽,将自身包裹在一团黑之中,看着和邪修没什么两样,领头的女子却与教众不同,穿着极其清凉,类似西域舞姬的装扮,将肚脐与大腿大方地裸露在外,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属她的面容,她皮肤白皙,两弯褐色的月眉之下,如同秋水般不断流转的双眼如同阿什海中最耀眼的明珠,只需对上一眼,全副心肝都能心甘情愿地献给这位美人,只可惜眼睛下方的部分被面纱阻挡,无法看清,但所有人都会幻想,那面纱之下,定是无比惊艳。 “圣女殿下,可要属下将这些无礼的人畜双眼挖去,扔到阿什海中!”圣女身旁的黑袍人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扫射过曾胆敢将目光投至圣女身上的凡人处,心里已然想好了种种惨烈的折磨之法。 “铁木尔,不要这么暴力嘛~”圣女痴痴一笑,甜美地说道,“反正他们迟早都是要死的人丹,早死晚死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铁木尔低头应道:“是,一切荣耀尽归月之圣女阿依木与圣洁的阿什海!” 原来圣女的名称叫阿依木,阿依木娇笑一声,青葱指尖轻点前方,道:“你瞧,那群胆大妄为的愚蠢凡人来迎接我们了。” 站在月华教前方的,是山海书院众夫子以及江宁的各个家族重要成员,最前面的,竟是还拄着拐杖的山海书院山长!可怜老人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要吹着冷风等待贵客的到临。 阿依木身下骑乘着一匹神俊的异兽,它整体毛色偏黄,长得像狐狸,背上有两只弯角,阿依木正倚在弯角之间,将一人高的弯角当作靠背,慵懒地靠着。 饱读诗书的夫子们自然一眼便认出了此异兽,某人震惊地道:“那竟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乘黄异兽,竟真有此兽!” 年长一点的夫子表情凝重地回答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听说上古时期并没有这类异兽存在,在先师曲子编纂《山海经》后,异兽才陆续出现在世上,并被仙门捕获一空,现在若想见到野生的山海经异兽,恐怕比登天还难,后来,大家才慢慢认为书中所写的只是先师浪漫的幻想。” 山长面对仙门,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他脸色凝重地道:“老朽李墨,仙门月华教前来,所谓贵干?” 阿依木笑道:“我们早就派出了拜帖,是来给你老人家祝寿的呢~”祝寿二字语气极重,听得在场众人无不皱眉。 山长敲了一下拐杖,稳住身后众人的心神后,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老朽不过是一苟活了些许岁月的凡人罢了,何德何能得圣女的祝祷。” 阿依木立马冷下脸,“既然不想要我的祝福,那我便诅咒你,你李墨,活不到寿诞当天!” 众人惊愕,没想到这月华教圣女如此做派! 一位德派夫子怒气冲冲地站出来指责道:“真是目无尊长,道德败坏!你……”阿依木美目看向此人,只在眨眼间,这名夫子便在原地化作了石像,被风轻轻一吹,就化作尘土,飞散在空中,身体中飞出一团白蒙蒙的雾气,径直飞向了阿依木,阿依木右手托起白色的火焰,将雾气投入了火焰之中,那火焰便升高了一线。 月华教圣女手中的白色火焰,竟是由人的魂魄炼成!而且,她竟敢当街杀人夺魂,完全不将山海书院放在眼里! 第85章 圣火 月华教圣女阿依木当街格杀了站出来指责她的书院夫子,并在所有人面前,将这名夫子的魂魄投入了自己的火焰之中。 全场寂静! 铁木尔冷哼一声,在坐骑之上俯视着这群凡夫俗子,道:“圣女怜悯,让此等猪狗一般的蠢人早日投生轮回,尔等还不速速谢恩?” 江宁的人们紧握拳头,再没有人出来指责月华教的放纵行为,也没有人谢恩,场面一下僵住了。 山长李墨在这时候出声了,他沉声道:“若有错,一切尽是老朽一人之过,求圣女莫再伤人。” 阿依木饶有兴致地看着山长,笑道:“我对你可没兴趣,我来是为了和一个人玩游戏的,若是她输给了我,那么,全江宁的凡人便将成为圣火的燃料,呵呵,你说,是不是很刺激很好玩?” 玩游戏?众人敢怒不敢言,此女竟将无数人的生命当作游戏的一部分,还如此做派,实在令人作呕。 山长道:“此人是谁?” 阿依木回答道:“她是谁也是这个游戏的一部分,再见咯,妄图以凡人之身窥伺天道的愚蠢凡人们。” 她轻笑一声,“走!”一马当先,纵乘黄跃出了江宁城,全体月华教众紧跟圣女左右,也随之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江宁众人与同伴对视一眼,均有种劫后余生的幸存之感。 山长悲哀地看着原本站立着那名夫子的位置,哑声道:“我记得他,他是德派负责研习上古习俗的夫子,名叫孔贺,年四十又五,家中一妻二子一老母,韩符,以院中最高规格厚葬!” “是。” “敬,勇敢的人。”山长在胸前行着赞礼,后面的人也跟随他的举动,为这名勇敢的夫子默哀。 “敬,勇敢的人。” 孔贺虽死,但他反抗月华教的壮举却长留在场所有人心中,至于每人想法如何,那就另当别论了。 韩符悲戚地蹲在地上,用衣袖将尘土笼起,低头道:“孔兄,真乃英雄也。” “唉……”顾家主也在场,见到如此惨状,长叹一声摇摇头,对山长道:“李山长,如今月华教对我江宁虎视眈眈,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山长浑浊的双眼望向远方,“见机行事。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缺一,但留一线生机。无论情况如何紧急,只要我们不放弃,总会有转机。那女子刚才提到了一个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顾家主回忆着阿依木的话语,分析道:“此人应与妖女有一个类似于赌约的游戏,具体的内容我们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一定就在江宁!” 另一家族的家主出来说道:“我们可以动用手中的力量,全面筛查可能出现的人选,并尽一切力量帮助此人,赢下赌局,但同时,也要留好后手,若此人输了,我们也要保住江宁的有生力量,不被妖女吞噬!” 顾家主点头道:“老楚说得对,我们要做好两手打算,李山长,不知书院有没有什么占卜相关的术法,可以试一试?” 山长摇头道:“我们山海道不修卜卦,不修轮回,抱歉。” 楚家主似乎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道:“我家中最近新来了一位道长,据说卜卦非常灵验,我想,可以一试。” 山长皱眉,书院一向与这些玄学不对付,他质疑道:“你如何能确定他并非江湖骗子?” 楚家主回答道:“此人能断因果,能断吉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在千里之外预言未来,我曾用自家小辈试过他的本事,他确实很有一手,我想,可以作为其中一个方案。” “这些事情,书院就不参与了。”山长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表明书院退出的态度,其实,也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顾家主奇道:“这么厉害的人,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的名号是?” “他自称是齐天之寿的半仙,昆仑散人。” …… 安菱起床后,在书院里不停溜达着,奇怪的是,今天书院里一个夫子都没有,学生们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玩耍,全然没有天下第一书院的模样。 安菱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去找个熟人探探情况,她拉住路过的一名学生,问道:“姐姐,请问,你知道欧阳宇在哪吗?” 那女学生本来看着安菱还笑意盈盈的,“欧阳宇”三个字一出,她就立马变了脸色,冷声道:“别找我,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在哪!” 你这反应分明是知道啊! 安菱连忙补充道:“啊,那个欧阳宇之前欠了我钱,我来是想找他要回来的,你别误会。” 女学生这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他的狐朋狗友呢,我就说嘛,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和那家伙走在一起。” 说罢,她用力拉住安菱的胳膊,告诫道:“妹妹,你一拿到钱就赶紧走知道了吗,千万不要逗留,要是他对你心怀不轨,你就大声叫!唉算了,我陪你去!” 安菱转了转眼珠子,乖巧笑道:“好嘞,谢谢姐姐~” 对话中,安菱得知这位热心肠的女学生名为夏婉柔,是理派学生,比欧阳宇大上了好几届,但她却对欧阳宇的事特别熟悉。 安菱奇道:“夏姐姐,你怎么对欧阳宇这么熟啊?” 夏婉柔翻了个白眼,道:“这家伙整个书院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她小声道:“我听说,他不仅伙同狐朋狗友到城外的鬼宅子里吓低年级的学子,还经常到处借钱不还,然后还偷东西!” 安菱疑惑了,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啊,她接触的欧阳宇人虽然皮了点,但大抵还算是个好人,光是他和康绍奇听说老马还在井里,想也不想地就过去救人,光是这点,安菱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两人走到宿舍后,夏婉柔停下了脚步,抱着手臂拦住了某个学弟,指使他去把欧阳宇叫出来,有人找他。 夏婉柔解释道:“这是和我同一老师的师弟,刚好遇到了,便叫他帮个忙,之后我会请他吃饭的。” 安菱暗笑,这对话,真的好像蓝星校园,这里真的是古代异世界吗? 很快,欧阳宇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他低垂着脑袋,还没见到人,就烦躁地道:“我现在没钱,没办法还给你们,再宽容些许时日,不然,就把我这条贱命拿走!” 第86章 笔走龙蛇 令安菱没想到的是,欧阳宇第一句话就是没办法还钱,此刻,有关他的流言被彻底坐实。 安菱小心翼翼地道:“欧阳宇,你看我是谁?” 欧阳宇这才抬起头来,认出是安菱后,更是羞愧地把头别到一边,想要装出一副不认得她的样子,甚至转身就走。 安菱看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心了,便没叫住他,却没想到,热心的夏婉柔已经抢先一步道:“欧阳宇,你连小姑娘的钱也要骗吗!你,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欧阳宇没有回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回答道:“我从来就没有变过,改变的,只是你们这些看客罢了!”他径直走进了宿舍,没有再理会两人。 “唉。”夏婉柔摇头叹气,“走走,看来他一时半刻是不会再理我们的了。” 安菱有些好奇,夏婉柔话中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她问道:“夏姐姐,你为什么说他变了?他以前不这样吗?” 夏婉柔与安菱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向她解释道:“他啊,也真是一个奇人了,他出身低微,却十分好学,入学考试时,无论是德院的明心见性亦或是理院的机械实践,力压众天才,都拿到了第一名,即使在书院的历史上,能如此优秀的也是凤毛麟角,原本,大家都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将会成为大玄的栋梁之材。” “却没想到,在入学后的第一年里,他就开始疯狂地向其他同学,甚至是夫子借钱,大家见他这么优秀,借了便借了,但他根本还不上,问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他也不说!就这样,慢慢的大家都不再相信他的话,他见没办法在书院里借到钱,就去投靠了纨绔子弟,希望从少爷那里拿到钱。” 安菱暗暗点头,原来他和小胖子少爷是这样的关系,那怪不得了,四人组的其他几人应该也是少爷的陪玩。 夏婉柔摇头叹息,天才的自甘堕落实在令人遗憾,“如此看来,人是会变的,即使侥幸过了德院的明心见性,最终还是会暴露真实的品德。” 安菱问道:“那难道就没人知道他借钱的缘由吗?这么大笔钱财的去向,不应该是什么秘密,而且书院的夫子们,就不管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 “好的,谢谢夏姐姐了。” 安菱与夏婉柔道别后,她想了想,觉得欧阳宇这人大有文章,等下次找到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当面问清楚才行。 “山长回来了!大家快回去!”一个学子急匆匆地跑回来,大声嚷嚷着,众人作鸟兽散,赶紧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开始用功读书。 安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站到一边,静候山长的回来。 “你怎么在这?”山长怪异地看了一眼安菱。 安菱尬笑回答道:“呃,这个,我路过。” 山长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夫子各回各家,看向安菱道:“你,跟我过来。” “哦哦好的!”安菱殷勤地从郑伯山手里接过搀扶山长的重任,打听道:“山长啊,怎么我今天一起来,人就都不见了?你们刚刚是去干什么了?” “不该问的别问,对你没什么好处!”山长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 讲真,安菱还是有些害怕他的,毕竟山长实在是太过严肃了,见状,她不再询问,而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山长走路。 过了好一会儿,山长又生气地道:“你怎么不说话?” “呃,这不是……”你让我别说话的…… 安菱话到嘴边,连忙改口道:“这不是想专心致志地扶着您呢!” 山长附近的气压明显下降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韩符见状,打圆场道:“小安菱啊,还有六天就是山长他老人家的寿诞了,你要不要准备些礼物呀?” 安菱啊了一声,之前赶路实在太匆忙了,竟然忘了给山长准备礼物! 山长冷哼道:“准备什么!她来了就行!”说完,认真地看向安菱,“待会儿,我帮你治病。” 安菱激动了,她的丹田终于有救了,真的太好了!连忙感谢道:“谢谢山长,谢谢山长!” “别叫我山长,听着别扭。”山长道,“你是霞晖的弟子,便叫我师公。” “好的,谢谢师公!” 说话间,几人便已进了屋,山长李墨坐在榻上,剧烈地喘息了几下,便开始咳嗽,一旁的韩符与郑伯山连忙为他递来茶水。 “坐!”李墨道。 安菱不明所以,但还是在他的对面坐下,李墨又瞪眼怒道:“拖鞋!盘腿!你连这都不会吗!” 韩符为安菱解释道:“山长,小安菱毕竟是第一次来,不懂很正常,您别生气。” “我没有!” 安菱赔笑着坐好,她其实对这些古代的条条框框没有什么感觉,之前也不会有人要求她做这些,便放任自流了,没想到这位山长如此严格。 但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为什么山长让自己叫他“师公”,但是韩夫子称呼山长却是“山长”?按道理来说,韩夫子与郑夫子不是山长的弟子吗?难道不应该叫“夫子”或者“先生”? 安菱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终于迎来了修补丹田的时机。 韩符在桌上摊开一张白纸,郑伯山为李墨递来毛笔,山长李墨执笔,面容肃穆,对笔墨纸砚保持着十分的尊重,他点墨落纸,笔走龙蛇,以一根连续不断的笔画,绘制出了整幅复杂无比的阵图,真是技法超群。 他轻喝一声:“起!”左手轻拍桌面,纸张应声飞起,停悬在面前,而后李墨执笔轻点纸张,纸上的图案竟透纸而出,直接飞向了安菱! 他冷声告诫道:“在脑中内视观想丹田,用此阵带动丹田自行运转修复!” 安菱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小腹处的丹田,心眼“看”到,她的丹田里一片破碎,曾蕴含着无穷灵气的载体破碎成数十块碎片,漂浮在身体内景中,犹如废墟。 突然,那墨制的阵法出现在了这片废墟之中,它一开始慢速旋转着,而后越来越快,带动着周围的“碎片”,令它们缓缓“粘合”在了一起! 过了不知道多久,丹田竟恢复到了从前,而且一丝裂痕也没有!那阵法也终于停下,化为了墨色的氤气散开。 安菱猛然睁眼,抬手清喝:“湘竹剑来!”在房中的湘竹剑嗡嗡嗡地颤动着,而后自行出鞘,化为一道流光,从窗中飞出,径直到了安菱手中! 第87章 朋克江宁 安菱一声剑来,便从房中唤出了湘竹剑,径直飞入了她的手中,被她紧紧握住! “我好了!”安菱喜道,她刚想说什么,见底的灵力让她小腹一痛,又将湘竹剑放了下来。 韩符道:“你还没彻底好,山长只是用秘传的‘回溯修复’为你修补好了丹田,现在里面还是空荡荡的,你还不能动用术法,要好生修炼才行。” “我知道了,真的太感谢师公了,请受安菱一拜!”天知道重新拥有灵力的那一刻安菱有多么感动!当即,她就给山长李墨行了一个大礼,“谢师公为我修补丹田!” “咳咳咳……起,咳咳,起来!”李墨似乎有些身体不适,咳嗽了好几声才终于将完整的“起来”二字说出来。 安菱连忙爬起来,担忧地为李墨顺背,“师公你怎么了?是不是,为我治病会伤害你的身体?” 李墨用力摆手,继续咳嗽着,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小棉袄韩符为山长朗诵了几篇有关去病的诗文,山长总算是平复了气息,韩符解释道:“不是你的原因,山长从前便身体欠佳,今日又……又被人气到,这才咳嗽了几声,无碍的。” “那,那个‘回溯修复’对师公身体负担大吗?这么神奇的术法,肯定会有代价的……”安菱自责地说道,“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师公也不会这样。” “说的什么话!”李墨用力握住安菱的手,坚定地道:“曾经我救不了霞晖,但今日我终于救了他的弟子,已了却平生所愿!我高兴得很!” “师公……”安菱久违地感受到了如同亲情般的温暖,不由得湿了眼眶。 韩符也被感动得眼泪汪汪,他在一旁不停地用袖子擦着眼泪,道:“这便是人间至情啊,爱子,不忍其受苦,孝师,不愿受愧疚之恩,呜呜呜,道德啊……” 郑伯山啧了一眼韩符后,为安菱转移话题道:“这个术法啊,我也会啊,只不过我只能用在坏成一堆的机器上,不能像山长这样,能够作用与人体,哎,这样看来,你不就成了小机器人吗?” 安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什么小机器人,听起来这么现代。 郑伯山继续逗她:“你别不信哦,我现在正准备研究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图纸,很快,我一定能造出剑仙所说的机械之神——高达!” 安菱目瞪口呆,你能想象在一个古代书院里,书院的先生十分自信地告诉你,他要造上古时期的高达吗! “咳咳,好了好了,别再闲聊了,小符,你去叫人准备中饭,我今日要好好招待小安菱。”山长笑道。 安菱蹦了起来激动道:“师公!你终于笑啦!” 韩符也笑着应了下来,安菱的到来,真是为书院增添了生气,就连山长也笑了。 …… 饭后,宾主尽欢,安菱向山长告辞,准备回房闭关修炼,郑伯山却叫住了她。 “郑夫子。”安菱向郑伯山行了一礼。 “哎小安菱你也好,”郑伯山笑道,“你来江宁之后,还没出去看过?要不要帮一下老郑的一点小忙?” 郑伯山从侧面的大布袋里掏出了一只机械小鸟,在安菱面前摆动着,“要是你肯帮忙,我就把这只能自己飞的小鸟送给你。” 安菱无语了,这是把她当小孩儿哄呢!不过机械小鸟……与她所要寻找的透明鸟好像沾点边,于是她点头道:“好的,夫子请说。” “是这样的,前不久呢,我在城南机械坊定制了一批零件,我现在要继续研究上古图纸,所以没空出去,正巧我的弟子们也都有事,就拜托你了哦!”他将凭证塞到安菱手中,便飞似的逃跑了,生怕安菱撂挑子不干。 安菱腹诽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忙得要死,连歇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唉,算了,看在师公的面子上,我就帮帮郑夫子。” 她回到房间,挎上长剑,带上装满各种应急用品的小包袱,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出门,毕竟在天兴府时,她每次出外都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她还是提前做好准备。 刚走出书院的大门,安菱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嘴巴久久合不上。 她搜肠刮肚了好一阵,脑中只有两个字能够形容江宁,那便是——朋克! 街道上来往的,除了穿着古装的行人外,便是以黄铜与木头制成的四轮车!每一间房屋外,都在靠近地表处连接着铜制的管道,往屋内不停地输送着某种物质,而街道的表面,都用水泥铺地,让四轮车得以平整地行驶在路面上。 安菱站在原地没一会儿,小腿便被某种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一条木制的机械狗!这狗背上挂着两个布袋,里面装着一叠报纸,安菱仔细瞧了瞧,布袋上写着:五文一份报。 安菱乐了,没想到沧澜剑仙连这个都搬来了啊,也好,让我看看大玄的报纸长什么样! 她买了一份报,将铜钱从机械狗大张的嘴巴里塞入,看着它摇尾巴奔跑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就是穿越者曾经来过的社会吗?古代、仙术、机械……一切都这么荒谬却又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不过为什么我在天兴府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呢?天兴也不算穷乡僻壤啊。” 报纸的第一面,便用大大的字体写道:“今日头条,五大仙门之一的月华教来到江宁,圣女携教众为山海书院山长祝寿,场面令人温馨。” 什么鬼? 安菱翻到后面,“江宁顾家重金悬赏!若能带回顾家小少爷,赏黄金,若提供消息,赏白银!” 哟,这不熟人小胖子吗?怎么又跑了,顾家这么多人都没看住他? 再翻,“半仙昆仑散人真乃神算子,只略微一出手,便解决了楚家困扰多年的问题!” 安菱震惊了:“昆仑散人!这不是那个骗子老头儿吗!他怎么也来了江宁,还当了当地世家的座上宾!” 等等。 安菱突然缓过劲来,连忙翻回第一面,看着上面“月华教”三个大字,脸色逐渐严肃,她还记得,威远军统领林穆曾说过,远在北溟的月华教,一直在暗中收集凡人魂魄,甚至豢养凡人! 他们竟来了江宁,此事让安菱不得不警惕起来,直觉告诉她,月华教绝对来者不善。 第88章 变数 安菱的直觉告诉她,月华教此行绝对来者不善。 就连曾经行走江湖的武夫林穆都知道,月华教在暗中收集凡人魂魄,那么可想而知,他们平日里究竟是有多嚣张。 安菱神色复杂地放下了报纸,月华教可是六大仙门之一啊,仙门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名门正派的存在,就算真如郭子丑所说,其他五个仙门的修士都已被腐化,那也不至于如此高调啊,这世间,还有正道可言吗! “不行,我必须赶紧修炼,师公他们不善战斗,若月华教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安菱这话说得不错,山海书院主修道德心性与摆弄机械,他们主要的术法也都是一些辅助性质的,大部分书生就如天兴府一役中的陆展池一样,能为队友提供多种功能的辅助。 山海书院中,林渔舟是绝对的例外,光是那一手凌空画符的手段,就不像是书生,反而更像道士。 传承自沧澜剑宗的安菱,再加以天生剑骨与自悟剑意的绝世天赋,自然能在攻击方面力压群雄,所以,斗胆说一声“不善战斗”也是情理可原。 安菱默默感受了一下丹田的灵气……大约还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距离师公寿诞还有四天,应该够了。 “现在先去城南的机械坊帮郑夫子取零件。” 安菱走在江宁的街道上,看着满街乱跑的机械狗和运货用的小机器人,每每都被山海书院的书生们震惊到,她居然不是做梦,而是真实看到了如此朋克的一幕! 她甚至还被一个小机器人撞到了小腿,小机器人自然是不如她身子硬朗的,被自己的力道直接弹飞了出去,躺在地上不停蹬着自己的腿,看着好像被翻过去的乌龟一样好笑。 安菱蹲下身,好心地帮它扶正,但小机器人的手脚胡乱甩着,头也在进行着三百六十度旋转,看着好像被撞坏了。 “完了,真给撞坏了。”安菱一时犯难了,她询问路人道:“请问,这个机器人坏掉了,我,我要赔钱吗?” 路人哈哈大笑,回答道:“坏掉就坏掉呗,江宁每年都要坏多少个这样的自走机械,你要是有空,就把它交给城南机械坊的老冯头,他肯定很乐意收下的。” 安菱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轻轻一碰就坏掉了,她摇摇头,将小机器人夹在胳膊下,便往城南走去。 …… “老冯头,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呵,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痴心妄想!可你就是不听,偏偏一意孤行,现在好了,所有事情都完蛋了!” 真正的机械坊建立在江宁地底,洞顶以全铜构造了密密麻麻的管道,整个地底用一种会自行发光的石头为光源,全天都亮如白昼,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如缕。 在机械坊中心,一个只有上半身的老头坐在铜车之上,握着大锤正愤怒地说着什么。 原来,此人就是传说中的老冯头,他赤裸着上身,精壮的肌肉与他白发苍苍的头部完全不相关,背后是一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熔炉,还在不停冒着火星,若仔细看看这个熔炉,便会发现,它极其巧妙地将废气通过连接到地表的铜管排到外面,让地底的人们也不会被废气笼罩。 与他对话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头发凌乱,身形消瘦,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不时还要捂住胸口喘息,这不就是欧阳宇吗? 欧阳宇眼中喷火,他双手用力地在老冯头的工作台上拍着,大吼道:“我今日,必须要再尝试一次!” 老冯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都试过多少回了,快把你全副身家都掏完了?我都跟你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怎么就是执拗呢!大好的前程,都被你妹毁了!” “闭嘴!她没有死!我亲眼看见了!她根本没有死!她就藏在‘欲界红尘’里,只要,只要我把灵石灵草投进去,她就能出来见我!” 欧阳宇疯疯癫癫地说着怪话,老冯头怜悯地看着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天才少年,感叹世间情之一字最伤人。 原来,欧阳宇与妹妹欧阳倩从小就是孤儿,是机械坊一众匠人把他们拉扯大的,欧阳宇也从小展现出了极佳的机械天赋,老冯头见他这样,便咬咬牙下重金,请了一个书院夫子来教导欧阳宇的功课,希望他能考入山海书院,将来,好在机械一道上发光发热。 欧阳宇天资极佳,不仅机械一道上拿了当年的第一名,就连半路出家的德派明心见性也拿了第一名,当时,整座机械坊都为他骄傲,恨不得出门就跟朋友说,我拉扯大的娃儿出息了。 但好景不长,欧阳宇的妹妹欧阳倩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怪病,一开始只是短暂的迟缓,慢慢的,她便开始昏迷,从一刻钟,再到一天、两天……直到,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欧阳宇带着妹妹,求遍了大玄的大夫,用尽一切手段,都只得到了轻飘飘的一句:这人我们救不了,抱歉。 他和欧阳倩回到了江宁的机械坊,这个抚养他们长大的家,偶然间,他得知妹妹欧阳倩其实根本就不是生病了,而是魂魄被吸入了“欲界离恨机”之中,循着那人的指引,他终于避开重重守卫,见到了妹妹! “她说,她很虚弱,肚子很饿,需要吃东西,我问妹妹要吃什么,哥哥都会帮你弄回来,她说,要吃带有灵气的东西,我便将所有钱财都用来购买各种灵石灵草法器,将它们扔入‘欲界红尘’中,你知道吗,每当妹妹吃饱后,她就会从机器里出来见我!她能醒过来!” 老冯头眼神一凝,用力捂住了欧阳宇的嘴巴,恶狠狠地道:“不要再说了,你想被卜天司抓吗!” 欧阳宇甩开了老冯头的手,道:“怕什么,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躲在铜管后的安菱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她越听越是心惊,“欲界红尘?这不是周二婶她们村的那台能让人陷入幻境的机器吗!我记得,当时林渔舟说,啾啾之所以会成为现实里的鬼怪,是因为江宁的原型机出现了‘变数’,难道,欧阳宇的妹妹就是那个‘变数’?坏了,绝对要阻止欧阳宇再往里面投‘食物’,不然,江宁恐怕会有祸事发生!” 第89章 热心市民 安菱没想到林渔舟所说的“变数”竟与欧阳宇有关,他为了一己私欲,被有心人利用,成了帮凶,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欧阳宇甩开了老冯头的手,道:“怕什么,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老冯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道:“卜天司那是什么人啊,你竟然敢掺和进这堆烂摊子里?你真是疯了,不要命了!” 欧阳宇低沉道:“是,我是不要命了,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拿我的命去换倩倩!这样……等等,那个是……倩倩?倩倩!倩倩!你等等哥哥!”突然,他好像在远处看到了什么人,连滚带爬地向那边冲去。 老冯头无法移动,用手拍打着铁桌子,大喊道:“小宇!小宇!你又要去哪里啊!快来人,给我拦住他!” 机械坊的一众匠人听到老冯头的呼喊声后,带着工具从各自的工位上起身,围堵欧阳宇。躲在一旁的安菱见状,对自己施展了一个隐身术后,便也加入了追赶欧阳宇的队伍中。 “小宇人呢?” “八成啊,是又去看那台造孽的机器了!” 两名匠人的对话让安菱心中不由得产生了警惕,“欲界红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尤其是在已经出了问题的情况下,那个把欧阳宇吸引走的“欧阳倩”,恐怕,也不是什么活人。 安菱腿脚快,躲过了通道里看守的士兵,先匠人一步找到了欧阳宇。 …… 江宁地底最深处,伫立着一个形貌诡异的机器,它整体呈倒挂的蜘蛛状,中间悬空的部分有着椭圆的大肚子,两侧各有八根管道连通至地表,以金属制成,没有任何浇筑过的痕迹,也没有花纹装饰,整体古朴大气,透露着一种岁月的痕迹。 这便是“欲界红尘”的原型机!而在机身之下,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浆池,里头流淌着能够瞬间蒸发人类的液态火焰,让人望而生畏! 只见欧阳宇立在机器前方,正热泪盈眶地看着在安菱眼中空无一物的虚空,感伤地说道:“倩倩,你终于来看我了。” 然后他定住了一会儿,似乎在听“欧阳倩”说着什么,而后,他竟精准地转头,看向了隐身的安菱! 安菱倏然一惊,他一个无甚灵力的普通学子,怎么能发现她的位置! 但已经来不及安菱细想了,那欧阳宇只看了一眼安菱,便义无反顾地向前跑动,意图跃入岩浆池中! 安菱在这里,肯定不会让他做傻事的,她用力拉扯着欧阳宇的脚踝,将他一下就扯回了地面,当然,由于她有所动作,隐身术自动取消了。 “放开我!”欧阳宇大吼道,像个真正的疯子一般踢打着安菱,状若癫狂地试图爬行至岩浆池中。 安菱咬牙,用力摁住了欧阳宇,而就在两人纠缠时,其他的人也终于赶来了,地底好不热闹:来自朝廷的士兵、卜天司成员、书院夫子、机械坊匠人,都在“欲界红尘”前齐聚一堂。 “把这两人给我控制住!”卜天司成员身着绣着太阳与星辰的白底红纹制服,从袖中拿出数张符咒,朝两人飞了过来。 安菱见事态不妙,连忙放开欧阳宇,打滚远离了符咒的范围。 欧阳宇的后背被符咒粘上,身躯好似被千钧重的大山压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很快,就被冲过去的士兵捉住了。 安菱大声道:“我是好人!不用贴符!”说罢,双手举高,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士兵的捉拿。 很快,安菱与欧阳宇就被控制住了,那名卜天司成员是个老头,他示意士兵们把无关人员全部赶走,然后皱眉看向欧阳宇道:“怎么又是你,这个月第几次了?而且你这浑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若是今日再不交代清楚,山海书院的山长也保不了你!” “呸,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欧阳宇冷冷地道。 卜天司老头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正好,我多年未施刑,手脚都有些痒了。” “求范大人饶过孽徒!他只是被妖术蛊惑了!”那名书院夫子不忍自己的弟子遭受牢狱之灾,连忙哀求道。 卜天司范大人道:“每次你都为他求情,但你可曾想过大局!为了此人的妄念,你难道要搭上全江宁的性命吗!” “这,唉,他不是这样的人……唉……小宇,你说话啊,你快跟范大人保证,你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书院夫子是个护犊子的,但很可惜,他护得有些是非不分了,护的对象也似乎并不领情。 欧阳宇将头撇过一边,冷冷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先生不要再说了,此事与你无关。” 那夫子被欧阳宇这样的话不知道伤了多少次,好人也是有限度的,他看着这个曾经光芒无限的弟子,叹息了数次,终于,再也不愿看到欧阳宇执迷不悟的模样,拂袖转身离去。 范大人冷声道:“把人犯欧阳宇给我带下去!”吩咐完,他转头看向老实巴交的安菱,道:“你又是?” 安菱嘿嘿一笑,回答道:“范大人,您好啊,我是热心市民安菱,来这儿呢,只是为了救人而已,绝对不是什么可疑之人。” “如此行迹,实属诡异!把此人也一并带下去,加以封灵!” 封灵,也就是用各种手段把修士的灵力封印住,让他们再也无法聚起灵力施法,安菱没想到这次是真的栽了,唉声叹气地跟着士兵们进了牢房,喜提大牢一日游。 “范大人,你能帮我给山海书院的山长递个消息吗?就说,安菱在这。”安菱趴着牢门,冲外面的范大人说道。 范大人见安菱有恃无恐,丝毫不惧,对她更是多了一分厌恶,“若被我查出,你意图不轨,即便是山长出马,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便走了出去。 安菱看着昏暗牢房里仅剩的几根茅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比较干净的地方,自言自语地道:“这下,是没法儿帮郑夫子拿零件咯,可能还得他来捞我出去。” 第90章 偷来的日子 安菱在大牢里左等右等,终于把书院的人盼来了。 来的人是山长和郑夫子,安菱趴在门上,尴尬一笑道:“师公,你来啦?” 李墨没好气地道:“你才来江宁多久,就下狱了,看来小陆说的果然不错,你就是一只喜欢惹祸的皮猴子。” “怎么会呢,我是个多么善良热心的人啊,要不是我,欧阳宇现在都没了啊。”安菱为自己辩解着。 一旁的范大人冷声道:“李山长,您真要如此徇私枉法,无视朝廷吗!” 李墨咳嗽了几声,深吸一口气回答:“安菱这孩子绝对不会做出蓄意破坏这样的事情,我想,这其中必有误会,不妨,先听她说明情况?” 有了山长作为保证人,安菱总算是能完整地说明情况了,“范大人,首先,我绝对没有任何要破坏机器的想法,我之所以在那里,是因为我在追着欧阳宇。我跟在他的身后,才躲开了各位军爷的守卫范围,实在不是我故意的。” “不可能,巡查路线是我之前亲自设立,你们二人不可能会如此轻易混入进去。” 安菱见没法圆场了,才终于说出了实情:“我用了隐身术,才没被人发现,但是欧阳宇走的那条路线,确实没有人阻拦他。” 范大人和山长对视了一眼,心里已有了计较,范大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山长借一步说话。 远离牢房后,范大人将双手插进袖笼里,对山长道:“果然是这样,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从‘欲界红尘’建成起,已经是第六次了。” “而且光是这短短一个月,就发生了四次。”范大人补充道,“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不信那个传言吗?” “唉,此事过于荒谬,不可全信。” “但也不能不信,是吗?前些日子,卜者给我来信了,便是关于那些东西的。” “愿闻其详。” “有人在收集那些东西,以举大事,据说,与那人有关。” “那个人……他已经死了。” “不,距离他复活的日子已经很近了,他的追随者,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那欲界红尘?” “此物由您亲手打造,在下不敢多言。” “……我知道了,我那可怜的学生,该如何处置?” “先在地牢中关押一段时间,等最近的风头过去,我再押他入京。” 两人三言两语间,便已将信息传递了出去,然后一同回到了安菱的牢房中,范大人亲手为她打开了牢门以及束缚。 安菱甩了甩手,惊讶道:“这么快就能把我放了?” “记住,不准再靠近‘欲界红尘’,不准将此事透露出去,今日是看在山长的面子上,我便饶你一次,若有下次……呵呵。”范大人冷笑一声,挥挥手,让安菱赶紧滚,不要在这里惹他的眼。 几人走出大牢,安菱回头望了一眼,大牢幽深,仅仅以几盏微弱的烛火照明,耳旁,充斥着犯人的哀嚎,她无端想起了还在牢里的欧阳宇,便问李墨道:“师公,欧阳宇会怎么样?” “自然是承担他该有的惩罚。”李墨道,“我们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但他却仍旧执迷不悟,现在,已经到了危害天下的地步,便让他受着,他应得的。” “唉,”安菱叹了一口气,“救人性命,却不能拯救他的心灵,人各有命,也许,这就是他甘之如饴的结局。” “走,你这次行动虽救了欧阳宇的性命,却也违反了规定,即使范大人放了你,我也会有相应的惩罚。” “虽然有点憋屈,但是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我愿意接受惩罚。”安菱道。 郑伯山这时挤了进来,“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成呢,还要帮我扛零件回去!” 安菱无奈地叹气,点点头,还能怎么样,干活就完了。 …… 安菱扛着比她人还大包的零件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山海书院,喘着粗气地将零件放在地上后,刚进门,又接住了来自于师公的“礼物”。 “将《大玄律》全册完整抄写十次,不抄完就别想出门了!”李墨喝着茶对安菱说道,“不准用术法作弊,我已设下了阵法,作弊一次加十次抄写。” 安菱哀嚎一声,接过两手都抱不完的书册,震惊道:“这里?全部?” “嗯。” “啊啊啊你还不如杀了我!”安菱欲哭无泪,但,毕竟是自己犯下的错事,即使是惩罚也必须受着。 就这样,安菱便在山海书院中开始了长达三日的抄书,什么赌局、透明鸟、月华教、欧阳宇、欲界红尘……这些都在安菱难得的平静祥和中逐渐忘却,她似乎终于回到了蓝星熟悉的学校中,每日只需做好功课,便无任何愁绪。 这三天,似乎是她偷来的好日子,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她身上担着的担子,从来不会放过她。 “什么!欧阳宇越狱了!现在不知所踪?”安菱站起身,震惊地看着夏婉柔。 这几天经常来探望安菱的夏婉柔端正地坐在对面,点头严肃道:“对,而且他还袭击了看守!”夏婉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得安菱不住皱眉。 “据说,欧阳宇真的疯了,他跑到街道上,无条件袭击百姓!现在,整个江宁的人都人心惶惶,生怕遇到这个疯子!” 安菱分析道:“欧阳宇本身的水平很一般,仅凭他一人,根本不可能突破大牢的封锁,更别提到处杀人了,难道是……”安菱想起了在欲界红尘前,欧阳宇的种种诡异行径,她拿起长剑,对夏婉柔道:“夏姐姐,江宁恐怕要出事了,我要去阻止他。” 夏婉柔急道:“菱菱!你怎么也疯了!你用什么去阻止啊!” “用,我手中的剑!”安菱眸中寒光一闪,经过三日的修炼,她的灵力已经恢复如初,是时候,让湘竹再次出鞘了。 “这里就拜托夏姐姐了。”安菱歉意地看着夏婉柔,“我想,我有比平静生活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许,我就是一个没办法闲着,会被各种事情推着走的人。” 夏婉柔无端从安菱的话中感受到一丝哀伤,她抬头,看着安菱秀美却坚定的面容,内心已决定好,要尽一切能力帮助这个人。 第91章 案发现场 安菱对自己施了一个隐身术,悄悄走出了书院。 不管多少次,她还是想感叹一句,隐身真的太太太好用了!真不愧是实用法术! 安菱到大街上时,街道上已经少了很多行人了,就算是正在赶路的路人,也都是人心惶惶,快步行走着,不时还警惕地看向四周。 “那疯子昨夜……”有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安菱连忙凑过去竖起耳朵,偷听情况。 “这么恐怖?好在我不住那边。” “你就好了,我就在出事的地方附近!那个惨叫声,快把我吓死了!” “这是第几个了啊……得有七八个了?” “唉,别说了,求神仙保佑,千万不要找我!” 两人对话完,警惕地看了一眼附近,便脚步匆匆地各自分开了,安菱思考了一会儿,跟上了那个说住在出事附近的人,与其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不如抓住突破口,起码能找到些许线索。 安菱跟着那个路人左拐右拐,很快,便到了城南机械坊附近。 “机械坊……这里果然是他们兄妹长大的地方啊,还是下意识地躲在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目送着路人回了家,安菱听到前方似乎有什么嘈杂声,便准备上前查看,却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吸引住脚步。 “哪来的血味?”安菱多次搏斗的经历,让她对血腥味非常敏感,虽然极淡,但她可以确定,那就是血! “附近没有菜市,都是做生意的店铺,应该不是动物血,那,应该就是人血!欧阳宇竟然又行凶了!”安菱咬牙道,提剑快速往血腥味的地方跑去。 没想到刚过了一处拐角,便听到了众人混乱的叫喊声! “真是造孽啊!直接被砍头了。” “罪犯欧阳宇实在太嚣张了,竟在同一处连杀二人!”来自官府的捕头怒道。 安菱往那处远远地看去,只见一具尸体躺在了路边,被官府的人盖上了遮掩的布,但受害者流出的血液实在太多了,甚至在原地形成了一汪血泊! 安菱本以为这便是血腥味的来源,但仔细一想,却发现方向不对!在死者的另一面,才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单独行动,应该把线索告诉专业人士更好一些,便走到捕头面前,道:“这位官爷,您好,我刚刚在那边也闻到了血腥味,本以为是此处,但方向似乎不对。” “你是?” “啊,在下是暂且客居于山海书院的游侠安菱。” “凭什么相信你?”捕头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安菱。 安菱道:“无凭无据,我自然是不敢与您打交道的,您只需要派遣嗅觉较为灵敏的人前去一探便知。” 捕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吩咐手下处理现场,自己带着几个人跟着安菱,几人仔细辨别了方向,停在了某株大树下。 只见捕头趴在地上,鼻子用力地嗅了几下,面带惊色地看了一下安菱,站起身对手下说道:“给我挖开这里!” 捕快们互相看了一眼,认命地开始徒手挖掘。 没多久,一张扭曲的人脸便在泥土中半隐半现,怨毒的眼睛还在死命盯着众人,看得大家毛骨悚然。 捕快们被吓得后退,向捕头求助。 捕头白了手下一眼,蹲在坑里,一捧一捧土挖着,并将那具尸体从坑里拖了出来,暴露于众人面前。 “腐烂严重,看来已经死了将近三天了。”捕头忍着恶臭分析道。 “三天?那它岂不是第一个死者?”一个年轻捕快惊讶道。 “不知道,要交由仵作进一步分析。”捕头回答后,严肃地看向安菱,“你是如何得知此处藏匿尸体的?” 安菱摆手道:“捕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只不过是闻到了一点点血味,想着肯定要交给专业人士,所以才找您的。” 捕头老练的眼睛直视着安菱,试图找出她的破绽,却惊讶地发现,这女子竟没有说谎,还是说,她的演技已经厉害到连他也看不出了? 他沉吟片刻,“常人根本不可能会闻得到泥土之下的尸体味道,你到底是谁?” “呃,我是修士,五感比较灵敏一些。”安菱回答道。 “那你刚刚为何说自己是游侠!”捕头厉声喝道。 安菱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还想恐吓我?姐见到鬼也不怂,还怕你?闻言,只是懒洋洋地回答道:“我确实是修士,但我更愿意称呼自己为游侠。至于信不信,那就由得你,我来只是想抓住凶手,还江宁安宁。” 捕头认真地听着,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我信你。” “这么快就信了?”安菱有些出乎意料。 “假设你不是凶手的同伙,那么,要想闻出地下埋着的尸体,除了耳聪目明、五感灵敏的修士外,其他人并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信你是修士,至于为什么我愿意相信你能帮忙抓住凶手,是因为你身上有正气,确实有点游侠儿的样子。”捕头道。 安菱啊了一声,心中也对捕头产生了一丝敬意,有了结交的念头,抱拳道:“安菱,不知捕头高姓大名?” “呵,免贵,王一啸。”王捕头也抱拳冲安菱行了一礼。 站了一会儿,捕快们与仵作到达了现场,用密闭的车子将尸体拉走了。 王一啸解释道:“这是用四轮车改装的,专门用来拉尸体的车子,只有江宁有出产,卖向各地的数量很少。” 安菱点头道:“这确实很实用,有了它,便能减轻仵作们的麻烦,对了。” 她继续说道:“王捕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两名死者都在机械坊附近被发现?而且这个疑似是第一名死者的人,也被埋在了这里。” 王一啸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嫌犯欧阳宇从前在此处长大,对这里最为熟悉!” “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一般杀人犯不会长时间在某处逗留,尤其是激情杀人,我大胆猜测一下,他是有目的的杀人,这几人,恐怕与他有着密切联系,捕头,你可以去查查几人的社会关系,我想,一定会有所收获。” 王一啸道:“虽然你话中有些词语我听不懂,但你说的有道理,我立刻在这方面着手查案!” 第92章 追查 安菱向王一啸捕头提供了线索,并猜测这几名死者应该都是与欧阳宇相识的熟人。 目送王一啸远去的身影,安菱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欧阳宇为什么会突然杀人?他就算是被“欲界红尘”原型机控制了心神,那他也应该是搜集材料,想办法把材料扔入“欲界红尘”?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思来想去,安菱还是觉得事情与欧阳宇那患上怪病的妹妹欧阳倩有关,得想办法搜集一下情报。 她来到地下机械坊,却发现老冯头不见了,在原本的位子上,是另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挥汗如雨地敲击着金属,敲了一会儿后,又用铁钳将金属片夹住,放进了后面的熔炉里。 安菱看着工匠的动作,觉得还蛮有意思的,便没有出声,在一旁安安静静地观察着,直到中年工匠实在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谁啊?看着我干嘛!” 安菱笑了笑,“我是王一啸王捕头的手下,过来询问一下有关欧阳宇的事情。” 听到“欧阳宇”这个名字,中年工匠脸色大变,“你不要问我,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您不要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以前的经历而已,比如,他的妹妹欧阳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中年工匠放下手中的活计,思考了很久,才回答:“他们兄妹两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都是很好的孩子,欧阳宇你们知道的,从小就很聪明,后来,进了书院当读书人,也算是给咱们机械坊争光了,但妹妹则资质一般,身体也不怎么好,只能跟我们一起待在地底下。” “她心地善良,经常帮咱们这些大老爷们缝衣服之类的,我们都很喜欢他们两个。倩倩生病大概是在欧阳宇刚进书院那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昏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过了一两个时辰,她才自己醒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说,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然后呢?” 中年工匠摇摇头,“没有然后了,她的病情愈发严重,从一个时辰,慢慢延长到一天……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醒来,欧阳宇也因为他妹的情况,越来越焦急。” “欧阳宇有没有恨过机械坊的人?”安菱突然问道。 中年工匠顿了下,把头扭到一边,“怎么可能,他们两个都是我们养大的,他怎么会恨我们。” 安菱打量着中年工匠,笑道:“嗯,那请问您尊姓大名呢?” “冯武。” “那老冯头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他是我爹呗,还能是什么关系?”冯武突然有些暴躁,厌恶地挥挥手,“行了,别在这里问东问西的,烦死了,赶紧滚蛋。” 安菱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很快就舒展开了,换上了一副营业笑容,温和问道:“冯大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立马就走,那个欧阳倩,现在在哪里?” …… 安菱从冯武处得到了欧阳倩的位置,便马不停蹄地往那里赶去。 “太奇怪了,欧阳宇为什么要将欧阳倩的身体托付给一个以洗衣为生的大娘呢?”安菱往河边的居民区赶路,脑瓜子不停思考着,“若真如冯武所说,他们和欧阳宇的关系极好,欧阳宇没有理由不将妹妹托付给如同亲人一般的机械坊,反而是托付给了完全不搭噶的洗衣妇……” “坏了,刚刚忘了问死者的身份,若死者就是机械坊的工匠,那么一起问题便都有了答案。” “唉,算了,现在先去找洗衣妇。” 安菱紧赶慢赶,终于在完全天黑前找到了这户人家,也正好,那位洗衣妇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现在回到了家中。 安菱就站在门口张望着,洗衣妇被安菱吓了一跳,大喊道:“你是谁!救命啊!” 安菱连忙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坏人,我是官府的捕快,来查案的。” 洗衣妇怀疑地看着安菱,道:“官府什么时候还有女捕快了?” 安菱后退一步,抽出湘竹剑给洗衣妇打了一套炫得不能再炫,但实际并没有任何实战功能的剑法后,自信回答:“因为我特别厉害。” “呃,那你找我什么事?” “你好,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在照顾一位大约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不知道我能否看看她呢?” 洗衣妇上下打量着安菱,“查案还要这样?我看你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赶紧滚蛋!不然我就叫人了!” 安菱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离开了,但她毕竟是个会法术的修士,区区一扇门根本拦不住她,她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术,然后便跟在洗衣妇的身后,溜进了她家。 洗衣妇的家里很是普通,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点,但安菱发现,整个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洗衣妇也没有丈夫孩子,她进屋后,点燃灯烛,就往里屋去了。 安菱跟进去,终于在床上看见了传说中的欧阳倩。 欧阳倩小脸煞白,仰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消瘦的脸颊,洗衣妇怜惜地看着她,打来清水为她擦脸擦身子,安菱注意到,欧阳倩的手脚上全是淤青与伤痕,有的甚至还在渗血,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安菱刚想再往前一步,便听到了从左边而来的破空声!她连忙闪过后,发现此人竟是要袭击洗衣妇和欧阳倩! 情况紧急,也容不得细想了,安菱掷出剑鞘,打向那人,成功将那人的攻击打偏了方向,而后隐身术自动解除,她便在洗衣妇惊悚的目光中,一脚踹出,将那人踹翻在地。 安菱将湘竹剑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将他的面罩扯下,此人竟是欧阳宇! “小宇?怎么是你!”洗衣妇失声大喊道。 安菱刚想说什么,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眼前恍惚,等到她回过神时,欧阳宇已经挣脱了她的控制,从窗户逃了出去! 安菱也顺着窗户追了出去,正准备出剑时,一个惨白的手抓住了她,以安菱的力气竟也挣脱不开! 安菱猛地看去,手的主人竟是与床上的欧阳倩一模一样!或者说,她就是“欧阳倩”。 就在安菱和欧阳倩扭打时,欧阳宇已经逃远了,这次,安菱没能抓住他! 欧阳倩见欧阳宇已经逃跑了,这才松开了抓住安菱的手,随后,安菱眼前又是一阵恍惚,他们兄妹二人彻底不见了踪影。 第93章 碰壁 安菱失去了两人的踪影,怒气冲冲地返回了洗衣妇的家中。 那洗衣妇还惊魂未定地坐倒在地上,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见安菱进来,又是尖叫一声,被安菱凶狠的眼神制止了她继续撒泼。 安菱严肃道:“你也看到了,欧阳宇现在谁都杀,保不齐下一个就是你!你还不愿意交代实情吗!” 洗衣妇嗫嚅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欧阳倩,叹了口气,对安菱说道:“咱们出去说。” …… 洗衣妇为安菱倒了一杯茶,才将与欧阳兄妹的恩怨缓缓道来。 “十七年前,我刚刚来到江宁,准备谋一份生计,却在路边捡到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欧阳兄妹。” “我虽然膝下无子,也很喜欢他们,但我实在无法养活他们二人,便将他们交给了机械坊,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在那里当个学徒,将来好照顾自己。” “但就在两年前,小宇背着倩倩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帮他照顾倩倩,每月会给我钱财作为酬劳。”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是我曾经救了他们的,但我没办法放着姑娘不管,便答应了。” “帮倩倩擦身时,我才知道为什么小宇要把倩倩托付给我,倩倩醒不过来,但她的身子,被人玷污了。” 安菱沉默地听着,终于,不幸的猜测变成真实,她悲伤道:“不,倩倩不是被玷污了,而是被残忍的坏人害了。” 洗衣妇呵呵地冷笑:“很好笑,不是吗?一个醒不过来的小姑娘独自待在那里,就被那群禽兽恶魔……在外读书的哥哥以为自己的妹妹能被亲人好好照顾,却不曾想,这只是送羊入虎口的行为。我便日夜守着倩倩,不在房子时,就将门窗全部锁上,防止他们来伤害倩倩。” 安菱感叹道:“原来,已经两年了吗?欧阳宇到底是保持着怎样的心情,对顾少爷他们装出一副活泼乐观的样子的?” 每当想起床上毫无生气的欧阳倩,自己的亲妹妹被所谓的“亲人”残害,欧阳宇心中,难道就不会有恨吗?悲伤、愤懑、怨恨……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正是邪魔最易入侵的缺口! 安菱站起身,将自己身上带着的银两都给了洗衣妇,以此来宽慰她,“大娘,你先拿着这些,你又要照顾倩倩又要出去工作,实在太辛苦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啊!我有手有脚的,哪里要得这些!”洗衣妇连声拒绝。 安菱叹了口气,“你就当,是欧阳宇的朋友给你的补偿。” 安菱走出房子,在洗衣妇屋外布置了多个阵法,只要是恶意伤害她们的,定然会被阵法攻击,并马上会将此消息传递给安菱。 虽然安菱不能在这里守护二人,但为她们布置阵法也是举手之劳,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安菱来到了江宁衙门,并经过通报,成功见到了王一啸。 王一啸眉头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他从卷宗中抬起头,道:“安女侠?你有线索了?” 安菱笑道:“王捕头果然快言快语。”说罢,她三言两语地将刚刚的所见所闻告知了王一啸,并补充道:“王捕头,我想,衙门应该立刻派出捕快们守住洗衣妇家中以及机械坊,我觉得欧阳宇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一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你说的自然不是没有道理,但就在刚刚,那欧阳宇又作案了!我们现在人手完全不够,没办法分配到那边。” “什么!他又杀人了!”安菱完全没想到,刚刚明明还见到的欧阳宇,现在就又杀了一个人。 “如果说之前他杀的人都是与他有仇怨的人,那么这个绝对是无辜的路人,”王一啸道,“刚从帝都来的生意人,之前都没有来过江宁,就这样被欧阳宇杀了,现在他的家里人还在闹呢,要我们必须给出解释,不然,就要把江宁衙门全体告到勘地监!” 王一啸看起来十分痛苦,作为江宁总捕头的他不仅要查案,还要负责安抚受害者家属的情绪,还要准备背锅,真是凄惨。 安菱不忍地道:“好王捕头,那就不麻烦你了。” 走出衙门后,安菱看着大厅上“明镜高悬”四字,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实在没办法了,还得靠自己。 “怎么才能找到欧阳宇呢……等等,好像有一个能用的追踪术。” 安菱终于想起了发丝追踪术,连忙回到书院,费了好一番工夫,终于找到了欧阳宇换药时的渗血绷带,以及枕头上的发丝。 “这些,应该就够找了。” 正当她带着这堆东西,准备出门抓人时,郑伯山笑嘻嘻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安菱尴尬笑道:“郑夫子,你好呀——” “别紧张,我这次来呢,不是为了抓你回去抄书的。”郑伯山从身后拿出了那只机械小鸟,“你看,这是什么?” “啊,那只小鸟!”安菱惊讶地道,没想到郑夫子还记得这事。 郑伯山将小鸟塞到安菱手上,“虽然呢,你没能自己解决问题,还要我和山长去牢里捞你出来,但是你还是帮我把零件搬了回来,所以,这鸟就送你了。” 安菱接过小鸟,入手极重,机关精致,旁边有一个发条机关,上了发条便能自行飞行。 “谢谢郑夫子!”安菱高兴地道。 郑伯山笑了,“高兴就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郑夫子走后,安菱便将机械小鸟塞进了储物戒中,出门追查欧阳宇的去向,他实在杀了太多人了,必须尽快阻止他才行! 安菱用欧阳宇的发丝施展“追踪术”,沿着发丝所指的方向快速前行着,走了一会儿,她惊讶地发现追踪术所指的方向,竟是顾府!也就是欧阳宇的狐朋狗友顾城荫顾小胖子的家! “坏了,欧阳宇难道连小胖子也要一起杀了?但是这可是世家啊,他怎么混进去的?” 安菱快步上前,向家丁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来历以及来意,并将顾家主给她的“顾”字玉牌递给了他们,“来不及解释了,请你们务必通知顾家主,加强顾府守卫!我怀疑有人会对顾小少爷不利!” 快速说完,她直接拨开了家丁,往顾府冲了进去,低头看着发丝,那根发丝已经在微微颤抖着,看来,欧阳宇已经来了! 第94章 血流成河 安菱拨开家丁,冲入了顾府,她知道,欧阳宇已经来了!他要带着他那诡异的“妹妹”,来取顾城荫的命! 顾府占地面积很大,安菱脚下御风,快速地掠过府中的障碍物以及下人,笔直地朝着欧阳宇发丝所指的方向奔去。 还没等她找到欧阳宇,就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喊声:“欧阳宇!你这个没爹生没娘养的狗东西!快点放开我儿子!” “娘——”顾城荫被欧阳宇用力箍在身前,用一把菜刀抵住了他的脖子,而欧阳宇侧躲在了顾城荫身后,慢慢往后退去。 安菱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顾家主循循善诱:“小宇啊,顾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现在这样做也是被逼的,对吗?你有什么冤屈就告诉顾叔叔啊,顾叔叔一定会为你撑腰的。”他话说得漂亮,但安菱清晰地看见顾家主背在身后的手正给后面的门客打着手势,若欧阳宇真的信了顾家主的话,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欧阳宇浑身脏污,脸色发灰,不知道这三天都是怎么过的,他把菜刀往顾城荫的脖子处用力压了压,成功收获一众顾家人的惊呼声。 他声音嘶哑地威胁道:“给我让出一条路,让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顾家主连忙双手下按,试图稳住欧阳宇,“小宇,你千万不要冲动知道吗?千万千万不要冲动!” “呵,你当然不要我冲动,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欧阳宇不过贱命一条,哪里比得过顾家的宝贝少爷呢。”欧阳宇冷笑着,抬手用刀在顾城荫的脖子上狠狠划了一下,鲜血流淌而出,染湿了少爷名贵的衣袍。 顾城荫吓得尿裤子,疯狂地大叫着:“爹!娘!快救我!他要什么就给什么!我不想死啊!” 顾家主暗道自家儿子真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恶徒要什么就答应什么,还哪有转圜余地!但儿子还在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手上,不能冲动…… 他脸色暗沉地朝后面挥挥手,示意手下让出一条道给欧阳宇走过。 顾府庭院中,围着黑压压的人群,这里面既有顾家家丁、顾府门客,也有听闻恶徒现身,前来支援的散修侠士。 安菱便混在了这群人当中,她听觉灵敏,听到了旁边几人低声的谈话,“江宁官府的悬赏外加顾老爷的酬劳,这笔绝对是赚大了。”“我听散修大哥说,这凶手根本就是个不入流的书生,成不了什么事,等到顾少爷脱险,咱们一拥而上,直接拿下他,到时候嘛……”此人往旁边看了看,又道:“这样的肥羊到底落在谁手上,还不是商量着来呗。” 安菱冷笑一声,这些人真是愚蠢,被暴利迷昏了头脑,若欧阳宇真的这么好抓,江宁如此大的城市,能让他逃亡数日还能接二连三地杀人? 她拔出长剑,将它握在手中,看来,此处今日是要血流成河了,她又想起之前那股莫名的香味,用布条护住了自己的口鼻,并时刻准备屏住呼吸,以防被“欧阳倩”阻拦! 欧阳宇带着顾城荫,警惕地走到人群让出的道路之中,突然,不知是谁发了疯,竟怪叫着朝欧阳宇冲了过来,并大声喊道:“赏金是我的啦!” 这群人本就是乌合之众,见有人将要捷足先登,哪里还能站在原地?众人真就如前面所言,“一拥而上”,准备用人命淹死欧阳宇。 欧阳宇看着坐在那人身上的妹妹欧阳倩,温柔地笑了,他竟全然不顾局面,握着刀的手用力一拉,将顾城荫的脖子割开大半!鲜血喷洒而出,溅在了冲上前去的人们脸上。 “呵呵,都给我下地狱——”欧阳宇彻底疯了,在他的身上,某种奇妙的领域降临在这座庭院之中! 一阵诡异的香味自他身上散发而出,这香味嚣张地钻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体之中,众人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恍惚了一瞬,等到回过神来时,手中的钢刀竟已插入了旁人身体之中! 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也被数把武器洞穿,剧痛与昏黑淹没了他们的意志,灵魂与肉体脱离,统统被吸入了欧阳宇的“领域”之中。 顾府今日,血流成河。 在场之中,仅余数人在这场地狱般的屠杀下存活了下来,他们中的一人身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袍,持剑而立,身上纤尘不染,正是安菱!一人被忠心护主的门客们护在身下,逃过一劫,此人为顾家家主;又另有几人侥幸逃过一劫,此处暂且不表。 而这活下来的最后一员,竟是安菱熟悉的江湖骗子昆仑散人! 安菱愕然地看着昆仑散人,没想到他们二人自天兴府后相见竟是在这样的一番景象之中,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昆仑散人似乎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昆仑散人无悲无喜,穿着滑稽可笑的盗版道袍,紧握上书各种业务的幡子,迈开四方步,缓缓走到了已经彻底疯魔的欧阳宇身前,那地上流淌着的鲜血浸湿了他的鞋子与袍边,红褐色的污秽在他明黄得有些亮眼的道袍上尤其显眼。 昆仑散人道:“凡人,为何总是如此执迷不悟呢?欲界众生求不得即生贪欲,留不住即生别离恨,种种缘法,又怎是一个苦字了得!” 欧阳宇没有办法再思考了,在降临的领域之中,他的身形渐渐变化,扭曲成了凡人无法直视的外貌,脖子伸长,头颅垂落至地面;躯体肿胀,皮肤被里面的液体撑得透明;他也无法再保持二足站姿,砰的一声摔落在地面,那肿胀的躯体拖着呈长条形的脖子与头颅,极速向外爬去,它变成这副模样后,竟在害怕着昆仑散人! “安菱,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昆仑散人冷声道。 安菱早就在欧阳宇“变身”的时候便已出剑,她可不会傻傻等着boss变身!但奇怪的是,她竟无法攻击到“欧阳宇”!欧阳宇的身体仿佛与安菱不在同一处时空,安菱的剑与身体直接穿过了“欧阳宇”,攻击落在了空处。 安菱怒道:“老头儿,你怎么不出手!我根本打不中它啊!” 就在两人扯皮时,“欧阳宇”已经逃出了顾府,安菱追出去后,它再一次不知所踪。 第95章 叛徒 欧阳宇又再次从安菱的剑下逃跑,只给二人留下了一个血流成河的顾府庭院。 安菱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完全打不中它,甚至像投影一样直接穿了过去,“不对劲,明明之前在洗衣妇家里时,我还能按住他的,难道是欧阳宇变成怪物后,自动规避了攻击?” 昆仑散人叹了口气,整个人瞬间萎靡,没好气地道:“当然是大侠你去打架咯,难道你还要我这么个老人家去跟怪物拼命啊?” 安菱冷然将剑指向昆仑散人,“你才是此处最可疑的,我探过你的气海,你明明没有灵力,也没有武道锻炼过的痕迹,为何能在刚刚的屠杀中存活下来,还毫发无损?还有,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之前我遇见你是不是也是有意而为之!” “哎哟!哎哟!”昆仑散人哎哟着,左摇右摆,试图躲开安菱的剑,但都无济于事,他无奈道:“大侠,你真是折煞老夫了,咱俩认识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啊,也就是在街头巷尾混口饭吃而已,哪有这么多弯弯绕。” 安菱被气笑了,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剑,“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现在没有工夫来和你玩猜谜,现在最重要的是,欧阳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为什么我无法攻击他!” 昆仑散人唉声叹气,没有正面回答安菱的问题。 安菱憋了一肚子火,“前辈!现在欧阳宇变成了怪物,危害极大,你若有线索,请务必告知安菱。” 就算安菱这样说了,昆仑散人还是那一副愁眉苦脸,怨天尤人的样子,还真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事态紧急,安菱没有时间跟这家伙拖延了,她拿出属于欧阳宇的头发,用它施展追踪术,却发现,追踪术竟然失效了! 她不死心,又换成了欧阳宇的血液,却依旧无济于事,身体部位的灵性完全消失,彻底变成了无用的废品,无法找到它的主人。 安菱心里十分着急,她最后再看了一次凑到惊魂未定的顾家主身边当狗腿子的昆仑散人,紧咬牙关,提着剑便跑了出去。 …… 在街道上,安菱一时失去了方向,她站在原地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仔细思考,欧阳宇可能出现的地点。 “……他只有一个地方失手了,那便是存放着欧阳倩身体的洗衣妇家中!” 安菱知道,欧阳宇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将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人通通杀光,必须去保护大娘! 她紧赶慢赶着,来到了洗衣妇家中,得到了安菱资助的洗衣妇很听话的没有到处跑,而是留在了安菱用阵法保护住的家中。 她见到安菱气喘吁吁的样子,被她眼睛里的血丝吓了一跳,连忙给她斟了一杯水,“安女侠,你这是怎么了,有小宇的消息了吗?” 安菱接过茶水,放在一边后回答:“他又跑了,我怕他来杀你,就赶紧过来这边看看,对了,欧阳倩的身体我这次要一并带走。” “啊……这……”洗衣妇颇为为难。 安菱又道:“大娘,现在欧阳宇已经变成一种不可理喻的怪物了,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一定一定要小心,欧阳倩现在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放在这里我怕会出事。” 洗衣妇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应道:“好,我听你的,我亲眼看到小……他要杀我,是你保护了我,还给我钱……我信你,但你要向我保证,绝对不要伤害倩倩,她是无辜的。” 安菱强颜欢笑道:“大娘,你放心,我……我不会主动伤害她的。” 安菱在洗衣妇家中逗留了一段时间后,欧阳宇都没有来这里,安菱自语道:“怎么回事,按照它的行为逻辑,这时候应该是来这里的啊,怎么……”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凝重道:“不好,江宁还有一个地方有他的熟人。” 安菱背上欧阳倩,并在她的头顶贴上了聊胜于无的驱邪符后,便急匆匆地出了门,临走时,她又将保护阵法加固了一下,以防欧阳宇偷袭。 …… 等到安菱来到山海书院时,声嘶力竭的惨叫声让她汗毛倒竖。 她走入书院大门,迎面而来的,便是头身分离,内脏被糊在门上的一名学子,他的身体仰躺在门槛上,肚皮被撕裂,性状惨烈,让人不忍直视。 安菱喉中发出了一丝悲鸣,眼泪不经意间便已落了下来,她大步走进书院,终于在广场处,看到了十几名夫子正在勉强围困着“欧阳宇”,但众人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为继,只是勉强支撑着。 安菱将欧阳倩甩到一边,拔出湘竹剑,滔天的愤怒与剑意合一,直接攻向欧阳宇! “欧阳宇!受死!”安菱愤恨道。 但即使是如此强大的一击,安菱竟还是直接穿过了“欧阳宇”的身体,完全没办法攻击到他!强大的剑气将后方的整座石台全部碾碎,让在场的夫子们很是震惊。 就在这时,欧阳宇怒吼一声,朝着还在喘息的夫子扑去,可怜的夫子根本无法抵御“欧阳宇”的攻击,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你们快跑啊!”安菱流着眼泪大喊,她就算练就绝世神功又有什么用?她根本打不到这个可恶的怪物! “安菱!快把郑伯山给你的东西扔掉!”韩符从室内踉跄而出,朝安菱高呼。 安菱回头望去,却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韩符浑身是血,而驾驭着巨型机器人的郑伯山则在同一时间追出,机械手臂尖锐的前端直插入韩符的后背,穿胸而过! 机械手臂抽回,韩符缓缓倒下,生死不知。 安菱的牙齿被咬的咯咯响,她颤抖着手,从储物戒中拿出了那只郑伯山送给她的机械鸟儿,单手握拳将其捏碎后,提着湘竹剑,没有丝毫犹豫地,以气贯长虹的气势攻向还在撕咬书院夫子的“欧阳宇”。 就算是成为了怪物的“欧阳宇”,也根本无法在安菱的剑下哪怕抵挡一秒!安菱一剑便将它的身体从头颅、脖子、躯体劈成两半,灰绿色的污水喷涌而出,落在地面上滋滋作响。 “郑!伯!山!”安菱一字一顿地说着,猛然回头,紧盯驾驶机器人的郑伯山,“我要你的命!” 第96章 生贪欲 “郑!伯!山!”安菱怒气满盈,“我要你的命!” 郑伯山高高坐在以黄铜制成的机器人身上,脸上带着极其诡异的笑容,“小安菱啊,你要体谅体谅夫子的辛苦,不要这么冲动地搞破坏。” 安菱剑指郑伯山,怒道:“放屁,你就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叛徒!说,你和欧阳宇,还有这只机械鸟到底有什么隐秘!” 郑伯山嬉笑道:“你都说了是隐秘,我又怎么会跟你说呢?”说罢,他在机器人身上按下了不知道是什么机关,只见机器人瞬间变形,双足部分折叠下降,变成了类似坦克的底座结构,双手平举,管道之中,流淌着与欧阳宇躯体中一致的灰绿色液体,郑伯山高举双臂,大喊道:“我是山海书院从古至今最天才的一个!我已经超越了祖师,造出了上古传说!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天才!” 随着郑伯山的高喊,机器人的手臂连接着管道,管中的腐蚀性液体朝安菱与广场中的夫子喷射而来! “快后退,让我来对付他!”安菱喊道,她足下御风,在已经被腐蚀得裸露出沙土的地面轻点,不时以“无中生风”在空中二段跳,几瞬之间,便已接近了郑伯山! 郑伯山没想到安菱这么厉害,有些手忙脚乱地在机器人的操作台上按着,机器人胸口处的红色晶石闪烁一下,便发出了刺目的红光,直指安菱。 安菱没办法,只好再度使出二段跳,避开了郑伯山的攻击。 “灵力所剩无几,必须速战速决。” 安菱怒喝一声,将灵力贯于剑尖,刺入了那块红色晶石之中,先将这个能发激光的东西废掉,而后足下一蹬,在机器人身体表面快速奔跑着,迅速接近了郑伯山! “模式……紧急模式……在哪里,图纸上不是写了吗……”郑伯山不停地翻找着什么,嘴巴里喃喃自语,但来自安菱的惩戒已然到来! 安菱单手扯住郑伯山的衣领,将他从驾驶舱中提了出来,然后一记窝心脚踹在了郑伯山的胸口处,巨大的力量让郑伯山的身体如同破布般摔在了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失去了郑伯山的机器人终于停了下来,呆呆地保持着那个高举手臂的动作,但胸口处的红色晶石被安菱废掉后,胸口的空洞处便冒出了一阵阵的黑烟,看起来是没法再用了。 安菱落在郑伯山面前,用麻绳将他死死捆好后,才居高临下冷声道:“郑伯山,你的计划已经落空了。” 郑伯山呸了一声,混合着血沫的唾液在还没靠近安菱时,便已经被安菱周身的护体灵气所阻挡,“什么计划不计划,我也只是想实现梦想而已,我有什么错!” “你错就错在不应该牵扯到这么多条人命!”安菱叱责道,她虽然还没有彻底弄清楚江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很清楚,郑伯山、欧阳宇、欲界红尘机……这些肯定是有某种关联的。 “呵呵呵,下雨啦……”郑伯山缓缓抬头,看向天空,“安菱,你看啊,下了多么美妙的雨啊——” 雨? 安菱闻声抬头,那东西滴在脸上稍微有些刺痛。 就连安菱这样的身体也会感觉到刺痛,可想而知其他凡人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安菱不可置信地看着郑伯山,身后,乌云密布,灰绿色的“雨水”大滴大滴地滴落到江宁之中,落在地面发出滋滋滋的声响,还在广场的夫子们已经带着生死不知的韩符逃进了室内避难,唯余安菱、郑伯山,以及他苦心研究了一辈子的机器人。 安菱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她木然问道:“你真的不在乎江宁人的死活吗?你不是理派夫子,要为天下民众的生活而奋斗吗!” “奋斗?”郑伯山笑了,“谁要去耕田就去,我这样的天才,要的是名垂青史,要的是横压一世!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郑伯山,是一个复刻出上古传承的天才!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厉害的发明呢?” “你若是将这样的人工降雨技术用在正途上,不就是帮助农田能旱涝保收的手段吗?而是你就算复刻出上古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它们早就过时了,现在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年代了!” 但郑伯山显然听不进去,他大声叫着,笑着,躺在灰绿色的水洼中,张大嘴巴不停接着“雨水”,好似甘露一般,但安菱明明看到,他的身体已经在“酸雨”之中慢慢腐蚀,很快,便不再动弹,地面上,只残留着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 安菱不知道他到底从什么时候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也许正如昆仑散人所说,求不得即生贪欲,留不住即生别离恨。 郑伯山与欧阳宇,不就正应了这两句话吗? 安菱走入大厅,目之所及,皆是受伤的书院学生与夫子,见安菱走进来,与她相熟的夏婉柔捂着被灼伤的脸颊,走上前来担忧道:“菱菱,你——” 安菱强颜欢笑道:“我没事,郑伯山和变成了怪物的欧阳宇都已经死了,外面还在下着‘酸雨’,情况紧急,山长他老人家在哪?还有林渔舟林师兄呢?” 夏婉柔摇摇头,另一名夫子接话道:“我从前两天就没再见到他们了,哦,最后一次见到山长,是林渔舟搀扶着他往外面走,我问他们要去哪,山长只是说,要去解决掉之前留下的麻烦便走了。” 安菱叹息,事已至此,所谓的“麻烦”早已明朗,无非就是那台引起祸端的“欲界红尘”原型机罢了! 山长和林渔舟已经走了两天,但情况却没有得到解决,看来,他们那边也出事了。 安菱脸色沉重地看着周围或躺或坐,即使被酸雨腐蚀,也保持着礼仪的书院学生和夫子,她席地而坐,摒除一切杂念,专心恢复着灵力。她不能急于一时,若灵力还未完全恢复,即使遭遇不测,也没有能力解决,倒不如韬光养晦,等到恢复状态后,再作行动。 第97章 安菱的分析 安菱恢复好灵力后,将存放在房间之中的物品收拾了一遍,把有用的东西背在身上,最后再看了一眼正在治疗的学生与夫子,毅然踏上了前往存放着“欲界红尘”原型机的机械坊的道路。 走到外面,她才真切意识到这场酸雨到底有多么可怕,只见城市之中,每处路面、屋顶,还有裸露在外的机械管道,通通都被酸雨腐蚀得坑坑洼洼,看起来是撑不了多久了,百姓们躲在屋内,默默祈祷着这场“天灾”能够尽快过去。 但这根本就不是天灾,分明就是人祸,而罪魁祸首的目的尚未明确,安菱能做的,也只有尽快赶往“欲界红尘”原型机处,为阻止这场人祸尽到自己的一分力气。 她一边赶路,一边默默比较着敌我双方的情报。 敌方目前在明面上的,有到处杀人的欧阳宇、为了所谓的“作品”而背叛师门的郑伯山、形态暂且不明的“欧阳倩”,这三个是明面上破坏江宁的凶手,但能够说话的两人都已死去,安菱没有办法从他们口中得到关键信息。 “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人的参与,”安菱分析,“第一,欧阳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欧阳倩的?前几日他曾说,是卜天司告诉他这么干的,只要将灵石灵草等物品扔进机器,他的妹妹就会出来见他,甚至可以醒过来。卜天司是幕后黑手之一这点毋庸置疑,但到底是欧阳宇先‘见到’欧阳倩,还是卜天司的人让他扔东西进去,才‘见到’欧阳倩的?” 这个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代表了欧阳宇是否有独自“连接”“欲界红尘”的能力,若他自己是先与“欲界红尘”有联系,那么卜天司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利用欧阳宇来完成未知的任务;若欧阳宇从一开始就是被卜天司算计了,那么就代表卜天司早已掌握了“欲界红尘”的秘密,算计欧阳宇只是为了找一个明面上的棋子罢了。 “等等,有些不对劲。” “如果卜天司已经掌握了‘欲界红尘’的秘密,那不可能只有欧阳宇一个人获得了这个能力。早在全城追捕之时,他们大可放出更多的凶手,用来扰乱视听,从而让我们忽略欧阳宇和‘欲界红尘’的关系,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么久以来,我也只在欧阳宇身上见到了这种诡异的能力,还有他那奇怪的‘妹妹’欧阳倩。” “所以,其实关键在于欧阳宇和欧阳倩?是他们兄妹二人先与‘欲界红尘’有关系,卜天司的人再操纵欧阳宇来设局,让他陷得更深!” 安菱越想越是心惊,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欧阳宇能在地下出入自如,为什么他都明显不对劲了,书院的人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不管他。 卜天司是代表朝廷办理有关玄幻事宜的机构,按理来说,它的级别肯定是比书院高得多的,如果卜天司要捂嘴,即使是李墨也不敢多言。 分析完卜天司,还有一个只存在于报纸中的月华教,安菱琢磨了一会儿,似乎从她进入江宁以来到现在,她都没有与月华教的人有过交集,这么大的仙门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让她隐隐感觉不妙。 “然后就是酸雨的问题,这种灰绿色的雨水和欧阳宇变成怪物后,身体里面流淌的液体是一样的,郑伯山的机器人中,用作武器的液体也是这个,从天上落下的酸雨虽然稀释了很多,但依旧十分危险,若是溅到了百姓身上可就麻烦了。” “这酸雨应该不是郑伯山研制出来的,他一心扑在机器人身上,基本上没有闲心去弄酸雨。” “如果刚刚的推测成立,欧阳宇和欧阳倩两兄妹是一切的源头,而欧阳宇突然变成怪物后,体内充斥的就是这种液体,难不成,酸雨和欧阳宇怪物的躯体是同源而出,然后……” 安菱想起在顾家庭院之中,欧阳宇周身突然降临的“领域”。 “领域”降临后,全场的散修与义士纷纷陷入狂暴,互相杀戮,安菱没有中招,而是一边格挡着他们的攻击,一边试图靠近欧阳宇,她曾看到,欧阳宇在“领域”之中似乎产生了一个与他并无二致的幻影,但她一开始以为是那股奇异香味对她的致幻作用,没有想到另一个层面。 那幻影给安菱的感觉,分明与欧阳倩一模一样! “难道,欧阳宇其实根本就没有死?化为怪物的只不过是他的躯壳,就和存放在洗衣妇家中的欧阳倩一样,之所以会来杀洗衣妇,是怕他们兄妹二人的秘密暴露?” “如果欧阳宇真的变成了和欧阳倩一样的存在,那么所谓的肉体便无用了,他会在虚幻与真实的边界中行走自如。” “所以,‘酸雨’以及欧阳宇肉身变成的怪物,其实都来源于欧阳宇所在的虚幻领域,而这个‘领域’,则与‘欲界红尘’有关,难怪卜天司的人也要来掺一脚,既然他们能将酸雨弄出来,那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的东西。原来,这群人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那个地方,” 安菱面色沉重,江宁与城中的百姓,竟成了用来打开秘境的牺牲品! 己方则几乎只有安菱一人孤军奋战中,书院的人几乎没有战斗能力,厉害点的山长和林渔舟已经在两日前赶往机械坊,目前还生死未卜;一派之长郑伯山是叛徒,韩符则已经陷入昏迷;江宁一向和平稳定,朝廷派遣的守军也跟没有差不多,现在全城的捕快士兵等官府人员,都被突如其来的酸雨牵住了脚步,无暇顾及这些背地里的事情,如此想来,真正能做事、在做事的,恐怕也只有安菱一个人了。 安菱来到了机械坊门口,感受着里面阴凉的微风,苦笑一声,“怎么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啊,呸呸呸,还是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没有任何犹豫,安菱踏入了机械坊的大门,沿着地下通道,前往存放着“欲界红尘”原型机的地方。 第98章 深入 安菱顺着前几日走过的道路继续前行。 整座机械坊呈逐渐向下的走势,越深入地势便越低,道路七拐八弯,相似度极高,幸好安菱记性不错,没有走错方向。 但今日的机械坊相当奇怪,安菱前几日来的时候,机械坊里全是正在热火朝天工作的工匠们,还有出出入入的搬货工,但今日,地道里却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只有几盏油灯还在飘飘忽忽地发着亮光。 安菱默默打开灵识,小心地探查着,号称能看透人类气运的所谓“天眼”,最多也就是类似于蓝星的红外视线仪一样,能够穿透障碍看到人体轮廓罢了,但安菱左看右看,都没有发现哪怕一个凡人。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外头还在下着要命的酸雨,四通八达的地下建筑竟没有一个人来避难?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安菱脚下御风,快速前往“欲界红尘”,她心道,也好,这样动起手来,还不用束手束脚。 在御风术的加持下,安菱没多久就来到了存放着“欲界红尘”的洞窟之中,还未等她彻底进入,便已闻到了扑面而来的异香,她连忙捂住口鼻,并屏住了呼吸。 机器下方的岩浆池依然在一刻不停地散发着炙热,火光冲天,让整个洞窟亮如白昼,大约十几人或躺或坐,都围绕着永不停歇的“欲界红尘”昏了过去,即使是安菱进来,也没有任何人有反应,犹如俎上鱼肉般,哪怕来的是完全不通武艺的普通人,也能取他们的性命! 安菱一眼便看到了软倒在地的李墨和林渔舟,连忙跑过去查探着他们的呼吸,幸好,还活着,只是昏了过去,也无法叫醒。 安菱站起身,捂住口鼻,把在场每一个人都十分仔细地观察了一遍,然后出于安全考虑,顺手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用带束缚符咒的绳索捆绑住。 这其中,有不认识的华服人士,有身穿卜天司红白制服的人士,也有几个眼熟的存在,比如曾经把她抓进大牢的范大人,他正手握着另一名中年男子的脚腕,而他则被那人的另外一只脚踹在了脸上,看来两人是经过了一番打斗;还有抱着算命幡蹲在一边的昆仑散人,他的整张老脸皱巴巴的,还停留在惊恐的表情之中,安菱不知此人是怎么掺和进来的,虽然两人认识,但也不妨碍安菱将他视为嫌疑人,毕竟昆仑散人出现的时机真是太巧了,差不多每件大事都有他的身影。 最后,则是被几个黑袍人围在中间的西域女子,她就算昏睡过去,外表还保持着优雅美丽,几名黑袍人用自己的身体托起女子,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安菱看到几人的身上都纹着月牙标记,看来,他们应该就是月华教的人了,直接捆上。 然而不知为何,安菱总觉得这名女子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安菱本想直接将“欲界红尘”破坏掉,以解决祸患,但李墨和林渔舟也昏迷着,若破坏了机器,他们也没办法醒来怎么办?她不能用人命去赌。 做完这些事后,安菱也有些头晕脑胀,她将除了自家师公和师兄以外的人捆好后,脱力地靠在一旁,她看着眼前的扭曲世界,自嘲一笑,“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也好,就让我看看秘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多久,安菱的头歪到一边,彻底昏睡了过去。 …… “哥哥!你看我又找到了什么!”小女孩兴奋地拉着自家哥哥,从家里跑了出去,他们手牵着手,穿过市井小巷,踏过繁华的石桥,最后停在了一处湖边。 哥哥无奈地叹气道:“你啊你,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乱捡东西!” “哥哥——”小女孩摇着哥哥的手臂,两个大眼睛扑闪着,她知道,哥哥最受不住她撒娇了,不管是什么要求,哥哥都会帮她做到。 果然,男孩只是坚持了一会儿,便败下阵来,认命地背起那人,带着蹦蹦跳跳的妹妹回到了他们的家。 他们的家住在地底下,四通八达的地道每天人声鼎沸,每个见到他们的叔叔阿姨都会热情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哈哈,今天这是又捡到什么好宝贝啦?让冯叔看看。”一个中年工匠大笑着凑过来,试图越过男孩去看他背上的人。 男孩皱眉,默默避开了一个身位,“冯叔,我们还急着回家呢。” “噢噢,好啊,”冯叔笑道,“那晚上,带妹妹来我家吃个饭呗,今天你婶子抓了只好大的兔子呢。” “不用了。”说罢,男孩带着妹妹快步离开。 他们将在湖边捡到的人放在床上,小女孩热情地跑来跑去,为那人擦拭着脸颊和双手。 突然,那人猛地睁开眼睛,用力握住了她的小手,冷声道:“欧阳倩,我抓住你了。” 小女孩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可怕,她的手又酸又痛,很快就大哭起来,哭声成功引来了一旁的男孩,男孩见到这样的情况,抡起扫帚就拍向了那人。 那人看也不用看,抬手便抓住了扫帚。 “你,你到底是谁!”男孩惊恐道。 安菱抬眼,严肃地看向男孩,“我认识你们很久了,欧阳宇、欧阳倩。” 兄妹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摇头道:“我们不认识你,我们也不叫这个名字。” 安菱道:“哦?那你们是谁?” “我们是……” 话音未落,整个世界突发变化!在安菱眼中,兄妹两人的嘴巴越张越大,身体逐渐像融化的蜡油般,化成了一滩,但那还在张开的嘴巴已然开始占领整个房间! 安菱从床上跃起,抽剑快速斩出数道剑气,却都无济于事后,她一个滑铲,从还未完全闭合的两个黑洞之间冲了出去! 她现在必须要逃到外面!她一定要亲眼看看,影响现实江宁如此严重的“酸雨”,到底是不是从这里出来的! 地下通道中,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开始“崩坏”,有的如同兄妹两人一般,肉体像融化的蜡油一样缓缓滑落至地面,人肉摊成了一堆;有的浑身肿胀,脖子伸长至地面,与之前欧阳宇的变化如出一辙。 更多的“人”,已经变成了安菱看一眼都想作呕的模样,她奋力地劈砍着,试图冲出地面,但兄妹两人的嘴巴已经长到了安菱身后,将她的退路完全封锁,在安菱拼命坚持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她便完全被“嘴巴”笼罩,重新陷入了昏睡之中。 迷茫之中,她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清脆的童音,但这次,它的声音之中似乎带有了一丝诡异的违和感,“咯咯!你看我又找到了什么!” 第99章 诡异的轮回 在一片混沌之中,安菱似乎又听到了那个清脆的童音,但这次,它的声音之中似乎带有了一丝诡异的违和感,“咯咯!你看我又找到了什么!” 好熟悉的话语,难道,她又回到原点了吗? 安菱心头狂跳,试图睁开眼睛,但她的眼皮犹如千钧之重,即使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却也无济于事,只能默默忍耐着水流与那东西不断拨弄着她的感觉。 “啊,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乱捡&!”哥哥无奈地叹气。 “咯咯——嘎啦——哥哥——”那童音先是失真了一瞬,然后发出了很违和的“嘎啦”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正常。 小女孩向哥哥撒娇,不住地晃动着他的手臂,“哥哥”的身体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小女孩眼睛大大的,已经占据了大半张脸,从眼眶之中不断流出灰绿色的液体。 她知道,不管她提出了什么要求,她的哥哥都会帮她做到。 安菱还在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抢回身体的控制权,她现在已经能动右手了,但其他部分还是像一个昏迷的患者一样,软绵绵的,只有头脑还清醒着。 “快点啊!绝对不能再被带到地下!”安菱回忆起上一次在地下机械坊被重重怪物围困的经历,只余下一阵疲惫。 那群形态可怖的怪物海洋好像没有尽头,无论她杀了多少只,脚下踩着的烂肉已经堆积成了山,但怪物涌来的速度却是丝毫不减,不停地阻挠着安菱逃出地下通道。 …… “哈哈,今天这是又捡到什么好宝贝啦?让冯叔看看。”中年工匠和上次一模一样地凑了过来,试图偷看欧阳倩又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欧阳倩将那物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冯姓工匠,不让他看到。 欧阳宇皱着眉,挡在了欧阳倩身前,“冯叔,我们还急着回家呢。” “噢噢,好啊,”冯叔笑道,“那晚上,带妹妹来我家吃个饭呗,今天你婶子抓了只好大的老鼠呢。” “不用了。”说罢,欧阳宇带着欧阳倩快步离开。 …… 前方人声鼎沸,已经到了机械坊门口! 就在小女孩要带着安菱进入地下通道时,安菱猛地睁开眼,一脚踹在了哥哥的背上,与二人拉开距离,右手摊开,轻喝一声:“湘竹!” 湘竹剑化作流光飞到了她的手中,还未等那两个东西反应过来,安菱已朝着他们劈出数道剑气,并立马运起《御风术》,往城中逃去。 那两只怪物厉声尖叫着,化作了头重脚轻、浑身长满脓包的怪物,用那巨大的头颅滚动着带动身体,快速向安菱追来! 安菱当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她虽然有些头晕,但还是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疯狂逃跑,同时,仔细观察着周遭的景象。 只见这座“江宁城”都被蒙上了一层灰绿色的滤镜,看着让人十分压抑,天空重重叠叠的云层密布,无法看到月亮与星星。 街道还是老样子,但一个人影也没有,安菱在躲避怪物追杀的间隙,踹开数间民房,都没有发现人或者怪物的存在,整座城市宛如死城。 安菱回头看了一眼怪物与她的距离,“这里简直就是现实江宁的复制版,但复制总得有个模板,我要确定一下它们到底复制的是什么时期的江宁!” 安菱想起之前在山海书院门口处新开张了一家糖铺子,便调转方向,甩开追杀而来的怪物后,往那处赶去。 到了地方后,安菱发现那里并不是她熟悉的糖铺子,而是一家药店!药店的门窗处都布满了灰尘与蛛网,看起来是很久都没有人居住过了。 “那看来这个复制品江宁的时间是在我来江宁之前了,恐怕还是很久之前的事。”安菱琢磨了一会儿,只看出了这个“复制品”肯定不是最近生成的,其他倒是分析不出什么名堂。 “看来,欧阳兄妹与‘欲界红尘’的联系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啊……那么,就还剩下一处地方了……” 正当安菱想绕路返回机械坊时,赫然发现身前的道路与天空逐渐崩溃!石块、云层、房屋……都变成了灰绿色的碎屑飘落至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那黑暗越来越大,与上一次,兄妹怪物的嘴巴相差无几! 安菱知道,这个世界又到了崩溃了边缘,开始“重启”! 她向崩溃的反方向奔跑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想要吞噬她的黑暗,面前却被那两只怪物阻拦,现在是进亦死,退亦死! 但安菱是什么人?就算前方是再不能战胜的怪物,她也会拼尽全力挥出剑! 安菱背水一战,向怪物发起攻击,刺目的白光渐渐被黑暗吞噬,整个世界化为统一的整体,归于宁静。 …… 一阵恍惚后,安菱再一次躺在了水里。 但这次与上两次不同,她的脸颊、手脚都感到了轻微的疼痛,还感觉到天上好像有什么液体落在了她的脸上。 难道是酸雨! 安菱终于急了,就算是她,也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酸雨之中,水滴石穿,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肉呢?她必须尽快“醒来”,或者找到掩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皮肤都已经被酸雨灼伤,疼痛难忍时,那兄妹二人终于又来了。 “&&,¥¥……” “小女孩”一开口,就让安菱听得不住皱眉,这还哪里是人类的声音啊,分明就是液体的咕哝声和金属碰撞声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声音。 那两“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交流了几句,安菱便被背了起来,她手下的皮肤滑溜溜的,表面的黏液让她全身好似被火灼烧了一样疼痛难忍,但她还是忍下来了,这次,她必须要下到“欲界红尘”原型机那里。 这个世界已经逐渐崩坏,这两人变成怪物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慢慢摸清这个诡异世界的规则了,必须速战速决,在源头解决问题! 安菱有一种预感,地底一定热闹非凡,毕竟,还有十几个高手也被困在了这里,他们不可能找不到脱身的办法,现在,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第100章 机器破坏者 安菱在他们遇到“冯叔”时,便重新得以活动身体,但她还是继续假装自己还在昏迷,让怪物把她背到下面,这样做虽然很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和身体素质——比如能在腐蚀性液体中坚持的时间,但哪怕需要杀怪突围的路程再少一点,也是赚到了。 安菱悄悄睁开一条缝隙,在心里大致过了一遍地下的路线图,“到了前面的转角位置,我就冲出去!然后再右拐直行,最后再从左边的小门下到最底下……” 她默默地数着怪物的步子,“三、二、一……湘竹!”她运起灵力,往身下的怪物后背拍了一掌,接着这个反冲的力量跃起,并在同一时间,用御风术在空中“无中生风”,狠狠一蹬,人带着剑像个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在快要碰到墙壁时,她又再次蹬了一脚,快速转换方向,朝着通道前进。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两只怪物都愕然了,愣了一秒钟,“小女孩”尖声叫着,与“哥哥”一同手脚着地,快速爬行,试图抓住安菱。 但全速前进的安菱哪是他们能赶上的,很快便被安菱甩开老远,等到两只怪物到达存放“欲界红尘”的小门时,安菱早就砍翻了挡在路上的怪物还有上锁的小门,直接冲了进去! …… 安菱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欣喜自己总算是找对了地方。 刚下去,安菱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让她不禁神色复杂。 “你还是来了啊,恩人。”欧阳宇盘腿而坐,悬浮在正在不停运转的“欲界红尘”原型机前方,他还是那副消瘦书生的模样,但头发和衣服都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曾经在江宁当连环杀手的样子。 安菱冷声道:“欧阳宇,我之前还觉得你是有什么苦衷,但我错了,你从杀掉无辜路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变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暗自蓄力,随时准备出手攻击。 “呵呵,世人皆戴罪出生,谁生谁死又有什么所谓呢?”他面带微笑,安菱竟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神圣之感,这种违和令安菱感到一阵恶心。 欧阳宇继续道:“经过这些日子的洗礼,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天道,我的妹妹是被选中的存在,而我,则会将一切奉献于她。” 安菱摇头,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欧阳宇,你是真的疯了,那‘欲界红尘’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会说与天道有关!” 欧阳宇微笑看着安菱,脸上唯有慈悲与圣洁,“嘘,此非天神真名,不可直呼天神真名,以免引来天谴。” “天道让我等向善,你是我的恩人,我便祝你早日投胎来生,免受红尘之苦——”欧阳宇的肚皮从中间裂开,里头尽是虚无的黑暗,“来,来,苦命的凡人——” 安菱见他已经没办法沟通了,果断出剑,直攻“欲界红尘”原型机。 那机器被安菱砍出了缺口,运行都停滞了一瞬,“大胆!你竟敢触碰祂?”欧阳宇反应剧烈,身体调转,想要将安菱吞入腹中,安菱冷笑一声,从储物戒里拿出了若干驱邪符、新购买的爆竹鞭炮,点燃了之后,一股脑扔了进去,然后继续破坏着“欲界红尘”。 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自然对欧阳宇起不到任何作用,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安菱竟能触碰祂,破坏祂! “哥哥,你真是一个废物,连她也拦不住。”很快,欧阳倩也坐不住了,从旁边的阴影之中冒了出来,小手抓向安菱,“让我看看你心中,到底有何欲望。” 刚触碰到安菱的一刹那,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再也维持不住一直以来的平静,变得扭曲不解,“怎么可能!我竟然拉不动她!” 安菱嘿嘿一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鬼把戏行不通了,但她很清楚现在要做什么!她飞起一脚,正中女孩的胸口,将她踢飞老远,然后将湘竹剑用力刺入“欲界红尘”的中心枢纽之中,再一扭,这机器发出了几声牙酸的吱嘎声后,便不再动弹。 “啊!!!!”欧阳兄妹二人同时发出尖叫,冲向安菱,试图挽回机器,但都无济于事,它彻底停止了运转。 安菱持剑转向他们,浑身上下正气凛然,“这场荒谬的过家家游戏,该结束了!” 欧阳倩紧咬牙关,恶狠狠地看着安菱,突然,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咧嘴笑了出来,安菱奇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真是一个蠢人,”欧阳倩小手一伸,有什么东西从机器之中飞了出来,速度极快,安菱根本来不及反应! 欧阳倩紧握住那物,“你们将会看到,前面这个蓝衣服的女人会是此生最恨的仇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都出来!” 十几道流光从她手心的某物中疾射而出,落在地上便化成了人,安菱有些毛骨悚然,那些竟都是现实中躺倒一地的高手们! “本想用多重幻境慢慢消磨掉你的魂魄,但你竟然来到了这里,还无法被控制,那便试试这些人的手段,等到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我会来收割你们的魂魄的!哥哥,我们走!” 安菱架剑格挡住来自卜天司精锐的冷兵器,又翻滚避开了月华教教众的法术,她大喝一声,“给我站住!”便打算追出去,但来自十几名高手的围攻让她完全无法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欧阳兄妹逐渐远去。 情急之下,安菱想起每次召唤湘竹剑时的情景,湘竹剑受到召唤飞到了她的手中,那如果她反其道而行之,反转术法,是不是就能将自己拉到湘竹剑的地方? 事态紧急,她大致思考了一下,便朝欧阳兄妹逃跑的方向掷出湘竹剑,将原本覆盖在湘竹剑上的灵力覆盖到她的身上,“湘竹!” 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湘竹剑的方向传来,安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众人的攻击,嗖的一下,就从他们的腿旁飞了过去,重新握住了湘竹剑。 “我的天呐,竟然真的能成功!” 安菱此举本来也只是在冒险,如果失败,她手中没有武器在手,是很难抵挡众人攻击的,但好在她的剑术天赋并不差,还有所谓的天生剑骨。 天生剑骨就是指此人与剑的契合度较高,也只有像安菱这样的人,才能在绝境中用此招脱险! 第101章 变故 安菱冒险一试,成功从被控制的众人的包围下突围而出,但紧接而来的,便是无数术法的攻击。 躲避与招架令安菱疲于奔命,好几次都险些被击中,猛烈的攻击之下,安菱只能拼了命地逃跑,就连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都没有看清。 她在地下通道中狂奔着,眼睛紧盯着前方的欧阳兄妹,还差一点,差一点就能追上他们了! 欧阳倩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没想到安菱竟然还能追过来,有些惊讶地道:“还真是小看你了,那么,再加上它们!”她用手捂住额头,口中念念有词,“你们会看到此人是你们心中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随着她的话语,状如烂泥的“人”从地上、墙壁、洞顶缓缓爬出,欲望已经将它们的形体销蚀殆尽,它们却还由强烈的欲望驱使着,扑向安菱!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安菱闪转腾挪,却还是陷入到了怪物与被控制的高手的包围内,见状,她再次使出了刚刚的招数,掷出湘竹剑,再带着她的身体飞过去。 但包围圈内,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和怪物,她选中了一个烂泥怪,紧闭双眼与嘴巴,朝着它的方向飞了过去! 恶臭、污秽……种种令人作呕的东西环绕着她,在那一瞬间,她被恶心到想吐,但好在这个过程很快,她没多久就穿了过去,这次,她终于接近了欧阳兄妹! 安菱打了个滚,顺势捞起插在地上的湘竹剑,直接攻向欧阳倩的后背。 欧阳倩还未反应过来,正当安菱的剑快要刺到她时,欧阳宇一把将欧阳倩推开,他的身体被安菱的剑贯穿,强大的剑气注入他的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 欧阳宇临死前,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而后对安菱说出了遗言:“我……此生……无悔……”说罢,身体化为灰绿色的粉末,彻底消散。 “啊啊啊啊!”欧阳倩目眦欲裂,她尖叫着,指挥烂泥怪和之前安菱见过的其他怪物朝她攻去。 安菱没有对欧阳宇的死亡感到遗憾惋惜,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也表示了此生无悔,那她,也不需要再有所谓的“愧疚”。 安菱调转剑尖,一人一剑面对着茫茫海洋般的怪物,“现在,只能用那招了。”她曾将东海三仙留给她的招式全部学会,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运用,现在既没有其他人在旁看着,也没有需要留手的百姓,正是用上这招的时候。 安菱挽了个剑花,用湘竹剑划破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涂抹在长剑之上,“血海滔天!”她身上散发出无尽杀意,对欧阳倩与妖怪的愤怒化作了剑上的力量,她的双眼血红一片,鼻间萦绕着鲜血的味道,她面对着如此多的怪物,不退反进,带着滔天的杀意疯狂地挥砍着,剑上的鲜血化作气浪,随着每次的挥砍而层层推进,怪物触之即死。 “你竟然是邪修!”欧阳倩的招数已经用尽,惊恐地看着安菱浑身上下萦绕着的杀意与邪气,颤抖着声音。 “杀人者,恒杀之!”安菱已经来到了欧阳倩的身前,一剑将她的头颅挑飞,又将欧阳倩握着东西的手臂砍下,抓在手里,“此为七杀之一,对付你这样酿成大祸的人,不需要留手!” 就在欧阳倩被安菱斩杀后,整个幻境开始摇摇欲坠,几近崩溃,怪物哀嚎着消失不见,那群还在追杀安菱的高手们突然软倒在地,昏迷了一片。 安菱快速掰开了欧阳倩还握着拳头的手,将里面的东西取出。 这竟是一枚流光溢彩的宝石碎片,每一面镜面,都折射出不一样的东西,安菱凑近了瞧,竟在里面看到了山长李墨! 他正襟危坐地坐在书院上首,下面是好几名中年人,安菱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不禁脱口而出:“那是……二师父!” 坐在最左边的是刘霞晖,他一脸严肃地对李墨说着什么,而李墨则紧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并不同意刘霞晖的说法。 安菱猜测这就是欧阳倩用来控制众人的东西,他们应该就是被困在了这样的幻境之中,才久久不能醒来,想到这里,安菱决定要立刻毁掉这个害人的东西。 就在她刚要捏碎它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焦急万分,“安师妹!万万不可啊!” 安菱警惕回头,那竟然是林渔舟! 林渔舟的发冠不知道跑哪去了,头发凌乱地散着,衣服上沾着一些血迹和污垢,他的手伸出来,苦口婆心地道:“安师妹,你若是毁掉它,山长还有诸位前辈都会迷失在秘境之中,无法再返回的!” 安菱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林渔舟卡顿了一下,十分顺畅地回答道:“我运气好逃了出去,没有被妖女控制住,至于为什么知道……”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标准的笑容,“当然是因为我平时博览群书,在书中看到了有关幻境的描述,据说,要拯救陷入幻境的人时,不能直接破坏幻境,不然,他们会永远也醒不过来的。” 安菱后退了一步,“那按照你的‘书本’上说的,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林渔舟往前走着,手却一直在摊开伸直,“师妹,你把它给我就行,让师兄帮你。” 安菱怒道:“你绝对不是林师兄!他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你到底是谁?” “林渔舟”站定身体,叹了口气,“安菱,你这么相信我,我真的很高兴,但是你这又是何苦呢,它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快点给我。” 安菱没有搭理他,现在秘境已经几近崩溃的边缘,她转身逃离,并试图找到秘境的出口。 一股奇特的异香扑面而来,香味之中,包裹着数十枚细如牛毛的暗器! 安菱连忙闪开,前方,一个异域舞姬穿着的绝美女子拦住了她的道路,阿依木娇笑着翩翩起舞,不断发射着暗器,“小安菱,我们又见面了~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天魔,你果然带我们找到了残片——林度,你还在等什么!” 林度? 安菱一边躲避着阿依木的攻击,一边惊愕地看着林渔舟,这两人,是一伙的? 阿依木笑道:“你的好师兄,可不是什么书呆子哦,他啊,可是天穹宗的未来宗主呢~” 第102章 仙门弟子 阿依木笑道:“你的好师兄,可不是什么书呆子哦,他啊,可是天穹宗的未来宗主呢~” 安菱愕然地看向林渔舟,不,现在该叫他林度了,“你,你竟然是仙门弟子……”安菱一直以为,山海书院是她另一个家,山长、韩院长,甚至是郑伯山,都是爱护她的好师长,林渔舟也只是一个嘴巴毒了些、和平民百姓生活遥远了些的好人师兄,但接连两人的跳反,让她根本无所适从。 林度再次叹了口气,对阿依木埋怨道:“阿依木,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他转头认真地看着安菱,“是,我名林度,是天穹宗的掌门弟子,若从六大仙门的辈分来论,我也的确是你的林师兄。” 安菱左手紧紧攥住宝石碎片,右手将湘竹剑指着林度,缓缓后退,直到背部靠在了洞壁之上,“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不,”她将剑指向了阿依木,“你们,都在利用我。” 阿依木身上那股永不停歇的异香,让安菱想起了之前追捕欧阳宇时发生的怪事,明明她已经抓住了欧阳宇,却被突如其来的异香弄得恍惚了一瞬;明明欧阳倩的能力只是引发人的贪欲,并将他们的魂魄拉入秘境,为什么当时在顾府庭院之中,一众人等在闻到了异香后便开始互相残杀,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古怪的少女! 阿依木掩嘴笑道,“安菱,你要知道,你能被我们利用,就证明了你是有价值的,”安菱不答,愤怒已经让她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啊对了,你还记得我吗?” 安菱定定地看着阿依木,她一直觉得阿依木很是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她了,“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阿依木足尖轻点,手中托着一枚纯白色火焰,“你已经输了和我的赌约,是时候要收获了——你说,如果全城的人都成为圣火的燃料,圣火一定会前所未有的美丽?” 安菱看着这枚眼熟的火焰,终于想起来她到底是谁了,那个蛇窟里的奇怪少女! 赌约的内容是在安菱要在一个月内在江宁寻找到一只透明的鸟儿,若安菱失败了,“人丹”便尽归少女所有。 “我根本就没答应这个所谓的赌约!”安菱怒道,“你纵蛇妖残害多人性命,现在还来打全城百姓的主意,月华教难道真要如此嚣张吗!”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再蠢笨的人,也应该能看得出来这位少女的真实身份了,她便是此次前来“祝寿”的月华教圣女! 阿依木托举着圣火,与林度一起慢慢接近着安菱,“安菱,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总爱自称沧澜剑宗的弟子吗?我们六大仙门同气连枝,你应该跟我们站在一起才对,怎么总想着那些个凡人的死活。” “滚!如果仙门都是你们这样的人,那‘仙门’二字,早已被玷污得一干二净!还有,你们不许再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马上毁了这个东西!”安菱运起灵力,随时准备毁掉手中的碎片。 林度急道:“安菱,你千万别做傻事啊!你就算恨我,但是你也要想想山长,想想里面还被关着的人啊!” 安菱冷笑,“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那我已经杀掉了欧阳倩,为什么他们还没有醒来!无非就是被这个东西困住了而已,我打破幻境,才是真正拯救他们的办法!”说罢,她左手用力,准备捏碎它。 阿依木美目流转,面纱微微扬起,“安菱,你这么喜欢那些假仁假义,那你难道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宁被神液破坏吗!” 阿依木很会拿捏人心,她知道安菱的痛脚到底在哪,又要怎么控制她的行动,果然,安菱听了这话便停了下来,阿依木见状,继续说道,“安菱,你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吗?” 安菱怒了,“你少给我在这故弄玄虚,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嘴上这么说着,她却还是停手了,准备听听阿依木是怎么说的,毕竟她没有任何情报来源渠道,多知道一点是一点。 阿依木继续解释,“此为三十三层天之一的‘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当年沧澜剑仙凌枫月将天打破,残片四散人间,以寄生凡人而存,但即便是残片,也有毁天灭地之能,我们仙门早已知晓此事,派我等前来搜寻残片,并带回宗门封印。”她顿了顿,“你就算将它毁掉了也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它还会重新凝聚,而只有带回仙门封印起来,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在安菱看不见的角度,林度隐秘地看了阿依木一眼,他帮腔道:“是啊安师妹,这残片造成的影响你也看到了,不过小小一片落在了身患重病的凡人身上,便引发了如此之大的祸端,若我们不封印残片,那么整个世界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安菱怀疑地看着他们,“月华教收集凡人魂魄的事情,哪怕是凡间游侠也有所耳闻,你现在告诉我你们是出于好意?” “真的啊,我们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林度说道,“而且你不要只看着那些不好的传闻,仙门弟子在世间行走,降妖除魔的好事难道你就不管了?” “交给我,让我将残片封印起来。” 安菱心里冷笑,这两人表面看起来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但事实上,他们的关系极度脆弱,毕竟残片只有一枚,安菱不信他们真会大公无私地谦让。 基于这个发现,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安菱表面上还装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给你们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前进了一步,发现对方也这样后,林度和阿依木晦涩地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止住了脚步。 “但是这残片只有一枚,你们却有两个人,林师兄,你说,我到底是给谁好?”她将问题抛给了林度。 林度连忙道,“当然是我……”阿依木怨恨地看着林度,沉不住气地骂道:“林度,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 “约定?”林度也笑了,“阿依木,你真是愚蠢。”说罢,他早已在暗地里偷偷绘制的符箓与阵法突然发动,一下便瞬移到了安菱身边,“这枚残片,我天穹宗就收下了!” 第103章 欲界离恨长生天 林度突然暴起,让在场的安菱和阿依木都措手不及。 原来,林度早在拦下安菱之时,便已经在周围隐秘地布置了符箓及阵法,刚刚跟安菱瞎扯了一大堆也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林度直接瞬移到了安菱身边,并立刻发动阵法,幻境的地面之上显现出带有光芒的阵法线条,刚好站在阵法之上的安菱与阿依木行动变得迟缓,哪怕阿依木在意识到中计的一瞬间向林度发射了天罗密布的暗器,但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度夺走了安菱手中的“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 “林……度……”阿依木咬牙切齿地说道,但位于阵法之中的她,就连说话也变得迟缓,明明是愤怒的质问,被这么放慢来听,竟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安菱眼睁睁地看着本来在自己手里的碎片被林度抢走,心急如焚,林度在她这里的信用已经彻底丧失,她不会再相信林度的鬼话,什么带回宗门封印,什么为天下计,应该都是为了骗她乖乖交出残片才说的,但她也不能保证这些信息全都是虚假的,还是将他们所说的话全部记住。 一般的骗子在骗人时,都会在假话里面掺杂真话,才能让受骗者相信他们的话,而真正高深的骗局,需要说出的真话就更多了,要达到“九真一假”的效果,将真正要传达出去的假信息夹杂在真信息里面输出,能够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效果。 而安菱目前对一切信息,包括真的假的,都毫不知情,虽然她目前无法分辨出真假,但她记住他们所说的东西,并凡事多留个心眼,总归是好的。 这边暂且不论阿依木和安菱还在迟缓阵法中不停挣扎,这边,林度已经带着“欲界离恨长生天”的残片逃到了快要完全崩溃的幻境边缘。 林度垂眸看向身下正在不断消逝的地面,抬起手,面露慈悲之色,看向掌中的残片。 所谓“天”的碎片,自然是极美的,即使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石,也不及它的一丝一毫的美丽:它每一个面都藏着一整个世界,身处其中的凡人被“天”的伟力牵扯出一切欲念,而“天”又是极其慷慨而宽容,它包容着凡人的妄想,为身处其中的凡人建造出一座独属于他们自己的乐园。 若有一个完全属于你的世界,你能在其中满足一切幻想与欲望,你会怎么样? 答案是肯定的,没有一个凡人能够抵挡“欲”的力量,而正因如此,凡人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在这个并不广大的世界里被自身与他人给予的欲望牵扯着命运,所以,凡人界又称“欲界”。 林度手中的残片流光溢彩,从每一个角度上看,都会看到世界上所有你能想象到的颜色在这小小碎片之中出现、流淌,伴随着夺目的光辉。 “天”是如此的仁慈与无私,让无比幸运的凡人得以窥探到永生永世难以想象的美丽。 残片一旦被凡人触碰到,其中强大的力量便会“改造”此人,让此人的一切心智被“天道”摧毁、重塑,最后沦为残片的奴隶。 这便是神与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也是“人不可直视天道”的来源。 林度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本界人,但即使手握对凡人影响最为严重的“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也无法撼动他的任何意志,由始至终,他都只是冷静地跟随着自己的理智行事,并成功赢过了在后期已经无法抵御残片影响,被贪欲牵动着情绪的月华教圣女阿依木,拿到了这枚残片。 “我等到底与天魔有何区别,凭什么天魔就可以无视规则行事,不需要努力便能得到土着民拼了命也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我们这些已经触摸到了世界边缘的修士还要臣服在凌枫月制定的规则之下?” 林度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残片微微一笑,他轻声说道:“一切不公与错误,都将在我手中纠正。” …… 即使是天穹宗的未来宗主林度,匆忙之下布置的阵法也不能困住阿依木和安菱两人太久,她们很快便挣脱了阵法的束缚,并将林度留下的雷符全部销毁,已经追了过来! 安菱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没想到自己又再次牵扯进了什么残片的麻烦事里面。 “欲界离恨长生天”这样既古怪又带有宗教意味的名字,安菱曾在天兴府时便已经接触过,那时候树祖“榕”曾恳求她,一定要杀死带有“无色无味须弥天”残片的魔女春雨白樱,她在与春雨白樱战斗时,多次被古怪的幻境所困,甚至还梦回了蓝星! 而等到她在“蓝星”幻境中见到被信众簇拥着高呼“颂我真言,同登极乐”的邪神时,她才真切感受到了残片的恐怖之处,那时,她燃烧自己的一切,才终于击破了邪神,最后,也喜提丹田破裂,可能一辈子再也不能修炼的福报。 现在,她换了一个地方后又再次遇见了另一枚残片,难道真如阿依木所说,是她这只“天魔”,引领他们找到残片的? 安菱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看着前方一如既往温和的林度,艰难地开口,“你,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林度只是朝她温柔地笑着,说出了让安菱此生难忘的话:“你有你的坚持,希望再无残害百姓的妖魔鬼怪,希望天下凡人皆能在和平中生活,这是很好的,我也为你而感到高兴,”他顿了顿,“但是安菱,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希望世界能够重回正轨,一切井然有序,公平公正。” 他这话实在太过沉重,安菱和阿依木同时沉默,阿依木的手已经准备好了攻击手段,等待着进攻林度的好时机。 林度没有管阿依木的小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安菱,眼中似有延绵不绝的江河流过,“安菱,记住你的坚持,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也不要改变。” 说罢,他当着两人的面,一把将“欲界离恨长生天”的残片吞入腹中! 第104章 心中恶鬼 林度当着两人的面,将“欲界离恨长生天”的残片吞入了腹中,直接将两人彻底惊呆。 安菱根本没能反应过来,林度就已经吞了下去!他不是说,要带回仙门封印起来的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与自杀无异的事情! 阿依木尖叫着,拉着安菱后退了十几步,“林度!你疯了?我们还在天道生成的世界里,你就这么将这东西吞下去了?你不要命想死,也不要拉上我!” 林度浑身的肌肉不停颤抖着,如同海上的波浪般起起伏伏,看着十分恶心,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胃部,剧痛让他精神几近崩溃,但他坚强的意志还是让他保持着站姿。 安菱不敢相信林度所做的事情,这可是天道的残片啊,残片蕴含的力量、造成的影响有多么恶劣,她是真切体会过的,曾经短暂持有残片的两个宿主,也都只是拿在手上,用出了残片千分之一的力量,林度,真的是疯了。 林度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已经什么都无法再思考、无法再感受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不停冲刷着他的理智,属于凡人的魂魄无法承受这样的强大,几近崩溃。 他真的太痛苦了,比他想象中最最痛苦的刑罚还要痛苦一万倍,他开始后悔了,他只是一个凡人,为何要僭越神明的领域?他与天道,即使是破碎的天道之间,犹如蚂蚁与大象,即便尽所有努力,也难以突破物种的限制,最终,只有被碾碎的下场。 没多久,林度开始解体了,与天道残片相似度极高、流光溢彩的纹路从他的胃部开始延伸至全身,他犹如被敲碎的瓷娃娃般,被猛力敲击后,布满龟裂。 最后的时刻,他的七窍不断从中冒出汩汩黑色的血液,混杂着内脏碎片,他无助地张大嘴巴,从喉中发出气声,祈求地看向安菱,“请……请你,杀了我……” 安菱不忍地看着他,握着湘竹剑的手不断颤抖着,她向前一步,却被阿依木拦住了,“安菱,不要过去,林度肉体崩溃时产生的冲击波会让你没命的!” 安菱轻轻拉开了阿依木的手臂,认真地看着她,“那是天道的残片,我们还被困在这里,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倒不如我冒险一试,你们说我是天魔,那便让天魔试试所谓的天道。而且,林……林渔舟,曾经是我的朋友,我不忍他遭受如此可怖的苦难。” 阿依木怔怔地看着安菱,美目之中,只有震惊,她从前只是从先知爷爷那里听说过安菱的名字和一些流传的事迹,她那时还对安菱很是不屑,认为先知爷爷根本不需要对她这么上心。 但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先知爷爷对安菱的评价如此之高,也知道为什么先知爷爷说,安菱能够为这个枯竭的世界带来一个崭新的时代。 阿依木默默让开道路,注视着安菱持剑前行的背影,心中,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安菱,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 安菱顶着巨大的莫名压力往前不断前行,在呕了数口血,差点就要被那股神赐的压力压到五脏破裂时,她终于来到了林度的面前,她仰头看着林度开始碎裂的身体,找准位置后,紧闭双眼运起灵力,用力刺向了林度的胃部。 出乎意料的是,她这一剑尤为顺畅,安菱极其轻易地,就捅入了林度的胃部,看着林度痛苦嘶吼的样子,她没有一丝犹豫,转动着剑柄,翻搅着林度的胃部,然后抽出,再次插入、翻搅……直至林度的整个胃袋连同里面的残片都被她破坏殆尽,她才终于停手。 林度最后还有意识的那一刻,他感激地看着安菱,缓缓往后倒下,落入了已经崩塌成一片虚空黑暗的深渊之中。 阿依木大声叫着安菱的名字,用力扯着她往外面飞去,在“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碎裂的一瞬间,由残片生成的虚幻世界彻底崩溃,被吸入其中度过了美梦的高手们,魂魄也终于回到了肉体,还未等认清现在到底发生了何事,聪明者已经朝高处碎裂的亮光处飞翔,而愚笨者,则与林度一同葬身深渊,再也没有了轮回的机会。 刚刚做了血腥事、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林度鲜血的安菱呆呆的,任由阿依木扯着她往外飞,好在她已锻炼出了一身仙骨,并没有让阿依木费很大的劲。转眼间,幻境彻底崩塌,能够及时逃出的人,在岩浆池前的空地幽幽转醒,就想爬起亮出武器,却惊讶地发现,在场醒来的所有人之中,除了一名蓝袍女子,其余的人都被施加了束缚符咒的绳索牢牢捆绑,完全无法挣脱! 安菱也醒了过来,她站起身,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 虽然她现在双手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污垢,但有些东西,是印刻在她的心里,让她久久不能忘怀的。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绑架朝廷命官?”一名身穿卜天司制服的老头怒骂道,他一拱一拱的,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靠近被捆在他旁边的华服男子。 阿依木则丝毫不慌,没有理会还在嚷嚷的教众,她对安菱挑眉笑道:“亲爱的小安菱,我刚刚,可是救了你的命哦,连姐姐也要捆嘛……” 安菱没有搭理她,她缓过劲来后,走到了众人中间,沉声道:“不管你们带有何等目的来到这里,我只能告诉你们,你们想要找寻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了,谁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而阿依木作为目睹了全程的人,好整以暇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默默等待着安菱的演讲。 安菱继续道:“我叫安菱,是一个被卷进这些事情的倒霉修士,我见证了欧阳兄妹的故事、见证了一个凡人可悲又可敬的坚持,我也见证了两次天道的毁灭,”她竖起两根手指,“什么朝廷命官,什么仙门弟子,一切身份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只希望,大家能记住一件事:妖魔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以欲念为养分茁壮成长。位高权重的大人们,请不要因一己私欲,将心中的恶鬼喂养成魔。” 华服男子笑了,认为安菱简直就是在天方夜谭,“你以为你是谁?以小人行径困住我等便能教训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安菱摇了摇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有能力让你们齐齐坐在这里,听我讲话的人而已。” 第105章 权势 安菱摇了摇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个有能力让你们齐齐坐在这里,听我讲话的人而已。” 阿依木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安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违背了此前她一直以来的低调原则,向在座这么多可以说是“位高权重”的人发起挑战。 果然,安菱这话一出,大家脸色都变得不好了,来自朝廷的那几人小心翼翼地看向华服男子,希望在他的脸上察觉到些许指示。 而华服男子虽平日常行嚣张跋扈之事,但对于安菱的挑战,他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杀意,只是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笑声慢慢加大,直到整座洞窟都回荡着他的笑声。 华服男子笑着摇摇头,“你真是太有意思,太滑稽了,你叫……叫安菱是?这个名字,我记下来了。” 之前抓安菱进大牢的范大人这时候竟开始帮安菱说话了,他蠕动了几步,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此人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她只是突然有些失态,说了不该说的话,请您千万不要怪罪于她!看这个情形,恐怕还是这位安女侠把我们从危机四伏的幻境中救出来的啊!殿下,求您三思!” 安菱没有理会几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码,她从醒来后,便一直冷静地注视着这群所谓的“大人”们,他们丑态百出:有的人,明明自身也是一名强大的修士,却卑躬屈膝地讨好着年轻贵族;有的人即使身份低微,也愿为心中的正道仗义执言;还有的人,为了一己私欲,可以全然不顾百姓安危,只手搅弄风云…… 安菱看着他们还在争辩、暗斗、联盟的一举一动,那颗自东海时,便立志守护天下百姓而熊熊燃烧着的心脏,突然之间冷了下来,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介白身,还能在这群搅弄风云的大人们面前做些什么,也许,他们被放开的那一瞬间,就会叫手下把自己杀了,谁知道呢? 但,安菱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她不想挟恩以报,也不愿袖手旁观,她只想顺应自己的意志,随心活一遭。 所以,她一口气便将已经憋在肚子里很久的话都吐露了出来,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日后又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但此时此刻,她,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 她说完想说的话,右手掐诀,解除了众人的束缚后,深吸一口气,朝众人拱手一礼,“在此,先谢过范大人愿意帮我说话,但安菱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刚刚所说的一切,均是我内心所思所想的真情实感,我也并没有攻击任何人,只是想将我想说的话,告诉你们而已,就是这样,”她顿了顿,而后直接转身离去,“再见。” 众人目送着安菱的离去,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了异议,众人都被安菱的所作所为深深震撼,就在这时,阿依木站起身,双手各自搭在了一个虔诚的教众高高举起的手心之上,缓缓走来,她浅笑道:“幸好你们没有追出去,不然,小女子可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地过去的哦。” 华服男子挥开凑上来的朝廷人员,一改从前的嚣张跋扈,沉静,甚至能说是恭敬地向阿依木行了一礼,回道:“在下陆秀弘,见过月华教圣女。” 在陆秀弘的带领下,除去原本就是月华教教众的其他人紧跟着陆秀弘的脚步,对阿依木深深行了一礼,“见过圣女!” 阿依木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摸着指甲,啊,她的指甲刚刚被那个该死的林度碰花了…… 凡人总是蠢得可笑,明明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想以凡人之身夺得天机,失败后却还装出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让人看着实在作呕,还不如都杀了,为圣火的燃烧增添一分光彩。 但她还是难得地忍住了,不是因为怕了谁,她是仙门弟子,难道还要怕了这群无用的凡人吗?她只是不希望已经走了的安菱,会成为众矢之的,毕竟,她只是一个野路子修士,杀了便杀了,而就算沧澜剑宗愿意出面保她,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效果,沧澜剑宗,除去那个上古时期的疯子凌枫月外,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忌惮的人?而她也很是看不顾沧澜剑宗作为六大仙门之一,还天天跟一些不入流的小邪修纠缠,实在有失仙门风仪,恐怕早就应该没落成凡间门派了? 阿依木最近还从教众那听说了个笑话,沧澜剑宗的某个长老为了去喝一次鬼宴,竟然还要千方百计地潜伏数月,就是为了截下请柬,偷偷摸摸地混进去,真是可笑。 阿依木没有开口叫他们起来,以陆秀弘为首的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也不敢起身,只能继续半跪在地上,祈求圣女的怜悯。 阿依木懒洋洋地靠在由教众组成的人肉软垫上,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好像他们只是死人一样。 过了好一阵,铁木尔走了过来,向阿依木行了一礼后,低声说了一句话,阿依木闻言,美目微微睁大,轻抚着自己面纱笑道:“先知爷爷果然不会看错,她真是个有趣的人,走。” 她起身,向外走去,忽然好像终于想起了在岩浆池旁边跪到满头大汗的人们,如同一只孔雀鸟儿般骄傲地回头,冷声吩咐道:“你们在这里跪着,没有一炷香不许动弹,若有谁动弹了的话,铁木尔——” “圣女,属下在。”铁木尔应道。 “便将那人的全身手脚折断,扔进岩浆池,我今日难得心情不错,就让你们死得轻松些。” 众人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宛若流水般潺潺滑下脸部,现在说什么也不敢动了,以免真的激怒了这个不拿人命当命的跋扈圣女! 阿依木快步走出地下通道,果然就如铁木尔所说,安菱还靠在机械坊的门口处,还没有离开。 阿依木高兴地道:“安菱,你还没走啊——”说罢,一把就想向安菱扑来。 安菱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伸出手掌制止了阿依木的行为,“圣女,你这是何意?” “我就知道你在等我,乖孩子就是要得到奖励~”阿依木一句话说得七拐八弯的,还向安菱抛了个媚眼。 安菱无语,“请圣女不要自作多情。” “你不是等我,那是等谁?”阿依木笑嘻嘻地问道。 “我……”安菱叹了口气,当着阿依木的面拔出湘竹剑,“我在这里看看,如果那些大人物还是想要杀了我灭口,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哦?”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安菱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森然杀意,“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第106章 后记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安菱身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森然杀意,“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如此强大的杀意让阿依木微微一愣,她刚刚仿佛在安菱身上看到了一些七杀门的影子,但是怎么可能呢,七杀门从不对外招收弟子,他们整个宗门也已经在六大仙门中消失已久,比沧澜剑宗的存在感还低,若不是阿依木曾经与一个七杀弟子有所来往,恐怕连她也认不出来。 阿依木还在若有所思地盯着安菱,忽然,安菱神色一凝,视线转向她,冷声问道:“所以,你也要杀我吗?” “怎么可能呢,”阿依木笑了,“我们的交情都这么深了,我当然向着亲爱的安菱啊~” 安菱冷哼一声,没有搭理她,继续持剑而立,守在了机械坊门口。 阿依木美目流转,忽然道:“安菱,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那个有关‘透明鸟’的赌约?” 安菱没想到阿依木会主动提起这个赌约,她点头应道:“当然。”安菱除了莫名失去的有关阿依木的记忆外,赌约的内容是时刻都不敢忘记,她还记得,阿依木用江宁的“人丹”与她对赌,赌她是否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找到透明的鸟儿。 安菱一到江宁,就被卷进了欧阳兄妹与“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的事情之中,根本没有时间去寻找什么“透明鸟”,她默默地开始蓄起剑势,若阿依木一定要拿走“人丹”,又或者直接说成是“血祭江宁”,那么,她一定会阻止阿依木的所作所为,即使打不过她,也肯定是要战上一场的。 阿依木连连摆手求饶,“啊,我的好安菱,你可不要再想着杀我了,人家很是怕怕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打算走向安菱。 安菱抬剑指向阿依木,直接吼出了声音:“不许过来!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阿依木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般眯起眼睛,站在了离安菱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前行,她看着剑拔弩张的安菱,笑道:“安菱,我都还没说赌约的结果是什么呢,怎么这么着急杀我啊——这场赌局,你赢了哦~” 什么?我赢了? 安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明明根本就没见过什么透明鸟,难道这个赌局的条件,从一开始就是阿依木乱说的? “透明鸟,到底是什么!” 阿依木闻言,只是朝机械坊地下通道的方向努了努嘴,最后再向安菱抛了一个媚眼,便带着教众扬长而去。 安菱仰头,看着阿依木高坐在乘黄异兽之上,神采飞扬的样子,竟忽然有些羡慕。 “安菱,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不要太想我哦~”阿依木最后向安菱道别,临走时,竟还是如此轻浮,听得安菱额头的青筋一突一突地难受。 …… 寄生在欧阳倩魂魄之上的“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被安菱在林度身体里打破,跟随着林度的坠落而消失在世间。 而由于残片消失,依附着它的物品与人均失去了它的“神力”,那台不停运转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月的“欲界红尘”原型机终于停了下来,连同江宁周边的所谓“复制机”一起,变成了一堆无用的废铜烂铁。 笼罩在江宁上空破坏性极大的“酸雨”,也终于在破坏了江宁将近三分之一屋顶后,停了下来,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乌云散去,阳光明媚,温和的阳光照耀在如同残垣断壁般的建筑物上方,别有一番讽刺意味。 安菱在机械坊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那群大人们终于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他们每个人都一脸苍白,浑身湿透,好像刚刚大病一场一样,他们每个人经过安菱时,都隐晦地看了她一眼,但都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见他们出来,在外守候了一夜的手下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对大人们嘘寒问暖。 安菱见没自己的事了,连招呼也不打,几个腾跃间,便回到了山海书院。 被众人簇拥着的山长李墨看到安菱这样,深深地叹了口气,推开了想要来搀扶他的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回书院,本就佝偻的身影,愈发萎靡,好似行尸走肉的枯木般。 …… 山海书院还是之前那一副血流成渠的惨样,只不过在酸雨停了之后,学子和夫子自发地将被杀害的同仁们搬回了室内,以待掩埋。 安菱带着沉重的心情缓缓走进了大厅,刚走进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她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面无表情地绕开陈列成一排的尸体,走到了书院众人面前。 “安菱……你,你没事?怎么衣服都破了……”夏婉柔道。 安菱只是摇头,并不回答有关自己的问题,她不知道该不该将秘密告知他们,对此,她只是简单地解释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江宁,安全了。”说罢,她便忽略像炸开了锅的众人,独自走回了房间,关门、上锁。 她的手指指向房中的浴桶,轻声道:“水来。” 汩汩流水从她指尖流出,浑身灵力被术法转换成清澈的水流,注入了浴桶之中。 安菱面无表情地除去全身衣服,迈入了浴桶之中,她缓缓蹲下,任由清水浸泡过她的头颅。 她将全身浸泡在清水之中,好像这样就能洗干净这几天沾上的同类鲜血。 她杀过鬼、降过妖,还斗过所谓的“天道”,但三个与她曾有过交集的同类死在了她的剑下,欧阳倩和林度还是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被她虐杀。 安菱之前运转着谢枯荣所授的心法,杀人时,她还没有什么感觉,“理性”占据了她的意志,她觉得,这些人就该用这样的方法杀死,她是正确的,没有任何错误的,但当“情感”回笼,她再次回想起自己干过的事情时,她竟不住地作呕。 那血肉横飞的画面、那滚烫鲜血溅落在脸上的温度、几人临死前或是不甘或是释然的眼神……安菱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样的感受,也,一辈子都洗不干净沾染在手中的鲜血了。 她忽然想起谢枯荣在传承中的留言:“当你第一次握剑时,便要做好此生双手沾满鲜血的准备!” 但可惜的是,她一直以为这个“鲜血”指的是妖魔鬼怪这样的敌人,却忽略了向同类挥剑的可能。 三师父,你说的鲜血,原来这么烫啊…… 安菱躲在水里,泪水与清水混杂在一起,无法分清,如同人类的鲜血与妖魔的血液般,一旦同时溶于水中,便再也无法分清楚。 第107章 忠义两难全 江宁终于平静了下来,忙了将近十日都未曾休息过的捕头王一啸终于迎来了自己难得的假期。 他向手下最后交接了一遍工作后,又细细地叮嘱了那几个愣头青不要趁他休息就偷懒,江宁还有很事情要处理。 虽然很不放心,但王一啸还是走出了衙门,准备回家,他已经十天没有回过家看望妻子孩子了,自己之前也只是差人跟他们说了句要工作,没有时间回家,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那次“酸雨”中受伤…… 想到这里,王一啸加快了脚步,担心与焦急让他无端地焦躁,只希望能再快一点见到家人。 他走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必须集中精神地观察着路上那些被酸雨腐蚀出来的坑洞,稍不留神,就会崴脚,衙门里就有好几个伙计崴到了,天天在那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他光注意着脚下,没有留意到前方,与一个人迎面撞上了,作为捕头的王一啸自然身板结实,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身体晃了一下便站定了,那人就惨咯,“砰”的一声,就被撞倒在还有积水的小坑里,衣服都被溅上了泥水。 “怎么走路的你!给我拿着!”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将手里的幡子递给王一啸拿着,王一啸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拿着了。 那人约莫七八十岁的样子,一张老脸皱巴巴的,眼睛又小又猥琐,身穿明黄色道袍,头上的冠子被王一啸撞得歪歪斜斜的,看着十分滑稽。 昆仑散人用那双小眼睛瞪了一下王一啸,抬手扶正了自己的帽子,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后,从王一啸手里抢回了幡子,怒道:“你这人,真是不长眼睛的!”他站直身体后,再次直视王一啸的面容,看了一眼,便突然惊呼道,“哎哟,你快死了啊!” 王一啸也怒了,他没想到这个江湖骗子一开口就是咒人死,“死个屁,你个老东西不要信口开河!” 昆仑散人现在不生气了,反倒是对着王一啸的样子评头论足,啧啧称奇,“我看你鼻梁歪斜,父母宫近乎于无,应是幼时丧亲,你的眼睛一大一小,颧骨尖耸无肉,奸门凹陷,啧啧啧,看来你不仅脾气不好、人缘不好,在事业晋升上也是十分困难啊。” 王一啸没有搭理他,只是沉声道:“我从来不信命。” 昆仑散人笑嘻嘻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给你个赞,你确实是很努力啊,后天改命咯,但是终归是有尽头的。” 他继续说道,“你六亲缘薄,伤克子女,子嗣缘薄,命宫阴暗,岁运并临,命中有劫。流年大凶,冲克太岁,气数已尽……” 昆仑散人张口就是一大堆让人听着很不对劲的话,王一啸终于忍无可忍了,从身后拿出麻绳,怒道:“你滚不滚?再不滚开,我就直接把你押进大牢!” “哎哟哎哟,老东西可受不得这么大礼哟——”昆仑散人装模作样地让开道路,笑嘻嘻道,“您请过。” 王一啸冷哼一声,收起绳子走了过去,昆仑散人在他背后幽幽说道,“你这人有正气,也有胆识,才能在这样的出身中做到江宁总捕头的位置,已经有人替你付过了,那我便再送你几句。” 昆仑散人道:“自古忠义难两全,唯有独走一道黑。人生善恶非命定,为善作恶各自招。” 他向王一啸挥挥手,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过来,悠然道:“归去兮——” 王一啸说是不理会这个江湖骗子的话,但他还是记在了心里,他有些没有听懂,正想询问那人时,一回头,那个老人已经不见了。 …… “这句诗文绉绉的,什么意思?唉不管了,待会儿去问问志儿……”王一啸文化水平不高,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昆仑散人的意思,准备回家问问读过书的儿子,正当他还在琢磨时,已经快到家了。 王一啸推开门,大笑道:“看看是谁回来了?” 并没有人回应他,逼仄的厅堂中,好几位身着勘地监高品制服的大人们正站在一名华服男子身后,对他虎视眈眈,自己的老婆孩子被几个身穿白底红纹制服的人围在身后,王志看到了自家父亲回来,刚想大声叫唤,王一啸的妻子何氏坚定地捂住了他的嘴巴,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让王一啸心痛难忍。 “你就是江宁捕头王一啸?”站在华服男子身后的勘地监官员冷声喝道。 王一啸只见过一次勘地监的人,便是前任江宁知府因贪污腐败被他们带走的时候,那前任知府大人哭天抢地,勘地监却只是效率极高地将他押送上了囚车,直接拉到帝都,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任何人胆敢阻碍勘地监的行动,“勘地监”这三个字,就是大玄人心中噩梦般的存在。 他连忙行礼应道:“属下正是王一啸。”他不敢多言,生怕自己说错了一个字,便会落得全家流放的下场。 华服男子瞥了一眼勘地监官员,“态度不要这么差,我相信,王捕头一定会尽全力配合朝廷的。” 王一啸冷汗直冒,他平日无功无过,怎会落得勘地监家访的地步!这些人肯定都是朝廷的代表,他们到底要和他这个小小捕头说什么? 王一啸应道:“大人请说,王一啸定当全力配合。” “我听说,你认识一个叫……安菱的人?” 王一啸心头狂跳,这不是那个以白丁之身,查破欧阳宇大案的游侠儿吗! 据衙门卷宗记录,安菱追查到了嫌犯欧阳宇的所在地,并与其展开了一番战斗,成功击杀嫌犯,但可惜的是,嫌犯的尸体意外落入河水,已经找不到了。基于这个结论,衙门已经将欧阳宇连环杀人案结案。 他与安菱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之前他还在追查凶手欧阳宇时,与她打过几次照面,她也为自己提供了些许线索,但,他们之间也仅仅停留在“认识”的程度。 王一啸斟酌了一会儿,回答道:“回大人,我与她打过几次照面,并不熟悉。” “没有关系,”华服男子笑道,“我要你去山海书院见她一面,无论什么理由都行,这样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王一啸心头狂跳,这些大人们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找自己,果然,是为了安菱。他看向妻子和儿子,在这一刹那,终于明白了刚刚那个算命先生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东西了,果然对于普通人来说,忠义永远两难全! 在勘地监与诸位贵人的压力之下,王一啸明白,若他答应了华服男子的要求,那安菱,恐怕会凶多吉少。 但这些只是猜测,他纠结了一会儿,想远离这些事情,沉声道:“卑职只不过是与安菱有过几面之缘,恐怕难以胜任。” “哎,”华服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你去你就去,不过区区一个小捕头,还想抗命不成?” “抗命”二字一出,华服男子身后的勘地监眸中寒光一闪,直接拔出了身后的大刀,吓得王一啸连声道:“呃,我……我不是……” 旁边那群白衣人中的一人叹了口气,温和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与安菱并无交集,因果也仅限于那几面罢了,算不上什么深交,好好想想,这位可是帝都来的贵人,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了你的面前,你难道,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吗?” 王一啸身处自己的家中,却如坠冰窟,他看着还在瑟瑟发抖的妻子和孩子,紧咬牙关,低下了那颗头颅,“好,我答应你们。”眼泪大滴大滴地从虎目中流出,落在了地面之上。 第108章 残片背后 阿依木坐在柔软的乘黄毛发之上,微微抬头,感受着清风拂过脸颊的惬意。她的面纱被风吹动,露出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绝美面容。 教众无人胆敢直视圣女的容颜,纷纷低头行走,他们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衬托圣女、服务圣女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月华教一行人已经走出了江宁,来到了柴江附近。 “停一会儿。”阿依木打了个哈欠,轻声说道。 除铁木尔外的月华教众,向阿依木行了跪拜礼后,便开始各自寻个地方打坐,他们都是仙门修士,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休息,这时候停下来,只可能是阿依木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铁木尔十分聪慧,在圣女大人刚发出命令时,便已经跪在乘黄旁边,等候圣女的指示。 阿依木道:“铁木尔,你在江宁潜伏过一阵,你可知凡人王朝为何来此?” 铁木尔思考片刻,回答道:“自然是为了天道残片。” “愚钝。”阿依木骂了一句,“这等机密,从来不是凡人能够触摸到的东西,就算是凡人王朝也不过如此,是有人故意将消息散播出去,扰乱我等收集残片的进程!” 铁木尔啊了一下,虽然他不是很懂这其中的弯弯绕,但他能混得这么好,全靠能够完美地服侍好阿依木,他连忙认输道:“属下实在太笨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教众全凭圣女无双的聪明才智指挥调度。” “那你,就没有截获所谓的流言吗?”阿依木质问。 铁木尔这下说不出话来了,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更别提未雨绸缪地去截获了,他把头深深贴在了地面之上,心里不禁感叹今日小命休矣。 阿依木看着心烦,自家属下真是太蠢了,她厌恶地挥挥手,“烦死了,你赶紧去凡人王都查探消息,一日没有完成,一日便不许回来!” 铁木尔听到后,突然涕泗横流,向前膝行几步,“圣女!求您不要这样对属下!属下想一心一意服侍您!” “你去不去?不去就给我死!”阿依木的脾气可从来都不好,现在跟铁木尔说这么多话,也只是因为他服侍了自己很久,也没有做过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耐心自然比其他人更多了些,但也仅仅是多了一句话的耐心。 铁木尔灰溜溜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擦着眼泪,好像获得了什么惩罚似的。 阿依木突然再次开始思念安菱了,若是她在,肯定会很有意思?不像这群人,天天跟个听话的活尸似的,叫他们向东就向东,叫他们向西就向西,也不会说话,不会动弹,与安菱对比起来,真是无趣。 想起安菱,阿依木美目流转,这路途如此枯燥无趣,不如,她用安菱找点乐子? 她是月华教最喜欢到处跑的人,到各地寻找天道残片的任务自然也落到了她的头上,阿依木熟知江湖上各种或明或暗的传闻,思考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安在安菱头上的谣言。 阿依木唤来另一名教众,吩咐道:“你去虔北的邪修那散布消息,就说,开启仙帝陵的钥匙已经现世,钥匙就在一个名叫安菱的女剑修身上!” “是,圣女。” 阿依木吩咐完,心情十分愉悦,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安菱被所有修士追杀的模样了,那场景,一定很好玩。 “给我起来!我记得,白宴好像要开始了,咱们去柴江,顺便去看看那个蠢得可笑的剑宗长老!”阿依木哈哈大笑,她与血鬼宗素有来往,她若愿意屈尊降贵去参加鬼宴,血鬼宗怕不是都能把宗主抬出来上菜了。 她此行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那区区的鬼宴,鬼宴对她来说,与垃圾无异,她更想找的,是沧澜剑宗的长老郭子丑。听说前段时间,血鬼宗的红宴被郭子丑摧毁,他这次恐怕会顺着线索来柴江找血鬼宗。 阿依木没有怎么见过沧澜剑宗的人,他们除去五十年一次的仙门大会外,几乎从不参与和其他仙门的聚会,而由于他们宗门怪异的性格,经常会得罪其他仙门的人,所以,沧澜剑宗和七杀门一同被称为“仙门之耻”。 这次居然被她遇上了沧澜剑宗的长老,她这么喜欢凑热闹、找乐子的人,又怎会不去? …… 山海书院内,气氛凝结。 就在安菱被山长李墨治好丹田的同一位置,两人再次相对而坐,但这次,只有他们两人。 郑伯山作茧自缚,丧生于酸雨之中;韩符被郑伯山的机械人贯穿了身体,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安菱,不管你信亦或是不信,我所做的一切便是如此。”李墨长叹一声,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向安菱。 安菱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可是天道残片!” 从李墨的话中,安菱得知,原来那台以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制成的“欲界红尘”,是山长李墨亲自完成的,他也早就知道天道残片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但他依旧这么做了! “安菱,”李墨谈起自己为之奉献了一生的事业,整个人好似在发光,“一切进步都伴随着牺牲,你知道如果我们真正控制了天道残片,能够为整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吗!” “远的不说,你应该在附近见过复制机了,它们虽为复制机,却依旧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它能够将幻想变成现实,它里面,有另一个世界啊!” 安菱不可置信地摇头,“师公……你这个样子好熟悉,跟,跟郑伯山一模一样……” 提到了郑伯山这个名字,还在高谈阔论的李墨忽然止住了,好像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 安菱继续道:“它的能力根本就不是把幻想变成现实,而是引发每个人心中的贪欲,然后那人便会陷在它所赐予的幻境之中!也许被贪欲控制住的人,本意都是好的,但后面已经彻底沉沦在残片所赋予的美梦之中,无法脱身。” “而且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这么神奇的机器竟然在江宁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它的神异之处?为什么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承认了这个东西?为什么,没有人打破这个幻梦……” “就是因为,整个江宁都已经在它的控制之中,包括它的设计者,也就是您,也是如此?” 第109章 人定胜天 “就是因为,整个江宁都已经在它的控制之中,包括它的设计者,也就是您,也是如此?” 安菱尖锐地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让李墨哑口无言。 现在“欲界红尘”原型机早就变成了一堆废铁,维持神异之处的“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也已经被安菱击碎,落入虚空之中。 “现在,那东西已经没了,您可以回想一下,自从你们得到了这个东西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安菱这样说,李墨突然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愣住了。 他好像,从“欲界红尘”建成后,就再也没有思考过这方面的事情,明明在准备建造时,他还曾和理院院长郑伯山以及诸位理派夫子们一同探讨过有关如何避免受到残片影响的课题。 “我们那时候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为它设计了无数防止力量外泄的阵法,承载残片的机器还使用了书院千年来收集的天外陨铁,经过计算,绝对是能够控制它的……看来,我们终究还是斗不过天道啊……”李墨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安菱也叹了口气,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郑伯山这么魔怔了,“欲界离恨长生天”的残片能最大限度地引出深藏在人类心中的贪欲,即使山海书院尽到自己最大能力去削弱它的影响,但日积月累之下,贪欲会逐渐堆积,让每个人心中的贪欲恶鬼慢慢长大,最后,控制他们的理智与意识,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安菱安慰道:“但是您当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想要停止这场灾祸。” 李墨摇摇头,“你又怎么知道,我想要‘停止灾祸’的想法,是不是被天道残片引诱而出的?又怎么证明,我还是从前那个我?还有可能,我早就从拿到残片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迷惑了。” 安菱张了张嘴,她觉得李墨好像钻进了什么牛角尖一样,在刚开始对自己的研究笃信不疑,到现在,不断地否定自己怀疑自己,甚至,已经开始觉得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残片引诱的。 “天道……呵呵,我钻研世间理数半生,曾自认为能够掌握一切规律,并让自然也臣服在我的计算之下,没想到啊,凡人穷尽一生,还是永远无法企及‘神’的领域!” 安菱听着听着,总感觉有些不妙,山长有些太过悲观了,他不会要…… 安菱赶紧止住了他的话头,“师公,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们都生活在尘世之间,那些什么天道啊,神仙啊的东西,本就与我们无关,不用将一些无以名状的东西归结成自己的错误。” “但是小安菱,”李墨浑浊的眼睛里满溢着悲伤,“你知道‘欲界红尘’的建造,用了多长时间吗?我钻研了它十二年,现在算算,一共是四千六百二十一日。” “我当时还意气风发地想,我要作为凡人,直接挑战神的领域。” “我要成为第一个掌控‘神’的凡人。” “可是啊,原来我的这个想法,还都是因为天道残片所引发的。” “你说,我的一生是不是很可笑?我费尽心机,最终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两人同时沉默,轻风时动时静地吹拂着悬挂着的竹帘,阳光从缝隙间流出,变幻着姿态。 安菱的拳头紧握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坚定地握住,她抬起头,双眼明亮地看着李墨,李墨甚至有些不敢直视这个年轻人,“但是师公,你还有我啊,我已经砍碎了两个天道残片了!我就是人定胜天的最好证明!” “我第一次遇见天道残片是在天兴府,那枚残片叫‘无色无味须弥天’,被一个扶桑术师掌握,她利用残片毁掉了许多人类和妖物的心智,并将它们收入残片为她所用,我还曾被她抓进过残片里面,虽说如此,但我在经历了很多事情后,还是顺利地破坏了它。” “第二次就是这里的‘欲界离恨长生天’了,它无法影响到我的心智,让我能够顺利接近掌握残片的欧阳倩,并从她手里得到了残片,后面它被……” 安菱说到这里,不由得止住了,李墨正听得入神,连忙问道:“后来呢?” 安菱笑了笑,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后来,它被林度抢走了,也就是林渔舟,他为了自己心中的坚持,在我面前将残片吞了进腹中。” 李墨听到“林渔舟”这个名字,眉毛颤动了几下,嘴巴好几次张开又合上,最终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继续听安菱讲述。 “他……他没有成功,残片的力量太过强大了,他并没有支撑很久,便开始解体,他央求我,杀了他。” “所以你杀了他?”李墨彻底震惊了,颤颤巍巍地从榻上站起身。 “是。”安菱回答,“我把剑捅进了他的胃袋里,把他的内脏和里面的残片一同搅碎。”她的神色变得极其晦暗,似乎陷入了某种记忆里,“我很轻易地就刺了进去,我旋转着长剑搅碎他,然后再抽出,再搅碎……” 安菱有些不对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木然地阐述着自己虐杀的经过,听得李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墨拿出玉笔,凌空书写了一篇能够平心静气的文章,将它拍到了安菱身上,让她浑身一震。 李墨重新坐下,“你一定是第一次杀人,还如此的狠辣,看来这段经历你是很难忘怀的了,深呼吸,不要再想那个画面,想象一下书院外的湖泊,上面有一个小亭子,你现在就坐在里面,吹着江上的清风。” 经过李墨的一番调理,安菱好了不少,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冲李墨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了。” “这其实都怨我,”李墨为安菱斟了一杯茶,“渔舟是我很看好的学生,又天赋极佳,我便将这事告诉了他,他非要陪我一起去,唉……” 谈及自己最看好的学生,李墨好像又老了几岁,整个人已经了无生机了。 “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书院?”安菱知道林度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仙门天穹宗的未来宗主,看来,他是在书院潜伏了一阵,想要通过李墨的这层关系来获取残片! “好像,也就是最近几年,他说他是落榜考生,想要来书院进修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山长,外面有人求见安女侠。” 第110章 范楚的一生 范楚是一名卜天司官员。 他在南陵的某个乡镇出生,好在父母略有薄田,也十分重视对他的教育,范楚很是争气,年纪轻轻便熬住了重重考验,成功通过科举考试,本以为这辈子就要在大玄朝成为一名兢兢业业的小吏时,命运给了他一份惊喜。 他在身体检查中,被朝廷发现竟然身怀仙骨,也就是有修仙的资格,便直接将他调派到了卜天司,成为卜天司的一名见习小吏,负责对接朝廷与仙门之间的事务。 范楚听说这个调任,兴奋得三天三夜没睡好觉,那可是“天卜地勘”中的卜天司啊!卜天司司掌大玄的祭祀典仪,也掌管着一切与玄门有关的事务,是顶顶好的部门,这怎能让他不高兴? 更何况他被查出有仙骨,就说明他也可以开始修仙了!虽然他的年纪有些大了,资质也一般般,但是只要与修仙沾上一点关系,那就意味着可得长生!就算是比普通人多几年寿命也是长命,更别提其他各种神异之处了。 但当范楚真正接触到卜天司后,他才明白,一切表面看着光鲜亮丽的东西,内里都有说不出的苦。 卜天司虽说在凡间王朝可以说是“国师”般的待遇,种种术法也是神异非常,但与真正的玄门相比,他们这点东西,无异于过家家罢了。 而仙门中人,一向不喜凡间,对他们朝廷更是恨之入骨,每当范楚被迫向他们表明身份时,他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这些个世外高人们一生气就把他杀了,杀他,也只不过是吹口气的事情罢了,反正朝廷势弱,世上也无人可以束缚他们的行为,杀了便杀了,根本没有地方告冤。 范楚一开始不清楚为什么仙门之人对朝廷如此痛恨,便偷偷去问了卜天司的前辈,前辈本来不想告诉他的,但碍于范楚实在太能磨了,这才偷偷告诉了他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 “我告诉你的事,你千万千万不能往外说,特别是对那群人,”前辈朝天指了指,讳莫如深,“你知道‘仙帝’吗?” “嗯,我曾在卷宗里看过,”当时还是个年轻小伙的范楚点头道,“据说仙帝乃前朝大仁的第十代皇帝,谥号‘仁厉宗’,他好大喜功,在位的数十年来,战事不断,他统一了整个大陆却还不满足,想要将他的马鞭指向盘踞在资源最佳地域的各大仙门,最后,他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了所有,他被敢于反抗暴政的众人联手剿灭,国家破灭,人民流离失所,而他本人,则被剔骨除肉,暴尸荒野,他的追随者们用极大的代价将他的尸首抢回,安葬在了仙帝陵之中,而这个仙帝陵,就是世人津津乐道的藏宝地,直到今天,还未有人真正找到仙帝陵的所在之处。” “呵呵,”前辈冷笑两声,“这些都只是史书记载的罢了,那你可知,是谁把军力数倍于我大玄巅峰时期的仁朝剿灭的?” “书上说,是因为人民因连连战事苦不堪言,各地起义反抗暴政……”范楚看着前辈凝重的神色,声音慢慢衰落了下去。 前辈沉声道:“能够横扫整片大陆的铁军,又怎么会被区区的起义军在一年内打得落花流水!而有了那些人的助力,就算是装备再精良、训练再严苛的军队,在他们面前,与蚂蚁并无二致!” 窗外突然惊雷落下,刺目的光亮与巨大的轰鸣声吓得范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仙门代表凌枫月曾与凡间王朝有过约定,能够撼山断海的修士绝不允许参与凡间斗争,可是数千年过去,当世真仙凌枫月也早已销声匿迹,而仙帝的宏图伟业,撼动了仙门的利益,所以……” 范楚浑身发冷,他过几天还要参与前往如露寺的交流使团,并递交本朝今年的建交文书,他突然有些害怕。 前辈似乎看出了范楚的顾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紧张,只要你没有得罪仙门弟子,一般来说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 就这样,他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面的游刃有余,“范楚”也逐渐变成了下属口中的“范大人”,范楚一共在卜天司工作了数十年,什么岗位都做过,终于,朝廷念他工作这么多年也无甚过错,又渐渐年老体衰,便将他外派到油水颇丰的江宁当驻城官员,负责当地的工作。 范楚本以为他就要开始颐养天年的养老生活了,殊不知,命运又在这时给他开了个玩笑。 他所负责的江宁有着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山海书院,朝中很多人曾在这个书院学习,所以被很多人暗地里称为“江宁国子监”,现在朝中斗争局势严峻,他现在被派到了江宁,属实是有些敏感,他不愿站队,便尽量远离书院的人,避免与之结交,但有一天,书院的山长李墨独自前来找他谈话。 李墨告诉他,江宁有着一件神异的玄幻制品,需要卜天司帮忙守护。 他本不愿被牵扯入有关书院的事情,但李墨将此物的来历告诉了他,并表示,如果范楚能够协助书院完成这个壮举,那么范楚将会获得翻天覆地的政绩。 利欲熏心之下,范楚站队山海书院,他还运用手中的权力调动官兵与卜天司成员,日日镇守在“欲界红尘”原型机周围。 后来,卜者给所有卜天司的高级官员都写了信,告知他们仙帝余孽将要收集天道残片,用以颠覆世界,让他们务必留意自己的属地情况。 范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欲界红尘”,他瞒着李墨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了卜者,卜者又将此事告知了玄帝,玄帝也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帝王,他早就对祖先忍让仙门的行为十分不满,他又从国师处知道了有关天道残片的事情,便派出自己能力最强的儿子陆秀弘,前往江宁。 但是始终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陆秀弘趁仙门不注意之时拿到残片,欧阳兄妹那边就已经出事了,再然后的事,如同一团乱麻,纠缠不清。 最后的最后,范楚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远处那还在不断喷血的身体,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他们要死呢? 一同被陆秀弘处死的,还有曾参与过守卫“欲界红尘”的官兵与卜天司人员,除去自己人和手下外,陆秀弘谁也不信。 “全部死绝了……那么,还剩下一个人……”他站在窗边看向远方,“一个叫,安菱的散修……” 第111章 启程 安菱并没有答应与王一啸的见面,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说实在,她与王一啸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这个捕头突然来找她有些太过可疑了,王一啸对侍者的说辞是,他发现了有关欧阳宇连环杀人一案的重要线索,要与安菱当面讨论, 安菱只能说,王一啸就算要编,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口,她又不是捕快,也不是对案件十分热衷的侦探,之前她参与勘破欧阳宇连环杀人案,也只不过是要阻止欧阳宇的疯狂行为,保护无辜的民众罢了,现在案件已经“告破”,王一啸还有什么好跟她讨论的。 安菱曾在“欲界红尘”事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也得罪了许多人,现在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处,她这几天以来从来没有踏出过书院的大门,免得被朝廷的人缠上。安菱本人只想等了结完江宁的琐事后,就悄悄上路前往沧澜剑宗。 虽然安菱跑了这么多地方,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最开始的“护送牵魂铃至沧澜剑宗”的任务,她是时刻也不敢忘。 而这次王一啸的到来,无疑是给安菱敲响了警钟:有人注意到她了,必须尽快离开。 …… 在最后与山长李墨沟通了一番后,安菱了解到了许多朝廷秘闻,也知道了自己的师父——东海三仙之一的刘霞晖到底是怎么被下狱的。 “唉,现在时事风雨飘摇,帝都那边恐怕会有大动作,你一定多加小心。”李墨叮嘱道。 安菱点点头,她知道谁是为她好的人,“谢谢师公,我会注意的。对了,韩夫子怎么样了?” 李墨摇摇头,“命是保住了,但是还没醒过来。” “嗯……等韩夫子醒来后,请师公替我道别。”安菱道。 “行了,你急着赶路就去,江宁这里还有我在。虽然老朽时日无多了,但终归还是能够撑一段时间的。” 安菱的眼眶湿润了,微微一笑道:“嗯,我相信师公。” 告别后,她背起包袱,准备趁着夜色离城。 李墨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安菱,“阿菱,你是不是认识戚斩寇?” “是,怎么了?”安菱回想起之前在官道上见过被卜天司押送着的戚斩寇,脸色凝重了起来。 “咳咳,”李墨有些受不住风寒,咳嗽了两声,安菱连忙帮他顺背,“他有一个大女儿,名叫戚馥柔,早在数年前便被送入了宫中封为贵妃。” “但是,此女风华无双,竟与皇子有所纠葛,被玄帝一怒之下流放至某个尼姑庵里思过。” 安菱疑道:“那难道不是应该流放皇子吗?为什么要流放她?” “皇家秘辛,我等不可多言。”李墨告诫道,“帝都传来消息,戚斩寇此次进京,恐与皇室有关,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安菱点头,从储物戒中拿出了那只戚斩寇扔给她的锦囊,问道:“师公,此物有何玄机?” “这……”李墨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他又用术法细细查探,还是没有发现,“我很确定这不过是寻常之物,没有隐藏的信息。” “好的。”安菱将锦囊收好,虽然不知道有何用处,但这是戚斩寇在卜天司人的眼皮下扔给她的东西,怎么想也不会只是普通的锦囊。 …… 这次安菱终于告别李墨,使用隐身术和御风术,偷偷翻出了城墙,朝着沧澜剑宗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都十分顺利,直到她路过周二婶所在的村庄时,她才停了下来,想着都要走了,便看看周二婶如何。 安菱偷偷溜进周二婶家,却发现屋内已然人去楼空,周二婶和她那当神婆的母亲都搬走了。 她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戴上伪装,敲响了邻居的房门,询问周二婶的去向。 “哦,你问她啊,她早就跟那个书院的干儿子搬到城里享福咯。” 林度?他竟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安菱有些感慨,摇摇头,继续赶路,她曾听郭子丑说,血鬼宗的老巢有可能藏在虔北的柴江附近,等郭子丑了结了血鬼宗事宜后,便会来江宁找她,但郭子丑迟迟没有消息,安菱猜测可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地图上显示,虔北是去剑宗的必经之路,那便顺路去找找师叔……”安菱想。 …… 安菱赶了数天的路程,终于来到了虔北。 虔北三面环山,北部较为平坦,城镇也坐落其中,安菱站在山上远远眺望,如同龙鳞般的梯田均匀地排布在山体之上,尤为壮观。 她还是继续给自己施加了隐身术和御风术,轻飘飘地飞落进这个名为“远山城”的城镇之中。 安菱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休息,她来到远山城也只不过是为了顺路查探一下郭子丑的消息,若没有就算了,毕竟郭子丑能力高强,独自一人逃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安菱伪装成一个风尘仆仆的商人,用围巾和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将鞋跟垫高,还将身材变得臃肿,表面上看来,完全看不出什么破绽。 她在街道上转悠了几圈后走入客栈,叫了几个小菜后,默默地坐了下来,观察着四周。 刚刚总有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第六感告诉她,有人在跟踪。 安菱默不作声,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实则已经开启了望气术,查探着附近是否有修士或者可疑的人。 “二楼包厢,有一个实力普通的修士,正喝得酩酊大醉。” “一楼,有四名修习武道,血气充盈的武者,实力为中等偏下,若他们联手攻击二楼的修士,修士必死无疑。” “那就是在外面……”安菱站起身,向柜台走去,掌柜的见安菱过来,连忙问道:“客官,您有什么需要的?” 安菱不经意间往外瞟去,眼神锐利了一瞬,她装作没有发现,继续对掌柜低沉问道:“虔北最近有没有一个背着巨剑的江湖人经过?” “巨剑……啊,你说的这个我有印象,”掌柜绘声绘色地道,“那剑大得呀,跟个门板似的,那背剑的大汉身高九尺、壮如铁塔,真是……”他说着说着,竟开始了说书。 安菱没有管他,将几碟小菜的钱放在柜台上便径直离开,她只要知道郭子丑确实来过这里就行了,现在,是时候料理那个跟随她一路的小贼了。 第112章 抽魂夺魄 安菱静静地站在那个鬼鬼祟祟的人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人吃了一惊,从袖中滑出数个黑色圆球扔向安菱,但都被安菱轻松闪过。 安菱冷笑道,“跟了我这么久,原来就这点本事吗?给我过来。”她大手一抓,竞像抓小鸡仔一样将那人提起,扔到了小巷子里。 “饶命啊!”那人见势不妙,火速下跪求饶。 “晚了。”安菱拔出湘竹剑,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寒光照在那人汗津津的脸上,犹显冰冷,“说,你是什么宗门的修士?” “我,我怎么会是修士呢呵呵呵……”那人赔笑道,安菱怀疑地看着他,那人轻轻一动,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知道在干什么,安菱直接出剑,将他的整个袖子削了下来,而后剑尖直指咽喉,“你在撒谎,你身上有血气,甚至还是邪修。” 在望气术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邪修被安菱抓住后,见实在没有办法逃跑,眼神一凝,印刻在丹田处的阵法无声自动,一阵阵恐怖的气息自他身上发出,这人竟是要自爆! 安菱当机立断,抽出了这个邪修的魂魄,并快速远离他的周围。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可能还能在邪修的附近布置阵法,以免爆炸影响到其他地方,但自爆就是为了在一瞬间袭击对手,又怎会给安菱留出布置阵法的时间?安菱也只能勉强取出了他的魂魄而已。 “抽魂夺魄”,呵,多么邪恶的手段啊,若是从前的安菱,肯定不会用这种阴毒的术法,但在江宁见到的一切,让她不由得对所谓的正邪发出疑问:用正道术法行恶事的,是正派吗?用邪道术法行善事的,是邪派吗? 就连降妖除魔的仙门也是非黑非白的存在,她若再固守教条,不增强自己的实力,又怎么贯彻心中的道义! “抽魂夺魄”这个术法,是李墨在权衡利弊一阵后,决定教给安菱用以防身的术法,李墨温厚地告诉她,“一切术法都只是我们手里的武器,至于这把武器挥向何方,便是持刀者的事情了,与武器无关。” 安菱无悲无喜地看向手中纯白的灵魂,深吸一口气,将灵力覆盖到魂魄之上,想要探查此邪修的记忆,但邪修反抗剧烈,这么温和的手法注定是无用功。 安菱将力量注入魂魄中,炙烤着邪修,听着邪修魂魄不住的嚎叫,安菱好几次都差点放弃了,但想到有一个邪修跟踪她,就意味着有可能在阴影处还隐藏着更多的邪修,正在虎视眈眈。 想到这里,安菱不再犹豫,继续折磨着邪修的魂魄,直到他彻底放弃抵抗,将记忆暴露于安菱面前。 …… 两日前。 “都来认清这个人的模样和灵力波动,此人身上带有开启仙帝陵的线索,抓到重重有赏。”某个邪修将印着安菱模样和灵力波动的通缉令给在场的邪修传阅。 灵力波动是修士的专属,就像指纹、瞳孔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其他修士若拿到了此人的灵力波动,便可通过此人使用术法时引起的波动,来追踪此人的去向,属于绝对不能透露的隐私,不知为何,安菱的灵力波动竟被邪修得知。 “老鬼,你是怎么搞到这么私密的东西的?难不成……”猥琐的邪修道。 “哼,”发布通缉令的邪修冷笑一声,“说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去!” …… 邪修的魂魄已经到了极限,安菱毕竟是第一次“抽魂夺魄”,没有经验,还没等她看完邪修的记忆,他便已经崩溃了。 “坏了!”安菱一听到灵力波动便知道大事不妙,只要修士用术法,那不可避免地会使用灵力,若使用灵力,便会有灵力波动。 假如将某人的灵力波动输入进特定的罗盘之中,便会发现此人的所在方向,感应距离与此人的灵力强度有关,越强大的修士,能被人感知的范围便越大,所以,强大的修士会尽量避免自己的隐私泄露,以免被仇家利用。 但是她的灵力波动是怎么被邪修知道的?安菱百思而不得其解,光是感应记录其他修士的灵力波动,便是一门难事,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练成这样的术法,有的也已经被大宗门控制住了,不然,能够窥探隐私的修士到处都是,大家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安菱刚才使用了术法,现在她的位置已经暴露在邪修的罗盘之上了,必须尽快离开。 “师叔,你自己加油,我现在也自身难保了。”安菱在心中默默的说了一句,她本来只是想顺路看看郭子丑的情况,但没想到自己的危机更严重,已经到了威胁生命安全的程度了。 安菱想了想,觉得若在城中躲藏实在束手束脚,还不如趁他们还没包围时逃到山林之中。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邪修赶来前,她便在几个腾跃间逃出了远山城,隐藏在山林之中,并在靠近远山城方向的路上布置了若干陷阱。 “他们说我带着开启仙帝陵的线索?我身上与仙帝陵有关的就是牵魂铃了,难道是无垢老人被抓了?还是说,云雾山那边把我卖了?”安菱左思右想,还是不愿相信云雾大妖把她卖了。 虽说如此,安菱还是提高了警惕,毕竟谁都可能会突然背叛,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人。 使用术法便会被追踪,但现在她的位置已经暴露在人前,若不尽快杀掉追来的邪修,一旦被牵制住了脚步,赶来追杀的人数便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根本无法应对。 正当她在山林中逃窜时,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将面容隐藏在黑袍之下的几人如同阴影般飞速在树间移动,呈包抄之势向安菱袭来。 安菱耳朵轻微动了动,感受到周围的杀意后,加速移动,并在一处空地处停了下来,她用望气术仔细地观察四周,确定周围只有这几人追来后,拔出长剑,沉声说道:“既然你们要自寻死路,那我也将奉陪到底!” 第113章 四象战阵 安菱弓步微蹲,右手持剑横于身前,在望气术展开的视野里,世界只有黑白二色,如同泼墨重彩的水墨画一般,而代表着那几名正在快速移动的邪修的黑影之上,暗红色的血气萦绕在他们头上,看到他们的身影,安菱眯起了眼睛。 虔北山多,又地势复杂,山风自然就烈,那些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木枝条簌簌地响着,墨色的树影婆娑,让人无端心悸,没过多久,吹拂枝条的山风忽而下降,带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向安菱席卷而来,在她的脚下汇聚成一个小型旋风,维持了不到片刻便散落一地。 就在这时,四名邪修同时出手,闪耀的光芒在四人之间连接,他们的站位也很是讲究 ,分别占据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方之位,并各自手持以凡人为原材料制成的血煞法器,成四象战阵之势进攻。 朱雀位的邪修紧握在刀柄之上镶嵌着白骨的宽刃大刀,为主攻位; 青龙位的邪修两掌之间控制着以整颗头骨炼制而成的颅骨法珠,为朱雀掠阵。 玄武位的邪修则在右肩处扛着以人皮鞣制而成的招魂幡,以幡中数百冤魂的力量为阵法提供能源。 白虎位的邪修将一只绘着血色怪异图腾的白瓷瓶子托在手心之上,不知是何作用。 四名邪修相识多年,默契十足,相互之间根本不需要交流,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到底要在阵法之中发挥怎样的作用。 只见手持颅骨法珠的青龙位邪修率先出手,他漂浮在空中,双手隔空使颅骨法珠不停旋转,口中念念有词,青绿色的光辉自他掌间的颅骨法珠发出,并逐渐扩大,过程仅仅持续了约两秒钟,光辉便凝聚到仿若实物一般,他右手上托,将带着实质般青绿色光辉的颅骨法珠扔向了安菱。 就在他发起进攻的一瞬间,另外三人也同时出手,火焰、黑水与还在空中不断嘶吼着的冤魂一齐随着颅骨法珠向安菱攻去。 安菱早在他们的阵法还未成型之时,便已察觉不妙,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临走前李墨赠与她的符箓夹在手里,将符箓朝某个邪修的方位扔了过去后,她本人则足下运起御风术向那个方位快速移动,安菱手腕一抖,便已蓄满了余浪所授的《叠浪剑诀》七层剑势,随时准备试图从该点突破。 但邪修们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被安菱选中的是玄武位的邪修,他见安菱持剑向他冲来,丝毫不见惊惧之色,在维持四象战阵的同时,十分老练地向后退去,并将冤魂从招魂幡中放出,约莫数十只冤魂带着无边的怨气包围了安菱,扭曲的面容与死相极惨的身体让安菱皱了皱眉,“果然是该死的邪修,竟如此折磨凡人!” 安菱前进的势头不减,只见她左手手指间夹着两张紫色的符纸,心念一动,符纸无火自燃,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将已经点燃了的符纸扔向冤魂群。 符纸蕴含的力量宛如煌煌大日,冤魂不敢与之接触,哀嚎着为安菱让开了一条路,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冤魂被符纸的力量直接“融化”,化作了一抹青烟袅袅地飘到天际。 玄武位邪修见冤魂无法阻止安菱,朝着安菱冷笑道:“这是你自找的,魂魄离体!”他肩上的招魂幡冒出灰白色的光芒,邪修抡起招魂幡便向安菱挥来,安菱急忙闪过,手臂还是被他的灰白色光芒扫到了一点,她竟开始手脚乏力、头晕目眩,原来,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她的魂魄被邪修的“离魂术”抽取了一小部分,展现在肉体之上的表现便是如此,若魂魄被邪修抽走一半以上,人就会变得痴呆,甚至成为植物人,端的恐怖。 安菱的攻势被招魂幡邪修挡了一下,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其余三名邪修赶来支援了。 率先发动攻势的颅骨法珠邪修将法珠扔向安菱,安菱听到风声便知不妙,在地上一个驴打滚远离风声的方位,但直接攻击似乎只是那颅骨法珠附带的功能,它一击不成也没有再追击,而是在那处地方“扎根”:青绿色的光辉之下,法珠落在地面上,瞬息之间,如同植物根须般的铅色透明枝条在地上铺开,将整片战场都化作了他的领域,安菱站在铅色枝条领域之中,只感觉身体好似有千钧之重,动作变得迟缓无力。 担当主要攻击的朱雀位邪修白骨宽刀上覆盖着暗红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向安菱,人还未到,刀气先到,烈焰与血煞之气融合而成的刀气犹如泰山压顶,让人生不出丝毫的反抗之意,心中唯有战栗。 安菱将身体偏移到面对着刀气的左方,《叠浪剑诀》形成的七层剑势还未打出,她便以剑术中的“右截腕”式格挡住剩下的刀气。 但刀气十分猛烈,她即使化解了绝大部分力量,却还是被刀气击飞数尺,落入了玄武位邪修的攻击范围之内。 虽然朝着邪修飞去,但安菱竟开始心中一喜,她 借着刀气的力量,在空中运用《御风术》二段跳折返方向,将身体像炮弹一样从玄武位和白虎位之间的空隙处飞了出去。 “我靠!”玄武位邪修本来还想着安菱向他这边飞来,便早早地打开了招魂幡,准备吸收安菱的魂魄,却没想到这到手的肥羊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飞走了,他黑袍之下的表情扭曲,不停地咒骂着朱雀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见安菱越飞越远,看起来是追不上了,这时,白虎位的邪修呵呵一笑,“莫急,且看我的宝瓶——” 他将手中的白色瓷瓶向地面倾倒,另外三人屏息凝神地紧盯着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的瓶口,纵然是贵为血鬼宗四大护法的他们,也不免激动非常。 一个拇指大小的赤裸人婴从瓶子滑落到地面之上,轻飘飘的,还被地上的枯枝败叶盖住了身体,另外三人差点没看见。 白虎位从储物镯中拿出罗盘,将此行之前就已经录入进去的安菱灵力波动“复制”并“抽出”,咬破手指,将灵力波动与鲜血一同点在了人婴的脑门之上,“去,白煞神。” 人婴吱哇叫着,身体触血而长,很快便长到了一人大小,它甩了甩脑袋,咧开满嘴尖牙,四脚落地,朝安菱灵力波动的方向快速爬行,几乎在那一刹那,四人便已看不到它的轮廓。 青龙位看着远去的白煞神,担心地道:“老大,这只白煞神才炼出来不到两年,我们真要放它去追安菱吗?” “安菱不过是个无名小辈罢了,仗着自己有些天赋气力才不断生事,但在白煞神面前,也不过尔尔。”白虎位哈哈大笑,“这可是连月华教的圣女大人都要称赞的好东西啊,怎么可能抓不住一个小辈?我现在就担心白煞神杀得太快,我们来不及好好审问她而已!” “走,我们跟上白煞神,决不能让他们抢到尸体了!” 第114章 戏剧性 白煞神的速度极快,安菱还没跑出多远,便被白煞神追上了。 白煞神的眼眶之中一片漆黑,没有眼球的存在,眼眶下面,两道红色的痕迹竖着延伸到了下半张脸,在脖子处环绕一圈,好似上吊一般。 它不懂得避让障碍物,也不懂得绕路,它从感受到安菱的灵力波动后,便朝着安菱的方向横冲直撞,身后全是倒塌了一地的树木和其他东西,硬生生在树林中开辟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朱雀护法看到白煞神的破坏力,不禁咂咂嘴,沉闷的声音在兜帽下响起:“这东西的破坏力,都快赶上我的‘朱炎斩’了,不愧是养了这么久的宝贝。” “你还好意思提?”玄武护法十分生气,“要不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们早就抓住她了!” 朱雀护法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反正还有你们在,总能抓住她的。” 除去白虎护法外的三人曾在同一正道宗门修习,又因臭味相投,结为了异姓兄弟,就连后面修习邪术以及叛门到血鬼宗这一系列杀头的事情,也都是一起完成的。玄武护法早就清楚朱雀护法的脾性,他这人比较无所谓,只要不是触碰到他的利益,即使骂他也不会怎么样,所以玄武护法这等急脾气的人骂过后,便不再有矛盾。 “这可不一定……”白虎护法摇摇头,他手中还拿着追踪安菱所用的罗盘,“最怕是夜长梦多,我们还是要尽快赶过去才行。” 正当他们四人继续前行时,一声巨大的爆响让四人心神剧震:这声爆响势如惊雷,震得四人耳膜嗡嗡直响,身体较弱的玄武护法和青龙护法扶了扶旁边的树木,朱雀护法则昂首挺胸、如同铁塔般站立着,眺望远方。但这四人共同的特点是,在自身条件反射之下,已经捏好了逃跑术法,随时准备跑路。 只见前方树木快速倒塌,整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都随之颤动,山坡之上的沙土簌簌地落下,在四大护法身前扬起一阵尘土。 当了多年躲躲藏藏的邪修,四象护法遇到这种情况,没有一丝犹豫,下意识的便各自找了个地方躲起来,静观其变。 “喂,老三,你觉得弄出这么大声响的家伙是安菱吗?”玄武护法向青龙护法传音问道。 青龙护法兜帽下的双眼紧闭,竟是一个瞎子,他是后天眼盲的,当年他们兄弟三人被宗门追杀时,他为了掩护兄弟,才被教导他们的前师父扔过来的“灼天真火”灼伤了眼睛,这种伤势是真火所致,只有拿到灵药才能治好,但当时他们三人逃跑得如此狼狈,根本没有可能治疗好他的眼睛,便成了瞎子。 但青龙护法一向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在血鬼宗苦心修炼了二十余年后,他终于找到机会,暗害了他那好师父,并将他的魂魄收在手中,日日折磨。 青龙护法用自悟的心眼默默感应着前方的东西,他的心眼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比肉眼好用得多,所以,他在四象之中的作用,也有探查一职。 “前面,有一个实力非常深厚的人在和白煞神战斗……此人的战斗风格大开大合,虽然力道很大,但经常打空,刚刚那声响动,应该就是他打空后攻击落在地面产生的动静。” 青龙向伙伴们通过传音分享着前方的战斗,包括那人的实力如何以及战斗风格是什么,他都能通过一次战斗分析出来。 “快走,有人来救安菱了!”青龙转身作势欲走,“这人我们绝对打不过,还是先撤退为上。” 玄武和朱雀也没有异议,在那段难忘的岁月之中,他们三人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青龙让他们跑路的时候,没有人恋战。 白虎见三人要走,强大的灵力从身上爆开,将周围三人震得踉跄,他恼怒道:“白煞神还在那里,你们就想走!” 三人互相隐晦地做了个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手势后,便立在了原地,默默等待白虎护法的指示。 白虎护法周身气压极低,不住往外散发着杀气,他恶狠狠地威胁道:“要是白煞神丢了,我看你们谁敢回宗!宗主马上就把你们扔进血池里面喂老鬼!” 玄武护法应道:“老大你说得对,我们肯定会跟你一起找回白煞神的。”他说得坚定不移,好像真就从心里觉得白虎护法说得对一样。 “走!”白虎护法领先一步,赶去发生战斗的地方。 等到四人赶到时,这一边倒的战斗已经结束,血鬼宗苦心经营了百余年才炼出的白煞神被直接砍断了头,汩汩黑血从白煞神的身体之中流出,刺鼻的黑血在地上汇成一个个小血泊,发出滋滋滋的腐蚀声。 白虎护法查看罗盘,安菱的灵力波动已经开始紊乱,罗盘的指针飞速转着圈,这就意味着安菱已经走出了罗盘的侦查范围,若要继续追踪她的方位,需要在靠近安菱十丈之内的地方再次发动罗盘,才能锁定她的位置。 “可恶,果然是有人救走了她!白煞神竟也被此人杀了!”白虎护法将罗盘狠狠扔在了地上,沉声说道。 其余三名护法隐晦地比了个手势,青龙护法站出来道:“大哥切莫心急,那人实力如此强大,定会有痕迹留存。” “抓人还是其次,现在白煞神死了啊!白宴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你叫我怎么回去交差!”白虎护法暴怒地骂道,他不断地在白煞神的尸体前踱步,心中焦躁难忍。 青龙护法心思缜密,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大哥,我们不如将用出白煞神原因隐瞒下来,报告宗主时,就说是那人专门冲着破坏白煞神而来,要坏了我们的千年大计。” “如此甚妙。”白虎护法称赞道,“我们之前一直在外面做任务,不知道有人专门针对白煞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行,就按你说的办。” 他想了想补充道:“记得,我们四个谁也不许将此事说出来,不然大家一起死。” …… 救走安菱那人正是一直追查血鬼宗而藏匿虔北的郭子丑,四象护法之前也确实在外地做任务,根本不知道郭子丑大闹红宴的事情,正所谓“编得好不如接得好”,没想到青龙护法这一个紧急应对的说辞,竟在某种程度上符合了现实,这与阿依木随口所说便正中现实的“安菱带着开启仙帝陵的线索”简直是戏剧性的一致。 第115章 御剑飞行 安菱站在郭子丑的剑上,往旁边看去。 只见空中云雾缭绕,夕阳的余晖照得整片天空都是金黄色的,头顶的白云好似火焰般壮丽,火焰与黄金的光辉映照在安菱的眼眸之中,竟在云中看出了“波光粼粼”的感觉,恍然若仙境。 在空中的飞剑带着两人冲过层层云峦,破风声萦绕在安菱耳边,此时,云在他们脚下,夕阳在远处缓缓沉下,只露出一个半圆,安菱看着极远之处还是一条平行线的大地,不禁感叹,这个世界竟然不是圆形的星球,大地像一块大棋盘一样,山河被精心地布置在棋盘之上,渺如尘埃的人类便在这些山河间生存繁衍,不断壮大。 安菱很是感慨,她看着如此美丽的风景在快速地后退,笑着摇摇头后便沉下心来,问前面的郭子丑道:“师叔,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 “哎呀没事,”前方的郭子丑大咧咧地安慰着安菱,“我已经找到了血鬼宗的总坛所在之处了,只等白宴开始,我就动手,现在这不是还有几天的时间嘛,足够我送你回剑宗再回来了!” …… 安菱之前还在山林之中逃命,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却还是无法摆脱疯狂追来的白煞神,她已经准备好与之拼命了,但就在这时,郭子丑突然从天而降。 安菱还是第一次看见郭子丑的巨剑之上附着了法术的痕迹,他的剑上缠绕着黑色的火焰,妖魔触之即燃,他气沉丹田,从天而降,带着无坚不摧的巨力与剑宗真传的“断沧澜”剑意,使出了一招“力劈华山”,劈向了那还在靠近安菱的白煞神,可怜那白煞神还未反应过来,朴拙无锋的剑刃便已将它的脖颈断裂,丝毫不减的力道与滔天的气浪将整片区域“清空”:树木被连根拔起,抛至空中;山石碎裂,向中心之外飞去。 巨大的力道以白煞神为中心劈落,向周围扩展成一个布满裂痕的深坑,坑内原本生长着的草木石头等物,均被郭子丑剑上的黑火焚烧殆尽,坑内寸草不生,全都化作了灰烬,所以,白煞神附近的坑内全都布满了灰黑色的尘烬,黑白二色的强烈对比,十分有冲击力。 而郭子丑造成的影响却远不止如此,他巨剑劈落至地上,强大的力量令整片大地都跳动了一下,旁边的山脉都晃动着,山上的沙土与滚石簌簌地落了下来,飞鸟走兽纷纷疯狂逃窜,误以为是地龙翻身了,需要及时逃命。 如同惊雷般巨大的声响震得安菱耳膜发疼,她在地动山摇之时后退了几步,后背靠在了山崖之上,整个身体随着这个震动晃了晃,安菱用手臂挡住了扑面而来的沙尘后,看到来的居然是郭子丑,她心中大定,又想起了那四名配合默契的邪修,对郭子丑道:“师叔,此地不宜久留,附近还有四名邪修!” 郭子丑想了想,他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应在邪修前露面,便将他的巨剑“不工”悬浮在地上,跃上后,对安菱道:“上来,我带你回宗门!” …… 事情就是这样,安菱和郭子丑没有正面和邪修起冲突,而是见势不妙,先将身份敏感的安菱送走,之后郭子丑再回来虔北对付血鬼宗。 郭子丑御剑功力相当之高,离地将近几千米,也幸好两人都是修士,不然光是空中的寒冷和缺氧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怎么样!师叔我的御剑术是不是特别牛!”郭子丑哈哈大笑,安菱斟酌了一下语言,回答道:“我也没有见过其他御剑的人,没有对比,但是师叔一定是特别厉害的。” 郭子丑哎哟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安菱是流落在外已久的野路子,没怎么见过御剑术,他挠挠头,向安菱口头传授起了御剑术。 御剑这招也只有他们沧澜剑宗会使用,其他的仙门一般都是用坐骑或者能够飞在空中的轿子或者车马,没人会像他们这么傻,放着舒服的座位不坐,非要站着在空中吹风。但无奈沧澜剑宗的人就是死心眼,对外总说什么,御剑飞行才是信仰,你们这些贪图享受的人是不懂的! 安菱以前在蓝星的时候看过几部仙侠剧,虽然新的那些什么生生世世的轮回爱情啊,什么毁灭三界为你陪葬之类的她不会去看,但经典永流传的《仙剑x侠传》她还是很喜欢的,里面就有御剑飞行的情节,安菱每次看到都很是眼馋,御剑飞行,那真是最浪漫的设定了! 见郭子丑有意传授,安菱马上就将脑子化作一块吸水的海绵,极其认真地学习了起来,说实话,她当年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学习过。 “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御剑之术,在于调息,抱元守一,令人剑五灵合一,往复循环,生生不息。心由念动,剑自气灵,气念互通,人剑相合——起。” 安菱只听了一边,便在心中记下了御剑术的口诀,她默念数遍,让口诀牢记于心后,对郭子丑道谢:“谢谢师叔愿意教我御剑术。” 郭子丑扬了扬手,“你也不用谢我了,这是每个弟子必备的技能,如果学不会御剑又没人带着下山,那恐怕一辈子都下不去沧澜山!” 他继续介绍道:“沧澜山有四千五百丈高,除去坡度较缓,连接着平原的东侧,沧澜山西侧靠近沧澜江的千丈剑壁垂直而立,上面常年被祖师留下的剑意覆盖,没有任何草木能够在剑壁之上生长,可谓是寸草不生。除去前辈们在剑壁上修炼的坑洞,与插在其间的一些失去主人的配剑外,剑壁便再无他物,可以说,如果徒手从西侧上山下山,无疑是自寻死路,但是呢,东侧是外门弟子的地方,我们也不能从他们头顶飞过,所以,如果是不会御剑术的弟子要下山,只有两条路,一是找人帮忙,二嘛,就是靠自己的腿脚慢慢从外门那边走下山咯。” 安菱听得入迷,这就是仙门的生活吗?也太有意思了。她听到了“外门”二字,有些疑惑,便向郭子丑询问道:“师叔,请问外门是?” 第116章 落雷之阵 安菱不知道沧澜剑宗的外门是怎么回事,于是出声询问。 郭子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也在江湖上游历了许久,你觉得我们宗门在世人眼里是怎么样的存在?” 安菱想了想,“以侠义着称,并是唯一一个向世俗开放的宗门……”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所以外门就是向世俗开放的地方?” 郭子丑嗯了一声,“世界上有仙骨可以修炼法术的人,五百人之中都未必有一人,有的还因各种原因无法测试,所以,修士数量少之又少。” “但是祖师的愿望便是‘大庇天下’,她不忍世上的侠义之士因无法修炼而只能郁郁而终,于是在沧澜山东侧创立了凡俗门派:‘沧澜剑派’,与我们仅仅一字之差,祖师将剑术改良成凡人也能使用的武功,也就是让这些无缘灵修之道的师弟师妹们走武道之路,以武证道。” 安菱想起了天兴府也是走武道的戚云起,点点头分析道:“武道之途潜力巨大,祖师此举不仅能润泽世人,还能为武道的繁荣提供助力,真不愧是沧澜剑仙!” “那是自然!”提及沧澜剑宗的祖师凌枫月,郭子丑很是自豪,“我们祖师是绝对完美的存在,她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 安菱笑了笑,没有回答,说实在的,自从之前知道了沧澜剑仙也是穿越者后,她便再也无法对她产生如此强烈的崇拜了,最多就是对于前辈的尊敬而已,她岔开话题,“师叔,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也能修习武道?” “想什么呢?”郭子丑斥道,“光是灵修一途就已经够我们钻研了,多少天才穷尽一生,也都还未曾参透灵修的真正玄妙,我师父,也就是宗主,他总是说,越研究灵修,便越是感到玄道浩瀚无边,我等也只不过是长寿一些的蝼蚁罢了,至于武道什么的,我们平时哪有精力去研究啊?” 安菱应了一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郭子丑的御剑真如他所说的快,还不到三个时辰,就走完了安菱可能要走几个月的路程。 离沧澜剑宗还有很远时,安菱便已经很清晰地分辨出哪个是沧澜山了:只见极远处的山峰直插云间,即使郭子丑飞行的高度已经如此之高了,但都没有沧澜山的峰顶高,“高耸入云”已经不足以形容沧澜山的高度了,因为它简直是“长”在云里的一样。 云上的部分终年落雪,枯松自崖间攀援而上,奇谲非常,沧澜山并无多少植物花草,安菱在远处唯一可见的,就是覆盖在灰黑色的险峻崖壁之上,如同般的皑皑白雪,几间亭台院落点缀其间,竟有几分萧瑟。 但最让人惊讶的是,明明今日天气很好,其他地方都很晴朗,却唯独沧澜山之上的天空十分暗沉,隐隐有雷光在此间穿行,忽然,一声耀眼的惊雷劈落,将暗色的山间照得雪白一片,强光被地上的白雪反射,照得安菱不禁眯了眯眼。 在郭子丑带着安菱逐渐靠近沧澜山的过程中,落在沧澜山的雷电便没有停息过,在她的眼中,唯有光暗不断交替着。 “小安菱怎么样了?还撑得住?”郭子丑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安菱虽然听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有些烦躁,但还是很镇定地回答。 郭子丑点点头,带着安菱避开劈落在他们附近的雷电,成功降落在了宗门内,还没等安菱认真看过宗门的景色,郭子丑就极其快速地收起他的巨剑,招呼安菱一声后,熟练地躲避不断劈落下来的雷电,很快就窜到了某处建筑之下。 “安菱,快来这!”郭子丑看热闹不嫌事大,冲还在苦苦躲避雷电的安菱大喊道。 安菱耳朵嗡嗡的,差点就听不见郭子丑的话了,她没有经验,只能靠仰头看雷电劈落的位置来躲避,但雷电实在劈得太快了,又好似没有规律般,等她闪过了这个雷,紧接着下一个雷又向她劈过来,实在是令人手忙脚乱。 安菱回想起之前郭子丑好像早就已经预知了雷电的方位,猜想雷电的劈落一定是有规律的,便沉下心来,认真地记录着雷电的方位。 “以这块石头为中心。”安菱选择了目光中的一块大石头,准备以此作为基准。 第一个雷向安菱所在的地方劈落,安菱感知着它的光热,往左边走了一步,她对照着石头,默默地记录着雷电的位置。 只见那碗口粗的雷电如同连接着天地之间的绳子般,垂直打在了地上,但能够致命的雷光打在地面铺设的砖块时,却无法伤到砖块分毫,宛如最普通的雨水般,只在砖块上溅起些许“水花”,而后便消失不见。安菱暗暗点头,不知这砖块的材质是什么,竟能抵御雷电的击打,但话说回来,沧澜剑宗好歹也是六大仙门之一,如果地面全是被雷劈出来的坑坑洼洼,那也太寒碜了? 第二个雷落下的地方是安菱的正前方,没有像安菱所想的那样,是追踪着人来打的。 第三个雷在安菱现在站着的位置旁边擦过,安菱估摸了一下距离,却还是不敢赌,连忙往旁边移动了一步。 接下来的雷电安菱也是这样一边躲避一边记录着,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将雷电劈落的方位用线条连接起来绘成一张图。 电闪雷鸣之间,安菱足下御风,在建筑前的空地与不断落下的雷电周旋着,在一旁的郭子丑看来,她简直就像是个刀尖上的舞者般,总是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危险,让人提心吊胆。 而这样的过程并未持续太久,在安菱计算中的第三十四个雷时,她面带自信地站直,指着离石头右侧十米左右的地方道:“第三十四个雷!” 仿佛言出法随般,天空之中劈落的雷电真如安菱所说,在那处落下。 郭子丑勾起嘴角,万万没想到安菱只是来了短短一刻钟,竟能提前预判到雷电的走向! “第三十五!”“第三十六!”安菱一边充满自信地说道,一边闲庭信步地走向了郭子丑,“而后,再次回复原位,第一个雷,在这里!”她又指向了某处,雷电顺着她的手指劈在了砖块之上。 郭子丑面露欣赏,“可以啊小安菱,才来了多久,就识破了阵法?” “过奖了,”安菱谦虚道,“我也只是看出雷电的落下是有规律的,按照某种特定的脉络连成许多线条,我在心中画了一下图,感觉与常见的‘聚灵阵’有些相通之处,这才斗胆试着推理了一下雷电的位置。” “对,就是聚灵阵!”郭子丑赞叹道,“这是世上最常见的阵法,多用于凡俗的修仙门派之中,虽然很简单,但是想要一边躲避雷电一边推阵法还是不容易的,行了,老白,这关小过了,你也别难为人家了。” 从郭子丑身后走出一个白发白眉的俊美男子,此人的一头白发被丝带挽在身后,略有些雌雄莫辨却生人勿进的感觉,闻言,他只是冷冷地道:“白凛。你就是余浪的徒弟?” 第117章 白凛 白凛是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白发美人,他从室内走出时,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在布满了风雪与雷霆的沧澜山顶,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 “白凛。你就是余浪的徒弟?”白凛的声音却不像他的外表那样脆弱,反而十分低沉,他淡淡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后,质问安菱的那句话竟带着些许火药味。 郭子丑低头咳嗽了一声,用手肘撞了撞白凛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差不多得了。” 白凛皱着眉,往旁边移开两步,不带温度地看了郭子丑一眼,郭子丑被他冷冷地看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尬笑几声,往旁边挪动脚步,将自己贴在柱子上,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安菱将二人的行为看在眼里,对这位白凛前辈的性格也有了些许猜测,她没有靠近白凛,而是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道:“见过白凛前辈,在下安菱。” 报上名字后,安菱顶着白凛如同冰棱般的眼神,继续说道:“余浪师父曾交代我,一定要将要紧事告诉前辈您,不知安菱是否能与前辈您长谈片刻?”她一直记着余浪的吩咐,要将东海的事情告诉白凛,顺便跟他说,他的酒葫芦并不是余浪拿的,所以,就算白凛表现出了一副很不愿意搭理安菱的样子,她还是要硬着头皮将此事说出来。 “喂喂喂!”充当背景板的郭子丑不乐意了,“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白凛冷声道:“离血鬼宗祭炼煞鬼还有3日,你很闲吗?”意思就是,郭子丑还有要紧事要做,就不要在这里听八卦了。 郭子丑本来还想着耍宝,听到“血鬼宗”三字后,整个人的气压都降低了,脸色也有些暗沉,若是平时,他定要留在这里好好嘲讽一番老白的,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他点点头,回答道:“行,我现在就过去做准备。”郭子丑看向安菱,有些担忧地嘱咐道:“我走了,你要有什么不会的,或者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这家伙,知道不?” 安菱点头应道:“好,谢谢师叔。” 郭子丑再次御剑,在天空中看着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拘谨疏离的白凛与安菱,不禁摇头长叹,“真是奇怪的氛围。” 他御剑升空,灵活地躲避着空中不断劈落的雷电,明明身躯十分高大,脚下的剑也像门板一样巨大,但他的身影却如同离弦之箭般,眨眼间,身影便已消失在了云间,安菱不禁感叹,自己站在上面的时候没有对比,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快,现在站在地上看着郭子丑御剑,她总算是知道什么叫“风驰电掣”了。 郭子丑走后,沧澜山顶便只剩下白凛与安菱两人,安菱规矩地站着,心想到了新地方可不能逾矩,这位白凛前辈一看就不好相处,尽量不要触到他的霉头为上。 结果两人同时沉默了很久,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说话。 安菱悄悄抬眼,看了看白凛:白凛还是那副冰块脸,一双美目尾部微微上挑,原本是极为妩媚的眼睛,但他这个人实在是太冷了,安菱竟从这双本应眉目含情的眼睛上,看到了杀气。 二人眼睛对上后,安菱微微移开了眼睛,不愿继续对视。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凛终于开口了,他有些迟疑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安菱有很多话憋在了肚子里,但在肚子里转了几圈后,吐出来的话却是毫无差错的礼貌:“前辈不语,安菱便不敢多嘴。” 白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白皙的脸都涨得通红,他感受到了脸上的热度,连忙转身,“随我来。”说罢,也不管安菱有没有跟上,便径直走了进去。 安菱终于长舒一口气,说实在的,和白凛相处实在是太有压力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对你的行为不满。 她抬头观察着附近,山顶约莫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常年被雷云笼罩,所以十分昏暗,仅在铺设着砖块的广场上布置了数盏安装着天然萤石的石灯,不时还会被雷霆击打,石头上冒出些许火花,靠近悬崖的地方,有几间略显寒酸的石屋与亭子,这些就是安菱之前在郭子丑剑上看到的所谓“亭台院落”了,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这里就是沧澜剑宗的山顶。 而安菱的所在之处是这片山顶唯一的大型建筑,它通体漆黑,几乎与后面的山崖融为了一体,安菱在空中都无法分辨出来。建筑约莫七层之高,以石料与木头制成,从最底层向上,每层的面积逐渐减少,比起楼房,反而更像是一座底座过于宽大的塔。每层处有数个门洞,里面有隐隐约约的火光闪过,看着十分神秘。建筑没有丝毫脂粉气的雕刻花纹,有的仅仅是实用性质的纹路以及建筑原材料自带的凹凸表面,唯有“古朴”二字最能形容此地。 安菱抬头,“通天塔”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高悬在大门之上,只是看着这几个字,便能感觉到留下墨宝的前辈心中的豪气干云,令人心神激荡! 安菱不敢怠慢,快步随着白凛走入通天塔之中。 一进塔中,安菱就看到了地面上印刻着多层复杂的阵法,线条密密麻麻的,若是不懂的人,看上一眼便会头晕眼花,安菱也只是会一些皮毛而已,根本就没人认真教过她。 “幸好白前辈试我的阵法是最普通的聚灵阵,要不然真要出糗了……”安菱叹了口气,深感自己学识浅薄,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多多学习才行。 白凛拐进了一层的某个房间,那房间门上绘制着极其繁复的阵法,比地面上的还要复杂,在安菱走进后,大门自动关闭,发出了轻微的嘎吱一声。 房内十分温暖,与外界的风雪仿佛是两个世界般,安菱看着只穿着单衣的白凛,又看了看自己的三件衣服,感到一丝滑稽。 她根据之前在山海书院中被教育过的标准坐姿,规矩地面对白凛盘膝而坐,面容肃穆。 “余浪死了?”白凛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吓死人,安菱连忙解释道:“应该没有,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郭师叔曾说师父应该没事的。”安菱不禁感叹,果然师父留言也要她去找白前辈,白前辈看着冷若冰霜,实则还是很关心师父的嘛! “哦,真可惜。”白凛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淡淡地道,白凛看着安菱听到这句话后,不受控制收缩的瞳孔,心中十分愉悦,“我早就知道了,我在和你开玩笑。” 安菱沉默片刻,在心中默默道:前辈,这样的玩笑可不能乱开啊! 第118章 品茶识人 白凛通过一个“笑话”,便向展现出了与他之前的表现完全不相符的一面,安菱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正经又冷冰冰的人竟然还会开这种玩笑,竟不知该怎么应答,只能沉默。 白凛见安菱没有像郭子丑或者余浪那样跳起来打他,深感无趣,他看着安菱年轻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当初他们几个师兄弟一起在山上修炼生活,也是差不多这个岁数?只可惜岁月如指间沙般流过,有些事,求不得;有些人,也等不回。 他回过神来,伸手示意安菱喝茶。 安菱知道,这位不善言辞,但心里十分活跃的前辈是想缓解一下刚刚的尴尬气氛,她从善如流地端起茶杯,还未喝进唇间,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所吸引,这茶香清雅脱俗,凝聚着草木的精华,小小一个茶杯,仿佛蕴藏着生机勃勃的森林般,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好似漫步在了雨后森林小路之上;安菱不禁带上了笑容,她看着杯中那如同琥珀般微微摇晃的茶水,被房中的光亮照在上面,流光溢彩,恍然若仙;浅浅啜了一口,温度刚刚好的茶水触及舌尖,便在舌尖之上爆开了一阵苦涩与清冽,令安菱精神大震,那清冽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安菱刚想皱眉,茶水却在这时回甘,茶香、甘甜与清润之感充满了她的所有感官,即使是像她这样的粗人,也不禁赞叹道:“真是好茶!” 白凛轻轻点头,“此茶乃我沧澜山独有之物,茶树被栽种在东侧的山腰之处,以沧澜水灌溉而成,又因沧澜山气候复杂多变,一日之内暴雨、晴天、薄雾等变幻莫测,所以,此茶仅能在沧澜山生长成能够用以制茶的质量。”说起茶叶,白凛的话显着变多了。 安菱笑道:“所以,也只有来到这里才能喝到最正宗的茶水,前辈,请问此茶以何命名?” “沧澜剑骨。” “好硬的名字!”安菱评价道。 白凛挽起衣袖,姿势优雅地从旁边的罐子里捻起几根干茶叶,安菱的目光紧盯着白凛的手指,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没办法,他的手实在是太好看了,十指修长白皙,指甲还是粉粉的,好像艺术品一样,他捻着干茶叶,将它们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处,向安菱展示,“你看,这些茶叶是不是根根分明,好似一柄宁折不弯的剑。” 安菱凑过去看,只见茶叶呈暗沉的灰黑之色,表面略有粉末状的东西,看起来毛茸茸的,但果然如同白凛所说,茶叶根根分明:鲜茶叶原本就十分细长,采摘后再经过杀青、萎凋、揉捻、发酵等工序,叶片向内收缩,从外表看来,好像只剩下了中间的叶茎一样,每根茶叶的叶片即使被水流冲泡得舒展开,叶茎也依然保持原本的模样,在大玄许多文人墨客看来,这小小的茶叶便是风骨的体现,所以,“沧澜剑骨”这茶在帝都等地一直风靡多年,位于沧澜山东侧的沧澜剑派也因这茶叶,走上了致富之路。 她赞叹道:“光是看着这茶叶,便能感受到沧澜传承万年的风骨与气度,果然是宝物!” 白凛随意将茶叶放在茶则之中后,认真地看向安菱,“由茶见宗,我宗上下风气如同此茶,宁折不弯!安菱,作为剑宗弟子,即使被轻捻重抛、滚水冲泡,甚至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许低头,记住了吗!” 被白凛的气势所慑,安菱严肃地应道:“记住了,弟子应有宁折不弯的剑骨!” 白凛点头,感叹安菱如果是在剑宗长大的就好了。 他从郭子丑处得知了安菱的情况,在见到她之前,他还是对安菱的心性表示怀疑的,因为几乎每个剑宗弟子都是从小在剑宗长大,所受的教育也是一致的,也就是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宁折不弯——俗称头铁,所以他对于余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弟子持着悲观的态度,毕竟世上有骨气的的人太少太少了,而剑宗又是绝不可能收留庸碌之辈,他都已经想好怎样把安菱扔到剑派里了。 但今日,白凛从第一次见到安菱便知道,此人绝对是个硬骨头,她被郭子丑带到弈霆坪后,一开始手忙脚乱的,好几次都差点被雷劈到,而郭子丑就站在她面前,只要她开口,郭子丑肯定会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只用稍微开口向长辈撒娇,便能免除折磨,白凛相信,绝大部分人应该都会选择求救,而不是去头铁地在逐个地方测试,自己解开阵法,甚至在后面还成功预测出雷霆的走势,直接破解了弈霆坪的谜题。 虽说掌管弈霆坪阵法的白凛放了像东海那么多的水,给安菱设置了一个最最基础的阵法,但他此举主要还是想考量一下安菱的心性如何,到底是不是他们宗门的人,所幸,一切冥冥之中已有定数,她就是一个硬骨头!十分适合待在沧澜剑宗! 测试过安菱后,白凛开始仔细地听安菱讲述东海之畔的情况。 “当时,我在家里做了个梦,我在梦里看见了有一道横贯整个天际的剑光,不夸张地说,那道剑光的主人真的将天都劈开了!” “而我,也在这道剑光之中得到了启发,在绝境之中与剑光的主人产生了共鸣,悟出了‘蜉蝣剑意’。” 白凛有些惊讶,“自悟剑意?” 安菱点头道:“是的,但这并不是我自己的剑道,我也只不过是站在了那名前辈的肩膀之上罢了。” 白凛上下看了看安菱,沉默了,他左看右看,安菱也没有达到真传弟子的修炼水平,甚至心法用的还是给入门弟子的那套,怎么就能悟出剑意了?难道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 白凛终于还是开口道:“你……嗯,虽然你天赋不错,但是基本功还是差得多,要勤加练习才可。” “你拿着这个去下面的墨香阁好好学学。”白凛伸出手掌,一枚令牌凭空出现,看得安菱一愣,明明白凛身上并没有储物的法器,这令牌是从哪出来的? 见安菱愣住了,白凛终于在她身上找回了自信,“基于我曾布置的阵法,以阵法连接着其他空间,在弈霆坪附近,我可以随意拿取。” 安菱猜想像白凛这样的阵法大师,又是守在通天塔这样重要的场所中,像随意取物这样的能力肯定只是添头,真正可怕的,是白凛对于附近的掌控能力,可以说,若敌人踏入山顶白凛所布置的阵法内,便会被白凛玩弄于鼓掌之间,毫无反抗之力。 安菱有些跃跃欲试,“前辈,请问我也能学阵法吗?” 第119章 万剑覆天 安菱对白凛展现出来的阵法很感兴趣,表示自己是否能够学习阵法一道。 白凛给自己斟了一杯剑骨茶后,抬眼看了看安菱,又低下头去研究杯子里的茶叶了。 安菱明白了,这是不愿意,也是,她与白凛前辈相识不到一日,就要求人家把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手艺教给她,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她笑了笑,将此事揭过,“多谢前辈今日的指教,安菱感激不尽。” 白凛见安菱已有告辞的想法,轻叹一声,淡淡地道:“若要在阵法之道上学有所成,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而你的天赋并不在这,去学剑才是你的正途。” 虽然白凛语气冷漠,但安菱从中也听出了关心之意,对于白凛竟会对她解释原因的举动,她有些惊讶,很快收起了情绪,点头应道:“我知道了,是我太好高骛远,没有认清形势。” 白凛沉默片刻后伸出手掌,在安菱的目光中,他脸上微红,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取来了一本典籍,将其递给了安菱,别扭地道:“这是基础,不会再问我。” 安菱欢喜地接过了白凛的书籍,这是一本看着十分质朴的书籍,书封整体呈藏蓝色,在首页并没有写名称,后面也没有任何字迹,从侧面看去,每页书的边缘都有卷边,看起来应该是很多年的旧书了。 安菱翻开后,竟直接就看到书页内绘制着各种简易的阵法,在阵法的图画之下,以小字标注出了阵法的作用与用法。 她不信邪地再翻了翻,发现整本书都是这么干巴巴的,与其说是教材,倒不如说是例图集,安菱抬头看了一眼表面毫不在意,却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白凛,心想这不会是白凛前辈自己写的?如果修仙界的入门教材都是这样,那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凛说阵法难学了…… 她轻咳一声,向白凛道谢:“谢谢前辈的好意,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的!” 白凛轻轻点头,不禁感叹安菱真是个懂事好孩子,不像自己那几个性格古怪的弟子一样让人不省心。 “还有问题吗?”他开口问道。 安菱沉吟片刻,“我想知道那名剑开天门的前辈到底是谁,以及,师父他们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唉……”提及这些事情,即使冷淡如白凛,都不禁叹了口气,“你听说过人间仙帝吗?” 不会,又是跟仙帝有关系? 安菱点头道:“我听说过他许多事情,还有仙帝陵——”她从储物戒中拿出那只被重重封印着的牵魂铃,她刚刚一直没拿出来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这个时机再正确不过了!“这是一名邪修从仙帝陵中盗取出来的物品,他也因此被其他邪修通缉追杀,我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它。” 白凛接过铃铛,捻在指间轻轻揉搓了一下,被驺吾与云雾大妖联手施加的封印便被破开了,轻松得好像在他手里的是茶杯一样。 “原来如此……”他闭上双眼默默地感受着,“果然是他们,这么多年了,还不愿承认他已经死了的事实吗……” 安菱期盼地看着白凛,白凛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安菱解释道:“仙帝曾经的追随者遍布整个世界,无论是修士、凡人,亦或是妖物,只要接触过他、了解过他的思想,都会为之倾倒,心甘情愿地追随他对旧有的体系发动攻击。” “他们,被称之为覆天军,意为翻天覆地,对于当时还只是个凡俗皇帝的他来说,这所谓压迫凡人的‘天’,便是仙门了,他要率领臣民们推倒仙门的统治,统一世界,并建立属于他的王朝。” 安菱摇头道:“所以,他最终还是失败了,被仙门联合压制了下来……”话到嘴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仙帝也算是咎由自取了,他的追随者们至今依然阴魂不散么?” 白凛假装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尴尬,揭过了这个话题,“是,而那名剑客,正是覆天军中的一员,也是你的师伯,李万剑。” “他的一生极为传奇,还是婴儿时,便被放在木盆内,遗弃在了沧澜江中,沧澜江江水汹涌,他的小木盆很快就被掀翻了,宗主发现他时,他的襁褓被挂在了插在剑壁之上的剑上,被前辈留下的配剑硬生生救活了,宗主感念李万剑与剑的缘分之深,便为他取名万剑,让他随自己姓。” “他三岁便能挥剑,十岁精通门派各种剑术,十七岁自创剑法,在剑术上打败了宗门长老,二十岁下山,打遍天下无敌手,向天下宣告,平生只求一败。” “然而就是这样风头无两的李万剑,不知为何接触到了覆天军,后来竟自愿退出宗门,追随覆天军左右。” 安菱感觉这个覆天军颇有种传销组织的感觉,他们洗脑的话术相当高超,像李万剑这样没怎么见过世道险恶的天之骄子被忽悠几句就上钩了。 “作为退出宗门的条件,宗主在我们面前,亲手打断了他的右臂,并让他发誓,此生再也不能用右手剑。” “在这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听说过李万剑的消息,直到那日,我们在天穹宗发布的荡魔令上看见了他的名字。” 安菱曾在那道剑意上感受到无边的豪气,李万剑将自己比作朝生暮死的蜉蝣,以一往无前的剑意斩出了那一剑,被余浪评价,足以比肩祖师凌枫月! “蜉蝣可怖,只争朝夕,今日,我便以一剑开青天……”李万剑豪气干云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安菱耳边,回想起曾经在东海的经历,可以说李万剑才是那个让安菱真正对修仙产生憧憬的人,她做梦都想看看那道剑光的主人究竟是何等风采。 现在终于知道了李万剑的故事,安菱竟不知作何反应,什么覆天军,什么仙门,这一切都乱糟糟的,好像各方都有自己的道理,都有各自的难处,她现在是仙门弟子,又仰慕着李万剑的风采,实在令人纠结。 “他去东海的原因,我也猜到一二,”白凛突然说道,“即使是久居沧澜山的我,也曾听到过有关仙帝复活的传言。” “但绝大部分人都认为仙帝陵藏在了仙帝曾经的国土境内,被覆天军余孽世代守护,李万剑没有理由去东海,除非,真正的仙帝陵其实藏在了东海!” 第120章 忘崽 白凛大胆地猜测,真正的仙帝陵有可能藏在了东海,而李万剑之所以会出现在东海之滨,是为了找到仙帝陵复活仙帝! “所以,是覆天军前往东海,准备开启仙帝陵复活仙帝,这个消息却提前被仙门知道了,派出了许多修士来截杀他们,然后李前辈就……”安菱不敢想李万剑是在什么样的境地之下,才能挥出蜉蝣剑意。 白凛摇头叹道:“李万剑就是李万剑,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一代传奇。” 安菱沉默了,虽说她的理智上在尽力保持中立,但自她听了李万剑的故事后,心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偏向仙帝和覆天军,甚至觉得仙门做的实在太过分了,太过赶尽杀绝。 白凛似乎看出了什么,提醒道:“安菱,你和当时的李万剑年岁相差无几,也许你也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这很正常,但在那场浩劫中,没有人是无辜的,也不要对他们有太多的怜悯之心。” 安菱从白凛深沉的话中听出了什么,但并不真切,白凛继续道:“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远离这些事情,不然,可怕的旋涡会将你永生永世吞噬!” 他似乎觉得说的话太多了,卡顿了一下后,才道:“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要安心在宗门修炼即可,在剑宗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安菱很是感动,她从表面冷酷的白凛处感受到了拳拳爱护之心,令她的心窝都暖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学习修炼,绝对不能辜负各位长辈的期望! …… 安菱带着白凛所赠的墨香阁令牌与阵法基础离开了通天塔,在她踏出门去的那一瞬间,通天塔大门关闭,安菱回头看去,摇曳的烛影在缓缓合成一条缝隙的石门中不断缩小,线条状的烛火落在安菱脸上,而后彻底消失不见,唯余门外的弈霆坪处还在不断地电闪雷鸣。 安菱再次站在了通天塔前,狂风不断击打着她的脸部,她额前与后背处垂落的发丝在风中胡乱飞舞,蓝色的旧布袍衣摆飞扬,她却站得笔直,如同暗海上不动的礁石般。 她再次向通天塔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弈霆坪还是像之前那样,惊雷不断落下,频率极高,比起雷电,更像是雨滴,“滴落”在特制的地面上,隐隐有能量引入地面。 安菱咦了一声,开启望气术仔细观察着弈霆坪,只见带着强大能量的天雷打在地上后,竟被砖块吸收,仅有三分之一的能量散在了大气之中。 她猜想也许整个弈霆坪都用了这种能够吸收雷电能量的砖块铺设,阵法师白凛则在底下提前设置了阵法,只要他想,弈霆坪的阵法便能随心变化,甚至不需要能源驱动,而是真正的全自动阵法,若是有敌来犯,光是弈霆坪就够他们喝上一壶的了。 安菱不禁感叹大门派就是豪气,连这样的设施都有,但她更好奇另一件事:沧澜山顶为什么每时每刻都有天雷劈下来? 安菱站定,认真地辨认着弈霆坪当前的阵法,并与白凛给她的书籍对照起来,当她认出现在是什么阵法时,不禁有些感动——现在弈霆坪的阵法是“同风阵”,是能让阵中的人加快速度,乘风而动的阵法。 她站到弈霆坪中,果然发现自己的速度快上了一倍,虽然速度肯定是比不上传自驺吾的《御风术》的,但也是十分实用的阵法。 安菱根据阵法的位置闪转腾挪,很快便过了弈霆坪。 她站在覆雪的山顶之上,往下眺望着山腰处灯火通明的地方,之前被郭子丑救走的时候是下午,现在做了这么多事情,也终于到了夜晚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地道:“等等,白前辈把我赶出来了,师叔又走了,那我今晚怎么过夜?好像没有人理我了?” …… 最终,安菱在山腰处的宗门大阵前随便找了个大树合衣勉强度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巡逻弟子发现并带进了宗门。 没办法,她是直接到山顶的,唯独没有覆盖山顶的宗门大阵把她拦在了春暖花开的山腰外,幸好她有修为在身,不然,真可能被冻死了。 安菱规矩地站在了乌长老面前,默默地听着乌长老跳着脚不断骂着那几名巡逻弟子,“你们是瞎子吗?这么大个人在外面都没发现?我看你们平时吃的饭都吃到旺财肚子里去了!给我滚去弈霆坪挨雷劈,没一天不许下来!” 是的,乌长老要跳起来骂人。 他十分矮小,大约只到安菱胸口的位置,就跟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高,身材也是十分瘦小,若忽略他那满头的白发和快要拖地的胡子,单看他在那不断地蹦跳着,还会误以为他是个小孩呢。 巡逻弟子a委屈道:“长老,我们哪想得到会有人从山顶下来啊。” 巡逻弟子b帮腔回话:“是啊是啊,山顶可是由白长老亲自镇守的地方,我们哪敢逾越呢?这不是不相信白长老的能力嘛!” 这几个巡逻弟子嘻嘻哈哈的,完全不害怕乌长老,反而是对突然冒出来的安菱很感兴趣,巡逻弟子c从刚见到安菱开始就已经在问东问西了,到了乌长老面前还是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所以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能从山顶安然下来?你是白长老新收的弟子吗?” “滚!快给我滚蛋!”乌长老头发都气得竖起来了,人也蹦得老高,竟达到了安菱的高度!他大喊大叫着,让这几名弟子赶紧滚去弈霆坪受罚。 几名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见乌长老是真的生气了,这才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明明是去弈霆坪被雷劈却好像去散步一样放松。 安菱把这些都看在眼里,深深地感受到了沧澜剑宗的特殊所在。 乌元修一边背着手一边摇头走回来,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的:“现在的弟子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还敢顶撞我老人家,气死我了!” 他突然被一个阴影笼罩,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要处理,他咳嗽了一声,朝安菱招了招手道:“找个地方随便坐,咱们来说说你的事。” 第121章 民风淳朴 安菱在下面选了个合眼缘的蒲团盘腿坐下,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四周。 这个大殿十分宽阔,看着像是开会用的礼堂一样,光是顶部就有蓝星的三层房子之高,大概能容纳数千人,安菱走动时产生的脚步声不断地在殿中回响,显得尤为空荡,但这么大的建筑内却没多少东西摆放着,只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摆了许多蒲团,有的蒲团已经破损,里面的棉花和稻草都爆了出来,有的蒲团则被人用笔墨在上面画了许多滑稽的图案,甚至安菱还看到距离她两点钟方向第二个蒲团上,还有人在蒲团上画了个井字棋。安菱没办法,只能找了个相对比较干净的蒲团坐下,结果她刚坐下就被底下的蒲团硌到了,她偷偷摸了摸,蒲团里竟藏了一本书籍! 正对着大门处有六道白玉阶梯,白玉阶梯蜿蜒向上,通向放置在最上方的高台与摆放着的木头椅子,椅子后面悬挂着一幅巨型挂画,整幅画气势磅礴,带着一种摧枯拉朽般强大的感觉。画中的焦点是一个双手握剑从天而降的女子,女子的衣袍与头发飞扬在身后,她的面容却并未详细描绘,因为比起欣赏女子美丽的面容,画者更愿意欣赏她的强大:画者的笔墨更多聚焦于女子用手中的阔剑将下方的高山劈开的动作,她紧握剑柄,沉肩坠肘,光是看着她的动作,就能从中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好像这世间没有任何能够阻挡她的事物;若将视线投向后面,则会发现还有一条从天而降的滔滔大江在女子身后盘旋着,好似墨色的真龙陪伴在她的身边般。右上角上书几个大字:一剑断沧澜! 安菱看着这幅画,不由得看呆了,画中人也太飒爽了!一股无以名状的剑意从安菱眉心生起,灼热之感让她不由得捂住了脑袋。 “喂,醒醒,别老盯着祖师画像看了,你现在对沧澜剑意的理解还不够,强行参悟是会变傻瓜的!”乌长老说话十分诙谐,他随意地在白玉阶梯上坐了下来,姿势跟凡间的一些地痞流氓差不了太多,乌长老见安菱又是一个被祖师迷住了的弟子,笑着摇摇头,从指间弹出一道流光,正中安菱的额头,安菱在灼热的疼痛之中突然感觉到一阵清凉,脑袋立马就不痛了。 “谢谢长老。”安菱有些尴尬,向乌长老道谢,果然,她不应该到处乱看的。 乌长老无所谓地摆摆手,“嗨,多大点事,每年像你这样不自量力的弟子多的是,老人家我早就习惯咯。” 安菱听着乌长老丰富的语气词,心底暗笑,这个乌长老也真是个妙人,是有些可爱在身上的。 “行啦,你就是安菱对不?”乌长老想起了什么,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个册子,抬头询问道。 安菱点头,“是的,我就是安菱。” 乌长老闻言,低头在册子上加了几笔,将安菱的名字添在了布满密密麻麻弟子名字的名册之上,“安……菱,嗯,你是什么时候生人?” “呃……”说实话,这辈子的生日连安菱自己都不太清楚,毕竟家里很穷,她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她绞尽脑汁地想着,也只回忆起母亲曾经说过的一些模糊记忆,乌长老有些无语地催促着:“不是,你连自己什么时候出生都不知道?” 安菱咬咬牙,她实在想不起来具体的了,她只记得好像是庆平七年还是八年的腊月出生,见乌长老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安菱不想让乌长老反感她,便胡乱报了一个差不多的时间,“庆平……七年,十二月……嗯,二十。” “行。”乌长老也不疑有他,直接便写了上去,“你师父是余长老,嗯……师承……余……浪……好了。” 就在乌长老把安菱的信息写上弟子名册后,安菱所在的那一列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从名册中疾射而出,直接飞进了安菱的灵台之中。 乌长老解释道:“这样,你便正式是我们沧澜剑宗的弟子了,日后,一定要勤加修炼知道吗?”他打了个哈欠,继续道:“余长老外出了,你便暂时随我的弟子们一同修炼,来,拿着这个,”他拿出了一个和白凛给安菱一模一样的令牌,“这个是墨香阁的通行令牌,你拿着这个可以查阅典籍,并学习对应的术法,但更高等级的术法需要使用贡献兑换,要想赚贡献,就去西边最大的那栋楼去领取任务,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长老,我住哪啊?”安菱想起了昨晚在露宿野外的惨样,连忙问道。 “哦对对!”乌长老用左手拳头敲了敲右手的手掌,终于想起了遗漏的地方,“那个小安菱啊,现在山上的空洞府多的是,你到那边,”他用手指了指西南方向,“看到门口没有禁制,然后里面也没东西的,你就随便找一个住进去就行,也不用找我登记什么的,咱们宗门不兴这些,最多也就是像我刚刚那样,在弟子名册上记下你的姓名师承,再给你开个阵法的通行权限。” 安菱张了张嘴,她来之前真的幻想过很多次沧澜剑宗的样子,比如什么紫气东来的仙山福地啦,什么龙凤神兽绕着宗门飞行啦,什么宗门中人都是牛逼轰轰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金光啦…… 但是当她真正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特别”之处,说实话,这位乌长老的说话做事方式,跟她村里的葛大爷也差不了太多,完全没有想象中“仙门长老”的样子。 安菱沉默了,她突然想起之前遇见的余浪和郭子丑,好像,沧澜剑宗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行了行了,赶紧去找个窝歇着,然后爱逛哪逛哪,两天之后的早晨来这里上课。”乌元修交代完后,猛地站起身,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大门喊道:“现在,解散!” 在安菱诡异的目光之中,乌元修从背后横着的剑鞘里用很奇怪的姿势拔出了一把比他人还长的配剑,那是一把漆黑如墨的木剑,安菱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来这把木剑与普通木剑的区别,顶多就是在剑的表面涂上了一层蜡油,看起来闪闪发亮的。 乌元修抓住剑柄,木剑嗖的一下飞到了空中,把小小的乌元修也带了上去,乌元修随着木剑快速飞舞在空中,好像苍蝇一样,他哈哈大笑,声音随着他的飞舞而不断变化着音量,“小安菱,我就先走了!你记得过两天来上课啊——”尾音已经听不清了,因为乌元修人影已经消失在安菱眼中,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大殿之中。 安菱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疯狂地吐槽,整个沧澜剑宗的人……哦不,除了比较正经的白凛以外,其他人都奇奇怪怪的,颇有种蓝星的抽象风格。 “难道这就是修仙必须具备的品质吗?嗯……我要多向他们学习才行。” 第122章 小世界其乐无穷 这边安菱从大殿中走出,才看到这个地方的名字——沧澜堂——是一个十分简单粗暴的命名。 广义上的沧澜剑宗包括了整座沧澜山以及下面的沧澜江,但从狭义方面来讲,只有沧澜山西侧的山腰处是真正的剑宗,这里常年被阵法覆盖,即使在如此高寒的山上,也是常年温暖如春,而且还布满了充沛的灵气,光是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修为都能有所长进,而若是凡人待在着,则可以延年益寿,百病全无,说是神仙福地也不为过。 沧澜堂位于剑宗的中心位置,整栋建筑只有一层,但十分宽敞,与通天塔不同,可以容纳整个宗门的弟子,它以榫卯结构制成,屋顶处还有华丽的斗拱,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将雕刻、彩绘、镶嵌等工艺运用得淋漓尽致,与里面的随意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而斗拱、窗框与墙壁、天花、角梁、椽子、栏杆等部件上,都被工匠画上了精美的彩绘,安菱尝试欣赏了一下,发现上面的内容是很多小人们在某个特定的地方跳舞,有遮天蔽日的森林,有遍布白骨的沙漠,诡异与神圣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带着这个世界独特的风格。 安菱仔细地尝试观察某一小部分的花纹,却发现最细的纹路竟已比头发丝还要细,甚至有些纹路以安菱的目力都看不清楚,联系白凛的阵法,也许这些纹路另有作用。安菱猜想,沧澜堂应该是平时召集弟子开会的地方。 安菱打算先找到洞府休息一下,她已经很累了,从她去到虔北后,便再也没有休息过,一直在奔波劳碌,到了剑宗又被白凛测试了一番,晚上又没能休息,这一系列的事情将她的精力全部消耗完了,她现在急需休息。 …… 安菱无视了路过的剑宗弟子们奇怪的眼神,默默地走向了乌长老所指的方向,那是位于沧澜堂西南方的后山——原谅她只能用这个词形容这里,因为所谓的洞府所在地,就是一片在山壁上开凿出来的洞穴,洞口被里面住着的弟子以禁制封印,并在附近栽种了一些植物来遮掩一二,显得没有那么寒酸。 她嘴角抽搐了几下,果然,在宗门的人眼里,“洞府”就是开凿出来的“山洞”,里面应该不会还是毛坯房……算了,先找个地方住下。 她挑挑拣拣地找了一番,好的洞府都被师兄师姐们占领了,不好的洞府环境又实在太差了,看着根本没法住人,安菱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向阳的山坡处找到了一个没有禁制的洞口! 她瞬间精神起来,连忙走了进去,只见洞口处好像有一层用水制成的透明薄膜,当安菱走进去时,她有一种很明显的“穿过了某层屏障”的感觉。 短暂的眩晕后,安菱来到了一处桃花源般的所在地,这洞府果然内有乾坤!温和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中,向下方均匀地洒着阳光,种植在地里的庄稼被阳光照得绿油油的,充满了勃勃生机,远处的小溪将水流引至田地里,默默灌溉着庄稼,水位堪堪得以淹没男子的小腿。 等等,男子? 安菱定睛一看,一人高的庄稼后面,隐隐约约有一个男人在弯腰照料庄稼,他刚好站在了小溪里,安菱才看出小溪的水位只能到男人的小腿。 她僵硬地转身,想要立马逃出去,男人却叫住了她:“你是谁?” “哈哈……”安菱尴尬地笑道,“我走错门了,不好意思啊,我立马就走。”她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留下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男人心念一动,一长一短两把子母剑便已出鞘,交叉横在了安菱的脖颈之上,他冷冷地道:“奸细,杀之。” 安菱不慌不忙地推了推子母剑,本来已经顺着她的力道离开了些许的子母剑好像有弹性一样,又重新压了回来,这次,更加逼近了安菱的脖子,安菱轻叹一声,从储物戒中拿出了白凛赠予她的令牌,解释道:“师兄你看看这个,我真的是剑宗弟子,只不过是第一天进门而已,所以,才不小心走错路了。” 男子狐疑地将安菱的令牌吸了过来,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这真的是墨香阁的通行令牌后,将令牌抛回给安菱,道:“好。” 安菱有些意外,这怎么又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啊?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广交朋友为好,她开口问道:“师兄你好,我叫安菱,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飞翎。”李飞翎从地里出来,走到了安菱身前,一边走,一边将子母剑收回鞘中,“全宗门都知道我不设禁制,日后不要再进来了。” 安菱点头应道:“好的李师兄,那我就先走了。” “你在找洞府?”李飞翎突然问道。 “是的。” “跟我来。”李飞翎还卷着裤腿,头上带着斗笠,穿着一身褐色短打,完全就是农夫样子,安菱眼睛瞥了一下,隐隐看到他藏在斗笠阴影之下的锋利下颚线,愣了一下,这个师兄看着好像年岁不大的样子啊…… 李飞翎带着安菱来到了被灌木掩盖着的某处洞口,他将斗笠往下按了按,遮住了自己的脸后,对安菱介绍道:“这是我师姐以前居住的地方,她现在去历练了,走之前特地交代我,一定要为她的洞府找一个新的主人,而且千万不能乱动她的设计。” 安菱问道:“那既然这样,那位师姐为何还要找人来住呢?” 李飞翎沉默片刻,“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设计实在是太天才了,如果没有人欣赏就太亏了,而且她里面那些小玩意儿也需要有人照料,所以之前都是我帮她照顾的,现在有了你,我就不用来了。” “呃,师兄,这些你其实不用直接说出来的……”安菱尴尬一笑,“那我住进去有什么好处呢?” “来。”李飞翎马上便带着安菱进去看房,“你在这里,可以收获一整个世界。”随着李飞翎的话语,一处袖珍的世界在安菱面前展开—— 只见洞府整体十分简单,仅在旁边间隔出了起居场所,重点在于洞府中央的东西,安菱看得眼睛都睁大了,那里真的有一个世界在!那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有山地、河谷、森林、雪原等等地貌,一个个小人在城市与村庄间不停地穿梭着,各自忙活着自己的工作。 这沙盘是与现实进行了等比例缩小,沙盘世界里的时间似乎也被人为地加快了将近十倍,安菱要运起灵力才能勉强看清他们的动作。 “怎么样?要不要帮我照顾他们?” 第123章 一花一世界 安菱看着沙盘里穿梭如织的小人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沙盘,听到李飞翎的话后,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啊……这东西好有意思……” 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咳嗽了两声,正经回答道:“李师兄,这个沙盘设计精巧,其中奥妙无穷,你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真的可以吗?” 李飞翎就怕她对沙盘没兴趣,见安菱愿意接下这个麻烦事,赶紧诱惑道:“这个差事是最适合师妹不过的了,你不仅可以在闲暇时找事情做,还可以从中获得珍贵的感悟,对你的修仙之路有莫大的收益!” 安菱怀疑地看着李飞翎的斗笠,他从见到安菱的那时起就一直低着头,整张脸都隐藏在了斗笠的阴影之下,安菱完全看不见他到底长什么样,但就算是看不到他的脸,安菱也有种感觉,李飞翎斗笠之下的表情肯定不怀好意。 “真有这么厉害的话,师兄为什么自己不来感悟呢?非要找我来照料?”安菱脑瓜子转的还是很快的,她承认这个沙盘确实很有意思,但如果要真的像李飞翎说的那么好,他会把这个珍贵的机会让给安菱,而不是自己收着吗?其中定有蹊跷。 李飞翎支支吾吾的,他本来就不擅长撒谎,“呃……它真的很厉害的,你多看看它,让里面的文明不要断开就完事了,其他的就不用怎么干涉,只要保证在师姐回来之前整个沙盘还活着就行了。” 他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掏出了一个瓷瓶递给了安菱,安菱接过后轻轻晃了晃,里面是一些不知名的液体,然后李飞翎又拿出了个怪模怪样的法器,安菱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突了突,这不就是蓝星的电视吗! 那法器整体很大,四四方方,用带有复杂阵法纹路的木条框出了一个正方形,下面有着金属制的方形底座,而在正方形的中间处,有一大块晃晃悠悠的水膜,就跟每个洞府门口的东西一样,又叫水镜,水镜还没有启动,就跟普通的水一样,区别就在于这里的“水”是直接竖立在空中的,明面上看来没有任何的束缚物。 李飞翎把“电视”放在了沙盘旁边的桌子上后,从“电视”底座的夹层里握住手柄,从中抽出了一个泛着银光的铁丝框,约莫有篮球大小,他对安菱招手道,“来看这个。” 安菱心中好奇,凑过去仔细观看李飞翎的动作。 李飞翎将铁丝框小心地放在了沙盘的某个小人聚落的上方,催动术法,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灵力如同水流,闪着微光的灵力从他的手臂流向了铁丝框的手柄,又从手柄的连接处分成左右两边向铁丝框流去,在离手部最远端的尖尖合二为一,自此,整个铁丝框都闪烁着灵光,看着就不同凡品。 安菱总觉得这东西很眼熟,本来一时半会说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但看到这里,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不就是用来吹泡泡的铁圈吗! 到了沧澜剑宗后,她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么“蓝星”的物品,一定与祖师沧澜剑仙凌枫月有莫大的关系。 “请问师兄,此法器是否与上古有关?”凌枫月的时代对于现在来说,已经是“上古”了,安菱这么问也并无不妥。 李飞翎有些意外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师姐就是是从上古典籍里找到的灵感,再加以改造,这才造出了这个‘天地造化乾坤流转日月同悲神机’!” “呃……”这么长的名字安菱差点一口气念不上来,“那么,这台天地……呃,”——“是‘天地造化乾坤流转日月同悲神机’。”李飞翎提醒道——“嗯,这法器有什么作用呢?” “看着。”李飞翎将精神力凝成丝线,目光紧紧锁定住某处聚落后,用铁丝框以极慢的速度从天空部分远远“框住”了那里,铁丝框的光亮闪了闪,安菱便看到一旁的“天地造化乾坤流转日月同悲神机”的水镜处显现出了景象! 那水镜里赫然出现了一处奇怪的城市,这个城市建筑稀疏,却都十分高大,每栋用石头制作的建筑极高,快要摸到天空的程度,光是看着这些建筑,安菱就知道这个文明的科技程度应该很高。 在水镜里出现的视角类似于监控,安菱看到视角与地面相距约七八十度,跟看只有远景的电视剧差不多。“监控”里面行走的人大多肤色泛着不健康的白,耳朵长在头顶,像白色的驴耳朵,这些人长相并不符合大玄人的审美,他们几乎没有毛发,但每个人都长着四条手臂,四条腿,脸部只是一整个白色的卤蛋,在上面开五个孔洞,分别是长在头顶和侧面的四只眼睛,中间还有一个用于交流和进食的嘴巴,安菱仔细地盯着某个“人”研究了一下,嗯,嘴巴里面长着密密麻麻的牙齿,感觉有点像虫子…… “这些……有点丑啊……咦?”安菱发现在“电视”里看到的时间是正常的,并没有加速,“为什么这是正常的时间?难道这个水镜不是实时显示的吗?” 李飞翎将铁丝框收回,又框在了另一处聚落上方,“嗯,这个法器的作用是让你能够详细地看到某些小东西的样子,一般我们不用这个的,速度太慢了,因为你是第一次接触沙盘,可以用它来观察一下小东西们的习性,方便喂食。” 虽然那些小东西们长得跟人很不像,但是安菱听到这样的话语还是有些不舒服,它们也有自己的文明,也有喜怒哀乐,现在这样好像是在喂宠物一样……但又觉得那位师姐以前把这个沙盘做出来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拿来当宠物玩的吗…… 安菱总喜欢胡思乱想,想了一大堆世界、人生、价值观等等问题,还没等她想出点名堂,李飞翎又给安菱看了一下另一个聚落,“它们长得比较像人,所以这个地方我一直关注着。” “电视”中出现了一个与大玄极为相近的城市,里面的人虽然披头散发,但都是穿着和大玄人相近的服装,科技程度没有刚刚那个四手四脚四眼的城市那么高,但也是步入了封建社会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喂食了。”李飞翎等安菱看够以后,将铁丝框放下,又拿出了一瓶一模一样的瓷瓶,在安菱的目光中,拔出瓶塞,轻轻在这个城市的上方滴了一滴泛着金光的液体。 这滴液体在离开瓶子后,就化作了气体,在城市上空散开。 安菱感受了一下,这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灵气而已,就在李飞翎将灵气洒在城市后,原本各自行动的小人们自发地来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黑压压的一大群聚集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安菱试着拿起铁丝框,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只见水镜中,整个城市的人都跪拜在地上,庆祝着神迹的降临。 安菱全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第124章 降灵节 安菱看到水镜之中众人跪拜李飞翎刺下的“神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李飞翎“喂养”完毕,将瓶子放在桌子上,见安菱表情有些不对劲,忙问:“师妹?你怎么了?” “我……”安菱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她现在的感受,如果她没看错,这个沙盘就是在模拟一个真实的世界,她仔细看过了,里面没有一个人是重复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想法和正在做的事情,这么大的运算量下来,就算原本是虚拟的世界,也会变成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的真实世界,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缩小身体进入沙盘,这些小人就相当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而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和神话中的“神明”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只是在想,我们头顶也有为世界倾倒灵气的神明吗?那些神明所在的世界之外,又是否还会有另一群更加伟大的神明在凝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将目光放到无限大,那么这个假设是有可能成立的,只不过我们看不见头顶的神明罢了……那我们的生活不就全都被人安排好了吗?”安菱放下铁丝框,喃喃道。 李飞翎尝试理解了一下安菱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用想太多,在我们世界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你知道祖师对抗天道的故事吗?” 安菱想起之前郭子丑曾和她说起过这部分的秘辛,愣了一下,“你是说那些‘神明’?” “是啊,”李飞翎感叹,“祖师天纵之才,感念世人的命运被神明控制,生老病死的轨迹都在进入轮回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她决心对抗天道,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强行将天道崩裂,并一手重整轮回秩序,让轮回按善恶功德分配,没有人会是永生永世的奴隶。” 安菱道:“但是这样的轮回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命运?被抹除记忆投胎到猪狗身上的灵魂,为什么要承担上辈子做的恶?依我看,还不如全部打乱才好。” “我读书不多,想的东西没有你多,”李飞翎终于抬头,安菱看到他的样貌后不由得愣住了,“我只知道,祖师做事定有她的考量,每种秩序都有好的和坏的方面,祖师让我等不受神明控制,并让整个世界都有向善的风气,我觉得就很好了。” 安菱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我太偏激了。”安菱总有一种偏激的理想主义思想,在她的眼里,很难容得下沙子,也正因如此,她的人生注定要为了剔除“沙子”而不断奔走。 李飞翎微微一笑,那张少年气十足的脸与他的装束完全不匹配,他已经将该给安菱的东西都给她了,便不再理会还在纠结的安菱,他指了指门外,“既然你有想法,那这个沙盘就交给你照顾了,正好让我看看你的做法。记住,千万不要让他们都死绝了,你平时要注意看看每个地域的灵气还剩下多少,如果哪个地方少了你就倒一滴进去就行,这些小东西很依赖灵气生存的。” 李飞翎就这样走了,这个洞府交给安菱居住。 安菱看着中央的沙盘和旁边寒酸的布置,轻轻叹了口气,也认下了这个地方和差事,她心里乱糟糟的,见李飞翎已经“喂养”好沙盘里的小人,再次查看了一遍整个沙盘的灵气数量,见不需要“喂食”,便直接走到床铺上休息了起来。 …… 一夜无话,第二天,安菱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沙盘。 在修士的强大目力下,虽然沙盘里面的东西很小,但她还是发现了在昨天的那座城市中央,已经建起了一个石碑,她好奇之下,调起“监控”对准新建的石碑查看。 只见众人欢呼着簇拥在石碑周围,似乎是在庆祝着什么,在石碑前有一个看起来就很有威望的人正在讲话。 水镜并没有听声音的功能,安菱只知道“监控”里的小人在说话,在跳舞,但是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干什么。 那些人热闹地庆祝了好一会儿,还围着石碑手拉着手跳起了舞,后面又有一些人端着食物前来,这群小人儿们跳得累了,便坐下各自分食了食物。 “还挺有意思。”安菱直到他们散开,才停止了观看,“他们这是把从天而降的灵气雨当作是神明赐福,然后在这里举行纪念仪式?嗯,应该会是某种节日的雏形……” “不过为什么这些人好像是第一次遇见李飞翎倒灵气呢?不然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啊……” 安菱又查看了一遍有没有地方需要补充灵气,见实在没有了,便带着令牌出了洞府,今天,她准备要去墨香阁好好学习一番,以准备明天乌长老的课程。 …… 就在安菱离开洞府后,沙盘之中时光飞逝,沧海桑田,城市迎来了数次动乱,有时民不聊生,众人每年聚在石碑前的庆祝便随意地度过,有时天下大定,这座石碑前便会迎来络绎不绝的人流,一同庆祝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降灵节。 但人类社会又是极其脆弱的,安菱的世界中,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后,整座城市已经变成了废墟,因为随着时间的变化,气候与环境也在改变,这座城市已经不适合人们生存了,他们只好背井离乡,到外面去寻找更适合居住的地方。 而“降灵节”的传统,则随着迁移的民众一同带到了其他地方,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活过的居民后人,纷纷不约而同地会在同一日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聚众跳舞、野餐。 慢慢的,就连石碑也被风化了,只余下一半的底座还在废墟中支撑着,随着一支专业“考古队”的到来,它也被从神坛拉了下来,印刻着那座古代城市辉煌的碑身摔倒在沙土之中,而到了这个时代,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记得要过“降灵节”,而所谓的神仙赐福,也被认为不过是神话故事罢了。但每年到了“降灵节”的时候,同一个文化圈的人们总会不约而同地迈出家门,与朋友欢聚一堂,共同分享食物。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文化的延续与传承呢?即使人们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地改变,也总有一些东西印刻在身体之中,追根溯源后,方能发现本我。 …… “你看,这是古代先人们进行降灵节祭祀的历史记录!”考古队中的一人惊喜说道。 “这是一种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中的古代文字,也许我们找到了古代遗迹的所在地!” “你说,为什么古代人总喜欢写神话呢?” “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神明并不存在,我们社会的所有的发展都是源于一代代人的努力,如果神明存在,那它能给我们食物吗?能让我们科技发展吗?” “别说了,快干活,再说下去,那群四手四脚的怪物又要来了!” 第125章 墨香阁 巍峨险峻的沧澜山如同一柄巨剑般竖立在大地之上,东侧较为平坦的部分连接着不远处的三川平原,三川平原土地平旷肥沃,是大玄重要的粮食生产地;巨剑的西侧则是一条蜿蜒千里的大江——沧澜江,它日夜奔腾不息,气势磅礴,沧澜山下是最为湍急的部分,在这里,沧澜江扬起的浪花能将目前已知的任何船只击沉,除去能在天空飞行的修士外,再无人能够从沧澜山下渡江,所以此处又名沧澜绝渡。 江水的西边,是一处兀然升高的山地,它的高度比不上沧澜山,却依旧能在一片平坦的三江平原中名列前茅,绵延不断的山地之上,长满了植物,其中不知孕育了多少物种。 而只要站在三江平原之上轻轻抬头,便会看到直插云间的沧澜山。整座山体有千丈之高,山巅之处就连最善飞翔的鸟雀也无法到达,上方还布满了经年不息的雷霆,所以从远处看来,沧澜山的最上方都被一大片电光不断穿过的乌云与白雪覆盖,看起来十分不详。 六大仙门之一的沧澜剑宗就建在了这样的一座山上,在山体旁边,还常有许多御剑飞行的弟子正络绎不绝地赶路。 安菱来到宗门内,一抬头便看到了天上飞来飞去的沧澜剑宗弟子们。 他们飞行的速度极快,嗖的一下就过去了,在安菱眼中只留下了好似流星一般的流光,看得安菱一阵眼热。 “好,等我回洞府之后也要练习御剑术。”之前郭子丑就曾教授过安菱御剑术,只不过她一直没有时间练习而已。 她摇摇头,将这些事情抛在身后,还是先完成手头上的事情后再想其他。 安菱徒步走在平整的道路上,触手可及的充沛灵气将她包围住,附近的建筑虽并不奢华,但是也十分精致,还带着沧澜剑宗独有的风格。 但奇怪的是,安菱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像她一样走在路上,偶尔看见一个弟子,还是从天上摔下来的,他倒栽葱撞在了地上,看得安菱都隐隐感觉到了疼痛,这名弟子却像没事人似的,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重新踏上自己的配剑飞了上去,临走的时候,还怪怪地看了安菱一眼,那眼神之中,分明有疑惑、怜悯之感,安菱也是震惊自己竟然能从别人的眼神里看出调色盘一样的内容。 “怎么了?我不就是走路吗?也不至于这样……”安菱可以猜到绝大部分弟子肯定是能御剑就不走路的人,但是总不可能整个宗门只有她一个人在走路? 她顶着天上众人的奇怪眼神,来到了墨香阁附近,终于在那看到了和她一样不御剑的人了——只不过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头。 老头背着手,缓缓地走向墨香阁,安菱感觉有点意思,便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头身后,想看看他要走去哪里。 老头似乎感受到安菱在跟着他,他回头看了一眼后便继续走自己的路,丝毫都没有要搭理安菱的打算。 两人便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墨香阁之中。 墨香阁外表看着只有两层左右,却内有乾坤,安菱刚踏入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墨香阁十分宽阔,一眼都望不到头,安菱眯着眼睛抬头望去,竟无法辨认出墨香阁到底有多少层,犹如四维空间般层层叠叠的书架漂浮在空中,看多了还会有种眩晕的感觉。一旁有几本泛着金光的书籍晃晃悠悠地从中飞出,又被书架中伸出的细长黑手抓了回去。看得安菱一愣一愣的,她刚刚没有眼花?那是什么鬼东西? “咳咳!”安菱正打算研究一下那个细长黑手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两声特别响亮的咳嗽声,她转头望去,刚刚在路上遇到的老头坐在门口旁边的柜台后面,一双三白眼恶狠狠地瞪着安菱,见她注意到自己了,便故意大声说道:“墨香阁乃我宗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安菱腹诽了一句,“都能进宗门大阵了,我还能是闲杂人等吗?”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走到老头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从储物戒里拿出了通行令牌,双手递给老头,“老先生您好,我是新入门的弟子安菱,这是我的令牌,请过目。” 老头看着安菱的头顶,有些无语地接过了令牌,仔细查验了一番,确认这枚令牌是正品后,将令牌交还给安菱,狐疑地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谁的弟子?” “余浪余长老。”安菱的来历在遍地都是捡来的天才的剑宗确实有些尴尬,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余长老与其他二仙在东海行侠仗义之时,我曾有幸与他们结缘,被收为了弟子。” 老头听到余浪这个名字,不由得哦了一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随后才意识到她人不在宗门,而是出去浪了,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摆回了那副架子。 “那个混世魔头怎么还收了你这么一个规矩的弟子?”老头看着表面乖巧安静的安菱,与记忆中的余浪相比,深感荒谬。 倒不是说师父和徒弟一定要个性相似甚至一模一样,并非如此,就比如郭子丑和他的徒弟李飞翎一样,李飞翎与郭子丑的性格一个内向一个外向,一个喜欢窝在洞府里种地,一个喜欢到处跑,完全就是性格不同的师徒,但就算是性格不同也不会影响师徒之间的感情。 当然,老头震惊的是像余浪那种性格的人,居然能够沉下心来收徒弟,甚至还是收的这么一个规规矩矩的徒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呃……”安菱不敢出声,但是话及她的师父,还是礼貌地提醒道:“师父她人很好的。” 老头一巴掌拍在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让安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在旁边直直地站着,充当装饰物,并祈祷老头的怒气不要发泄在她身上。 “好?好个屁!”老头大骂,“她要是好人,能和覆天军那群家伙混在一起?现在还不敢回来!等她回来,我要直接打断她的腿,让她哪里都去不了!” 第126章 功法 老头认为余浪和仙帝余孽覆天军的人混在一起,根本不能算是什么好人。 安菱这下火都起来了,这老头儿当着徒弟的面辱骂她的师父,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她强忍着怒火反驳道:“我师父与二位结义兄弟曾在东海杀海妖保护附近的村民,我也是其中的受益者,老先生,我觉得您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过了?” 老头冷笑一声,“我说话过没过也不是你能评论的,怎么,我打自家徒弟还要你批准?” 老头语气非常冲,还阴阳怪气的,听着让人十分不爽,安菱却注意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自家徒弟?您是……” “哼!”老头这时候又拿捏了起来,从旁边抽出一本书,当着安菱的面开始看。 安菱琢磨了一下,郭子丑是宗主的徒弟,又是余浪的师弟,那么余浪的师父也就是宗主,所以,面前这个倔强的老头儿,其实是沧澜剑宗的宗主? 她看着面前这个消瘦矮小的老头,他长相普通,好似乡野老农般,他的面部皮肤都已经凹陷下去,整个人好似被一张人皮包裹着骨架子一样,头发花白稀疏,在中间随意地扎起一个发髻,却好似应了那句诗文所说的一般“浑欲不胜簪”,也就是头发少到已经连簪子都挽不起来了,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袍窝在椅子里看书,完全与“仙门宗主”这个身份不匹配。 但是仔细想想,自从见过沧澜剑宗的人后,所谓的外表“刻板印象”就被不停地推翻,安菱所见到的每一个剑宗人,身上都十分的接地气,他们与“仙”这个字不搭嘎,却更有承载大地的“侠”气。 安菱悟了,自古小说中看守藏经阁的什么扫地僧之类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物,其实都是隐藏的高手,就等着有什么不长眼的反派小虾米去撩拨他们,然后再华丽丽的开始装逼,最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成就一代威名。 她深吸一口气,对老头行了一个弟子礼,恭敬道:“见过宗主,此前尚未拜访,还请原谅,我希望能够加入剑宗,成为剑宗的一员。” 老头从书上抬起眼,奇怪地说道:“我听过小郭说过你的事了,就是脸对不上而已,你要想进咱们宗门,直接进就是了,问我干嘛?” “呃……”饶是安菱早就知道沧澜剑宗的人性格都很古怪,但是宗主这么说话还是让她十分疑惑,“那个,宗主啊,我从前看话本上说,要加入门派需要接受很多考验,然后主角经历重重困难最终才得以加入门派……之类的……”安菱看着宗主奇怪的眼神,不由得止住了。 宗主脾气暴躁,他冲安菱翻了个白眼,懒得跟她解释什么,反正她人都能在宗门内部随意走动,就说明她早就被记在了老乌的名册内,那不就行了,难道还要大张旗鼓给她举行典礼,来庆祝她的加入? “你来这干什么的,要是没事就给我滚蛋!别烦我!”宗主骂道。 安菱组织了一下语言,礼貌问道:“我想要学习宗门的术法。” “那边。”宗主头也不抬地继续看书,用手指了指放在门口旁边的东西,“有事找它。” 安菱见宗主十分不愿意搭理她,深感这个宗门实在太奇怪了,还隐隐有种要完蛋的感觉,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向那边,门口处放着大约七八个架子,每个架子都用黑布盖住,安菱挑选了其中的一个掀开了黑布。 “你好,你好,你好!”一只长得很抽象的……鸟?出现在安菱面前,由它的肚子震动发声,向安菱问好。这只“鸟”没有头,只有翅膀和肚子,两个白色的翅膀,覆盖着羽毛,看着还是很正常的,它的肚子竟然是透明的,安菱能从它透明的肚皮清晰地看到它体内的情况——一套完整的袖珍器官挤在这只小东西的肚子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最让人震惊的是,它有两只特别大的爪子,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摇摆,看着就感觉很重,让人不禁怀疑它带着这两只爪子竟然还能飞起来? 安菱顿了一下,这是妖怪,绝对是妖怪?但鉴于她所处的地方,还是将一切疑惑都吞下了肚子,“我想学习术法。” “滴——”怪鸟的肚子里发出一道亮光,上下照了照安菱,“查询人:安菱;正在查询宗门贡献:0;完整功法如下——” 怪鸟在安菱面前转了几圈,在她面前显现出写满字的光幕,“烈阳神功:贡献、坠星剑法:贡献……” “啊?一百万贡献?”安菱傻眼了,这些都是什么价位啊?得赚多少年才能兑换这样的功法? “我要看目前能兑换的功法。”安菱道。 “正在筛选……” “大石碎胸口:0贡献,可在危急关头上街卖艺,注:不保证碎的是石头还是胸口。” “倒立吃面条:0贡献,运起功法后,可使施术者倒立吃面条的时候不被呛到。” “皮影术:0贡献,学习此功法后,可快速学会操纵皮影进行表演的技术。” …… 安菱快速浏览了一遍,深感无语,这些功法说没用,它也确实是法术,也确实有相关的功能,但是说它们有用,这跟江湖骗术一模一样,压根就与战斗没什么关系。 “宗主,为什么功法差距这么大啊?”安菱现在知道宗主不喜欢拘束,便也没再行礼,礼貌问道。 “这些都是前辈们苦心留下的心血,好好学!”宗主道。 “呃,所以,这些功法都是由校友……哦不,曾经的弟子捐赠的?” “最上方的,是祖师留下的功法,里面包罗万象无奇不有,就是学习的条件过于苛刻,不是贡献够了就能学,还要看造化,后面的一些就是前辈们毕生感悟出来的功法了,只不过质量参差不齐,也是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好……”安菱翻看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先赚点贡献再来兑换。 正当她要离开时,宗主叫住了她,“我要是你,我就会把那堆不要贡献的东西都学了。” 第127章 从大石碎胸口引出的神技 正当她要离开时,宗主叫住了她,“我要是你,我就会把那堆不要贡献的东西都学了。” “宗主何出此言呢?”安菱问道。 宗主咧嘴一笑,安菱十分清晰地看见他满嘴牙齿都快掉光了,只剩下七八颗左右,但这些也都坑坑洼洼的,不知道宗主到底干了什么才能把牙弄成这样,“不要贡献啊!不学白不学!” “呃……”安菱礼貌笑笑,“但是我觉得这些……功法,我可能用不上。” “啧!”宗主大声地啧了一下,表示不满,“所以就说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事,算了,看你怪可怜的,我便再提点提点你。” “你再去仔细阅读一下大石碎胸口的描述。” 安菱很疑惑,她不是已经看过了吗?为什么宗主还要自己再看一遍?但她一向是个很听劝的人,听到这个,赶紧再去怪鸟那里再看一遍关于“大石碎胸口”的描述。 “大石碎胸口:0贡献,可在危急关头上街卖艺,注:不保证碎的是石头还是胸口……”安菱琢磨了一下,首先这个名字就和普通的卖艺项目不一样,别人都是胸口碎大石,这里却是大石碎胸口,前者强调自己的硬功了得,就算在胸口碎大石也能毫发无损,后者则强调“大石把胸口砸碎了”这个动作,然后上街卖艺为什么还有“危急关头”一说?危急关头难道不是用来形容战斗的吗?最后这位提供功法的前辈还特地加了一句:“不保证碎的是石头还是胸口”,就说明如果用了这个术法,就会有两种可能,一是石头碎了,二是胸口碎了。 难道…… 安菱终于想起自己的宗门是最善攻伐的剑修门派,难道这个古怪的“卖艺”也能用在战斗之上? 她走回宗主面前,向宗主询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宗主,这个术法的作用人是谁?它是不是能用在对手身上?” 宗主听到安菱这么说,暴躁无比的他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哎,孺子可教也!这是三十二代弟子严白所创,此人想法天马行空,又常在战斗中出现奇思妙想,他在当年的仙门大会上,就是用的这招,他以一成的概率成功赌赢了,碎的不是抛出的石头而是对手的胸口,对手本来要放绝招的来着,然后被硬生生打断了,我想想,那对手好像是天穹宗的人,从那之后,咱们宗门在擂台上再无敌手!啧啧啧,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以揍过不少友宗弟子而闻名的啊!” 想起自己年轻时对其他五个仙门的弟子做的事情,他不由得嘿嘿直笑,看得安菱颇为胆寒,她都不敢想象像阿依木、林度他们这样的仙门中人,遇到像那位严白前辈和宗主这样的对手会是怎样的情况。 “我要学!”安菱坚定地看着宗主,从这个小故事里深深感受到了“大石碎胸口”的强大,“不过宗主啊,这个术法是怎么产生的?它好像不太符合现实逻辑?” 宗主神秘一笑,冲安菱招招手,安菱凑过去后,宗主才小声地说道:“我告诉你,这才是咱们宗门真正的独门功法,其他宗门也有很多练剑术的,虽然他们的剑意没有咱们厉害但是起码大家都能练。” “而这种术法,是由祖师带来的。严白在创造这个功法的时候,也是借助祖师留下的神石,才能将自己的奇思妙想化为现实。这种类型的功法,只有在墨香阁使用宗门贡献才能学会,又被命名为:因果律类功法,意思就是如果对手符合功法中的某个条件,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被影响,作出种种滑稽的举动,我们从而可以反败为胜。但这些条件十分苛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赌它有用,平时还是要多练剑。” “所以你明白了,你可以不用因果律,但是你不能不会。” 安菱听懂了,真不愧是因果律,也太逆天了!虽然听宗主说,大石碎胸口只有一成的概率能成功,但是真的太逆天了,简直就是神技!她深受感动,对宗主行了一礼,认真感谢道:“谢宗主为我指点迷津,是我见识浅薄了。”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话,听着怪怪的,”宗主搓了搓胳膊,“听着好像那些要找我报仇的人似的。你这小孩啥都好,就是这个酸腐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安菱笑了笑,虽然宗主表面看起来很难相处,但是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嘛! 在墨香阁管理员,兼任沧澜剑宗宗主的老人家指引之下,安菱费了一番工夫,将能够0贡献度兑换的术法都兑换了个遍,并加以学习。技能是掌握了,但是这些古怪的技能要怎么用,有什么隐藏功能,就有待挖掘了,或许,安菱可以在宗内找一个熟悉“因果律”功法的人请教一二。 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安菱兴冲冲地准备找宗主请教,却只在桌面之上看到了一张字条,宗主本人则早已不见踪影。 安菱捡起字条一看,瞬间产生了:“果然是沧澜剑宗的宗主,真是充满了宗门特色”的想法。 那字条之上只有六个大字:“懒得教,别烦我。” 行,宗主跑了,这些因果律术法一时半会儿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安菱只好先离开墨香阁,准备前往其他地方了解一下整个沧澜剑宗的设施。 她从墨香阁走出,迎面就撞见了四名弟子正在谈笑着走过来,见到安菱的瞬间,他们立马止住了脚步。 安菱冲他们尴尬一笑:“好巧啊,各位师兄师姐——” …… 安菱被师兄师姐们包围起来,带到了写着“剑阁”的建筑旁边,她后退几步,便顶到了树干,安菱不慌不忙,微笑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呢?” 四人均身穿沧澜剑宗弟子制服,衣袍版型利落,男女同款,手臂处均缚有金属制的护腕,看起来具有格挡功能,整体为黑色,衣摆处有以白色丝线绣成的精美浪花作为点缀,前胸处有两把交叉在一起的剑,与衣摆的浪花均为刺绣。玄色为水,并以波浪与剑作为装饰,十分契合“沧澜剑宗”这个名字。 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嘿嘿一笑:“你说呢?我们的新师妹?” 第128章 相声 四名弟子嘿嘿一笑,“你说呢?我们的新师妹?” 安菱瞬间警惕了起来,这几人就是之前在乌长老那遇到的巡逻弟子,他们因为巡山不力,没能及时发现她,所以被乌长老罚去弈霆坪挨雷劈,现在又撞见他们,他们怕不是要来找自己报仇的! 她已经随时准备好逃跑了,如果他们还要继续纠缠,那么就别怪她动手了! 安菱将手背在身后,捏好了御风术的术法后,才微笑应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不知道那就对了!跟我们走一趟!”说罢,其中之一的女弟子便要来拉安菱的手臂,安菱连忙躲开,警惕地说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女弟子眉清目秀,长相颇似黛玉妹妹,但她却身高八尺,体壮如牛,即使在四人之中也是十分高大,她似乎很受伤,假装哀怨地用手背掩嘴,极力模仿着柔弱小姐,“师妹~你居然讨厌师姐~师姐真的好伤心哦~” 惹! 女弟子矫揉造作的话听得安菱毛骨悚然,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些无语道:“呃,这位师姐,我们好像不是很熟?” 头上顶着“鸟窝”般凌乱头发的男弟子咳嗽了一声,过来打圆场:“那个,小师妹啊,你也不要这么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更奇怪了,安菱古怪地看着他,“你们说话太奇怪了,我不信。”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也别逗她了,”之前在大殿里就没出事的巡山弟子d出声了,他长相普通,身材普通,整个人完全不像其他三人一样有记忆点,但他一出声,另外三人都认真地听他讲话,看来,这个小团体当中,此人才是话事人。 安菱见状,向众人抱拳一礼,“抱歉诸位师兄师姐,我来宗门时日短暂,冲撞到各位也是无奈之举,安菱在这里向各位道歉了。” 十分普通的弟子连忙止住了安菱的礼节,温和笑道:“是我们考虑不周,吓到安师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慕容子秋,三川慕容家之子。” “这位师妹名叫韶双儿,”韶双儿羞涩一笑,撩了撩自己额前的发丝,“这个,”他指着鸟窝头,“武百泉,捧哏。”武百泉恼怒地道:“怎么到我这就直接是捧哏了啊!那他呢?”武百泉指向最后一人。 嚯,此人了不得,身材高大一双重瞳,头发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十分潇洒,他嘿嘿直笑,“我?我当然是难得的聪明人了!要不是我,你们能找到安师妹吗?一个个的,眼睛直不溜地看着前面,这么大一个人待在树上都看不见,要是奸细混进来了,我看你们个个哭都没有眼泪……” 他也不愧是逗哏,一开口那张嘴就没有停过,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听得安菱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能在哪句话上插嘴比较好。 “所以我就说,我们必须要给安师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感受到咱们沧澜剑宗的温暖,让她感受家人的照顾……”重瞳佬还在巴拉巴拉地说着,另外三人都以自己的形式表达着不满。 韶双儿用手捂住耳朵,表情痛苦,似乎不想再听到重瞳佬的声音;武百泉则双手抱臂,不停地翻着白眼,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得了。切。哎哟哎哟好厉害哦——”明面上是不想听重瞳佬说话,实际上他的每句话都没有落在地上,被他兜住了;慕容子秋则无奈地摊摊手,示意他也没办法。 安菱傻眼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话的人,这位重瞳的师兄只要开口,就滔滔不绝,说出来的话却都没什么营养,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信息,她走不了也阻止不了他讲话,只要安菱开口,重瞳师兄总会找到话茬,聊得更起劲了,她见其他三人除了捧哏武百泉外,都不怎么搭理他,也明白了什么,安菱估算了一下时间,这位重瞳师兄滔滔不绝地说了快十五分钟了,一点都没停过,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说,但是这么久过去了,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整个大玄的美食我都了如指掌,远的不说帝都江宁之流,光是三江平原,我就能列举出数十种不重复的菜名!安师妹,你遇见我算是有福了,听我背给你听听啊,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哎哟,都要流口水了!” 眼看着重瞳师兄就要开始报菜名了,安菱无奈地道:“这位师兄,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呢?” “哎?”重瞳佬愣住了,“我没说吗?” “没有。” “咳咳,在下,卢秀麟,”卢秀麟不多话的时候,看着还是很正常的,还挺人模人样地向安菱行了一礼,随后一甩头发,自信说道:“本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船见船沉,实乃浊世佳公子,师妹,可不要太爱我哦~” 神经病! 安菱暗骂一句,她没想到这人不仅话多,还自恋,见卢秀麟还没开口,她急忙插话问道:“之前武师兄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武师兄,你说呢?”她冲武百泉眨眨眼,武百泉虽然是卢秀麟的捧哏,但他一向与卢秀麟不对付,说的话也都是讥讽为主,见状,他高声道:“是啊,某些人就不要浪费人家师妹的时间了,说的全是些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走,师兄带你进剑阁玩玩——” “师妹,你要是顶不住了,一定要跟我们说,知道吗?”韶双儿认真道,“剑阁是咱们宗门存放前辈配剑的地方,这些前辈因为种种原因,不愿在剑壁之上封剑,便将配剑留在了剑阁之中,等待有缘人传承,按传统,每个剑宗弟子成年以后都会来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剑前辈喜欢自己,咱们都试过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新弟子,就想看看你跟这些剑前辈的契合度。” “原来如此,但是我已经从师父那里继承了一把剑了,”安菱将湘竹拿出来,湘竹剑暴露在剑宗内,发出了阵阵喜悦的剑鸣,看来十分欢喜,“这样也能进去吗?” “剑宗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一切全看缘分。”慕容子秋微笑道。 “好,那我便试试。”安菱回答道。 第129章 剑阁 安菱跟随四人一同走进了旁边的剑阁之中。 刚踏入剑阁的大门,安菱就感到了一阵失重感,眼前的景象呈现出幻梦般的色彩,有点像以前安菱玩过的万花筒一样,彩色的碎片层层叠叠地布满了她的视野,让她头昏眼花,根本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幻,基于大脑的信号,脚下的地面仿佛旋转了九十度一般,带动安菱整个人往旁边栽倒,幸好安菱的手臂被韶双儿师姐扶住了。 “小心些,你不要慌,深呼吸,将心境变得平稳,然后再睁开眼。”韶双儿高大的身躯让人十分有安全感,安菱脸颊微红,甚至还想赖在韶双儿身上不起来,但她还是依照韶双儿的话闭上眼睛,慢慢调整呼吸,催眠自己还站在稳定的大地上,并开始使用入定的技巧,帮助自己快速清除杂念。 安菱再次睁开眼,虽然眼前还是有些花,但已经能看东西了。 只见剑阁内部与墨香阁如出一辙,都使用了不知名的空间手段将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建筑拓展成极为复杂的空间。剑阁内的东西都是以一种违背现实客观规律的形态存在着的,比如某个房间的门口只有一半,另一半被陷进了下面的桌子上,而那桌子,则只有左边小部分还存在着,也就是卡住下半大门的地方,而右边部分则被光怪陆离的破洞笼罩,那些破洞在剑阁之中层出不穷,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安菱看上一眼都觉得脑袋发疼,干脆不看它们了。 安菱抬头,剑阁之中,有无数“碎片”漂浮着,每一个碎片都是破碎的块状空间。 有的空间是房间内部,古色古香的房间被香炉内冉冉升起的轻烟笼罩,正对着门口的桌子上方,供奉着一把表面镶满了宝石的细剑和剑鞘,看起来富贵逼人,但若仔细看去,细剑只是装饰,旁边的剑鞘之上,凝固的鲜血已经积成了厚厚的血痂,无法剥落。 有的空间是一片无垠的沙漠,烈日暴晒着被黄沙淹没了大部分的森然白骨,而在累累白骨的最上方,有一把朴素的长剑插在了白骨沙堆之中,好似在镇压这个荒野枯冢般,杀气凛然。 还有的空间内部是遮天蔽日的森林,光从外面看来,完全看不到“剑”的所在地,若弟子要从中取剑,肯定是需要经过一番考验才行。 “这些都是曾经的剑宗前辈们留下的考验,”慕容子秋介绍道,“这些各具特色的空间都是用收集回来的小世界碎片制成,里面的规则与过关条件都各不相同,是前辈用来筛选与自己剑道相似的弟子的方法。” “我还以为剑阁就是把前辈们的配剑放在架子上,然后如果弟子与剑有缘,便会亮起……”安菱想起前世看过的小说,不禁感叹道:“没想到每一把剑都有专属的小世界考验,真是厉害啊。” 武百泉笑道:“小师妹,你平时少看点凡人写的幻想话本,还放在架子上,这也太丢脸了,咱们好歹也是仙门,手里没点小世界碎片,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修士?” 安菱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好,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但是这可是能够自由控制空间内部的东西啊,小世界碎片真的有这么多吗?”在她的印象里,这东西十分高大上,怎么到了仙门,好像是随手可得的白菜一样? “那倒不是,”慕容子秋接话,“这些都是祖师曾经挑战天道时,三十三层天崩溃落在凡间的碎片,碎片纷纷被当时的仙门修士瓜分殆尽——当然,除了蕴含天道力量的残片,那些残片力量太强,我们还不能掌握——而且天道毕竟是祖师打崩的,咱们宗门在分利益的时候肯定占了大头,这不,不只是剑阁、墨香阁、通天塔都是小世界碎片,就连每间弟子洞府,都有一小块小世界碎片可供弟子使用。” 安菱说不出话了,只能默默地为彪悍的祖师与彪悍的宗门点了个赞。这也太富裕了?真是看宗门不能只看外表,表面普普通通的二层建筑,里面竟然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世界空间! “安师妹你若想进行考验,便走到那个平台处就行,若有前辈的配剑看上了你,就会主动把你拉进去的,哎对了,重瞳佬怎么不说话?”韶双儿道这才发现平时话最多的卢秀麟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过,赶紧转头寻找,却发现卢秀麟不知道怎么回事,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一处泛着流光的破洞处,看起来快要掉进去了! 她尖叫一声,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韶双儿赶紧冲过去,准备拉住卢秀麟。 “止步。”一个以黑雾组成、如烟似梦般的“人”忽然出现在韶双儿面前,黑雾之上只有两个孔洞的“面部”面对着韶双儿,看得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赶紧垂下脑袋恭敬道:“见过师祖。” 另外几人也纷纷低头,恭敬地道:“见过师祖。” 安菱早在黑雾师祖出现的时候就警觉了,见韶双儿向它问好,连忙也跟着慕容子秋和武百泉一起低头。 韶双儿低着头,放在两边的手不停地抓着衣袖,轻咬着嘴唇,“师祖为什么要阻止我过去?再不拉住重瞳佬,他就要死了!” 黑雾师祖没有管几人骤然变化的心境,而是飘到了表情木然的卢秀麟面前,用自己的黑雾身体包裹住了卢秀麟,将他远远地带走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重瞳佬怎么回事?他看着好像被控制了一样!”武百泉低声对伙伴们说道。 慕容子秋表情凝重地摇摇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咱们前几年来剑阁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唉,希望老卢能够平安。” 安菱则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破洞,感觉头痛难忍才停下来。 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很眼熟了,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现在结合卢秀麟的异样,她才想起来以前遇到天道残片时的经历。 难道,沧澜剑宗也有天道碎片? 第130章 诡异的坍塌 卢秀麟被黑雾师祖带走后,剩下几人议论纷纷,只有曾经见过两次天道残片的安菱眉头紧锁。 卢秀麟的表现与之前在江宁看到的情况太相似了,那时候欧阳兄妹借助“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的力量,在顾家宅院里让在场一众散修侠士陷入幻觉,开始自相残杀,那血流成河的画面,安菱是一刻也不敢忘怀,当时他们的精神都似乎陷在了某个地方,停留在现实世界 的肉体只不过是承载怒火的躯壳,欧阳兄妹很轻易地就将在场数十名好手全部杀光,并毫发无伤地逃之夭夭,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与痛哭流涕的顾老爷。 安菱是知道一枚天道残片有多么强大的威力的,也正因如此,她才不敢怠慢。 “我还是先回去找宗主或者乌长老禀明此事,再作商议……”安菱看向还在经久不息运转着的小世界,深感疲惫,正当她想要向几人提出离开的意愿时,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束照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直接就动不了。 “啊!”韶双儿惊魂未定,转头时突然看到安菱身后的情形,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她深呼吸,竭尽全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以此来镇定下来,“师妹,你千万别动,算我求你了,千万不要动!” “师姐……”安菱艰难地从喉间吐出几个字,“动不了……” 剑阁只有新入门的弟子或者资质不佳,没能在入门或刚成年时候取得佩剑的弟子会来这里碰运气,所以整个剑阁之中只有他们几个倒霉蛋。 慕容子秋反应很快,他大声地呼喊刚刚带走卢秀麟的黑雾师祖,希望它能过来帮助他们解决这个情况,“师祖!师祖!你在哪里啊!我们遇上空间坍塌了!”说罢,竟不顾生命安危,过来拉住了安菱的右肩。 武百泉和韶双儿也反应过来,一边高喊师祖,一边竭尽全力地拉着安菱:武百泉拉住安菱的左肩,试图将她扯回来;韶双儿则直接抱住安菱的腰部,拼了命似的拖动。 但几人的努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就在安菱身后,泛着特殊流光的空间破损之处越来越大,慢慢向几人的方向侵蚀而来! 安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光怪陆离的坍塌之处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不愿无辜人枉死,艰难地说道:“走……离开这里……” 韶双儿不停地流着眼泪,她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先是卢秀麟疑似被控制,然后是新认识的师妹安菱将要被吞噬,她拼命地用力拖动安菱,“师妹!坚持住!”但安菱的身体不仅动不了,还跟石头一样坚硬,完全不像人的躯体。 关键时刻,还是慕容子秋拿定主意,他紧咬牙关,眼眶泛红,“咱们去外面找长老,或者等师祖回来,他们一定有办法救安师妹的!” 慕容子秋率先松开手,带着韶双儿和武百泉远离了安菱,安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怕这几人想不开,跟着她送死。 想到这里,她看着逐渐靠近的坍塌破洞,从牙缝中慢慢挤出几个字:“怎么进考验?”她的意思是,除了到平台之上等待前辈配剑的选择,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被它们直接拉进去。 慕容子秋大脑疯狂运转,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剑意!这些配剑只会和主人的剑意产生联系,但是要悟出特定的剑意十分困难,所以很少人使用这个方法!” 安菱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人,那个在她生命之中留下最绚烂光彩的剑客——李万剑! 她在赌,赌李万剑被逐出宗门后,将自己的佩剑留在了剑阁! “蜉蝣可怖,只争朝夕,今日,我便以一剑开青天!”熟悉的话语萦绕在安菱耳边,她在动弹不得的困境之中,与李万剑被仙门围困在东海,生死一线的情感互相呼应,最熟悉不过的蜉蝣剑意从心中迸发,弱小却坚韧无比,永不屈服的意志与无坚不摧的锋锐相结合,在这生死一刹那,剑意冲霄,剑阁之中的剑前辈纷纷颤抖不已,似在为这股剑意而兴奋。 “真的是……剑意?”三人目瞪口呆,他们只以为安菱是新入门的弟子,根本没怎么练过剑术,却没想到人家已经到了自悟剑意的程度!她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天赋,真是可怕。 整个剑阁都为之颤抖,许多佩剑从自己的小世界中飞出,绕着安菱飞行,为她切割那道无法看见的束缚,安菱轻喝一声,借助剑意慢慢冲开身体的桎梏,再坚持一会儿,她马上就能动了。 那坍塌破损之处好像有意识般,见状,它竟开始以原先两倍的速度加速坍塌,现在就算是安菱能够冲开桎梏,却也来不及了! 安菱看着坍塌逐渐扩大,直到覆盖了她的全部视野,那流光溢彩的坍塌看得安菱脑袋和眼睛都一阵疼痛,她见无法改变,便闭上了眼睛。 就在安菱快要被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剑阁高处的某把佩剑轻轻动弹了一下,竖直的光束将安菱笼罩,拉进了小世界之中。 其他佩剑见安菱已经被它拉了进去,遗憾地转了转,也回去自己的地盘里了。 坍塌之处将安菱原本站立的位置吞噬后,愣了一下,随后将目标转向了剩下的三名活人,朝他们慢慢“挪动”,在三人眼里,这个坍塌就好似一个长相怪异的活物般,竟有“捕食”的本能。 他们看到安菱被剑阁中的某把佩剑拉走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疯狂地往外面逃窜,在遇到覆盖在门口的水镜时,都是用的“撞”的方式冲出去的。 此时外面已经到黄昏的时候了,看着被夕阳照得金黄金黄的熟悉宗门,三人脚下一软,纷纷栽倒在地上,到了安全的地方后,三人才感觉到自己的衣服竟然被冷汗浸湿,浑身发冷,完全没有修仙者的模样,今天轮值的巡逻弟子见状,立马从天上飞下来,询问道:“咦?你们几个怎么了?还有那个很能说话的重瞳佬呢?” “快,快去通知宗主和长老,剑阁出事了!”慕容子秋喘着粗气道。 第131章 阿南姑娘 泉水叮咚作响,山间飞鸟齐鸣,清脆的声音钻入安菱的耳中,让她混沌的大脑轻快了些许,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是手臂,肩膀,最后,才慢慢地睁开双眼。 入目皆是青葱翠绿的叶子,丝线般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在她的身体以及周围的枯叶上面,温温和和的,没有丝毫攻击性。 安菱啊了一声,如此安逸的氛围让她久违地享受着温柔的放松,但下一秒,她便猛然坐起,唤出了湘竹剑抓在手里。 “我赌对了,李前辈的佩剑果然还留在剑阁之中,刚刚千钧一发之际,这位剑前辈被我与李前辈如出一辙的蜉蝣剑意所吸引,将我拉进了小世界之中!” 她正想站起身,双腿却麻痹得完全动不了,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猛兽怪物袭击后,便开始用手搬动着腿脚,试图促进血液循环,但是都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我腿怎么动不了了!”安菱急了,在这个陌生的考验世界中,腿脚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如果现在突然来了只老虎,就她这样,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她摆弄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的腿脚还是没有一点知觉,更别提站起身了! 安菱坐在原地想了想,试探着运起《御风术》,将风汇聚在身下,推动身体前行。 刚开始的时候,安菱好几次都摔倒在地上,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好在她的御风术熟练度很高,没过多久就能熟练地掌握前进、后退、旋转等驾驶技术,也算是能够活动了。 “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腿突然这样了,可能是这个小世界独有的规则……”安菱叹了口气,认命地用御风术前进着,她还是要点脸的,将双腿掰回来盘起,腰杆挺直,屁股下面好像坐着个透明的悬浮车般,飘着前进,如果有凡人看到安菱这副模样,指不定还会直接跪下大喊“神仙”。 她闭上双眼,默默地感受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前方竟然有人的气味,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决定朝那个方向前进,毕竟人是社会性动物,与人打交道总好过留在林子里喂野兽。 …… 今天是阿南采草药的第五天,她肤色黢黑,身材瘦小,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篓,右手紧握着开山刀,一边劈砍着山间的草木一边前进,黑亮的双眼如同猎鹰般四处巡猎,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哑巴哥哥说,有三片叶子、头顶长着紫色小花的草药最值钱,但是现在根本就不是开花的季节,阿南真的能找到吗?”阿南又一次拨开灌木丛,寻找着“哑巴哥哥”口中的神药,但除了一如既往的失望外,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正当她准备前往下一处时,窸窸窣窣的响声让她毛骨悚然,将开山刀双手紧握在胸口,腿肚子不停地打着颤,声音发抖着道:“是……什么东西在里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了,她尖叫一声,将开山刀扔向了灌木丛,连滚带爬地跑开了,跑了没多久,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小姑娘,能不能帮帮我?我的腿受伤了……” 阿南更加不敢回头了,山里经常有妖怪假装伤者求救,实则是为了骗人类过去吃掉的故事,她才不上当呢! 坐在灌木丛里的安菱握着阿南扔来的开山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她聪明,她不知道如果在野外遭遇野兽,是不能随意惊扰的,而是应该悄悄推开;说她蠢,她还挺有反诈意识,知道在野外突然有人求救很不对劲。 她把玩着手里的开山刀,觉得这个小姑娘绝对不简单,肯定与李万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不妨跟上这个小姑娘,说不定能从她身上找到获取李万剑佩剑的线索。 …… 阿南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一口气冲下了山,直到看到远处的火光,这才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上。 等到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在刚刚摔倒的时候划破了,砂砾和草籽都粘在了伤口里面,让她疼痛难忍。 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看着自己的手臂,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地坐在地上,眼泪像流水般布满了她的小脸,通红的小脸看着十分让人心疼。 “阿姆……阿耶……南南好痛……哑巴哥哥……你到底在哪?南南好痛……”她崩溃地哭着,嘴里不停念叨着那几个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名。 在不远处的围楼上方巡逻的人员似乎看到了阿南,在一阵喧闹声中,阿南被各位熟悉的叔叔姨姨们七手八脚地抬了进去。 “哎哟南南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弄得一身伤啊!”热心的阿姨立马拿来热水和烈酒,细心地为阿南清洁伤口。 “啊!”阿南的手脚被十几人按着,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上被浇上了高纯度的烈酒用以洗涤伤口。 等到阿南的皮外伤被处理好,换上了阿姆拿来的衣服后,阿南才坐在床榻上,向族长以及各位长辈诉说自己的经历。 “刚刚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在灌木丛里听到了有东西在动,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野兽,但是后来,灌木丛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跟我说,她的脚受伤了,能不能帮帮她,我想起阿姆以前给我讲过的故事,就不敢过去,被吓得跑回围楼。” 族长与长老们对视了一眼后,和蔼地安慰道:“南南你好生歇息,到家就安全了,剩下的事情还有大人呢。” 还留在房里的人们纷纷对阿南的遭遇表示了深切的同情,然后见没八卦看了,便各回各家,小孩说的话能是真的吗?说不定她只是耳朵出了问题,被野兽的叫声吓一吓就以为是妖怪了,世界上哪有妖怪啊? 阿南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姆,“阿姆,我说的是真的。”阿姆摸着阿南的头,笑道:“你啊,从小就爱听些奇异怪谈,世界上是没有妖怪的,只有会吃人的猛兽,所以南南一定要早点睡觉,不然,老虎就要来吃掉南南了!” 阿南的小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只留下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露在外面,阿姆又陪了阿南一会儿,也有些困意了,准备睡觉。 阿南却抓住了她的袖子,小声问道:“阿姆,哑巴哥哥睡了吗?我想去看看他……” 与此同时,安菱终于顺着阿南的逃跑路径,来到了围楼外面,过程可谓是艰辛异常,她看着远处高大宏伟的建筑,轻叹一声:“看来,这个围楼就是故事发生的地方了。” 第132章 仙凡? 安菱气定神闲地盘膝而坐,面对着围楼双眼微阖,周围无风自动,发梢与草木被安菱带起的气浪席卷,如同波浪般飞舞,一派宗师气度。 感知到终于有人过来了,她并不理会那些还在瑟瑟发抖的人,围楼的巡逻队伍紧紧抓着手中的长矛,犹疑却又胆怯地围住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古怪女子,但是感受到女子身体周围的风浪,没有一人胆敢向前,只是远远地将中心的安菱围成一个圈,用手中的长矛颤抖地指着她。 安菱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继续专心打坐,将数十人彻底无视。 …… 族长还在屋内和其他人讨论着下一季节的耕作事宜,厚重的木门突然被推开,负责保卫围楼安全的老袁竟直接进来打扰族老们的会议,他看起来有些慌张,一进门后便紧紧低着头,不敢看在座的人,却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族长看出了老袁的紧张,但还是微微皱眉,质问道:“你难道不懂规矩吗?为什么突然闯进来?今日你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下去领家法!” 老袁连忙解释道:“爷!咱们围楼外面来了个古怪的女人!兄弟们都不敢上前,就等着您拿主意呢!” 族长惊讶地“噢”了一声,这附近山匪猖獗,就连围楼也是为了抵御匪寇侵犯而建立的,围楼中的女流一般不会出去,现在大晚上突然来了个独身女子,实在怪异。 他摸着自己那已经长到肚子的山羊胡,沉思了一下,询问老袁,“那女子有何特征?” “她长相中等偏上,看着挺高的,还比咱们围楼的女人壮很多,穿着普通,不像有钱人。她一声不吭地盘腿坐在围楼外面平时咱们跑马的空地上,但是在她周围,有一股风不停地围绕着她吹,兄弟们太害怕了,又不敢直接回来,我这不是来找您了嘛!” 族长听到这个描述,连忙站起身,紧紧握着手里的龙头拐杖,“快,快把人请进来!” 老袁慌忙点头,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旁边坐着的长老见到族长如此失态,开口问道:“爷,此人难道是……”他指了指上边,“那些?” 族长表情严肃地按下长老的手,“闭嘴,若想活下去,那么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举头三尺,”他低声道,“有神明啊。” …… 族长坐在板车上,被族人推了出来,他穿上了自己认为最华丽的衣服,紧握由围楼木匠倾尽心血雕刻出来的龙头拐杖,高坐在板车之上,被众人簇拥着。 他来到安菱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坐在地上打坐的安菱,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优越感:看啊,就连神仙也要在我面前低头!何况是围楼里的其他人? 但脆弱的优越感很快就失去了,因为安菱看了他一眼,嘴角缀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光是看到这一眼,族长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从板车上滚下来,跪倒在安菱面前,“小人代表整个围楼,见过仙师。” 族长都跪下了,其他人岂能不跪? 于是乎,所有在场的人通通放下武器,向安菱下跪。 安菱表面不显,心里却很膈应,她的内心其实还停留在当初那条小渔村里,即使后面行走江湖,见过很多风景,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她依然不觉得自己和凡人有什么不同,她与他们对比,只不过是略懂一点剑术和法术罢了。 她刚刚笑只是觉得族长整个人特别滑稽:族长头发都掉光了,光溜溜的脑袋被月光照得好像灯泡一样,他的胡子却垂到了肚子,都不知道头发是不是他特意剃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奇怪;他穿着一身红绿撞色的花棉袄,还用女人的胭脂在自己那张老脸上面涂了两个大大的圆圈,跟个纸人似的;他手里紧紧握着雕工十分抽象的拐杖,安菱不知道那是蛇还是什么,反正就跟一条未经雕刻的木质长条物体缠在棍子上一样;而他坐的那俩座驾更是惊人,那只有两个轮子的板车就跟安菱以前推去卖菜的一模一样,族长高高端坐在上面,表情严肃,好像屁股底下坐的是帝都传承千年的王座,而不是卖菜用的板车。 她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族长却好像天都塌了一样,直接从板车上摔下来跪倒在地上,甚至有些像安菱求饶的意味,看得安菱很不是滋味,甚至开始愧疚——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了,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嘲笑别人,这次是她不好。 本来安菱还准备装神弄鬼吓唬他们一下,好溜进围楼里面,但现在的情况实在尴尬,她叹了口气,正准备给老人家道歉,却没想到这个动作又不知道哪里戳到了族长的神经,他直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仙师!是老朽来得迟了,没能迎接仙师的到来,千错万错,都是老朽一人的过错,求您大发慈悲,原谅老朽!” 呃? 安菱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还没说话呢,怎么族长就开始跪下了?她不忍看到凡人如此做派,温和开口道:“老人家,您快起来,我不会怪罪你们的。” 族长还是不敢抬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他心想,“这次,围楼怕是要死定了……” 安菱伸手,御风轻轻托起了族长,笑道:“老人家,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进去讨口茶喝,不知可否?” 族长满脸都被泪水糊住了,那两坨胭脂被眼泪一冲,糊得到处都是,他整张脸跟个花脸猫似的,安菱见状,却已经生不起任何嘲笑的念头,此刻,她只觉得可悲。 是什么,让他一见到修仙者就如此恐惧?是什么,让他即使践踏自己的人格,也要费尽心机地讨好她? 她看着面露惧色的凡人,心中不禁涌现出兔死狐悲般的悲凉之感,“李前辈,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吗……这就是,即使要被废掉持剑的右手,也要退出宗门的原因吗?我似乎,有些懂了。” 世上有些人,不仅每日享受着高高在上的特权,还要用手中仅有的权力肆意践踏弱者的尊严与人格,并以他人的泪水与鲜血为乐。 也有些人,虽然对这种情况不满,但因为自己也在享受着特权,所以他们只会闭上嘴巴,捂住眼睛,装作无事发生。 而在这个群体之中,还有极少数人会奋不顾身,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而挑战所处的阶层,比如,舍弃宗门追随仙帝脚步,最后孤独地死在了东海的李万剑。 第133章 少女心事 安菱沉默着,在众人的欢天喜地的簇拥下,坐在摇摇晃晃的板车上被迎进了围楼。 围楼整体为圆形,又被称之为圆寨,是当地全宗族人齐心协力建起的堡垒,兼具生活、军事、伦理等功能,真正做到了集居住、防御于一体。围楼内有三层,外圆处是高大的土墙,寨中前民就地取材,以传统的夯筑技术建造而成,坚固非常,而在土墙之上,每隔几米就会有一个用于观察的小窗口,方便寨中的巡逻人员掌握围楼附近的情况;内圆则是居民的住处,虽说围楼的人都有些沾亲带故,但一般以三到十人为单位居住,彼此之间互相照应互相帮助,是十分有人情味的地方。 围楼内的人见众人回来,仔细地确认了身份,这才将刚刚关闭的铁制大门拉开,这大门大约有蓝星的二十厘米左右厚度,需要七八名成年男子同时出力才能拉动,向着外面的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门钉。就算土匪要攻城,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攻下来的。 几人从工事上跑下来,一人各拿了一条麻绳,将其背在肩膀上,沉下身体,用力拖动着大门,“一二……起!”他们的脸颊憋得通红,全身肌肉绷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大门拉开。 安菱奇道:“老人家,你们刚刚才出来没多久,为什么要这么费力地将大门关上又打开呢?” 族长见安菱发话了,老脸堆满了笑容,小跑几步到安菱面前,热情解释道:“这个啊,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只要有出入,就要关门闭户,这样才能不让那些匪寇有可乘之机!” 安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问道:“这附近山匪很多吗?” “是啊,”族长叹了口气,“世道一直都不太平,咱们也只能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 安菱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离地约一米左右盘腿漂浮在大殿空中,引得众人又是一阵顶礼膜拜。 安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其实她只是想保持逼格,营造世外高人的形象,当然也是为了尽量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腿脚不便,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仙师降临寒舍,所为何事啊?”族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菱微微一笑,虽然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李万剑的佩剑,但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不宜直接询问他们,“天机不可泄露,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好。” 说罢,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消失不见了! “啊!仙师!”族长往前爬动几步,惊恐地看着四周,发现确实找不到安菱后,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冷汗直冒。 “族长!”后面的人连忙扶起老头,老头被架在好几个人身上,却还在瑟瑟发抖,甚至都有些站不稳了,“族长!您先去休息一下!” “不,不……”族长摇头,勉强挣脱几人,冲着安菱原本待的位置恭敬地行了一礼,“仙师,希望您能在围楼玩得开心……老朽,老朽就先告辞了。” …… 安菱其实一直待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对自己用了个隐身术,让他们都看不到她的存在而已,她等了好一会儿,隐身术差点都失效了,这才用御风术将自己挪出去。 她偷偷摸摸地出了写着“议事殿”的房间,想了想,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缕乌黑的发丝,将它绕在了手指上,用出了追踪术。 这是安菱之前在山里见过的那个采药姑娘的发丝,当时她狠狠地摔倒在山沟子里,头发都被倒钩扯掉了几根,安菱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她,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妖怪,只能先将那姑娘的头发收起来,果然,现在就用上了。 安菱低声念了一句咒语,发丝的根部便直直地指向了围楼的某个房间,安菱观察着手中的发丝,它没有转动,就证明那个小姑娘是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走动,算算时间,现在可能已经睡下了? 她默默使用灵视术,躲藏着围楼中的居民,藏在了某个房间里休息了好一阵,将自己的灵气回复满了,这才继续寻找那姑娘。 就在安菱快要接近房间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迎面走了过来,竟抬头看着她的方向!安菱倏然一惊,连忙躲在了柱子后面,暗骂腿脚不方便真是麻烦。 所幸那人只是看了这边一眼,见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这才敲了敲门,在外面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阿南的应允后,才走进了阿南的房间。 安菱悄悄跟过去,偷听着屋内的对话。 “啊!你来了!”阿南从床上坐起,高兴地看着那人。 那人皱着眉,坐在了对着床的凳子上,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阿南。 阿南被他看得有些娇羞,手指捻着被子,脸颊绯红,刚刚还在跟阿姆说要去看“哑巴哥哥”的姑娘现在变得像只害羞的小鸟,低着头不出声。 “哑巴哥哥”还是不说话,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她,目中没有欢喜,也没有埋怨,只是很普通地看着她,和闲暇时看天上的流云也没有什么区别。 阿南坐不住了,低声道:“哑巴哥哥,我知道你不是哑巴,但是你怎么就是不爱说话呢?每次都是我说你听,这多没意思……”他还是不予理会,阿南只好自说自话,“你以前就说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你为什么来找我呢?难道不是因为……” “你阿姆叫我来,我便来了。”他淡淡地道。 “啊……哈哈。”阿南笑了几声,她沉默了一下,就又找到了新的话题:“这样啊,那你真的很听我阿姆的话哎!看来,我阿姆当时救你真是救对了。” 完了,后面的故事不用听我也知道了! 安菱听得那叫一个捶胸顿足,这个“哑巴哥哥”一看就是李万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这个小姑娘的阿姆救了回来后,就不知道什么原因留在了围楼。小姑娘却喜欢上了这个哥哥,估计也是个爱而不得的悲剧故事了。 “天啊,李万剑的故事怎么这么狗血?之后不会是什么暗恋他的姑娘被仇人灭门,然后他痛不欲生,终于知道自己是爱着这个姑娘的,然后为了她走上了复仇的道路?”安菱吐槽道,说实在的,如果蜉蝣剑客反抗仙门的理由是这个,也太狗血了…… 就在这时,李万剑淡淡道:“因为你阿姆做饭很好吃,仅此而已。” 第134章 李万剑 “因为你阿姆做饭很好吃,仅此而已。” 李万剑这话将屋内屋外两个女子都整懵了,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他闭上眼睛,似乎还在回味着那个味道,“我小时候过得不好,我师父什么都不会,只会给我喂丹药,难吃。” 阿南张开小嘴,愣愣地看着李万剑,李万剑却置若罔闻,继续说着自家师父兼宗主的黑历史,“我曾经闹脾气不想吃,他就将树皮刮下来让我啃,威胁我如果不乖乖吃药丸,就每天啃这个树皮,当时我也犟,直接啃了,啃得我满嘴都是血也没停下来,我就怕回去吃辟谷丹。” 辟谷丹是一种用以饱腹的丹药,只有仙门有产出,一般是给还未辟谷的弟子服用的,只要小小一颗,就可以五日不饥。 安菱一听就明白了,瞬间对李万剑的滤镜破碎一空,果然啊,她就不应该对“沧澜剑宗”这几个字抱有幻想的!李万剑说的意思是宗主不会做饭,小时候养他都是直接喂辟谷丹的,结果李万剑又是一个天生的馋猫,他宁愿去啃树皮也不愿意吃辟谷丹,真是狠人! 但是作为凡人的阿南姑娘却听不懂什么是“辟谷丹”,她只听到了哑巴哥哥小时候一直在吃“药”,瞬间便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怜惜之情,眼泪汪汪地道:“哑巴哥哥,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艰辛?没事的,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李万剑:? 李万剑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包括但不限于三岁的时候被宗主御剑从天上扔下去,再被下面飞着的长老接过去,又抛给另一个长老,将他当球抛;八岁的时候,宗主给他喂树皮,扬言若他能啃完这个树皮,以后就不用吃辟谷丹了,但当他真的啃完树皮后,宗主却赖账了,躲了他整整五天;十五岁的时候,他已经力压一众师兄师姐,成为了沧澜剑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剑首,结果晚上回房间的时候,被人套麻袋暴揍,他其实随时都可以挣脱,毕竟那个时候,宗内也只有寥寥几人还能打得过他,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地被最普通不过的麻袋套住脑袋,自愿让宗主和长老们狠狠打了一顿,临走时,宗主故意大声说道:“痛快!到时候你若成为了天下第一,咱们出去就可以到处说,天下第一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狠狠揍了!哈哈哈哈哈哈!” 想起这些经历,李万剑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他淡淡地说道:“是的,我过得很艰辛,好几次差点就死了。” 阿南:呜呜呜哑巴哥哥好惨,我更爱他了怎么办? 安菱:……李万剑从小在宗门长大,能够遇到的危险也只有敬爱的师长了? 【沧澜剑宗刻板印象+1】 “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我要吃夜宵。”李万剑站起身告辞,阿南充满慈爱地看着他,“快去,真是苦了你了。” 安菱有些无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从李万剑一改高冷人设,变身吃货后,阿南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以前是仰慕,现在竟然有点慈爱了!天呐,这难道就是女友粉变妈粉吗! 她见李万剑走出来,连忙又躲了一下,这次他却好像没有发现安菱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安菱想了想,还是紧跟着李万剑的步伐,看他是不是真要去吃夜宵。 结果李万剑表情坦然地走到厨房,十分淡定地对遇见的所有人点头致意后,便握着筷子端正地坐在桌子前,等待着什么。 “哎哟小李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没跟阿南多说点话?”阿姆眉眼弯弯的,看李万剑的眼神好像看女婿一样,她将一碗满到快要溢出的素面放在李万剑面前,在围裙上擦着手,笑道:“来,快趁热吃。” 李万剑闻到香味后,很没有形象地吞了吞口水,端起海碗狼吞虎咽般吃了起来,他甚至都不用怎么嚼就咽下去了,比起“吃”,他更像是在“喝”面条。 “慢点吃,别噎着了,”阿姆慈爱地看着李万剑,自己做的东西能被人吃得这么香,真的很有成就感,“可惜咱们这很穷,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猪肉分,要不然,用猪油下面,再在你这面上浇上香喷喷的猪油渣,别提多香了。” “香?”李万剑嘴巴鼓鼓的,疑惑地看着阿姆。 “是啊,那滋味,真是绝了!”阿姆乐呵呵地道。 “我想吃。”李万剑道。 “那你还得等到过年才有猪肉吃,在这期间,就好好保护咱们围楼哦。” …… 猪肉猪油的话题一揭过去,安菱面前的景象便开始飞速流转,很快,就到了围楼过年的日子了。 安菱被狠狠摔在地上,狼狈得爬也爬不起来,直到被人发现后,尖叫着引来了守卫,巡逻队长老袁震惊道:“你是……仙师?!” 安菱尴尬一笑,“是我,又见面了大家。”还没等他们满肚子的疑惑问出来,安菱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话语:“我在此处练习时空穿梭之术,刚刚从异空间穿越回来,无事无事。” 她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管她,便继续在众目睽睽玩消失,直接隐身躲开了社死。 安菱腾空而起,坐在了围楼三层栏杆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搞不懂李前辈在想些什么……怎么突然就到过年了?而且这些人竟然真的记得我,好奇怪,难道这些‘故事’还有我的参与吗?” 她越想越不对劲,之前那些举动都是建立在这里只是幻境的前提之上,她也没想到李万剑也在这里,甚至之前在房间门口,他似乎感受到自己了! 她不敢再想,只是不停地登高望远,将围楼的位置记在心里,如果下次再切换场景,她一定会回来这里,查看是否有自己的记录。 并且,她已经决定在李万剑面前,将一直保持隐身状态,她不知道李万剑如果和她产生交集,会对这个小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她也不敢随便赌,毕竟这个小世界还是寄托在李万剑的配剑上面的,如果小世界里的李万剑崩溃了,那么,恐怕整个小世界也会崩溃。 虽然这些都还只是猜测,但安菱不到万不得已,可不会做这么危险又不讨好的事情! “如果都是有关李万剑的故事,那么,通过考验的方法也会在他身上!我一定要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安菱暗道。 第135章 猪油拌面 安菱还没在栏杆上等多久,就看到李万剑端着三个装满东西的扁箩筐,晃晃悠悠地从围楼走到中央的空地处。要说人只有两只手,怎么同时拿三个?他就厉害了,左右手各拿一个,然后嘴巴里还咬着一个,就这样莽着走出来。 阿南还在帮她的阿姆择菜,看到李万剑这样走过来,赶紧放下手里的菜叶,跑到他身边把他用嘴巴咬着的那个扁箩筐拿下来,埋怨道:“你干嘛一下子拿这么多东西?不嫌重的慌?” 李万剑估摸了一下重量,摇摇头,表示根本不重。 “你就不能说‘不重啊’这几个字吗!你又不是真哑巴!”阿南叹了口气。 李万剑却只是指着肚子淡淡道:“饿了。”然后径直走向摆放着炒米的桌子旁,抓起一把炒米就往嘴巴里塞,吓得阿南赶紧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恶狠狠盯着他们的表嫂,“快别吃了!大家都还没吃,咱们家就已经先吃了,这样不好!” 李万剑将炒米咽下去后,也没问为什么,乖乖地跟着阿南走了。他待在这里也已经快两个月了,却还是不懂阿南嘴里说的什么“规矩”,但是没关系,只要按她说的做就行了。 起初他只是路过看到土匪袭击这里,便秉承剑宗一贯的原则,拔剑相助,却不曾想阴差阳错间,便留在了这里。当然,他也不是白吃围楼的东西的,他在这里居住期间,负责保护围楼的安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围楼里上了年纪的女子一见到他,总是笑眯眯地窃窃私语,又或者很奇怪地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入赘?“入赘”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懂,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摇头快步走开。 除去杂七杂八的琐事,他在这里待的还是挺开心的,比如,阿南的母亲,也就是那位好心的女子,经常会做些好吃的给他,他平生吃到的第一份像人吃的东西,就是她做的素面。 想到这里,李万剑舔了舔嘴巴,素的都这么好吃,那加了“猪油”的会是怎么样的味道呢? 他跟阿南并排坐在台阶上,非常焦急地等待着,阿姆说,“猪油”要等到太公,也就是族长,亲自操刀将整只猪肉按辈分高低分配后,才能做出来,而族长又要拜祭又要搞一大堆礼仪。看得他望眼欲穿,恨不得立马上前直接抱起猪就跑。 说实话,当年还在剑宗修炼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着急过,最多也就是之前认真挑战师父时,面对师父成名已久的绝技时,心里止不住地怦怦直跳,当然,那时候是因为兴奋,毕竟这可是沧澜剑宗的宗主啊,能够在剑术上堂堂正正地打败他,是李万剑从小到大的梦想。 “我袁氏一族,今日告天地,祭祖先!” “列果陈香,共祭始祖在天之灵,佑全族显贵昌荣。树有根则旺,水有源则流。望我袁氏家族数千同胞后裔,血脉相通,同心同德,患难与共,开枝散叶!” …… 李万剑打了个哈欠,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反正大概就是跟先祖沟通之类的…… 阿南用手肘戳了戳李万剑,低声道:“放尊重点!这可是新年祭祖!” “我们想师祖了,都是直接找它们聊天的。”李万剑语出惊人,吓得阿南打了一个激灵,“呸呸呸!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你不会死的知道吗?” 李万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很难得的,他身上没有带着那股无坚不摧的锐气,反倒有了几分温柔,“阿南,人都会死的,我会死,你也会死,大家都是一样的。” “可是,可是……”阿南抓着李万剑的衣袖,“死亡会将大家分开。” “不,”李万剑指向远处的圆月,“人死了,会在另一个地方团聚,还活着的人,就要将可能会后悔的事情做完,这样才不枉此生。” “那你这辈子有后悔的事情吗?” “没有,李万剑此生,绝不悔。”李万剑道。 三字虽短,却概括了李万剑浓墨重彩的一生,他就是这样一个直到死去,也是从不因“错过”、“失去”、“选择”而后悔的人,他的剑道,从来都是如此光明磊落,却又无坚不摧,以己入局,舍生取义,破除邪魅魍魉的人。 …… 又不知等了多久,等到阿南都已经靠在李万剑的肩膀上睡着后,族长才高呼一声:“分——猪——肉——咯——” 李万剑打了个激灵,立马站起身,靠在他身上的阿南便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哎哟!怎么了这是?” “分猪肉了!快走!”李万剑一把捞起阿南,将她半拖半抱地架起来,向着猪肉的方向冲刺而去。 “哦哦,差点忘了,”阿南打了个哈欠,“不要这么急,没咱们的份,我们家没有儿子,我阿耶又到外地做生意了,没这么快到咱们的。” 话音未落,族长就笑眯眯地招呼李万剑过来,提了一大块肥猪肉给他,“李少侠,来,这块是你的,之前幸好有你在啊,不然,围楼可要被那群该死的土匪攻破了!今日我便破例一回,以此感谢李少侠对我们的救命之恩!” 阿南张开嘴巴惊讶地看着族长手里的肥猪肉——那可是肥猪肉啊!是最最最好的部分!肥的部分拿来炸出猪肉,一碗猪油够吃整个月了!更别提是这么大块的猪肉! 李万剑欣喜地接过肥猪肉,原来,这就是善有善报啊!当初他救了围楼的民众,今日民众便以猪肉答谢他,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举手之劳。”李万剑看在猪肉的面子上微笑道。 他们两人焦急地等阿姆拿到了一小块猪蹄子后,也不管后面有什么节目了,急匆匆地拉着她回家,眼巴巴地等待着阿姆的猪油拌面。 “看你们两只小馋猫。”阿姆笑骂一句,小心翼翼地将两碗香喷喷的猪油拌面捧到桌子上,“来,快吃。” 李万剑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很没情商的一个人,他一见上菜,便着急忙慌地扒着面,生怕吃慢了一秒,阿南则起身又拿出一个碗,将自己的面分了一半给阿姆,这才动筷。 外面北风呼啸而过,一片萧瑟,而围楼内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小屋内更是一派欢欣,安菱一个人站在屋外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欢乐,感叹道,李万剑真不愧是天之骄子,连运气都这么好,刚下山的他这么傻,要是遇上不怀好意的人,那可就是世界的不幸了,也幸好这里都是善良的好人,让他能够稍微适应一下凡间的生活。 就是不知道她的考验到底是什么,安菱一直在旁边观看李万剑的经历,都不得其法,要说与剑有关,李万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过一次手。 很快,在李万剑把那碗猪油拌面吃完后,安菱的视野再一次暗了下来,她知道,又要跳转时间了。 第136章 一字之差 安菱这次学乖了,第一时间就开启了御风术,在半空之中就止住了自己的身体。 刚一睁眼,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的景象: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座极大的“棋盘”状城池,真的是“极大”,就算她现在飘在空中,身下完全看不清城池的细节,也不能将这座城池尽收眼底。 她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慢慢飘落在“棋盘”之上。 结果她刚离城池约莫七八丈的高度时,就被一层光膜挡住了!同时,将十几名身穿朱紫锦袍的人踩着一大团“白云”,手里各自握着武器,直接向安菱冲了过来! 安菱刚想一个鹞子翻身,踩在光幕上变幻身型,却忘了自己的腿还是瘫痪状态,直接被团团围住。 “不要动!再动,杀无赦!”领头者暴喝道,“给我下来!” 安菱无奈地被缚住,顺便蹭了一下他们的白云,一群人飘飘荡荡地到了城外的空地处。 领头者一枪指向安菱的咽喉,冷声喝道:“你是何人!袭击帝都有何目的! 安菱明白了,自己这是撞到帝都的防御法阵上面,并且还被“工作人员”当场抓获!她对于这种情况非常有经验,沉着解释道:“这位大人你好,我是沧澜剑宗的弟子,之所以会摔在法阵上,是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弟子,御剑术还未练习好,在路过的时候栽了下来。” 锦袍官员怀疑地看着安菱,“可有证明?” “有的,”安菱挣扎了一下,“大人,能否先给我松松绑?” 锦袍官员冷笑一声,“行啊,你们给我围住这个可疑的家伙,拿出对付妖兽的劲头!”“喏!”他们穿着富贵,人人都是锦帽貂裘,腰间斜跨一刀一剑,手中还握着长枪,看着就十分武德充沛,让人为之凛然。这时候,头儿一发话,他们便快步腾挪,立马按照之前早已训练过无数次的阵法进行排布,将安菱所有能够逃脱的方位封死,并保证每一个枪尖都是直直指着安菱的。 安菱被松绑后,看着众人严肃凝重的神情,只能说不愧是帝都的正规军,真是反应迅速,据她观察,这看守阵法的十几人统统都有修为在身,是不折不扣的修士,而且他们气息浑厚大气,绝对不是清风观那种乡野门派能够碰瓷的。看到他们的实力,安菱不禁感叹,这里的王朝底蕴颇深,将凡间与仙门联系在一起,并在其中斡旋平衡,想必肯定是从中捞到了不少好处。 她快速从储物戒里拿出了还没焐热的令牌,“请大人过目。” 领头那人并未直接接过令牌,而是右手并成剑指,在自己的眉心划过,片刻后,一道泛着金光的“天眼”睁开,直直地盯着安菱与她手里的令牌,确认无诈后,他才接过来用“天眼”仔细观察着,不知他从哪辨认出来这是真的,片刻后,他便将令牌还给安菱,后退一步,对安菱行礼道歉:“恕卑职失察,冲撞到了仙师,请您原谅。”嘴上是这么说着,但他并没有对安菱卑躬屈膝,而是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颇有风骨,看得安菱不禁暗暗点头,“这人有骨气,虽然他肯定在官场上混得一般,但他肯定能在保卫帝都的工作中有奇效,调派工作的那人肯定也非同一般,帝都果然是藏龙卧虎。” 她摆了摆手,笑道:“实在对不住,我刚刚术法失误,竟然还耽误了你们的工作,真是不好意思啊。” 那人很意外地看着安菱,似乎很惊奇“仙门弟子”竟然还能这么平易近人。 “好了,你们身份也查验过了,我想进城,当然,不需要跟着我。”安菱道,“不知大人尊姓大名?” “卑职武遇,勘地监校尉。” …… 小插曲过后,安菱终于得以进入李万剑活跃时代的大玄朝帝都了! 她刚想逛街,却又再次眼前一花,又把她传送到了另一处地方,安菱连忙屏住呼吸,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隐身术,以免闹出祸端。 这么多次的传送与时间转换,安菱留了个心眼,假如这只是李万剑的取剑试炼,难道他本人曾经掌握时间法术?安菱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李万剑人如其名,他一生只求剑道巅峰,他是不会将自己的时间精力浪费在其他偏门又困难的术法上的,所以问题来了,这个“小世界”,亦或者是某种特别的幻境,真的是李万剑留在剑阁的吗? 她不得不警惕起来,这种情况她太熟悉了,虽说她不知为何对天道残片有奇效,但她之前被那两枚天道残片差点搞死,她现在只不过是想普普通通地在剑宗学习,怎么又是出意外? 安菱都懒得感叹自己的倒霉体质了,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比如,如果这里也和残片有关,她是说如果,那么,为什么要把她带来这里?又怎么离开?难道真的要将李万剑的人生全部看完吗? …… “媛媛给李公子满上!”花楼内,女子娇媚地靠着李万剑,为他不停地倒着酒,并且小手还十分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乱摸。 李万剑比较楞,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当是她无意间摸到自己而已,却不曾想,她靠的越来越近,已经快贴到他的脸上了。 “……”李万剑没有搭理,只是轻轻一推,运起灵力将女子推到床上坐着,他便继续品尝着据说是“天下第一美味”的菜肴。 鉴于女子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正常吃饭了,所以,只能委屈她到旁边待着——吃饭是最神圣的事情,谁也不能打扰他吃饭! “公子,你看也不看我一眼,你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头牌媛媛是花楼的花魁,一向卖艺不卖身,今日不知为何有位公子愿意一掷千金,只为了“品尝天下第一美”,虽说自己原本是千般不愿,但当看到这位公子的第一眼,她就沦陷了,这般俊朗的公子来这里,说来还是他吃亏呢。 但是他不知道还是不是人,来了这里,却只会闷头吃那些个装饰用的菜,活像个饿鬼一样,竟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这怎么不让她生气委屈? “我听别人说,这里有天下第一美食,千越楼的媛媛姑娘,所以就来了,还不赖。” 媛媛懂了,这呆子把“天下第一美,是千越楼的媛媛姑娘”,听成了“天下第一美食,千越楼的媛媛姑娘”! 李万剑似乎是没看懂媛媛的脸色,继续火上浇油道:“你不是厨子吗?那你为什么不介绍菜的做法,反而是一直贴着我,你也太没职业素养了?” 媛媛姑娘抄起一旁的花瓶,直接追着李万剑砸,将他砸出了千越楼。 第137章 但求一败碎星辰 安菱就这样,一直以隐身的状态跟在了李万剑身边,亲眼目睹了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他曾于十万大山一剑破群妖,为生者求喘息; 他曾于帝都千越楼一掷千金,身旁被看添香; 他曾于南岳白鹤洞垂落深潭,探寻世间奇境; 他也曾仗剑挑战天下英豪,纵孤身败万古仙傲; 他见过万千绚丽壮美的风景,也曾品尝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看过众生,最后,他选择成为众生,并为“他”口中的众生而战。 最后的最后,他站在南阳渡头,接过了那把专门为他打造的剑,一把通体漆黑,却在剑身之上布满星辰般绚丽光辉的华丽长剑。 “你真要回去?”身披兜帽,声音雌雄莫辨的人见李万剑握住剑,轻轻松了一口气,“你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李万剑摇摇头,将那把崭新的长剑横在身前,二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星辰纹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背叛宗门。” “你跟我们站在一起,就已经背叛了沧澜剑宗!”那人突然提高了音量,“李万剑,你不知道那群家伙有多少折磨人的手段,你会后悔的!” 李万剑沉默了,是啊,自从他知道覆天军的存在起,一切就已经无法回头了,他却只是淡淡地笑着,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拦得住他,“李万剑此生,从不后悔。”一如当年在围楼的那个新年。 对方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劝说。 李万剑颠了颠手里的剑,看向自己的朋友,“很好的剑,你用什么材料做的?” “呵呵,”对方将双手藏在了袖子里笼起,“秘密哦。” 李万剑没有多问,他十分信任此人,他相信李万剑的朋友绝对不会害他的,便笑了笑,还剑入鞘,“那么,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就在他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世界又开始了变化,安菱还以为又要转换时间了,却发现这次世界竟开始了崩塌!时间就这样静止在了李万剑还剑入鞘的那一刻,安菱是唯一能活动的人,她知道,现在不能再藏了,显出身形冲到李万剑身边,试图从他手里夺剑!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从剑阁中取剑,之前只是作为旁观者观看着李万剑的人生,但现在,情况已经明显改变,她不确定,还有没有下一次转换时间了!所以只能拼一把! 但李万剑的手好似凝固住了一样,任凭安菱使出浑身力气,却都无济于事。 突然,有人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你觉得,此剑应为何名?” 安菱回头,那个和李万剑说话的人根本就没有张嘴,而且,直到靠近二人后,她才赫然发现,那人竟然没有脸!兜帽之中只有空荡的虚无,根本连人形也没有! “……哦,‘碎星辰’,真是个好名字,那你,可要记好了。”那人最后的话似乎另有深意,而就在世界崩溃的那一刹那,安菱遭到重创,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排斥着她,逼迫她离开这个世界,她全身毛孔冒出鲜血,腹部与内脏剧痛,疼痛令她无暇思考,竟直接痛晕了过去。 临近昏迷时,她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如同梦呓般的话:“你终于来了……”而后世界彻底崩溃成泛着诡异彩光的碎片,安菱脑袋直接断片,彻底昏迷。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清醒了过来,慢慢爬起身,终于感受到自己的腿部还能正常活动,并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她“失而复得”地“感慨万千”,感叹健康的身体是多么来之不易。 结果她一抬头,就发现“碎星辰”正悬浮在空中,向周围不断散发着寒气,凑近了瞧才能感受到这把剑的美丽之处:它长约五尺,剑刃大约是安菱掌心横放的宽度,剑柄处雕有若干小剑,既能增加防滑功能,也有装饰作用。 安菱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慢慢伸手,握住了“碎星辰”。 她刚握住碎星辰的剑鞘,就被上面不断散发的寒气与杀意所慑,掌心好似被烧灼了一般疼痛难忍,只好放开。 她想了想,向碎星辰行了一礼,恭敬道:“‘碎星辰’前辈,在下安菱,是前来取剑的弟子,不知安菱是否有哪里不如前辈的意,可否指示一二?” “碎星辰”好像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除了锋锐与杀气外,并无其他神异之处。 安菱纳闷了,李万剑的故事她也看过了,考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也成功来到了碎星辰身边,那她还差什么条件吗? “天地悠悠,白驹过耳。”李万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少时不识愁,忽而雷霆骤风,仗剑行天涯;而今年华逝尽,千古功名作尘泥,封剑自叹息。” “此剑名为碎星辰,是不可多得的名剑。我本欲将其封入剑壁,但实在不忍那人的作品被如此恶待,于是便留在剑阁,以待后人。若你能来到这里,就说明你和年少时的我很像,也感悟出与我相似的剑意,天赋过人。需切记,日后绝不能用此剑行有违道义之事,违者,杀无赦。” 安菱深深地向“碎星辰”鞠了一躬,“安菱,定不负前辈嘱咐,余生只行正道,绝不违背道义。” 过了一会儿,“李万剑”回答道:“嗯,很好,不愧是有资格继承我的剑的弟子。”他顿了顿,又问道:“我最后还有一问,你若能回答出来,这把碎星辰便是你的了。” “前辈请说。” “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猪油拌面。”安菱即答。 李万剑留在剑中的残念有些意外,他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安菱笑道,“人总会为年少时求而不得之物困扰终身,若所求能达成,又有一段珍贵的记忆作为衬托,就会成为隐藏在心中最美好不过的回忆。我大胆猜想,您得到猪油拌面的过程十分漫长,当时又未曾遍访天下美食,所以,那碗在围楼内的猪油拌面,会成为您觉得最好吃的食物。” 李万剑残念又再次想起了当天的一切,热火朝天的围楼、相亲相爱的居民,还有他与阿姆、阿南母女两人一起围坐在桌子前品尝来之不易的猪油拌面时的氛围,感叹道:“是啊,其实好吃的不是那碗面,我怀念的不过是当时的氛围与人罢了。” 他继续道:“你知道吗,我当时决定出外寻访天下美食,并和阿南约定好,每年的新年,我都要再回来和他们一齐过节。大玄元嘉八年,他们的围楼被土匪攻破,所有人都被土匪卖到了十万大山的妖族领地里。” “我向六大仙门之一的万妖谷要人,但是他们和我说,凡人奴隶和咱们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这么低贱的东西还不如直接喂给他们的宠物们作为粮食,反正一个奴隶的价格比粮食还要低贱。” “从那之后,我只要见到一个万妖谷的人,就杀一个,其他仙门的人来劝我,我也一并杀了,最后,我杀到无人胆敢与我一战后,向全天下宣告,我李万剑,但求一败。” “后来,我的朋友说它其实是覆天军的一员,希望与我合作。” “我答应了。” 第138章 取剑 “我答应了。” 李万剑残念淡然的四个字,将他的叙述推向高潮。 安菱不解地问道:“前辈为何加入覆天军?”其实安菱还有未说出的话,比如,李万剑以前猎杀仙门弟子的行为,难道就不是反抗仙门吗? “仙门之间互杀是非常正常的事,这毕竟只是修士之间的矛盾,”李万剑残念解释道,“但覆天军代表的是凡人,他们想要反抗仙门统治就触及到了仙门的根本利益,所以,只有覆天军才是全体仙门的对立面。” “那剑宗……”安菱不愿想象相亲相爱的沧澜剑宗也和阿依木所在的月华教一样的做派。 “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李万剑道,“仙门虽然都统称仙门,但每个宗门的行事作风非常不同,你觉得我们会放任妖兽吃掉三川平原的百姓吗?” “仙门是一个集体,但是里面的组成宗门都各有打算。我唯一能负责任告诉你的就是,沧澜剑宗是有道义的宗门。” “啊……”安菱想起之前与戚斩寇的谈话,沧澜剑宗看起来虽然不着调,但关键的底线却守住了。 “我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李万剑残念对自己的传人很有耐心,不到最后一刻也不主动消散。 安菱急忙问道:“前辈,那名把碎星辰交给你的人到底是谁?” “他啊……”李万剑残念似乎陷入了回忆,“他叫扈,是覆天军的一员。” “可是……”安菱还想问什么,李万剑残念却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人寿终有近,残念亦有尽时,不留也罢,走也走也……” “恭送前辈!”安菱向李万剑残念道别,“请前辈放心,我一定会不负前辈之托!” 李万剑残念彻底消散,安菱静待片刻,这才走向碎星辰,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握住剑鞘,这次虽然剑鞘依然寒意彻骨,却已经没有了那股灼烧之感,安菱轻轻抬手,将碎星辰紧紧握在手中,默默感受着蜉蝣剑意从身体与碎星辰之间不断流淌的畅快,深感果然是李前辈的佩剑,与蜉蝣剑意简直是浑然一体,安菱第一次有了种好像多了一部分肢体的感觉,仿佛碎星辰不是武器,而是原本就长在她身体里的一个器官一样,真正“如臂使指”。 安菱握着碎星辰,突然心有所感,向前迈出一步,便重新站在了剑阁的地面之上。 “安菱!你竟然没事!”剑阁中竟站满了许多风格各异,但都穿着沧澜风格的衣服的男女老少,他们或持剑或空手,均对着某个破洞施法,安菱突然出现,让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其中,认识安菱的乌长老不禁惊呼出声,“你,我听子秋他们说,你被某把剑前辈拉走了,才没有被坍塌吸走,你已经通过考验了?” 安菱连忙快步躲在了大佬们的后面,确认自己安全后,才回答:“是的,乌长老。” 虽然乌长老很想八卦安菱拿到了哪位前辈的佩剑,但现在事态紧急,也没时间细细询问了,最后再分心对安菱嘱咐道:“安菱,你先出去,这里很危险,你去找子秋他们,他们很担心你。” “好。”安菱不喜拖泥带水,轻轻答应一声,便快步向外走去,刚一出门,她就被一个熊抱弄得差点呼吸不畅。 啊,双儿师姐还是这么热情,让她感动得不禁窒息。 “双儿,快放开安师妹!”慕容子秋手忙脚乱地将韶双儿从安菱身上扒下来,对安菱道歉道:“安师妹,你没受伤?” “没事的,师姐这也是关心则乱嘛。”安菱笑眯眯地应道,毕竟她之前多少的伤都受了下来,被师姐“轻轻”一抱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了,卢师兄呢?”安菱左右看了看,还是没看见卢秀麟的踪影。 “唉!”武百泉叹了口气,“快别提了,我们在这里一直等着,师祖还是没有出来,也没有重瞳佬的消息,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师祖?”安菱疑惑发问,她回想起那团带走卢秀麟的黑雾,很难将黑雾与活生生的人对应起来,难道这就是修士的手段吗? 卢秀麟不在,小嘴叭叭的位置就让给了武百泉,“师祖是曾经的宗主,他已经勘破红尘,将自身的存在形式改变,以黑雾的形态永存世间,是宗门的老祖宗,你下次若是看见师祖,一定要恭敬点知道吗?师祖可是很厉害的。” “哦哦。”安菱点头,将此事记在了心底,“之前那个奇怪的洞又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好说,”武百泉和伙伴们对视一眼,“可能是因为我们只是普通弟子,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更别提亲眼看到了。”他嚯了一声,“以后可有的是东西吹牛了。” “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安菱表面打了个哈哈,实则心里已经暗自分析起它与之前在江宁见过的残片的相似度,它实在太像残片世界崩溃时出现的虚无了,所以,剑阁之中,也藏着天道残片吗?天道残片为什么突然崩溃了? 一切的答案,恐怕要等到卢秀麟回来才能解开了。 “对了安菱,能不能给我们看看你取回来的剑啊?”武百泉笑嘻嘻地道,“它是哪位前辈的佩剑?” “哦,”安菱将碎星辰拔出,仔细端详着,“这位前辈名叫碎星辰,前主人是我一直很仰慕的李万剑前辈。” “李万剑”三个字一出,全场如同结冰般冷了下来,几人的表情既有错愕,又带有一丝恐惧。 第139章 李万剑的另一面 安菱将碎星辰的来历说出后,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安菱疑惑道:“怎么了?” 武百泉吞咽了一下,看着安菱手里的碎星辰,不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连忙拉着旁边的韶双儿和慕容子秋后退一步,这才回答道:“小师妹,你确定,这真的是李万剑留在剑阁的那把剑?” 安菱看到他们这样,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猜想,恐怕李万剑当年叛出门派,投身覆天军后,他在仙门里的风评恐怕会有很大的影响,她还是想替李万剑解释两句的,“是的,而且我了解李前辈的故事,他是一个……嗯,相当复杂的好人。” 慕容子秋是世家出身,从小就接触过许多修仙界的事情,“李万剑”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与阎王无异,是绝对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他不愿安菱误入歧途,向她解释道:“李万剑以前确实是我们宗门的剑道天才,可是之后他就已经堕入魔道,叛出宗门后,他还到各大门派与世家虐杀修士,他杀起人来,是不讲道理的,师妹,你可不要听信了他的蛊惑之言啊!” “不可能,他只不过是想为凡人报仇而已。”安菱想起李万剑残念对她说的话,反驳道。 慕容子秋叹了口气,“具体是什么原因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他无故虐杀正道修士的行为,却是板上钉钉的,那些正道修士一生无功无过,为什么到头来,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安菱只是低头看着碎星辰,沉默不语。 旁边的武百泉看到两人这样,连忙过来打圆场:“算啦,小师妹刚来宗门没多久,不了解这些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子秋你不要这么严肃,都吓着她了。” “总之,与李万剑有关系的东西都是很危险的,”慕容子秋神色凝重,“一旦修士与魔道有所接触,就会不受控制地开始堕落,最终,沦为被欲望与恶念控制的疯子,李万剑曾经是多么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一个人,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带领沧澜剑宗走向复兴,甚至有人将他与祖师相提并论,可是后来呢?后来,他叛出宗门大开杀戒,怕是早就把宗门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了!” 安菱只是沉默不语,好在这时候,乌长老他们也解决了剑阁里的事情,陆陆续续走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菱手中的剑上,表情各异,有的明显厌恶,有的兴致盎然,有的状若沉思,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认出了这把名剑“碎星辰”。 乌长老背着手走过来,皱眉看着几个皮猴子,挥手赶道:“你们先回去洞府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有我在。” “老乌!重瞳佬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武百泉踮起脚观望着走出来的人群,却遗憾地发现,卢秀麟并不在其中,连忙询问乌长老。 “不知道。”乌长老叹道,“各人自有缘法,不必强求,”他点了点武百泉和安菱,表示这句话是同时对他们说的,“行了,别在这里等了,哪凉快哪待着去,这里还不太安全。” 乌长老都开始赶人了,他们几人便没有理由再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但安菱看着他们古灵精怪的神情,总觉得他们还是会偷偷回来。 “不管他们了,小安菱,你跟我来,”乌长老抽出自己的木剑,“宗主要见你。” 安菱点点头,准备先将碎星辰收入储物戒,再用回湘竹剑飞行,却发现怼了好几下,碎星辰都没办法进入储物戒,她只好求助地望着乌长老。 乌长老摇摇头,“此剑非凡物,自然是不能收入储物空间的,只能你本人拿着。” “啊?”安菱想起刚刚所有大佬们都似乎认得此剑的样子,心头突突地跳,“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这把剑好像有些敏感。” “一切皆是命定的轨迹,”乌长老神神叨叨的,好似什么都知道,又好似只是随口一说,“你要是觉得它太醒目了,回去拿块抹布包着呗。” 他是个急性子,对安菱的磨叽十分不耐烦,直接一手抓住了安菱的肩膀,另一只手直接御剑冲上了天,速度快如闪电,急速向宗门大殿飞去,只留下安菱阵阵尖叫以及时刻担心手臂脱臼的提心吊胆。 安菱被放在地上时,头还是晕呼呼的,乌长老见状,又是焦急地直接把安菱按倒在蒲团上面坐着,自己则收起小木剑背着手走向旁边的蒲团,一把坐下。 “宗主,她就是混世魔王新收的徒弟安菱了。”乌长老指着安菱介绍道,“这姑娘是真了不得,走哪哪出事,我那几个皮猴把她带去剑阁选剑,结果又出事了,不仅剑阁发生了万年难遇的崩塌,她还把邪剑‘碎星辰’带出来了。” 安菱也缓过来了,她抬头看向高处的座位,那里果然高坐着之前在墨香阁见过的老头,也就是沧澜剑宗的宗主,此时他穿着十分整齐,与之前的随便天壤之别,那华丽繁复的玄色宗主服饰压在他徐徐老矣的身躯之上,原本应该衬托出仙门宗主威严无限的战袍,在现在的他身上,竟显得有几分滑稽。 宗主看起来很疲倦,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他看着安菱和她手里的碎星辰,不禁叹了口气,本就苍老的脸部,更显颓废,“我见过她,就在刚刚。” “啊?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见过的?” 安菱尴尬一笑,“好巧啊宗主,又见面了。” “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宗主一开口就不对劲,“我本来还在高高兴兴地退休,享受着自己的清净日子,结果你一来,什么事情都变了。” “哎哟宗主……”乌长老连忙打圆场,“你可别这么说啊,这些事情又怎么能怪在安菱的头上呢?” “‘邪剑’是我亲手封进剑阁的,我比谁都清楚你是什么人。”宗主少见地严肃起来,“你就是预言里的,能够颠覆两界格局的域外天魔。” 第140章 邪剑与预言 “你就是预言里的,能够颠覆两界格局的域外天魔。” 安菱心头狂跳,“域外天魔?这个形容词不是以前蓝星修仙小说中用来形容穿越者的吗!难道,宗主已经知道了我是穿越者?” 她这次是真的慌了,安菱以为,她会竭力隐藏着穿越者的秘密,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但只见过两面的仙门宗主,却好像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 安菱拼了命地稳住自己的呼吸,顿了一下,才抬头强颜欢笑道:“宗主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旁边的乌长老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他倒腾着小短腿走到两人之间,双手下压,试图让两人之间缓和下来,“宗主,‘域外天魔’可不兴说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宗主却只是用那双肿泡眼瞪着乌长老,命令道:“你消息这么灵通,我不信你没听说过那个预言,你现在就当着她的面,复述一遍预言的内容。” “啊这……”乌长老为难地看了一眼安菱,终于还是开口道:“在修仙界有一个传闻,传说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域外天魔,手执邪剑,完成仙人未竟的事业。” 宗主淡淡道:“你我都清楚,只有域外天魔能够克制天道,也正因如此,只有域外天魔才能取出邪剑,也就是安菱手中的碎星辰!” 安菱沉默了,什么域外天魔,什么邪剑,难道她之前遇到天道残片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它控制,甚至能销毁残片,是因为她是穿越者? “李万剑是我的徒弟,我不会让他的愿望落空,”宗主见安菱陷入沉思,突然笑道,“我不管什么杀人不杀人的,我只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他有自己的原则与坚持,我能为他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他,包括将这把‘碎星辰’存放在剑阁之中,等待你的到来。” “安菱,我们从来就不是你的对立面,”宗主道,“这句话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便再说一次,只要你入了沧澜剑宗的门,那就有了家,家人之间,是不存在对立与猜忌的,从前的万剑是,你也是,不管你曾经是什么身份,但此时此刻,你是我剑宗弟子,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面对宗主的豪言壮语,安菱并没有相信,她只是不停地摩挲着碎星辰,问道:“李万剑,和天道残片有什么关系?” 见两人开始说正事,乌长老识趣地后退几步,盘腿坐在蒲团上,认真地听着这些如果传到外界,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的秘闻。 “你手上的碎星辰,就是用天道残片做成的。”宗主一开口就吓死人,直接点明了碎星辰的来历,“万剑说,这把剑十分古怪,他回宗的路上只是接触了短短几日,就明显感觉自己的心智受到了影响,他越来越记不清事情,甚至对所处的时间模糊了,他有时候甚至会误以为自己只是刚下山,还在疑惑为什么要回宗,到了后面,他已经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每日只会沉浸在过往的仇恨之中,只要见到身怀灵力的修士,就会认为对方是他的仇人,直接虐杀而死。” “李万剑杀人,难道不是在叛门之后吗?”安菱问道。 “不,我当着所有人废掉他的右手,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只不过山上人对于短暂的时间没有感觉,而其他人则会想当然地以为他是叛门后才杀人的。” “他酿成大祸,我与其他五位宗主准备一同出山,前去抓捕。” “就在这时,他竟然自己回了剑宗,求见宗主,说有要事相求。” “他跟我说,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必须尽快将一切交代清楚。” “预言是真的,但他本人也只不过是预言中的小小棋子,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将命运拨回原点。” 命运,如同无垠之海上方漂浮着的巨树,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都代表着世界的不同走向,只要轻轻拨动某处关键,便会带动后续一系列改变,犹如多米洛骨牌,只要提前算计好了时机与每个事件之间的联系,只需要轻轻一推,便会出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奇景,刹那间崩溃。 “他没有跟我说具体的原因,只是说,如果要让这个世界重回正轨,那么,他就必须加入覆天军对抗仙门,而放入剑阁封印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此剑太过不可控,不能继续留在他的手上了。” “我当时并未将碎星辰与邪剑联系到一起,直到,我在这把剑上,感受到天道的气息,我便尽全力封印住邪剑,遏制它所散发的邪意。” “有能力让碎星辰对你产生兴趣,并且安然无恙地取出这把剑,能够真正控制住它的,你是第一个,所以,我才确认你就是预言中的域外天魔。” 安菱浑身发冷,这一切,都好像被人提前算计好的一样,从李万剑再到自己的行动,好像都被某人掌握了。 她突然想起在小世界中看到的一幕,那个没有脸的人以朋友的身份将碎星辰赠予李万剑,难道,它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安菱道:“我曾看过李万剑的人生记忆,碎星辰是一个名叫‘扈’的无脸人给他的,这个人,是覆天军的一员。” “不可能,”没想到宗主立马就否定了,“碎星辰这样的神器,绝对不是凡人能够接触的东西,怎么可能与覆天军有关?” “是真的,”安菱慢慢回忆拼凑起事情的脉络,“扈以朋友的身份接近李万剑,并游说他参加覆天军,而后利用他的信任,在李万剑要回宗门向宗主您请辞时,将碎星辰交给了他,李万剑并未察觉这把剑的异常,只是当作普通的武器,后来,便是被碎星辰控制,到处杀戮。” “这个‘扈’,是何许人也?”宗主直起身,定定地看着安菱。 安菱摇头,“不知,此人藏头露尾,即使在幻境中,也没有露出丝毫马脚,它的脸部是一片空白,声音也是雌雄莫辨,根本认不出有何特征,唯一知道的名字,还是李万剑残念告诉我的。” “恐怕,他才是所谓‘预言’的缔造者。” 第141章 异界来客 安菱猜想那个将碎星辰赠与李万剑,并怂恿他加入覆天军的“扈”,身份绝对不简单。 它以朋友的身份接近李万剑,慢慢骗取他的信任,最后,再根据李万剑的性格,将这把邪剑递到了他的手上,让他成为覆天军的一把利刃。 宗主沉吟片刻,“但是预言已经流传了数百年之久,扈的年龄根本对不上。”所以,他暂时还不能确认扈到底是利用预言来完成自己的目的,亦或者它本身就与“域外天魔”的预言有关。 “此人的事暂且不提,咱们来说说关于你的事情。”宗主道,“你拿到碎星辰时,有什么感觉?” 安菱将归鞘的碎星辰横放腿间,她低头轻轻抚摸着剑鞘上的凸起,“很快乐,很自然,我感觉它就像原本就长在我身上,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握住它时,得自李前辈的蜉蝣剑意会自动运转,在身体与剑身不断流淌,有种畅快的感觉。”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它——在不知道它的来历前。”安菱补充道。 以前闲的没事的修士群体每年都有这些那些的预言,但一般都是胡诌的,今天,宗主终于见证了数百年前的预言得到了印证,他不由得感叹道:“这难道就是命运的预言吗?真的有一个能够驾驭邪剑的域外天魔,而且就在我的面前。” 宗主从高台上走下来,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安菱,“时也命也,既然机缘来到了你的面前,便好生接着。所以小天魔,你准备怎样完成仙人未竟的事业?” 安菱不知所措,“呃,那个宗主啊,我虽然能取出邪剑,但是这也不能说明我就是域外天魔啊,而且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弟子,哪有那个本事啊……”她还是想挣扎一下,不希望把自己的穿越者身份暴露出来。 “呵呵,”宗主看着安菱的怂样,突然笑了,“我左看右看,你也不像是能号令天下的豪杰,可能你就是单纯的倒霉,去到哪里哪出事。”后面那句话带了点阴阳怪气,听得安菱浑身难受。 “宗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安菱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 宗主抱着手臂,打算与安菱杠到底,“奇变偶不变?” “符……”安菱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反应及时,立马止住了,但还是被宗主捕捉到了破绽。 宗主继续道:“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安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看,我就说你是域外天魔!”宗主指着安菱哈哈大笑。 安菱: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不会说任何一个字! “算了,你就别装了,”在一旁看戏的乌长老加入嘲笑安菱的队伍,“果然还是仙人懂天魔,祖师留下的箴言是真管用。” 祖师?! 安菱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好像个个都知道穿越者的存在,还有山海书院那些个完全不符合时代特点的东西和凭空出现的熟悉诗词都是从哪来的了,原来都是凌枫月干的! “呵呵呵……”安菱尬笑几声,“咱们祖师,真是料事如神啊。” “几乎所有修士都知道,沧澜剑仙凌枫月不是此界中人,而是从天而降的仙人后裔,”宗主道,“她为曾为我们破除了神明的束缚,也给世界带来了文明与规则。” “可是就在压迫在我们头上的三十三层天破碎后,她也消失不见,也许是回去仙界了。” “在那之后,世界依照祖师留下的轮回规则不断运行着,慢慢的,我们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能够探寻世界本源的程度。” “有的修士在得知了天道的秘密后,为了变强而不择手段,开始以吞魂食魄的邪术修炼。”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慢慢发现,这个世界里似乎混进了一些外来者,他们性格各异,有的目无尊长,有的胆小如鼠,却都对修炼表现出了极强的兴趣。” “有的宗门被这些外来者蛊惑,收下了他们作为弟子。” “但当他们生性恶劣,学成本事后,竟直接对宗门痛下杀手。” 安菱反驳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喜欢走邪道的只是少数人罢了。” “天穹宗漫长的历史上曾招收过十二名域外天魔,而这十二名域外天魔中,就有十名宣布与天穹宗再无瓜葛。” “那剑宗……”“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宗主道,“以上的这些,是天穹宗公布出来的说法,我们剑宗也曾招收过域外天魔,那个创造出‘大石碎胸口’因果律术法的严白,就是其中之一,但我们宗门的弟子,从来不会背叛宗门。” 宗主微笑看着安菱,目光中是难得的慈爱与耐心,“沧澜祖师本就不是此界之人,我们又怎么会排斥你们呢?人分善恶是不假,但那是对个体而言,每个群体都会有好人坏人,哪怕是规矩森严的如露寺,也曾出过魔头,你们域外天魔,我听说都是受过教育的,那么又怎会都是恶徒呢?” “安菱,我知道你的经历,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被所谓的身份束缚。” 安菱脑中轰然作响,在这一刻,她感到自己真的被这个世界接纳了,宗主说得很清楚,他知道穿越者就和其他所有人类群体一样,都是有好人有坏人的,他并不会因为穿越者的身份而歧视排斥他们,而是更愿意相信这个人的品行。 她终于落下眼泪,从小时候在渔村跟随父母打渔,到后来拜师学艺,行走江湖,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哪怕是有合法的身份,但心理上的鸿沟却久久不能抚平。 宗主知道安菱是个敏感多疑的人,他已经把其中的利弊都说与安菱听,抛出了许多令人信服的证据,包括祖师也是穿越者,包括其他穿越者弟子在这里能得到很好的发展……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沧澜剑宗与其他仙门不一样,先不提宗门的来历本就与众不同,宗门内的门人也与其他仙门格格不入,并不会有迂腐的门户之见,这些,安菱都曾亲眼见证。 “谢谢。”安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抒发郁结在心的充沛感情,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宗主刚刚说,沧澜剑宗的弟子,没有一个是背叛宗门的,即使是已经对仙门失去信心的李万剑,也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回宗见师父,沧澜剑宗的魅力可见一斑。 第142章 扎根 “所以你不用想太多,宗主的意思你也很清楚了,我们剑宗永远欢迎心怀善意的人。”乌长老盘腿坐在蒲团上,身体前倾,双手揣在衣袖里,笑眯眯地说道。 安菱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也有心情说些其他的话了,“那你们就不怕我是故意装出来,骗取你们的信任,其实在暗地里早就包藏祸心?” 宗主与乌长老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他摇头笑道:“一看你就是个小朋友,估计前世也没多大年纪?在这里能平平安安活到我俩这个岁数,没点相人之术可不行。” “你总是故意对外装出一副沉稳的样子,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实际上当你每次心境变化时,你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你。”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里,如果你不想被人洞悉想法,就必须学会隐藏眼神。” 安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宗主似乎是在教她如何提高情商与做人的技巧,“好的,我明白了。” “哎你别说,她好乖啊,跟我那群皮猴子一点都不同,”乌长老惊讶道。 宗主只是呵呵一笑,“本来就是给你带的,你喜欢就多教点本事给她。还有,我已经退休了,以后没事别找我,你自己决定就行。” “喂喂喂!”乌长老不满地抗议,“从你当上宗主到现在,哪件事不是我一手一脚干的?你要是真有良心,早就应该把宗主的位置让给我,而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宗主挑眉,“就不给怎么了,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安菱看着一言不合就开始互损的两个老头,却没有丝毫烦躁,听着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心情反倒是宁静了下来,她撑着脑袋,歪头看着他们打嘴仗,突然感觉整个人好像“落”在了地上,好像那颗长在心里的大树,真正从幻想中走出,被栽种在了宽厚温暖的泥土里。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那个化名林渔舟的天穹宗弟子林度,他已经是阿依木口中的“未来宗主”了,为什么在那时,还要多此一举地认周二婶为干娘,并揽下照顾周二婶的责任呢?答案显然已经明确,所谓修士,也不过是拥有较普通人更强大力量的凡人,凡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欲,有爱与尊重的需要。那位将所有爱倾注在女儿身上的凡人母亲身上,有着林度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珍贵宝物。 乌长老在争论中无意间瞥了似笑非笑的安菱一眼,瞬间感觉自己竟然有种丢脸的感觉,连忙咳嗽两声,“好了好了,小孩还在这里看着,我就暂且不与你计较,来日,我们再来决一胜负!” 他走到安菱面前,表情复杂地看着安菱手里的碎星辰,“小安菱,你确定,这玩意儿现在没有传染性了?” “嗯……大概,”安菱话没有说得太满,“我之前在师兄师姐他们面前拔过出来,也就与普通的剑没什么差别,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让我看看?”乌长老有些跃跃欲试,毕竟这把剑可是有天道的一部分,哪怕是看看也能长见识,之前宗主封印得太快了,他都没能仔细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安菱点点头,将碎星辰拔出,只见碎星辰以蓝紫色的不知名金属作为剑身,上面布满了星辰纹路,若是懂星象的人在场,还能在剑身之上辨认出天空中的星座名称,这些星辰,很显然是与天上的星辰对应着的;此剑形状流畅,双边开刃,并在靠近剑格处有细微的锯齿状剑刃,锯齿连接着上方精致的剑格与剑柄,看起来整把剑浑然一体,恍若天成,确实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乌长老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他第一次见到碎星辰的时候,就是失去理智的李万剑拿着它打上宗门,还差点打伤弟子,幸好宗主与各位长老及时赶到,才阻止了他,后面李万剑恢复了神智,在宗主面前长跪不起,宗主怜惜他,便将他带进静室详谈,这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与这把剑有关的事情。 后来他们两人出来后,李万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退出沧澜剑宗,宗主也只能忍痛废掉了他持剑的右手,一是做给全天下人看的“叛门”惩罚;二来,则是李万剑害怕自己继续被邪剑控制,做出危害世间的事情,所以央求宗主废掉了他的手,让他断了对邪剑的念想。 乌长老此前并不完全知晓这些事情,宗主对李万剑总是忌讳莫深,不愿多说,他对邪剑唯一的印象就是,当邪剑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那一刻,他的全副心智都似乎被邪剑牵扯了,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想:杀! 他突然对身边的所有人感到恶心,明明之前只是很小一些事情,比如在御剑过程中,无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眼,乌长老此刻回想起来,竟觉得那人是在嘲笑他!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人解恨! 好在这时候,沧澜剑宗的定海神针来了,宗主只是将自身那澎湃的剑意散发开来,厚重而宽广的温和气场瞬间将这股奇异的杀意压制了下来。 他看着现在在安菱手里安安静静的碎星辰,回想起之前被引起的杀意,不禁提醒道:“这把剑之前能够引发其他人的杀意,你一定要小心些,而且自己也不要被它蛊惑了,平时多修身养性,不要冲动……”乌长老一担心起来,就唠叨个不停,安菱本来还是在仔细听的,但无奈乌长老实在是太多话了,跟卢秀麟有得一比,不愧是师徒。 正当安菱想要向宗主寻求帮助时,却无奈地发现,宗主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走了,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着乌长老。 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蒲团上面,认真听乌长老的叮嘱,毕竟这是来自长辈最真挚的关心,出去外面谁也不认识谁,哪有人会愿意花自己的时间来提醒一个外人呢?所以,她愿意以真心换真心,不辜负乌长老的好意。 不知过了多久,安菱都已经快斗鸡眼了,门口处突然传来了武百泉炸呼呼的声音,“老乌!重瞳佬被师祖带回来了!但是好像出了些问题,你好了吗?能不能来看看他怎么回事?” 乌长老和安菱立刻起身,前去查看卢秀麟的状况。 第143章 失败的御剑 安菱将碎星辰用换洗衣服包好,背在了身后,才跟着乌长老一起出门。 结果刚到外面,就看到神色焦急的武百泉正在空地上踱步,他一看到他们出来,连忙小跑几步靠近,直接拉住了乌长老的袖子,咋咋呼呼地说道:“完蛋了,重瞳佬出事了,他被师祖带了回来,但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师祖只是吩咐子秋他们将重瞳佬送回洞府,然后就走了。我们没办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老乌,你快救救他啊!” 乌长老眼睛瞪圆,“他之前不是被剑阁的师祖救了吗?怎么会醒不过来?那师祖去哪了?” “不知道啊!”武百泉道,“师祖只是在剑阁外面把重瞳佬给我们,然后自己就进去了。” 乌长老心里十分担心自家徒弟的安危,但多年来掌管沧澜剑宗大小事务的经历令他遇事还是很沉着冷静,他思考片刻,这才说道:“我不懂医术,咱们宗门也没几个会医术的,百泉,你先去白鹭峰看看慕青长老在不在,若她在的话,就让她帮忙医治秀麟;我自己去剑阁找师祖,秀麟的情况只有它清楚;小菱,你……”乌长老迟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让安菱做什么。 “乌长老,你们去忙,我去师兄洞府帮忙。”安菱道。 武百泉为安菱指出了卢秀麟洞府的所在地后,便脚步匆匆地前往白鹭峰,临走时,他特意叮嘱道:“小师妹,你千万别直接进去,在门口那喊一下子秋或者双儿,让他们带你进去。” …… 安菱很快就来到了卢秀麟洞府前,她站定在洞府水镜前,呼喊道:“双儿师姐!子秋师兄!我是安菱,能否让我进去探望一下卢师兄?” 等了好一会儿,水镜的薄膜颤动了一下,韶双儿从里面跃出,看到安菱后,高兴地道:“师妹!你怎么来了?” “啊,”安菱解释道,“我刚遇到百泉师兄了,他说卢师兄情况貌似不太好,我便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师妹,你真是个好孩子!”韶双儿感动地一把抓住安菱的胳膊,“快跟我进来……哦对了,”她已经带着安菱冲了进去,这才想起来提醒道:“你应该会御剑的?” “啊?什么意思……御风术!”安菱还没反应过来,全身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失重感,眼前短暂地恍惚了一瞬,她便看到自己正在以一种头朝下的方式向地面急速俯冲,她赶紧在空中调整身形,运起《御风术》稳住自己。 但《御风术》只能用在地面以及低空处,它的原理是利用风力推动人前进后退等,并不能帮助飞行,安菱只能不停地在身下凝聚风团,以求减弱俯冲的速度。 “师妹!快御剑啊!”韶双儿着急地大喊道,她站在自己的佩剑上疯狂地追逐着掉落的安菱,但由于她的御剑术并没有练到家,一是不能带人,二来则是速度慢,没办法赶上以“自由落体”形式掉落的安菱。 安菱:“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这么倒霉,天天都面临险境!”她默默吐槽了一句,伸手从背上拔出碎星辰,深吸一口气,默默回想起之前郭子丑教她的口诀,左手掐剑指,指向右手的碎星辰,轻喝道:“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御剑之术,在于调息,抱元守一,令人剑五灵合一,往复循环,生生不息。心由念动,剑自气灵,气念互通,人剑相合——起。” 狂风中,安菱的头发与衣服都被高高扬起,她极力维持着御风术,减少了大约一半的下落速度,而在高空望去,她与宽广的地面相互对比,宛如一点渺小的尘埃。 就在快要靠近郁郁葱葱的森林时,她手中的碎星辰突然爆发出了极强的光芒,竟直接从她的手中飞出,在空中快速绕了一圈后,才回到安菱身下,将她托起。 安菱现在以一种特别狼狈的模样趴在碎星辰上面,被碎星辰带着到处飞,只见她的脸趴在碎星辰的剑柄处,身体则斜斜地趴在剑身上面,双脚还是悬空的,她右手紧紧抓住剑柄,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而掐着剑指的左手颤颤巍巍的,碎星辰也跟着她极其细微的动作不断上下翻飞,好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空中乱飞,看得旁边的韶双儿一愣一愣的,她记得安菱是新入门的弟子?怎么能飞得这么快? 韶双儿大声提醒道:“师妹!你不要御剑御得这么快!慢一点!” “师……师姐!”安菱被碎星辰甩得好像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眼前只有不停切换的天空与地面,“我……¥&……呕……”她干呕了一声,勉强确认了一下高度,终于放开了御剑术的控制,人与剑一起栽倒在茂盛的树冠里,她的衣服被树枝勾住,摇摇晃晃地挂在上面,碎星辰似乎感到十分丢脸,直接剑刃向下,插进了泥土里,只把剑柄和一小部分剑身露在了外面。 韶双儿摇着头,从树枝上把安菱拎下来,一边给她拍着身上的树叶和尘土,一边絮絮叨叨地道:“师妹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趴着御剑还飞得这么快的!” 安菱还晕着,软软地靠在韶双儿肩膀上,“师姐,我不想再御剑了,我能不能吃你软饭啊?” “啊?什么意思?”韶双儿问道。 “意思就是你带我飞。”安菱没有丝毫“天定之人”的自觉,反倒是赖上了韶双儿一样,“师姐,你不能不管我啊!” 见安菱下了地,那把“害羞”得插在地上的碎星辰竟嗖的一下从泥里飞出,直接飞进了安菱背后的剑鞘之中,安菱惊奇地拔了拔碎星辰,竟发现拔不出来了,它好像“吸”在了里面一样,安菱估摸了一下力道,她若想强行拔出还是可以的,但现在显而易见的就是,碎星辰好像对她这个新主人很是不满。 安菱拍了拍剑鞘,和碎星辰商量道:“剑前辈,您就原谅安菱,我自然是没法和李前辈那样的天纵之才比拟的,你就当是在带小孩,凡事都要看开点,不要这么激动。” 碎星辰在鞘中震动了一下,然后继续当它的死物。 安菱知道,碎星辰曾被称之为“邪剑”,肯定不只是普通的剑那么简单,现在看来,它似乎还有着自己的意识,只不过不知为何,它竟能放下身段,跟随她这么一个与李万剑对比起来十分愚钝的庸才。 这一小插曲,也为安菱提了个醒:在完全驯服碎星辰前,还是不要太过信任它了,关键时刻,还是湘竹剑更好用些,至少不会自己在空中乱飞还有反抗主人。 第144章 安抚 韶双儿在一旁看着安菱“安抚”佩剑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那个师妹啊,你真要把它留着吗?” “留啊,为什么不留?”安菱笑道,“既然我们有缘分,它也愿意跟着我,那就行了,至于默契什么的,就留到后面再慢慢培养。” 韶双儿有些为难地看着安菱,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说这个,而是它的来历……”她隐晦地瞥了一眼碎星辰,意思不言而喻。 安菱明白了,韶双儿是因为剑的前主人,即被碎星辰控制了心智的李万剑,用这把剑做出过许多血腥残暴的事情,所以心存芥蒂,不愿与李万剑扯上关系,若真要这么说来,这把剑上,都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但剑本身是无罪的,而李万剑也是因为那个古怪的“扈”,才被控制着误入歧途,虽然李万剑造成的累累血债不能消除,但她还是向韶双儿解释道:“师姐,它只是一把剑,剑本身是无法自己干坏事的,关键在于它的主人是否能控制住它。我会小心的,谢谢师姐的提醒。” 碎星辰不满地在剑鞘中颤动了一下,安菱察觉到,轻轻拍了拍剑鞘,而后转头看向韶双儿,“师姐,我们先去找卢师兄,对了,他的洞府为什么这么大?” “唉,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聊,”韶双儿招呼安菱,“咱们先御剑进城。” “啊?进城?”安菱惊了,她回想起自己继承自某位师姐处,只有一个房间大小的洞府,不由得冒出了疑惑,“洞府还有城市?” “对啊,而且还是一比一复制的帝都呢。”韶双儿道,“老卢是帝都人,但是从小被寄养在了宗门,他以前总说思念家乡,我们便帮他把帝都的样子画了下来给他在洞府里建着玩。” 安菱心头跳动了一下,震惊地看着韶双儿,他们把帝都的布局记录了下来,还做成了一比一模型?这真的合适吗?她斟酌一下说道:“那个,精细程度是?” “哈哈哈,”韶双儿似乎很得意,“那当然是完全的一模一样啦!做都做了,当然要做到完美啊!” 此刻出现在安菱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是不是把什么暗道啊,城门布防都给还原了?如果他们中的某人要进攻帝都,是不是就能直接对帝都地形了如指掌? 她的疑心病又开始犯了,除去这些阴暗想法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是要把整个城市一比一复制的,难道“思乡”还能“思”到下水道? “走!我看着你,咱们再试一次御剑。”韶双儿笑眯眯地道,“要是你掉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安菱向韶双儿道谢,她从储物戒中拿出老伙计湘竹剑,没有理会疯狂抗议着的碎星辰,她淡淡对碎星辰道:“既然您不愿出来,我也不会勉强您,毕竟除了碎星辰,天底下还有这么多好剑能用。”说罢,她对湘竹剑掐诀念咒,有了上次狼狈的经历,这次,安菱更加注重对剑身的控制,她慢慢感受着手指与剑身的控制感,很快,湘竹剑便十分乖巧地横在了安菱面前,等待着她的使用。安菱笑着跃上湘竹剑,踩着剑身慢慢地飞到了半空中,磨合了一会儿,湘竹剑已经能顺着安菱的心意而动,甚至能加速了,安菱觉得御剑就跟学自行车一样,是某种肌肉记忆的感觉,学会了就很简单。 看着安菱这么顺利地就用湘竹剑稳稳当当地飞上了天,背后的碎星辰终于忍不了了,它嗖的一下就从剑鞘中飞出,不满地悬在安菱面前,散发着寒冷的黑气,而安菱早就猜到它会忍不住,空闲的右手一把抓住了碎星辰,“乖乖不要乱动哦。”碎星辰没有被安菱抓在手里时,还是能飞一会儿的,但当它被安菱抓住后,虽然还在百般不情愿地颤抖着,但却没有了任何翻天的本事,只能安静地待在安菱手上充当武器。 安菱握着碎星辰,在半空上骚包地挽了个剑花,骄傲地对下面准备接应的双儿师姐道:“师姐!我会了!” 韶双儿也召出了自己的剑,慢悠悠地飞到了安菱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感叹道:“你才学了多久,就飞得这么稳这么快了,唉,果然资质也是有差距的啊。” “师姐不要这样说,”安菱苦笑道,“世间之事有得便有失,虽然这样,但我这辈子都没怎么过过好日子,我还更羡慕师姐你呢。” “不说了不说了,”韶双儿笑道,“再说下去,我们都要变成小苦瓜了,咱们赶紧去找重瞳佬,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 两人并排着一同御剑飞行,安菱又摸了一会儿碎星辰,将它暴躁的情绪安抚下来后,便将它重新插回剑鞘,并用布包裹起来。不知为何,她竟能从它身上感受到喜怒哀乐,虽然碎星辰脾气不好,但它似乎对安菱并无恶意,安菱不知不觉间,就不再将它视作前辈,而是把它当作一个疏于管教的调皮孩子,因为这样,她还是希望能够将碎星辰教育得更有规矩一点。 韶双儿看着安菱对着一把剑絮絮叨叨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安菱还有几分如露寺秃子的气质,她笑道:“你这是在感化邪剑吗?别说,在你身边待着,我都觉得平静了很多呢。” “失礼了……”安菱拢了一下糊脸的头发,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城池,竟还有几分眼熟,“那里就是帝都吗?” “对,”韶双儿介绍道,“里面的居民都是由幻象填充,只有我们这些访客靠近了才会出现,喏,看到那儿没?最高的那座楼,就是大玄卜天司的地盘,又叫摘星坛,在摘星坛下面,那些红红的房顶,是大玄皇宫,啧啧啧,那皇宫真是富得流油啊,也不知道这些凡人是怎么积攒起这么多财宝的。” “那师兄在?” “哦,我刚说的那些都与他没有关系,”韶双儿笑道,“他住东市二街的一处平房里呢,以前总让我们进去玩。” 安菱默默地看着下方如同棋盘般严明的帝都,联想起之前李万剑与时间有关的幻境,在心里对比了一下,竟发现他们两者之间除了细微之处有些许差别外,其他的都一模一样,这个发现不由得让她警惕了起来,她真的很想知道,卢秀麟到底有什么秘密藏在了身上。 第145章 失魂之症 安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所谓“一比一”还原帝都的洞府,发现除了来往的人都比较僵硬外,其他细节处都打磨得十分精细,就连角落里的尘埃都能被捻起。 而卢秀麟自己则居住在闹市区的一座外表极其普通的房子里,安菱到门外时,还差点被门口的杂物绊了一下。 “啊,他比较懒,没怎么收拾过这些东西。”韶双儿一边推开木门,一边向安菱解释道,“他说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他比较念旧,就喜欢住以前的家里。” “卢师兄以前住这里?”安菱打量着破旧的房屋,提出了疑问,“那师兄是怎么来剑宗的?” 韶双儿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解释道:“这个我好像没听他提起过,我们第一次见他,他就已经在剑宗里了。” 安菱感觉这里面有点不对劲,说实话,以前卢秀麟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见识广泛的花花公子。若卢秀麟和慕容子秋站在一起,她绝对会认为卢秀麟才是世家子弟,而且从外貌看来,卢秀麟就已经很不同寻常了,他的眼睛可是“重瞳”啊,虽然不知道在大玄有没有这个说法,但在蓝星神话里记载有重瞳的人一般都是圣人,还是帝皇的象征。并且如果卢秀麟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那他是怎么养成现在这样的气质的?跟沧澜剑宗整体的随意也不像啊…… 两人一同迈入卢秀麟的小院,安菱再次跨过了几个破烂的水缸和竹筐,推开房门,这才终于见到了昏迷中的卢秀麟。 只见卢秀麟仰躺在床铺上,一旁的慕容子秋手握书卷,皱着眉头翻阅着,不时还轻轻摇头。 “子秋!他怎么样了?”韶双儿见到卢秀麟后,有些急切地奔走了几步,直接坐在他的床铺上,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慕容子秋摇摇头,“还是没反应,我再次翻阅了一遍医书,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但好几种相似的症状都与他不符。” “我也曾用灵力检查过他的身体,发现他并没有其他的病症,他气血充盈,灵海澎湃,实在不像是一个有病之人,但是无论我尝试用什么方法来唤醒他,都无济于事,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韶双儿有些哀伤,“连子秋哥哥也没有办法……” 慕容子秋看向安菱,起身招呼道:“啊,是安师妹来了,快请坐,你要喝什么茶?” 安菱微笑道:“我只要一杯清水即可,请师兄不必费心。我这次前来,是为了探望卢师兄的。”她继续补充道,“我刚刚遇到武师兄了,乌长老让他去白鹭峰找慕青长老,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师妹实在是有心了,我替秀麟感谢你。”慕容子秋叹道,“在下实在是才疏学浅,枉费时间,若慕青长老能来,那真是可喜可贺。” 安菱担忧地走到卢秀麟床铺前,看着卢秀麟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又走回桌旁坐下,单手撑着膝盖看向慕容子秋,“子秋师兄,我不懂医术,卢师兄这样的情况与我从前在东海云雾山的朋友症状很像,都是肉体没什么大碍,却无法醒来,他是因为魂魄‘过阴’才这样的,我当时曾经把他的魂魄‘喊’了回来。” “哦?”慕容子秋也来了兴致,他是三川慕容家的一员,三川慕容自古便以医术见长,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神医家族了,慕容家族的人大多会继续在医术方面深造,或者到世界各地进行问诊,这么多年来,也就只出了慕容子秋这么一个喜欢耍剑的异类,但不管如何,从小到大的医术熏陶,还是让慕容子秋学会了许多能够治病救人的医术,虽说肯定不及其他家族成员,但单单在沧澜剑宗内,他就能凭借着从家里学来的些许医术,成为了剑宗仅有的几名大夫之一。 他一听安菱似乎遇到过这种疑难杂症,思索了一会儿,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失魂症?” 安菱愣了一下,“失魂症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曾经听前辈说,能用铃声与病人最亲近之人的声音来引回病人的魂魄,我便试了一下,不曾想还真有用。” “失魂症虽不常见,但多数出现在魂魄未定的孩子身上,”慕容子秋解释道,“我曾听母亲说过一段有关某位长辈的故事,话说当日她曾到某处乡镇问诊,在某处空地上,遇到了一位拿着孩子衣物和灯笼,在不断喊着孩子名字的母亲。” “她一时惊奇,便过去询问,结果那名母亲却好像与她有仇一样,疯狂驱赶她,让她不要打扰叫魂。” “经过其他人的解释,我那名长辈才知道,原来这是民间的一种信仰,他们认为若人有疾病将死,魂魄离散,须招魂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这种叫‘招魂’。还有一种则是婴孩儿童突然受到了惊吓,不吃不喝不说话,他们认为这是因为魂不附体,此时必须叫魂收惊,使魂魄归来,除病消灾,又称‘喊惊’。” 安菱眼睛亮亮地,似乎找到了卢秀麟昏迷的原因,她有些激动地道:“那我们快些喊魂?” 但慕容子秋却是摇头拒绝了,他解释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往这个方面想吗?因为我们是修士,我们的魂魄在修炼时,就已经与肉体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并不像凡人那样容易脱落,若有邪修恶意夺取修士魂魄,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抽丝剥茧般抽取,我认为秀麟不太可能是魂魄离体。” “我觉得凡事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安菱严肃道,“师兄,你也看到剑阁里发生的怪事了?我怀疑卢师兄的昏迷与那些古怪的破洞有关。” “你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卢秀麟思考着,“师祖在将秀麟交给我们后,便独自回了剑阁,也许,秀麟的情况真和剑阁的异变有关。” 就在这时,整个世界都似乎晃动了一下,安菱猛然起身拔剑,警惕地护在其他几人身前。 “师妹别慌,是师祖来了。”慕容子秋走到安菱身前,安抚地一笑,然后打开了木门走到外面迎接黑雾师祖的到来。 安菱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她依然紧紧盯着外面,随时准备出手。 一团黑雾裹挟着慕容子秋飞了进来,那张只有几个孔洞的“脸”似乎注意到了安菱,黑雾师祖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慢悠悠地道:“邪剑?域外天魔?” 安菱被黑雾师祖“看”了一眼,瞬间全身发冷,汗毛根根倒竖,每个感官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感。 第146章 黑雾师祖 “黑雾师祖”的模样实在是与“仙门”二字搭不上任何关系,任凭安菱再怎么看,都会觉得它就是某种邪恶的boss。 它发出的声音也不出安菱所料,果然是一听就很邪恶的声音,就差开始“桀桀桀”地笑了! 它“盯”着安菱嘶哑道:“邪剑?域外天魔?” 安菱手里还握着顺手拔出的碎星辰,听到黑雾师祖这么说,她不甘示弱地仰头笑道:“是,我就是那个域外天魔。”如果这位师祖看不惯她,她也不介意和它打一架。 黑雾师祖将慕容子秋放到一旁,发出了如同指甲刮过黑板的声音,听得安菱不住地皱眉,它继续以那种古怪的声音说道:“哦,行。”说罢,便直接越过安菱,来到了卢秀麟上方,那团黑雾蠕动了几下,从中心处“吐”出了一个泛着彩光的球体,这个球体飘飘忽忽地来到了卢秀麟头上,在几名小辈古怪的眼神中,这个球体嗖的一下钻进了卢秀麟的额头里,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菱有些尴尬地放下手臂,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但大家都在沉默着,不知都在心里想些什么。 最后还是老好人慕容子秋率先开口,他向黑雾师祖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师祖救命之恩。” 黑雾师祖没说话,只是绕着慕容子秋飞了一圈,又回到了卢秀麟身体上方,它用自己的黑雾身体伸出两条“手臂”,轻轻掰开了卢秀麟的眼皮,卢秀麟那在蓝星现代医学上叫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的眼珠子往上翻着,但还是能够供在场众人观察。 黑雾师祖很快就收回了“手臂”,嘶哑道:“他是皇帝?”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尤其是和卢秀麟相识多年的好兄弟慕容子秋和好姐妹韶双儿,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韶双儿道:“那个……师祖你不要乱说,他哪是皇帝啊?他就是一个普通弟子而已。” 黑雾师祖道:“造反?” 慕容子秋无奈地道:“师祖,现在大玄乃是承平盛世。” “他就是,”黑雾师祖顿了顿,“凡人皇族。” 安菱在一旁听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师祖这么笃定卢秀麟是凡人皇族的身份,但这个猜想能够证明所有她的疑惑。 她甚至都开始幻想某本以卢秀麟为主角的龙傲天小说剧情了:话说卢秀麟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皇族的私生子,从小被弃养在平民宅子里,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直到某次身份被发现,忠心耿耿的仆人护送他逃跑,并为他安排进了仙门修炼,临终前终于告知了卢秀麟的身份,原来,他竟是大玄的x皇子!然后卢秀麟每日忍辱负重,潜心修炼,只为了以后返回帝都报仇。后面的故事就是这位龙傲天拳打皇帝脚踢丞相,黑白两道一手抓之类的剧情了…… 安菱在卢秀麟醒来前及时止住了幻想,因为卢秀麟真的醒了,他坐起身后环顾四周,刚刚还在编排小故事的安菱甚至都有些心虚。 “我怎么回来了?”卢秀麟道。 慕容子秋和韶双儿也顾不上刚刚黑雾师祖说的什么了,见他一醒过来,连忙奔到他的床前,热情地关心着。 “师兄师姐们的感情真好啊!”安菱感叹道。 黑雾师祖不知何时飘到了她头上,嘶哑的声音沉闷回答道:“青梅竹马。” “师祖……您好。”安菱向黑雾师祖打了个招呼,现在她也不想防备什么了,毕竟从刚刚的压迫感来看,若这位师祖想要捏死她的话,恐怕她连意识到自己已经死掉的时间都没有。 “天魔,”师祖用黑雾包裹住安菱的脑袋,它的声音闷闷地,在安菱听起来,有种在电影院里三百六十度环绕声的感觉,“有意思。” 哦,原来这位师祖是觉得域外天魔有点意思,而且它现在这样似乎是在和安菱玩耍,安菱笑了笑,她是个很会把握机会的人,从在渔村里厚脸皮拜师到现在,她都能敏感地察觉到机会的临近,并加以把握,她笑道,“若师祖喜欢的话,我可以和您说说域外的故事。” 黑雾师祖扭动了一下,发出了“呲呲呲”的声音,据安菱推测,它应该是在笑,“谢。但你要去,杀天道。” “杀天道?” “你,邪剑,天道。”黑雾师祖的语言有些匮乏,他并不能很好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安菱只能半蒙半猜,“您的意思是,我要用邪剑去‘杀’天道?” “使命。”黑雾师祖解释道,它将安菱的脑袋包住,现在说的话将不会被除了他们以外的人偷听到,“要小心,很多人,信仰天道。” 安菱知道黑雾师祖这是在提点她,点头应道,“谢师祖提点,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分辨出信仰天道的人呢?” “吃魂魄,臭味。”黑雾师祖说话依然十分简洁,“教你。”它的黑雾身体扭动着,某些信息从四面八方涌入了安菱的大脑之中。 安菱根本无法抵御信息流的入侵,某种东西直接扎根在了她的头脑之中,让她不需要经过学习便掌握了一个奇特的术法,就好像天然就长在她身上的器官一样,她的感官之中,多了某种能够分辨带有天道独有的彩光的“第六感”。 她不需要用眼睛看,用鼻子闻,只要站在那里,这个术法似乎无时无刻都在不停地发动,若用人类能够理解的话语进行描述,她能从“第六感”中,“看”到屋内其他三人的“气”,他们身体外部都笼罩着一层光芒,慕容子秋的是白中带着些许青绿,韶双儿是白中带着红,而卢秀麟的气则是白色底质,不断散发着浩荡的金黄色光辉,三人的气都在不断流动着;她还能“闻”到他们的“气”都带着不同的味道,但无一例外,都是令人舒服的“味道”。 除去用人类原本就有的“五感”来描述外,这个“第六感”还有种种神异之处,但安菱并没有语言能够将这种感觉描述出来。 她现在感觉看待整个世界的方式都变了,脱离了人类的肉身,站在了更高的维度上看待其他人,这种极其古怪的感觉甚至令她开始害怕,她害怕自己正在逐渐变得不像人。 “天道走狗,杀!”黑雾师祖嘶哑的声音中难得带上了些许情绪,它似乎对所谓的“天道走狗”十分仇恨,它震耳欲聋的声音一直环绕在安菱耳边,所有词语都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杀!杀!杀!” 第147章 血剑 “杀!杀!杀!” 黑雾师祖不停地在安菱耳旁怒吼,它似乎对“天道走狗”十分愤恨。 安菱脑中被震得嗡嗡直响,过于磅礴的声音让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她紧皱眉头道:“师祖!师祖!您清醒些!” 黑雾师祖依然不管不问,见安菱开始抗拒,竟不讲道理地直接卷起她的身体就往外飞去,屋里的几人都懵了,连忙小跑几步冲出来。 “师祖!安菱!”韶双儿一边喊着,一边御剑升空,试图追逐一人一雾,慕容子秋遇事还是比较冷静,他的御剑术比韶双儿要强,后发而至也能追上前面的韶双儿,他仙风道骨地踏剑而立,身躯与佩剑化为一道极快的流光,直接拦住了韶双儿,“别去,师祖现在很危险。” “我知道,”韶双儿焦急地道,“师祖一旦理智缺失了,就会无差别杀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没办法的,”慕容子秋痛苦地道,“我们根本没有能力阻止师祖!” 韶双儿也停了下来,她无可奈何地哀叹道,“师祖真是心怀大义,哪怕早已知晓此举会留有诸多弊端,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只是,它真的能接受伤害宗门弟子的自己吗?” …… 安菱还在黑雾中疯狂飞行着,她昏头转向,眼前只剩下翻飞的黑雾。 她忍受着眩晕与呕吐感,用新获得的“第六感”观察着世界,周围都是黑乎乎的无味师祖就不说了,似乎下面的地上一直在发光,看来黑雾师祖应该是已经将她带出了卢秀麟的洞府。远处,有几个冒着光芒的“人”飞了过来,他们颜色不一,形态各异,但都向着安菱这边快速飞来。 安菱猜测这可能是乌长老以及其他长老来了,拼了命挣扎几下,在黑雾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在这……”黑雾师祖显然是已经无法沟通了,她需要确保自身的安全,就必须要向外求救,以她浅薄的能力,是没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乌长老身后跟着好几名形态各异的长老,众人都用各种的术法飞在空中,其中一名美貌女子没有借助任何法宝,仅凭自身强大的法力悬浮在空中,位于众人最前方。她的发丝根根竖起,飞扬在脑后,看着十分飒爽,在见到黑雾后,女子皱眉道:“怎么回事,是谁又刺激师祖了?” 乌长老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没敢出声,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也算是发现只要安菱在场,事情就会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不停奔走着,这次师祖失控,十有八九是和来过这里的安菱有关系。 “慕青,师祖已经将近几百年没有失控过了,今日定有古怪。”另一名手托巴掌大小飞剑的素衣女子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等必须查明引发师祖失控的原因!” “等等,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慕青抬手止住了其他长老的动作,她是众长老中实力最强的一人,大家见她这样说,都默契地停住了,等待着慕青的下一步指示。 “我在这……”安菱微弱的声音其实已经被黑雾阻隔住了绝大部分,但依旧没能逃过慕青长老的耳朵,慕青怒道:“师祖还带着弟子!快随我救人!”她一马当先,向黑雾冲刺,在空中以掌为刃,划破了右手手掌,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她眼神一凝,运起身躯内磅礴的灵力,用自身血液为引,自掌心快速生成了一把带着血色花纹的透明长剑,那血液与灵力如同纷飞的落雪般绚烂落下,但都被她以强力牵扯在掌心,化作杀气四溢的武器! 这便是宗主之下最强的慕青长老的成名技——血剑无归! 慕青对准正在不断变幻形态的黑雾,怒喝一声:“去!”将凝聚在掌心的血剑用力推了出去,速度宛若游龙,即使是黑雾师祖,也因为形体的巨大而无法及时躲避慕青的攻击,它将黑雾凝聚在一起,用以抵御血剑的攻击,黑雾正不断侵蚀着血剑的灵力外壳,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慕青!安……那名弟子还在里面啊!你怎么就打过去了!”乌长老大声控诉着,抓着自己的木剑飞到慕青身旁,“如果师祖没有帮忙阻挡,而是直接散开,那弟子会死在你的血剑下的!” 慕青闻言,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乌长老,“你根本就不了解师祖!它是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它就算是形体破碎,也会正面与敌人对决,更何况它的‘身体’里还装着弟子。” “师祖已经失去理智了!不是我们曾经认识的那个师祖了!”乌长老整张脸都被气得通红,从年少时就是这样,他总是与慕青的想法相反,他喜欢以善意对待人类,提防与人类不同的物种,而慕青则不一样,她生来天赋极强,实力超群,甚至曾经能与全盛时期的宗主打成平手,但她从小到大都只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其他人的想法,正因如此,慕青从小就没有人和她玩,她也不屑于和其他弟子一样满山疯跑,更多的时候,她会独自待在剑阁,陪伴着已经成为一团黑雾的师祖,慢慢听它讲述过去的故事。 “呵,”慕青冷笑一声,“夏虫不可语冰。乌元修,你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废物!” “你!”乌长老拳头攥得死紧,虽然他真的很想将慕青暴打一顿,但现在根本就不是内斗的时候!他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慕青一眼,便飞到正在与慕青血剑正面对抗的黑雾师祖前,因为黑雾师祖已经将差不多一半的雾气和血剑正面对抗,包裹住安菱的雾气变少了,乌长老找准时机,一把就将安菱拉了出来! “吼!”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少了点什么,黑雾师祖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攻击其他人!刚刚安菱还在的时候,它只不过是在天上到处飞,还未曾攻击过人类,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 它怒吼一声,用身体包裹住慕青的血剑,众人只听见黑雾之中发出了数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血剑在黑雾身体内化为了碎片,黑雾在空中转动一圈,碎片化为了粉末,被它吞噬殆尽。一旁的慕青喷出一口血液,面如金纸。 第148章 人人得以诛之 “走狗!”黑雾师祖的声音根本不像人类能够发出的,反倒更像是妖魔,它暴怒地“看”着面前的修士,走狗身上散发的恶臭让它无法再忍受,必须尽快清除这只走狗! 它怒吼一声,在共通的“第六感”中呼唤着安菱:“杀!杀!杀!”黑雾师祖则从雾态身体中爆发出极强的灵力,不断扩大黑雾的范围,让沧澜山之上的整片天空都染成了墨色,白日黑天,令周围的凡人惊恐万分,只觉得是末日到来了! 慕青见状,虽心痛难忍,但还是再次召唤出右手血剑,同时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了一把泛着银光的剑,她左右各持一剑,以破空之势向黑雾师祖袭去,其他长老也或多或少地开始对黑雾师祖进行攻击。 安菱刚被乌长老从黑雾里救了出来,现在还是处于一个眩晕的状态。那还没适应好的“第六感”中,黑雾师祖正不断向她传达着“杀戮”的信息,呼唤她快些和它一起杀了天道走狗。 安菱定了定神,并没有慌张,而是借助乌长老的力量站稳后,从储物戒中拿出湘竹剑,御剑站在半空中,她婉拒了乌长老对她的搀扶,也没有特地靠近长老团体,而是站在了黑雾师祖与长老团之间的空中,冷眼旁观着他们的愤怒与仇恨,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很没有意思。 因为她的第六感中清晰地“看见”,正在与黑雾厮杀的长老团中,有一名身穿青袍、以少年模样示人的长老,他畏首畏尾,只出工不出力,每当黑雾师祖将要攻击到他时,他都不着痕迹地闪开了,并将黑雾的攻击引向了身后的其他长老。 而在他的身上,有明显的“天道痕迹”:他的气是带着一丝与剑阁破洞相同的炫目彩光,在安菱感官中,不断往外散发着淡淡的恶臭。 这名长老不知是何许人也,他似乎与其他长老关系平淡,并没有参与进几人构成的阵法中去,也没什么特长,只是拿着一把普通的法剑在边缘划水,看着好像有他没他都一样。 高手之间的对决只在一瞬之间,安菱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紧紧盯着那名带有天道痕迹的划水长老一会儿,慕青和黑雾师祖的战斗就已经单方面结束了: 只见黑雾师祖的身体突然鼓起几个大包,蠕动了好一会儿,竟直接脱离而出,化为了分身,而这些分身则分头行动,同时撞击慕青和另外几名长老联合而设的阵法,这些临时设立的阵法在全力施为的黑雾师祖面前,跟纸糊的也没什么两样,一击就碎了,长老们显然没有成为黑雾师祖敌人的经验,在巨大的差距面前,竟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躲避。 慕青念在同门情谊的份上,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将黑雾师祖攻来的大部分力量由她一人承受,被黑雾师祖强大的力量打得在空中旋转了好几个圈后倒飞而出,直接砸进了沧澜山顶的弈霆坪中。 就在头顶发生的严重事故,掌管宗门大小法阵的白凛自然早已知晓,他一人独坐通天塔中,面对着极其复杂的阵盘,双手十指翻飞,精确计算出了慕青摔落的地方,并在第一时间开启了巽风阵法,如同实质般的风将慕青的力道减缓了些许,但还是不敌黑雾师祖的澎湃灵力,只一下,她还是直接头朝下地扎进了弈霆坪的地里,给白凛宝贝了多年的阵法砸出了个大洞。 天空中,黑雾师祖见已经无人可挡,便好似一阵黑旋风般向着那名青衫少年长老冲去,它今日势必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令他挫骨扬灰,方可解它心中之恨。 “杀!杀!杀!”它依然在不断地向安菱发出杀戮信号,但安菱看着它的疯狂模样,不由得心中悲戚。 安菱挡在了黑雾师祖与那名长老之间,“师祖,您不需要这样做,你就算是杀尽天下人,天道也还是在那里,并没有得到解决。” 乌长老见安菱跟不要命了一样挡在张梵面前,大惊失色,他刚刚也在和其他长老一起抵御着黑雾师祖无意间散发出来的邪念,这些邪念绝对不能落在凡间,要不然,定会天下大乱,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菱竟然大胆到挡在黑雾师祖的攻击范围内,他目眦欲裂地大喊道:“安菱!不要过去!” 安菱只是深吸一口气,她昂然地御剑站立在半空中,看着速度逐渐慢下来的黑雾师祖,目露慈悲之色,“师祖,你的心情我都明白,我也感觉到你的想法和情感了,”她捂住胸口,反馈到她身上的“第六感”正在不断作祟,疯狂的杀意与仇恨似乎就要淹没她的理智,但出乎意料的是,安菱觉得自己还能再扛一会儿,“师祖,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来帮助你完成心愿的。” 安菱从背后拔出邪剑,展示在黑雾师祖面前,“碎星辰,现在是我的佩剑了,您还记得吗?我可以终结一切……也许。” 身后的张梵慢慢后退着,他见安菱已经稳住了那只疯狂的妖魔,便直接回身,化作流光逃入宗门,他还是对仙门的保护怀有绝对的信任,只要他进入宗门大阵,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危险了,最不济,宗主也会出来保护他的! 安菱和黑雾师祖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逃跑震撼到了,就连还在愤怒中的黑雾师祖都一时间忘记追杀他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剑宗怎么还会有这么怂的人? 近了!还有一点就能进大阵了! 张梵窃喜地心道,“这些个妖魔鬼怪实在是太猖狂了,宗主海纳百川,愿意留它在宗门已经是恩赐了,这只魔头竟然敢袭击仙门长老!真是大不敬!”他的脑中满是所谓的优越感,在他看来,“仙门修士”是天然高于所有凡人与妖物等等的物种,是世间最高贵的存在,而他还是仙门中的长老,就比宗主低了一辈!这只已经变成妖魔的东西凭什么要发疯攻击他! 就在他触碰到宗门大阵的光膜时,笑容瞬间消失,因为白凛已经关闭了他的权限,他再也进不去宗门大阵了。 “啊?怎么会这样?白凛?白凛!你快给我开门啊!”张梵惊恐地道。 一道剑光自宗门里疾射而出,须臾之间,张梵的脑袋便已离开了自己的脖子,血液喷溅而出,洒落在宗门大阵之上。 宗主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整座沧澜山中:“叛徒张梵,访问天穹宗期间接受了其他宗门的理念,在沧澜剑宗任职长老期间,盗取我宗信息,严重危害到了宗门安危,今日,我洛清淮便与师祖一同,诛杀恶贼!” “沧澜上下,若遇叛徒,人人得以诛之!” 第149章 岁月之殇 “沧澜上下,若遇叛徒,人人得以诛之!” 在大家纷纷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梵的脑袋已经搬家,他的脖子极其平滑地断开,好似涌泉般的血液从心脏不断泵出,找到血管的突破口后,便争先恐后地从血管断裂处喷出,洒在了透明半球状的宗门大阵上空,若有人站在大阵内抬头望去,他们眼中的天空都被染成了艳红色,张梵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扒在阵法上,顺着圆弧型的阵法外围缓缓滑落,直到摔落地面,他的身体以及数十米开外的脑袋中不断往外散发出刺鼻的铁锈味,让原本鸟语花香的仙境,瞬间变成了菜市口的法场。 众人纷纷噤声,低头恭敬行礼,“宗主。” 在这一刻,无论是像武百泉那样活泼开朗的弟子,亦或是像白凛那样内向沉闷的长老,心情都同样的沉重,“叛徒”二字未免太重了,重到,在整个剑宗历史上都几乎没有出现过。 张梵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才能让一向崇尚“放养式管理”的宗主如此震怒? 见张梵已死,黑雾师祖的神智也正常了,它沉默地回忆起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伤害宗门弟子的行为绝非它所愿,看来,它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了。 它慢慢飘到安菱身旁,向她传音道:“仙门,勾结天道,复辟上古,你要保重。”说罢,它越过安菱,来到了宗门大阵上空,它那还能勉强算得上是人的意志“看着”下方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建筑,从前与凌枫月一同创立沧澜剑宗、看着那个新生的宗门慢慢成长到现在的每一幕,都好似走马灯般在他的理智中闪现,一切都还历历在目,过去的数万年似乎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罢了。 “小鬼,”黑雾师祖形态非人,视野也不是寻常修士能够比拟的,它透过重重禁制,观察着还躲在后山不愿现身的洛清淮:他还是老样子,一有事情就喜欢躲起来不见人,但什么时候开始,洛清淮都已经头发花白,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了……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一个喜欢偷偷往它的黑雾身体里打气的调皮鬼,原来,时间过得真的这么快,它顿了顿,无悲无喜地向洛清淮传音道:“封印,我。” 洛清淮修为通天,自然是听到了师祖对他说的话,他只是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和刚刚干脆利落手刃叛徒的人不是同一个人一样,“不……一切还有办法的,师祖您只是被张梵故意刺激而已,不用……” “洛清淮,你是,宗主。”师祖用嘶哑无情的声音讲述着残酷的事实,但如此可怖的“妖魔”,却带着令人不敢置信的情感,“不要,任性。” 它说的话一如从前,洛清淮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只有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才听过,后来,宗门生变,师父散尽修为封印妖魔,长辈也纷纷为了大局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整个沧澜剑宗,竟无人可担大梁,宗主之责,就这样突然落在了他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的身上。 自从洛清淮的师父与那一代的长老都死绝后,沧澜剑宗的地位便在六大仙门中一落千丈,独自支撑起整个宗门的洛清淮,所遇到的困难与挑战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所幸,宗门里还有一位“定海神针”般的存在——那就是黑雾师祖,它曾是凌枫月那个时期的老人,为了守护后神明时代人类的生存与稳定,它义无反顾地接受了极其残酷的改造,将自己变成长生不死的“妖魔”。当时还是龙头老大的沧澜剑宗曾对所有人宣布,只要不是与天道有关的事情,黑雾师祖便绝不会出手,但慑于“那个时代”的威力,直到今日,仍无人胆敢进犯有黑雾师祖所在的沧澜山。 “现在局势很危险,您不能这么做!”宗主洛清淮道。 “我,已经变了……”黑雾师祖能够撑过这么长久的岁月,意志自然是坚韧无比的,但它也有自己的底线与原则,那就是绝对不能伤害与天道无关的人类,几百年前他就已经错过一次了,那时他还能以“意外”、“算计”来宽慰自己,那今天呢?他甚至已经敏感到因为张梵身上带有些许不甚明显的天道气息而发疯,若有不轨之人冒险挑拨它的神经,他还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冷静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黑雾师祖“看着”老泪纵横的洛清淮,“时代,是你们的,我,旧日游魂罢了。” 它无数年来平静无比的心湖,竟突然有了一丝涟漪,它突然回想起凌枫月曾笑眯眯地站在沧澜山最高处,指着远方的夕阳对大家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们又何必庸人自扰呢?要相信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主角!” 黑雾师祖感受着安菱还很弱小的力量,默默地飘到安菱身前,用自己的黑雾身体包裹住了她,“那么,一切,都交给你了。” 如同沧澜江般绵延不断又气势磅礴的灵力不断传入安菱的体内,她的心脏突突直跳,全身的筋脉好像要爆炸了一样,她明白师祖所说的“一切”是什么意思了,师祖不仅对她寄予厚望,将祖师反抗天道的未竟事业交给了她,还要将自身的修为全都灌输给她! “不可……”安菱挣扎着,师祖以黑雾之姿长存世间,她猜想师祖存在的重要条件之一就是这通天修为,若它将修为都传给了她,师祖会怎么样?她绝对不想师祖为了她而受到任何伤害。 在灵力交汇的间隙,安菱似乎在“第六感”中窥探到某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她想向人影奔去,却无奈地发现那只是不存在于世间的东西,在修为逐渐流失中,黑雾师祖的声音也慢慢变得与人类相近,它甚至还有了几分情感波动:“安菱,我不会死,我会看着你成功的那一天。” 它轻柔地将已经疼昏过去的安菱放在地面上,黑雾师祖的身体已经变得近乎透明,它看着眼眶通红的洛清淮,轻声道:“小鬼,别哭。” 第150章 女儿情 安菱从床上坐起,掀开被褥,赤脚走到窗户旁,望向天际那只剩下一半的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昏黄的夕阳带着岁月沉淀后的厚重感,无奈于时光的蹉跎,将一切光辉收敛己身,以待明日的朝阳。 “师妹,你醒了?”韶双儿端着一盆热水,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勉强笑道。 安菱直愣愣地转头,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黑雾师祖的最后一句叮嘱,以及如同火烧筋脉般的肝肠寸断的痛感。 她惊讶地看着韶双儿苍白的脸颊,快速地走了几步,握住了韶双儿的胳膊,“双儿师姐……你这是?” 韶双儿苦涩地摇摇头,“与宗门无关,是我自己的私事罢了,我心烦意乱,正好领了照顾你的差事,免得受苦呢。”她将热水放在桌上,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你终于醒了过来,应该是能用清洁术了。” “我……”安菱低头摸着自己充满强大灵力的丹田,“后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韶双儿沉吟片刻,有些艰难地解释:“师祖,被宗主‘请’进了通天塔,然后没过多久,天穹宗的人就来了,他们用叛徒张梵和师祖的事挑衅宗主,已经被宗主诛杀了,宗主让我们准备好对抗天穹宗。” “你已经昏迷一个月了,每天被师祖的灵力折磨得痛不欲生,浑身都是冷汗,我和另外几名师妹在轮流照顾你。” 安菱认真向韶双儿道谢:“谢谢师姐的照顾之恩。” “唉,”韶双儿又叹了口气,现在的她,已经不复从前的快乐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来你这里,也算是避难了。” “师姐……你怎么了?”这也是安菱一直以来想问的,宗门虽然有变,但韶双儿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奇怪,她刚刚还说是因为自己的私事,也不知是为何。 “家里,要我回去成亲,”韶双儿苦涩地说道,“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娃娃亲男人,但是我现在还没在剑宗学成本事,我真的不甘心。”她祈求的眼神紧紧盯着安菱,“安菱,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但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父母在信里说了,若我不回去嫁人,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那就断。”安菱淡淡地道,她顺势坐下,握住了韶双儿的手,“如果你的父母连你的意愿都不想听,如果那名娃娃亲对象连你学习的时间都等不了,那么,你嫁过去或者回家,都是会不幸福的,说难听点,这只是把你当作了一个联系两家的物品。” “可是,可是……”韶双儿吞吞吐吐,“如果是我家惹怒了对方,对方能一句话把我们灭门的程度呢?” “啊?”安菱惊讶道,“你相亲对象……哦不,娃娃亲对象是谁?这么厉害?” “他……他姓陆。”韶双儿道。 “然后呢?”安菱虽然被她的态度搞得有些烦躁,但她还是想问清楚对方是谁,能让韶双儿这么难办。 韶双儿抬眼,那张神似林黛玉的小脸泪眼婆娑地看着安菱,安菱不由得心头跳了跳,感叹韶双儿实在是个美人,可不能被盲婚哑嫁给祸害了,结果韶双儿一句话,让安菱彻底无语,“大玄皇帝也姓陆,” “呃……”安菱放开了韶双儿的手,起身从桌上拿起碎星辰,“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帮你拼命而已!” …… 韶双儿和安菱说了一通后,虽然安菱并不能切实解决她的问题,但她的心情也好转了许多,她抓住安菱的手,认真道:“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是我憋了太久,没有人能够倾诉,才抓住刚刚醒过来的你啰嗦地说了很多话,真的对不起。” 韶双儿这么直接反而让安菱有些不知所措,她用力地把自己的手从韶双儿力气巨大的手掌中抽出,“能帮到你就好。”她的眼神不时往外瞥,猜想剑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其实更想知道有关天道、黑雾师祖,以及与天穹宗相关的情报,而不是儿女情长的琐事。 韶双儿有些失落,果然,安菱这样的奇女子是不会有这么没用的烦恼的,若她也能像安菱一样无牵无挂,那该有多好啊! 但她还是强颜欢笑着,从旁边的衣架上为安菱递来了沧澜剑宗的弟子制服,“师妹,宗门之前一直没有时间给你定制弟子服饰,来,这件是你的。” 看着安菱接过衣服,认真穿好,再将剑鞘都十分华丽的碎星辰握在手里,一个英姿飒爽的剑宗侠客就这样站在了房中。韶双儿眼眶微红,坐在凳子上仰视着安菱,忽然道:“很多人担心你,也有很多人在质疑你,但是,你千万不要管他们的闲言碎语。你是一个很棒的女子,还是我的向往。” “师姐,你怎么哭了?”安菱听到韶双儿的哭腔,近乎是以跑的姿势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韶双儿。 韶双儿的眼泪如同春雨般绵延不断,她感受着安菱身上的温暖,更加感受到自己与太阳之间的差距,但她又不舍得抛却这样的温暖,用力回抱住安菱,小心地靠在她的肩上,留意着不让自己的泪水弄脏安菱的衣服。 “安菱……”韶双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一定要,大步大步地向前走,知道吗?” “嗯。”安菱感受到韶双儿话中的沉重之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点头应答:“我会努力的。” 之后,韶双儿便抱着安菱慢慢讲述着自己的命运。 “我是官宦之家出身,但从小体弱多病,幸得半仙昆仑散人搭救,并为我引荐入仙门,我才得以好好活到现在。” “陛下听说了这件事,就直接为我赐婚,让我到年纪后便直接嫁给三皇子陆秀弘,并亲上加亲。” “但是我……”她的双颊绯云一片,抓住了安菱的衣袖,“我已经心有所属了,那个人,便是……” “是卢师兄?”安菱问道,韶双儿对卢秀麟的关心实在是有些太明显了,连她这么一个刚认识的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嗯……”韶双儿点头,“但是我只想和他一起在剑宗修炼,并没有……做夫妻的想法。” 安菱叹气,这就是冤孽啊…… 第151章 新旧交替 洛清淮颓废地坐在通天塔前的台阶上,稀疏的白发在风雷中飞舞,雷霆落下时发出的强光,让他的白发好似会发光一般,随着流光闪动。 白凛还在塔中修补阵法,乌元修和慕青等长老则都下去养伤了,现在,又再次剩下他一人。 洛清淮眯着浑浊的老眼望向雷云中心,他在六十年前第一次来到弈霆坪时,就已经好奇雷云之上到底是什么?里面有神仙吗?里面有会驱使雷电的神龙吗? 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在洛清淮年轻的大脑中不断冒出,他还对那个盘踞在剑阁之中,十分古怪的黑雾师祖好奇过:它的身体是雾气吗?如果我向里面输入灵气,会不会冲散黑雾师祖的身体?又或者会稀释? 少年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哪怕对象是形态可怖的“老妖怪”,他趁着剑阁没人时,偷偷溜了进去,准备试验一下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洛清淮与黑雾师祖的第一次交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洛清淮也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师祖最后说了一句话:“小鬼,不要任性。” 六十年前的时间对于凡人而言,是大半生的时光,而对已经改变了存在形式的黑雾师祖而言,不过只是短短一瞬。 在击杀张梵后,洛清淮终于蹒跚走到黑雾师祖面前,仰头看着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师祖,他一边笑一边哭,朝黑雾师祖恭敬行了一个跪拜礼,额头抵在地上,大声喊道:“恭送师祖入通天塔!” 他顿了顿,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泥土中,声音嘶哑中带着哭腔:“恭送师祖入通天塔!” 黑雾师祖漂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这个外貌已经苍老无比的“小朋友”,没有说话。 “弟子……”洛清淮哽咽,“弟子不孝。” “你……很好,”黑雾师祖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担得起,宗主。” 而在洛清淮身后,是无数沧澜剑宗的长老弟子,他们跪在地上,悲痛地看着师祖与宗主。 洛清淮轻轻哽咽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坚毅无比:“沧澜上下,感恩师祖大德大恩,永世难忘!师祖这么多年来辛苦了,弟子恭送师祖入通天塔休养!” 众沧澜弟子向着师祖的方向跪倒,齐声呐喊:“恭送师祖!” 今日,万剑齐悲,一个旧时代结束了。 今日,人道兴旺,一个新时代开始了。 …… 洛清淮恍然回神,看向急匆匆赶来通报的弟子,暗叹自己果然还是老了,竟又沉浸在回忆之中无法自拔,他收起颓废与散漫,站起身沉稳道:“怎么了?” “宗主!有三个天穹宗的人要来拜山!”弟子急道,“他们说,有要事找宗主商议。” 洛清淮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既然来了剑宗,那就别走了。” 巍峨高耸的沧澜山巅,是比连绵的云海还要高的地方,山顶处长期被墨色雷云笼罩,雷光如水般不断落下,即使是再擅攀爬的猿猴,也无法越过重重雷暴,到达山巅。 就在沧澜山下,三位不速之客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乌云,谈笑着上山,路过东侧山腰处的沧澜剑派时,他们还饶有兴致地进入集市逛了逛。 “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一人笑眯眯地道。 三人均身穿白底蓝色流云纹道袍,高束发髻,两条发带随着走动飘荡在身后,既潇洒又带有一丝仙气,三人外貌均为青壮年男子,无暇的皮肤与乌黑的头发,完全就是二三十岁的模样,他们体态风流,身体周围清香盈盈,一看就不是凡俗之人。 言法渊从袖中拿出萦绕阵阵丹香的玉瓶,从中倒出两颗圆滚滚的丹药放在手心,将它们递给同伴,担忧道:“来,快提前把药吃了,免得到时候被直接打死了。” “我还是觉得剑宗不敢如此嚣张!”暴躁男子言法诚抱着双臂冷声道,“咱们三人是天穹宗的虎跃境玄级弟子,他们剑宗之人就算平时行事乖张狠厉,但终归也是要给天穹宗几分薄面!” 走在最前面的弟子,也是第一个说话的人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自己的师弟,“那你觉得,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以张梵为引……”“闭嘴!”还没等他说完,那人就已经厉声喝住了他,“你自己没脑子就算了!还敢乱说话?” “明明是你先问的……” “呵,”言法默嘲讽地笑了,笑声中透露出一丝悲凉,“我们,不过是弃子罢了。到时候见到洛清淮,记得给我机灵点,要是一个不留神,真仙也救不了你们。” 另外两人想起洛清淮的所作所为,不禁微微颤抖,这位虽然“年事已高”,但当年,他几乎屠尽了同期的天骄!杀他们几个小喽啰,那还不比杀蚂蚁还简单? …… 三人气定神闲,沿着开辟出的羊肠小道,亦步亦趋地顺着山腰不断上山,再怎么样,来拜访其他宗门还是要有适当的敬畏之心,在别人宗门上空飞行的行为,是冒犯之举,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与沧澜剑宗起冲突,还是小心为上。 在攀着藤蔓到达某处平台后,他们终于在云中窥探到剑宗的一角,只见剑宗上空清气萦绕,平时络绎不绝御剑进出的弟子竟一个都没有,剑宗上空安安静静的,完全不像传闻中的那样。 “不是说,剑宗的弟子一般都会站在剑上飞行吗?他们沧澜山这么高,平时应该都是靠御剑出入的?怎么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言法诚疑惑问道。 “嘘,”言法渊右手掐诀,往言法诚嘴巴上轻轻一点,金黄色的法阵在他的嘴上闪烁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唔唔唔……”言法诚恶狠狠地瞪着言法渊,意思是你怎么这么怂,连这都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言法渊就是那个提前吃药的人,他摇摇头,感觉跟蠢人实在没话说,傻子要死就死,但是可千万别连累到他。 三人走到沧澜剑宗的大门前,言法默礼貌地朝看守弟子拱了拱手,“我等乃天穹宗弟子,寻贵宗宗主有要事相商,可否引见一二?” 第152章 弃子 三人还是被请入了剑宗内,由宗主和几名长老亲自接待。 言法墨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凡木制成的屋顶、略有掉色的柱子、还有宗主坐着的那张已经有些许磨损的椅子,这真的是仙门吗?在他看来,沧澜剑宗的布置寒酸到连凡间门派都不如。 在他的心里,正暗暗与天穹宗进行比较,他们天穹宗全宗建筑皆是以灵石灵玉筑成,上刻繁复法阵,可保万年不损,就连地面,都是用北溟海产出的寒石铺就,光是在地面上走动,就能辅助运转灵力,提高修行速度。这些只不过是最最基础的东西,天穹宗的底蕴肯定不止这些。 而反观沧澜剑宗,只不过是宗内的灵气含量高了一点而已,根本没有其他宝物,真不知道他们宗门的弟子是怎么修炼的。 宗主坐在上首,瘦小的身躯被繁复的宗主服饰压住,显得不伦不类,言法默曾在宗门给予的情报中看过洛清淮的画像,说实话,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又老又丑的修士,更别提是一宗之主了,就连天穹宗的附属宗门,他们的普通弟子都不会老到这个程度,若是宗主,那更是青春永驻才是,怎么沧澜剑宗已经穷到连驻颜丹都吃不起了? 洛清淮身旁坐着匆匆赶来的乌元修与慕青两位长老,其余长老则分坐两边,严肃地盯着站在正中间的天穹宗三人。 言法默轻甩袍袖,微笑着向宗主拱手行了一礼,“在下天穹宗言法默,见过洛宗主。” 洛清淮听到“天穹宗”这三个字就已经开始生气了,他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地瞪着言法默,“我沧澜剑宗一向与天穹宗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洛清淮的话语中带上了灵力,强大的压迫感让言法默心头跳动。而更危险的事情出现了,他还在低头行礼的时候,竟从余光之中看到了旁边有个长老在悄悄拔剑,面对如此险境,他却还是轻轻笑了一下,镇定自若地解释道:“我们三人今日拜访贵宗,自然是为了仙门间的团结啊!” 他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目光中,从袖中拿出了一份礼单,双手托起,献于洛清淮,“洛宗主,我等三人是为了来庆贺的,这是礼单,礼物后续便到。” “哦?”洛清淮都有些被气笑了,他刚把自家师祖“请”进了通天塔,这三人竟说要来庆贺? 他控制着剑气外泄了一丝,攻向三人,那只是洛清淮最微不足道的一丝剑气,竟逼得言法默要以灵力结盾,后退数步才勉强接下,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冲洛清淮歉意笑道:“洛宗主,在下修为实在浅薄,怕是无法与宗主过招。” “呵呵,”洛清淮冷笑两声,“我看你强得很,还能接下我的剑气,看看你另外两个同伴,他们可不像是能撑多久的样子。” 言法默沉默地回头看向同来的两个师弟,聪明点的那个言法渊,之前就已经吃了能够提高体外防御的药丸,此时虽然被洛清淮的剑气震得吐血,但还是没让剑气入体,看起来还能再撑一会儿,而反观嚣张的言法诚,他已经被剑气深入体内,在体内切割的疼痛令他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言法默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但他还是很沉得住气,“洛宗主此举必有深意,我们只不过是小小弟子,又怎敢忤逆宗主的意志呢?” “话说得倒是漂亮,若我现在就要你们的命呢!”洛清淮猛地一拍桌面,震慑了一下两人,看着言法默完全不怕死的样子,忽然又平静了下来,伸手将言法默呈递上来的礼单吸了过来,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珍宝不住皱眉。 “千年白玉灵芝一对、十万大山灵矿一条、天外陨铁若干……你们宗主倒是大手笔。”洛清淮收起礼单,“无功不受禄,所谓‘庆贺’,更是无稽之谈,你们有什么理由来‘庆贺’?” 还清醒着的言法渊闻言,不停地瞥着言法默,示意关键的要来了,言法默则迈步向前,将已经酝酿了许久的话语通通说了出来,“洛宗主,我们是奉宗主之命,前来庆贺剑宗根除异端,清理宗门的,而且也是为了我们的友人张梵,他曾在我宗进修过一段时间,和我们关系都很不错,这次,我们是顺路来恭喜他正式升任长老的。”他说谎话都根本不用打底,张梵是他们安插在沧澜剑宗内的卧底这事,就是他帮忙传出去的,他能猜不到张梵现在的结局是怎么样吗?但他知道归知道,刺激洛清淮的举动可不能少。 果然,洛清淮直接怒了,他砰的一声将那张经过岁月磋磨的桌子拍碎,瞬身来到了言法默前面,竟直接捏住他的脖子便将他提了起来,“你在挑战剑宗的底线?” “咳咳咳……怎么会呢?”言法默无法呼吸,满脸憋得通红,他抓着洛清淮瘦若枯枝的手腕,拼命地想要拉开他的手,却根本无济于事,“咳咳……我……我们是带着……呃……诚意来的。” 洛清淮眼中杀意尽现,他这次是真的想杀了这个满嘴谎言的家伙,“你明知道张梵已经与我们离心,还投靠了天穹宗,恭喜他什么?难道是恭喜天穹宗安插的钉子终于打进了我们内部?还有,什么叫异!端!”他的手握得更紧了,比起叛徒张梵,他们攻击黑雾师祖的话更令他愤怒。 “老洛你别……呃,宗主,不可啊!”乌元修冲了过来,用力掰着洛清淮的手臂,“你杀了他,我们就会和天穹宗彻底交恶,你不能中计啊!” 见目的达到了,言法默翻着白眼,却还要继续扯出难看的笑容,“剑宗……的师祖……是邪魔……外道……哈哈哈……” 洛清淮冷笑着捏碎了言法默的脖子,然后面无表情地来到言法渊的面前,“我今日大发慈悲,可以让你自行挑选死法。” “我能活吗?就算是去矿山挖矿也行。”言法渊在接到这次任务后,就已经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但他一向是个极度惜命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想再挣扎一会儿。 洛清淮手指轻点,尖锐的剑气便已搅烂了他的脑袋,他低头看着还在抽搐的言法诚,也是顺手给他来了个痛快。 “老洛,你……”乌元修震惊地看着死了一地的人,竟不知作何反应。 其他长老纷纷站起身,手里紧握着长剑,洛清淮问道:“你们怪我吗?” “宗主的话,就是整个宗门的方向。”一人道,“天穹宗早已一家独大,并且觊觎多剑宗多年,一味退让并不能解决问题。” “那么,就让全宗上下准备好,两年后的仙门大会,将会是天穹宗发难之时。”洛清淮看着地上的尸体凝重道。 第153章 值得与否 安菱告别韶双儿后,带着包裹好的碎星辰先到乌长老处询问了宗主可能在的地方,得知宗主如果不是在墨香阁里看书的话,应该就是在后山钓鱼。她想起碎星辰的“威名”,难免对它有所忌惮,碎星辰现在似乎只有她能制住,还是随身带着,以免这把“邪剑”背着她惹出什么祸事。 就在她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宗主,刚迈出墨香阁门口时,就看到门口处围了好些师兄师姐,他们见安菱出来后,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安菱警惕地后退一步,“各位……请问何事?” “啊,没事没事。”一人打哈哈地糊弄了过去,“我们刚路过呢,是?” “对!对!”众人齐声点头,然后纷纷嬉笑着御剑离开了,只留下一脸严肃的安菱还在原地。 她想起韶双儿跟她说的事情,难道,他们就是那些“质疑”她的人?师姐是在提醒我注意宗门其他人吗? 她越想越不对劲,甚至都有些脊背发凉,看来,她之前的行为实在是太突兀了,让人记住了她,并且,还是往不好的方向记住的…… 安菱十分无奈,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但是事情好像都在主动找上她,让她根本没有喘息之机。如果有得选,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剑宗学习法术,然后偶尔下山斩妖除魔,就像话本故事里写的那样,可惜没如果,她的命运似乎从梦到李万剑的剑光时,就已经被改变了,自此,一切都在往奇怪的方向疯狂发展。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就算师兄师姐们讨厌我,日子还得过下去。” 安菱从小就是个很能适应生活改变的人,她没有那个本事让生活适应自己,那只能自己去适应生活了,若她没有这份心境,恐怕在渔村的时候,不仅不能养活这个世界的母亲,甚至自己还会被活生生饿死,人这一辈子,无非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在活下去之余,再做些对社会有贡献的事,那么,也就不枉此生了。 …… 乌长老告诉安菱,宗主洛清淮这个时间点,要么在墨香阁里看书,要么就是藏在后山山坳处的寒潭旁边钓鱼,让她到这两个地方找找他。 安菱一身玄色弟子制服,背着碎星辰拨开层层草木艰难地前行着,她对剑宗的地形一点都不熟悉,宗主又喜欢躲在一些鲜有人烟的地方,就算上天御剑,也很难找到他的踪迹,还不如直接用双腿丈量一下后山的地形,慢是慢了点,但胜在稳定。 她刚刚已经用过传自黑雾师祖的“第六感”感知了一遍附近,但除了生长得很茂盛的树木外,她并未发现宗主的踪迹,哦,还有意外收获,比如她“看”到了有两名弟子正蹲在地上铲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已经顺着乌长老指示的方向找了很久,但沧澜山实在太大了,她还是没能找到宗主的所在地,安菱想了想,走到那两名弟子身后,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啊!”两人闻声弹跳了起来,看到安菱也是跟她们一样穿着弟子制服,这才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她们是两个年纪很小的小女孩,穿着迷你版的制服,大约只到安菱胸口处,其中一个小姑娘叉着腰仰头看着安菱,怒道:“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们的秘密基地!” 安菱笑道:“我也是剑宗弟子,当然,我只是路过,想问问寒潭在哪?” “那。”小姑娘嫌弃地指了指东南方,“你从这直走,然后跳下山,就能看到了。” “好,十分感谢。”安菱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哦。” 小姑娘警惕地看着安菱,扯了扯感觉快哭了的另一个小姑娘,“不知道,快走开!不然我就要找我师父来揍你了!” 安菱默默“看”了一眼小姑娘身后的土地,不禁莞尔,“好的,我走了,你们继续。” 在“第六感”中,那处竟是某种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甚至还在瑟瑟发抖,安菱琢磨了一下,估计这只动物是两个小姑娘私自养的宠物,应该是生活在土里的鼹鼠或者穿山甲之类的东西,算了,既然宗主都没反应,那她又何必没事找事做,还是先去找宗主问问情况。 她跃过山崖,运起御风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面前是一处繁花翠草的盛景,泛着幽光的矮小灌木围绕着寒潭生长,绿色的根茎上缀着蓝色的小花,正在不断发光,高大的树木贯穿寒潭的中心岛屿,根须粗壮,看着已有百年树龄,而安菱苦苦找寻的宗主洛清淮,正端坐在其中一条树根上,头戴斗笠,手握钓竿,一动不动地钓着鱼。 安菱轻手轻脚地走到岸边,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她害怕一说话,就把宗主的鱼给惊走了。 “站那么远干什么?来这边。”洛清淮苍老的声音开口道。 安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头发,足尖轻点水面,轻巧地落在岛屿之上,站在了洛清淮身旁,向洛清淮规矩地行了一礼,“安菱见过宗主。” 洛清淮嗯了一声,将钓竿提高,安菱看到洛清淮的钩子上根本没有鱼饵,竟是空的,洛清淮一边换了个地方重新甩钓竿,一边对安菱问道:“你身体好了?” “是的,谢宗主关心,”安菱道,“我……我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难堪。” “难堪什么?你哪做错了?”洛清淮淡淡地道,似乎世界上没有事情能够影响到他的情绪般。 “我不该被师祖传功……我,受之有愧。”安菱摸着自己充盈的丹田,默默感受着如同大江般在经脉中不断穿行的灵力,“这真的值得吗?”她似乎是在问洛清淮,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我不知道,或许是不值得的,”洛清淮握着鱼竿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但你是否还记得那个预言?” “记得。” “我在亲眼看到你安然无恙地掌握邪剑前,我从来都不信命,”洛清淮放下鱼竿,斗笠之下的眼睛褪去疲惫,露出如鹰隼般的锐利,“师祖也不信命,我们整个宗门都不信命,但现在有了你。” 安菱听着洛清淮那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怪话,莫名有些恶寒,“宗主,其实我……” “你知道吗,我从来就不相信所谓的命运能够掌握人的一生,但我相信我的师长,我的弟子,还有你,我的徒孙。”洛清淮微微抬头,“师祖也是选择相信你,我们剑宗的异界来客弟子,才将自己的修为传给你。若你能想通这些,便不会再有疑虑,因为我们做事,从来不是因为所谓的‘预言’,又或者是缥缈的命运之说,是因为你是一个值得交托责任的年轻人,就像当年我二十一岁时接受来自师长的重托般。” “所以,现在我选择信命,又或者说,我选择相信你。” 第154章 人杀人 “所以,现在我选择信命,又或者说,我选择相信你。” 安菱感到有某种沉重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再也无法像个孩子一样开怀。 “安菱,”洛清淮认真地看着她,“我知道让你一个人去扛起这样的事情,对你而言很不公平,但是,世上总要有一个人要扛起大任。” “为什么,偏偏是我?”安菱喃喃道。 “没有为什么,意外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我猜就连放出预言那个老头子,恐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洛清淮推了推自己的斗笠,“既然事情已经到了你肩上了,就不要想东想西,就跟钓鱼一样,要钓就全神贯注地感受鱼的走向,直到钓起为止。” “好的宗主。”安菱点头道。 “唉,安菱,你怎么总是这么严肃啊?”洛清淮瞥了一眼安菱沉稳的样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满山跑呢。” 我看您现在也和小时候差不多……安菱默默在心里吐槽着,她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我以前还是挺活泼的,但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心里装着事情,自然就没办法轻松起来。” “那你看起来比我更适合当宗主,”洛清淮突然道,“我刚接任宗主的时候,还天天跑剑阁找师祖哭。” 安菱微微张开了嘴巴,有许多想吐槽的话,但是都被她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天穹宗的人,在上个月师祖刚休息的时候就找上门来了,”洛清淮转过头,眼睛盯着平静的湖面淡淡说道,“他们是来庆贺剑宗‘清理异端’以及恭喜张梵升任长老的。” “我杀了他们,”洛清淮的语气平淡到好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然后把他们的尸体扔到了山下,连同所谓的‘礼单’一起。” “你觉得,我们与天穹宗该如何?”洛清淮问。 安菱愣了一下,开始头脑风暴,天穹宗的人她接触得不多,也就是一个林度而已,但天穹宗的名字似乎贯穿了整个修仙界,几乎每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和天穹宗有关系,而现在,他们借助安插在沧澜剑宗内部的钉子张梵,用不知道什么手段引得黑雾师祖发狂攻击弟子。 若师祖没有自缚通天塔,那么它“肆意伤人”的邪魔身份就坐实了,敏感的身份绝对会引来天穹宗的讨伐;但同时,若宗主接受了来自天穹宗的“贺礼”,那么,沧澜剑宗“卖祖求荣”的形象就这么定格了下来,而且其他仙门会觉得沧澜剑宗已经站在了天穹宗的一方,哪怕是卑微到连自家师祖被侮辱,也要投靠天穹宗。 宗主洛清淮对天穹宗来送礼的几人并没有任何迂回余地,直接就击杀了,连带着将天穹宗的面子踩在了地上摩擦。 这一步无疑是冒险的,因为这样做的话,沧澜剑宗和天穹宗便会彻底撕破脸,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现在好声好气来送礼的人都被杀了,天穹宗怎么可能会放过沧澜剑宗。 安菱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洛清淮,并问道:“宗主,你为什么要直接杀了他们呢?如果只是将他们赶走,天穹宗会不会收敛一些?” 洛清淮冷笑着摇头,“安菱,你还是太年轻了,这种事情哪有‘收敛’一说?他们早就对咱们虎视眈眈数百年,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吞并咱们呢,像万妖谷那样的废物宗门,前些年不就是被天穹宗趁虚而入了吗?估摸着再过一百年,六大仙门就要变成五大仙门了!” “别人早就想害你了,你还留手?你真是无用的软心肠,被人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 安菱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原来如此,就是说他们早就想和我们撕破脸了,送礼的几个人也早就预料到会被我们杀掉。” “对,”洛清淮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既然都是要翻脸的,那我们在气势上就不能输!这就是明知道对方的心思,却还是要这么做,这,就是明晃晃的阳谋。” “你信不信,现在五大仙门,再包括一些附属的凡俗门派里,咱们任凭心情杀人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可能背地里还要被叫一声魔头呢!哈哈哈!”洛清淮有些阴狠地笑了,“只会在背地里耍腌臜手段的蛆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又当如何?我反而高兴得很!” “安菱,千万不要害怕和别人动手,也不要默默忍受踩到脸上的屈辱!能够永远相信的,只有手中的武器!就算是短暂地认输,那也是为了之后的报仇而积蓄力量!” 但这次安菱并不同意洛清淮的观点,却是默默地摇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宗主,若我身上肩负着所有人的生命,我可能不敢像您一样冒险。” 洛清淮一甩鱼竿,冷哼道,“安菱,你读书读傻了?咱们这里是修仙界,不是你那个和平的老家!在这里,人杀人才是生存的原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这样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你在来到剑宗前,也算是行走过江湖的了,你敢说,你没有为了某种目的而杀过人吗?” 安菱的脑中闪现出一段残酷的血色回忆,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没有办法,那曾经是我的朋友,但他走错了路……还有一个……他本来不该死的,我是为了结束他的痛苦才……” “那就是杀人,”洛清淮认真道,“在这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却又是最沉重的东西,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更痛苦,甚至还会加害你,那你还要保留不必要的仁慈吗?” 安菱摇头,“我在杀他们的时候,虽然很痛苦,但我的心里很平静,因为我知道他们该死,我是没错的。” “那么,记住这种感觉,”洛清淮继续道,“这就是我们追求的‘侠义’,杀该杀之人,护该护之人!” “或许你有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或许你能找到生死之间的平衡,但,从古至今的世界法则就是这般弱肉强食,我们如果成为了弱者,就无法贯彻我们心中的道义,所以,唯有力量,才是一切道理的基础。” “看看手里的邪剑,为什么大家都害怕这把剑?就是因为它很强!特别强!强到,你可以拿着它,跟别人讲道理!” 洛清淮看着陷入沉思的安菱叹了口气,“慢慢修炼,小家伙,你现在还嫩得很。我期待看到你重整世界的那一天。” 第155章 时光流转 凡间春去又秋来,沧澜山的景色却好像没有被时间影响到一般,还是一如既往的分明:山巅覆盖皑皑白雪,终年被雷云笼罩;山腰草木丰茂,灵性鸟兽活跃山间,一派仙山福地盛况。就在这样的巍峨高山之上,沧澜剑宗这一传承自上古时代的仙门便建立在如同剑锋般陡峭的山上。 安菱刚刚结束了这次的下山游历,与慕容子秋以及武百泉一起御剑返回宗门。 “这么多萝卜,我们怎么吃啊?”武百泉摸着自己那装满白萝卜的储物戒,一脸愁容。 安菱笑道:“没事,咱们可以蒸着吃煮着吃,实在不行,还能直接生吃。”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储物戒,“但是我这边的猪肉可就放不了多久了。” 三人齐声叹气,但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显现出的却是无法掩盖的高兴,因为虽然他们并不需要吃饭,但这些都是百姓们的一番心意,他们帮助小镇居民解决了由僵尸引发的瘟疫,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这些都是无法推脱的百姓心意,又怎能让他们不悦? 自从黑雾师祖自缚通天塔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在这两年中,明面上并未发生任何大事,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轨迹继续运行着,好像之前与天穹宗的剑拔弩张也只不过是儿戏般。 安菱也没有再被各种麻烦事缠上,这两年里,她一直在沧澜剑宗认真地修炼学习,偶尔还会与慕容子秋他们一起接取除魔任务,下山帮助百姓,过得相当充实。 “我还差一次任务,就能兑换李前辈留下的剑法了。”安菱算了算自己的门派贡献,不由得有些雀跃,她拼命上课接任务,还帮慕青长老照顾灵田,就是为了学《万法流星剑》这门看起来就和碎星辰有关联的剑法,据躲在墨香阁里摸鱼的宗主说,这门剑法是李万剑的毕生所学,凝聚了他对剑道的所有见解,安菱既然都已经继承了碎星辰,倒不如直接一条道走到黑,直接把李万剑的剑法全学会得了。 当时安菱还是对自家师父余浪怀有憧憬的,她想要学余浪的本事,但宗主听到她这么说,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一样,他幽幽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了?她会闲着没事干研究剑法?她有时间都去到处搞事情了!” “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安菱汗颜,“师父之前就把独门剑法《叠浪剑诀》教给了我。” 宗主淡淡地瞥了一眼安菱,“那是我在抓到处惹祸的她时,她临时自创的,虽然潜力不错,并且运用得当可以以弱胜强,但是变化约等于无,只适用于偷袭或者跟人拼命而已,到真正战斗的时候,怎么可能只出一剑?而且她这套剑法过于依赖灵力,倒是挺适合现在的你的,但我们剑宗有个原则,就是剑宗弟子,绝不能只学法术,还必须修习武道。” 安菱心头突了突,想起曾在天兴府见过的武道天才戚云起,“宗主,你觉得武道的前景如何?若凡人修习武道到达巅峰,会不会比修士还要强?” “我怎么知道?反正大玄这些年来还未曾出现过一个真正的武道天才,”宗主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但是咱们下面的剑派不就是以武入道吗,除了没灵力以外,哪里比修士差了?若有一日,整个世界的灵力都没有了,那就是武道的天下。” “咱们学都学了,干脆两样一起修炼,‘沧澜剑宗’,顾名思义就是用剑的宗门,剑即是武,从祖师创立宗门起,我们就与武道有解不开的联系。” “《万法流星剑》是万剑结合毕生武道经验,还将剑意与法术相融合创出的新剑法,但是这门剑法对资质要求较高,既要懂武道,也要有悟得剑意的能力,所以这些年来,也就一两个小辈练成,住你隔壁的那个李飞翎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年天天在擂台上给他颁奖,他那双死鱼眼我都快看腻了,你争取争取今年打败他,我亲自给你剑首的名号。” “哈哈哈……这倒不必了……”安菱想起第一次见到热爱种田的李飞翎师兄时,他那两把子母剑跟瞬移一样直接出现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原来李师兄这么强的吗?幸好他没真把自己当奸细,不然肯定跑不了一点。 …… “唉,人间真是不公平,怎么有人既天赋高又这么勤奋的呢,”武百泉哀叹道,“小师妹哟,你可真是给我这个混子太大压力了。” “师兄,我如果不努力修炼,可能下一次就会死掉的。”安菱无奈解释道。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武百泉连忙道歉,“我只是在夸你而已,唉,如果重瞳佬在该有多好啊,他可比我会说话得多!” 从刚开始的五人组变成了三人,其中自然也是发生过不少事情的。 慕容子秋摇头叹气,“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也许聚少离多是一种必然的走向。” “卢师兄和韶师姐……他们真的不回来了吗?”安菱想起从前的欢乐,不禁黯然。 “你师姐家里那种情况……她不可能彻底放弃全家数十条人命,只顾自己快活的,若她真做了这种事情,我反而觉得她变成了不认识的人。”慕容子秋道。 “她真的好倒霉,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安菱摇头道。 “有什么好倒霉的,”同样是世家子弟的慕容子秋解释道,“她从小就受家族荫蔽,从中获得了多少好处,又比穷人子弟少走了多少弯路?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馈赠,她既然受了家族的好处,自然就要为了家族的繁荣兴旺作出贡献。” 他继续道:“如果是慕容家需要我放弃现有的生活,哪怕是去挖矿,我也不会有怨言。” “师兄,你这是被pua得厉害,将为家族付出变成了一种愚忠,”安菱不禁反驳道,“你若是在剑宗学成本事,可以回家族镇压一方宵小,那对家族作出的贡献不比去联姻或者挖矿强?” 慕容子秋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快进入宗门大阵时,他放在胸口的通讯符突然发热,慕容子秋拿出来后,感受到是来自韶双儿的信息,便直接当着安菱武百泉两人的面展开。 只见符咒燃烧成灰烬,青烟向上空飘荡,慢慢凝成了韶双儿的全息影像。 韶双儿道:“大家好,我准备回宗门了。” 第156章 绮罗裙,染血剑 韶双儿道:“大家好,我准备回宗门了。” 三人同时震惊地看着韶双儿,在影像中,她现在已经脱下了沧澜剑宗的弟子制服,换上了一身绮绣罗裙,头发被梳得油光水滑,上面都是闪亮亮的金钗与玉饰,而且那张脸看着也好像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安菱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韶双儿画了个妆,衬得她面若桃花,相貌倾城。 “呃,美女你谁?”武百泉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在他的印象里,韶双儿跟他们几个兄弟差不多,平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弟子制服,再加上韶双儿性格也不是很扭捏的那种人,都是大大方方的,他现在很难将这么一个大美女与从小一起长大的泥猴兄弟联系在一起。 韶双儿刚想翻白眼,却好像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止住了,她端庄地坐在那,真有大家闺秀的感觉,“没什么时间了,我就长话短说,我刚找到了一个不用联姻,家族也不用砍头的方法。” “那就是……”她神秘地笑了笑,“仙门大会!” “什么鬼,你回家结婚和仙门大会有什么关系?”武百泉问道。 韶双儿回头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才低声对伙伴们解释道:“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如果我能为他找来灵丹妙药,那……” 慕容子秋家里就是药师,他沉吟片刻,分析道,“就算是修士,延年益寿的丹药也是珍贵非常,若是能作用在凡人身上的丹药,那恐怕很困难。” “我也知道,但是我最近新得到了一个消息,”韶双儿道,“不记得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小时候是靠一位神仙指引我来剑宗修炼才能活下来的,就在昨天,他又来了,还给我带来了仙门大会的消息,据说,第三名的奖励就是一枚延寿丹!而且是能够作用在凡人身上的丹药!我一想,这不就刚好嘛!所以就打算回宗门参加这次仙门大会!” 安菱从听到“仙门大会”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感觉不太对劲了,两年前天穹宗故意搞事,弄得剑宗骑虎难下,当时宗主洛清淮就已经预测到,恐怕天穹宗真正发难,将会是在仙门大会之上搞事! 而且这个“神仙”是谁?怎么仙门大会还没召开,就已经知道大会有什么奖励了? 安菱问道:“师姐,消息来源靠谱吗?这个人是谁?又凭什么知道仙门大会的奖励内容?” “我两年前跟你说过的,可能你忘了,”韶双儿解释道,“他叫‘昆仑散人’,是个很有名的半仙,他是有真本事的散修,还知道很多关于仙门的事情。” “什么!昆仑散人!”安菱瞪大双眼,这个名字一直贯穿她的经历,无论是红柳镇、天兴府,亦或是江宁城,都有他的身影,甚至在破坏“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时,他也在场! “怎么了?”韶双儿看到安菱脸色不好,连忙问道,她从来没从安菱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在她的印象里,安菱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难道她也认识昆仑散人他老人家吗? 安菱面沉如水,严肃道:“师姐,此人身份成谜,绝对不能相信他!他总是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复杂的旋涡中心,我暂时还猜不出他的目的,但是,他绝对有问题!” 韶双儿看着安菱严肃的神情,也有些害怕,“不可能……他,我小时候就认识他了,要不是他,我可能就会直接病死在床榻之上,哪还有现在的生活?” “师姐你想想,就算他以前是好心救你,但是现在,他为什么还来找你,还故意跟你说这个消息?他就好像是提前知道了你想要什么,急着要做什么,才在关键时候过来刺激你,让你顺着他的指引去做事!这件事绝对有古怪!” “唉,但是我又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呢?”韶双儿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愿意相信散人会害我,而且,去参加仙门大会而已,要是我失败了,再回来结婚不就行了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安菱看着韶双儿因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突破口而闪闪发光的双眼,竟然有些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件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她叹了口气,问道:“师姐,你是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是。”韶双儿点头,“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被困在宫墙之间,回家这短短一年,我真的很难受,我根本没办法和所谓的小姐闺秀们相处!” “我宁可在仙门大会上流血而死,也不愿做个美丽的傀儡!” 看着韶双儿的决心,安菱知道,她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而且,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止韶双儿为自己命运抗争的决心呢?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为她祝福,并且帮助她! “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安菱坚定道,“我可以与师姐切磋一二,帮你找回战斗的感觉。” 慕容子秋淡淡地笑着,他一向很是欣赏韶双儿的性格,她表面柔弱,却是柔中带刚,若是她决定好的事情,那么,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她,“双儿,你放心,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你的,我也会参加大会,帮你扫清障碍!” “子秋你……”韶双儿有些震惊,“你不是从不与人比斗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的师妹要拿第三名,做师兄的,又怎能不支持你?”慕容子秋道。 “喂喂喂,还有我呢!”武百泉嚷嚷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帮你的!无论是什么方面。”武百泉表情鬼精鬼精的,看起来就一肚子坏水,慕容子秋连忙劝道:“百泉,你可不能做坏事啊!” “知道知道。”武百泉嬉皮笑脸地回答。 韶双儿眼眶通红,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过美丽的脸庞,她一边笑一边哭,用力地擦了擦脸,把脸上的胭脂都抹花了,她深吸一口气,笑道:“谢谢!我的好姐妹们!” “小爷是男的!”武百泉也有些眼湿,他笑骂道,“行了,你就放一百个心,虽然最后肯定是要看你自己的实力,但除了无法跨越的条件外,其他的,‘好姐姐’我,都会给你搞定!” “我明天就回来,”韶双儿看着正在对她温暖微笑着的几人,声音颤抖着说道:“明天见,大家。” 第157章 打工狂人安菱 三人回到宗门后,先到任务大殿把之前接到的任务交了,并将任务的详细过程汇报给管理对外事务的何长老处。 何长老的面前浮现出一行行金色的文字,随着慕容子秋的讲述而不断增加。 “瘟疫的源头是一只年头不小的僵尸,它在死后被埋在了荡风过穴,逢凹必阴湿,无气尸凝的地方,在某次被雷劈开棺木后,便逃了出来,棺木里的腐败之气顺着河流感染了许多村民,而它在逃窜的路上猎杀了不少动物与人类,我们三人顺着它的足迹找了一天,终于在山洞里成功击杀。我略懂医术,便留在村中为村民配置汤药,所幸一切顺利解决。” 何孤微笑着点头,将他们的经历记录下来,“你们都做得很好,现在下去休息一下。” 慕容子秋和武百泉两人与安菱说了一声后,便先走一步,安菱笑嘻嘻地问道:“何长老,还有没有什么既轻松又贡献多的任务啊?” 何孤看了一眼安菱,笑道:“嘿,谁不想要这种任务?也得有才行啊。” 安菱没有走动,还是继续缠着何孤,“何长老,咱们都这么熟了,你手头上肯定有点好任务的。” 何孤哼了一声,抬手从一旁的卷轴堆里拿出了某个卷轴,放在了安菱面前,“别耍滑头,这里呢,确实只有指定你完成的任务。” 安菱打开卷轴,上面写着:“安菱师妹,多谢你帮我照顾我的沙盘,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还需要拜托你再帮我照顾一段时间,这里是连同之前一起的照顾费用,我已经向何长老申请了,请放心收下。”最后的落款大方地写着“乔红棉”三个大字,看来这就是那名将洞府暂借给安菱的师姐名字了。 说来也怪,安菱都已经在剑宗待了两年了,按理来说,她完全可以找另外一个洞府居住,而不是蜗居在这位乔红棉师姐的洞府里,还要每天帮她照顾沙盘,但是安菱一向是个重诺之人,她答应了的事,都会做到,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现在已经开始对沙盘上头了,里面的一个个小人组成的世界,已经经历了两轮毁灭与新生,每天出门学习打工前看一眼它们在干什么,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感觉就跟玩游戏似的。 “她特意跟我申请的门派委托,奖励有100贡献呢。”何孤笑道,“反正你每天都要帮忙看着她的小宠物们,现在刚好不用到处找任务做了。” 安菱距离兑换《万法流星剑》就差80左右的贡献,现在加上红棉师姐的任务奖励,就刚好够了! “你也真是个笨蛋,她之前都没有给报酬,为什么还要帮她搞这么久?你又不是李飞翎。”何孤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把那100贡献打到安菱账户上,这位师姐也真是够意思,还是直接付完所有定金的,完全不怕安菱跑路。 “怎么说呢,我觉得看着那些小东西繁衍很有意思,世界流转,生命长盛不息,让我产生了很多思考,而且这是我之前答应过李师兄的事,我不想食言。”安菱道。 何孤叹气,“你啊,真是被人骗还要帮人数钱,唉,你喜欢就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安菱想起之前做的实验,她找到一个看着比较顺眼的原住民,利用巧合与不讲道理的“开挂”,成功养出了龙傲天,并让它一统沙盘的事情,便高深莫测地低头笑了笑,“沙盘沙盘,我们的世界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沙盘呢?” 她不愿与何孤细说,便直接告辞,“麻烦何长老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还有一件事,”何孤从桌子的右侧拿出一张纸,将它放到了安菱面前,“你要不要参加三个月后的仙门大会?” 安菱讶然地看着报名表,“这种事情还是自愿的?” “对啊,只不过我们剑宗你也知道的,皮猴子们一听到打架,眼都红了,反而是抢着报名,每次都有不少倒霉蛋没能报上名,我看你这小姑娘资质不错,就想问问你要不要提前报名,到了明天,就是全宗跟你抢咯。” “没什么要求吗?有没有什么年龄限制之类的?”安菱比划着。 “呵呵,”何孤笑了,“这种盛会当然是全宗出战啊,除了那些老怪物和评分的宗主外,就连我们这些长老都要上台打架,哪有什么年龄限制?仙门大会五十年才开一次,要是都让小朋友上场,那还有什么意思?” “啊?”安菱傻眼了,在她的印象里,尤其是看多了修仙玄幻网文,这种大会一般不都是给小辈装逼用的吗?怎么长老也要出战啊!那双儿师姐还想拿前三? 见安菱这副样子,何孤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每届大会都会按骨龄分为‘天、地、人’三个组别,像你这样的小孩不会和我们分到一起的,同时每个组别的名次奖励都是单独计算,你只需要注意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天骄即可。” “好的!”安菱点头,这才差不多嘛,不然拿头打? 她干脆利落地便在报名表上填了自己的名字,又想了想,问道:“长老,我能不能帮其他弟子填啊?她还没能赶回来。” “不行不行,自己填自己的。”何孤态度很坚决,他肯提前给安菱报名已经是看在和她关系很熟络的份上,但是帮别人报那是万万不行的。 好,安菱只能遗憾离开任务大殿,去往墨香阁兑换秘籍。 宗主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闲散待在墨香阁里看书,安菱曾偷偷瞄过宗主每天都在看什么书,结果刚打算瞄就被宗主用书背敲了脑袋,并告诫她不要动歪脑筋。 “嗨,宗主你好啊。”安菱热情地向洛清淮打招呼,却只收到了来自宗主的白眼,“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我攒够贡献了,今天来换《万法流星剑》!”安菱道。 “嗯。”洛清淮淡淡地应了一声,往后翻了一页。 “宗主,你就不鼓励鼓励我吗?毕竟我可是两年就攒够了五万贡献的人哎!”面对宗主,安菱难得的有些活泼,她也确实很厉害,用两年时间就攒够了别人四年甚至更多时间才能攒够的贡献。 洛清淮瞥了安菱一眼,毫无感情地道:“你好厉害好勤奋,比我勤快多了。听够没?听够就赶紧给我滚蛋!” 安菱笑着跑开,终于获得了李万剑以毕生所学为基础,将武道与法术融会贯通的《万法流星剑》。 第158章 武道,生命 安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印刻着全套《万法流星剑》的玉简,稍稍往内注入灵力,脑中便出现了所有信息。 李万剑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但这声音已经与安菱曾经在拿碎星辰的幻境里听到的已经大不相同,他嗓音低沉,还带着疲惫与沧桑,与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同,令人不禁唏嘘,“吾乃沧澜剑宗弃徒李万剑,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罪人,若未来有弟子在墨香阁中兑换了这门剑法,请谨记一点: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安菱叹了口气,看来李万剑是对自己被“扈”利用,手持邪剑“碎星辰”屠杀修士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她猜测李万剑是被利用的,但他杀人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的真实,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将这件事遗忘,他自然也不愿后辈也走上这条路的。 后面的内容就是李万剑留下的功法了,他并没有再说有关自己的事情,而是认真地教导后来者。 “剑法,应重武道,而轻修为。”第一句话就给安菱整懵了,李万剑不是仙门出身吗?怎么将武道放在了修为的前面? “并非所有人都能修行,武道却只需要一定的训练,便可有所成就,小者,可强身健体,大者,可崩山碎石。” “当今修士,皆重修为,而轻武道,偏废一方,实乃大忌。” “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乃重中之重。故,武道应为修士之基。” 李万剑后面详细地阐述了他对于武道的认可与建议,让安菱感触良多。 安菱暗自比对着自己平时所用的所谓“剑法”,深感惭愧,来自师父余浪的《叠浪剑诀》只是让她有了更强大的爆发力,任他万般术法,我自有一剑破之,她也一直贯彻着师父的理念,认为“一剑破万法”才是正道,但现在看来,她对于这个“剑”的理解,貌似是有些偏颇了。 她回到洞府,认真地学习着李万剑留下的“剑谱”,是的,之前的术法秘籍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文字以及灵气运行方向,全靠悟性,而这本《万法流星剑》则是非常详细地阐述了每一招每一式的变化,以及该破解对手的方法,让安菱看得如痴如醉,自从拿到这本秘籍后,便一直在研究着上面的招式,还在洞府内的空地上不断比划着,直到师兄师姐们的到来。 “安师妹?安师妹?你在里面吗?我是韶双儿!和我一起的还有子秋、百泉!”韶双儿的声音在洞府外响起,这才让安菱猛然清醒过来。 等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双儿师姐好像说第二天就要回来了! 安菱连忙开放了权限,并且亲自出门接待他们,“不好意思,我看书看入迷了。” 韶双儿现在换回了沧澜剑宗的弟子制服,没有化妆,头上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饰品,只是用发带简简单单地束起了两个发髻,看着十分干净利落。 她一看到安菱,眼眶就红了,小跑几步,一下子就抱住了安菱,“安菱……我好想你!” 安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师姐,欢迎回家。” 慕容子秋和武百泉对视一眼,纷纷无奈地摇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韶双儿和安菱相亲相爱的样子,不禁有些感叹,韶双儿现在总算是找到一个年纪相仿,性别也一样的好朋友了,他们看着总有种老父亲的欣慰。 “哎对了,”安菱突然道,“师兄师姐,你们有没有去报名参加仙门大会?我听说今天就要报名了。” 韶双儿放开了安菱,笑着点点头,然后轻轻掐了一下安菱的脸颊,道:“报啦,谢谢师妹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安菱松了一口气,“大家都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 她想起自己洞府那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样子,有些心虚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虽然里面可能,也许,有点简单。” 等到几人一同进入前乔红棉洞府,今安菱洞府时,都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安菱整个洞府大约只有蓝星一室一厅的大小,最中心的地方摆放着巨大的沙盘,旁边还有些古怪的机器,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左边,是安菱的床榻,一张竹席一卷被子,还有一个修炼用的蒲团,右边则是桌子椅子,也就是众人现在坐着的地方。 慕容子秋在看到这个洞府的样子之后,便已经两眼一黑,他几次张口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但在他规规矩矩地端坐在还在嘎吱作响的椅子时,他终于忍不住了,问道:“那个……安师妹啊,你的洞府为什么是这样的?就只有这里了吗?” 安菱点头,“对啊,怎么了吗?” 慕容子秋想起他们常去的卢秀麟洞府,虽然老卢有点怪癖,放着这么大一个帝都不住,非要住平房,但他的洞府好歹是正常大小啊,沧澜剑宗给弟子们配置的洞府,大小差不多都能容纳下一整个城市,有些运气好的,比如卢秀麟,他的洞府都不能叫洞府了,而是应该叫小型世界。 韶双儿愁容满面地和武百泉对视一眼,握住了安菱的手,“师妹,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安菱看着三人怪异的神色,也终于是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了,她不禁失笑,看得大家都以为安菱穷疯了,“唉,师兄师姐们,你们有没有看到这个沙盘?” “看到了,它有什么特别的吗?”武百泉走到沙盘旁边疑惑道,看了一会儿,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咦?里面的小人儿会自己动?而且为什么动得这么快?” “里面,是一个真正的世界。”安菱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是洞府前主人乔红棉师姐创造出来的奇迹,只要投入灵气作为补给,然后它们就会自己生活、建造、爬科技树,甚至文明之间都有不一样的传统与文化,特别好玩。” 众人惊呆了,连忙跑到沙盘旁边借助安菱的“放大镜”,在“电视机”里看着沙盘里面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红棉师姐绝对是旷世天才,她利用构成洞府的小世界残片,在桌上制造出了可以循环的世界,真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安菱赞叹道,之前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玩,现在终于有观众了,她可不得好好介绍吗? 其他两人都兴冲冲地用铁圈不断窥探着小人儿们的生活,只有慕容子秋表情凝重地把安菱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安师妹,这东西,是能被允许存在的吗?我曾经听过长辈说,涉及到生命与轮回的东西,是不被……”他指了指上面,“允许的。” 第159章 模拟 慕容子秋表情凝重地把安菱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安师妹,这东西,是能被允许存在的吗?我曾经听过长辈说,涉及到生命与轮回的东西,是不被……”他指了指上面,“允许的。” 安菱心头跳动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兴冲冲研究沙盘的两人,低声道:“我也很奇怪,我看着这个沙盘两年了,里面的文明世界都已经生灭了两次,但是没有任何……那种迹象。” 慕容子秋不仅是仙门弟子,还是修仙世家的公子,他对于这些已经可以算是“公开的秘密”都比较熟悉,他叹了口气,还是希望提醒一下安菱,“这些你就自己拿主意,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一点,那就是尽量不要和上面的事情扯上关系。” 安菱点头应道:“我知道的,但是我恐怕已经没办法与‘天道’撇清关系了,自修行以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动与天道相关的事情扯上关系,既然都这样了,我还不如早做打算,知己知彼总好过一无所知。” “原来你是打算通过沙盘,来了解它?”慕容子秋看到安菱一脸认真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安菱却只是摇摇头,解释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只是一种模拟,或者说,是一种游戏,我也只不过是想其中领悟到什么,让自己以后对天道的了解更多些。” “好,我相信你的决定。”慕容子秋点头道,“还有不久,仙门大会就要在天穹宗正式召开了,到时候,所有参与比赛的选手都会前往天穹宗暂居一段时日,说实话,我挺担心的。” 安菱想起之前天穹宗已经快要踩到她们沧澜剑宗脸上的行为,脸色逐渐变得暗沉,之前的事情,姑且算是“挑衅”,那么这次在他们本宗召开的仙门大会,又会为沧澜剑宗带来怎样的挑战? 安菱沉思了一会儿,“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已经知道他们这次肯定会不安好心,但我们也绝对不能怯场,我们作为历史悠久的六大仙门之一,如果不去,那岂不是任由他们借题发挥?他们就是算准了我们一定会去,还要在擂台上争取名次!我估计,他们应该会在擂台上做文章。” “是啊,他们若是堂堂正正在擂台上打败我们就算了,怕的就是他们会在背后使阴招。”慕容子秋淡淡道,“天穹宗一向自诩名门正派,是天道宠儿,他们从祖师打破天道开始,就已经记恨上了我们,几乎每次的仙门大会,两宗之间的比拼都会成为焦点。”他话锋一转,又说回韶双儿,“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双儿,她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幸福,肯定不会甘心放弃的,到时候,她要怎么打赢天穹宗那群人?我现在就希望,就算她输了也没关系,只要保住一条性命就好。” “什么?仙门大会还能要人命?”安菱有些震惊。 “有什么奇怪的吗?”慕容子秋道,“都自愿上了擂台,生死自然就是看自己的了,要是不敌,就直接喊认输就好,裁判会帮选手挡住攻击的,虽不体面,但至少能保下一条小命,从前也有很多杀红了眼的弟子,他们就算是使出燃烧寿元的招式,也要打败对手,这样的情况,裁判是不会管的,擂台比对的结束条件只有两个,一是有人认输,二是有人死去。” 他看着安菱不敢置信的神色,摇头叹息,“师妹,你可能是以前生活在比较和平的地方,修仙界是这样的,一言不合两人就会大打出手,为了宝物、为了机缘,甚至是看人不顺眼,就要直接就地格杀对方,这样的事情是非常常见的,更别说是仙门大会这样为了宗门荣誉而战的官方擂台了。” “不知有多少天赋极高,前途一片光明的天骄就这样折在了阴暗的角落里,就连遗体都找不回来,出手的,可能是走错道路的邪修,可能是曾经的仇敌,也有可能,是天骄生前最亲近的伙伴,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利益。” “为了利益,无论是谁都会不择手段,若是在凡间,尚且还有官府出手,抓捕杀人的凶犯,我们修仙界可没有这样的地方,光是仙门之间就已经互相争斗不休,谁还能分得出精力去管其他人的死活呢?” 安菱沉默地听着慕容子秋讲述“弱肉强食”的世界规则,她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有朝一日,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那么,她也想成为能够建立规则、保护其他人的人。 随着安菱听到的、看到的黑暗越多,这个想法便开始慢慢扎根在她的心间,成为她理想的一部分。 慕容子秋朝安菱笑了笑,回头寻找韶双儿他们,对两人招呼道:“好了,你们别玩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韶双儿连忙快走几步来到安菱身边,“对对,差点忘了,师妹,我记得你去年好像和郭长老一起去剿灭了邪修的老巢?听郭长老说,你的术法可是同辈前列的程度啊!” 安菱想起去年和郭子丑一起将血鬼宗门人彻底铲除的经历,故作矜持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淡淡道,“还好,他们比较菜。” “瞧她那样,夸她两句可不得了了!”武百泉向安菱做了个鬼脸,引得安菱狠狠瞪了他一眼。 “师妹,你能不能……指点我一下?”韶双儿搓了搓手,兴奋地说道,“我想在仙门大会上打到第三名,拿到那枚‘天玄益寿丸’,用来抵消我的婚约,放心,我不会麻烦你们的,只是想和你喂喂招,大约一个时辰即可。” 安菱还没怎么见过韶双儿出手,对自己的实力一直都很有信心并且很期待与人战斗的她自然是应承了。 然而…… 三息后…… 安菱看着已经被碎星辰架在脖子上的韶双儿,无奈道:“双儿师姐,你连我一招都挡不住,不如就算了?” 韶双儿眼中燃烧起熊熊烈火,“没事,一个时辰还没到,再来!师妹,你用力打就行!我不怕疼!” 第160章 复仇 一个时辰后…… 安菱挽了个剑花,将碎星辰插回剑鞘中,顺手拍了拍它,提高一点好感度,她向前两步,从地上把浑身是尘土的韶双儿拉起,担忧道:“师姐,你没事?” “嗐,我能有什么事?”韶双儿强颜欢笑道,“不过就是摔得有点狠罢了,比起在擂台上丢了性命,可好多了。” 慕容子秋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瓶药液,将它递给了韶双儿,安慰道:“别练了,先把药涂了,不然你明天就要躺在洞府一整天。” 韶双儿谢过慕容子秋后,看着安菱不染纤尘的模样,叹道:“师妹真是厉害,我连碰都没能碰到你一下,真是白练了十几年。” 安菱有些尴尬,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韶双儿好,现在的情况,说什么都会伤害到她…… 看着安菱纠结的模样,韶双儿扑哧一下笑了,她拍了拍安菱的胳膊,反过来安慰道:“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在这纠结上了?技不如人是事实,你要是故意给我放水,我反而没长进呢。” “师姐……我……”安菱听到这句话后,感觉更愧疚了,她竟开始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才导致韶双儿这样的。 慕容子秋和武百泉凑过来,看到安菱的愧疚,武百泉不由得啧啧称奇,“天呐,我们宗门什么时候还有这么纯洁善良的弟子?我要是你,肯定每天高兴得不得了,见到人就说,你快看看我多厉害。” 慕容子秋笑道,“所以这就是你和安师妹的差距啊,人家不仅能力强,还勤快、懂得谦虚,哪像你,天天就知道到处乱逛。” 经过两人这么一缓和,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几人商议明日再对练。 “哦对了,”武百泉突然道,“今天早上我路过大殿的时候,老乌还问我有没有重瞳佬的消息呢。” 谈及这个消失已久的共同朋友,众人纷纷黯然。 “秀麟他,唉,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宗门了,”慕容子秋摇头道,他看向韶双儿,向她解释有关卢秀麟的情况,“双儿,当时你已经回家了,所以不知道,秀麟在你走后没多久,也离开宗门了。” “什么!”韶双儿这下坐不住了,她的小脸泛白,神色紧张,“他,他去哪了?还会回来吗?” 慕容子秋摇头,“不知道,就连我们人手一张的通讯符,他也扔掉了。” 武百泉情绪低落,“可能,他就从来没把我们当朋友。” 安菱知道韶双儿喜欢卢秀麟,她上前握住了韶双儿的手,“卢师兄他吉人自有天相,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 “他……他的魂魄曾经被拉进过残片的世界里!他的情况很危险,应该好好待在宗门里休养才是,为什么要离开?”韶双儿喃喃道。 “师姐你怎么知道的?还有残片?卢师兄不是在剑阁里丢魂的吗?”安菱听到“残片”相关,耳朵都竖起来了,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韶双儿解释道:“这是之前黑雾师祖特意跟我说的,它还叫我多注意他,他……体质比较特别,尽量不要让他再接触到与那些有关的东西。” 想起黑雾师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师祖啊,真是为弟子们操碎了心,可惜在这个世界上,好人是没有好报的。 安菱擦了擦溢满眼眶的泪水,“除了这些,师祖还有没有说残片的信息?” “怎么可能呢,它也就和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去找你了。”韶双儿摇头。 慕容子秋作为几人的老大哥,韶双儿的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他拍了拍韶双儿,“当时我也在场,但是师祖只跟你说了这些,想必,它是有所考量的。” 说罢,他转头看着安菱,“师妹,你为何执着于残片相关之事?与那些东西扯上关系可不是好兆头啊。” “师兄,你也知道的,我和天道有些关联,”安菱抚摸着碎星辰剑鞘上的凸起花纹,淡淡道,“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掌握主动权。” 慕容子秋看着安菱阴晴不定的样子,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位新入门的师妹。 “那,秀麟他……”韶双儿低声道,“到底是去哪了?他从小就和我们一起生活,一起修炼,我们大家几乎都没有分开过,他还能去哪?” 安菱想起卢秀麟的洞府,猜测道:“会不会是去大玄帝都了?他的洞府不就是复刻了整座帝都吗?” “不可能……”最熟悉卢秀麟的武百泉脱口而出,“他不是最恨帝都了吗?” “哦?”众人来了兴致,纷纷让武百泉说说。 慕容子秋没想到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调侃道:“怎么他只跟你说啊?是有什么我们不能听的事吗?” “还真是,”却没想到武百泉竟直接点头应道,“要不是他现在可能自己跑回帝都,我一辈子都不会说的。” “那次,我本想捉弄他,想在他的蒲团里放情书,用来……咳咳,”武百泉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韶双儿,继续平静地叙述,“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在他的位子里,找到了一张帝都地图,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红叉与污秽,看着就让人害怕。” “就在我研究地图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比真鬼还可怕。” “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都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是那天我见到了,他一把将地图抢了回去,恶狠狠地盯着我,好像要活吞了我一样。” “我当时快吓死了,连忙跟他道歉,却没想到,他之后就跟我讲了他在来剑宗之前的故事。” “他说,那张地图是为了报仇,他总有一天,要杀回帝都,用仇人的鲜血,为死去的亲人祭奠。” 武百泉说到这里,语气中带上了一点低沉,“你们说,他会不会突然想不开,回帝都报仇去了?他只有一个人,哪里敌得过帝都的千军万马?”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沉默地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61章 二十年前 对于卢秀麟有可能一声不吭地就跑回帝都“报仇”的事,众人纷纷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子秋才道:“秀麟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只能先将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再说,比如,准备之后的仙门大会。”他看向心事重重的韶双儿,安慰道:“双儿,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提高实力,如果你这次失败了,恐怕,其他事情,连想的机会也没有。” 安菱看着韶双儿黯然的神色,忍不住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双儿师姐要打进前三名,哪怕是青年组,也会很困难。” 她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事实,如果韶双儿执意要走这条路,那么,她将要面临的挑战是无法想象的。 韶双儿苦笑着摇摇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我逃婚,那么皇上就会认为是我韶家不敬皇命,以皇上的性子,恐怕就在当天,我韶府就要血流成渠、横尸遍野。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死了,找了家族的其他姐妹替嫁,这门婚事引起的波澜也不会平息,因为皇上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控制韶家,或者,直接斩草除根,我猜,恐怕皇上早就对我们恨之入骨了。” “韶家数代功臣,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慕容子秋对天下大事都略有耳闻,韶双儿的家族是大玄的开国功臣,当年还是随着太祖皇帝一同征战沙场的大将军,那凡间皇帝就算再不讲情面,也不至于这样对韶家? “问题就出在这,”韶双儿继续道,“我前两年回家时,听说了一个秘闻,据说我韶家在二十年前,曾参与了某件大事,让皇上很是忌惮,婚约也是顺势而为罢了,目的就是为了控制韶家。” “而这件事,与覆天军有关。” 安菱听到“二十年前”、“覆天军”两个关键词,心头突了突,连忙问道:“难道是覆天军在帝都闹事?” “这就不知道了,”韶双儿摇摇头,“我那时还只是个婴儿,完全记不清事情。” “怎么哪都有仙帝和覆天军的人啊……”安菱想起被坑到举世皆敌的李万剑,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在二十年前左右,还有无垢老人从仙帝陵里带出了骷髅军阵,以此横行霸道…… “等等,”安菱突然看向慕容子秋,语气飞快地问道:“师兄,在二十年前……或者差不多的时间,覆天军的人有这么活跃吗?” 慕容子秋想了想,“我好像没怎么听家族长辈说过,而且以前翻阅史书的时候,覆天军的人一般都是深居简出,神出鬼没,不会轻易出现,千年间,也只不过是出现过几次罢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问道:“你的意思是?” “唉……”安菱有些低沉地说道,“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切,都和那莫名出现的‘仙帝陵’有关啊!” 随后,她便将在红柳镇外遇见带着骷髅军阵的无垢老人一事讲给了大家听,并补充道:“我从镇守天兴府的戚将军处得知,这鬼骷髅原来与仙帝有关,并且,这个叫无垢老人的邪修,恐怕掌握了有关仙帝陵的线索,所以,那些邪修才会不停追杀他。” “现在想来,恐怕就在二十年前,鬼骷髅第一次出现时,仙帝陵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于是,各方人物蠢蠢欲动,都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围绕仙帝陵在黑暗中展开了不少斗争。” “这其中,对仙帝留下的陵墓最上心的,肯定就是余孽覆天军了,他们为了复辟仙帝,做任何事都不稀奇,我之前还在疑惑他们为什么这么活跃,现在想来,恐怕也是冲着仙帝陵而来!” 一旁沉默许久的武百泉突然插话道:“小师妹,你说的……鬼骷髅,长什么样的?” 安菱想了想,描述道:“是一种高大的骷髅鬼怪,它全身覆盖着黑色的盔甲,甚至将脸都包裹住,眼眶里好像有两团火在燃烧着,鬼骷髅手持长刀,力大无穷,最可怕的,是它们一般是成群结队地行动,并且还能结军阵,以阵法的形式进攻防守,非常可怕。” 安菱想起自己刚初出茅庐时,就与鬼骷髅打了一架,现在想想,甚至有些胆寒,当时还只是初出茅庐不怕虎,提着一把剑就敢挡在鬼骷髅面前,若不是后来云雾大妖用牵魂铃控制住鬼骷髅的行动,她恐怕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我……我好像见过……”武百泉整个人都冷了下来,甚至还在不停发抖,“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和……家里人一起住在山里,当时,我和哥哥到山里玩,玩到了很晚才回村,结果,就在我们靠近村子时,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他回想起之前遇到的一切,紧闭双眼,全身都在颤抖着,那晚的经历,就是他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梦魇,慕容子秋走到他身边,用自己的肩膀抵住了他的肩膀,给他提供支撑的力量。 武百泉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我当时被吓坏了,具体是几岁我也不记得了,我现在只记得,我被哥哥一直拉着跑,我们跑啊跑啊,快要跑出林子时,一个长得很恶心的人挡住了我们的路,在他的身后,就和你说的那种……鬼骷髅,一模一样。” “他摇着铃铛,命令鬼骷髅将我们杀掉,而他则流着口水盯着我……”武百泉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说……他说……小孩的味道最好,要留到后面吃。” “我的哥哥……他……”武百泉呜咽着,眼泪不停地落下,“他为了让我活下去,将我推下山崖,我的脑袋撞到了石头,昏了过去,清醒过来时,我拼命爬回那里,想找回我的哥哥。” 他咧着嘴,却似哭非笑,“那里只剩下一堆碎肉,我的哥哥,和我的家人一样,都没了。” “师兄……”安菱眼眶泛酸,这样的经历下,武百泉能够振作起来也是很不容易了。 “我不敢回去,怕那个邪修继续杀我,我只好一个人在梧州城流浪,”他呵呵笑着,却颓废地坐在了地上,“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啊,是个贼!我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过,但是根本没人愿意收留我,也没人愿意给我一口饭吃!我就只好去偷!去抢!只要能活下去,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就在这时候,老乌……师父……他找到了我,问我要不要跟着他修炼。” “我问他,休脸,有饭吃吗?” “他说,肯定不会饿着我的,所以,我就来了这里。” 第162章 梳理 “所以,我就来了这里。” 武百泉向众人分享了自己的经历,说罢,他甚至都不敢抬头,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自嘲道:“我出身不好,我不像你们都是什么世家子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我啊,就是个被邪修害得家破人亡的贼!”最后一字,他的语气特别重,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自己曾经的经历。 但安菱更关心的,是那个熟悉的地名——梧州! 梧州、山村、鬼骷髅、无垢老人……这一切都对上了,清风观的观主吴玉和大师兄唐丰去到的村里,还有一个幸存者,命运真是奇妙,兜兜转转间,他还是走上了修仙一途,还认识了安菱。 安菱叹道:“武师兄,我猜乌长老在带走你时,应该已经帮你处理好这些后续的因果了,你不用太过纠结,有时间就找乌长老聊聊……若你当时没有走,而是留在村子里,可能现在会成为红柳镇清风观的二师兄……” “什么?”武百泉有些懵。 安菱便将唐丰告诉她的事情转告给武百泉,并解释道:“第二天,曾有两名凡间修士路过,他们对没能及时救下你们感到很愧疚,一辈子都忘不了。” 武百泉沉默,慕容子秋却一改常态,用力搂住了他的肩膀,“百泉,命运就是这么残酷又奇妙,我慕容子秋这辈子能认识你,真的很幸运,我们四个的友谊,难道是靠所谓的背景产生的吗?不,都不是,我们是因为大家都能玩到一起,能够互相关心。”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当年武百泉是为了活下去才偷东西的,到了剑宗后,他从来都没有动过歪脑筋,也没有偷过他们的东西,那就证明,武百泉是个好人。虽然他做的事情违背了公序良俗与法度,但是没有人能在“孤儿无法得到生存保障”的前提下,去指责一个本来不想做坏事的人。 武百泉擦了擦自己满脸的眼泪与鼻涕,只是轻轻点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复杂心情,此刻,唯有沉默。 “对不起武师兄,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安菱道,“但是现在,我们对无垢老人……也就是那个驱使鬼骷髅的邪修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我……一定会杀了他……”武百泉微微抬起头,眼中带着无法熄灭的怒火与怨恨,“他叫无垢老人是……”他低声地重复了好几遍“无垢老人”这个名字,牙齿轻轻碰撞,好似正在生啖其肉一般。 安菱叹了口气,“之前他被邪修追杀,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像他这样的恶人,就应该下地狱,受尽十八层刑罚!” 韶双儿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后,将它塞进了武百泉的嘴巴里,“来吃颗糖?这可是我从帝都带回来的稀罕货,快尝尝。” 武百泉只觉得一股甘甜香糯的味道在唇舌间爆开,令他的大脑短暂地被糖分带来的多巴胺冲击得略微短路。 “我算是听明白了,一切都是这个‘无垢老人’引起的?”韶双儿问道。 安菱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就算没有他,仙帝陵总归有一天会现世,只不过,他把这个过程提前了,也成为了我们这代人的难题。” “我只想知道,覆天军以及其他寻找仙帝陵的人,到底有没有找到过真正的仙帝陵所在之处?” 慕容子秋问道:“此话怎讲?” “无垢老人是在中原地区犯下血案,后面才逃亡到东海的,也就是说,他当年误打误撞间开启的仙帝陵,是在中原地区,这样,他的逃亡路线才是对的。” “但是问题来了,当年李万剑李前辈为什么要去东海?我的师父——东海三仙,又是因何事而与其他人失去联系,甚至我还被某人告知,她们已经死了。” “东海三仙……是谁?” 安菱解释道:“是宗门的前长老,余浪余前辈,以及她的两位结拜兄弟组成的队伍,她们经常在东海一带降妖除魔帮助民众,深受大家爱戴,故得名‘东海三仙’,实不相瞒,我也是东海三仙的仰慕者之一,若不是他们,我恐怕早就死在了海妖爪下,更别提踏上仙途了。” 这下大家都听懂了,慕容子秋恍然大悟,“原来是余长老!她可真乃奇人也,光是她的故事,就够讲三天三夜了。” “那余长老和覆天军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啊……”韶双儿努力思考着余浪与覆天军的联系,最后只是困惑地摇摇头。 “我不好说,但是我绝对相信我的师父们,”安菱道,“如果能够找到他们,那么一切都能够明白了。” 说到这里,慕容子秋轻咳两声,向安菱传音提醒道:“师妹,连余长老都失踪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查了,我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而且这些东西,并不适合让所有人知道。”安菱对于仙帝与天道相关的事情有些过于上心了,就算她真的对这些很在意,但是也要考虑考虑韶双儿以及武百泉他们两人。 安菱愣了一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起身拍了拍手,招呼道:“今天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就先回洞府歇息?我们明日再训练,如何?” 慕容子秋情商颇高,他已经笑意盈盈地一手抓住一个,抱住了韶双儿与武百泉两人的手臂,“那就不打扰师妹休息了,我们明天未时,同样在这里汇合。”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安菱有些泄气地走回洞府,说实话,她刚刚确实说得有些上头了,有些事情本来是不应该说出来的,现在说了,就已经把他们牵扯了进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这张破嘴!”安菱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肯定是太久没有找人说这些憋在心里很久的话,才会像今天这样,全部倒出来,说多错多啊!下次可不能再说了……” 她心事重重地走回自己洞府,准备照看一会儿沙盘里的世界。 …… 就在几人分别后,韶双儿带在身上的“储物戒”忽然闪了闪,而后归于平静。 远在万里之外的昆仑散人将四人讨论的话语尽收耳底,他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高深莫测地笑了。 第163章 出发 接下来的日子里,众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与卢秀麟有关的事,也不再讨论韶双儿到底能不能打进前三,他们只在日复一日地磨练着自己的战斗技巧,为仙门大会做好准备。 韶双儿作为最需要名次的一人,她每天都要拼尽全力地在安菱的攻击下“存活”,并伺机反击——当然,这个过程是极其艰辛的,其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慕容子秋则开始干起了老本行,也就是慕容家传承数百年的毒术。正所谓医毒不分家,热爱悬壶济世的慕容家能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存在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的。 武百泉其实根本就不想参加什么仙门大会,他只想每天好好吃饭、好好修炼,没事就到山下玩两圈,一辈子就这样普普通通的也好,但这次,他的好朋友韶双儿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必须要在“打进前三”与“回家结婚”之间做选择,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跟她一起去拼命了,能让韶双儿多进一位都是好的。多年得过且过的武百泉,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一段时间,虽然临急抱佛脚肯定是没什么用的,但起码能让自己的心里安定不少。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距离仙门大会开始,还有一个月。 …… 洛清淮、慕青、乌元修以及匆匆赶回的郭子丑四人一同站在高台之上,低头看着跃跃欲试的弟子们。 今日天朗风清,天空没有一丝阴霾,澄净的浅蓝色如同幕布般在头顶展开,几缕白云幽幽飘过,让人分辨不出天空的高度。 洛清淮头顶乾坤冠,头发难得被梳得整整齐齐,他身穿四层滚边镶金玄袍,衣袍之上以银线绣着代表着沧澜江的波浪,以及一柄柄寒光凛冽的小剑,脚踏登云靴,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仙门宗主的威严。 他面色沉静,上前一步朗声道:“五十年的光阴,不过弹指一瞬,今日,又到了举办仙门大会的时候。” “凡我剑宗弟子,务必谨记,”洛清淮道,“以战止战,以攻为守!” “你们能够相信的,只有手里的长剑,与在背后支撑你们的宗门!” “今年的仙门大会,我们的老对手天穹宗是承办方,换句话说,就是我们要去别人的地盘上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懂了吗?小崽子们!”他振臂一挥,身后无数飞剑在日光照耀下发出凛冽银光,寒意逼人,“剑宗从来不需要在背后使阴谋诡计,我们会在擂台上,堂堂正正地打败所有对手!” “当然,打架的时候也要带脑子,不要跟七杀门一样,一上头就变成莽夫了。” 慕青低声道:“宗主,注意点形象,今天要正经点。” 洛清淮轻咳一声,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嘴巴,低声回答道:“你给我的那些酸了唧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啊,行了,就这样。” 他将袖子甩到身后,表情稳重,整个人竟然有了几分仙风道骨,他淡淡道:“剑宗弟子随我出征!目标,天穹宗!” 说罢,洛清淮伸出右手,身后那无数细如牛毛般的飞剑便如同汇聚的水流般,向洛清淮手上飞去,快速组成了一把银光凛冽的长剑,此剑没有任何装饰,外表只是最最简单的一把普通长剑,但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把剑的剑身布满了微不可查的“裂纹”,这些“裂纹”其实是飞剑合而为一时残余的痕迹,布满细微裂痕的剑身却更显现出一种古朴的大气之美,宛如蓝星宋朝哥窑冰裂纹般。 洛清淮再次看了一眼下面的弟子: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李飞翎穿着裁短了一截的弟子服饰,双手双脚用绷带缠着,那标志性的子母双剑斜斜挂在腰间,整个人显得十分干净利落,但他却横抱双臂,脸色不愉;预言中的“域外天魔”安菱则攥紧拳头,认真而倔强地看着他,身后用蓝布包裹住的碎星辰静静地躺在剑鞘里,没有任何反应;韶双儿眼眶红红的,洛清淮也是许久不曾见过她了,这一看,韶双儿整个人都瘦了脱相,本来鹅蛋脸的脸型,现在瘦得颧骨突出,虽说如此,她整个人却是带着少有的沉静之气,如同千锤百炼后的剑胚般,静候锋芒毕出之时。 “所有人,御剑!”洛清淮将手中冰裂纹长剑往前一掷,长剑便自动横于他的身前,洛清淮往前一步,踏在了主动过来的长剑之上。 “是!” 众人抱拳高呼,随着洛清淮一声令下,纷纷拔剑出鞘,霎时间,剑光如水般泼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们踏上自己的佩剑,御剑升空,紧跟沧澜剑宗宗主洛清淮的身影,朝着天穹宗的方向飞去。 …… 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安菱才终于御剑升空。她几乎是最后一个走的人,因为她还在和叛逆期的佩剑碎星辰进行一场无声的谈判。 事情的起因是安菱不想用碎星辰御剑,她其实挺怕碎星辰被其他修士认出的,毕竟当年李万剑用它杀过许多修士,也结下了很多仇怨,虽说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她得到碎星辰的事肯定已经传了出去,但她真的不想惹上麻烦,比如,在天穹宗闲逛的时候,突然就被某些和李万剑有仇的修士拦住,硬要来一次装逼打脸行为。 基于以上原因,她还是想先用师父给的湘竹剑混一段时日。 小孩心性的碎星辰可就不乐意了,经过两年的磨合,一人一剑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隔阂,碎星辰在安菱手里也变成了指东就向东,指西就向西的乖宝宝。 但碎星辰什么都挺好,就有两个缺点,一个是容易吃醋,比如它不允许安菱用其他的剑,尤其是湘竹,每次安菱一用湘竹,它就会不满地乱飞,拼命阻扰安菱;另一个则是收不住杀气,若是跟韶双儿这样的“熟人”切磋也就算了,但如果安菱用它来杀妖或者杀邪修之类的,它就会不受控制地开始杀戮,哪怕是安菱想留邪修一命,用来审问,它也是毫不犹豫地脱手而出,直取邪修的项上人头。安菱也是在这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碎星辰为什么被叫“邪剑”了。 她与碎星辰折腾了好一会儿,见师门的大家都已经离开了,她也没办法,只好顺着碎星辰的意,用它来御剑。 碎星辰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只是想跟主人一起“玩耍”而已。 第164章 剑仙 安菱身体微蹲,踩着碎星辰以最快速度赶上了大部队的脚步。 因为碎星辰的特性,它的御剑速度较其他佩剑快上了一倍,再加上安菱“开足马力”,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追上了大部队。 她看到前方慢悠悠背着手跟在最后的李飞翎,连忙掐着剑指,让碎星辰慢下来,她靠近李飞翎后,向他打了个招呼,“李师兄,好久不见啊!” “嗯,”李飞翎淡淡点头,“是你啊,你是……安……什么来着?” “安菱。” “哦对,我记得当初你还找不到洞府是,然后去了乔红棉那。”李飞翎终于想起了与安菱的第一次认识,“真是不好意思,我都忙昏了头,忘记去看你了,你最近怎么样?还有那个沙盘,它们还活着吗?” 安菱腹诽了一句,“这李师兄怎么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他真的是当代剑首吗?” 安菱点头应道:“来剑宗这两年,我学会了很多,生活也都很充实,我跟随乌长老学习修炼,有空的时候,就会去白鹭峰帮慕青长老收拾灵田以及炼丹炼器;至于沙盘,我一直在喂着,里面的文明已经经历了两次轮回了,看着十分富有生机。” 本来李飞翎还是一副大脑放空的状态,呆呆地看着前面,当他听到安菱竟然敢去白鹭峰打工的时候,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惊讶地看着安菱,“你居然去白鹭峰?你就不怕慕青长老吗?” 安菱想起慕青长老的习惯,便回答道:“还好,她只是有些小洁癖,外加强迫症,只要记住她的喜好,将东西摆放好,按时去就行,慕青长老她人还挺好的呢,之前还特意教了我几招。” 这下李飞翎是真的惊了,看安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外星人一样,“你……虽然去白鹭峰打工给的门派贡献是最高的,但是你也不要因为这些区区小钱而出卖自己的尊严啊!” “呃,师兄,其实没有这么严重的……”安菱听李飞翎这么说,感觉怪怪的,“她人真的挺好的啊,不仅教我血剑的术法,还有时候会请我吃饭呢。” 李飞翎已经是一副死掉的样子了,他木然地说道:“你别告诉我,她还会亲自下厨。” “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李飞翎摇摇晃晃地飞远了,“我不想和你说话,先走一步了。” 安菱有些无语地挠挠头,这到底是怎么了?慕青长老有哪里不好的吗?明明她就像大姐姐一样,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做饭,哦,还喜欢打架,她也只不过是力气大了那么亿点而已,有这么夸张吗? 她踩着碎星辰,跟随前方的师门长辈们一同在云海穿行,众人化作了一道道流光,在凡人眼中,只能看见天空之中忽然从西至东出现了闪着光芒的数十条细线,朝着东方快速穿行,将天空分割成无数部分。 曾经有幸在五十年前见过剑仙集体出行的人,这时会不约而同地指着天空,向自己的后辈介绍道:“快看,这些就是传说中住在那座最高的沧澜山之巅的剑仙们!当年,我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一次这样的盛况,传说,他们是去赴仙人之邀,要去天宫做客呢!” “天宫是什么啊?”还流着鼻涕,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小女孩抱着老人的膝盖,懵懂地问道。 老人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脑袋,笑道:“那当然是住着神仙的地方啊。” “剑仙……仙?他们不是神仙吗?为什么还要去天宫?”孩子是最澄澈的存在,还未真正懂得世界的他们,对一切都怀着好奇,会把自己了解过的东西与新接触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老人一时语塞,他想起之前曾经来过村子里帮忙镇压僵尸的剑仙们,他们好像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都穿着一样的黑色衣服,背后背着一把剑,他们会笑,会怒,也会因为村民们赠与的萝卜太多而措手不及,脸颊涨得通红,怎么看,都只像是邻居家的孩子一样,与印象中的“神仙”似乎有太多不同了,神仙,不都是衣袂飘飘,永不落地,并且像一尊圣洁的神像般高高在上的吗? 他想了想,回答孩子的问题,“我想,剑仙是从人修炼而成的神仙,跟天宫的神仙不一样,他们以前,也是和我们一样的老百姓,所以才会跟我们差不多。” “那我以后,也要做剑仙!”小女孩高兴地直蹦,“我也要高高地飞!飞到太阳上面!” 她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高天之上的日光,清澈的大眼睛中,唯有掠过天际的流光,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记忆之中。 …… 快到天穹宗时,阔别许久的郭子丑凑了过来,他看着安菱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模样,啧啧称奇,“小安菱,你完了,你身上有沧澜剑宗的感觉了!” 安菱跟郭子丑太熟了,也知道他的性格是不屑于拐弯抹角的,她无所谓地道:“那可能都是你们带坏我的,跟我可没关系。” “嘿嘿!”郭子丑咧嘴大笑,整个人虽然还是很随便,但气色好了不少,安菱问道:“师叔,你找到带着剩下那只煞鬼的几个邪修了吗?” “嗐,别提了,”郭子丑有些恼怒,“之前我们不是一起去追杀血鬼宗余孽吗,你还记不记得那四大护法?” 安菱想了想,好像之前在来沧澜剑宗前,她曾被四名血鬼宗邪修追杀,若不是郭子丑前来支援,她恐怕就活不下去了,安菱点头道,“记得,他们好像是用什么四象阵法,配合很是默契,最后还把白煞召唤了出来。” “对,在把你送回宗门后,我就混进了他们秘密举办的白宴,又或者说,是将那些积攒多年的煞鬼通通炼成一个大煞鬼的仪式。” “也幸好那四大护法脑子有坑,让我提前击杀了一只白煞,之前又抓了一只红煞,这只大煞鬼因为没有完整的‘材料’,它的能力便被削弱了许多。” “我本来可以将血鬼宗的人全部杀光的,但是不知为何,我在白宴上突然闻到了一股异香,脑子混沌了一会儿,才让四大护法带着大煞鬼跑了!” 安菱点头道,“是,然后师叔追查一年,又杀了两个护法,但是却迟迟找不到大煞鬼的所在之处。” “问题就出在这里,”郭子丑严肃道,“我怀疑,血鬼宗背后有人在支持他们。” 第165章 天穹宗 “问题就出在这里,”郭子丑严肃道,“我怀疑,血鬼宗背后有人在支持他们。” 安菱想了想,突然冷笑一声,能在那个时间里出现在江宁附近,并且有能力影响到郭子丑的人……无非就是她了。 “怎么了?”郭子丑见安菱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安菱抬眼,眸中只有彻骨的寒意,“我大概,知道支持血鬼宗的人是谁了,可能是月华教的圣女,阿依木。” 郭子丑虎目圆睁,“月华教?他们不是喜欢待在北溟海那偏远之地吗?怎么会来中原?” “师叔,那时情况紧急,我没能将江宁发生的事情告诉你,”安菱道,“现在不是长篇大论的时候,我就挑着紧要的来说。” “简单讲,就是江宁城中出现了一枚天道残片,蛊惑了一对凡人兄妹的心智,让他们做出了许多恶事,而在我查案的过程中,逐渐发现了天道残片,但,还有多股势力也在争夺天道残片。” “这其中,有代表大玄官方的卜天司与皇族,有潜伏在山海书院数年之久的天穹宗未来宗主,还有月华教的圣女前来‘祝寿’,他们,都是冲着那枚天道残片而来。” 郭子丑脸色沉重地摸着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巴,“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天道残片竟已成为香饽饽了?在我年轻的时候,天道残片还是大家谈之色变的存在,怎么现在都快变成天材地宝了?” 安菱叹了口气,“不知道,但是就连大玄皇室也要来分一杯羹,那就说明,凡人王朝也已经掌握了能够控制天道残片力量为自己所用的方法,我更关心的,是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住天道残片的。” 郭子丑看着安菱认真分析的样子,竟在四十五岁这年里,第一次感觉自己已经老了,已经快要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了,但性格洒脱如他,也很快将这些愁绪抛之脑后,他笑道:“师叔我什么都不懂,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世界了,这些难题就交给像小安菱这么聪明稳重的人,我啊,就乖乖听你指挥就好。” 郭子丑用玩笑式的话,向安菱表达了自己的认可与尊重,让安菱内心十分熨帖。 安菱笑道:“师叔,别这么说,你还年轻着呢,我还什么都不会,可别把我扔下了。” “行了行了,”郭子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别在这给我吹了,快看着点路,前面就是天穹宗了。” 安菱啊了一声,抬眼四顾,但眼前也只有一片空荡荡的云海,从高空往下望,什么都变成了一个个绿色与褐色的像素小点,完全分不清到底身在何方。 “师叔,天穹宗就在这吗?”安菱用手指着脚下那片大地,疑惑问道。 郭子丑看着安菱一脸迷惑的神情,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安菱满脸通红,连忙道:“怎么了?难道不是吗?” 他指了指天上,神秘莫测地说道:“天穹宗当然是天上的啊,不然为什么不叫地穹宗哈哈哈!” 到了这个高度,下面的大地已经连像素点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一整块大地的轮廓,让本来不恐高的安菱都有些不敢看了,因为实在太高了,她感觉如果再高下去,就要突破大气层了——当然,前提是这里跟蓝星一样,是星球结构。 “小安菱,注意咯!”郭子丑提醒一句,而后猛然提速,从安菱身边掠过,直接往更高的云层中冲去。 在安菱的身旁,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回头望去,所有来参加仙门大会的沧澜剑宗人,脸上都带着近似于疯狂的笑容,他们纷纷将身体重心下压,整个人与剑几乎合二为一,将原本就很快的速度提到了极致,整个人化作流光,朝高空疾驰而去,宛如一道道逆飞的流星般闪耀。 就在安菱愣神之时,以洛清淮为首的沧澜剑宗剑仙们便开始了向上加速,冲入厚重得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云层之中。 安菱看着大家从身边呼啸而过,很快,这里又只剩下慢半拍的她了,她左右看了看,也只好咬咬牙,手掐剑诀跟上大部队的脚步,向更高处冲刺而去。 安菱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看云层的上方到底是个怎样的光景,当她的脑袋触及云层时,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屏障”,但这层“屏障”近乎形同虚设,安菱只轻轻一撞,便像泡泡膜般消解,她整个人“穿”过了这层“屏障”,来到了云层之上。 “当……”带着道韵的宏伟钟声在同一瞬间,敲在了安菱的头上,令她脑瓜子嗡嗡的。 “嘿!小师妹你飞过啦!这边!”武百泉见安菱晃晃悠悠地继续往上飞,连忙飞过去扯住了安菱的袖子,让她不要再往上了。 “啊?哦……”安菱扶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的意识回笼,“是武师兄啊……我们到了?” 武百泉笑嘻嘻地推开手臂,示意安菱观察四周,“看到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没?全是钱!难怪他们敢管自家宗门叫‘天宫’!” 安菱看向四周,只见面前出现了一座极其华丽的巨大城市,这“城市”完全建立在云海之上,底部没有任何承托,就这么虚虚地漂浮在空中;“城市”中的建筑群全部都用时时刻刻往外溢出灵气的灵石砌成,晶莹剔透的灵石环绕着浓郁得形成实质的灵气,宛若仙境;而在这些流淌着富贵的建筑群中间,有一株通天巨树,树干为玉质,叶子与枝芽则是透明的,只在轮廓处有虚实之间的线条,看着就十分神异,令人不禁想要探讨这到底是何等的天材地宝。 而伫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所高约数十丈的“天门”,上面雕刻着世间所有的飞禽走兽、妖魔鬼怪,为众生相。巨大的天门间,有三十三名云鬓缀以琼华宝器,身挂彩霞披帛,手托花篮的赤足仙女,她们一边挥洒着散发着光华的仙家花瓣,一边在空中悠然起舞,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实乃神仙也。 安菱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从上到下,从头到脚都在对访客说着“我很贵”的天穹宗,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对武百泉道:“你管这么西游记的地方叫修仙宗门?” 她想起沧澜剑宗普普通通的模样,不禁感叹,有的宗门喜欢将钱摆到所有人面前,让别人艳羡,而有的宗门,则更喜欢闷声发大财,“秸秆盖珍珠”。 第166章 馥 这边,安菱和小伙伴们还在震惊于天穹宗的财大气粗,竟然将《西游记》的情景变成了现实,并且把这么一座天上宫阙作为自家宗门的所在地,这无疑彰显了天穹宗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和傲气;那边,负责接待仙门大会来宾的天穹宗门人已经迎上了洛清淮。 领头者是一个飘然欲仙的女子,她的穿着风格与那些在天门上游弋的“仙女”们类似,却更加华丽与不落尘俗,若是天门之上的女子还有几分凡俗之气,都有一点瑕疵的话,那么众人面前这名女子,是真的能用“无暇”来形容,她乌云堆发,雪做肌肤,头上缀满朱缨宝翠,高髻巍峨,发髻与人脸等长,十分华丽;身体被看不出材质的绮罗神衣包裹,五彩在她的神衣上流淌,好像将全世界的美丽都穿在了身上,服饰的形制与安菱老家蓝星的敦煌壁画相似,大方将身体部位裸露出来,展现了一种富有攻击性的美,令人一见倾倒。她的手臂、脚腕都带着满满当当的金环、玉镯与宝石制品,臂弯轻挽绸带,向后飘动,全身珠光宝气,富贵逼人,却没有丝毫媚俗之感,反而更加接近壁画与神像之上的造型,浑身散发着潋滟神光。 她鹅蛋脸,弯月眉,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有神,巧笑倩兮,不经意间走过,便能带起一阵令人迷醉的香风,沁人心脾。女子赤足飘荡在空中,向洛清淮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馥,见过剑宗洛宗主,与宗主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五十年前的仙门大会之上。” 洛清淮在看到馥的第一眼,便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酒槽鼻,竟有些不知所措,馥都开口了,他也没办法再沉默下去,只能打了个哈哈,笑道:“是你啊,这么久没见,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馥轻轻挑了一下眉,朱唇轻启,“宗主贵人多忘事,与小女子不过是浮生一瞬,眨眼便忘了,但小女子这么多年来都无法忘怀洛宗主的风采。” “呵呵,”洛清淮冷笑道,“你当然忘不了,我还记得当年我在擂台上遇见你,直接把你头朝下栽到了地里,这么有意思的事,要是我也不会忘。” 他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都冷了下来,馥其实是来稳住沧澜剑宗这群地痞流氓的,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她这么一个天下第一美,但没想到洛清淮一开口就得罪人,让她根本下不了台。 她的眼神一凝,杀意弥漫,但她的脑中还是谨记宗主对她的吩咐,只能将这份怒火硬生生忍了下来,她转眼间,便将自己变得脸色苍白,强颜欢笑道:“是啊,毕竟……小女子实在柔弱,洛宗主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上了战场,谁还会管你是男是女?既然签了生死状,就要以实力为尊,怜香惜玉是留给朋友的,而不是留给敌人。”洛清淮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沧澜剑宗此次前来,只有两件事要办:” “一,在仙门大会上夺魁;二,那便是要向贵宗讨回一个公道。” 洛清淮浑身剑气充盈,只要靠近他十步之内,就会被他锋锐的剑气刮骨取肉,不消半刻,便会化为枯骨,端的恐怖,就连已经成为神天境地级的她,也要暂避锋芒,后退数步远离洛清淮的剑气。 她美目微眯,暗道:“这个洛清淮,虽然人老到根本认不出来,但实力怎么强了这么多?他这次前来,恐怕来者不善,亏宗主还想先稳住他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个癫子竟然现在就发难了!” 但是她这次的目的不是为了和洛清淮争斗,而是要来稳住这群穷鬼一段时间,好让仙门大会能够顺利进行下去,若不是宗主的命令与大局,她决计不会忍气吞声,忍受这个老头的咄咄逼人。 思前想后,馥还是以自己的事业为重,她假惺惺地适时表现出一脸茫然,并震惊地看着洛清淮,好像他就是那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狗一样,“洛宗主!我们天穹宗并无恶意,您何必苦苦相逼呢?” 洛清淮冷眼看着馥与她身后美轮美奂的天宫,怒气从丹田而生,直冲脑门,这群人,真的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了便做了,不承认还倒打一耙,反倒是他们剑宗当了坏人! 他虽然平时不管事,把宗门事务都扔给了乌元修和慕青管理,自己跑去摸鱼,但毕竟是能带领已经断代的六大仙门之一的沧澜剑宗复兴成现在这样偏安一隅的强大宗门,他肯定也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洛清淮试探了一下,就把剑气收了回来,微笑道:“何为‘苦苦相逼’?天穹宗也未免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啊,只不过是在你们宗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罢了,竟然让你们这么恐惧,怪我怪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光是剑气外泄些许,就能将馥姑娘逼退数步的。” 就在洛清淮与馥的四周,零零星星散落着不少其他宗门的弟子,他们表面上都在直视前方,又或者在干着自己的事,但他们无一例外,都用自己的方式密切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其中,有盘膝而坐低头念诵经文的如露寺和尚们,还有数名牵着妖兽,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的万妖谷独苗弟子,他们虽说都是六大仙门之一,但实力与这两大宗门差距实在有些大,见天穹、沧澜两大老牌仙门开始剑拔弩张,他们自然要竖起耳朵认真偷听,并时刻准备好正确站队。 安菱与沧澜剑宗的弟子们一起,稀稀落落地御剑站在洛清淮身后,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场上的所有人,数了数现在出现的宗门数量:沧澜剑宗、天穹宗、如露寺、万妖谷……现在在场上已有是四个仙门,如露寺和万妖谷的人好像并没有被天穹宗接待,都是很苦逼地坐在门口,估计是要等馥把沧澜剑宗的人带进去时,他们才能顺便进去。 她暗道:“那么,剩下的月华教和七杀门的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第167章 弱肉强食 就在沧澜剑宗宗主洛清淮与天穹宗前来接待的馥剑拔弩张之际,带着自家妖兽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万妖谷弟子只能凑在一起抱团取暖,让自己尽可能地远离沧澜剑宗。 带着被养得比人还大、皮毛油光水滑的大胖狐狸的千平神色惊恐,他似乎年岁不大,身形矮小瘦弱,头发枯黄,跟快饿死了一样,与旁边的狐狸比起来,简直是两个极端,他紧紧握着师姐的袖子,大眼睛无助地蓄满泪水,低声道:“师……师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师姐纳兰其实也很害怕,想起传说中的那个魔头,腿肚子都在打颤,但她是这次万妖谷的领头者,肩负着师门的希望,所以,她还是故作镇定地安慰道:“没事的千平,他们……他们不敢在这里乱杀人的。” “但是……但是……”千平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滴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湿意,他的胃部汹涌澎湃,想吐的感觉无比强烈,“他们拿着剑……” 千平看着年岁不大,其实已经二十六岁了,因为常年饥饿以及被心魔困扰,他根本不能像其他弟子一样独立生活,每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害怕得以为是李魔头又要来杀他了。 是的,千平就是二十二年前李万剑屠戮万妖谷弟子的幸存者,当时千平才四岁,还是刚刚会记事的年纪,就亲眼目睹双亲被李万剑虐杀的恐怖景象,不知为何,李万剑明明已经看见他了,却在将长剑横于脖颈时,突然收手离开,只将这名吓呆了的孩子独自留在了血泊之中。 千平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人的模样,也忘不了他手中的那把剑!那是一把布满恶心纹路的邪剑,剑锋所到之处,皆是杀戮与痛苦,也正因如此,千平甚至开始生理性地厌恶每一个用剑的人,尤其是魔头曾经的宗门——沧澜剑宗! 他将脑袋埋在狐狸柔软的毛发之中,手里攥着师姐的袖子,才能勉强将自己的颤抖平复下来。 但下一秒,纳兰师姐的话再次将他抛入了冷渊之中,纳兰的伴生妖兽是一只猎鹰,因此,她的目力也像鹰一样锐利,她定定地看着沧澜剑宗队伍中最后一名女弟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不停地在心里呐喊:“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我看错了!”随后不死心地再次盯着那人脚下的剑看,最后,脸色煞白,她喃喃道:“千平,我好像,看见那把剑了……” “什么?”千平呆呆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但他仍不愿相信自己的内心。 纳兰咬牙切齿地道:“邪剑,碎星辰!” …… 安菱还在思索着月华教和七杀门到底去哪了,是不是已经进去了,又或者是还没来,就在她发呆时,第六感敏锐地感知到了来自不远处的恶意,她皱了皱眉,微微闭上眼睛,用来源于黑雾师祖的“心眼”去观察对方的“气”——心眼即那不知名的第六感感知,安菱为了方便称呼,便自己为它取名“心眼”——就在心眼视野里,极其浓郁的黑红色血气充斥了她的整个感知,腐烂、血腥、卑劣的恶臭让她几欲作呕,连忙把心眼关了,才免得让自己呕出来。 “什么鬼……天穹宗怎么比之前和郭师叔一起剿灭的血鬼宗还恶心……”这些血气代表了死在当地的冤魂以及尸体,它们会将一部分怨念缠绕在与它们有因果的人身上,而更多的部分,则会留在死去的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衰弱,自安菱学会心眼后,也已经过了两年,这两年里,她也杀过不少为祸一方的妖魔鬼怪,也剿灭了邪修窝点,自认为见过“大场面”的她,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将自己的地位放在“六大仙门之首”的天穹宗,为何会比邪修更加邪恶?每一缕血煞之气,都代表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那么安菱在天穹宗门口看见浓郁到近乎变成实质的血煞之气,这其中,又是多少条人命呢? 因为天穹宗的血煞之气太过浓郁,安菱无法找到对她产生恶意的人,只好在心里默默提高警惕,这次天穹宗之行,恐怕不能善了。 安菱抬眼看着仙气缭绕,琼楼玉宇般的“天宫”,只感觉无比的讽刺与恶心,她本以为天穹宗只不过是伪君子真小人,因为势力斗争才在本宗动手脚,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连本性都有问题! 饶是安菱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处,今日亲眼目睹了所谓的“第一仙门”比邪修大本营还恶臭的血煞之气后,还是感到一阵恶寒,这些事情被掩盖得太好了,好到,她从前都未曾听说过有凡人大规模失踪的案件,这些人命,又是从何而来的? 但是想想也有道理,毕竟天穹宗的势力范围,是比安菱生活的大玄更大的地域,如果是他们自产自销,那么远在大玄的安菱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而几乎每个仙门,都会以自身为圆心,向外圈出一整块土地,让生活在这片土地的民众为他们供养,同时,仙门将为这些民众提供庇护,让他们免受妖魔的侵扰,两者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皇帝与臣民,倒不如说是蓝星中世纪的封建领主与手底下的农奴,农奴不能反抗任何领主做出的决定,就如居住在天穹宗势力范围内的民众,不可能反抗天穹宗的任何决定一样。 而最前方的宗主洛清淮和天穹宗代表“馥”的“叙旧”也已接近尾声,两人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了一会儿,馥便带领着沧澜剑宗的门人们进入天穹宗,并为他们安排食宿。 就在路过如露寺和万妖谷时,她也只不过淡淡地说了一句:“如露寺和万妖谷的弟子跟上。”然后就径直离去,从始至终,除了沧澜剑宗外,她根本不曾正眼看过这两个宗门的弟子一眼。 “阿弥陀佛……”如露寺的和尚们倒是没什么感觉,既然馥姑娘说跟上,那就跟上呗,反正他们对荣华富贵与外在的吹捧没什么需求,倒也没觉得被羞辱了,纷纷低眉顺眼地整齐排成一列,跟在了沧澜剑宗的队伍后面。 旁边的万妖谷因为李万剑的事,跟沧澜剑宗已经成为了单方面的仇敌了,纳兰与千平等弟子双目通红,恶狠狠盯着沧澜剑宗的人,尤其是安菱,他们心里愤懑非常,却只能无声呐喊:凭什么!凭什么万妖谷不被天穹宗的人尊重!凭什么要跟在沧澜剑宗的后面! 对,都怪李万剑,都怪沧澜剑宗!如果不是他们,万妖谷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副境地! 第168章 梵天巨树 安菱随着剑宗的大家一起御剑飞过天门,真正进入天穹宗内部。 安菱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本来想低调行事,却不曾想,那股熟悉的恶意如芒刺背般在她身后出现,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到底是谁还在盯着她看?跟在沧澜剑宗后面的,除了几名天穹宗的“仙女”侍从外,就只有如露寺和万妖谷的人了,等等,万妖谷? 安菱恍然大悟,她现在还踩着传承自李万剑的碎星辰,而碎星辰之所以被称为邪剑,就是因为当初李万剑用它屠戮了许多修士,尤其是和他有仇的万妖谷众人,恐怕,身后的万妖谷弟子,应该与李万剑之间有着不可调解的矛盾。 她苦笑了一声,果然,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接受碎星辰,她都要承担起李万剑的因果,自然也是包括由他引起的仇怨。碎星辰又不乖,死活不肯让安菱用湘竹剑御剑飞行,结果就让安菱还没踏入天穹宗大门,就已经被万妖谷的人记恨上了。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碎星辰都和我绑定在了一起,就算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恐怕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辩解……李前辈啊李前辈,您的存在真是贯穿了我的整个修仙生活啊……”安菱摇摇头,将这些事默默记在心里,并随 时加以防范,若是万妖谷的人想在擂台上打败她也就罢了,最怕就是会在背后使阴招,阴招才是让人防不胜防的东西。 安菱的整个人生都在不停地被某种东西推着走,从前是为了将消息带到沧澜剑宗,后来,又变成了护送戚芸秦兰芝母女俩到天兴,再然后,就是与天道残片扯上关系的魔幻经历,直到现在,她被迫成为了那个“预言”中的人,在这其中,她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千平的视线越过一群和尚的秃头,紧张地盯着安菱的背影,坐在胖狐狸上的他,竟还在瑟瑟发抖,他现在就害怕这个女人会像当年的魔头一样,用邪剑屠杀众人,就像当年的血案一样…… 他瘦小的身躯蜷缩在狐狸的毛发里,显得尤为幼小,完全不像成年人,千平甚至开始阴暗地想,如果他现在突然偷袭这个人,就算是拼上他这条性命,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他的脑海中不停浮现出安菱的各种死法,阴暗而残暴,但他实在是个没有经验的人,他的杀意外露,已经到了近乎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李飞翎故意落后几步,传音提醒安菱道:“注意点万妖谷的人,他们中的某人有杀气。” 安菱叹了口气,也是同样传音回答:“我知道了,谢谢师兄的提醒。” “……”李飞翎憋了一会儿,好像要说什么,但还是憋了回去,继续沉默着跟随队伍行进。 安菱也没当一回事,毕竟那是李飞翎嘛,当代剑首自然是牛逼哄哄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术法能够这么精准地察觉杀意也是很正常的。 她没有再管身后不停传播着怨念与杀意的千平,而是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天穹宗的景观,并暗自将走过的道路都记在了心里。 天穹宗宗如其名,全宗建立在天穹之上,萦绕着仙气的摩星楼宇,均是悬浮在空中,底下并无支撑之物,道路上的所谓“地砖”,也只不过是为了美观才铺设的,平常根本没有人走,天穹宗的弟子制服是一种极其简约的白袍,连一丝一毫的装饰也没有,头上绑着白色发带,全宗的人好像奔丧一样,安菱看着看着就有点审美疲劳,这样的“仙侠”打扮也太“传统”了,怕不是像蓝星的垃圾仙偶剧一样,正派修士都穿着刷墙一样的白色,反派呢,就统一乌漆嘛黑的,然后脸上都是大浓妆,什么黑色眼影啦,什么紫色唇膏啦,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黑化”了一样。 她还在心里笑着呢,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身上穿着黑底的弟子制服,与整个天宫白的透亮的环境相比,好像成为了仙侠剧里的大反派一样! “呵呵,一定是错觉,沧澜剑宗这么憨的宗门,怎么会成反派呢?”安菱嘴角抽搐了一下,在心里疯狂吐槽,“但是从一开始,穿着一身黑的老头宗主就在那挑衅‘柔弱可欺’的仙女哎,宗主还准备带我们过来砸场子哎……这样真的没事吗?” 安菱总算是在漫长的路程中找到了些许乐子,一边记录着天穹宗没什么变化、极其无聊的道路,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地幻想出一本正道宗门天穹宗被邪魔外道沧澜剑宗借着仙门大会的由头,来搞破坏的修仙文,脑补到了后面,她不禁嘴角缀着笑意,实在太有意思了,她竟然也能当大反派,还是拿着“邪剑”碎星辰,跟脚是“域外天魔”的大魔头呢! 在前头引路的馥似乎在故意绕远路,安菱判断了一下方向,她似乎带着大家绕了一个半圆,来到了位于中心地带的通天巨树下。 她笑着向众人解释道:“这是我宗的镇宗之宝——梵天巨树,传说,在上古时期,天地还不曾像今日这样分割,巨树承担着沟通天地的职责,若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还可从梵天巨树之上攀援而上,升入三十三层天中,享无边寿数。” 一众修士适时发出赞叹,而急于表现自己价值的纳兰,则在这时跳了出来,强忍在沧澜剑宗面前讲话的不适,轻轻拍了拍身下的猎鹰,飞到馥的面前,笑嘻嘻地赞美道:“早就听说天穹宗传自上古,底蕴丰厚,今日一见,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馥厌恶地瞥了一眼这个主动跳出来的万妖谷弟子,假笑道:“仙友谬赞了,我等也只不过是在这世间多存在了一会儿而已,算不得什么。” 就在两人开始商业互吹时,洛清淮突然插入话题,他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煞有其事地点头道:“是哟是哟,这么厉害的树,要是砍了拿来烧柴,恐怕能烧上几十年?哈哈,比起孤零零地在这里种着,用来烧柴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在这时候紧张了起来,安菱在心里呐喊:“宗主,求您先闭麦!再说下去,咱们可就不用上擂台了,直接在这里就能打起来!” 但是馥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根本不在意洛清淮说的话,反倒是更大声地向纳兰介绍天穹宗的特色建筑,将洛清淮晾在了一旁。 洛清淮撇了撇嘴,看来这家伙学聪明了啊,这么能忍? 第169章 好茶 馥没有再管洛清淮的挑衅,而是越过他,继续兼职导游,向其他人介绍着天穹宗的特色“景点”。 “正如这位小仙友所言,梵天巨树乃我宗先祖感悟天地后,借由和风雨露、浮天仙壤所植,叶片为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恒常之数,每一片仙叶都蕴含着一条不同的无上大道,只有本宗修行有成的弟子,才能被允许来到树下参悟大道。” “故而,梵天巨树又被称之为距离天道最近的存在。” 听到这里,武百泉和慕容子秋互相对了个眼神,武百泉用手肘撞了一下慕容子秋的胳膊,往安菱的方向微微努了努嘴巴,传音道:“那可是离天道最近的东西哎,你说咱们的小师妹会不会真像宗主所说的那样,把树都给砍了?”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慕容子秋有些无语,“这里可是天穹宗的地盘,要是出事了,你觉得安师妹能跑?” 武百泉嘴角抽了抽,“我就说说而已,况且你不觉得天穹宗跟天道的关系有些太近了吗?我们祖师留下的教诲都是说,天道不是好东西,让我们不要追逐天道,怎么天穹宗好像引以为荣一样?” “嘘!这话可千万别被其他人知道了,”慕容子秋混在人群之中,悄悄与朋友传音告诫道:“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参与进去的,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 武百泉耸了耸肩,应道:“你说得对,唉,话说这声音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啊,吵得我脑袋疼。”武百泉的耳中被天穹宗的靡靡仙音笼罩,那是一种混杂着编钟、大鼓,以及不知名吟唱的仙音,再好听的声音听多了都会变成噪音,更何况是本来就心情急躁的他。 “什么声音……”慕容子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道韵啊,这是只有仙丹出世,又或者是仙山福地才会出现的仙音,听了对修士的修行有很大的裨益,又怎么会吵到你呢?” “不知道啊,但是我就是听着很难受,”武百泉皱着眉头,开始捂着胸口,“还有点想吐。” 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重物倒地之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俩惊讶地望向后面,却发现万妖谷的方向出现了骚动,原本站在馥身旁的纳兰,也跑了回去,那里人影倬倬,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馥愣了一下,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凝,她带着人来到万妖谷的队伍处,发现竟然有一名弟子昏倒在地,脸色惨白,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纳兰紧紧抱住昏倒的千平,向无助地站在旁边的安菱尖声厉喝道:“你做了什么!我师弟怎么会突然昏倒了!” 安菱双臂垂下,严肃地看着纳兰,“我什么也没做,而且是你师弟不知为何突然靠近我的,我一回头就看到他的手里握着锥子,想要袭击我!我自然是退开,却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昏倒了。” 原本避开众人,离得远远的慕青听到这里的情况后,挤开看热闹的弟子们,来到安菱身前,唤出自己的飞剑,沉声道:“我看谁敢欺负安菱!不怕死的尽管来!” 纳兰看着她们俩人咄咄逼人的样子,突然嘴巴一扁,两行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大声哭喊道:“真是欺人太甚!你们沧澜剑宗难道还要赶尽杀绝吗!” 她转身眼泪汪汪地看着馥,哀求道:“天穹宗的仙女大人,我们万妖谷已经一无所有了,却没想到沧澜剑宗竟然还要带走我师弟的性命,求您为我们评评理啊!” 馥美眸流转,在她这样的神天境地级大修士眼里,万妖谷做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就是手段太过拙劣,看了让人发笑,她装作一脸担心地走过来,关心道:“真可怜,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呢。” 纳兰闻言,放在千平身上的手用力地抓紧了千平的衣袖,她动了动颌骨,抬眼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仙女大人,您行行好,一定要帮我们讨回公道啊!” 馥却冷笑一声,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右手手指则妩媚地拂过自己美丽的脸庞,笑道:“讨公道?你不是关心他嘛,怎么你师弟昏迷了,第一时间就是要我帮你向沧澜剑宗讨公道?还有,既然技不如人,就要乖乖认栽,我们这里可不是善堂。” 她冷漠地转身,继续笑意盈盈地引导大家去往下一个“景点”,这里的“大家”主要是指沧澜剑宗的门人,也顺便包括十来个光头秃驴,万妖谷的零星几人,根本无人关心他们的去留。 安菱居高临下地看着好像要将她咬碎了吞下肚子一样的纳兰,竟然被气笑了,她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蠢到这个地步,她摇了摇头,对纳兰道:“你师弟的昏迷确实与我无关,我好心再提点你一句,你更应该关注的是,你师弟为什么会突然昏迷,而不是用尽一切手段来趋炎附势、栽赃陷害。罢了,望你好自为之,我们大会擂台上再见。”说罢,安菱向慕青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跟随大部队离开了。 千平的大狐狸哀鸣一声,走到主人身旁,用脑袋拱了拱千平,灵性的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纳兰抚摸着狐狸的毛发,默默感受着它的体温,一时间,她与剩下的几人相顾无言。 …… 安菱与慕青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后,她看着身旁目不斜视的慕青长老,感激道:“谢谢长老帮我说话,安菱实在感激不尽!” 慕青闻言,只是冷冷地瞥了安菱一眼,责备道:“你明知道他们不安好心,为什么还要管他们的死活?” 安菱笑道:“长老,做人凡事都要留一线嘛,既然她师弟都不是我害的,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和他们结仇啊,我更喜欢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那样多好。” 慕青从小到大,都是一根筋,还是那种杀伐果断的一根筋,在她眼里,除了被她认可的人外,其他人不过与猪狗无异,尤其是这种胆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害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通通杀了便是,这种说法她以前也不是没听已经故去的师父说过,但她就是不想这么憋屈,人活一辈子,既然踏上仙途,就要肆意而活,爱便爱,恨便恨,对她不好的,杀掉便是,为何要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束缚! 第170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边,慕青长老还在为安菱放过那对师姐弟,甚至还要提醒他们而生气,安菱则继续向慕青阐述着她的想法。 “长老,你看我,我从出道开始,就一直奔波劳碌,被各种事情牵扯住,我现在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很多事情,不是拳头大就能解决的,有时候甚至还会适得其反。” “我觉得这个世界的人活得都太极端了,你杀我我杀他,何时是个头呢?也不是说资源匮乏到不抢就活不下去,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能力以及有想法,去立规则。” 慕青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所以她愿意认真听这些对她来说十分荒谬的话,她皱眉道:“可我不喜欢规则,我讨厌被束缚。” 安菱笑眯眯地解释道:“长老,我帮您干活,然后您把门派贡献按照原来商量好的数目给我,这就是规则啊。” “所以我不喜欢,”慕青道,“为什么不能一口气全给你,我知道你急着要贡献兑换剑法。” “不不不,如果这样的话,那就会变得不公平了。现在您喜欢我,所以愿意多给我贡献,但是如果是您很讨厌的弟子在您手底下做事呢?现在假设一个情景,如果那名您很讨厌的弟子在口头上得罪了您,您非常不喜欢他,但是他又确实把工作做好了,您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说,您会不会减少给他的门派贡献?” 慕青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当年李飞翎兴冲冲地来到她的田里说要帮她收拾,结果把她的花花草草都掘了,全都种上了小白菜!虽然那批小白菜异常鲜嫩,也很好吃,但是李飞翎竟然敢破坏她的花田……她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冷声道:“我恨不得打死他!”她深吸一口气,“但是该给的我会给他,只是不许他以后再在白鹭峰出现。” 安菱不知为何慕青突然生气,但还是继续道:“是啊,您看您也是愿意遵守原来商量好的规则,弟子完成了任务,就要将贡献结算给对方,如果您任凭喜好来给贡献的话,那不被喜欢的弟子,明明也做了同样的工作,却得不到相应的待遇,这样是不是对他很不公平呢?” 慕青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也是。” “这只是我们宗门而已,那如果扩大到六大仙门、扩大到整个世界呢?其中又有多少凡人是被任凭喜好行事的修士杀了的?又有多少修士能够规范自己行为,不去做一些杀人放火夺宝的事?” “所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安菱神神秘秘地道,“我想让凡人和弱势修士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活,违反规则的修士会受到惩罚。” “规则?”慕青冷笑一声,“我愿意遵守所谓的宗门规则,是因为我乐意,不然无人可以强迫我做这样那样的事!你的话,你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听你话?就凭你这张破嘴?” 安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以就说是‘大胆的想法’嘛,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慕青这下明白了,合着安菱真的想做这样的事,她严肃地告诫道:“就连我们和天穹宗,都不敢说要给这个世界立规则,让别人听你的话,你这样的想法,是会被已经从现在这套生存守则中获利的人扼杀在摇篮里的,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安菱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是。而且这个想法不是因为谁的逼迫,而是我的真实想法,说来好笑,我来自一个践行法治的现代社会,若是从前还待在渔村打渔也就罢了,我还能捂着眼睛和耳朵,认为这些都是对的,我们普通人的命运也就这样了,但是现在我的手上也掌握了力量,我可以为我曾经的疑问寻找答案。” “我的家乡被海妖入侵时,我在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仙盟’来调度修士,杀海妖保护民众呢?我从前想不明白,现在也想不明白,因为从前看起来无懈可击的海妖,在修士的飞剑之下,不过与豆腐无异,那为什么没人愿意帮我们呢?” “邪修肆虐,袭击了武师兄的家乡,却竟只有两位清风观的凡间修士到场查看,就算发现了邪修的踪迹,也因为力量悬殊,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邪修离开,成为他们一辈子的心结。”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凡人因为玄幻事件而死去,有的是被妖怪杀了,尸体找都找不回来,家人只能自认倒霉;有的是被两个大修士之间战斗时所引起的余波影响,家园瞬间天崩地裂,却无处伸冤;还有的,是被心目中的神仙带走,抽尽魂魄与血气,只余下一具了无生机的躯壳,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 “长老,我想,一个健康的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安菱微微抬头,看着不断变化的天空,无数回忆如同潮水般掠过她的脑海,她举目四望,富丽堂皇、不似在人间的天上宫阙仙音靡靡,一派祥和,但是又有谁知道,这些繁华背后,是用无数凡人的鲜血与魂魄累成的京观? 慕青看着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气质的安菱,焦躁多年的内心竟突然开始平静下来,她低声问道:“健康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安菱笑道:“那当然是所有人都不用担心明天会突然死掉,有饭可吃,有衣可穿,老人不用担心被儿女抛弃,儿孙绕膝,福满厅堂;壮年的人,则能在合适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闲暇时,提两壶小酒,加两道小菜,回家和家人一起休息。孩子都能够在学堂读书,下课能快乐玩耍,健康长大。‘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我认为一个健康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这句话出自《礼记·礼运篇》,是安菱的初中必背篇目之一,不曾想穿越一趟,她还记得这么清楚,甚至结合这里的情况,理解得更充分了。 慕青想了想,问道:“这些,不是很普通的愿望吗?算得上什么难事?” “如果我说,我想要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有这个待遇呢?”安菱道,“除了城市里的人、农村里的人,还要包括大众印象中的奴隶和根本不被当人看的人。” “……我明白了,这确实是顶顶困难的事。” “但是总要有人要去做,”安菱道,“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那个人,可以是我。” 第171章 小动作 就在安菱向慕青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后,慕青久违地开始思考自己过往的人生以及世界的运行,难道,这个她生活了数十年的世界真的有问题吗?安菱口中的生活是真的存在的吗? 她根本不敢想象一个世界连奴隶都能过上像安菱说的那种生活,更不敢想象有人,或者是组织,能够规范修士的行为。要知道修士一旦打起来,轻则地动山摇,重则毁灭一方沃土,这其中生活的凡人,似乎从来没有修士愿意为他们发声,他们死了便死了,连同那些被战斗余波破坏的田地与建筑一起,成为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慕青开始回忆自己曾经的战斗,结果是绝对显而易见的,她曾经与某个修习法天象地的修士战斗,对方摇身一变,竟将自己的身体拔高数十丈,比山峰还高,他为了彰显自己的力量,甚至当着慕青的面,硬生生把旁边的山体“拔”了起来,扔向对面小若蝼蚁的慕青,那场战斗也是险之又险才成功打赢,最后慕青趁对手分心之时,将细如牛毛的血剑刺入了对手的眼睛,而后在脑中爆开,这才挽回了上风。 “照你这么说,修士都不用打架了?大家都回家耕田?”慕青冷声道。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认为比斗可以用一种更为规范的方式进行,比如可以设立某个战斗区域,让想要切磋的修士们到那里去打,以免破坏过度。” 安菱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倾听者,便开始兴奋地向慕青讲述着自己的计划,引得慕青频频皱眉,不时还反驳两句,但总体而言,两者还是相谈愉快的,而由于两人的对话是用传音完成的,并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偷听到她们的对话,这一路也算是互相解闷了。 馥的介绍十分漫长,听得洛清淮都开始打哈欠了,连连出声询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他们去休息,而馥的回答也只有那一句:“快了快了,各位仙友莫要着急。” “长老,我觉得天穹宗的接待很不对劲啊……”安菱向慕青传音道,“她完全没有理由带我们这么详细地了解他们宗门的大本营,都快把地砖都挖给我们看了!” 慕青冷笑道,“不过是在耍小动作罢了,他们就爱耍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然后还让你明面上没法反对他们,因为人家可是‘一番好意’呢。”最后的一番好意慕青说得那叫一个阴阳怪气,听得安菱一愣一愣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慕青长老不是直接开骂,而是在阴阳怪气。 “别误会,我这是在模仿他们。”慕青道。 “会不会是什么延迟发作的毒药之类的东西,让我们慢慢吸入进去,到了某一时刻,就会突然爆发?”安菱越想越心惊,已经开始幻想全宗人都被毒倒之后,天穹宗的人面目狰狞地拿着法器靠近他们,然后…… “错,”慕青道,“我对于鲜血有很敏锐的感知,自然也包括人体的血液健康,我并未发现任何潜藏在身体内的毒药或者其他的手段。” “那这就怪了……”安菱琢磨半天得出的结论被慕青直接推翻,当下也没有了其他设想,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到了某个时候,馥终于止住了她对一根雕着的花草柱子的吹牛,微笑看着三大仙门的众人,“那么本次的介绍就到此为止了,众仙友恐怕也累了?我宗早已安排好了可供诸位休息的地方,请跟我来。”说罢,她带着大家往西北方而去。 洛清淮已经骂到累了,他瞪着眼,紧紧盯着馥的背影,恨不得往这家伙的脸上吐口水,但是没办法,他现在代表的是一个宗门,要是他自己来的,他肯定不会让天穹宗好过! 陪在身边的乌元修低声传音道:“老洛,我刚探查过了,没有阴损手段,你觉得天穹宗为什么要拖住我们?” “现在敌暗我明,还需静观其变,”洛清淮拽了一句文,又道:“说不定天璇老贼那家伙偷摸藏起了什么宝贝不让我们看!哼,带我们走的地方都是偏僻的地方,就是没有进到天璇老贼的老窝里!再等等,你马上就能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干什么了这是?”乌元修见洛清淮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得生出一阵好奇,认识他洛清淮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他在谁手下吃过亏,今天被天穹宗的人当狗溜,这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呵呵,”洛清淮冷笑着,默默感受着从分身之上传来的感受,“当然是能够把她老巢掀翻的东西啊。” 就在馥领着众人游览天穹宗景点时,一贯爱作妖的洛清淮肯定不会乖乖地跟着她走,早在馥开始带着他们绕远路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暗地里捏了个咒诀,将自己的分身送了出去,让它探查天穹宗内部。 洛清淮看着高高兴兴,好像去春游一样的年轻弟子们,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这就是天穹宗的手段,利用各种表面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诱惑年轻人,来让他们在潜移默化之中接受他们的思想,将他们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 话分两头,这边集体忽视万妖谷几人的其他弟子犹如小学生春游一样嘻嘻哈哈,跟随着馥的讲解,享受着他们的天穹宗“一日游”,而在另一边的天穹宗宗门大殿之上,气氛却迥然不同。 “你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阿依木紧咬银牙,愤恨地盯着坐在上首的华贵女子,藏在披风之下的手悄然握起了拳头。 今日阿依木并没有像之前在江宁一样作华丽的舞姬打扮,而是较为低调地选择了一套月白色的兜帽加披风造型,兜帽将她的脑袋都裹住了,只剩下几缕褐色的卷曲发丝还俏皮地落在外面,让阿依木整个人在肃穆中又增添了一抹活泼。 华贵女子身体高大,宛若崇山峻岳,她的头上带着极其繁复的发冠,将满头青丝都规整地束入冠内,一张光华照人的方脸没有一丝瑕疵,威严与稳重并存,烨然若神人。 天璇元君闻言,只是轻轻地拂了一下衣袖,淡淡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月华教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从二字!” 第172章 肉食者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月华教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从二字!” 天穹宗的现任宗主——天璇元君只是淡漠地看着无理取闹的阿依木,她那好似白兔龇牙般的威胁甚至不能引起天璇元君一丝一毫的波动,在她的心里,无人可以质疑她的判断,也无人可以反对她的决定,所谓的反对,都只不过是还未认清事实,做出来的错误判断,简单来说,就是天璇元君永远都是对的,其他人有不同的意见,那就说明是其他人错了。 阿依木咬着嘴唇,憎恨地从帽檐下抬起眼眸,恶狠狠地盯着天璇元君,“我们两宗不是同盟吗?不是说了要同进退共患难的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让我们月华教为天穹宗铺路?” “这是最好的方法。”天璇元君身着紫绣毛帔,丹青飞裙,翠羽华衣,金铃青带,头戴繁复巍峨高冠,如神明般端坐于云雾凝成的神座之上,数名童男童女托举着玉扇、宝瓶、如意、拂尘等法宝护于身侧,此刻,她垂眸看向下方渺小的阿依木,犹如神明向蚂蚁投下了一丝眼神,神明的眼里,自然是没有蚂蚁的悲喜的,不过是“蚂蚁”罢了。 “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预言’赌上整个月华教的性命!”阿依木只有孤身一人,她独自站在极其宽广的宫殿之中,面对的是能够瞬间湮灭一切的“神明”,她却依旧倔强地与天璇元君对视着,为了月华教的存活而“犯上”,“天穹宗的命是命,我们月华教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天璇元君轻轻笑了笑,好像在看滑稽的小丑表演一样,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就让阿依木根本无法承受,在支撑了短短一瞬后,全身骨头都好像被压碎了,扑通一下趴在了玉砖之上,再也没有所谓“圣女”的姿态。 “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天璇元君道,“自从学会摄魂后,你收割了多少凡人的性命?你还记得自己杀过多少凡人吗?” “除了我,没有人的生命会比腌臜的猪狗更高贵,你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她继续说道:“在我需要你献出生命时,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阿依木浑身颤抖,不停抽搐着,从口鼻之间溢出大量鲜血,将地面的灵玉砖都染上了一层血色,她现在的模样竟比从前杀来取乐的凡人更狼狈。 在真正的强权之下,通过趋炎附势的行为来获得小特权的人与最低贱的奴隶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先死和后死的区别罢了。 天璇元君看着下方如同虫子般抽搐的阿依木,只觉得她与整座天宫的氛围太不搭了,便挥挥手,让门口的手下赶紧进来把阿依木拖走,免得脏了她的眼。 就在两名手下抓住阿依木的胳膊时,她突然眉头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指攻向其中一名手下,只见一道快到无法被肉眼捕捉的光芒突然闪过,直接射入了那名手下的眉心! “手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她轻蔑一笑,随即便在天璇元君的眼前直接化作了泡沫,隐入空气之中消失不见。 “宗主!”宗门大殿的动静直接把天穹宗的高层都吸引了过来,他们无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用兜帽把自己脸庞盖住的人,纷纷跪在地上向天璇元君请示:“宗主!我宗疑有刺客混入,是否立即禁止一切外出请求,在宗门内自检?” “不。”天璇元君金口玉律,她只要开口做出决定,那就不需要下面的人再度揣测,“我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此事不许外传,违者,当受魂裂之刑!” “是!”虽然天穹宗高层还是对这个不明身份的“刺客”很是担忧,但既然宗主都这样说了,那么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参与此事了。 …… 分身被天璇打爆的那一刻,洛清淮短暂地眩晕了一下,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就又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吊儿郎当地看着天穹宗用来接待其他与会宗门的地方,不时还点评些许。 “啧!谁家好人在门口挂白布啊?搁这哭丧呢?” “哎哎哎,那边那个小姑娘,别乱动花花草草,有毒的知不知道!” “中间那间最大的我要了,谁赞成谁反对?行,我知道没人反对,那就我去了。” 洛清淮现在的话较平时诡异的多,与他深交多年的乌元修皱着眉头,拉住洛清淮的胳膊,在他的视角里,洛清淮气息不稳,明显是遇到了什么事,于是他传音问道:“老洛,你怎么样了?” “没啥,就是分身硬接了天璇一招。”洛清淮淡然道。 “什么?天璇一招?”乌元修这下惊呆了,连忙避开其他人的视线,把他拉到走廊里,抓住洛清淮的手腕开始把脉,“脉象浮沉难测,气息不稳,能够共享感官的分身受的伤,肯定会反噬到你身上的,你怎么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洛清淮嘿嘿一笑,露出了缺了两颗门牙的大嘴,“当然是因为你宗主我牛啊!区区天璇,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尔尔罢了!” 乌元修怀疑地看着洛清淮,再三确认他真的没事后,心里的震惊程度比知道洛清淮的分身硬接了天璇元君一招更强,他上下打量着洛清淮,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老洛你,你不会是偷偷练功了?咱们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这样?” 洛清淮耸耸肩,“鬼知道,好了,赶紧去看着那群皮猴子,再不看着点,他们都要翻了天了!” 乌元修摇着头,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后走到正在嬉戏打闹的年轻弟子身旁,用力地咳了咳,并成功收获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问题。 洛清淮躲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用衣服捂着嘴巴呕了一口血,心里对天璇元君是把她十八辈子的祖宗都骂了一遍,“唉,这家伙真狠啊,果然,吃肉和喝汤在灵力上的区别也太大了……不过幸好,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要是拼命的话……” 他看着如同朝阳般的弟子们,深深叹了口气,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好好保护他们。 第173章 对比 另一边的万妖谷驻地,纳兰连同一名年岁不大的男弟子一起把还在昏迷的千平放在床铺之上,为他掖了掖被角后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吩咐那名男弟子照顾一下千平。 “大师姐……”男弟子冷师叫住了纳兰,犹豫再三,开口问道:“千平他……真的是因为沧澜剑宗才这样的吗?我记得他以前也……” 纳兰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冷师,“我知道根本不是因为他们,我也知道那个姑娘跟李万剑不同,她没有杀过无辜的人,”纳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因为阿羽,我一看就知道了,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她的眼里没有杀气,也没有愧疚。” “那……”冷师皱着眉头,回身看向还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千平,“你是在利用千平的病症攻击沧澜剑宗?但是也太……” “呵呵,”纳兰只是冷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那时候的伎俩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不是也觉得我就会撒泼?” 冷师没有说话。 她在房内踱着步子,闭上眼睛,神色却逐渐癫狂,“万妖谷已经沉寂太久了,李魔头曾因个人恩怨对我宗无辜弟子进行残杀,我们足足断了一整代啊!整个宗门就只剩下一些还未掌握真意的年轻弟子以及躲起来不问世事的前辈。自那之后,万妖谷在仙门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灵矿、妖兽、仙草……这些统统被虎视眈眈的宗门瓜分!” “你扪心自问,现在整个宗门能干事的人还有谁?不管是大小事务,还是像现在这样代表宗门参加仙门大会,哪一样不是我在做!” 冷师说道:“我们都知道大师姐很辛苦,也想尽力帮你分担些工作,但是我们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去得罪沧澜剑宗了?他们简直就是不讲道理的魔头!”想起曾经的经历,冷师不禁打了个冷颤。 纳兰却摇摇头,解释道:“你还小,不懂事,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味逃避就能解决的,而且我今日之举,也绝非为了泄愤。” “多的我也不说了,好好照顾你千平师兄,他可能到晚上就会醒来,你要帮他翻翻身,喂点水给他。还有闲暇时,一定要勤勉修炼,知道吗?” 冷师认真地点头应道:“好,我相信师姐,我知道师姐绝对不会害我们的。” 听到冷师这么说,纳兰却只是神情悲戚地转身,背影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她身形瘦弱,单薄的肩膀却承载了一整个日落西山的宗门的未来,如此沉重的责任让这个才三十出头的女子直喘不过气。 但纳兰从来不会觉得这是负担又或者需要找人一起背负,她是万妖谷当代弟子中,唯一将《白泽赐福图》参悟透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清楚宗门所有布置与事务,肩负着前代宗主在临死前向她的托付,无论如何,她都会继续走下去,哪怕是与虎谋皮,也会让宗门在群狼窥伺的危机之中存活下去。 纳兰轻手轻脚地出了房,把房门关上后,便唤出神鹰飞下楼,准备朝着如露寺的居住地而去。 天穹宗整个宗门的布置,好听点叫井井有条,难听点叫死气沉沉。一砖一瓦虽美,但没有任何设计感,全都是高大华丽的楼宇,约莫有七层之高,而因为建造楼宇的“砖瓦”是以灵石灵玉组成,这些材料不宜过多修饰,修饰了反而会损耗汇聚灵气的能力,所以,天穹宗的建筑一般多以堆叠的形式出现,上小下大,层层堆砌,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远远看去,冲天光华宛若法宝,但仔细再看,整栋建筑就好似一座稳固的金山般,里面的人围绕着最底层的灵池而居,每人都有单独布置聚灵阵与增益阵法的房间,平时即可以待在自己房间修炼,也可以到最底层的灵池旁打坐修炼,随性选择。 但估计是为他们安排房间的馥玩性大发,明明还有这么多空荡荡的楼宇,却偏偏把万妖谷和沧澜剑宗安排到一栋楼里,只有五个人的万妖谷还被分到了最高层的房间,每次出门都要和沧澜剑宗的人碰面,真是折磨。 还没等她落地,沧澜剑宗弟子们的喧哗声就已经响彻整栋楼宇,她从神鹰上探出脑袋,竟发现那群癫子居然在灵池里面玩水!把极其珍贵的液态灵气当普通的水玩!还你泼我我泼你,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过惯穷日子的纳兰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真的有病?把这么珍贵的资源拿来玩? 只见武百泉整个人站在灵池中央,神采奕奕地指挥道:“好!现在是红队与蓝队二比一!记住!我们的规则是不允许泼出池子,不然就会直接下场!让我们看看蓝队到底能不能反败为胜,红队又能否继续优势?让我们拭……哎哟!怎么还打裁判!” “哈哈,谁说你是裁判了!玩到现在大家都不记得自己是哪队的!”安菱用手舀起一捧水,笑着泼向武百泉的脸,然后就径直躲在了一脸无助的韶双儿的身后。 “啊啊啊啊啊!安菱小师妹你竟然也变坏了!你平时明明这么正经,为什么是第一个泼我的!”就在安菱开始泼武百泉后,大家纷纷往他的身上泼水,把他淋成一只还会闪闪发光的落汤鸡。 纳兰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气血好像要逆流一样,气到眼前发黑,真是有病,他们真是有病!弟子疯也就罢了,那边那两个老头坐在全是弟子的池子旁边钓鱼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其中一人好像就是剑宗的宗主。沧澜剑宗的人真的有病?这有鱼?这也能钓鱼? 大家都在追着武百泉泼水,没有一个人理会笼罩在头上的巨鹰,倒是待在角落里认真盘腿修炼的李飞翎搭理了一下她,李飞翎抬眼看了看纳兰,而后撇撇嘴继续修炼,他还不如不搭理纳兰呢,纳兰看在眼里,仿佛是被李飞翎羞辱了一样,这人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吗? 她的神鹰阿羽很快就载着她冲出了大门,纳兰羞愤地回头看了灵池旁边的沧澜剑宗弟子们一眼,发现他们还在继续玩闹,没有一个人理会她,随即她紧咬银牙,驱使着阿羽离开了驻地。 第174章 纳兰的打算 纳兰在巨鹰之上飞翔,路上还偶遇了几名天穹宗弟子,眼力极好的她对妖兽产出有足够的认知,她只用看一眼,便知道天穹宗的弟子们那表面简单朴素的纯白衣袍,都是以珍稀的千年冰蚕丝织就而成,穿在身上神光熠熠,完全可以用“五彩斑斓的白”来形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兽皮衣服,万妖谷的地盘在十万大山,亲近自然与妖族共生,明明是早就习以为常的衣着打扮,今日与天穹宗的普通弟子一比较,竟让她平白生出了一丝妒忌。 凭什么天穹宗这么有钱?凭什么这么有钱的天穹宗还要来抢他们万妖谷的资源?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将这些负面情绪随着呼气而吐出,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成败就在这几天,她必须让万妖谷摆脱现在被吸血的困境,带领宗门重新振作起来! 想到这,她不禁厌恶地在心底暗骂:“那家伙当的什么宗主?事全都是我做的,责任也是我来背负,明明师父临走前已经将宗门信物给了我,指定要让我当宗主的,为什么她还这么死皮赖脸,非要霸占宗主之位?现在好了,把万妖谷的东西全都送了出去,连弟子们的日常修炼资源都不够!” 巨鹰阿羽的速度很快,闪耀着金属般光芒的羽毛在云雾间划过,带起一阵波动,永远都保持在白昼的天宫到处都在散发着微光,朦朦胧胧的光芒照得阿羽如同虚幻。 纳兰很快就到了如露寺的住所外,因为信仰原因,如露寺的人大多离群索居,并不喜与外界来往,所以馥很贴心地把他们安排在离闹腾的沧澜剑宗最远的地方,让他们能够耳根清净。 纳兰把手伸入蕴含着空间法则的兽皮袋里,摸索了好一会儿,这才从中拿出了一根骨哨,她在安静如水的如露寺住所门口焦急地踱着步,还是在门口驻守的天穹宗弟子发现她形迹可疑,来询问她在这里干什么时,她才停了下来。 “呃那个……”纳兰组织了一下语言,对那名弟子道:“我想找一名大师,他应该就在里面。” “不好意思,如露寺不接待女眷。”天穹宗弟子十分专业,直接回绝了她。 纳兰也料到这样的情况,她微微一笑,把自己的要求放低,“我肯定是不会进去的,但是那人和我是旧识,可否帮我进去叫他出来呢?” 天穹宗弟子怀疑地打量着纳兰,“你是万妖谷的弟子?我劝你少动些歪脑筋,你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去找找其他能成亲的宗门。” 纳兰勃然大怒,“你羞辱我?!我来这里是有正经事的!我奉劝你还是赶紧帮我叫人出来,不然,造成的后果是你无法想象的!”毕竟在万妖谷掌权多年,纳兰的威势还是有的,此言一出,天穹宗弟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应道:“行……行……但是如露寺的人出不出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行,”纳兰将骨哨放在天穹宗弟子手心之中,吩咐道:“你进去之后,帮我找一个叫明端的人,他见到这个东西之后,就会答应跟你出来的。” 天穹宗弟子接过骨哨,也没再多问,转身进了楼,过了大约半刻钟,一个穿着破旧灰色僧袍的僧人低垂着眉眼缓缓走出,直至来到纳兰面前,才终于抬起头,目视着纳兰。 仅此一眼,两人纷纷泪盈满眶,纳兰把头扭到一边,背着身擦了擦眼泪,这才对着僧人笑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阿弥陀佛,”明端低声念诵了一声佛号,将心中万般情绪隐藏于心,最终归于青灯古佛那寥寥烟雾之中,“我……一刻也不敢忘!” 如果在场有第三者,便会惊讶地发现,两人的相貌极其相似,都是宽颌薄唇的长相,只是纳兰的眼睛更大些,更锐利些,显得比明端更有生气。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亭子里,相对而坐。 “你看到了吗?”纳兰似乎在打哑谜,她知道,与她体内流着相同血脉的明端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明端闻言,只是摇摇头,叹息道:“贫僧早已皈依我佛,施主莫再提及前尘旧事。” 纳兰双目赤红地盯着明端,“你是到外面逍遥自在了,我们的累累血仇,你就这样忘了吗?还是说,读那些破烂经书,已经把你的脑子读坏了!” “慎言!”明端连声厉喝,在他垂下的眼眸中,强烈的情绪汹涌而过,最终,归于表面的平静,“施主特意寻找贫僧,到底所为何事?” 纳兰没有察觉明端的异常,而是双眼直视在着明端,认真道:“帮帮我,哥哥。” 明端的身体晃了一下,合十的双掌还在微微颤抖,他紧闭嘴唇,缄默不语。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纳兰低声道,“天穹宗和沧澜剑宗已经水火不容,迟早会有确立地位的一战,若是沧澜胜了,那我们的血仇就永远也报不了。” “而现在,就是最关键的一个节点,我们两大宗门可以联手,帮助天穹宗斗赢沧澜剑宗!” 明端摇摇头,“两者皆是豺狼虎豹,又有何区别?倘若是天穹赢了,世间恐怕就不再是六大仙门,而是天穹宗一宗独大,其他宗门皆成附属,沧澜剑宗……虽然弟子行事极端,但其实整个宗门颇有侠义之风,我认为并不可一概而论。” “无论如何,我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宗门如果必须要在天穹或者沧澜之间做选择,我肯定不愿与沧澜扯上关系。” “一是因为血仇,但是我们现在在谈论正事,这个暂且不论;二来,则是因为沧澜剑宗实在太过离经叛道,我们永远也无法掌握他们之后要做什么事,他们可能会在大陆的某处以自己的方式行侠仗义,可能会在神山雪珠峰上用我们先祖的墓碑滑雪,甚至可能会因某件事情看我们不顺眼,而直接杀上宗门。”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登顶后不会如李魔头般杀戮,我也宁可面对熟悉的恶人,也不想面对陌生的未知。” “所以,明端大师,您认为此事如何?” 明端只是沉默,他起身后朝纳兰行了一个佛礼,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贫僧就先告辞了。” 看着明端离去的背影,纳兰知道,如露寺这群懒人是不会做出任何支持她的行动的,但无所谓,这样也就够了,她只需要在他们心里播种下一颗摇摆的种子,其他一切,自然会出现。 第175章 修炼一途 安菱浑身湿漉漉地盘腿坐在灵池旁,沉下心来炼化这些充沛的液态灵气。 而就在她的身旁,其他沧澜剑宗的弟子们也结束了玩闹,都在正襟危坐地开始修炼。只见众人双目微阖,双手抱于腹前,呈双盘坐姿,他们的身体周围清气萦绕,随着每次呼吸而被纳入身体环绕一周,而后浑浊的浊气又被均匀而绵长地吐了出来,形成一个周天循环。 他们刚刚虽说是在玩闹,但实际上,能够在这个乱世之中站稳脚跟数千年的老牌宗门,招收的弟子肯定不是只会玩乐的人,他们只是在该玩的时候放肆玩,该修炼的时候用心修炼罢了,就连“泼水”游戏,也心意互通地尽量将液态灵气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会造成浪费,至于泼到身体上的液态灵气,那是对他们最好的裨益了。 灵池的最佳使用方法就是修士从灵池中取出一捧液态灵气,悬在面前慢慢提炼,将里面的灵气化为己用,而又因为在浓度过高的灵池中会损伤身体,所以除了精于炼体的少数修士外,并不提倡直接浸泡进池子里修炼。 而因为沧澜剑宗从开宗之始,祖师凌枫月就曾表达了“武道”对于修士的重要性,提倡无论是修炼什么路数的修士,都应该配合沧澜秘传心法好好打熬自己的身体,正因如此,沧澜剑宗里出来的弟子,体质都非常好,甚至算得上半个体修,能和专门研究“金刚罗汉”的如露寺和尚讨论些许心得。 所以,在其他脆皮修士眼里好似岩浆般滚烫的液态灵气,对沧澜剑宗的弟子们来说,只不过是用来玩耍的“清水”罢了,玩够了,便开始沉下心来,把自己身上沾着的液态灵气吸收进身体里,化为自身炼气修为的一部分。 这是传说中最“正统”的炼气式修炼法,意为将天地灵气纳入己身,成就大道,曾经的安菱一直以为所有修士都应该这样修炼,却不曾想,还有另一种以人丹为基础的“丹道式”修炼法,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孤陋寡闻”了。 还坐在灵池边垂钓的沧澜剑宗宗主洛清淮全身干爽,优哉游哉地盘腿坐在池边,钓着绝不可能钓得上来的鱼。以他现在这样的身份与修为,自然不会这么没脸没皮地与小辈争抢资源,他也只不过是觉得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太过无聊了,但又不喜欢天穹宗的地方,便想着在池边歇息片刻,看看这群皮猴子们在干嘛,顺便呢,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来缓缓被天璇那一招冲击到的躯体与神魂。 “唉,真是可惜了我的那副分身咯,那可是能复制我全盛时期的六成修为啊,要不是因为那家伙在,我肯定不会用。”洛清淮在心底暗道。 “不过,能够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也不枉我丢了一个分身了。” 他一边稳坐钓鱼台,一边在心里整理着之前探查到的情报,“月华教与天穹宗早有勾结,嗯,这点不意外,月华教的嚣张行事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之上,但我每次提出要联合五大仙门一起调查月华教内部时,却总被天穹宗以各种理由阻拦,恐怕月华教的行为都是有天穹宗在背后授意支持的。” 洛清淮当时因为大殿外布置的阵法十分复杂,并且都是那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所以他没办法偷偷潜入,只好变幻成了天穹宗侍从的模样,藏在了大殿之中。但由于时间有限,他也只偷听到了谈话的一小部分,天穹宗到底要月华教做什么事,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至于两宗密谋的‘预言’……不会又和小安菱有关系?”洛清淮抬眸看了一眼正在勤勤恳恳修炼的安菱,见她这么认真,心里还是有了些许慰藉,他现在听不得“预言”二字,一听就感觉浑身刺挠,好像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而这位站立在风暴最高处的“域外天魔”,就这么乖乖地坐在他面前,一副岁月安好的样子,联想到安菱曾经的“战绩”,他不禁一阵恶寒,只能说,真不愧是天魔降世吗?安菱所到之处皆是颠覆性的大事,之前黑雾师祖那次事件,他也是亲眼见证了安菱的厉害之处,她就像一只无知无觉扑扇着翅膀的蝴蝶,但在她飞过的地方,沉寂许久的死水被风暴搅弄,形成如同灾难般的涡旋。 洛清淮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什么时间,把这件事秘密地告诉安菱,也好让她早做准备,至于他这个老头子,呵,他也真是老了,竟然什么忙都没办法帮上,说不定之后还要靠安菱来力挽狂澜。 “管她呢,我还是好好钓鱼……”洛清淮摇了摇头,将这些事情甩在脑后,专心等待鱼的上钩。 …… 坐在安菱身旁的韶双儿紧闭双眼,认真而执拗地按照师父教的方法,数着圈数运行周天,她将全副身心投入到这场“博弈”之中,就连安菱挪到她身前歪着头盯着她都不知道。 “肺俞、心俞……然后是三焦俞、气海……”韶双儿在心里默背穴位,引导着灵气从这些正确的穴位流过,形成整个周天。 安菱用心眼偷偷盯着韶双儿的灵气运行,到了这栋专门招待其他仙门外客的“宿舍楼”内,天穹宗的血气就不是那么明显了,她也能正常地使用心眼来帮助自己和他人进行修炼。 在她的视野里,韶双儿的灵气运行得很慢,就像一个人在普通走路一样,但是同样的路程,她的灵气运行速度,就像一辆飞驰而过的赛车,所以同样的灵池水,同样的功法,她比其他弟子快上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她才能提前结束修炼,用心眼帮其他人查漏补缺。 安菱照顾其他人的感受,并没有说自己早已修炼完毕,现在是闲着没事干才到处偷窥别人的,她对外只是说,想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帮他们看看在熬炼身体上还有什么缺陷,好为仙门大会做准备。 毕竟安菱跟其他所有人都只是说,自己从余浪长老那学了一门进阶版的望气术,可以看出对方的进攻破绽在哪,当然也可以反过来帮自家师兄师姐查找漏洞,好查漏补缺,弥补一些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缺点。 此刻,安菱还在盯着韶双儿的修炼路径,她不知道这种行为其实是修士的大忌,无论多么熟悉的关系,都不应偷窥别人的修炼功法,更别提是安菱这种连灵气进到哪个穴位都看得到的人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韶双儿修炼,在心里盘算着韶双儿在擂台上遇到哪种对手时,应该怎么做。 虽然安菱本人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也不怕其他仙门的弟子的厉害招数,但她其实完全没有要夺魁的想法,也没有特别想上台表现自己,对于她来说,参加仙门大会最好的过程就是躲起来,为各位神通广大的师兄师姐们加油鼓劲,至于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帮助韶双儿尽量提高实力,好让她能为自己拼一把。 她就这样看着韶双儿普普通通地修炼完七个周天,顺便指点了一下其他弟子有什么缺漏的地方,吊儿郎当的,完全没有一点参加仙门大会的紧张感。 热爱修炼和学习的慕容子秋修炼速度和韶双儿差不多,甚至比她还要慢些,但他只修炼了六个周天就停止了修炼,抱怨道:“这些液态灵气好是好,但是也太灼热了,好像岩浆在身体里流淌一样。” “没办法,毕竟是好东西,总要有些不足之处的,不然修炼之途还能躺着上去不成?”武百泉也结束了修炼,路过时随口道,“哎?双儿这么努力?还在修炼?” “是啊,”安菱托腮道,“因为师姐心里憋着的火,比液态灵气还要炙热,那自然是不怕烫的。” 第176章 循序渐进 等到韶双儿终于结束了痛苦的修炼,睁开眼睛时,就被身前的几人吓了一跳,她的心头突了突,看到是熟悉的朋友们后,这才放下心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都围着我?” “这不是因为咱们的小师妹在担心你嘛,我们作为你的好姐妹,肯定也要在这看着你啊。”武百泉笑嘻嘻地回答,他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道,“我们双儿姐姐可太努力了,真是看得我太愧疚了。” “少来,”慕容子秋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缠着乌长老,要他教点真东西,师兄也就是嘴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很想努力的。” 韶双儿默默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丹田,不仅有种撑得慌的感觉,而且还特别难受,既热又涨,好像快要爆开了一样,她不禁脸色发白,汗珠大滴大滴地从脸颊滑下,手紧紧捂着肚子,看着非常难受。 安菱在心眼里看到了韶双儿的情况,她及时出声道:“师姐,你现在灵力吸收得太满了,需要将灵力释放出来才行。” “怎么释放……我学的都是些剑招或者是破坏性的法术,现在,不太适合?”韶双儿看向四周,天穹宗为他们安排的住宿条件肯定是极好的,楼宇内部布置精美,每一样摆设都有其独特的意义,或是表面绘满栩栩如生的飞天神仙的花瓶,或是摆在桌子上的玉如意,又或是从北溟海捞上来,还在一边蠕动一边散发着寒气的蜃境寒蚕……放眼望去,皆是货真价实的宝贝,也正因如此,无论韶双儿碰坏了哪一件,都无异于引火烧身。 安菱犯了难,她也没有吸取别人身体灵力的能力,毕竟那是邪修做派,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她只是眨了眨眼,便有了新的想法,她很快便从池边拖来了还在“姜太公钓鱼”的宗主大人,让他帮忙调理一下韶双儿体内的灵力。 “我就是个又穷又弱的臭老头,还真没怎么遇到过这样的富贵病。”他看了一眼韶双儿的情况,便已知道了大概,他伸出枯瘦的手掌,隔空放在离韶双儿十寸有余的地方,低声嘟囔道:“这不就是吃积食了吗?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做,修炼不能操之过急,不然还会反而倒退。” 他用力一推,又以极快的速度单手换了好几个手诀,这才将多余的灵力从韶双儿的丹田内引出,手指成剑指,缓缓上升至喉咙,他凝神喝道:“张嘴!” “啊!”韶双儿只感觉自己的丹田开始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从丹田沿着奇经八脉,一路向喉咙而去,到了喉咙的地方时,她终于忍不住那股生理反应,哇的一下张开嘴,把一团几乎凝成实质的灵力吐了出来,被早有准备的洛清淮轻易地躲了过去,那快速飞行的灵气团却像流星般意外地撞在了远处面无表情擦拭子母剑的李飞翎脸上。 洛清淮错愕了一下,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收回手,看着整张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的韶双儿乐道:“你好了,就是别人好像不是很好。” 李飞翎被灵气团砸的时候,他的脸颊与实质灵气相碰,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洛清淮坏心思地想,被这么大力的灵气团,他整张脸都要凹下去了? “师师师师兄!你没,没死……事?”韶双儿手忙脚乱地爬起,连滚带爬地跑到正中无妄之灾的李飞翎身边,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她看着满脸黑线的李飞翎,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只能呜呜地哭着,“对不起呜呜呜,都是我不好,还害了你。” 李飞翎皱着眉头,抬起手将灵气团直接捏爆,看着哭泣的韶双儿冷声道:“有什么好哭的,我还没死。” 洛清淮在远处幽幽道:“喂喂喂,你注意点,别说话这么硬。” 韶双儿对洛清淮连连摆手道,“宗主!是我的问题,您千万别这么说,”她回身向着李飞翎认真道歉道:“李师兄,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因为我自己好高骛远,急着修炼,才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还伤到了你,我,我会补偿你的。” 李飞翎怪异地看着认真到近乎执拗的韶双儿,他是真搞不明白,不都说了没死吗?为什么跟天塌下来了一样一直哭一直哭? 他想了想,直接说道:“可能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我就是在跟你说,我没死,也没事,你没必要哭成这样。” “呜呜呜……”她从打到了李飞翎,联想到是因为自己过度修炼,才没有掌握好度,又想到自己天资一般,其实在仙门大会里打进前三希望很是渺茫,然后又想到失败后就会“被”嫁人的悲惨命运,韶双儿哭得更惨了,直接是嚎啕大哭,李飞翎连忙站起身,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到宗主身上。 洛清淮却连眼神都没给这个宗门当代最出色的弟子一眼,会修炼算什么本事?要懂得哄女孩子才是真本事!他懒得理会这个只爱宅在洞府里种田的家伙,慢悠悠地走到灵池旁边把自己的钓竿收起,背着手踱着小碎步上了楼,准备回房间看点话本子调整一下心情,至于年轻人的事,还得年轻人自己解决。 安菱走到韶双儿身边,坐在一旁陪着她,韶双儿现在的模样,很像以前她在蓝星大学里认识的学姐,安菱回忆起那位学姐想要考研到一所更好的学校,每天六点起床去自修室学习,直到闭馆了才回宿舍,就这样坚持了几个月,结果就在快要考试的时候,她突然就崩溃了,在自修室里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专业书,然后痛哭流涕,声音嘶哑得好像是从身体最深处发出的一般,她趴在桌子上大声责骂自己天资愚钝,根本无法与那些厉害的人竞争。来自家庭与学业上的压力,终于使她彻底崩溃,压抑到极致而爆发的那一天,起因仅仅是因为她又做错了一道熟悉的题目,她就感觉自己整个天都要塌了一样,这些小问题只是导火索,真正的火药,是身后那如同山岳般的压力——就跟现在的韶双儿一样。 其实安菱早就知道了,三人组里,武百泉的修炼资质是最高的,其次便是韶双儿,最后才是慕容子秋,但论起综合实力的排名,却是慕容子秋稳居第一,另外两人不分上下。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出身,慕容子秋出身修仙世家,慕容家那传承了数千年的底蕴,又岂会让自己的子弟因为天资而弱于其他同辈?法宝、珍稀符箓、丹药、毒物……在慕容子秋的成长过程中,不仅从家族那得到了珍贵的情报知识,更重要的是这些并不能体现在“灵力容量”的外物之上。 这也是沧澜剑宗一直不愿采用天穹宗那套境界等级的原因,因为在真正的战斗中,并不是两人站在一起比头上顶着的等级数字大小那么简单,策略、地点、智商、武道水平、外物数量质量等等,这些无法在灵力数量级上体现出来的要素,才是决定一场战斗胜败的东西! 修仙界中,频频有以下犯上、少殴老这样的情况,但并不算是主流,就拿安菱来说,安菱自从被黑雾师祖传功后,其实体内的灵力储备量已经与修炼了大半辈子的慕青长老持平,但你能说安菱能跟慕青打成平手吗?显然是不能的,安菱甚至和灵力略输她一筹的李飞翎都无法打成平手,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战斗经验”与辅助物品之上。 战斗不是一场能够用数字计算的实验,而是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变化的“动态”,这其中的门道,若不是亲身经历无数战斗,是无法了悟的。 第177章 被迫害的李飞翎 战斗不是一场能够用数字计算的实验,而是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变化的“动态”,这其中的门道,若不是亲身经历无数战斗,是无法了悟的。 回到韶双儿的问题上,她的家庭条件虽然很不错,父亲是在帝都做官的,吃食方面自然少不了她的,但再怎么富庶,她的家族也只不过是凡人家族,那珍贵的玄幻资源大头被六大仙门瓜分,然后就到传承多年的修仙世家捡漏,最后从他们的指缝间剩下的细碎东西才轮到凡间的修炼门派抢夺,可以想象,能够流通的玄幻资源是几乎不可能被凡间势力掌握的,至于大玄皇室近些年的突然崛起,那便是后话了。 正因如此,韶双儿天资中上,若能够得到像慕容子秋那样的家族荫庇,那绝对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但很可惜,韶双儿显然没有这样的运气。 论天资,她不如横空出世的安菱,论底蕴,她不如世家子弟慕容子秋,甚至论心性,她还不如苦出身的武百泉,韶双儿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当拼命努力后的她看到其他比她更优秀的弟子时,她都会特别的惭愧,觉得自己真是个无用的废物,还白白浪费了安菱她们对自己的帮助,若是把陪她对练的时间拿去修炼,恐怕安菱能够拿到魁首? “我……对不起大家……我太没用了……”韶双儿靠在安菱的肩膀上痛哭流涕,正如她之前向安菱袒露心声时一样,她觉得,自己快要离不开安菱了,“安菱,你,你不要管我了,我不能耽误你修炼……” 安菱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地安慰道:“师姐,我们大家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所谓的仙门大会,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恐怕都不会参加这个比赛,你这么说,不就把大家的心意抛在地上了吗?” 面露尴尬的李飞翎也算是听懂了这个师妹为什么突然崩溃了,他把自己的子母剑好生收起,然后淡淡说道:“你如果现在放弃,才是真正对不起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非要参加这个破比赛,但是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我也可以帮你,”韶双儿止住了哭泣,只是默默地望着地板,没有说话,安菱则是盯着李飞翎若有所思。 李飞翎的那双死鱼眼无语地望向高处,“我压根就不想来,也不想打架,如果不是师父非要我过来为剑宗争口气,我还是更喜欢待在宗门种田。”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喏,那个就是我师父,之前和安菱很熟的。” 安菱有种不妙的预感,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个很大只的人影从天而降,“砰”的一声砸在天穹宗珍贵无比的地板上,巨大的力量让整栋楼都晃了晃,安菱是真担心这些看起来跟琉璃一样的地板会被砸出一个大洞。 安菱看着那人,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好巧啊,师叔。” 来人正是郭子丑,他脸色发白,频频回头张望些什么,看到几个聚在一起的年轻人后,他连忙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们不要乱说话,他用力一把拍在李飞翎的后脑勺上,把李飞翎拍了个踉跄后,便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全程极其不要脸地忽视了众人奇怪的目光,只是专心致志地防着什么,等到溜出去后,这才放下心来。 “呃,李师兄,你竟然是师叔的徒弟?”安菱道。 李飞翎从小被郭子丑打到大,无论是郭子丑的用力一巴掌还是刚刚韶双儿的一击,对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而已,他愣愣地点头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安菱一直有个疑问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她一定要说出来,“那个,为什么你们用的武器不同啊?还有宗门其他的师徒也是,有很多都是用不一样的武器。” “为什么奇怪,”李飞翎一如既往的理所应当,“那当然是哪个顺手用哪个啊,而且又不是一辈子只能跟亲师父修行,可以自己在墨香阁里兑换功法学习,还可以跟其他长辈修行,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死板。” 竟然被李飞翎说死板了! 安菱想起一直以来的刻板印象,比划道,“难道不是,呃,衣钵传人,一辈子拜一个师父,然后终生不能背叛师父之类的……” “别人是别人,沧澜剑宗是沧澜剑宗,”李飞翎站起身,准备回房继续修炼,他这个人只要是开始做某件事,那就要做到最好,无论是种田还是修炼,“别的宗门是这样,不代表我们也是这样,你不也是跟着乌长老修行的吗?也没见他藏了什么东西没教你啊,哦,还有慕青长老,你跟她都不是师徒关系,她却把自己的成名绝技都教给你了,我们没有那些落后的门户之见,只要是剑宗的人,又或者是心怀侠义的人,那就没有内外之分。” 一时间,安菱为自己曾经在蓝星里接受的“落后”思想而感到无地自容,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古老的世界,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开放与包容,不管是她的穿越者身份,还是修炼的门户之见,都被宗门好好的接纳了。 刚走上一级台阶的李飞翎眼前突然一黑,被汹涌的气浪直接掀翻,在空中打了个滚,落在了众人身旁。 慕青长老端着一盘看起来像是某种呕吐物的东西从楼上走下来,一股奇异的味道充斥了整栋楼,并不断弥漫至还待在灵池旁的众人身上,那味道就像烂皮鞋炖臭鸡蛋一样,闻一口就能原地升天。 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待在灵池修炼了,他们早早就完成了吸收液态灵气的修炼,不知道溜到哪去玩了,乌元修也跟洛清淮打了个招呼,说要去提前探一下仙门大会的举办地点,也出去了,所以,慕青长老的“美食”,也只有洛清淮和安菱几人能够享受得到。 慕青端着“呕吐物”怒气冲冲地走下来,环顾一圈,向安菱问道:“小菱,你有没有看到姓郭的那个家伙?” “呃,呃……”安菱突然被点名,有些结巴,她和慕青长老玩得太好了,真的不好意思蒙骗她,但是郭子丑也是她的熟人,之前还多次救她于水火之中,现在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当自己又聋又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青见安菱这样,便看向了郭子丑的徒弟李飞翎,“既然小菱不想说,我肯定不会勉强她,那你呢?你师父去哪了你总归是知道的?” 李飞翎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淡定地说道:“他往外面去了,我估计他应该是躲在了如露寺的驻地里。” 慕青怀疑地看了一眼李飞翎,“你怎么这么清楚?” “长老,求您快点去抓他回来,”他十分真诚地说道,“你看,我师父临走的时候还狠狠打了我一下,这您不得帮我打回来啊?” 慕青噗嗤一下笑了,也没再生气,反而是把那盘“呕吐物”放在了李飞翎面前,道,“嗯,你这孩子很诚实,奖励你,来,尝尝我新做的上品聚气丸炒上品固体丸。” 什么炒什么?您是认真的吗? 双眼肿得跟兔子一样的韶双儿悄悄撑起身瞄了一眼慕青长老的“美食”,瞬间又有了刚刚那种冲动,只不过这次是从胃部涌现出来的感觉。 饶是久经折磨的李飞翎,也无法接受这道奇妙的“菜”,他捂着嘴后退一步,成功收获了慕青长老的眼刀。 就在这个选择上刀山还是下火海的重要时刻,一人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那“伟岸”的背影看得李飞翎都有些眼湿。 安菱小跑两步,从慕青长老的手上抢过了那盘“上品聚气丸炒上品固体丸”,稀里哗啦地就喝了下去,丝毫没有抗拒的反应。 她喝完后,居然还笑得出来,她向慕青长老比了个赞礼,道,“长老,您的水平又上升了不少!这道菜的杂质几乎为零,两种丹药混合起来,甚至还有了更好的效果!” 在场所有人都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盯着安菱,无法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第178章 决心 安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抢过了慕青长老手里端着的那盘“不明物体”,直接稀里哗啦地喝了下去,完了还要竖起大拇指表示慕青长老这次的“烹饪”水平又上升了。 除了安菱与慕青之外的所有人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那表情好像安菱吃的不是“美食”,而是某种怪异的东西一样。 站在一旁险之又险逃过一劫的李飞翎,不禁心脏直跳,感觉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似的,他暗暗对安菱竖起了大拇指,觉得安菱真是太讲义气了,不枉从前对她这么好! “小安菱,你如果想吃的话,可以单独给你做的。”慕青长老以一种从来没有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慈爱表情看着安菱,好像安菱是她的亲女儿一样,看得大家浑身发冷,好像大白天见鬼了。 安菱囫囵地将“上品聚气丸炒上品固体丸”咽了下去,感受着从腹部传来的暖意,十分感动地说道:“谢谢长老!” 后面的武百泉从安菱身侧探出了脑袋,喃喃自语:“天呐,小师妹你……你真是太伟大了……”他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我都要感动哭了。” 安菱也知道他们在害怕些什么,面带微笑地转身解释道:“大家不要害怕,虽然慕青长老的新品看起来卖相不怎么样,但功效都是实打实的好,我之所以能够这么快稳固修为,全都仰赖慕青长老的帮助呢!” 此时,整个大厅里还萦绕着那股怪味,与仙气缭绕的灵池混合在一起,有种诡异的滑稽,若是再配上安菱那副极为真诚的模样,就是活脱脱的一出讽刺喜剧。 在众人心里,安菱的形象更为伟岸了:这是一个为了修炼而能够“吃得苦中苦”的狠角色!哪怕是连整个宗门最皮糙肉厚的郭子丑也要逃跑的慕青新品美食,她竟然能够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全都吃下去,吃完还能面带微笑地表扬慕青长老的厨艺又进步了,真是……太狠了! “哼,不识货!”慕青将众人的微表情看在眼里,不禁翻了个白眼,也没再管他们怎么看她了,一手拉起安菱就准备继续给她喂饭,安菱连忙说道:“那个,长老等一下,我要跟朋友说会儿话。” 慕青放开了她,直接站在一旁等待安菱,在她的手里,还抓着安菱刚刚吃完的盘子,看起来非常的温柔贤淑。 安菱走到韶双儿身边,摸了摸鼻子,然后捂着嘴巴问道:“师姐,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能够弯道超车,你会愿意吗?” “你……什么意思?”韶双儿心里隐隐感觉不妙,但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声。 “慕青长老很喜欢给别人做菜,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成为慕青长老的常客,”安菱低声道,“这对修炼很有裨益,如果你能坚持下去,说不定能够达成目标。” 韶双儿的眼睛亮了起来,旁边的慕容子秋一脸为难地看着韶双儿,劝道:“双儿,你可要考虑清楚,那可是……地狱啊!” “既然小菱能够坚持下去,那我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在韶双儿心中,打进仙门大会前三,拿到延寿丹药,然后无论是献给皇帝来换取悔婚,亦或者是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潜力,让她能够继续修炼,是她逆天改运的最关键一环,也是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她不会放弃。 况且安菱能够这么优秀,除了她自身的天赋以及运气外,勤奋、肯吃苦的好品质是韶双儿一直想学习的。 韶双儿点头应道,“小菱,我想去,求您帮我跟慕青长老美言几句好吗?” “不用,”慕青已经走了过来,一手一个姑娘提在手里,便往楼上而去,“有人愿意吃我做的菜就行了。” 几个男的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怎么感觉好像是我们亏了呢?”武百泉摸着下巴低声说道,“不行,我还是得赶紧修炼去,可不能让双儿把我抛下太远了!”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开始干自己的事情,绝口不提错过慕青长老的“突击餐”一事。 …… 这边暂且不提沧澜剑宗的弟子们各自的修行进程,那边,郭子丑已经悄然摸到了如露寺的驻地旁。 “真是受不了了,慕青怎么非要抓个人来试菜?而且就不能找点其他人吗?每次都来嚯嚯我……哎等等,那个不是碰瓷小安菱的人吗?”、 郭子丑准备来如露寺这边找个聊得来的和尚交流一下炼体心得,却没想到就在门口的凉亭里撞见了之前在观光队伍里碰瓷安菱的那个姑娘,正和一个穿着僧袍的如露寺和尚说着什么。 他瞬间燃起了八卦之魂,准备悄悄偷听一下他们在说些什么,却不曾想,一个熟悉的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郭施主,请止步。”如露寺主持法延老和尚忽然出现在郭子丑面前,眉目低垂,双手合十地劝阻道。 “哟呵,”郭子丑反而来劲儿了,法延主持的瘦小身体根本就挡不住郭子丑的眼神,他直接越过法延望向凉亭两人,往那边指了指,笑道:“老和尚,你们不是不近女色的吗?怎么,这是被我捉到违反戒律的徒弟了?虽然咱们都这么熟了,但是你也不能偏私啊。” “阿弥陀佛,”法延双手合十,低声道,“郭施主误会了,这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间的因果罢了,他们的关系清清白白,又与戒律有什么关系呢?” 郭子丑上下打量着法延,他与法延,又或者是整个如露寺都很是熟悉,他深知以法延的性格,他不会说谎——那就说明,两人的见面是被他默许的? 在郭子丑被法延耽误了一会儿后,明端已经与纳兰告辞离去,好巧不巧,走的还是郭子丑这条道。 明端目不斜视地看着郭子丑,他的身材十分高大,与郭子丑近乎不相上下,他低声念诵了一句佛号,“又见面了,郭施主。” “啊哈哈哈,是明端啊!”郭子丑自来熟地揽过明端的肩膀,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你最近过得咋样?那个姑娘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啊?” 明端的身体浑身僵硬,低垂的眼睛里,闪过狠厉的光芒,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他淡淡道:“她是我的俗家舍妹,让郭施主见笑了。”他浑身布满气劲,肩膀只轻轻一震,便将郭子丑的手臂震开。 而后,明端向自家主持行了一礼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回了驻地,他现在的心里很乱,必须要好好静一静。 “如此,郭施主可否满意?”法延说道。 郭子丑尴尬极了,他没想到如露寺的弟子,竟然还有一个万妖谷的妹妹,他挠着脑袋道歉:“实在对不住啊!是我狭隘了!呃,那个明端应该很生气?我去找他道歉……”说罢,他竟真的想直接上前追上明端的步子,还没等他走出去,法延就拦住了他,并无奈地说道:“郭施主,明端现在应该不会想见你的。” “哎哟,我这事办的……”他表情为难,“早知道就不八卦了……” “无妨,郭施主可要进来坐坐?老衲最近新收了一批茶叶,虽比不了沧澜剑骨,但仍有一番趣味。” 郭子丑啊了一声,他实在不喜欢喝茶,也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来这里也只不过是想找认识了很久的明武交流一下修炼心得,但这次,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忍了回去,怀着些许的愧疚之情,点头应道:“好,那就麻烦……呃,主持……方丈了……” 第179章 打机锋 郭子丑跟随着如露寺的方丈法延大师走进了如露寺的驻地,如露寺的地方跟沧澜剑宗没什么区别,也是同样的建筑布局,中间镂空,而在建筑的最下方处,也是正对着大门口的地方有布满了液态灵气的灵池,如露寺的僧人们正围绕着灵池盘膝而坐,一人一个蒲团,正安安静静地双手合十,不知道在干什么。 “怎么既没声音又不动啊?这群小和尚不会睡着了?”郭子丑心想。 “请。”法延虽贵为一方仙门领袖,性格却十分随和,甚至可以说是“谦卑”,他微微躬身,示意郭子丑先上楼。 法延敢这样做,只能说明他品德高尚,不为俗礼所缚,但他敢这样做,郭子丑却绝对不能受这个礼,他连忙后退一步,弯腰抱拳嬉笑道:“您请您请!” 法延也不恼,还是保持着那副淡然的表情,慢悠悠地走上了台阶,郭子丑自年少时偶然与法延结识后,直到今天,法延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是无欲无求的表情,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触动他的情感。 两人很快便走进了房间,这说是房间,其实比一些普通弟子的整个洞府都要大,房内布置精美完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房间内备不齐的,若真有什么特别需要,还可以寻找走廊尽头待命的侍从进行补充。 法延让郭子丑寻个地方坐下,便开始冲泡茶叶,一边泡一边随意说道:“此茶乃天穹出品,需凡人数代不断精制,历经两百个年头,方可产出这一罐茶,小友认为如何?” 郭子丑透过冉冉升起的烟雾看向已经衰老得摇摇欲坠的法延,拿起一小杯茶放在眼前,叹道:“我不懂茶,虽说茶叶有好有坏,但在我看来,即使是再金贵的茶,也不过是‘茶’罢了,值得耗费这般人力吗?” “是也非也,”法延道,“万事皆有其意义。” “有什么?” “自然是养活诸界生灵,”法延回答道,而后抬眼定定地看着郭子丑,直接望进了他的心底深处,“我观小友心结已解,恭喜。” 郭子丑的思维很简单,他只想到了第一层,即土地用来种茶叶了,那是不是种植粮食的地方就变少了,会有更多的人饿肚子?但法延的意思,则是天穹宗凭借着这一高溢价的茶叶,养活了整条生产销售链的人,即“养活诸界生灵”。 郭子丑没听懂什么意思,但也没再纠结,他很快就被法延的问题吸引了注意,他想起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血鬼宗已经被他灭门,瞬间心情畅快,念头通达,他笑道:“多年夙愿终于达成,那可不解开心结了嘛。” “说是解决了,但还有点遗漏的地方,”他想起此行的目的,低声道,“可能和月华教有关系。” “哦?”法延也来了些兴趣,如露寺与万妖谷一样,多年来均保持中立立场,并不参与拉帮结派,但月华教所做的事情,仙门之中早已人尽皆知,郭子丑从前的经历他也是有所了解的,听到月华教可能与血鬼宗有关,不禁产生了些许好奇。 郭子丑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据推测,血鬼宗的背后是月华教在支持他们,而之前我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也是因为被某些高级阵法所屏蔽,现在想来,恐怕就是因为月华教!” “你又是如何得知血鬼宗与月华教有关的?”法延沉吟片刻,“若此事为真,那也只能说明月华教一直在暗中培养着自己的势力。” “问题是,那是邪教啊!是将一切礼义廉耻都抛弃的邪教啊!”郭子丑情绪激动,几欲起身,“仙门建立的意义,不就是为世间降妖除魔吗?他们这样做,不就是违背了仙门建立之初的原则了吗?” 法延摇摇头,长叹一声,苍老的面庞上,悲悯之色久久不能平息,“郭小友,你着相了,你太在乎表面的得失,反而会忽略背后的道理。” “什么表面什么背后,我只看到一条条人命成为了邪修的人骨法器,只看到一个个家庭破碎,再也不能挽回最亲近之人的性命!” 郭子丑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他的气势外放,一度压过了如露寺方丈法延,“方丈,你我都清楚,如果一个凡人落在了血鬼宗或者是月华教手里,会发生什么,那人可是会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啊!” 法延十分悲伤,眼中泪光盈盈,几乎要落下泪来,“是故,众生苦!” “我就知道老和尚你一定明白我的想法,”郭子丑当年亲眼目睹了爱人被杀害,差点急火攻心堕入魔道,幸得当时还是伏龙殿掌座的法延大师因事路过,积极为郭子丑开导心结,这才将他暴戾的情绪压下来,并让他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追寻血鬼宗的踪迹,“因为见过太多的惨案,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继续发生。” “小友不愧是沧澜弟子,果然心怀侠义之魂,”法延又恢复了平静之色,他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一切因果对错,皆为如露泡影。” 郭子丑叹了口气,“方丈老和尚,你就别给我打机锋了,你能不能给我放个准话,成或者不成?” “小友这是何意?”法延选择装傻。 “当然是……”郭子丑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个。” 法延闻言,只是语气平淡地继续用经文打机锋:“心外求法即为外道,心内悟法即证菩提。老衲不过是红尘中的一粒微尘,若能悟得心内之法便是万幸。”他的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心外求法是外道,专注自身悟法才能证得菩提果位,简单来说就是我自己玩自己的,也不想到外面去“求法”,外面的事情不要来找我,我肯定不会管的。 但是最讨厌读书,没什么文化的郭子丑听不懂法延这已经是明晃晃赶人的话,还在疑惑地问道:“什么玩意儿,什么内啊外啊的,跟我说的话有关系吗?” 法延看着郭子丑傻愣愣的样子,不禁摇头失笑,沧澜剑宗让这个大老粗来当说客,也真是别出一番心裁,虽说是个连偈语都听不懂的莽汉,但他实在是太真诚了,更别提郭子丑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让人无法对他真正生起气来。 法延往郭子丑那早就已经一口喝完的茶杯里倒了点茶,伸出手掌往他那边推了推,劝道,“小友喝茶,这里的茶水可是比楼里的灵池还要贵,”他想了想,继续道:“不喝白不喝。” 听到这句似乎有魔力的话后,郭子丑眼睛一亮,连忙喝了起来,“没想到老和尚你也挺机灵的嘛,这是天穹宗送你的?也是,你们的生活过的比我们剑宗还穷,肯定不会是你自己买的。毕竟是天穹宗的家底,那当然是喝个饱!”他喝完一杯接着一杯,中途也没忘记给法延方丈的空杯也斟上了。 这天的“辩经”,便在法延方丈的拿捏下,安安稳稳地度过了,直到郭子丑被送走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不禁捶胸顿足,大呼老和尚真是条滑不溜手的老泥鳅,竟然被他又糊弄过去了。 “唉,宗主也真是的,这么难的差事为什么偏偏交给我老郭?这不,一天过去了,不是在被慕青毒死的路上,就是被人忽悠得云里雾里的。”郭子丑深感一阵头疼,他真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撬动如露寺这尊万年大佛,让他们动一动了。 “等等,既然我是来当说客的,那之前在外面遇见的那个万妖谷的明端妹妹,她难道也是……”郭子丑想到这,快步赶回自家宗门,准备将此事告知宗主以及几位长老。 第180章 大会前夕 暂且不提几大仙门藏在和谐平静的表面下的风云诡谲,来访天穹宗的几大仙门在短暂地休息了七天后,均将状态调整至巅峰水平,准备好参加此次的仙门大会。 大玄历庆平十九年四月初六,安菱时年二十一岁,震撼古今的第二百零五届仙门大会,也将会是最后一届的旧仙门大会,开始了。 …… “安菱,我,我有点头晕……”韶双儿站在沧澜剑宗集合好的队伍里,低声对旁边的安菱说道。 “没事的,”安菱笑道,“师姐这是太紧张了,试试深呼吸,脑袋里想象把那些不好的东西随着呼气全都排出体外,留下的是神清气爽的身体。” 韶双儿照做,却还是感觉心脏在砰砰乱跳,手掌还在轻微地颤抖着——她还是觉得很紧张。 站在另一条队伍里的武百泉不停回头,向韶双儿这边张望着,韶双儿见状,朝他挥挥手,示意自己看到他了。 武百泉用口型向韶双儿道:“加……油……别……紧张!” 看到伙伴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励着她,韶双儿的心中生出了勇气,她暗自握紧了拳头,为自己加油打气:韶双儿,你一定可以的,想想前面做过的这么多努力,肯定可以的! 她不再去幻想其他仙门的对手会有多么强大,比她优秀多少,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管最后能够获得什么名次,我只想参加比赛,然后将我所有的能力都在擂台上表现出来。 有了此前的努力与上台的勇气,韶双儿觉得她就算失败了回家结婚,也是不枉此生了! 宗主洛清淮再次换上了隆重的宗主制服,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看着这群熟悉的年轻面庞,他们朝气蓬勃,有着不服输的生命力,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带着荣耀活着回去呢?这都是未知数。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临行前,我再重复一边仙门大会的规则:你们上了擂台,只要不认输,那么,就是打死不论!” “记住了,我不要你们争得什么名次,我只求剑宗弟子,都能平安回家!”剑宗的每任宗主在临行前,都会说这句话,洛清淮当年参加的那届也是这样,但可惜的是,有些弟子的信念,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放弃的。 洛清淮着重地看了一眼韶双儿,意思是,希望她能明白这个道理。 安菱明白宗主的意思,她低声对韶双儿劝道:“双儿师姐,宗主在点你呢,就算输了也不要紧,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去赌啊!” 韶双儿胡乱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看到韶双儿这样,安菱不禁叹了口气,师姐想要赢下前三名的意志实在太强烈了,她就算怎么劝也没有用,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力打到前面,然后遇到双儿师姐的时候,就把名额让给她。 这事她和武百泉、慕容子秋已经和其他的弟子说了,大约只有一小部分的弟子表示愿意,他们也对名次什么的没有要求,过来是为了各种原因,比如说来天穹宗旅游之类的,而其中之一的咸鱼代表就是李飞翎,但他的表态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宗门还要靠他来争气的,怎么可以认输呢?另外的六成弟子表示放水的行为违反了剑宗的侠义精神,不会放水,但很期待韶双儿的表现,希望她能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们;而最后剩下的弟子则是十分反感,表示如果遇到了韶双儿,虽然念在同门之谊,不会打死她,但肯定会往死里打,要让她知道走后门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些他们没敢和韶双儿说,毕竟实在是有些难堪,还是靠她自己努力……反正该打的肯定还是要打的。 安菱现在最需要的是拿到对决的分配,好规划一下韶双儿的战斗,她在心里对比着韶双儿与自己的实力,韶双儿天天与她捉对比斗,安菱大概估计若是凭借她自己的能力,应该能进前十五名,名次的上下波动得看其他宗门的弟子素质如何。假设六大仙门中,每个仙门都有一到两位种子选手,那就已经把前十占满了,更别提一些藏得很深的大佬,综合来看,韶双儿打进第三名的可能性真的很小,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大佬都能在前期就匹配到一起,筛掉几个下去。 而安菱的灵力自从得到了黑雾师祖的馈赠后,是沧澜剑宗的所有弟子中最强的,就连有些长老都不一定比得上,若是再加上新学的《万法流星剑》,能够与李飞翎掰一掰手腕,所以,安菱是肯定能打进前十的。 “反正我不是很在意名次,如果遇到了师姐,那我肯定会让她上去的。”安菱一边走路一边思考着,抬头时,已经跟着队伍到达了建立在云端的场地之中。 只能说今年不愧是天穹宗举办的大会,当真是富贵逼人,就差拿着灵石在每个人脸上晃荡着,炫耀他们天穹宗是多么的富得流油。而每五十年举办一届的仙门大会,一般而言,举办场地是在各大仙门之间轮流当东道主的,这是一个向其他宗门展示自己有多么强大的好机会,自然会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来招待客人。 只见场地被均匀地分为六个部分,分别对应六大仙门,场地之中,按每个宗门的人头数摆放着若干以北溟寒玉制成的小型玉床,旁边摆放着燃着清心香的香炉,只是用来给宗门弟子观看比赛的地方都比很多人的洞府还要豪华,就更别提专门供给宗主长老等高层的招待规格了:低调而奢华的软垫之下,是乖顺趴伏着的各式珍奇异兽,安菱认出了这些都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异兽,而她曾经认识的前辈驺吾就是《山海经》中出现过的异兽之一,这些能在外面能够呼风唤雨的异兽大妖们,在天穹宗竟然只能当肉体坐垫!萦绕着清灵仙气的珍奇异兽们载着各大仙门的高层围绕着中间的一片空地而坐,除了呼吸外,竟不敢动弹分毫,这样乖巧的模样让众人为之一惊,东道主天穹宗的底蕴真的难以估量,竟能让桀骜的异兽们俯首帖耳。 “你说,宗主坐这么高,不就把我们的视线挡住了吗?”安排就座时,武百泉特地坐在了安菱她们的身边,几人小声嘀咕着。 “你懂什么,这样才能显现出宗主的威严与霸气。”慕容子秋应道。 安菱听到这句话,真的没办法和那个古怪的小老头联系在一起,不禁哑然失笑,她从缝隙间往外张望,发现他们沧澜剑宗是第二个来的宗门,另一个是提前到来的万妖谷,万妖谷没有宗主也没有长老带领着他们,所以,天穹宗看人下碟,根本没给万妖谷安排异兽,他们只有弟子的待遇。 安菱无意间看到了正在一脸怨恨地盯着沧澜剑宗异兽的纳兰,连忙转开了眼,她可不想再碰上这个被逼得疯疯癫癫的人了,安菱想了想,低声向伙伴们问道:“话说,我只知道万妖谷是役使妖物来辅助战斗的门派,那他们和异兽是不是有点关系?” 武百泉诧异地看着她,解释道:“啊?你不知道吗?他们呢,是专门培养和驾驭异兽的宗门,这些异兽就是他们根据古籍培育而成的,但是因为长久以来的衰落,以及……咳咳,一些变故,听说万妖谷的好东西都被卖的卖,抢的抢,那些珍贵的异兽大多都被其他宗门带走了,比如天穹宗这些所谓的‘大手笔’,其实就是把万妖谷的面子踩在了脚底下摩擦。” 安菱哦了一声,天穹宗真是冷血无情,丝毫没有给同为六大仙门之一的万妖谷留情面,纳兰看到自家的异兽被这样糟蹋,肯定是又气又怨。 如果李前辈和万妖谷没有摩擦的话,她倒是不介意和纳兰交个朋友的,可惜可叹,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181章 龙祖 就在安菱他们低声嘀咕着万妖谷到底能忍多久时,一阵闪瞎眼的光芒从前方出现,照得几人不禁把从前面宗主长老坐着的异兽缝隙里探出视线,往外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未见其人先闻其音,熟悉的编钟与大鼓混合无数人的吟唱,从远到近席卷而来,仙音渺渺,余音绕耳,不绝如缕,听得安菱不住皱眉,她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是又想不起来了。 “哎,好耳熟的声音,我之前是不是在哪听过?”武百泉皱眉道。 “是梵天巨树那次?”慕容子秋道,“这是道韵,我记得当时你说听了感觉很不舒服。” 武百泉皱着眉头,捂着脑袋,他确实又开始头痛了。 安菱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在梵天巨树那次,她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但这并不是引起她回忆的声音。另外一个,到底是什么呢…… “安菱,快看!那就是传说中的天璇元君啊!”韶双儿突然很激动地拉着安菱的手臂兴奋说道,她的话打断了安菱的回忆,她不禁顺着韶双儿的话语往前看去,只见笼罩在天穹宗天空之上无数年的五色重云极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条,只须臾间,线条逐渐扩大,变成了遮蔽天空的“面”,那乌黑的阴影往会场的方向不断逼近,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与威慑。 那片阴影蔓延至会场上空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一个巨大得如同山峦般的物体从黑云间探了出来,某种大如圆盘,并且还在不断散发着熠熠金光的两个圆形之物代替了原有的太阳,挂在了天空之中,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着这样的光辉。 安菱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天空中的阴影,心脏怦怦直跳——这也太酷了,简直就是手握日月摘星辰的具象化! “天穹宗宗主,天璇元君驾到!”馥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伴随着渺渺道韵仙音,伴随着那巨大的阴影而来。 坐在下面的万妖谷弟子纳兰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狠狠地掐进了肉里,伤口流出了血液,又因修士的身体素质,很快地愈合了,她怨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天璇元君”,几乎要把牙齿咬碎,那可是他们的万兽之王——龙祖!它是万妖谷的象征,它的处境也代表了万妖谷的兴衰,现在,龙祖被天穹宗用卑劣的手段抢走,又被强行奴役,成为了天璇的坐骑。这般屈辱,这般羞辱……她纳兰迟早要在天穹宗身上讨回来! 原来,天空中那巨大的物体是万妖谷的镇宗老祖宗——“龙祖”,自从万妖谷败落后,这位“老祖宗”也不由自主地被不肖子孙们抵押给了天穹宗,用来换取生存以及修炼的权力,现在仅剩的几名万妖谷弟子还要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亲眼目睹自家老祖宗被人当作是坐骑使用,其中辛酸与屈辱,实在是无以言表。 那能够活动的“山岳”也开始挪动了,先是一小部分如同古树树皮般粗糙至极的“鳞片”探了出来,老龙的皮肤已经发皱,鳞片的光芒也开始黯淡,变成了如同劣质塑料般的材质,一片片的鳞片松垮地叠在一起,失去了往日的荣光,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老龙已经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成这副模样,但它却依旧带着无边的霸气,让人不禁对它又敬又怕;没过多久,龙祖的头颅也探了出来,后面的部分也随着它在云层间的游动而逐渐显现而出:它头似鳄,角似鹿,爪似鹰,身似蛇,鳞片似鱼,有两条长须与五爪,俨然是一条极其标准的传统神龙。但只可惜龙祖再如何能够呼风唤雨,却依旧难逃时间的力量,它整体呈黑色,金角金瞳,头上背上的鬃毛却是黑白相间,游动的过程中,目力极好的纳兰还看到了龙祖身上的许多鳞片都没有了,裸露出暗红色还未结痂的伤口。 头戴华冠、身披九层七色彩衣的天璇元君盘膝坐于龙祖头上,淡漠的眼睛睥睨地望着下方如同蚂蚁一般的仙门中人,没有说话,而是待在云层间极有威慑力地扫视着众人,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好似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过了一会儿,姗姗来迟的如露寺与月华教众人也相继入座,他们看到天空中的天璇元君后,表情或是平静或是精彩,但一切都无关紧要,因为盘旋在天空中的天璇元君不会在意每个普通弟子的小心思。 又等了一会儿,除去七杀门外,其余的五大仙门都已到齐,众人纷纷通过传音,议论着七杀门这次竟然真的没有来,是不是太不给天穹宗面子了? 天璇元君冷笑一声,她檀口轻启,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传遍了各处,就在她出声的那一瞬间,无人再敢生出异心,“仙门大会,现在开始!” 安菱惊讶地发现,随着天璇元君的话语,每个人的身前突然各自升起了一道水镜,她犹豫地点了一下水镜,里面竟出现了一个表情有些茫然的月华教男弟子,这名男弟子带着月华教特产的白色兜帽,半张脸上纹着复杂的花纹,看起来十分妖冶。 “这是?” 之前十分熟悉的敦煌风仙女馥带领着后方的数十名仙女,藕臂间挎着装满灵花的花篮,身后飘荡着长约数米的绸带,在空中翩然起舞,一边舞着,一边将花篮里的灵花洒向会场,一时间,落英缤纷,仙乐齐鸣,那一直萦绕在众人耳边的吟唱声忽然增大,音乐与舞蹈将会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馥巧笑倩兮,缓缓落至半空,她朗声说道:“各位仙门同道,想必大家已经记住小女子了,小女子乃天穹宗神天境长老馥,今日,将由我来主持本届仙门大会。” “大家可以看看面前的水镜,水镜内的人,便是本次抽取的对手,请各位稍作休息,比赛马上开始。” 洛清淮坐不住了,他拍了拍身下的异兽毛发,大声笑道:“你说抽取就是抽取?谁能保证你们不是自己编的顺序啊!” 馥的专业素养非常强,闻言,丝毫不恼,只是微笑着向洛清淮行了一礼,回答道:“洛宗主,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我们天穹宗的规则绝对是公平公正的,而且我宗弟子修行扎实,根本不存在要靠这些手段作弊的理由。” 洛清淮用拇指指着馥,扭头向不远处的如露寺方丈法延大师嘲笑道,“法延你看,哦哟,‘我宗弟子修行扎实’哦。” 法延低头装聋,没有搭理又在发疯的洛清淮。 安菱看着宗主上蹿下跳地开始刷存在感的样子,总有种在走钢丝一样的刺激感,救命,宗主你不要再给我们增加难度拉仇恨了,万一别人真生气了,连认输都不让认,直接打死我们怎么办?经过两年多的学习生活,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外面老说沧澜剑宗在仙门间的风评极差,原来上到宗主下到弟子,都是一脉相承的贱啊! 洛清淮见法延没理他,又转向另一边,找月华教的教主艾诺菲叨叨:“艾大美女哟,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哩!” 月华教重女轻男,掌握实际权力的都是女性,其中,最为神秘的教主艾诺菲头戴兜帽,将自己的脸部都藏在了阴影之中,只有一小片白皙光滑的下巴皮肤露在外面,她微微张口,声音竟极其嘶哑,“洛清淮,管好你的嘴巴,我不介意让你永远也说不了话。” 洛清淮肯定不害怕,闻言只是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地靠在软垫上,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但无论他再怎么胡闹,他依旧将绝大部分警惕戒心放在了骑着万妖谷龙祖的天璇元君身上,并暗自估量着过了这么些年,这群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们功力如何。 第182章 六大仙门 几位宗主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大家早就知道洛清淮是什么德行,所以没人会和一个疯子计较他口中的胡话,但也没人会真的大胆到把一个仙门宗主的面子踩在地里,除去一贯狠厉的月华教教主艾诺菲敢直接出言威胁外,在乱世中也能独善其身的如露寺秉持着一直以来的无视方针,看不见,听不到,捂着眼睛和耳朵,便能躲在寺庙里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念诵着他们的经文,参悟着所谓的“佛理”。 馥见缝插针,趁着洛清淮闭嘴的空隙快速说道:“诸位请静待片刻,会场马上准备完毕,请根据水镜的引领,前往对应的战场进行比赛。”说罢,她向四周的宗主长老们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只留下还在撒花充当气氛组的仙女们。 安菱从水镜之中看到了那名月华教男子,他似乎很害怕,眼睛不住地往外乱瞟,没有看向水镜这边,“真有意思,跟视频聊天一样,就是这人怎么不看镜子呢?而且馥刚刚说,会去‘对应的战场’比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在这打吗?” 她一开始就已经很疑惑,六大仙门的座位围绕着的空地上,竟空无一物,无论是擂台设施,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统统没有,只有一片大型空地,约莫是十个足球场的大小,所以如果是目力不好的凡人到此,甚至都看不到对面的情景。 天空中乘着龙祖的天璇元君似乎并没有下来的打算,她依然高高地盘旋在电闪雷鸣的厚厚云层之中,宛若神明,沧澜剑宗正对面就是天穹宗的地盘,天穹宗弟子们的上方神光熠熠,还不时有凤凰等异兽飞过头顶,将灵光落于弟子的身上,以示赐福;弟子们还是穿着那身白得反光的大袖长袍,头上扎着白色发带,素的好像丧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是俊男美女,皮肤光滑白皙,秀发则乌黑秀密,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额头处以朱砂绘着神秘的符文,双手掐诀放于胸前,身侧则漂浮着各不相同的珍贵法器,整个人都在发光,与对面的沧澜剑宗相比,好像是神仙降世了一样,与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反观沧澜剑宗,他们虽说也是一方仙门,但由于过于自由的宗门风气,导致上到宗主下到弟子,都没有一点“仙门”的样子,比起仙门,他们更像是凡间的游勇侠士。沧澜剑宗的人有老有少,几乎是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比如慕青长老,她是和余浪、郭子丑一辈的人,算起来,也有四五十岁上下了,虽说修仙一途可延缓衰老,强身健体,但她的头发还是有了几丝花白,眼角也出现了细纹,慕青穿着干净整洁,却已经有些发白的沧澜剑宗服饰,双手双脚束起,方便战斗,而她的后背处则背着自己的专属佩剑,看起来十分飒爽。而沧澜剑宗的其他人也和慕青长老的打扮差不了多少,他们的上空与周围都没有像天穹宗那样神秘华贵的异兽又或者是法器,他们只有自己的佩剑以及一身本事。剑宗的弟子三三两两地和朋友坐在一起,低声地说着悄悄话,安菱几人也在其中,她正和朋友们讨论着本场的对手。 “我这场对上的是月华教,双儿师姐是和天穹宗的弟子比试,和慕容师兄一样,武师兄,你是……” 武百泉一脸痛苦地说道:“唉!别提了,那是个又臭又硬的光头啊!我练的是快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磨破他的皮!” 武百泉三人虽说都是乌元修的弟子,但沧澜剑宗一贯的教育方针就是因材施教,所以给他们几个配的功法都各不相同,武百泉较为机敏,学的是轻式双剑,主打的就是一个快;韶双儿的力量很强,她学的是无锋重剑,讲究以力破万法,只要给她一击的机会,那么就会有很大的胜算;慕容子秋就比较传统,他是与乌元修学的飞剑术,主要的攻击手段是御剑,最多的时候可以同时驾驭九把飞剑以不同的方位攻向敌方。 这三人各有所长,也各有自己的缺点与短板,但巧妙的是,他们关系很好,经常一同出任务,若是他们三人能够互相配合,一起上阵,就连安菱都会感到棘手,只可惜仙门大会只有个人赛,没有团队赛,真是遗憾。 几人讨论了没多久,馥便浅笑盈盈地回来了,她往空地处弹指一挥,某种安菱特别熟悉的东西被“洒落”在地面之上,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又被提前设定好的阵法所束缚,被限制在了某个范围之内。 “此乃小世界碎片,可同时容纳数千人,你们可跟随着水镜的引领,进入相应的场地进行捉对厮杀,除去某人‘亲口’承认认输外,便只有一方死亡才算结束。” “小世界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约莫今日便可结束仙门大会。”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 “等等!”爱好沉默是金的法延方丈竟然出声了,他一改平时的作风,高声道:“六大仙门之人还未到齐!诸位难道是在故意忽视七杀门吗?” 听到七杀门,在场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心头突了一下,谁都知道,直到现在,有一个仙门的人迟迟没有出现,那就是行踪最为神秘的七杀门,相传,他们的宗门建立在一个从来没有人去过的隐秘地方,除去每五十年一度的仙门大会外,几乎从未出现在其他地方,低调得简直和不存在一样,但又因他们在大会上展现出来过强的实力,无人胆敢提出将其逐出“六大仙门”这一群体,便就这样得过且过地糊涂过了这么些年。几位宗主不是没有调查七杀门的想法,但每次的调查都被七杀门的宗主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又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只好不了了之。 现在德高望重的法延方丈竟然提及了七杀门,何不让众人心头一凛,本来大家都想随便糊弄过去,他们爱来不来,反正也没什么人在意他们,结果法延又把这事挖了出来。 洛清淮只是疯,他不傻,这个问题太敏感,他才不会搭理老和尚,洛清淮一声不吭地抱着手臂看向天空中的天璇元君,嘴角缀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万妖谷没有长辈,直接忽略;月华教教主艾诺菲用嘶哑得如同破旧鼓风机般的声音冷笑道:“七杀门,呵呵,他们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而在场最有话语权的天璇元君则是沉默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说道:“大会开始!”她的声音之中带着无上的威仪,淡淡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天穹宗,凡是在她的统治之下的人,都应听从她的命令。 法延还想说些什么,却愕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脆弱的后颈处出现了一道冰冷的刺痛感,天璇冷漠的声音竟直接在他的脑中响起,让他完全无法动弹! “禁言。”此言一出,法延僵硬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微微张开嘴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真如天璇所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保持了数十年之久的平静面容终于崩塌,法延抬头,“恐惧”的情绪终于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 端坐在龙祖头上的天璇手掌向上,高高地扬起手,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从她的身上扩散至天穹宗的每个角落之中,将整个局面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之中,而后,用力握紧手掌。 安菱还不知道在法延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时,她背后的碎星辰竟开始自己发热,似乎是在提醒着安菱什么事情,而就在天璇那股力量爆发出来的一瞬间,她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循着直觉猛然抬头,正好与极高远处,天璇垂落而下的视线对上。 安菱如坠冰窟。 第183章 强权与血雨 安菱循着直觉抬头,恰好与天璇元君投下的视线对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其实在这个距离下,她不可能会看得见云上的天璇元君,但她就是感受到了某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天璇元君在看着我。 安菱的额上流下了几滴冷汗,她假装无事发生地低下了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在不自觉颤抖着,安菱用力攥着拳头,利用指甲掐进肉里的尖锐刺痛感,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 在法延与安菱身上发生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大会的正常开展,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迟迟未到的七杀门,招呼着自家弟子准备一下,就要开始进入小世界碎片里比斗。 还是擦拭着重剑“浣花”的韶双儿心思细腻,一眼就看出安菱脸色不对,随即关心问道:“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安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师姐那双真切的眼睛,只是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紧张而已。” “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啊!”韶双儿叮嘱道。 这时,众弟子面前的水镜镜面中突然发出一道流光,指向了位于场地中央处的一团雾气状的东西,馥解释道:“这是连接着小世界碎片的传送法阵,各大仙门弟子需凭借每个人独有的水镜指引,才可进场比斗。”她想了想补充道:“这是出于公平考虑,为了防止有人替代其他人进行比赛。” “那天穹宗是怎么知道每个人会用哪个水镜?又或者说,怎么确定弟子们的身份的?”安菱总觉得有些古怪,捉对厮杀只要在空地里摆个擂台就好,何必非要进小世界里打?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打完之后,怎么出来? 她突然之间,有些不想参与了。 安菱向慕青长老传音询问道:“长老,上次的仙门大会也是这样的吗?” “不,”慕青脸上隐隐带着愤怒与杀气,她紧紧盯着天穹宗所谓的“小世界碎片”,传音回答道:“天穹宗有鬼。” 慕青与其他长老互换了一个眼神,都深感不妙,但刚刚提出异议的法延方丈,已经被迫“闭嘴”了,他们又能如何? 安菱倏然一惊,而后轻轻拉了一下朋友们的衣袖,然后和周围的剑宗弟子们传音道:“这次的场地有古怪,我们不要贸然行事。” “从现在开始,大家一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再想办法集合。”安菱想起之前遇上的天道残片,心情已然坠入谷底,她终于想起之前那种诡异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那将众人包围着的“道韵”吟唱,与之前在天兴府的那片天道残片如出一辙!她在残片的虚幻世界里面对那尊诡异神像时的声音,就是这个吟唱!一模一样! 而现在,天穹宗又想让六大仙门的弟子们都走进这个“小世界碎片”里,可谓是居心叵测,到了这时候,安菱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这个所谓的小世界碎片是个什么鬼东西——又是另一个天道残片! 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的茫然,只有少数几个聪明人通过些许蛛丝马迹,猜到会有大事发生,纷纷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跑路。 安菱是真的很想直接逃跑,但宗主都没有动作,她又怎么能跑?她摸了摸背后的碎星辰,心里长叹一声,“伙计,恐怕这次还是要靠你了。” 除去主办方天穹宗与没有来的七杀门外,其余的四大宗门心思各异,没有一个弟子愿意第一个进入小世界之中。 “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吗?”天璇元君有些怒意,她只是略微加重了语气,就让在场的年轻弟子们瑟瑟发抖,生怕惹怒了天威。 艾诺菲抱着手臂,等待着某人发话,法延被禁言了,没办法出声,也只好等其他人说话,其实在场之中,也没有多少个是能在天璇面前发话的人,法延之前算半个,现在连半个能说话的权力也没有了;艾诺菲本身就和天穹宗有密切来往,也不会在明面上反驳天璇;万妖谷的长辈都几乎死光了,只剩下一个整日沉迷玩乐的废物宗主占着茅坑不拉屎,让整个宗门成为了透明人;综合来说,这六大仙门,真正有话语权的,也只有天穹宗与沧澜剑宗两家而已。 洛清淮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怪异地用手各指了一下旁边的两大宗主,然后摊开双手,一脸无所谓地道:“天璇,我们这些老东西可受不了这么新鲜儿的仙门大会,为什么今年偏偏是要进小世界里打架?这些弟子们到时候怎么才能出来?” “此乃天意,亦是最好的结果。”正当法延还以为洛清淮也会像他一样被禁言时,天璇竟向洛清淮解释了,“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理解我的用意。” “天意?呵,不会又是你家老头做梦梦到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洛清淮嘲弄地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 天璇元君并没有生气,而是对洛清淮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我相信洛宗主比我更了解。” 而后,她便直接从龙祖头上站起身,轻轻在龙头上跺了一下,龙祖便顺从地载着天璇元君往下方“游”去,随着龙祖的接近,各大宗门的年轻弟子们竟被它的威吓镇压得无法呼吸。 天璇元君没有再管洛清淮,而是直接大手一挥,将在场的所有弟子们抓起,扔进了小世界碎片之中,让他们自生自灭。 她实在太过嚣张,嚣张到洛清淮都没有想到她竟敢直接动手!一众宗主长老,纷纷运起毕生功力,试图拉住自家弟子,就在这时,天璇的眼眸突然变成了璀璨的金黄色,她脑后长发飞舞,薄唇微张,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场所有人竟都感觉到自己的脑部受到了某种冲击,时间或长或短地短暂眩晕了一会儿,等到反应过来时,天璇几乎已经把弟子们都收了进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沧澜剑宗的宗主洛清淮,他本来对天穹宗就有一肚子火,现在更是被天璇当面掳走了这么多弟子,他怒而拔剑,那把由无数小剑组成的冰裂纹长剑瞬间分裂,无数细针一般的飞剑如同一道浩荡无垠的剑气长河般冲向天空中的天璇元君,因为洛清淮的速度与灵力太强,逼得她只能弃龙祖而逃,天璇的脚用力在龙祖的头上一蹬,巨大的力量将它下压至地面,自己则向反方向逃去。 龙祖的位置,刚好是腹部朝向了向上逆流而来的剑气长河,经历过无数岁月磋磨,又在晚年被当作赔偿赠与天穹宗后,经受了无数折磨的它,终于被洛清淮的剑气穿透了身体,大部分的飞剑只是刺穿了龙祖的身体后,便继续往远处的天璇元君追去,小部分的飞剑则被深深扎在了某些坚硬的部位之中,无法抽出,它无助地朝着那面竖着万妖谷宗门图腾的旗子嘶吼,希望宗门能够帮助它脱离苦海,却只能悲戚地发现,在万妖谷的位置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万妖谷来的都是孤立无援的弟子,连自己都管不好了,哪还有闲心去管它? 洛清淮感觉手感不对,才发现自己的飞剑被卡在了骨头之中,愤怒至极的他直接引爆了附在飞剑之上的剑气,震碎了龙祖的绝大部分身体,让这条曾经在云层间呼风唤雨,被凡人顶礼膜拜的神龙,化为了一堆破碎的烂肉,肉碎与血雨一同,洒在了一尘不染的天穹宗云层之上,而结白的云层在嗅到血肉的味道后,不断地蠕动着,将血肉吸收殆尽,整个地面,又再次干净整洁了起来。 龙头落在了万妖谷的旗帜上方,死不瞑目的眼珠划过上面的图腾后,脖子里喷溅出的龙血染红了大半旗帜,而后,头颅啪的一下掉在了旗杆旁,无人在意。 第184章 阻拦天璇 在看到天璇元君乘龙而下的动作后,安菱便已预感到大事不妙,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她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只能伸手紧紧抓住旁边的韶双儿与慕容子秋的胳膊,朝同门大吼:“大家快抓住旁边的人!不要单独走散!” 但天璇元君来得实在太快了,除去提前预感不妙而有所行动的安菱外,其余的弟子们还处在一个疑惑的状态,即使听到了安菱的话,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五大仙门的弟子们只感觉从上空出现了一阵强大的吸力,将他们从地面之上硬生生地“拔了”起来! 沧澜剑宗的弟子们有的在空中试图御剑逃离这股恐怖的吸力,但他们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天璇?弱小的挣扎反而让他们整个人都像碎纸片一样在无可依附的空中打滚,最后,还是被吸进了小世界之中;还有的弟子在空中手疾眼快地将自己的武器深深插进了建筑的屋顶与柱子上,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诸如此类行为还有很多,仙门弟子与长老们各显神通,希望能够阻止天璇的行为,但所有的一切也只不过蚂蚁在风暴面前无力地挥动着触须罢了。 最终,所有仙门弟子都被吸进了天璇手里的小世界碎片中,与自家长辈失去了联系。 “天璇!给我死!”沧澜剑宗宗主抢先一步攻向天璇,洛清淮一剑化万剑,无数细如牛毛般的细剑如暴雨般绵密,却又锋锐无双,剑雨在击溃了被天璇当作肉垫的万妖谷龙祖后,便被继续汇成剑气长河,从下方逆流而上,如大浪滔天般袭向天璇!若是普通修士逃跑不及,被其中的某一把小剑的剑气掠过,都会触之即亡,而如此大规模的剑雨,杀伤力可想而知,最具攻伐杀伤的剑修宗主这一出手,就连天璇元君也要暂避锋芒。 她见势不妙,连忙在空中变幻身形,纤长的双手接连打出数十道法诀,霎时间,无数手影闪现,玄之又玄的法术万般变化,从天璇的指间流出,其中就有五雷咒、苍灵咒、焚天咒、灭神咒、护心咒、八卦咒等,集齐了攻击、防御、增益等类别的法术,堪称术法教科书一般的存在,而这也只不过是天璇随手为之的拖延手段罢了。 天雷地火,弱水业火……无数让凡人修士闻风丧胆的灾难在这一刻同时出现在天璇的身前,被她推向了洛清淮的剑气长河,两者触碰的那一刹那,在触碰点上被压缩到极致的灵力,经过两股力量的不停挤压,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从内向外爆发,巨大的灵力振波将整片区域的灵气一扫而空,会场附近的天穹宗建筑则被无情波及,被震为齑粉。 天璇元君的眉头微微上挑,刚刚的交手双方都并未出尽全力,只是先试探一下对手的实力,好在后面的战斗中有所估量,她没想到洛清淮表面上一副糟老头子的模样,修为却是比前些年精进了许多,果然,沧澜剑宗一直在隐藏实力!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天璇元君在掷出了法术群后,终于挡住了洛清淮的剑气长河,为自己争到了一丝喘息之机,她立马回身飞向云层,只要再撑一会儿,就可以…… “咚咚咚!”就在这时,月华教的执事铁木尔抓住时机,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将血液抹在了鼓面之上,而后用力地敲击着腰间沾满鲜血、绘着月纹的神鼓,那来自上古时期的古朴雅音响起,震得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顿,就是这一停顿,便让早已做好准备的法延方丈找到了可乘之机。 天璇低头望去,只见原本瘦弱可欺,形如枯木般的法延方丈竟变成了丈六高的金身罗汉!法延裸露着上半身,全身皮肤金光熠熠,肌肉饱满而富有活力,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回到了四十岁的巅峰时期,力量、灵力以及锻体都达到了最高峰的水平!光是站在远处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刚猛之气扑面而来。 法延肌肉虬结的身体微蹲,而后小腿猛然发力,整个身体宛如炮弹般冲向天空,只留下了一道流光,他用力攥紧拳头,将全身血气与灵力杂糅在这一拳中,朝着天璇元君狠狠打去! “呵,原来是如露寺的金刚法身相,只可惜,老和尚你的体术练得还不到家!”天璇本来不想与他们打架,只想尽早带着这群弟子远去,却不曾想法延老和尚竟然敢直面她,那么,就只能怪他自己太弱了! 天璇元君双手猛然伸开,将那身九层之多的繁复冕服震碎大半,只身着便于行动的短袍,她用抓着小世界碎片的另一只手将头上的头冠摘下,在空中转身,带着无边的威势与力道,朝着法延飞来的身影用力掷去,正中法延的铮亮脑门。 一声巨大的响声后,变成金身罗汉法相的法延被震退数米,天璇元君见状,只是冷笑一声,伸出芊芊素手,食指与小指弯曲,被大拇指压住,另外的二指并排伸直,指向了法延,“天罡指!”一道微不可查的法术从指间射出,这道术法并不如前面的数十道法术那样炫目,它无声无息,若是没有特意留心,绝大多数修士都会直接忽略,但就是这么一道“其貌不扬”的术法,却令法延平白生出了危机感,他不再以拦下天璇为首要目标,而是转而保护自己的身体。 但他还是晚了,即使久经锻炼的肉体在千钧一发间扭身,堪堪躲过了被天罡指锁定的要害部位,左肩部位却还是被天罡指直接洞穿,一个碗口大小的伤口出现在了这副据说可以“金刚不坏”的法相上,令法延惊骇莫名,这门“怒目金刚”,他练了将近八十年,此前从未有人能够洞穿他的防御,今日,天璇竟然直接一招破了他的防御! 感受到两者之间的巨大差距,法延默默地收了手,目送着天璇带着五大仙门的弟子们远去,也再没有其他动作。 “法延!你在干什么!”气势汹汹的沧澜剑宗众人御剑赶来,洛清淮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天璇,朝着法延怒吼道。 法延现在还是被禁言的状态,无法解释,只能惭愧地低头,闭眼不再面对。 慕青攥着血剑,表情恐怖得似乎能够马上生啖其肉一般盯着法延,“死和尚,若不是你贪生怕死,天璇也不会这么轻易逃走!”她手里的血剑与之前在宗门里用自己的鲜血组成的那把相比,显得更为巨大和鲜艳,她已经杀了好几个天穹宗留在会场的人了,她也根本不在意把法延也顺手杀掉,给弟子们赔罪! 乌元修感受到熟悉的杀意,连忙站出来和稀泥:“慕青,你冷静点,现在要追天璇,可不能内讧,我们还要依靠法延方丈的力量。”他对着慕青挤眉弄眼了好一阵,意思是说,留着他好歹能当个肉盾,你别再杀了。 慕青完全没有看懂乌元修在表示什么,她现在就想把安菱她们救回来!再好好与天璇元君打上一架,看看传说中的天璇到底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月华教众人也晃晃悠悠地飞了上来,为首的教主艾诺菲看着这边鸡飞狗跳的样子,话语毫不客气,“真是一群废物。” “你还好意思说?你们月华教不是与天穹宗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的吗!现在就来装老好人了?谁信你啊?”一个气不过的沧澜剑宗长老怒道。 “我知道天璇去了哪里,至于你们信不信,也不关我事。”艾诺菲藏在兜帽之下的脸庞勾起一道诡异的笑容,“而且天穹宗,早就应该灭门了,你们难道就不想把这个高傲的宗门从神坛之上拉下来吗?” 第185章 安菱首胜 “我知道天璇去了哪里,至于你们信不信,也不关我事。”艾诺菲藏在兜帽之下的脸庞勾起一道诡异的笑容,“而且天穹宗,早就应该灭门了,你们难道就不想把这个高傲的宗门从神坛之上拉下来吗?” 艾诺菲此言一出,就连一贯喜欢做老好人的乌元修都忍不住了,直接开骂:“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你不是想把我们带到陷阱里?我们还没死呢,月华教曾经做过什么事情,还是有人记得的!” 乌元修的意思是月华教与天穹宗勾结,互为掩护圈养凡人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现在天璇不知为何突然发疯,就连宗门其他人的生死都不管了,一心想把年轻弟子们带走,实在太过奇怪,但不管怎么说,月华教肯定是洗不白的了,艾诺菲再怎么说,其他宗门的人都不会再相信她的话。 艾诺菲听到乌元修这么说,嘶哑的喉咙之中发出了几声低沉的笑,她的右手把玩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里面流动着白色的火焰,看起来十分神秘,“那就随便,你们怎么想,怎么做,都与我没关系,月华教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说罢,她果断地带着自家宗门的一众人等离去,她乘上由八名身穿异族服饰的修士奴仆一同抬起的华贵软轿,便往天穹宗内而去,一边走,还一边顺手杀掉那些还未来得及躲藏的天穹宗侍从,将他们的魂魄收入手中的水晶球中,让那团被束缚在球内的白色火焰更壮大了几分,比如充当指引以及胎死腹中的仙门大会的主持人馥,也早就成为了艾诺菲的魂火之一。 原地只剩下了面面相觑的沧澜剑宗与如露寺的长老宗主们。 ……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安菱头朝下地重重摔倒在沙地里,拔出脑袋时,头发、鼻子、嘴巴里都是沙子,让她整个人极其滑稽。 她一直都没有放下戒心,直到被彻底吸进小世界后,凭借着多次进出天道残片世界的经验,她努力保持着清醒,没有被突然转换世界的抽离感弄到晕厥。 安菱从沙地里起身,第一时间就把背后的碎星辰拔了出来,紧握着剑柄这才开始观察四周,只见这是一片极其荒芜的沙漠,只有几块形状诡异的石头横在沙中,没有任何动植物的踪迹,头顶是破碎的天空,天空的破损处绝大部分都是漆黑的虚空,只有极远处有一个大洞,正不停地往外抽取着什么东西,宛若逆流的江河。 不远处,出现了一块白色的东西,安菱眯着眼睛望去,发现那并不是石头,好像是一个人,她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查看,现在情况未明,她不能高调地使用法术,以免被未知的敌人发现。 走近后,她发现那竟然是绣着月相的白色兜帽,显然,这是一名月华教的弟子,安菱将人翻过来后,拂去这人脸上的沙土后,她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警惕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那名水镜中显现出来的月华教男弟子,据馥所言,他们需要进入小世界中捉对厮杀,除去“亲口”承认认输外,便只有一方死亡,才算结束比赛,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最后他们还是要打比赛吗? 安菱有些心累,比起这个所谓的“仙门大会”,她更想知道天璇元君到底在干什么,这个天道残片的小世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安菱将剑横在了月华教男弟子的脖子上数次,但还是放下了,转而摇醒他,她并不愿做趁人昏迷之际偷袭的小人。 男弟子茫然地睁开眼,他看见奇怪的天空时,同样一脸愕然,安菱没有给他震惊的时间,而是持剑站在他的身前,温声道:“这位道友,现在情况未明,我们还是不要互相残杀为好,我们可否一起联手,寻找逃出去的方法?” 男弟子听到安菱这么说,却只是苦笑一声,摇头道:“你是沧澜剑宗的弟子?呵,果然,你们还是这样,这么天真。”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安菱眼神一凝,“你们和天穹宗关系密切,天穹宗此举到底为何?我们怎么才能出去?还有,我的师兄师姐现在又在何处!” “想知道?那就打赢我!”他抓起一把沙子扔向安菱,然后飞身后退,从储物镯中拿出了自己的法器——一个漆黑的铃铛! 男弟子双手手心相对,手掌间悬浮着那只黑色铃铛,他的衣袍无风自起,白色的飘带飞扬在身后,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进行着某种冗长的法术吟唱。 安菱冷笑一声,我还能等你念完咒语再出手不成?她早在月华教男弟子后退之时,便已在身体上覆盖了一层灵气护盾,挡住了他扬起的风沙,而后直接手持碎星辰,脚下运起御风术与从乌长老处学来的移形步,脚踏虚空,整个人以无法被肉眼捕捉到的速度朝月华教男弟子冲刺而去,到了他的面前后,抬手就是《万法流星剑》中的第二式:流光溯影,使整个人化为一道剑光,穿过了他悬在空中的身体。 还没等那名男弟子反应过来,安菱纤长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他的背后,持剑身侧,而他的右手已经被直接砍断,啪嗒一声,落在了不远处的沙地上,一秒后,血液才从断臂的伤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整片沙地。男弟子还没念完咒语,愣愣地低头,却只看见了自己的一条手臂,往右看去,这才与肩膀处喷溅血液的伤口一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 其实安菱还是留手了,若是邪修或者是妖怪之类的敌人,那么飞出去的就会是他的脑袋而不是手臂了,而且作为修士,还是像他们一样的仙门弟子,断臂重生之类的丹药多不胜数,断手断脚也不过是轻伤而已,对于修士而言,神魂上的损伤才是最难医治的。 “你输了。”安菱没再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转身说道,“认输,我不想杀人。” 月华教男弟子失去了右手,法力传输不济,连人带铃铛一起摔在了地上,他在地上蠕动了数下,竟没止血,而是用左手紧紧抓住铃铛,恶狠狠地盯着安菱,而后嘴巴张大,从中发出了一声如同鬼怪般尖锐的呼啸,震得安菱眼前一白,连忙持剑挡在身前,果然,那男弟子竟还在继续进攻,这次,他单掌推着铃铛,铃铛在空中不断抖动着,一声声震慑心神的声波从中发出,攻向安菱。 “月华教主修神魂,果然没那么容易对付。”安菱此前屡次栽在了神魂攻击之上,早在宗门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见她不慌不忙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张红色的符箓,直接贴在额头上,声波袭来时,符箓发出了数次光芒,而后化为灰烬,为她抵挡住了来自月华教男弟子的绝大部分神魂攻击。 月华教最厉害也是最麻烦的,就是他们专修神魂,一般修士不会专门防御神魂,如果他们在暗处发动攻击,大部分修士都会中招,被他们震慑神魂,从而进入眩晕、发狂等负面状态,使敌人有偷袭的可趁之机。 但成也萧何败萧何,要修习神魂之术,不但要有过人的天赋,而且还要长期不断的修炼以及各式魂魄的辅助,像这名弟子的震慑法术,不过是月华教的皮毛罢了,看来,他并非种子选手。 安菱顶着符咒,再次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飞起一脚,踢在月华教男弟子的左手上,迫使他舍弃法器,而后一剑刺在了他的右胸上,将他钉在了地面。 “认输,以及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不可能!”他往旁边吐了一口血,想起此前圣女对他们的嘱咐,胸中生起一阵悲情,“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安菱看着对手癫狂的神色,拔出碎星辰后,一剑穿心,用剑气将他的心脏捣烂,于是,这个不知姓名的男弟子,就这样死去了。 “既然这么想死,那就死,”安菱看着已经开始变化的周围,握着碎星辰用力往旁边甩了一下,将上面沾着的鲜血甩掉,“我没工夫跟你玩伪善的游戏。”她现在,必须要尽快找到师兄师姐以及出去的办法,天璇元君的表现太过奇怪,必须尽早做好准备。 第186章 各人命运 而在小世界中的另一端,漫天的风雪让韶双儿无法辨认方向,逐渐迷失在雪原之上。 韶双儿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她的朋友们又去了哪里,她原本还在会场中为自己加油鼓气,一定要赢下比赛,为自己也为大家长久以来对她的帮助作了结。 但一切都转变得太快了,安菱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同门抓住身旁的人,不要走散,紧接着,强大可怖的吸力自天上袭来,还在不知所措的她被生生抽离了地面。 韶双儿经过安菱的地狱式训练,也算是提高了不少综合素质,见势不妙,她连忙用空闲的右手唤出重剑“浣花”,运起法诀在那一瞬间增加了浣花的重量,然后顺着力道将它与自己用力投掷在了地板上,堪堪将自己固定在了地面上。 韶双儿的左手被安菱死命抓住,她回头朝安菱大喊:“安菱!抓紧我!” 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间,安菱的右手抓着韶双儿,左手抓着慕容子秋,此时,她成了漂浮在天空中的慕容子秋与韶双儿之间唯一的连接者,三个人全身离地,绷成一条朝着天璇元君手里的小世界碎片的直线,脆弱而危险地维持着平衡。 安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被撕扯成两半,疼痛让她变得面目狰狞,两条手臂不停地颤抖着,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肌肉都要被撕裂一样。 她紧紧咬着牙关,却无意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留下了一行鲜血,安菱不想就这样放弃,依然死死地抓着两个人的手臂。 看到安菱这样,韶双儿大吼:“师妹!再坚持一下!”,便继续用已经渗出血液的手掌攥紧“浣花”的剑柄,虽然她能够增加重剑的重量,但这也是有限度的,而且还要不断消耗着自身的灵力,现在显而易见的是,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慕容子秋看到两位师妹被自己拖累,不愿再成为他人的负累,便震开了安菱钳住他的手,自己则被天璇元君快速地吸进了小世界碎片中,消失不见。 “啊!师兄!”安菱只感觉手心微凉,压力减半,这才反应过来慕容子秋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被天璇元君带走了,不禁目眦欲裂地瞪着天璇元君,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虽然少了一个人,看起来似乎轻松了很多,但韶双儿对抗最主要的力量其实是来自天璇元君的吸力,她的俏脸憋得通红,浑身肌肉暴涨,插在地上的“浣花”也终于无法与这股恐怖的吸力对抗,拔地而起,连带着手牵着手的两人,一同飞了起来。 安菱紧紧抓着韶双儿不愿放手,但天不遂人愿,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受到了某种来自远处去的危机,若是不放手,那么她的手腕就会直接被砍断,这样的预感迫使她松开了抓住韶双儿的手。 两人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后,均被吸入了天璇元君手里的小世界中,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等到韶双儿醒来时,就已经到了冰天雪地之中,她尝试着呼唤其他人,也尝试离开这里,但都无济于事,这片区域不知被设下了什么禁制,她根本无法飞到高空,也没办法离开,一直在原地打转,她抬头看着远方破碎的天空,生出了一丝绝望。 韶双儿拖着重剑行走在雪地里,身后被犁出了长长的痕迹。 在走了一会儿后,她有点累了,也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被这个破地方牵着鼻子走了,她想起自己悲惨的命运以及完全不明朗的前路,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韶双儿一边呜呜呜地哭着,一边蓄起剑势,不断朝旁边挥砍着,重剑的攻击范围很大,而且每次攻击时的威力极强,在韶双儿呜咽地数着挥砍的数量达到五十一时,终于,她在已经被夷为平地,裸露出泥土的雪地底下看见了一个被她一刀两断的天穹宗弟子,这人穿着浑身白色,又藏在了白雪的下面,这才让韶双儿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人,还以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被困住了。 看着天穹宗弟子身下汩汩流出的鲜血,以及突然停歇了的暴风雪,韶双儿呆呆地“哎”了一下,然后被突然冒出来的水镜吓了一跳,“本局,沧澜剑宗韶双儿胜。”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真的还在打仙门大会,而且刚刚被她无意中砍死的天穹宗弟子,就是之前在水镜里看见过的对手!天穹宗弟子最擅各式法术,这无边无际的暴风雪恐怕就是这人召唤出来的!然后本人则是躲在了雪地下面,随时准备阴她一手。 “好险啊,差点我就死了。”韶双儿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张望着身旁慢慢开始扭曲的景象,“这是,又要开始下一场了吗?” 水镜之中再次出现了一个面带煞气,脸颊上还沾着许多鲜血的女弟子,刚好与韶双儿的眼神对上,她笑着将自己脸上的鲜血涂抹在额头的纹身上方,那带着蛮荒气质的虎头纹身被鲜血浸染后,变得更加邪肆,这名女弟子的穿着打扮无疑就是万妖谷弟子,她盯着水镜里的韶双儿,用手虚虚地握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歪头吐舌,意思大概就是韶双儿会被她这样杀死。 韶双儿皱着眉头,刚想做些什么动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却发现自己又再一次转换了位置,这次,她来到了一个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显然,这是万妖谷的优势地图。 她猜想这片区域是仅供她们两人比斗的场地,对方应该一时半刻找不到她,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不佳,韶双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默默打坐,恢复灵力,脑中思考着应对措施。 …… 另一边,武百泉气喘吁吁地蹲在高处的石头上,握着双剑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他整个人看起来快要虚脱了一样,休息了一会儿后,他对着下方原地打坐的金色和尚怒骂道:“死秃子!你到底练了这个龟壳多久?为什么一点都砍不开!” “阿弥陀佛,”和尚沉默良久,回答道:“小僧自入寺以来,什么都没有练,只专心打熬身体,修炼这门‘不灭金刚身’,剑宗道友的攻击,恐怕无法破开小僧的护体罡气,还请认输。” “呸!”武百泉跳了下去,一脚踹在了这个只练防御的和尚身上,却踢得自己脚掌剧痛,连叫带跳地在旁边蹦跶着,嘴上却还在不服输地骂骂咧咧,“哎不是我说你啊,你像个乌龟壳一样,啥本事都没有,来参加仙门大会干什么?回去念你的经啊!” 和尚一脸严肃地回答道,“小僧也是有追求的!请道友不要污蔑小僧!” “你就不能……那个什么吗?我累了。”武百泉道。 “呵呵,休想骗小僧说出那两个字。”和尚回答。 于是乎,两人继续过上了叮叮当当的打铁生活,谁也奈何不了谁,真是可喜可贺。 …… 而另一边的慕容子秋可就没有韶双儿和武百泉那么轻松了,他正浑身是伤地艰难躲避着攻击,他的对手是天穹宗闻名已久的戴望轩,擅长将各类法术灵活地运用到近战之中,只要被他抓住机会,就是天克慕容子秋这样只修远程飞剑的修士。 慕容子秋一身灵力极强,但战斗经验极少,即使是和韶双儿他们一起外出历练,也只不过是凭借着自己豪横的灵力远程御剑杀妖罢了,几乎没有正面与敌人战斗过,到了仙门大会的战场上,他终于暴露了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缺点。 再一次被对手的法术轰飞后,慕容子秋不想再打了,他急忙举起双手,想要认输,“我……我认……呃……”结果,“认输”二字不知为何,竟无法说出! “认……s……s……”他多次努力,却惊恐地发现,这里有古怪,让他根本没办法向对手认输! 也就是说,战斗只有一方死亡才能结束…… 慕容子秋看着逐渐逼近的那把缠绕着火焰的长刀,瞳孔放大,眸中,只有长刀与戴望轩冷漠的倒影。 第187章 冤家路窄 在火焰长刀逼近的那一刻,慕容子秋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一生的经历如同跑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小时候他不愿背医书,便偷偷从房间溜出去,看家里的护院们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刀剑,不禁看得痴迷,就连先生来到他的身后也没有发现。 再大一点,他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志向——作为慕容家族的子弟,他不爱治病救人,只想效仿话本里的侠客一样仗剑走江湖,为此,也是挨了长辈不少打,好在母亲看他学剑的意愿实在坚决,便托了些关系,把他送去天下剑道魁首的沧澜剑宗学习,本意是想让小子秋见识一下世间险恶,便不会再吵着闹着要去学什么剑了,但没想到的是,慕容子秋竟然和仙门之耻——沧澜剑宗的契合度这么高,就这样,他便留在了沧澜剑宗,成为了一名富裕些许的普通弟子。 慕容子秋的瞳孔微缩,一直藏在身上的护身法宝剧烈地颤抖着,在他与戴望轩的长刀之间形成了一道能够抵挡安菱全力一击的屏障,戴望轩的攻势被阻隔了一瞬,但他的反应极快,立马抽刀回身,在空中调整身形,从慕容子秋左肋方向上挑,慕容子秋趁着护身法宝替他挡住一击后,连忙从袖中滑出一张最高等级的紫色遁形符咒,名为“偷天换日”,他意念微动,符咒之力瞬间笼罩住他的全身,在戴望轩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远遁消失。 “他到底还有多少法宝!”戴望轩绝望地怒吼着,忍无可忍地发狂挥砍着场地之中的树木,这个沧澜剑宗的家伙,本事倒是没多少,就是这一身的法宝符咒,让原本可以手到擒来的他追杀了慕容子秋数个时辰,却依旧没能彻底打败他! 空气扭曲着,一个狼狈的男子从裂开的空间裂隙中滚出。 慕容子秋直接靠在了另一边的场地边缘空气墙上,剧烈地喘着气,虽然他还有不少符咒,但是驱动符咒需要耗费许多灵力,饶是从小被各种珍稀草药泡大,灵力比同龄人强大一倍的他也不免吃力。 他往嘴巴里倒了好几颗用以恢复灵气的最高品质回灵丹,这才缓过气来,“好在我们家世代行医,积累了不少家底,不然,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了……”慕容子秋捏着自己的佩剑,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找个办法反击才行。 凭借多年来在剑宗内搞风搞雨的经验,慕容子秋计上心头,很快便想到了一个计划。 …… 戴望轩与慕容子秋的战斗场地是一处普通的森林,大小约莫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密集地分布在整个场地之中。 而慕容子秋主修飞剑,擅长在空旷的地方远距离作战,到了这样茂密的树林中,他引以为傲的飞剑术就会变得束手束脚,甚至还会反过来影响到他与对手之间的安全距离,所以,在刚刚遇上以近身速战为主的戴望轩时,慕容子秋才会如此被动。 戴望轩持刀在树木间快速腾移,不断拉近着与对手之间的距离。 他感受着附在慕容子秋身上的咒印方位,更加确定了慕容子秋的位置,他摇头失笑,心道:“真是个没用的大少爷,以为躲得远就有用吗?身上带着我的咒印,就算逃到天边也没有用。”这是天穹宗秘传——符乩追踪法的其中一种使用方法,即施咒者需提前在对方身上种下咒印,后续便可通过该咒印来追踪此人的位置,除去天穹宗掌握该咒术的弟子亲自帮忙解开咒印外,并无其他消除咒印的方法,若不幸被种下咒印,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杀死施咒者,只要双方有一人死亡,咒术可自解。 他原本以为慕容子秋会像之前一样,遇上他便疯狂逃窜,只有挨打的份,却没想到带着咒印的慕容子秋竟在不断地向他靠近! 戴望轩心头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上,对手是个富家少爷,鬼知道他身上还带着多少奇奇怪怪的法宝,像他这样只有烂命一条的修士,血肉之躯可不能与无知无觉的消耗品法宝硬碰硬。 他收起附在长刀上的“吞火咒”后,又给自己加上了一层“隐身咒”以及“护心咒”,隐藏在树丛间,放轻呼吸,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依靠遮蔽物慢慢接近前方的慕容子秋。 但非常奇怪的是,咒印的距离告诉他慕容子秋应该就在前面十米左右的位置,前方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就连树上也没有,根本没有找到慕容子秋到底藏在了哪里。 戴望轩不敢出手,而是更加隐蔽地躲了起来,他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下气来,绝对不能率先暴露自己的位置,说不定这家伙就是在等着他先出手然后偷袭! 而在几米外的慕容子秋,此刻正依靠着家族塞给他的隐匿法宝——影衣,躲藏在了树干后的阴影里,这件法宝顾名思义,外表是一件极其纤薄的丝状袍子,能够以灵力驱动,然后让藏匿在阴影里的法宝主人隐身,掩盖包括灵力与血气等一切踪迹。而在慕容子秋手里,则捏着一击必杀的法术,只要戴望轩先出现,他就有把握在一招之内解决对手! “只要他出现,我就能一招解决!”慕容子秋心道。 “我知道那家伙就在前面!到底躲在哪了……我就不信你能藏一辈子!”戴望轩心道。 就这样,两个人谁也不敢首先出手暴露自己的位置,而是互相博弈着藏匿技巧,默默地等待着对手露出破绽。 …… 暂且不管正在与空气搏斗的两人,视角先回到安菱这边。 安菱在逼问无果后,一剑穿心,搅烂了那名月华教男弟子的心脏,成功赢下了这场比赛。 她在被传送到另一个场地的空隙间,看向了仰躺在地上的月华教男弟子逐渐僵硬的身体,心里不免产生了一丝悲凉。 看啊,就连与天穹宗沆瀣一气的月华教,都难逃兔死狗烹的命运,他直到死也不愿说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又是什么原因,才让他到了这时候也不愿说出来?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随着对方的死亡,变成了暂时的谜团。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逃出去!”安菱的脑子很清醒,她已经意识到天璇元君很不对劲,这么直接地掳掠仙门弟子,让他们进行生死对决的行为,绝对会引起众怒,但她还是这么做了,那就说明,她有比可能面对几大仙门的怒火更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有很大可能,就藏在他们这群弟子的身上。 安菱痛苦地闭上双眼,她不愿说出那个最有可能的原因,也不愿面对这样的局面,她此刻多么希望自己是个愚钝而平庸的人,那么,她就不用一个人独自忍受清醒的痛苦了。 “本局,沧澜剑宗安菱胜。” 熟悉的水镜突兀地出现在安菱的面前,她看着水镜中熟悉的身影,不禁眉头紧皱。 那竟然是那名在李万剑的屠杀下幸存的万妖谷弟子,千平! 此时,千平浑身是血,抱着自己的大狐狸发呆,在看到水镜里如同噩梦般的长剑碎星辰后,双目睁大,过度的惊恐让他说不出话,只能不停颤抖着。 安菱看到千平身上其实并没有多少伤口,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是别人的,那只大狐狸雪白的毛发上,竟然没有一丝鲜血,对手的血液,全部糊在了主人千平的身上 她挑了一下眉,这个千平,好像并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弱小。 看着千平又开始单方面地仇恨起来,安菱一脸无所谓地挽了个剑花,冲千平友好地笑了笑,但成功收获了一个极其惊恐的千平,她无奈地耸了耸肩,默默感受着变幻场地带来的空间扭曲。 第188章 吊脚楼群 安菱还没看到场地长什么样,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这股味道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她的鼻子之中,令人不住恶心。 她瞬间警惕了起来,之前那场比赛只是在一处普通的沙漠地形里比斗,两人都还没开始战斗,又哪来的血? 她轻盈地落在湿滑的地面上,将碎星辰反握在身前,护住自己,抬眸观察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处高大的建筑群,安菱一眼就认出来这里应该是十万大山,只有十万大山那边才有这样的建筑,安菱曾经在阅读时见过十万大山的建筑图谱,因为建筑风格与蓝星的吊脚楼很相似,所以她便记了下来,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这里大多是二层建筑,一楼用栅栏围住,里面黑漆漆的,肉眼并不能看清,安菱微微闭上眼睛,开启了心眼,凑近了再次观察一楼的栅栏内部,竟然发现里头都是一些变成了干尸的不知名动物与人类,它们蜷缩在角落里,嶙峋的骨架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安菱皱着眉头默默退开,只可惜她没有刑侦方面的知识,并不知道这些干尸死了多久,不然,就能大概猜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她转念一想,这里是玄幻世界,有太多方法能够瞬间抽干一个成年人的全身血液,也有可能是邪修在借助血气修炼,比如曾经造成武百泉家乡惨案的无垢老人之流。 这里明明没有血液,安菱的鼻间却总是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不禁产生了想要好好探索一番的想法。 “我原本还以为比斗的场景都是一些自然地貌,比如沙漠森林雪山之类的,为什么这次会出现这样的情景?而且这片区域似乎是某种人类聚居地,难道,是在现实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她越想越不对劲,此行赢下仙门大会还是其次,保住小命以及调查天璇元君与天道残片的关系才是首要目标,安菱看着还燃着烛火的吊脚楼二楼,给自己加上了好几层防护法术后,运起《御风术》,脚步轻盈地贴着墙体一跃而上,跳进了二楼。 “咳咳。” 突然,屋内有人在咳嗽! 安菱差点没忍住一剑劈了出去,不过好在她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还是能够沉得住气,她调整了一下呼吸,从窗户下面的缝隙偷偷往里面看去。 屋内是很典型的十万大山风格布置,地面铺满了柔软的兽皮毯,除了老虎等原本的皮毛兽皮毯外,还有不少用兽毛与棉麻等物一齐编织而成的精美软毯,不难想象踩上去将会是怎样的柔软;没有中州地带流行的桌椅板凳等物,而是在地面上放置了数个蒲团与矮桌,客人来时,便会在矮桌前被招待。 安菱用心眼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任何踪迹,包括一个地方该有的游魂、血气等物,都完全没有,甚至可以说有些干净得过分了。 “怎么可能?刚刚的咳嗽声不是因为闹鬼了么?”她忽然想起这里其实只是天璇元君手里的某块天道残片,而她刚刚在那里提心吊胆分析的东西,恐怕只是残片制作的幻影罢了。 安菱不放心,直接走了进去搜查了一遍屋子,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带着疑惑,她缓缓退出了房间,结果就在她要前往另一栋吊脚楼时,怪事又发生了。 “啊麽……洒啊是孽……”有什么人在她的背后说话! 安菱猛然转身,带着符咒一巴掌拍了过去,手心里赫然是一张红色的“破邪符”!符咒无风自燃,只听见一声低沉的叹息,符咒与那说话的怪人一同消失,只留下面露警惕的安菱还站在原地。 符咒以颜色区分,等级从低至高分别为:黄、红、紫、金,每种符咒所能承受的灵力不同,爆发出来的威力也不尽相同,一般来说,只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能在特制的高级符纸上画符,修为较浅的修士,会被符纸本身带有的力量排斥,从而无法落笔。所以,高级符咒才那么珍贵,因为它不仅代表了符纸本身就价值不菲,还代表有资格拿到修为高深的修士的墨宝,紫色符咒早已成为了世家大族等富有修士的代名词,一般人一生都未必能见到一张,而慕容子秋那种把紫符当黄符用的富家子弟则是例外。 那么,没权没势又没钱的安菱为什么能用红符呢?一是因为之前在云雾山的时候,云雾大妖赞助了不少安菱用得上的符咒丹药,二来,则是安菱利用闲暇时间,跟白凛学会了制符工艺。毕竟是沧澜剑宗的首席阵法师,阵符两道本就是相通的,白凛自然也会制符。 就这样,安菱靠着自给自足,打破了技术垄断的局面,在出门前,她可是在洞府里闭关了好几天,只一心画符,让自己更有几分底气。 驱散“鬼魂”后,安菱跳下了吊脚楼,趁着千平还没追来的这段时间,她将建筑群里的吊脚楼都调查了一遍,这次,却没再遇上不是鬼魂的“鬼魂”,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好离开。 “太怪了,心眼里明明没有看到任何鬼魂,为何破邪符能起到作用?”安菱心想,“还是要小心为上。” 她大致估计了一下中心方向后,便逐渐远离了那片诡异的吊脚楼区域,走进了密不透风的丛林之中。 丛林又湿又热,有些树木太过粗壮,甚至两棵树都长到了一起,形成了树墙一样的东西,一般来说,普通修士面对这些堵塞时,会选择另辟蹊径,而不会在这些无所谓的东西上浪费灵力,但安菱没有绕路,而是顺着确定的方向,直接用剑挥砍出了一条道路,对于她来说,这点灵力无关紧要,“又是血腥味……这次是在前面……”安菱隐隐有了一种猜想,只需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确认。 果然,再次穿过密林后,映入眼帘的又是一模一样的建筑群,参差不齐的房顶在夜色中显现出若隐若现的轮廓,宛若潜伏猛兽隆起的脊背,等待着猎物进入陷阱。 安菱没再向前,而是高声对前方说道:“千平!你就是靠这种幻术赢下比赛的吗?那我建议你还是趁早认输!我不想伤你。”能够瞬间展开,还如此真实的幻境,绝对不是那么简单,肯定与施术者联系极深,若是安菱强行用蛮力破坏幻境,恐怕会伤害到千平的神魂,虽然千平不可能认输,但该说的话安菱还是要先说一下,这是她的人生哲学之一——给别人体面的机会。 树丛无风自起,缠绕在树干之上的藤蔓像冰冷的蛇类一样微微晃动,有些还垂到了安菱的后颈之上,似乎快要钻进她的衣领之中。 安菱冷哼一声,全身灵力暴起,以她为中心的数米区域被强横的灵力夷为平地,杂物自内向外被安菱震开,她绷直手臂,将灵力与剑意层层叠蓄注入剑中,运起最熟悉不过的《叠浪剑诀》,默默等待着一个出手的机会。 新学会的《万法流星剑》多用于近身搏斗以及绝地反击,在这种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实际操作中并不如安菱第一次学会的招式《叠浪剑诀》好用,招式功法并没有绝对的强弱等级之分,只有“适合”或“不适合”在战斗中使用,所以前文说,修士的战斗并不能直接以灵力强弱又或者是某种人工评定的等级来决定胜败,还要看修士的各项综合素质以及是否能在战斗中灵活运用拥有的能力。 安菱数着呼吸,到了第十次吐气时,她的手腕微微转动,碎星辰之上充满了渴望脱离囚笼的锋锐剑气,剑身之上的星辰纹路熠熠生辉,她淡淡说道:“千平,我最后再数三声,三声后,你若还不认输,我便要出手了。” 三,二,一…… 三声过后,还是一片寂静。 安菱直接出手。 第189章 千平的怪异 千平用将安菱困在了明显是万妖谷建筑的吊脚楼群中,却一直藏头露尾,没有暴露自己的位置。 安菱猜测这片吊脚楼应该是千平的某种幻术,故意将她围困在这里,虽然现在并不知道千平的幻术到底有什么作用,但夜长梦多,安菱不会坐以待毙。 在留足了体面后,安菱果断选择出手,七层叠满的剑势萦绕在碎星辰剑身之上,安菱的周围平地生风,落叶被剑势牵扯,不规则地在空中胡乱飞舞。 安菱双手持剑跃至空中,她看着下方若隐若现的吊脚楼群,冷喝一声:“斩!”,而后向下俯冲,带着碎星辰劈落,如同脱缰野马般的蛮横剑气当空斩下,带着早已融入安菱骨血的蜉蝣剑意一同,撕开了虚假的“幕布”。 周围的一切景象随着安菱的攻击而彻底破碎,她下沉弓步,双手握剑,足下重新站立在了坚实的泥土地之中。 安菱微微抬头,余光中看到了前方有一团还在不断移动着的白色物体,不禁愣住了。 原来那竟然是千平的白色大狐狸!但这只狐狸现在的模样可不好看,它的腹部血肉模糊,已经深可见骨,身形瘦弱的千平还攀附在它的身上,不断地啃噬着自己的妖兽。 千平的模样很是狰狞,他衣衫凌乱,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狐狸的兽血,双手紧紧抓在了狐狸的毛发之上,属于人类的平整牙齿被深深扎在了狐狸身上,众所周知,人类的牙齿不比食肉猛兽的尖牙利齿,并不适合像他现在这样撕扯猎物,能够把狐狸咬成这样,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狐狸悲鸣着,带着自己的主人不断在这片旷野里奔跑,阳光、青草与美丽的狐狸妖兽,若是它的主人没有在疯狂地撕扯着它的血肉,那真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狐狸忠心护主,就算被主人生啃,它也不会做出任何反抗主人的行为,只会默默地忍受着剧痛,顺着主人的命令不断奔跑。 它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何方,但既然主人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主人的道理的,只是懵懂地生出了些许灵智的狐狸并不能很好地思考着自己的处境,它只会按照命令行事,它染血的爪子慢慢走过碧绿的草地,从身上滴落下来的血液染红了来路。它多么想在草地里撒欢打滚,与主人肆意玩耍,就像小时候那样。 狐狸腹部的皮肉被啃噬一空,裸露出惨白的肋骨与还在扑通跳动的内脏,它虚弱地回头看着自己的主人,疲惫的眼睛内罕见地有了些许情感,吃吃,只要你开心,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安菱紧紧皱着眉,脚下御风快速接近千平与他那可怜的妖兽,她左手用力地抓着千平的后衣领,试图把他从狐狸身上拔下来。 “呜呜……”狐狸发出了低沉的警告声,张开长满獠牙的大嘴,威胁地盯着安菱。 安菱沉思了一会儿,决定采取一些暴力手段,比如一脚踹翻狐狸,然后蹬在它的身上,用力把千平拔出来。 在千平脱离狐狸鲜活的血肉后,他疯了似的在地上打滚,而后继续向暴露伤口的狐狸这边扑了过来,被面色沉郁的安菱一脚踹开。 他似乎不知疲倦,一直不停地往这边扑来,但都被安菱挡住了,她听到身后不断发出阵阵哀鸣的狐狸,竟然荒谬地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故意拆散爱侣的恶人,而他们则是命运悲惨的小情侣? “这种时候还在想什么呢!”她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扔出脑子后,琢磨起了这个千平该怎么处理。 说实话,如果认真打架的话,整个万妖谷的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够安菱打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千平似乎陷入了什么魔魇之中无法自拔,安菱总觉得有些古怪,恐怕与之前在梵天巨树时,他的突然晕厥有关系。 “我这也没有能治魇症的东西啊……等等,之前在幻境里……”安菱脑筋急转,将千平此时的怪状与幻境中明明没有鬼的存在,“破邪符”却能起作用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难道,那张破邪符是用在了千平身上?”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次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张破邪符,趁着千平跌跌撞撞扑来的时候,一下便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千平立马就不动弹了。 安菱往旁边站了站,不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正在自我疗伤的狐狸,而后默默地观察着千平。明明额头上被贴的是破邪符,又不是定身咒,但他被贴符后便一动不动,好像安菱以前在蓝星电影里看到的僵尸一样。 “嗷嗷嗷!”狐狸急切地叫着,它的天赋神通就是疗愈,这才过了没多久,它那可怕的伤口就已经好了六成,甚至都开始长毛了,狐狸跌跌撞撞地奔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千平,用脑袋拱了拱自己的主人,发现他不动了,更是急得在原地不断转圈。 安菱看着就觉得很好笑,这狐狸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妖怪,明明她这个罪魁祸首还站在这,狐狸却一点都没有要攻击她的意图,只一心围着自己的主人转悠,真是奇怪。 “小狐狸,你家主人要怎么才能醒过来?”安菱尝试地问道。 “呜呜……”狐狸的耳朵竖了起来,它犹豫地走到千平面前,用鼻子点了点符咒,但又慑于符咒的灵力,不敢直接揭下,只能悻悻然地望着安菱。 安菱走过去,狐狸虽然在瑟瑟发抖,但还是坚定地挡在了千平的身前,安菱温声道:“你放心,我能够治好他。” 在狐狸湿润的眼神下,安菱再次拿出了另一张符咒,不过这次的是一张普通的黄色符咒,从图案中可看出,这是比“破邪符”更低一个等级的“驱邪符”,她眼疾手快地将红色的破邪符从千平头上揭下,然后换上黄色的驱邪符。 她往后退了一步,观察着千平的变化。 果不其然,千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之中有了几分神采,他的眼珠慢慢地滚动了几下,终于聚焦在前方的安菱身上,在见到安菱的第一眼,他就大声地叫喊着:“是你!怎么又是你!” 安菱无语地回答道:“这位道友,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在水镜里见过了吗?用得着这样?” “水镜?什么水镜?”千平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后,他哇的一声,就往旁边疯狂地呕吐了起来,他从喉中吐出了许多带着毛发的新鲜血肉,染得整片区域都是通红一片,到最后,他的胃袋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他还在呕吐着,就像要把自己的内脏都一起吐出来一样。 “你没事?”安菱想了想,还是关心地询问了一句。 “呕……我……呜呜呜……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千平呜咽着,眼泪、鼻涕与喉咙破损而流出来的鲜血,混合着下方的狐狸血肉,令人不禁作呕。 安菱抱着碎星辰冷眼旁观着他又哭又笑地呕吐,等他彻底稳定下来后,才问道:“刚刚的吊脚楼……是你的梦魇?” 千平看着自己头上的符咒,心里已经知道是安菱救了他的狐狸,对她的厌恶感消退了几分,但他还是绷着一张憔悴的脸,生硬地回答道:“是又如何。” “你前面的那场比赛是怎么赢的?如果单凭你现在的战斗能力,恐怕万妖谷都不会让你出战,难道,你的战斗,靠的都是用那片全是干尸的吊脚楼,慢慢磨灭人的意志?” 千平恶狠狠地瞪着安菱,用沙哑的声音怒道:“闭嘴!我会得这个病,一切都是拜你手上那把剑的前主人所赐!若不是他,我根本不会过上地狱一样的生活!” 看着愕然的安菱,千平慢慢地向安菱讲述起“李万剑”曾经在万妖谷所做的恶事,与他的痛苦生活。 第190章 苍天已老 千平抱着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的白毛狐狸,不停地抖动着身体,牙齿上下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此时,一人一兽正躲藏在吊脚楼一楼处用来装猪食的木桶里相依为命,他们的鼻腔里充斥着恶心的酸臭味道,脚下满是黏腻的混合物,耳边围绕着不断盘旋在他们身上的苍蝇,他不敢动弹,只能默默忍受着苍蝇攀附在脸颊上的触感,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正在不断吸引着食腐动物的光顾。 “啊!” 突然,极其凄厉的惨叫声就在离他数米的地方响起,被木桶的厚壁阻挡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却给年幼的千平带来了无边恐惧——那个恶魔来了!他来了! 千平也不管自己的手掌是否干净,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和狐狸的嘴巴,浑身汗毛倒竖,眼睛瞪得滚圆,连眨眼也忘记了,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一片漆黑。 那是利器刺入口袋的声音,就像扎进了装满液体的口袋子一样,“噗嗤”一下,而后是某种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响动与缓慢的脚步声,那个人,正向着千平缓缓走来! 千平已经被吓呆了,他一向是个很乖的小孩,阿姆每次吩咐些什么他都能很好地完成,包括刚刚,阿姆将他塞进装猪食的木桶后,叮嘱他的话:“千平,你乖乖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声,知道吗?” 千平愣愣地看着阿姆被火光照耀着的面庞,眼珠不安地滚动了一下,小声问道:“那,那你呢?” 阿姆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不忍再看小儿子懵懂的模样,更不忍他还这么小,就要命丧恶魔之手,她努力地挤出平生最温柔的一个笑容,对千平说道:“千平,你是一个男子汉,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小狐狸,”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慌乱地回头望了一眼,而后再次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快,快!”她颤抖着手,将木桶的盖子合上,又在木桶附近施加了万妖谷传承万年的隐匿之术,而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大步地往外走去。 “李万剑”面无表情地持剑而行,他踏血而来,也将携血而归,这位曾经的少年英才,早已被邪剑役使,成为了无知无觉的宿主,成为了它搜集血气与幽魂的工具。 “李万剑”头发被溅上去的血凌乱地糊在脸上,已经看不清长相,他的衣物破损,好似流浪汉般,唯独右手处紧紧抓握着的漆黑长剑之上的星辰纹路,还在熠熠生辉。 在杀死了整座部落的人后,他微微仰起头,享受着被鲜血与尸体包裹的感觉,那被邪剑影响而感到无比空虚的心灵,终于有了些许满足感,他还沉浸在亲手杀死仇人的快感之中,无法自拔,虽然,他早已忘记自己的仇人是谁,又为何要复仇。 突然,他的视线转向了某处,那是一个充满恶臭与污秽的地方,“李万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走了过去。 千平听着外面正在不断靠近的脚步声,人已经被彻底吓傻,不会思考也不会动弹,只能呆呆地蹲在猪食桶里,什么也想不起来。 “李万剑”像一只行走在人间的恶鬼般,披头散发浑身浴血,他脚步蹒跚地走到木桶前方,静静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秒后,这才毫不迟疑地挥剑,砍碎了木桶。 …… “然后呢?” 到了这里,千平就没再说下去,而是神色复杂地看向安菱手里的碎星辰,摇头道:“后面的事,其实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对于那一晚的情况,我的记忆里只剩下对你手上这把……邪剑的印象,然后,我就在宗门内醒了过来。” 安菱想了想,问道:“所以,你只剩下待在木桶内的记忆?你有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况?” “没有。”千平皱眉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别以为你救了我们一次,就能和万妖谷和好如初?告诉你,这辈子……不,十辈子我都不可能会原谅你们!” 安菱没管千平以怨报德的行为,她更在意千平为什么能够制造幻境,并且过度嗜血,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开口问了。 千平只是沉默着,手法轻柔地抚摸自己的灵兽,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一切,都是因为你手里的邪剑,我当年,就是因为看了它一眼,就被它纠缠至今。” “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也像李前辈一样,被邪剑控制住了心神?” “谁知道呢,”千平惨然一笑,“不知为何,那恶魔并没有杀我,我活了下来,但我却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要靠驱邪的符咒才能保持清醒。之前我在天穹宗里面昏迷,是因为他们的结界太强,让维持我生命的‘东西’不得不沉睡,而现在,呵,我听你的话说,我恐怕已经杀了另一个弟子了,真是……”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微微抬起头,向安菱露出了脆弱的脖子,“你杀了我,让我和我的家人团聚。” 安菱摇头道:“千平,邪剑的事过于复杂,我无法向你阐明,但是我相信,你的阿姆拼了命也要把你救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去陪他们的。” “你和师姐一样,都喜欢用大道理绑架我……”千平几近崩溃的边缘,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彻底爆发,冲着安菱大吼,“你让我怎么能够带着这么多无辜的性命活下去?我伤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和灵兽,我怎么才能活下去!你告诉我啊!”嘶吼过后,他颓废地坐在了被浸满血肉的草地之上,嚎啕大哭。 安菱满眼悲伤地看着崩溃哭泣的千平,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差阳错,也许,你能够获得这样的能力,也并不全是祸事,况且,真正做错事的,另有其人。” 她抬头,看向天边破碎的空洞,攥紧了手里的碎星辰,“既然我被所谓的邪剑选中,又是传说中的域外天魔,那我又何必再遵循此世的准则?” 她向前大踏一步,在落点处凝结空气,让风承托着她的身体,安菱就这样踏着看不见的台阶,一步又一步地逼近如同碗盖一般覆盖在比斗场中透明的屏障。 千平愕然地看着安菱的举动,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万法流星剑,即万般术法都抵不过灿若星辰的手中剑,”安菱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顶在天上的“空气墙”,“我不想再被天璇元君牵着鼻子走,也不想和仙门弟子自相残杀,更不愿屈从于‘上天’赐予的规则之下,所以……” “万法流星剑,最后一式——苍天已老!” 安菱轻笑一声,在这一刻,她的心境与多年前的李万剑合二为一,她似乎在潜意识中感受到李万剑在创下着最后一式时,对苍天的愤懑与狂傲——苍天又如何?能否接我一剑? 那日,李万剑在东海悬崖上,面对着漫天的仙门修士,仰头指天,狂傲无边地质问道:“天?修士应顺应天意?我偏要告诉你们,苍天已老!” 他的右边衣袖空荡荡的,一个剑客失去了持剑的手,无疑是世间最大的悲剧,但李万剑左手并成剑指,朝天高高举起,“蜉蝣可怖,只争朝夕,今日,我便以一剑开天!” 跨越了无数跳跃的时间段,东海悬崖之上的李万剑、梦中遇剑光的懵懂安菱,以及此时被天璇元君困在天道残片世界中的安菱,三人相似却不相同,他们在这一刻,一齐举起了手中的“剑”,将它直直地指向上苍。 “苍天啊,你已经老了……”安菱朝天空挥出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玄妙一剑,将虚假的“世界”击得粉碎。 在小世界被击溃,大块大块的碎片失去支撑落下来时,她发出了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现在,早就是人的时代了。” 第191章 韶双儿的绝招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韶双儿警惕地靠在长满青苔与杂草的废墟断壁旁,手握巨剑,时刻警戒着四周的情况。 她的头发和衣服上挂满了草籽与苍耳,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红色,整个人风尘仆仆的,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却依旧炯炯有神。 韶双儿已经在这片密林中不断转移位置,与对方周旋了许久,却被密林中充斥着的紫红色瘴气弄得皮肤红肿瘙痒,十分难耐,她只好退出密林,转向了这片破损的建筑群。 这是一片以大块石料堆砌而成的建筑群,该建筑群占地规模极大,隐隐能够看出建造者所拥有的巨大人力物力,韶双儿沿途看到不少只剩下半截的柱子,柱子表面雕刻着极其精巧的纹路,饱读诗书的韶双儿一眼便认出来,柱子上雕刻的是奇书《山海经》中描绘的动植物,它们栩栩如生,就连每片鳞片,每根毛发,都被精细地雕刻了。 只可惜不知为何,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重要建筑的地方,现在只余废墟,曾经那些宏伟而瑰丽的建筑,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烟尘之中,只为后人留下些许残垣断壁以供凭吊。 “师姐,你要记住,你在战斗中,只会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你的重剑一旦攻击,便很难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你贸然进攻,就会被对手抓住破绽,从而进攻没有武器保护的软肋部分。所以,你一定要沉住气,多试探几下,直到摸清楚对手的套路和习惯后,再用决定性的招式。” 安菱临行前的叮嘱仿佛在耳边再次响起,韶双儿吞咽了一下,在心里默默重复着安菱的话,“多试探,再将重剑打在对手的必经之路上!” 但直到现在,她们两人都还未曾真正见过一次面,她们只是在密林中隔着瘴气相望,而后,那名万妖谷的女弟子便往后退了一步,消失在林间树影里。 韶双儿本来还以为她的战斗风格会是那种穷追猛打,不死不休的类型,却不曾想,她竟然这么谨慎,与事先计划好的情景不符,让韶双儿不由得有些忐忑。 韶双儿又在原地等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她还在疑惑对方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当她想要主动出击,找寻对手时,双手双臂与脸颊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她抬起手,却看见自己的手上竟然长满了大块大块的红色肿块,它们的形状并不规则,有的呈现条状,有的是圆形风团,但它们都在皮肤上高高隆起,发烫发热,还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见到这样骇人的景象,韶双儿连忙摸着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也长满了这些可怕的肿块! 她惊呆了,根本不敢想自己的脸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原来,这个场地的原型就是十万大山中最神秘的瘴毒密林!传说,上古时期的十万大山先民们,曾借瘴毒密林为天然屏障,在危机四伏的十万大山中存活了下来,还在其间建立了短暂却十分辉煌的文明,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自天道崩溃后,先民们便失去了得以在瘴气中存活的能力,逐渐搬离了祖地,再寻另一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这便是万妖谷的由来。 这段秘辛早已随着十万大山的没落与万妖谷的凋零,而慢慢变成了传说,对此并无了解的韶双儿还不知道这表面普通的瘴毒,究竟有多么可怕! 韶双儿不住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肩膀与脸颊,她身上的瘴毒开始发作,甚至开始蔓延到其他部位,这瘴毒离开了密林,竟还能有如此可怕的侵蚀力!怪不得曾经居住在这里的十万大山先民要搬离瘴毒密林,就连本地人都扛不住的毒,一个自小生活在中州地域的仙门弟子又怎么能抵抗? 雅迅蹲在距离韶双儿十米左右的断墙之上,默默地从小腿处抽出两把短小锋利的骨刃,一手一把,紧紧握在手里,她伸出舌头,上瘾似的舔舐着唇间残留的血腥,而后咧开嘴巴,无声而疯狂地笑着。 “猎物……要在她最筋疲力尽的时候,一下咬断她的喉咙,将她的喷涌而出的血液装进肚子里……啊……暖暖的……饱饱的……呵呵呵……”雅迅吹了个口哨,额上的虎头纹身发出阵阵红光,一只斑斓猛虎的虚影在她的身后显现,雅迅转了一下双刃,便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扑向一无所知的韶双儿。 而韶双儿还不知道危险即将逼近,她正焦急地在储物袋里翻找着丹药,试图止住瘴毒的侵蚀,在摸到了慕容子秋据说可以包治百毒的丹药盒子时,她脸上一喜,正要拿出来,在同一时刻,她不假思索地抡起巨剑“浣花”,运起沧澜心法,让沧澜剑宗最为出名的磅礴灵力灌注于剑身之上,让浣花带着巨大的力道与灵力往左边挥砍而去,而于此同时,韶双儿一击后退,为自己留下进退的余地。 “浣花”与雅迅的双刃在空中相交,本身剑身极重的浣花在与紧握双刃的雅迅接触的那一刻,便将雅迅彻底击飞,雅迅那引以为傲的短途袭击,竟被看起来就很不灵活的韶双儿挡住了! 雅迅厉声尖叫着,她的攻势在空中就被韶双儿拦截,被逼无奈,她只能用长腿在旁边的墙体上狠狠蹬了一脚,如同猎豹般迅捷优美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再次向韶双儿攻来! 韶双儿的双眼紧紧盯着雅迅的一举一动,这是她在无数次被安菱打败后刻入骨子里的本能,面对敌人,绝对不能眼神飘忽,也不能胆怯,必须看清对方的一举一动,并思考破局的方法。 而被朋友们日日偷袭练就出来的感知力在这场生死不论的比斗中,为韶双儿争取到了主动权。 此时雅迅一击不成,竟还敢向韶双儿扑来,她双刃带煞,形状可怖,宛如失去理智的野兽般,但雅迅的理智并不像外表那样疯狂,相反,她十分冷静,雅迅此举并不是鲁莽,而是因为已经计算到韶双儿的状态不佳,才当机立断做出的决定——就算她能反应过来,那被瘴毒侵蚀的身体却不能遂了她的愿。 果然,韶双儿看到雅迅的动作后,准备使出决胜一击,即名为“大浪滔天”的剑宗重剑系秘技,结果刚一运气,就发现自己的经脉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一样,运气速度被削减了许多!这还是没有把肉体的疼痛与瘙痒算上来,若是把这些都算上,那么,韶双儿的实力竟被瘴毒侵蚀至原先的七成! 她眼见没办法提前将雅迅打下来,只好咬紧牙关,将一把重剑在身前挥舞地密不透风,从各个方面抵挡雅迅的攻击。 雅迅不像她的其他同门那样,将灵兽用在了各种花里胡哨的方面上,她从小在荒野长大,经历过的战斗更是数不胜数,她对于战斗艺术的唯一追求便是——力量与速度! 所以,她在选择灵兽时,特意选择了十万大山中除灵力外,样样都是最强的虎王作为伴生兽,她只愿相信手里的双刃,她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就算是修炼至天人之境的修士,也能被她击杀! 其实这样说起来,雅迅已经有了几分武道的雏形了,假如她放弃万妖谷的御兽术,转而专心修习武道,绝对能成就大器,只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将自己的天赋能力发挥到实处的。 “叮叮当当……”虽然韶双儿被瘴毒侵蚀,浑身乏力,但她多年来苦修的基本功,还是让她在劣势中挡下了雅迅的所有攻击,一阵密集的沉闷碰撞声后,雅迅见势不对,连忙退开。 韶双儿手臂脱力,重剑插在了泥土地里,但她那张满是红肿的小脸,却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如果你只有这些手段的话,那我劝你还是尽早认输。” “你……什么意思?”雅迅问道。 “你没有发现,这场比赛的胜负,早就在我的掌控之中了吗?”韶双儿笑道,左手呈剑指,那把紧贴着雅迅脖颈的小型飞剑颤动了一下,在她的脖子上画上了细长的血线,“谁告诉你我只会用重剑的。” 第192章 合作 “谁告诉你我只会用重剑的。” 韶双儿将飞剑架在了雅迅的脖子上,控制了她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还在跳动着的温热动脉与韶双儿冰冷的飞剑接触,让她无端战栗。 雅迅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把双刃收了起来,落落大方地对韶双儿笑道:“是我技不如人,没有你们中州人心眼那么多,我sh……嗯?”她张着嘴巴,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认输”这个意思,不禁愣住了。 韶双儿没有放松警惕,但出于尊重,她还是把飞剑移开,悬浮在能够马上取对手性命的距离上,“道友,怎么了?” “我说不出那个意思,”雅迅指着自己的嗓子疑惑道,“每当我要说我sh……那什么的时候,就好像突然被禁言了一样,完全说不出来。” 韶双儿左手御剑,右手将重剑放在地上,不断抓挠着自己的脸颊,“我之前倒是没发现会有这种古怪的规则,恐怕是和这个小世界有关,唉,要是小菱在就好了。” 看着韶双儿把自己的脸颊挠出血的样子,雅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那个,你别挠了,瘴毒深入骨髓皮肉,你再挠的话,可能会破相。” “什么!”韶双儿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手来,但是转念一想,又道:“破相好啊,破相了,我就不用回家结婚了,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想怎么退婚,多好。” 雅迅出身十万大山,性格爽快大方,如她所言一般,没有中州人心眼那么多,所以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赢下这局比赛的念头——她确实技不如人,就算是借助了密林瘴气削弱了韶双儿的实力,却还是被她找到了机会,一剑定胜负。 雅迅耸了耸肩,对韶双儿说道:“你就算不想结婚,也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把那男的打一顿不就行了,真受不了你们中州人,磨磨叽叽的。” “我……”韶双儿纠结着摇头,从储物袋里拿出慕容子秋给她的解毒丹咽下,“唉,这里面很复杂的,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雅迅观察着韶双儿的脸,提醒道:“你的解毒丹只能解最表层的毒,无法根治,喏,”她拿出一瓶黑乎乎的不知名东西,递给了韶双儿,“这个,喝了,然后运功将瘴毒逼出来。” 韶双儿犹豫地接过吃了解毒丹也只是缓解了疼痛,她的脸还是很痒,她看着雅迅裸露在外的健康皮肤,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没事的吗?” 雅迅点头道:“对啊,我从小就在山里长大,这玩意儿是必备的,本来应该是提前涂抹在皮肤上防瘴毒的,但是你已经吸进去了,只能喝了然后排毒。” 韶双儿嗅了嗅,差点没吐出来,“好臭。” 雅迅提醒道:“快点啊,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脸了?”她为了打消韶双儿的戒心,直接原地大大咧咧地坐下,继续研究怎么认输。 看到雅迅确实没有再打的想法,韶双儿叹了口气,召回飞剑护住周身,然后捏着鼻子喝了两口,盘膝而坐,开始运功逼毒。 “我没赢,她赢了……这个不行……我打不过她!我打不过!快点放我走!”雅迅低声念叨着,以各种方式试图结束比赛,却还是无济于事。 韶双儿沉心静气,将瘴毒解药在筋脉中运转,慢慢将瘴毒逼到了指尖,那蓄满瘴毒的指尖乌黑肿胀,她咬咬牙,割破了指尖,将毒血放出,伤口中汩汩流出不断散发着恶臭的黑血,流了好一会儿,韶双儿见流出的血液变成了红色,这才收功。 韶双儿看着一脸凶相,却向她友好笑着的雅迅,心里暖洋洋的,她站起身向雅迅认真道谢:“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自己根本没办法解决瘴毒。” “没事,我们都是修士,何必互相厮杀,杀同伴的人,在丛林里可活不下去。”雅迅道。 韶双儿想起之前在水镜里,雅迅把对手杀死,然后满脸是血的样子,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 “呃,没事……”韶双儿不愿细究雅迅口中的“同伴”二字代表了什么,转移话题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雅迅无所谓地说道:“能怎么办,你之前中毒了我都打不过你,现在更加打不过咯,但是我又没法认输,你要不看在我给你解毒的份上,别杀我行吗?” 之前说过,雅迅能够独自在十万大山生存下来,脑子绝对是很好使的,对她来说,活下去就是最重要的事,在已知打不过韶双儿的情况下,她选择用其他方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因为她知道,像韶双儿这样的老牌仙门弟子,手里肯定还捏着不少保命的东西,与她拼命,肯定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对她来说,并不是最优解。 韶双儿看出雅迅的心思,也冲她笑道:“多谢道友愿意摒弃胜负之见,让我们免受两败俱伤之苦,在下韶双儿,见过道友。” “我叫雅迅。”雅迅也向韶双儿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研究着怎样才能结束比赛,此时,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就在两人已经开始聊到兽肉的一百种烹饪方法时,一声巨响让两人纷纷拿起武器,警惕地护住周身。 韶双儿愕然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奇怪破洞,那破洞原本被逆流的瀑布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灌注,韶双儿一直以为这只是小世界的某种特性,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装饰品,却不曾想,现在充满虚空黑暗的破洞竟在不断扩大,连带着旁边的天空碎片一起,卷入无边黑暗之中。 那破洞在彻底将天空侵蚀一空后,还站立在原地的韶双儿与雅迅仿佛是巨大舞台上无助的木偶,拉下幕布后,呆呆站在漆黑一片的舞台中不知所措。 “韶双儿,和我站在一起!”雅迅贴近韶双儿,语气极快地说道,“天璇元君要开始搞我们了!” 韶双儿吞咽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天空艰难道:“雅迅,你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只见没有一丝光亮的虚假天空中,竟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点,雅迅是万妖谷出身,融合了虎王之魂的她也掌握了部分兽类的能力,她的视力比韶双儿要好上许多,所以她才能在瘴毒密林中躲避韶双儿的搜查并拖延时间,雅迅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个人,甚至还是一个和韶双儿穿着同款衣服的人。 雅迅震惊道:“这人好像是你们沧澜的弟子啊!” “什么?!”韶双儿还没说完,那人便开始一跃而上,拖拽着璀璨的剑光,如同逆飞的流星般划过天际,朝着极高远处不断冲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整片天空刺破! 瞬间,地动山摇,两人脚下的土地好似筛糠一样颠簸,震得她们无法站稳,只能一脸凝重地飞到天空中提心吊胆地防备未知的危险。 雅迅召唤出了她的虎魂,坐在透明的虎魂身上,与御剑飞行的韶双儿并肩而立。 在两人眼中,整个世界都开始呈碎片状崩塌,山川、树木、石块……完美复制现实中十万大山祖地的世界逐渐褪色,而后便如燃烧后的纸屑般破碎,化为飞灰。 在一切都在崩塌中,韶双儿与雅迅两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 突然,天空中的某处出现了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孔洞,两人大喜,朝着孔洞飞去,越靠近孔洞,它的面积就越大,约莫能容得下一个人进入。 韶双儿与雅迅对视了一眼,将通讯符塞进她的手里,决断道:“我先进去,雅迅你看我的信号。” “好。”雅迅看着韶双儿决然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过了一会儿,通讯符微微发热,韶双儿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快进来,这里很安全,但是,嗯……这里还挺多人的。” “啊?” 第193章 神秘地宫 雅迅毫不犹豫地顺着散发着微光的孔洞钻了进去,现在的情况不明,与其待在这个濒临破碎的世界中苟延残喘,倒不如拼一把,看看外面到底是何景象。 她在穿过孔洞,站在实质性的地面上时,之前所做的所有心理建设都在这一瞬间崩塌。 只见这是一个造型古朴大气的地宫,四周与顶部悬挂着数量极多的万年不熄人鱼烛,将地宫的景象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数十根柱子上雕刻着被祥云与海浪衬托着的神龙、落在扶桑树上的凤凰、在高山之上仰天鸣啼的白泽……竟都是些传说中的神兽!无论它们的动作如何,脑袋却都朝向地宫深处的神秘王座;雅迅落点便在王座旁边,还差点撞到了旁边的侍奉石人,她连忙推开几步,惊奇的看着这个黑金色的威严王座,一时间不敢说话,生怕惊扰到王座之上并不存在的王者。 而在王座下方的地宫中央处,五大仙门的弟子们纷纷手持武器三三两两地互相警惕,防备着周围的人,目前还存活的弟子们绝大多数身上都沾满了鲜血,有自己的,也有其他人的,还有些断手断脚的弟子在地上艰难地蠕动着,恶狠狠地盯着其他人,不过也没什么关系,等回到宗门,一颗骨肉丹下去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就像她和韶双儿一样,在短时间里结下了友谊,比如不远处的沧澜剑宗弟子和如露寺的小和尚,那名沧澜剑宗的弟子被如露寺小和尚背在身后,对旁边的同门不停地说着什么。 韶双儿一见到雅迅出来,赶紧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声提醒道:“天穹宗有鬼,务必警惕,我们联手可好?” 雅迅微微眯着那双如同大猫般的金黄兽瞳,反问道:“你不去找同门,反倒来找我这个敌对宗门的人联手?” “哪有什么敌对不敌对的,”韶双儿笑道,“仙门大会的怪事就是天穹宗搞出来的,我们剩下的几个宗门若还是秉持己见,互不相让,那岂不是正如天穹宗所愿?” 雅迅噗嗤一下笑了出声,招来旁边的月华教弟子奇怪的目光后,她捂着嘴巴小声说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跟着你混!我最讨厌的就是天穹宗了,他们不知道抢占了万妖谷多少土地与资源,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行,到时候你干啥我就跟着你干啥。” “你不恨剑宗吗?毕竟……”韶双儿对于李万剑做过的坏事有些难以启齿。 雅迅回答道:“我恨李魔头,但我恨的不是剑宗,他是入魔了,但又不是剑宗让他入魔的。” 雅迅看着韶双儿复杂的神色,又道:“不过你最好还是别出现在我师兄面前,不然他可能会发疯。” “你师兄?” “对,我们万妖谷最强大、最神秘,也是精神最不稳定的千平师兄——喏,那边带着白色大狐狸的那个就是了。” 韶双儿顺着雅迅指示的方向看去,便在某根柱子旁看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瘦小男子,他满脸满身都是血,干枯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眼神空洞地靠在柱子旁,连正在不断舔舐着他的脸颊的灵兽也不理会,只是像个死人一样靠在那里,失去了斗志。 “这,这不是之前碰瓷小菱的家伙吗!他居然还在这里!”韶双儿想起雅迅对他的评价,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默默对他提高警惕,毕竟,他那满身的鲜血,看着就很不对劲,能活着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等等,那安菱呢?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她? 韶双儿慌了,眼神不停在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面孔:慕容子秋、武百泉——他俩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但是小菱……真的不在这群人当中! 她瞬间毛骨悚然,宛若一道天雷劈中头顶,将她震得动弹不得。 “喂,你怎么了?”雅迅问道。 “我……我师妹呢?我师妹呢!”一向性格温吞的韶双儿原本平静的眼睛也变得焦急不安,双眼中闪烁着的恐惧和不安让人不由得也跟着她紧张起来,她嘴唇发白,颤抖着说道:“我师妹安菱,她不在这里!” 看着韶双儿不停抖动着的手掌,雅迅有些于心不忍地安慰道:“也许是她只是来迟了呢,你别担心。” “呵呵,你说得对,她这么厉害的一个姑娘,又聪明又能打,肯定没事的……”韶双儿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一样,不停地重复着雅迅的话,以此来安慰自己,但她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早已暴露了她的心情。 就在两人低声说话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地宫中央响起:“林度,你们天穹宗把大伙儿抓过来,到底有何居心?” 韶双儿两人闻声望去,那竟是一个老熟人,韶双儿在看到此人的第一眼时便心神大定,安全感油然而生。 黑衣男子头顶斗笠,腰悬一长一短子母双剑,手腕脚腕处以绑带束起,显得十分飒爽利落,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只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他整个人的气质毫不起眼,与普通路人无疑,不认识他的年轻弟子纷纷对他嗤之以鼻,心想现在是谁都配直呼林师兄大名了吗? 说话之人正是沧澜剑宗当代剑首李飞翎,酷爱种田的他被师长胁迫,让他必须参加仙门大会为宗争光,虽然实力强劲,但由于过于恬淡的个性,导致六大仙门根本就没有多少个人认识他的,名声不显,气质不佳,与天之骄子般的天穹宗大师兄——林度更是相形见绌,观之令人发笑。 众人只知道嘲讽李飞翎胆大包天,竟敢直接出声冒犯林度,却只有两人知道,林度能够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知情人之一的月华教圣女阿依木眼神闪躲,不敢看向表面正常的林度。在江宁经历过残片之灾后,她原本以为一切早应尘埃落定,林度这傻子死了便死了,落入无边虚空中的他,决计没有生还的可能,却不曾想,当她受邀来到天穹宗参加仙门大会看到没事人一样的林度还在和同门谈笑风生时,有多么不寒而栗! 她永远记得那天,林度向她投来的,如同死人一般冰冷的眼神。 阿依木明明亲眼看着林度被安菱剖腹杀死,并跌落无边虚空中的,但也是她,亲眼看到本应“死去”的林度,现在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依木不敢细想,她浑身发冷,抱紧了自己的手臂,自她从教主处知晓了月华教的全部布置后,她便一日都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她惴惴不安地带着交流的使命来到天穹宗,却又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世上的人,现在的阿依木,只想快点找到安菱,至于找她干什么,其实她也并不知道,她只觉得,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同她一起面对过那件事的安菱,才能理解她。 身穿简单至极的纯白外袍的林度一如既往的谦和有礼,他听到李飞翎的质问后,微笑着转头看向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沧澜剑首,道:“原来是李道友,久仰久仰,至于李道友的话,林度真是听不明白。” “久仰?假的,那是因为林师兄礼数周全,不忍心直接戳破此人的大话!”数名天穹宗弟子在下面议论纷纷。 李飞翎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只是略微抬起眼皮,从斗笠下方看着其他人的靴子,淡淡道:“所有人都亲眼看到,是你们的宗主天璇元君把我们抓进小世界中的,又是她设下了比斗只可分生死,不可分输赢的规则,难道,你还能抵赖不成?” 林度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第194章 王座之下 面对李飞翎的质问,林度只是轻轻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李飞翎皱眉,他看到林度这副阴险狡诈的模样就恶心得想吐,从前如是,现在也一样,李飞翎继续道:“林度,你最好快点说出如何离开这里的方法,不要再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了!” 林度闻言却不恼,他抬脚往王座的方向走了几步,所到之处,所有弟子都主动让开一条路,让他过去,偶然还有两三个头铁的沧澜剑宗弟子想要阻拦他,却都被旁边的人拉开了,林度一边走一边说道:“道友,到了这里,是不可能离开的。” 他猛然转身,右手直直指向身后的黑金王座,目光中竟带着无边的狠厉,他环顾在场的弟子一周,语气古怪地说道:“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众人被他的气势所骇,无人胆敢应答,他低头笑了笑,自问自答道:“这里,名叫仙帝陵,是一万三千七百二十年前,统一了中州的最后一个凡人皇帝——邶武帝姬盛初为自己建造的陵墓!而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仙帝陵地宫!”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林度背着手,缓缓向众人讲述起邶武帝那被尘封万年的历史。 “邶武帝是大邶最后一任皇帝,也是凡人王朝的最后一任被龙脉承认的皇帝,自他以后,世上再无凡人王。” “他幼时先天不足,母妃在冷宫中生下只有七个月的他后,便撒手人寰,只留他一人跟随宫女长大;他生来便不同寻常,虽无缘仙道,却三岁识文断字,六岁粗通武艺,无论是何知识,他都过目不忘,一通百通;到了成年后,也许是天命所归,又或许是其他原因,邶朝能够继承大统的兄弟姐妹都纷纷一命呜呼了,整个大邶皇室,只剩下了这么个冷宫孤子可登临大宝。” “就这样,一个可怕的幽灵出现在中州,他带领着自己如臂使指的玄铁军,如蝗虫般扫过一个又一个国家,所到之处,皆是哀鸿遍野。” 说到此处,林度停了下来,回身遥望冰冷的玄铁王座,用目光描绘着它的轮廓,直到众人开始躁动时,他才再次缓缓开口道:“他用了二十三年一统中州,完成了前人想都不敢想的壮举,但是,凡人的世界对他俯首称臣也无法满足他的野心,坐在王座上的他,生出了本不属于他的贪欲——他妄图攻打六大仙门,侵占我们的土地!” “他,想以凡人之躯,凌驾于仙门之上!所以他的结局也是显而易见的……” 说罢,林度突然暴起,右手并成剑指,一指击向黑金王座! 凡人王朝苦心搜寻多年,号称坚不可摧的天外玄铁,便就这样,在林度的一指下化为飞灰,而林度甚至还不曾使用传自宗门的攻击术法,换句话说,这样强大的一指,对他来说,不过是狭义的弹指工夫罢了。 “嘭!” 邶武帝的王座在韶双儿与雅迅两人耳边炸开,扬起的烟尘把她们吓了一大跳,正打算往旁边退后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却从背后出来,将两人推向了前方的王座处! “谁!”林度与被推的韶双儿一齐惊呼,韶双儿却已经来不及看推她的人到底是谁了,因为王座之下,竟藏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给我站住!”林度面目狰狞地冲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要攻击两人。 韶双儿本来还想着御剑飞起的,但是看到林度这副模样,她神色一变,拉着雅迅便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跳下去时,她还向洞口打出一掌,以缓林度的攻势。 “林度!”在李飞翎的视角里,韶双儿两人是被林度推下去的,他见自家师妹被害,瞬间怒发冲冠,一长一短一阴一阳两把子母剑从鞘中飞出,小的那把白剑在空中刺向林度,而大的那把黑剑,则被李飞翎握在手中,运起沧澜心法与疾电风雷步法,以一招白虹贯日,朝林度扑来。 林度险之又险地避开李飞翎的飞剑后,朝呆站着的月华教弟子怒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李飞翎一剑刺来,却被林度早已在周身布置好的防御阵法阻挡,一击不成,他转而双手握剑,以轻剑使出浩荡青冥般的招式,他的剑上燃起熊熊烈火,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无边的杀伐之气,截住林度周身退路,并用势如破竹般的凶猛剑势攻向林度的咽喉、肋下、腿间等弱点,逼得他不得不暂避锋芒,退开离王座下方的洞口处最近的风水宝地,力图拉开距离后再进行反击。 李飞翎的招式乃是以传自郭子丑的重剑式——烈阳八打改进而成,重剑式以轻剑使出,若是换成其他学武之人用出,定会让在场懂行之人笑掉大牙,但在天下剑道魁首——沧澜剑宗的弟子眼里,不过是另一另辟蹊径的“玩法”罢了,在李飞翎轻灵的身法加持下,他用轻剑使重剑招式,一刚一柔竟巧妙地合而为一,轻剑的迅捷与重剑的刚猛融合在一起,被李飞翎肆意泼洒而出,成为了敌人不可磨灭的噩梦,他步步紧逼,林度只有招架的份,连喘息之机也被剥夺,只能勉强用符咒与术法见招拆招。 看到盟友受难,场中的月华教弟子迟疑不定,纷纷看向了教中圣女阿依木,以求指引。 阿依木美目瞪得滚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邶武帝王座之下的隐秘洞口,在看到那处的第一眼,她仿佛已脱离了天地,满腔心神,都被传说中的“仙帝陵”吸引住了,就连同门呼唤她的声音也听不见,一副痴状,令人生起古怪。 林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李飞翎的剑锋,他的头发被李飞翎剑上的烈火焚毁了一部分,若是再近些……那被烧掉的就不是头发,而是他的脑袋! “阿依木!” 林度高声呼唤着盟友,希望她能帮助自己斗倒沧澜剑宗,只要趁着混乱,在这里把沧澜剑宗的人杀光,那他们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我亲爱的孩子……快来……快来……” 那是谁?好熟悉的声音……好温暖的感觉…… 阿依木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着,就连林度与李飞翎战至酣处的漫天术法都无法撼动她分毫:火焰、雷电与暴风在她的身旁穿过;剑气、寒光与杀意拍打着她的心神……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要到那人的身边,才能回归原始北溟母神的怀抱,才能魂归极乐,享无边寿数。 “圣女大人!您在干什么啊!”月华教弟子颤抖的双手紧握法器,排成圆阵面向正在打斗的两人,却迟疑不定,而在场唯一能够话事的阿依木,又魂不守舍,晃晃悠悠地走向台阶,已经接近了洞口处! 林度愕然地看着阿依木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而自己又被碍事的李飞翎阻挡,不禁大怒,他肉疼地拿出一张极其珍贵的金色符箓,双手快速结印,在李飞翎即将刺入他身体的前一刻,符箓发出如同太阳般的光芒,在强光中,他嘴角狰狞一笑:“李飞翎,我们大不了一起死在这!” 李飞翎感受到某种强大的力量在面前汇聚,终于露出了骇然的表情,他大吼道:“林度!你疯了吗!你在地宫用这张符箓,会害死所有人的!” “无妨……”林度在符箓的强光中,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神秘征召,他狰狞的表情慢慢缓和,露出了如同山海书院的文雅学子林渔舟般恬静的笑容,他如阿依木一般,痴痴地望着前方,脑中被宏伟的诵经声笼罩,在地宫被强光笼罩的最后一刻,他低声道:“颂我真言,同登极乐!” 强烈的爆炸以林度为中心,向整个地宫扩散,不明真相的仙门弟子无法逃离,只能用尽各种手段以求在爆炸中存活下来,但也有少数人敏锐地觉察到此处还有唯一一条退路,慌不择路地跃入了王座之下的密道洞口,失去了踪影。 第195章 长驱直入 “喀拉,喀拉……”沉重的双脚踏上以灵石铺就的大道上,来人拖曳着的武器在地表刮过,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天门……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人看着被飞来横祸劈断一角的天门,起初嘲讽地冷笑几声,以示傲气,后来,则变成嚣张至极的疯狂大笑,笑得根本直不起腰。来人实力深不可测,它只是在这里古怪地大笑着,却让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看看那平素总是萦绕着氲氤清气的缥缈天门! 它以极尽珍稀的材料堆砌而成,灵石灵材好似凡间沙土砖石般随意使用,堪称富丽堂皇的天宫盛景,世间所有的飞禽走兽、妖魔鬼怪在天门之上向“天宫”朝圣,对天宫内的神仙极尽虔诚。 然而,“天宫”虽远离尘世,高悬天际,却依旧无法脱离尘世的束缚,它能够被看得见、摸得着,有实体,那么,它就能被同质的东西摧毁,使其化为仅供后人凭吊的遗迹。 “天门”如此,“天穹宗”亦是如此,没有什么能够长兴不衰,也没有什么是永远天下无敌的,只需等待一个时机,那么,一切都会天翻地覆,万劫不复。 戴着兜帽的艾诺菲对此人的行径并无异议,她只是带领着自己手下的弟子们,侍立在道路一侧,恭迎此人的到来。 “艾诺菲,你见过真正的‘天’吗?” 它嘲弄地看着凡人竭尽所能,只为了更加接近那个完美的“天”,这样可笑的愚举,竟然在这处孤岛中不断上演,当真是可笑至极。 被点名的艾诺菲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只是一个愚钝的凡人罢了,自然是不曾见过。” “你若愚钝,那么世上再无聪明人,”它感受着天穹宗内存放着的无数天道残片气息,兴奋地在原地手舞足蹈,它欢畅地嬉笑着,好似一个拿回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般,“早该这样了,不是吗?看啊,血流遍地,琼楼崩塌,多么美丽啊!” 它沉醉其中,竟一时忘记了,它的后面还有无数追随者,正等待着它的一声令下,便可长驱直入,了结万年夙愿。 “国师大人!我们何时才能进去?”为首的灰白色头发女子焦急问道。 它,又或者是……曾经的大邶国师——扈缓缓转身,那张隐藏在兜帽中,多年未曾外露的脸颊“看着”女子,雌雄莫辩的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余浪,你急什么呢?急着去见你那便宜徒弟么?” 此言一出,女子瞬间脸色苍白,她不忍看到世间生灵涂炭,也不愿多年理想一朝破灭,但她,似乎更不愿面对那个孩子,那个在阴差阳错间,成为了涡旋中央的苦命孩子。 “余浪,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扈笑嘻嘻地说道,“我记得,你似乎一天都没有教导过她的修炼?那她与你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 余浪的身体晃了晃,她感受着从身后投来目光的同仁们,这些人中,有“野火烧不尽”的覆天军,有深居简出,神秘至极的七杀门,还有许多如她一般,因知晓了残酷的真相,而选择斗争的“仙门叛徒”,在这一刻,他们这群如同过街老鼠般的“仙帝余孽”,终于与月华教里应外合,成功攻破仙门之首的天穹宗,她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为何,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世间受苦难的人,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只是……”失踪在东海之滨多年的余浪头上已是灰白参半,她身着覆天军制式黑袍,长剑仍负于身后,却已经多年未曾出鞘,她抬头看着战火中的天穹宗,耳畔被惨叫与厮杀声萦绕,她怔怔出神,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六年了,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但她,是被我引入仙途的。” “换句话说,是我害了她。” 听到余浪的话后,扈不禁噗嗤一笑,而后慢慢扩大,再次疯狂地大笑着,它在追随者的身上环视一圈,含笑道:“诸位,你们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是杀一人而利天下?亦或是维持着一潭死水般的表面稳定?” 全场静默片刻,人群中央忽而爆发出一阵狂叫,余浪愕然望去,却是号称“莽罗汉”的如露寺叛徒——法玄! 法玄身高九尺,满脸横肉,全身壮如铁塔,单手持握较普通武器大上两倍的月牙铲,他怒吼道:“那当然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万物无物不可杀!” “此之为,七杀!” 藏头露尾无数年的七杀门,终于在这一天露出了它的獠牙与真面目,原来,七杀门表面上是六大仙门之一,其实内里早已成为了覆天军的据点,仙门与正统朝廷曾无数次追捕覆天军,但都被他们险之又险地逃走,老鼠再怎么逃跑,也总得需要一个老鼠洞,而远在西疆的七杀门,就是最大的一个老鼠洞。 若有一只老鼠出现在家里的时候,那你就要小心了,因为它还有它的子子孙孙有可能已经在被无意忽略的角落里安家置业,开枝散叶,只等主人家松懈片刻之时,便可倾巢而出。 “不错,救赎之道,就在杀戮之中!”扈张开双手,对着自己的追随者们狂热演讲道,“想想!仙门与天道沆瀣一气,将众生视为刍狗,任意掠夺,有多少无辜凡人命丧这些所谓的‘正道仙门’之手?又有多少凡人,连轮回的机会都失去了,沦为无知无觉的柴薪?” “艾诺菲!”扈伸出左手,月华教教主艾诺菲心领神会,当即为国师大人献上了月华教全教收集了无数年的灵魂之火。 那熊熊燃烧着的白焰在扈的手掌中扭曲跳动,不断挣扎着,仿佛是火焰之中无数的魂魄在哀嚎着,怒吼着,渴望冲破火焰的封锁束缚。 “看啊,这就是灵魂的颜色,多么纯洁,又多么脆弱!一人的魂魄在我等之手,不过与捉不住的微风一样,然而,万千凡人的意志聚拢其间,便可成为焚毁世间的烈焰!” “魂火如此,我等亦是如此!” “我们之所以会摒弃偏见与仇怨,一起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武帝陛下那泽被万世的崇高理想!” “我们要让吸食血肉的神仙妖魔付出代价!” “我们要来改变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想要理想实现,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所有兄弟姐妹们!随我一同——杀!” 被国师扈的激昂演讲所感染,众人眼眶发红,身体微微颤抖着,只觉得热血上涌,一股强大的热流从脊柱逆流而上,涌入脑中,他们齐声高喊:“杀!”覆天军的大部队便跟随着国师扈的脚步,杀入天穹宗之中! 扈一边奔跑着,一边双手结印,早已被秘密布置在天穹宗这座孤岛上的绝灵阵法瞬间发动,以它的法力,约莫能够持续一个时辰左右——那便足够了,足够它对现在还在天穹宗内的各大仙门来个“瓮中捉鳖”。 曾经美如仙境般的天宫,此刻沦为破败不堪的废墟,天穹宗没有参加仙门大会的普通弟子被无情杀死,尸体表情惊恐地仰头望天,一尘不染的白色仙衣,均被鲜血染红,它无言看着青天,似乎是在控诉着什么。 故而: 天地珍奇尽在手,缥缈仙途渡人远。 万年灵宗犹长青,千古美名永流传。 忽逢惊雷玄道变,日月换天血海滔。 奈何桥畔空垂泪,原来神仙是凡人! 在死前一刻,尸体的主人才发觉,原来自己和那些引颈受屠的凡夫俗子也没什么区别。它,从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神仙,它只不过是掌握了些许术法,比平常人活得久一些的凡人罢了。 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已经太晚了。 一名覆天军修士从它身上跨过,代表凡人走进了传说中的“天宫”中,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原来这就是天宫?也不过如此而已。” 第196章 何去何从 慕青仰头看着那棵传说可沟通天地,感悟大道的金叶琉璃巨树,轻声道:“老郭,你说这上面的叶子,真的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吗?” 天穹宗的镇宗之宝——梵天巨树依然伫立在天宫中央,在阳光的照耀下,流淌着幻梦般彩光的树干与被金光粼粼的道韵叶片覆盖着的树顶好似美梦中的景色般,如此的梦幻,如此的虚假。 站在慕青身旁的郭子丑抚上树干,用力地推了推,咧嘴笑道:“那肯定是没有的,根本没人会数这个,天穹宗还不得往大到离谱的数上吹牛?。”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如果要用宝贵的时间去数这个,那就证明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蠢人,”慕青淡淡道,“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干正事。” “行,你说了算。” 郭子丑收回手掌,双手手指交叉抬起,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待到骨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后,他才觉得自己身体爽利了许多,正准备跺脚时,他愣住了,在慕青冷漠的眼神下,他悻悻然召唤出自己的重剑,双手握紧,不放心地说道:“你确定,我俩真要这么干?要真砍下去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宗主是这样说的。”慕青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小瓶血液,慢慢引出了里面的鲜血,以这些血液召唤出了一把纤细的血色小剑。她看着前方无人看管的梵天巨树,心中无悲无喜,她本来就对这些事情没有丝毫兴趣,更别说去研究树上到底够不够九千九百九十九片金叶子了。 她之所以会古怪地问出这个弱智问题,只是因为她久违地,有些紧张罢了。 因为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件大事!这件事,关系到无数人的前途命运与安危。 …… 回到天璇元君逃跑后的仙门大会场地中央。 留在原地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均觉得十分可笑:原本每五十年一次的六大仙门聚会,现如今,竟只剩下沧澜剑宗与如露寺的寥寥十几名长辈级的人物,手持武器追杀着举办方天穹宗的当代宗主,而大会的主角们,那些年轻有为的弟子,都被这位宗主大人掳走,不知命运如何。 六大仙门里,东道主天穹宗宗主临阵脱逃,抛下整片家业不管,带着弟子逃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一向神秘的七杀门,则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完全将仙门规矩视若无睹; 人丁凋零的万妖谷,竟然连长老宗主都凑不齐,只让一个小娃娃领队; 存在感极低的如露寺,来与不来也没什么区别; 与天穹宗穿一条裤子的月华教,显而易见的开始反水,趁着天璇失势,大肆收割天穹宗弟子的生命,看月华教教主艾诺菲的意思,她应该是知道不少有关天璇的内情,但她却完全不惧天璇的怒火,仿佛早有准备。 沧澜剑宗众人脸色凝重,一时摇摆不定,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到底是根据艾诺菲的“提示”,去未知的地方追杀逃亡的天璇元君?还是原地按兵不动,阻止艾诺菲对天穹宗留守弟子的残杀? 无论选择哪一方,都逃不开某人的身影——那便是称霸北溟海多年,却无人得见真容的月华教教主,艾诺菲! 说起艾诺菲此人,大家只知道她在上任教主殉道后,便直接走马上任,从卑微的教主侍女,突然升到了掌管六大仙门之一的月华教教主之职。按道理说,这样的安排应该会受到许多阻碍,肯定有不少元老会表示不服,从而无法坐稳这个位置。 但离奇的是,艾诺菲的上任,并未激起任何不和谐的声音,月华教从前是怎样过的,在她上任后,教众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唯一改变的,就是北溟海中,意外失踪的人口越来越多了。 “我们去找艾诺菲教主?”乌元修愁苦的眉毛快要拧成一股线,他艰难地开口问道,“她现在,应该杀红眼了?”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任由她大开杀戒啊!”这是郭子丑在发声,一身正气的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眼前。 乌元修急了,跳起来狠狠拍了一下郭子丑的脑袋怒道:“他们这是在狗咬狗!你掺和进去干什么呀!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来这的目的了?等到天璇回来,仅她一人便可扭转乾坤,到时候,我们真要和天穹宗打了!” “政治斗争归政治,可是老乌,月华教现在是屠杀啊!这些都只是普通弟子,他们又做错了什么?”郭子丑道。 “你敢说,他们之中有人不曾参与过献祭仪式吗?”乌元修道,“只要碰过一次,就回不了头了。” …… 洛清淮站在原地,微微闭上了苍老的双眼,他摒弃耳旁嘈杂的声音,沉思着破局的办法。 “月华教与天穹宗表面合作,背地里却早已想好了退路,天璇绝不可能把这个女魔头放在宗内不管不顾,自己逃跑的,因为只要天璇一走,整个天穹宗在我们面前,不过与待宰羔羊无异。” 天穹宗表面风光无限,但其实内里早已是青黄不接,除去站在修仙界金字塔最顶端的天璇元君外,天穹宗的其他人,不过是依附着天璇的荫蔽,以丹药等外物强行提高灵力罢了。这种以灵力数量定等级的三流修士,在真正浴血拼杀过的修士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洛清淮之前倒是听说天穹宗曾出了个能挑大梁的天才,但不知为何,很久都没有这名天才的消息了,洛清淮估计这只是天璇元君放出来的假消息罢了,用以迷惑其他宗门。 “以天璇爱掌控一切的霸道性格,不可能会将艾诺菲放任不管,肯定会在合作之时,设下了什么禁制,但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她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比之前还更疯了,真是奇怪……难道……”洛清淮正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导火索到底是什么?无论是突然发难的天璇元君,还是直接撕破脸皮屠杀天穹宗的艾诺菲,她们在今日之前,完全没有发疯的征兆,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玩弄着仙门大会…… “难道,还有隐藏在暗处的人?” 洛清淮有些不寒而栗,他原本以为这场仙门大会只是天穹宗为沧澜剑宗设下的鸿门宴,最多就是两宗开战,互有死伤罢了,却不曾想,这个“死伤”,会是整个天穹宗的人! 在洛清淮思考众人该何去何从,乌元修与郭子丑在对是否应该阻止月华教屠杀天穹宗时,阴影悄然笼罩了这座孤岛,失去主人的孤岛,不过是可供路过的海鸟暂且歇脚的礁石罢了,与其他的礁石并无二致。 如露寺的方丈法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而后重归平静,他没有说话,也不愿再说什么,他只是双手合十,向洛清淮行了一礼,以示告罪,而后便带领着自家长老行至一处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空地处,盘腿坐下,双目紧闭默念着经文。 法延身后的和尚们,也和他一般行径,纷纷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就地坐下,继续着他们的“修行”。 郭子丑十分错愕,他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上下打量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法延方丈,低声道:“老和尚,你……你这是打算不管了吗?” 被天璇元君“封口”的法延缄默不语。 郭子丑抬眼,看向其他熟悉的面孔,问道:“你们呢?听着这样的惨叫声,你们也能安心念经吗?” 对此,无人回应。 郭子丑一把揪起罗汉堂首座的衣领,怒道:“明清!你不是最嫉恶如仇了吗?那时,不是我们一起打邪修的吗!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罗汉堂首座玄清被郭子丑抓住,只能发出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他睁开眼睛,缓缓说出对郭子丑而言极其残忍的话语:“郭施主,你还是太天真了,如露寺之所以能够在乱世中保全自身,靠的就是不偏不倚,不蹚浑水。这里,没有需要保护的好人,也没有需要格杀的坏人,这里,不需要大侠。” 玄清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郭子丑的头上,震得他后退数步。 “南无阿弥陀佛……”明清双手合十,肃穆的脸颊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第197章 侠义之道 如露寺的不问世事,让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仙门势力更加风雨飘摇。 看着失魂落魄地走回来的郭子丑,众人只能哀叹一声,感叹事到临头,竟没有一个靠谱的宗门,要么早有异心,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留在原地没有去处的,只有从始至终就与世道格格不入的沧澜剑宗而已。 “宗主,你想好了吗?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到底是去找天璇,让她把弟子放出来,还是留在这里阻止月华教的屠杀,又或者……”佟肃长老嗫嚅道,“咱们走?” “走?你想走去哪?”慕青睁大眼睛,语气不善地怒喝道,“眼下仙门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我们就这样灰溜溜逃回沧澜山,然后把眼睛耳朵一闭,就能像那群和尚一样,假装一切无事发生?还能回去过之前那种生活?” “为什么不行?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清清白白的,这些腌臜事,我们没有参与过!从前天穹宗一家独大,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没法和他们斗,但现在不就有机会了吗?就让月华教和天穹宗狗咬狗,我们等到尘埃落定之时,再一正风气,这不是我们沧澜一直以来的想法吗?”佟肃长老情绪激动地用一连串反问句式,打得本就不善言辞的慕青长老只能干巴巴地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心中的想法。 眼看外敌尚未明晰,几大仙门被逐个击破,而本门子弟,已经开始心神动摇,想要趁天穹宗出事之际在乱局中分一杯羹,关键时刻,还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以一己之力振兴整个剑宗的洛清淮站了出来稳定局面。 他暴喝道:“都别吵了,听我说。” 洛清淮的宗主之位,是六大仙门中除去以极强的武力镇压下,无人胆敢质疑分毫的天璇元君外,最名正言顺的。 他抬头看着远方充满血色的彩云,叹道:“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搞鬼,我们剑宗虽未曾卷入风波之中,但,难道你们忘记祖师的训诫了吗?” 众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入沧澜剑宗没有什么规矩,有缘分修仙的,便上剑宗,若与仙道无缘,也可以去山脚处的沧澜剑派,学个一招两式,练武强身,但唯独二字,是沧澜之人永生永世也难以忘怀的: 那便是——“侠义”! 何为侠?那是一群傻到让人扼腕叹息的“蠢人”,也是一群让人心驰神往的“豪杰”!他们凭借自己的武力,在危难中保护弱小之人。 何为义?即在大是大非面前,每个人最为朴素的价值观——公平正义!任何人都有追逐光明的本能,而悬在人世之上的那道微光,就是“义”! 何为侠义?那便是在世间失去了光明与正义的时刻,凭借“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气,以武犯禁! “侠义,从来不是在口头上空喊的口号,”洛清淮转身,历尽沧桑的苍老脸庞面向人群,他低沉却又极其坚定地说道,“它在我们的心神被各种方法炙烤着,折磨着的时刻,方能出现。佟肃的想法没错,慕青的也没错,你们都想用自己的方式为世间带来光明,我不会苛责你们的选择,但是,你们错就错在,没有勘破这件事的本质。” “宗主,您的意思是……” 洛清淮看向远方云间若隐若现的华丽宫殿,嘴角缀着一丝莫名的笑意,淡淡道:“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天璇会突然发作?为什么月华教会突然反水?为什么七杀门今日没有过来?” “问题的答案,就在天璇的神宫之中!” 他指着天璇神宫,大声笑着,快要掉完的牙齿在口腔中尤其有存在感,他笑道:“天璇!让我看看你到底在天穹宗藏了什么秘密!哈哈哈哈!我此生学剑的意义,就在这里啊!我要掀破你们编织的虚假谎言,我要成为走独木桥过河的那个人!” “所有人,跟我一起,杀进天璇神宫!” “是!”主心骨发声后,沧澜剑宗所有人均摒弃己见,以宗门的意志为主,上下一心,朝同一个方向出力。 而这,也是沧澜剑宗这样头铁的宗门得以传世的原因。 …… 安菱手持邪剑碎星辰,剑指面前一脸平静的天璇元君。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话要问我,但是,请你再稍等片刻,时间还没到。” 两人正在一个未知的山洞中对峙着,天璇元君靠在石壁盘膝而坐,身上只穿着便于行动的短袍,那套极其繁复的冕服在她和法延方丈战斗时,就被她自己震碎,就连头冠也掷了出去,现在,凌乱的发髻歪歪斜斜地垂在她的头上,若是配上天璇唇间的血迹,那活生生就是一副神女落难的场面。 安菱心中的怒火快要喷张而出,她真想狠狠地揪住天璇元君的衣领,然后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让仙门弟子互相残杀! 虽然她十分愤怒,但她握着碎星辰的手,却是没有半分颤抖,她深呼吸了两下,问道:“‘时间’是什么意思?” 天璇元君眼带笑意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从满头杂毛的发髻看出她是个不修边幅却潇洒落拓的人;从她倔强的神情,看出她是个绝不服输的人,就算面对她,也不改辞色;她穿着的那身乌鸦似的沧澜剑宗服饰,真是丑,跟她们天穹可没法比;哦,这把应该就是预言里的“邪剑”了?怎么也跟沧澜一样,乌漆嘛黑的,完全配不上这姑娘。 她往后靠着石壁,心底默默地数着数,低声道:“两千三百二十一、两千三百二十、两千三百一十九……” “你在干什么?” 安菱看着天璇元君的古怪举动,深感不解,她当时胆大妄为,仗着自己以前曾经打破过两大天道残片,向天空出剑。 结果在击破了某层“屏障”后,她便顺着力道来到了天璇元君的面前,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杀掉,却不曾想,天璇只是对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洛清淮曾经和她说过的预言,便不再动弹,既没有杀她,也没有管她,就连安菱持剑对着她威胁,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地强调着“时间”云云。 “到了那时,会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域外天魔,手执邪剑,完成仙人未竟的事业。” 天璇越看安菱越觉得顺眼,恨不得她在一开始就拜进天穹宗修炼,但她既欣赏又古怪的眼神,却看得安菱浑身鸡皮疙瘩,不知道天璇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安菱听着天璇口中逐渐减少的倒计时,心情随之慢慢下沉:倒计时结束后,会发生什么? 一切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唯有山间的清风与偶然飞过的鸟儿明白。 第198章 刽子手 在天璇数到六百的时候,她不再倒数,而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安静地看着安菱。 安菱被她这么一看,感觉压力更大了,甚至开始毛骨悚然,她有些迟疑道:“前辈,您……您到底在想什么?” 天璇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嗓音平和地说道:“安菱,趁着还有些时间,我们来聊聊天。” “什么?” “比如,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不是像书里说的那样,很幸福?” 安菱悚然一惊,虽说她是穿越者,或者说域外天魔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天璇这么直截了当地询问她,难道,她有穿越世界,侵略蓝星的念头? 安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天璇的宗门本就以霸道的侵略为扩张手段,而且背地里还和月华教一起用凡人魂魄提高修为,在安菱这里,它们都算不上什么好人,面对这样的“外星人”询问蓝星的情报,她肯定是不愿说出的。 看到安菱眼中明显的抗拒,天璇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追问,她微微阖上了眼睛,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复到从前那个威武霸气的天璇元君状态中,她看着安菱年轻的脸庞,低声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知道吗?” 不等安菱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已经两百岁了。” “看着不像是?呵呵,那是因为我每日都需要献祭魂魄,以此来换取长生的机会。” 安菱嘴唇颤抖着,心脏怦怦直跳,但她用碎星辰指着天璇的手,却没有半分颤抖。 “长生,是所有人的追求,无论是凡夫俗子,亦或是王侯将相,再到我等修行之人,都逃不过这两个字。” “安菱,如果有长生不老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会选吗?” 安菱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道:“我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逃脱生老病死,但如果长生的代价是伤害别人,那不要也罢!” “你六亲缘薄,如风中蒲草,孤身一人行走世间当然不惧死亡,”天璇道,“但如果你的身上背负着无数人的性命呢?若是你死了,这些生活在你荫蔽之下的人都会被杀死,那你又会怎么选?是选做慨然赴死的英烈,还是选做黑暗中的独行者?” 安菱认真地思考着,良久,她才悠悠回答道:“前辈,我曾经听过一句诗,叫‘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您又何必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呢?我选择相信后来者,相信他们会比我做得更出色,而我在奋斗过、燃烧过自己的一生后,便不会再有遗憾了,至于剩下的事,就交给后人。” 天璇元君怔怔地看着安菱,叹息道:“所以,你来了,你来结束我的时代了。” “不,前辈,”安菱道,“时代是属于每一颗砂砾、每一朵浪花的,也是属于每一个生活在尘世中的普通人的,无论是您,亦或是其他人,都没有资格代表时代,但我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好。” 天璇元君沉默了,她低声道:“安菱,你果真是域外天魔,蛊惑人心的话张口就来……” 她站起身,竟直接握住了碎星辰的剑刃! 安菱皱眉急道:“前辈,您这是……” “小魔头,时间到了,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你的身上,还带着那个铃铛?” 铃铛……牵魂铃?她不是已经把铃铛交给了白凛前辈吗? 安菱少有的开始慌张,她知道牵魂铃牵扯甚广,决不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留在自己这,所以便交给了第一个见到的沧澜剑宗前辈,天璇元君的这一番话,让安菱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呵呵呵……”天璇元君古怪地笑道,“安菱,有些东西,只要沾上一点,就一辈子也逃不开躲不掉的,不信,你摸摸自己的储物戒。” 安菱知道自己对天璇元君还有未知的价值,她应该不会直接杀她的,便翻找起自己的储物戒,当她“看”到躺在最低端的那只黢黑的铃铛时,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明明已经给了白凛前辈的啊!” 安菱回过神来,猛然看向知情人天璇元君,怒道:“前辈!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魔头,你的问题太多了,”天璇抬起手掌,看着自己手心中,于微小之间不断对抗着的两股力量,那被天道残片不断侵蚀的皮肉,同宗同源的碎星辰斗争着,发出微不可查的爆炸,她继续道:“现在,你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她伸出左臂,冷漠道:“把我的手,砍下来。” 安菱被天璇元君的气势所慑,后退了一步,她握着碎星辰的手终于开始颤抖。 “你没有时间了,若是再不砍下来,世间就会再多一个被天道残片控制的疯子。”天璇元君步步紧逼,“来,魔头,就像你从前做的那样,像杀死林度的时候那样,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做到这件事,帮帮我。” 传说中的神明在恳求安菱,恳求一个魔头砍断她的肢体,好让她与世界的天道割裂——多么奇怪而讽刺的一幕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与责任,原来,安菱的使命就是充当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刽子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她看着自己手中的漆黑长剑,上面闪烁着的星辰光辉如同一只只充满恶意的眼珠,正在紧紧盯着她瞧,互相窃窃私语,聊着这个刽子手什么时候才会像前任主人一样疯掉。 天璇元君伸出手,逼迫道:“安菱,你的师长朋友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你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开始。” 刽子手惨然一笑,默默举起了邪剑,低声道:“前辈,我始终相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天璇元君一愣,长长地叹息着,难道是她看错了吗?这个人如此软弱,恐难当大任。 “但,既然只有我能解决这件事,那我,也不会手软的!” “前辈,忍住了!” 安菱双手握剑,用力朝天璇元君的手臂砍下。 汩汩神血流至地面,天璇元君血液中蕴含的神力让地面开出了满堂花,她那晶莹如玉的手,便躺在了花草丛中,如同艺术家的精心创作。 天璇元君脸色苍白地止住伤口的流血,到了她这个层次,每一寸肌肤都是千锤百炼而成,若非她刻意放开防御,单凭安菱目前的能力,是无法伤她分毫的,但换句话说,每一寸身体都经过修炼,也就说明,即使是重新再长回来,也很难达到从前的水平了,更何况…… “前辈,您快服下断骨生肌丹,把手长回来啊!”果然,安菱在砍完后,就开始无谓的关心了,天璇元君看着安菱比她还焦急的模样,淡淡道:“长不回来的,我的魂魄已经在你的剑下缺失了一部分,就算长回来,也动不了。” “所以安菱,你绝对不能贸然出剑伤人,知道吗?”天璇元君似乎还知道更多关于安菱的事,但她却没有说明白,只是语焉不详地提醒道,“在这件事了结后,你会到京畿营外两里地的亭子里,见到能够解开一切谜团的人。” “京畿营外两里地……等等……”还没等安菱消化完天璇元君的话语,天璇元君还剩下的那只手单手掐诀,阵法的光芒在安菱脚下亮起,让她措不及防。 “去,魔头,去做你该做的事。” 安菱在空间扭曲中,隐隐看到了天璇元君似乎在冲她笑。 第199章 觐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韶双儿与雅迅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坠落王座之下的洞口。 韶双儿在紧要关头被神秘人在背后推了一把,让林度误以为她要抢夺先机跳进洞口,在林度的攻势逼迫下,她无可奈何地向追来的林度打了一掌,而后便与雅迅一起跳进了神秘洞口。 此时的她们还不知道上面发生了怎样骇人的事情——林度突然发疯,在密闭的地宫中使用了杀伤性极强的金色符箓,想要拉上所有人一起死,而这个突然出现的洞口,似乎成为了在场众人唯一的逃生通道。 韶双儿大声对雅迅道:“抓紧我!我试试能不能御剑!”她试着运转灵力,却惊讶地发现,身体内灵力的运转变得迟滞,近乎完全无法调动,更别说御剑了。 雅迅也试着运起灵力飞行,却也是同样地无济于事,她怒道:“这里有禁灵阵!我们掉进圈套里了!” “那现在怎么办!”韶双儿感受着可怖的失重感,有些六神无主地说道,“下面到底有什么?我们会不会被摔成肉饼……”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脸朝下地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从鼻子处开始向全身蔓延的酸胀与疼痛如潮水般席卷韶双儿的身体,虽然修士的躯体比凡人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她从这么高 的地方掉下来也没伤到哪里,但如此惨烈的撞击,一时间还是让她眼冒金星,只能在地上艰难蠕动着,无法爬起。 灵兽是猫科动物的雅迅倒是没什么事,她早在快要接近地面时,便已经做好了缓冲力道的准备了,只见她双手抱头,身体蜷曲,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用背部着地,在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她往前打了个滚,将大部分力量削弱,凭借自己久经锻炼的身体,跌落在地面后,她立马就爬了起来,完全没有受到伤害。 “不是韶双儿,你们炼气士连打滚都不会,一碰到没法用灵力的地方就两眼一抹黑,真是没用。”雅迅一边嘲笑着韶双儿,一边走过去将她扶起,她那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的的猫眼很快就适应了黑暗,精准地找到了韶双儿的位置。 韶双儿靠着雅迅的支撑,终于稳定了心神,她脸朝下撞在地上,痛得眼泪汪汪,她揉着鼻子闷声说道:“咱们还是赶紧走,我怕那家伙会追过来。” “那谁啊?看着像个疯子似的,”雅迅想起林度的模样,鄙夷道,“早在他在那逼逼赖赖的时候,我就想打他了,我最讨厌读书人!” 韶双儿眨了眨眼,总算是缓了过来,她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她没有雅迅的兽类眼睛,只能勉强辨认出周围应该是墙壁,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颗夜明珠,在夜明珠拿出来的那一刻,她们的四周都被盈盈绿光照亮,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夜明珠?”十万大山里有许多矿藏资源,雅迅一眼便认出了夜明珠,她调侃道:“不是说你们沧澜剑宗都是穷鬼嘛,你还挺有钱!” 韶双儿摇了摇头,举着夜明珠观察着四周,回答道:“我在帝都的家有些余钱而已。刚刚击破王座的人,是天穹宗的林度,据说他深受天璇元君的赏识,有意让他成为下一任宗主。” “天璇?她都执掌了百来年了,她肯把位置让出来?”雅迅小声道,“况且我看他性情暴戾,有勇无谋,这种人也能当天穹宗宗主?” 韶双儿与雅迅往前走着,她观察着墙壁上的壁画,随口回答道:“不是,我以前听说他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天璇元君还对他温吞的性格很不喜呢。” 雅迅回想起一脸疯狂的林度,感觉他和“温润如玉”这四个字无论如何都沾不上边,正当她想继续调侃时,韶双儿有些颤抖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话头。 “雅迅,你快过来瞧!这是什么?” 雅迅闻声望去,在莹莹绿光中,她瞧见了布满墙壁的可怖壁画,光是看上一眼,便通体发寒,她不禁后退一步,结果却撞上了另一边的墙壁,她缓缓回头,一个死不瞑目的腐烂头颅正冲着她笑。 “呃!”雅迅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动作迅速地从小腿处抽出两把骨刃,警惕地看着那边,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后退一步后,她才发现,原来那只是壁画而已,只不过画得太过逼真,让她误以为真。 她和韶双儿背靠背,两人均被充满杀戮与血腥的壁画包围着,一时间,竟有些无法呼吸。 韶双儿身体颤抖着,与森森白骨堆最上方的头颅对视着,她看到那是一处惨烈的战场,铅色的天空被绛紫烟尘笼罩,白骨曝于野,人皮被剥下高高悬挂在旗帜上,炫耀着胜者的威势。 她清楚地看到,那张人皮上,用鲜血书写着几个大字——覆!天!军! 在这一刻,她似乎来到了万年前的血腥战场中,被身披重甲的覆天军修士以军阵包围,举目四望,皆是森然长矛,长矛的红缨上面还沾满了修士的鲜血,他们对她步步紧逼,很快,下一个“军功”就是她的头颅…… 人被惊吓到的时候,不会尖叫,而是会木然地呆立原地——俗称,被吓呆了。 这两个年轻的小修士,虽然有几分本事,却从来未曾亲眼目睹过真正的残酷,在墓中甬道里,她们通过壁画,窥探到万年浩荡历史烟尘的一角,仅此一瞥,便让她们永生难忘。 还是雅迅先低下了头,她握住韶双儿不断颤抖的手,低声道:“别看,我们继续往前走,去找出口到底在哪。” “嗯,嗯……”韶双儿被雅迅一碰,瞬间从战场的余温中惊醒,她赶紧低下头不愿再看,用力握紧雅迅的手,高举夜明珠,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覆天军似乎有着割下敌人头颅的传统,雅迅看到的壁画里,覆天军的铁甲军人站在以头颅堆砌而成的京观前,双手叉腰,炫耀着自己的战功,但她却被那些死不瞑目的头颅深深吸引了目光,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头上镶满灵玉的发冠与珠髻可看出,他们似乎,都是修士。 两个年轻的修士低垂着脑袋,快步行走在万年前的杀神邶武帝的陵墓中,仿佛前来觐见长眠于墓中的伟大凡人帝皇般。 在夜明珠的微弱光芒中,隐藏在壁画里的古代冤魂朝着年轻修士发出阵阵哀嚎,扭曲而暴戾恶毒的杀意从壁画上蜿蜒而下,试图缠绕上她们的脚踝,但两者相隔时间的长河,近在咫尺却又天各一方,早已死去的落后魂灵只能悻悻然地收回手,重新回到属于它们的时代中。 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远古帝皇,就在甬道的尽头,在冰冷的棺木中,默默等待世人唤醒它的那一刻。 …… “武帝政三十一年,帝崩诅世年久皆还,仙尸人山妖血鬼海。”——《邶武帝本纪》 第200章 探索甬道 鬼影重重的黑暗陵墓中,有一点青荧色的微光在幽深的甬道中不断闪动,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竟有几分坟茔间若隐若现的鬼火模样。 只见这点鬼火在两旁狰狞可怖的妖魔鬼怪虎视眈眈下,慌乱转向,在一片幽光中,两张女子的面庞就这样突现而出,好似地狱女鬼。 “救命啊……我想回家!”韶双儿本就因受伤而苍白的小脸上更是没有一分血色,她紧紧挽住旁边同伴的手臂,用力汲取对方身上的体温,来确认自己尚在人世。 她本是官宦小姐,此生做过最出格的事,便是孤身一人离家万里,千里迢迢拜入沧澜剑宗,以求身体安康,到了成年后,她虽对从小被父母安排的婚事不满,却也不敢明着反抗,只能寄希望于前途渺茫的仙门大会,奢求能打进好名次,让她能给皇帝老儿找来救命灵药,好让他龙颜大悦之下,免了她的婚事。 韶双儿的想法其实十分幼稚,朝廷重臣联姻,哪是这般便能轻松解决的?不过是她不愿引颈受屠,想在皇恩浩荡下挣扎喘息片刻罢了。 但现在看来,不仅凭借仙门大会摆脱命运的机会没了,她和雅迅还不一定能活着走出仙帝陵,想起远在帝都的家人和宗门生死未卜的朋友,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只是,身旁的雅迅让韶双儿无法置她不管,只能咬咬牙坚持下来,把泪水吞进肚子里,打起精神在这个阴森的陵墓中不断前行着。 她们二人不知走了多久,幽深的甬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两侧的血腥壁画陪伴着她们的脚步。 雅迅沉默着低下头,随着她们的逐渐深入,她也终于开口道:“我们,一直在绕圈。” “什么?”韶双儿闻言,停下来脚步。 “韶双儿,你看脚下,”雅迅微微挣开了韶双儿的钳制,蹲下身指着青石板上的痕迹,神色凝重地说道,“你认真记住现在的脚印方位,”她往后退了两步,又指着来时的痕迹道:“我们的脚步,往右偏移了。” 韶双儿歪着脑袋比较着两者间的差别,没过多久,她起身惊讶地说道:“对啊!还真往右边偏移了,可是我们一直在往前走啊!” 雅迅一双猫眼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她的眼力比韶双儿好上不知道多少,但就连她,也是刚刚才发现她们的路径似乎有些不对劲,雅迅低声道:“我就说这么有名的仙帝陵,怎么可能让我们轻松通过?说不定,这就是第一道关卡,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 “你没发现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吗?”雅迅道,“但是我们一直在这里打转,根本找不到出口。” 韶双儿打了个寒颤,在莹莹绿光中,她突然感到背后一凉,小时候从叔叔那听来的鬼故事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吓得她不自主地捂住了嘴巴,好像怕谁听到一样低声道:“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吗?” “有可能,”雅迅煞有其事地点头道,“但是一想到我居然要和你这么一个蠢人死在一起,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看着韶双儿恼怒的神色,雅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嘲笑道:“喂,之前这么能打的铁血女侠去哪了,小女子还要靠女侠带我出去呢。” 韶双儿的脸上忽红忽白,她被雅迅气得血液都往头上去了,两人在原地吵闹了一会儿,韶双儿竟然好了不少,心里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她不禁奇怪地看了雅迅一眼。 “干嘛?”雅迅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韶双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明白雅迅只是为了让她放松下来,不要这么紧张,而且从一开始,雅迅就是被她带下坑洞的,她肯定要对她负责任,要打起精神破解仙帝陵机关,让两人能够安全逃出去,想明白后,韶双儿蹲下身来,伸出手仔细抚摸着地面,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雅迅也没闲着,她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根不断散发着明亮光辉的荧白树枝,站在韶双儿身旁观察着壁画,企图在壁画上寻找有用的线索。 “切,明明自己有东西照明,为什么非得蹭我的夜明珠……”韶双儿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认真感受着手下的触感,“嗯,这个地面似乎并不平整,有极小的坡度……是向着左边……” 她抬起夜明珠,望向自己所处方位的左边,那里与右侧的甬道并无区别,墙角处因为墓里干燥,并没有青苔的踪影,不过想来也是,仙帝陵密封了万年,与外界并无联通,又怎会长青苔呢……等等! 韶双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道:“有风!这里有风!那就证明是有能够出去的道路的!” 她伸出手掌,默默感受着前方的轻微空气流动,“很小,小到几乎没有,说明……嗯?这风,怎么还会越来越大的?” “韶双儿!快跑啊!”雅迅一把扯起还在发呆的韶双儿,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飞奔! 韶双儿在反应过来后,便跟着雅迅一起奔跑在甬道中,一边跑她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跑?” 雅迅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没停下奔跑的脚步,她惊恐地说道:“我刚刚不是在研究画儿嘛,然后我就在画上看到了一只长得贼丑的怪物,它蹲在一个坟包前面,朝着我龇牙咧嘴,差点没给我吓死!那脸长得跟阿北叔一样,舌头有好几尺那么长,直接垂在了地上,哎哟,我在山里混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丑的东西!然后,关键的就来了!那画上的怪物被光一照,它就活啦!” “啊?”韶双儿差点以为自己在听着一些吓唬小孩儿的鬼故事。 雅迅继续说道:“它那双眼睛被光照到之后,就发出了红色的光!它朝着我龇牙咧嘴了一阵,然后就往门口去了,我看着它半个头从门口露了出来!” 韶双儿不禁止住了她的话头,质疑道:“好,我姑且认为你前面说的都是对的,但是这个‘门’又是什么?” “画啊!就你们中州人最喜欢的画儿,那种大官的房子大门,它是朝着咱们开的,但是那只怪物也从那里爬了出来……” 韶双儿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她大声道:“那我们刚刚就不应该逃跑,出口就在那扇画在墙上的门里!” 说罢,她止住了脚步,将浣花握在手里,对雅迅道:“我们祖师曾经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跑!如果跑了,恐怕就再难找到这扇门了!” 雅迅急道:“这里不就是一个圆圈嘛!那我们跑一圈再回来不就行了!” 这个甬道机关根本没有难倒两个女孩,雅迅和韶双儿都用自己的方式,悟出了甬道的精妙所在。 原来,这个甬道是利用人的惯性思维,来将人困在甬道之中。 若从俯视的角度来看,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通道,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条直线的甬道,其实是以往左偏移了极其微小的角度修建,在这个“圆形”足够大的时候,偏移的角度在身处其间的人看来,其实与直线无疑,会被直接忽略,所以,她们才会走了这么久,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因为出去的“大门”,其实在壁画上,被镇墓兽看守着,也幸好雅迅运气好,竟能在这么长的一条甬道里一下就找到了大门的所在之处。 因为雅迅明白这只是一个圆形的设计,那她们只要绕一圈,不就可以了吗?何必这么冒险直接面对怪物? 但韶双儿的一番话,却点醒了雅迅:“我曾在夫子那学过几年算术,其中有一门叫‘割圆术’,便是现在这个情景,但是雅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不如想想,要有这么微小的‘割角’,那这个圆,该有多大?” 此话一出,雅迅沉默了,韶双儿又道:“而且你想想,仙帝既然能在壁画上藏一只镇墓兽,那是不是能藏更多的怪物?所以,你还是把树枝收起来,我这夜明珠的光比较弱,只要不直接对着壁画,应该不会惊醒画上的怪物的。” 雅迅叹了口气,道:“我不应该说你是蠢人的,我才是。”说罢,她收起了发光树枝,两人又再次陷入绿莹莹的诡异光芒之中。 第201章 镇墓兽 正如韶双儿所言,如果这个“圆”大到身处其间的人都几乎感受不到弧度的存在,那么,这个圆的周长,是两人无法想象的。 如果像雅迅说的那样,两人往回跑,绕上一圈再回来原点,先不说到那时她们还能不能在怪物的追杀下存活,光是要在这么多的壁画中准确找到那一幅画着“门”的壁画,就已经是极其困难的事了,所以,韶双儿才否定了雅迅的提议,转而拔剑,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信念为两人争出一条活路。 向雅迅说明原因后,韶双儿将散落在眼前的刘海拨开,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握紧手里的浣花剑,她虽然口头上是说要跟怪物拼命,但在心理上,还是怕得不行,像她这样的人,真的能做成只有大人物才能做出的勇敢举动吗? 一片黑暗的前方不断往两人所在的位置吹着阴森的冷风,韶双儿似乎听到了某种沉重的脚步声,刚刚雅迅的描述让她在脑海中不断想象,在幻想的加工下,镇墓兽那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妖魔形象让她小腿轻轻颤抖着——她果然还是被自己吓着了。 雅迅也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并召唤出了兽魂,她已经做好准备,要以最强的姿态面对怪物。 “嘭,嘭,嘭……”沉重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两人微微屈膝,那颗散发着安全光芒的夜明珠被韶双儿用灵力悬在正前方,而她本人,则双手握剑,汹涌的灵力从经脉中疯狂流向手中的浣花剑,原本外表看似只是普通铁质重剑的浣花,在沧澜心法的灵力下,逐渐褪去平庸的外表,显现出如同月光般醉人的质地。 此招即为韶双儿的决胜技——“大浪滔天”! 原本这招是要留给雅迅的,奈何当时韶双儿被瘴毒控制,全身经脉堵塞,没办法集中灵力,只好以险制胜。结果后来和雅迅化敌为友,她想这招就更加不用使出来了,却没想到,两人竟从互相想要杀死对方的仇敌,变成了现在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韶双儿的周身无风自动,秀发被吹向身后,她将全身的灵力与力量都集中在重剑之上,随时准备好在敌人到来的一瞬间,将所有力量爆发出去。 如果是其他的沧澜剑宗弟子在这里,看到韶双儿的招数只会随意撇撇嘴,评价道:“不就是力大砖飞嘛,跟谁不会似的。”曾经的沧澜剑仙凌枫月就是以这一手极强灵力汇于剑上瞬间爆发而一举成名,号称“一剑断沧澜”,所以这种凭借豪横灵力爆发的功法是沧澜剑宗的特色,六大仙门中,也只有全身配套了沧澜心法与剑法的门人能够像暴发户一样打架。 雅迅却看呆了,她低声吐槽道:“真是不拿灵力当灵力使啊……剑宗的资源不会都拿来修炼灵力了……” 韶双儿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自己跳动得额外剧烈的心跳,在数到第两百下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 画上的怪物,它来了! 微弱的光芒被不断涌来的黑暗逐渐吞没,雅迅惊道:“韶双儿!光在消失!它在吃我们的光亮!” 韶双儿到了这时候反而不怕了,她大声说道:“别管了!我们快点把这东西砍死!我包里还有夜明珠,待会儿看看能不能用!” “但是你看不到怎么打!”雅迅努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猫眼,微微眯起,隐约在前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她喊道:“它就在你前面,十步的位置!它在慢慢走过来!” “嗯。” 韶双儿简洁地嗯了一声,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她竟闭上了双眼,以皮肤对风的触感,来估算着与敌人的距离。 随着怪物的逐渐逼近,光线从能够照亮两侧,变成了只能照亮两人的身体,再近些,原本明亮的夜明珠,竟只剩下了一个黯淡的光点,看着已经不行了。 “韶双儿!”雅迅已经看见了怪物那正在散发着红光的大眼睛,她捏着骨刃,却不敢轻易动手,她要和韶双儿形成配合,而现在,一个只会缓慢挪动的活靶子,不正是重剑最克制的敌人吗? 韶双儿猛然睁眼,怒喝一声:“斩!”而后身体动如脱兔,瞬间带着重剑浣花向着前方未知的怪物冲出——是的,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不曾亲眼目睹镇墓兽的模样,但这并不能阻挡她攻击的脚步,韶双儿双手抡剑,从下至上地将拖拽在身体右侧的重剑往前方狠命砍去,一道明亮的光辉在不断侵蚀光明的黑暗中挣扎着生长,随着韶双儿的攻击,它开始向吞噬它的黑暗反击,先是寡不敌众,后来变成势均力敌,再后来,则是——黑暗无法战胜光明! 韶双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概朝镇墓兽轰击而去,行动缓慢的镇墓兽没想到她会反过来攻击它,竟还保持着原来那样机械的脚步,“嘭,嘭,嘭……”四条腿规律地踩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声响。 “喝!” 韶双儿剑未到,附在剑身之上的剑气先到,如同滔滔大江般绵延不断的雄浑剑气轰击在镇墓兽形似鳄鱼的外壳上,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镇墓兽浑身晃动了一下,被攻击得脚步偏移,但它却毫发无损,继续向前走着,永不停歇! 剑气过后,便是厚重而锋利的剑身了,浣花剑被韶双儿紧握,巨力让剑刃更加具有破坏力,韶双儿狠命砍在镇墓兽的皮肉上,却被手上的触感吓了一跳,而她用力过猛,俗称“老力”,已经无法再收回,一剑穿过了镇墓兽,轰击在旁边的甬道墙壁之上! “蹦!”砂石粉碎与巨大的撞击声一同响起,韶双儿被自己绊倒,重重摔在了地上,在惊讶得只能张大嘴巴看着的雅迅的目光中,镇墓兽脚步迟缓而机械地踩在了韶双儿的身上! “啊!”雅迅尖叫出声,她飞奔向前,空白一片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救她! 但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镇墓兽的象蹄重重踩在了韶双儿的头上,雅迅不忍地闭上眼,不愿看到同龄人被一脚踩爆头的惨状。 想象中的骨肉摩擦声并没有响起,雅迅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发现韶双儿还好端端地躺在那,表情十分古怪,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紧张到说不出哪怕一个字,看着逐渐逼近的镇墓兽,雅迅的腿肚子也有些打颤,但不知是否应该逃跑。 关键时刻,韶双儿叹了口气道:“雅迅,你直接走过来就行,那只东西,只在强光下是真实的。” 雅迅看着若无其事的韶双儿,半信半疑地往前两步,眼看着就要撞在怪兽身上了,她吞咽了一下,有些踟蹰不前,但一想到连胆小如鼠的韶双儿都过去了,她雅迅又有什么不行的? 凭借着这样争强好胜的心理,她低着头,猛地就往前面冲了过去,在摸到了一种古怪的柔软触感后,她顺利来到了韶双儿的身边。 那触感好似猪皮熬煮过后的胶状质地,却又比那感觉软上很多,像液体,又像烟雾,总之,她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来了,在重新亮起的夜明珠绿莹莹光芒下,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们还能说什么呢?比如说:“啊,我们被一个画像幻影吓到连滚带爬地跑路,幸好它是假的,不然我们就要死啦!”又或者是:“原来我们被一个幻影骗得这么惨,我们真是笨蛋一个,被修建仙帝陵的工匠玩弄得团团转!” 但有一句话是她们共同想到,却不敢说出来的,那就是,仙帝竟然没在甬道里布置要人命的机关,只是用幻影吓退来访者,这似乎与壁画中的血腥形象又有所不同。 这仙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第202章 壁画 韶双儿从地上爬起后朝狼狈赶来的雅迅尴尬一笑,道:“太好了,我们都还活着。” 雅迅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机械前进的镇墓兽,往那处呸了一声,怒道:“好家伙,竟然用幻象吓唬人!亏我还以为真在这藏了个怪物呢!呸!” “咳咳,”韶双儿整理了一下头发,慢悠悠说道,“雅迅,你冷静点,这样对我们岂不是更好吗?我们没缺胳膊少腿的,也没遇上什么大事,已经很幸运了,而且,你真的很幸运……”她回头看向不远处雅迅发现的异常壁画,“这么长的甬道里,你竟然一下就找到了门的所在地,不觉得……” “觉得什么?那是我终于时来运转了一回,用你们中州话怎么说来着,劈什么泰山之类的。” “否极泰来,意思是运气差到极致时,会改变运气的朝向,坏运气变成好运气。”韶双儿补充道。 “哎对了,就是这个意思,”雅迅不好意思地笑道,“当时那个老夫子教我念了好多书,我全都还给他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印象。” “难怪你虽是蛮荒出身,谈吐却不俗。”韶双儿道,听雅迅提及“夫子”,她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群人会特地跑到深山老林里面教野孩子念书识字,会专门跑到穷山僻壤帮助那里的民众建造奇怪的机器,会抱着理想冻毙在风雪里——那便是会一点法术但不多的山海书院了,没想到她竟然在某个不可想象的场景中,在一个蛮荒人口中听到书院相关的信息,真是令人感慨。 雅迅将这句话听在耳里,总觉得怪怪的,她刚想问什么,韶双儿就用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话头,“我们还是赶紧前进,再晚些,不知道这里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她举起手里的夜明珠补充道:“雅迅,你千万别再用发光树枝了,保险点用这个,那些壁画好像对强光很敏感。” “行。”雅迅从善如流地点头应道。 两人肩并肩往前行走着,韶双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壁画上的内容,这里的壁画似乎没有之前的血腥,反而都是一些平民耕种的情景,看得韶双儿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到韶双儿脸色变得奇怪,雅迅奇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饱读诗书的官家小姐韶双儿自然不会对这种风格陌生,她在仔细地观察了人物与树木的画法后,惊讶道:“这是失传已久的白式妙笔丹青!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像这样的白氏丹青风格,是在本朝泰元年间才走向成熟的!你看此处的树干填色,是以旋笔画法层层添加,虽然这是壁画,但手法却是一致的,这样的画法,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上古时期的仙帝陵中?” 雅迅看着韶双儿在那不断喃喃自语,却又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敷衍道:“嗯嗯,你说得都对,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进画里?” 韶双儿没在意她说了什么,继续低声念叨道:“难怪啊……难怪白氏丹青传承断代了数百年之久,原来在这里……” 雅迅不懂这种画法有什么特别的,她随口道:“说不定这里的才是老祖宗呢,外面那些是它的孙子罢了。” “不不不,”韶双儿摆手道,“你不懂,流传至今的画艺传承都是有迹可循的,它是从生涩到成熟,从抽象到具体,一步一步……额,”她看着完全不感兴趣的雅迅,突然与曾经教导过她的书院夫子共情了,她止住了话头,用一句话总结道:“意思就是,这里的画,是最近几百年才画上去的。” 这下雅迅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忙道:“你是说,这里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仙帝陵?是后面的人建的?” “我不知道,”韶双儿道,“我小时候曾跟祖母学过一些博古之术,也略懂丹青与金石之物,但是,我并不能仅凭这幅壁画就武断地认为这里是后人伪造的。” “想那么多干什么!咱们赶紧进去就是了!是人是鬼,一刀下去就知道了!” 雅迅完全不明白中州人心里的这些弯弯绕,她的直肠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先打了再说——什么事情光说不练,有什么用? 韶双儿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先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雅迅之前看到的“门”前面,韶双儿看了看,果然如雅迅所言,壁画中心伫立着巨大的坟包,而在坟包的右侧,则是一座中州风格的独立建筑,朱红色的大门正对着她们,大门中间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缝隙,似乎是谁没有关好门。 雅迅默默走在前面,对韶双儿道:“上次是你先进,这次到我了。” 韶双儿也不多废话,将通讯符塞到了雅迅手上后,点头应道:“小心。” 雅迅召出兽魂附体,她的右手处闪过一道紫色流光,而后长约一尺的锋利铁爪就这样从她的腕骨中伸了出来,好似原本就在那里一样,而她的身体其他部分,也有相应的变化,比如头上弹出了一双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虎耳,在她凌乱的短发间尤为显眼,让韶双儿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雅迅伸出左手,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推向了前方的“壁画大门”,只见她的手似乎没入了某种奇怪的界限之中,竟直接消失进壁画之中! “好奇怪的感觉,”雅迅收回手,将其放在眼前检查着,对韶双儿说道,“我好像真的摸到了某扇‘门’。” “那就说明,我们能够进去!”韶双儿道。 “我先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雅迅道,而后她双手伸入壁画中,在里面摸索着什么,随着她的摸索,壁画上的图案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那扇只有一条缝隙的大门,似乎被她打开了不少,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惊喜道:“找到能抓住的地方了!”她手臂用力握住某物,然后全身用力,把脑袋和半身伸了进去,而后用留在外面的脚蹬在墙上,另一只脚则跨进“门”中,随着两只手一只脚的进入,她再次用力,直接“挤”进了墙上看似不大的“门”中,直接在韶双儿面前消失。 留在外面的韶双儿催动通讯符,希望以此来确认雅迅的情况,却好似泥牛入海般,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时慌了神,这通讯符可供相隔千里之人通话,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该不会…… 韶双儿又开始想东想西了,她用牙齿咬着下嘴唇,担忧地开始幻想雅迅在里面遭遇的祸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个人待在这个阴森森的甬道中,令她更加脊背发凉。 “不管了!我也进去看看!”比起未知的壁画,其实韶双儿更不想被一个人丢在这个黑漆漆的恐怖甬道之中,她在给自己鼓足了劲后,便也学着雅迅的动作,爬进了壁画里。 她用力地把头往前伸,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烟雾,隐隐灼灼间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她似乎在身旁看到了许多一闪而过的人影,它们脚步匆匆,如同瞬影般闪烁,吓得她不敢再看,而是专心地往前“爬”,心里默默祈祷着能够平安到达未知的目的地。 在约莫“爬行”了几息后,韶双儿终于看到了除灰白色雾气外的其他物体——那是一个巨大的土堆,在韶双儿的视角看来,仿佛遮天蔽日般,越是靠近,那坟堆便越大…… 等等,她可没动啊!为什么坟堆会不断向她靠近! 韶双儿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遮天蔽日的坟堆将她整个人彻底吞没。 韶双儿再次陷入一片没有任何感知的漆黑之中。 第203章 海涡 这个世界上有着许多令人难以想象的神奇之处: 比如终年被雷暴笼罩着的沧澜山巅,雷光所至之处,皆是爆裂与火光,人们敬畏着自然的伟力,却无人知晓,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雷霆前仆后继地落在那处;又比如那被神人开辟出来的奇异空间——忘川,是世上所有人的归处,也是世界的终点。 据《业火幽昙录》记载,传说古时有一人,在弥留之际,凭借着自己的仇恨与意志,硬生生逆走黄泉路,从地狱返回人世,为自己的挚爱家人报仇雪恨,在那本书中的某一章节,就曾详细地描绘了主角在地狱的见闻,只可惜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动乱,便遗失了后面的内容,令古往今来无数读书人扼腕叹息。 而在书中,曾言: “忘川是死者的归宿,人在将死之时,灵魂会脱离肉体,暂时来到一条永远弥漫着冰冷雾气的道路上,在这条路上,有形形色色的同行者,也有着无数潜藏在白雾之中的怪物,要想通过黄泉路,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对‘它们’产生好奇。” 忘川是常人无法理解,也几乎不可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的事物,但接下来这个,却是在万万人眼前的奇观! …… 东海的某处礁石之上,伫立着一个孤独的人。 铅色的天空中,厚重的云层被狂风驱赶,不断变幻着姿态,时而圆时而扁,既像又像薄饼,被腥咸的海风一吹,还省下了调味料。 今日的海风极大,看着天气,恐怕不久就会下暴雨,出海打渔的船只,都早已回港避风,山海间的海味走兽,也均已找好了安全的避难所,默默地等待着风暴的过去。 而在这么一个叫狗狗都不出去的天气里,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礁石上眺望着极远处的海涡。 说起这个一眼望不到头的海涡,附近的渔民纷纷谈之色变,摇头不愿再说,只有一名在东海打了一辈子渔的老渔民,能够解答一二。 “这涡涡啊,在我爷爷小的时候就在那了!”老渔民握着水烟斗,表情夸张又手舞足蹈地说道,“传说那可是龙王老爷的家哩!我们没人能够靠近涡涡,如果靠近了就会打扰到龙王老爷,它就会把咱们一船人都抓走吃了呢!” 提起东海中心那个神秘的海涡,就连饱经风霜的老油条都只会复述从长辈那听来的传闻,可想而知,无人胆敢靠近,亦无人能够带着海涡的秘密活着走出来——就像名为“忘川”的死者世界一般。 但今天,有一个人要挑战这个无数年来的不解之谜了。 …… “海涡……”站在礁石上的人叹了口气,望着远处正在不断翻滚着的海面,一时间,竟有些踌躇不前,“天璇元君把我送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正的仙帝陵,真的在这下面?” 那人迎风而立,衣袍猎猎,她的左手紧紧握着一把藏在鞘中的漆黑长剑,她已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再动用这把邪剑了。 原来这人就是事事都与众不同的“刽子手”安菱! 话说安菱在打破了天璇元君的围困后,便径直来到了天璇元君的面前,并在与她进行了一系列不知所云的谈话后,恳求她把自己的手砍下来! 安菱又叹息了一声,其实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完全搞明白情况,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事情如同脱轨般往所有人都无法预料到的方向狂奔? 难道又是因为她吗? 安菱摇摇头,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搅弄风云,恐怕,幕后之人与所谓“降世预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说来也是奇怪,“预言”的内容安菱倒是很清楚,毕竟指代的人已经被证实了就是她,但问题来了,这个预言一开始是从何处传出来的?并且六大仙门的人凭什么就这么笃定,预言的内容是真实的?万一是神棍在故弄玄虚呢? 安菱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深感前程渺茫,在琢磨之余顺便狠狠地吹了一下海风,感觉脑袋都清醒了不少,还是觉得自己无论要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待在这里假装潇洒了。 就在安菱准备转身离开时,耳畔似乎听到了很熟悉的声音,她不禁站在原地,用传自黑雾师祖的“心眼”认真聆听。 “你怎么……&……我……”杂音很大,仿佛是蓝星里布满了雪花的老式电视机,安菱闭上双眼,仔细分辨着到底是谁在哪里说话。 “啊!”那人似乎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大叫了一声,听到这个声音,安菱猛地睁开眼,惊道:“这是双儿师姐的声音!她也在这里?” 也不怪安菱多想,东海距离天穹宗“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具体是多少安菱不知道,但是她非常清楚一点——无论是天璇元君还是被困在小世界残片里的仙门弟子,都不可能瞬间跑来东海!她是被天璇元君摆了一道,天璇元君早就计划好要把她送来这里,那个传送阵法也是提前布置好的,就等她往里跳! 要说安菱被算计,那还算是情有可原,毕竟她早就被盯上了,天璇元君要拿她当马前卒安菱也没有什么办法,但韶双儿可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一个“正常”的沧澜剑宗弟子,最多也就是想在大会里获胜,好让她能回家退婚。 韶双儿到底在哪?她又在这场闹剧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她有没有生命危险? 安菱终于急了,牵扯到她身边的人,那么她就不能也不会在旋涡中明哲保身! 她沉下心来,沉浸入心眼那奇异的“视角”中仔细观察着,希望找到与韶双儿有关的线索。 “心眼”说白了就是望气术的进阶版,但比望气术的感知更丰富,也更高级,能够察觉出隐藏在平常表面之下的暗流汹涌——比如曾经在天穹宗看到过的,比邪修还要可怕的血腥之气。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乃至于味觉,所有人类能够感知到的感觉与凌驾在这之上的,触及灵魂的“感觉”一齐在安菱的精神中展开,让她短暂地进入到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 她的灵魂好似要飞起来了一样:脚被扭曲到头顶之上,眼睛变成了舌头,身体变成了一团还在不断变形的胶状物体,正在灵力波动下被搓圆摁扁……诸如此类的变化,安菱也是适应了很久才能熟练运用,在第一次成功时,她曾自我调侃道:“原来不做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但平时的心眼视角,也不过只有几种颜色罢了,但站在东海之畔,安菱竟看到了一片极其丰富却又无法用文字描述的色彩,而在这片色彩中,安菱找到了正在急速向海中心移动的两人! “那是双儿师姐!她怎么被那个海涡吸过去了!”安菱一下就认出来其中一人便是她的师姐韶双儿,她看着韶双儿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姿态古怪地从西北方向飞了过来,而后径直冲向了海的中心处。 “等等!”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阻止她们,但她却和两人根本身处不一样的次元,伸出的“手”就这样穿过了两人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冲进了海中心的某处只有黑色的地区之中。 安菱知道,这就是强迫她参与这些破事的手段,让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跳进别人早就为自己编织好的罗网之中。 她看着远方正在不断翻涌着的大海,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明知前路凶险万分,但身处险境的那个人是她的师姐啊!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其他人一走了之的! 这就是安菱的性格:一个很好拿捏的烂好人,性格决定了人的一生,她将会因这个性格收获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第204章 正宗海味 由于安菱天生的烂好人性格,导致她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已经被熟知她性格的人拿捏住了,所以,她是肯定会为了她的师姐而冒险深入险境的。 “她啊,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某人大口大口地吃着当地渔民新鲜打捞起来的海鲜,对旁边的人补充道,“这就是命啊!” 对方沉默良久,低头望着面前的美味菜肴,却没有任何食欲,他语气不善地说道:“要是她有什么事,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你。” 对方哈哈一笑,朝他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如果你真能杀了我,那可是功德胜造七级浮屠啊!” “我不信这些,”他从腰后摸出两把精钢短叉,将其放在了桌子上,他冷冷地盯着对方,好似锁定了猎物一般,“我只信我的武器能够刺破你的喉咙,搅碎你的心脏。” “哈哈哈哈哈!”对方噗嗤一声,而后疯狂地大笑起来,结果因为笑得太狠,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咳嗽几声,脸上的表情也正经了不少,某人摇头道:“谢枯荣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一岁一枯荣,一念一杀生’,啧啧啧,你咋想出来的?” 面容普通沧桑的中年男人时隔数年,忽而再次听到了自己曾经的名号,不禁恍惚片刻,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沉声道:“别这么多废话!快说,你把安菱怎么样了!” 此人正是前七杀门门人、东海三仙之一,也是域外天魔安菱三个师父之一的——谢枯荣! 比起安菱曾经在渔村里匆匆见过的那一面,现在的谢枯荣已经老了很多,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许多不可挽回的痕迹:鬓边的白发、眼角的细纹……种种细节,都向世间传达出一个信号——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杀神,真的老了。 但,姜还是老的辣,虽然谢枯荣已经年过半百,但他的功力却比年轻时不知精进了多少,即使是阅人无数的某人坐在他的面前,也不禁感叹一句,此人绝非凡类,若再给他一百年,不知还会到达什么地步。 对方听到谢枯荣的质问,突然脸色大变,脸上的表情好似倒翻了调味料一般,精彩纷呈,谢枯荣见到此等情形,快速握住放置在桌上的钢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对方的喉咙,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在半寸间停住,谢枯荣厉声喝道:“你到底有什么古怪!” “咯咯……”某人对谢枯荣的死亡威胁视若无睹,在原地吐出舌头,疯狂地咳嗽了好几声,脸都憋紫了,手忙脚乱地用手伸进了喉咙里扣啊扣,在谢枯荣古怪的目光中,那人努力了一会儿,终于从喉咙里掏出了一根细长的鱼刺,看着手上的鱼刺,那人终于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庆幸道:“哎哟,快吓死我了,真是好大一根刺儿啊!” 谢枯荣看着对方手上的鱼刺,原本就沉默寡言的男人更加地沉默,他看着这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放心,”那人嘿嘿一笑,嬉皮笑脸道:“我永远都和你们站在同一边,这是天注定的,事情绝对会按我说的那样发展。” 那人把盘里最后一只虾连扔进嘴里后,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人可以摆脱自己的天命,也没有人能够跳出笼罩在世间的规则,就好比我在这一刻吃掉了这只虾,这,就是虾的天命,是不可能抗拒的。” “呵,你以为我会信一个神棍的鬼话吗?” “你信或不信,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在这里完成我要说的话,要做的事罢了。”那人将虾吞入腹中,伸手摸了摸自己变得圆润的肚皮,叹道:“而这,就是天命,虾的天命是成为我的养分,而人的天命呢?那就有更多的情况了。” “我现在在这里,跟你说出这番话,就是天命之一。” 谢枯荣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知天命,又算不算得出,自己的命运?”语音未落,他便突然暴起,双目赤红,浑身上下缠绕着死一般的黑气,他持叉而动,早已蓄势待发的右脚用力在地上一蹬,对方瞳孔中映出如流星般的影子,再一低头,两把叉子中,一把插在了他的喉咙,一把插在了他的心脏中。 快!实在是太快了! 谢枯荣的出手实在太快,已经超出了人类能够防备的范畴! 不愧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刺客,若是他想杀什么人,恐怕无人能够阻挡分毫! 老人缓慢地望进谢枯荣深邃而冷漠的眼眸,他在谢枯荣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滑稽的死状,竟有几分可笑。 这时,只听见谢枯荣残酷的声音轻声对他说道:“昆仑散人,你能算到自己会死在这里吗?” 在老人的弥留之际,这个伴随自己数十年之久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镜头转向与谢枯荣相对而坐的人: 身穿廉价明黄色道袍、在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下巴上留着一大把油光水滑的山羊胡子、情状猥琐的老头——这不就是安菱的老熟人,哪里都有他的昆仑散人吗! 红柳镇的清风观旁、天兴府大街上、江宁城机械坊,还有韶双儿口中的“救命恩人”,一切事件,似乎都有此人在场。 “就是你假托预言之名,把安菱的情报传出去的……”谢枯荣凑近了昆仑散人的耳旁,声若蚊蝇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做的手脚,江宁的残片,最后落入你之手?” 钢叉抽出,昆仑散人的鲜血缓缓从伤口中流出,这是由于谢枯荣的杀人技艺极其高超,已经到了能够举重若轻的地步,即使是刺杀遍布血管的要害部位,也不会让自己被涌泉一样的鲜血喷到。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杀过人了,你,是第一个,”谢枯荣冷声道,“如果你不曾招惹我徒弟的话,你或许还能作为神棍好生过完下半辈子,只可惜,你太多事了。” 谢枯荣伸出一指,轻轻点向已经断气了的昆仑散人。 老人单薄的身体就这样顺着力道,仰躺在地上,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撞到任何一样家具,也没有弄脏渔民的屋子。 …… 海面上爆发出一阵极其强劲的大风,将海水重重地翻搅起来,形成一层更比一层高的滔天巨浪,这风浪正朝着岸边不断逼近,栓在山崖凹槽处避风的渔船们,被暴风吹得不住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 天空已经彻底漆黑,明明是下午未时,却好似没有月亮的午夜般,浓重的黑暗如同锅盖般盖住了整片东海,让人的心脏不住地跳动着。 阿辉和家人坐在外间避难,妻子正抱着小孩不住安抚着,他忧虑地摆弄着那两位贵客给他的“饭钱”,沉甸甸的银子让他的心情也跟这袋银子一样沉重。 妻子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啊!” “不知道,我在滩上遇到的,他们说要吃顿好的,要我把最好的海味都拿出来,我今天早上不是趁着风浪还没来的时候打了几次吗,这下正好用上了。”虽然这两位客人来的时机刚刚好,正好解决了阿辉的渔获,但阿辉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便护着妻儿退到安全的大门口处,自己则招呼上大儿子一起,从厨房内拿出刀具藏在身后,慢慢逼近内间。 “我只是自保而已,防人之心没有什么不对的……”阿辉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想起银子的沉重,阿辉不敢再往下想,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菜刀。 就在这时,内间的门突然开了,吓得阿辉连忙把右手背在身后,谄笑道:“哟,贵客您吃好啦?” 他心里正打着鼓,突然从贵客的缝隙间望向房内,发现,这里只剩下了一位客人,另一位客人已然不知所踪。 阿辉的额上流下一滴冷汗,他颤颤巍巍地问道:“贵客,另一位……呢?” “哦,他啊,”谢枯荣道,“他‘回家’了。” 阿辉打了一个冷颤,目送着贵客离开家里后,才闻到了一股传自身下的尿骚味——那人,绝对不是好惹的! 第205章 恶向胆边生 庆平十九年四月初七,申时。 东海之上,前所未有的大风暴终于还是来了。 漆黑厚重的乌云中蓄积了太多太多的雨水,沉重得让它们只能极其艰难地挪动着,但重重叠叠的云层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压力,坠落至海面上。 从远处来看,乌云将要与被暴风不断掀起的巨浪贴近,让人不禁怀疑,乌云被海浪碰到后,会不会像被沾湿的棉絮一般,缩水变成条状。 就在这大军压境般的遮天黑云中,有数道闪电蛇行而动,从幼蛇迅速成长为巨蟒,电浆随着巨蟒的吞吐而一泻而下,贯穿天地的雷霆带着不可估量的光与热,轰击在波涛汹涌的浩荡海面之上,这声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向世间宣告了风暴的降临! “妈呀!这雷快吓死人了!”阿辉刚送走那尊大神,正想放下心来,但他还没转身回家,就听到海上传来了一阵极其响亮的雷声,吓得他浑身汗毛炸起,一阵寒意直冲天灵盖,他不敢再多做停留,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里,连鞋子掉了也没管,一心只想快点回家避雨。 但阿辉恐怕要失望了,他刚到家门口,就看到自家木门半掩着,里面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警觉的他踮起脚尖,到院子的水缸里摸出了一把柴刀——这是他特地放在这防身的,没想到今天终于还是用上了。 阿辉吞咽了一下,他在心里暗骂今日真是不走运,刚走了大神,又来了麻烦,他现在只祈祷千万不要遇上谋财害命的坏人,不然…… 他攥紧手里的柴刀,眼里凶光毕露,不然,他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妻子阿静抱着小孩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后,便拉开了木门,看到门外的丈夫后,她隐晦地朝阿辉使了个眼色后,便往屋内努了努嘴,抱着孩子的手悄悄竖起了一根手指,意思是,屋内只有一个人。 刚刚被谢枯荣吓到的阿辉,心里无穷的贪念与怒火正不断燃烧着,虽然被谢枯荣短暂地按压了下去,但人总是会有侥幸心理的,他刚才就被那袋银子迷昏了脑袋,现在要让他收手,已经迟了。 阿辉将柴刀藏在身后,换上一副老实巴交的憨厚模样,紧张地走进家里,外头风暴将起,浓重的黑暗就是他的遮羞布,人在黑暗中时,恶念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放大——现在外头快要起风了,就算在海边没了一个人,也是很正常的? 想到这里,他终于恶向胆边生,下定了决心,要干一票大的! 阿辉刚走进屋子,就看到了羔羊一般的客人,他不禁舔了舔嘴唇,心里面的欲望不断往外散发着,血流从下体直冲入脑门。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女人! 是年轻的、有活力的,而不是人老珠黄的、疲惫的。 那女人似乎还在背对着他,正从窗外看着什么,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即将成为杀人犯和强奸犯的男人淫邪地打量着女人高挑的身材与令人遐想的曲线,开始思考到底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此时的他,全然忘记了这是自己的家,身旁还站着为他生儿育女操劳一生的妻子。 一步、两步、三步…… 阿辉慢慢地靠近女人,还差一步,还差一步,他似乎就能闻到从女人身上散发的香味了。 还差一步……呃…… 阿辉感觉脖子旁凉飕飕的,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没有关紧窗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但当他低头后,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纤细的长剑,剑身整体呈银白色,看起来十分秀美,就像剑的主人一般。 剑的主人? 阿辉缓缓抬头,便望进了一双几乎没有感情的冷漠眼眸,他看着这一双圆杏般的眼眸,却第一次没有任何对于女人的欣赏,眼前这个人,和刚刚离开的大神是同一类人,都是不能惹的人! “把你的刀伸出来。”女人开口道,她的声音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年轻女子声线,却不知为何让阿辉感到没有由头的胆寒,在他反应过来后,他已经把握着刀的手伸了出去,还卑微地低着头,竟是被女人的气势所慑,情不自禁地按照她说的话行动。 女人看着阿辉手里的柴刀,冷笑一声,教训道:“原来我离家数年,现在用来招呼客人的东西,已经变成柴刀了么?” 阿静和孩子们不住地往后退着,他们捂着嘴巴,生怕被女人盯上,在这个家里,女人就如同闯入的魔鬼般可怕。 安菱看着表面瑟缩实则内心恶毒的渔民,心里无比厌恶,虽然当年在渔村时的生活很苦,但现在想来,她何其有幸生活在全是好人的村子里,而不是让这种恶徒当她的邻居! 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着阿辉手里的柴刀,静默片刻后,她用手中的湘竹剑狠狠朝柴刀砍了下去! 柴刀这样的凡铁又怎能与修士的武器比较?湘竹剑只是轻轻划过,便如同砍豆腐般,将柴刀劈成了两半,正应了那个成语——削铁如泥! 阿辉一家人张大嘴巴看着轻易被砍断的柴刀,忽然,屋内发出了“嘭”的一声,原来是阿辉直接朝安菱跪了下来,他哀声求饶道:“女侠!求您饶了小人一家老小!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您若还是生气,那便带走小人的性命!我只求您能够放过我的老婆孩子们。” “但凡你在拿刀的时候想想他们,也不至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安菱道。 她无视了还在痛哭流涕的阿辉一家,抬脚走入了杯盘狼藉的内间,她看到桌上的两套碗筷后,又着重观察了一下桌上食物的去向,对在此处用餐的客人有了几分了解,她走出内间,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冷声道:“现在给你们一个活着的机会,至于你们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 闻言,阿辉磕头如捣蒜,连忙应道:“女侠!神仙!姑奶奶!哪怕是让小人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没有怨言啊!” “我只有两个要求,”安菱朝阿辉竖起两根手指,身体微微前倾,道,“一,刚刚来过这里的,是什么人?” 阿辉像倒豆子一般将知道的不知道的情报一口气说了出来:“大约在一个时辰前,有两位客人一起来我家里,让我为他们准备最好的吃食,我一想,东海啥也没,就海味多,就给他们准备了海鲜席面,有大虾、螃蟹、螺……” “停!”安菱及时制止道,“我不想听废话,我只要那两个人的信息。” “噢噢,”阿辉满头都是冷汗,却被吓得完全不敢动弹,更别提擦汗了,他颤颤巍巍地说道:“那两人都是男人,一个穿着明黄色道袍,扛着算命幡,看起来应该是个先生,另一个……长得挺普通的,呃……对了!他后腰上别着两把怪模怪样的钢叉!” 听到这个描述,安菱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她站起身追问道:“那他们人呢?有说去哪了吗?” “坏了,这三人是认识的……”阿辉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动歪脑筋了。 他苦笑一声,回答道:“女侠,那带着钢叉的人在您来之前就走了,还是我把他送去岸边的。” “你的意思是……那穿道袍的老者……” “他没啦!”阿辉道,“钢叉说他‘回家’去了,小人只是个普通本分的渔民,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事啊!” 安菱若有所思,她的手指收回一根,对阿辉道:“很好,你已经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现在我要说第二个任务了。” “您请说。” “把你的小船给我,不用太大,只要是能在水上漂着的就行。” 阿辉震惊地看着窗外如同午夜般的天空和在云层间不时掠过的闪电,惊道:“您要出海?” “是。” 第206章 酝酿着的风暴 庆平十九年四月初七,酉时。 酝酿了数个时辰的大暴雨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仿佛代替了空气的存在,充满了整个东海。 阿辉狼狈地披着蓑衣龟缩在原本存放着船只的山崖凹陷处,听着外面好似世界末日般的雨声,不禁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感叹自己恐怕没这么早能回家了。 回想起那个带着剑的女人,阿辉砸砸嘴,自言自语道:“唉,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年轻女人,还没享过男人的福就要死在海上了,啧啧啧……” 突然,阿辉眼前雷光乍现,他张大嘴巴,眼里倒映出闪电的轮廓,而后,巨大的轰鸣声在他的左侧响起!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阿辉吓呆了,直到打完雷,他才缓过神来。 “刚刚那雷还差一点就打到我了……”阿辉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闪着金星,他觉得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就连外面那瓢泼大雨都变小了很多。 正当阿辉还在疑惑雨声为什么变小时,脸颊旁的湿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后,借着墙壁上的火把光亮低头望去——手上竟沾着湿漉漉的血液! 阿辉慌了,颤抖的手顺着血迹往上摸,发现这些血都是从自己的耳朵里流出来的。 ——老天没有用雷霆带走他的性命,却带走了他的一只耳朵,从此以后,阿辉在其他人口中便有了新的花名——聋耳辉。 …… 且不论聋耳辉今后的生活如何,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安菱一人一剑一舟,独立潮头。 她孤身一人,脚下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小船,与大海风暴这样的自然伟力相比,人类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小船如同无所依仗的落叶,在风暴中不断飘荡,若在岸边向海上看来,安菱微尘般渺小的身影在滔天巨浪中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看着令人揪心,不知道她到底还能在海上坚持多久,但无论是多么颠簸多么可怖的浪头,都无法撼动安菱的决心分毫,她身后背着碎星辰,手上握紧湘竹,用灵力控制着小船的方向,让它慢慢接近还在不断翻涌着海水的中心海涡。 此刻,安菱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姐在海涡那边,她必须要把师姐平安无事地带出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巨浪汹涌不断地朝她盖来,只要仰头,便能看到遮天蔽日般可怕的浪头,而安菱脚下的船实在太小了,若是直接对上浪头,绝对会被拍得粉身碎骨!安菱只能用灵力包裹住自己和小船,感受着风的来向,在浪头拍来的瞬间,驾驶小船顺着弯曲的“海水墙壁”滑行——就像是滑滑板冲浪一样,只不过安菱的冲浪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过于危险,若不是艺高人胆大并且从小生活在东海的安菱,就算是像宗门长老这样的大修士,也不能轻易与自然对抗,因为自身的灵力再强,也是无法对抗整个世界的,要想驯服大海,只能根据它的脾性顺势而为。 安菱再次越过了一道海浪,她整个人头朝下面对着海水,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她双腿微蹲,用力在船头拍出一掌,巨大的力量让整条船再次旋转了九十度,稳稳落在水面之上。 而在安菱的强大灵力下,小船内部竟然一滴水也没有!无论是天上落下的雨水还是海中翻涌着的海水,都无法侵扰安菱与她的小船分毫! 但饶是有如此强横灵力护体的安菱,也不禁感叹这场雨真的很大,她在东海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 在安菱的记忆里,“雨”是一种既珍贵又可怕的东西:海水并不能直接饮用,而她的家乡因为实在太穷,水源都被富裕的村子控制,附近的民众若要取水,还要每年给村长交类似于保护费的东西。而小安菱从小就要背着储水的容器去邻村的小池塘里取水,别提有多辛苦了。但若是碰巧下了一场大雨,那便不用辛苦跑一趟去取水了,因为雨是上天的馈赠。 那么,“可怕”又是从何说起呢? 这就要提到安菱第一次杀的妖怪,盘踞在东海无数年之久的海妖了。海妖也分很多种,安菱之前杀的那些只不过是最低级的小海妖,类似于小兵,空有一身肌肉与利爪,却不懂得使用法术。在海妖中,有些海妖年老成精,在长年累月的感悟中开窍,成功师法于自然,学会了与海妖契合度最高的控水法术。 而每次的海妖大军集体进攻陆地时,神秘的海妖法师就会聚集在一起,共同唤起一场大风暴,海妖们生于海洋,在湿润的环境中更加如鱼得水,所以,海妖的进攻一般都伴随着风暴,在安菱的记忆之中,那些特别可怕的暴风雨里,经常会藏着怪物。 “风暴来了,藏在海里的怪物便再也藏不住它们的尾巴,流着口水爬上岸,肆意攻击人类。” 老村长在昏暗的烛光中对一众孩童轻声诉说着传自远古的故事,他看着屋内正在瑟瑟发抖着的孩子们,低声道:“传说,海妖曾经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只是,它们为了效忠沉睡在海中的王者,而主动选择跃入海中,成为海的子民。” “村长,那位王者是谁啊?”小安菱好奇地问道。 老村长笑了,老脸皱巴巴的,竟在这一刻与海妖的模样融为一体,他轻声说道—— “仙帝就藏在东海底下!”长大后的安菱目光炯炯地看向远方的海涡,时隔将近二十年,她终于回答了小时候的自己的疑问,传说经过多年的传播,真实性也许并没有多高,但它却用一种类似于寓言故事的形式,为后世的人传达了某些信息。 安菱看着面前的大雨,心里早已没有了小时候的恐惧,但从暴雨引出的回忆,却令她对模糊的仙帝王朝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果然,仙帝陵就藏在东海,甚至就在这个了无人烟的海涡之下! 安菱叹了口气,这下子,一切都连起来了,她之所以能够从梦中学剑,并以此成为契机,被东海三仙收为弟子,就是因为覆天军之一的李万剑是为了探寻仙帝陵的线索才来了东海,后面因为他被邪剑控制,犯下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罪行后,才被仙门的人包围绞杀至死! 一切,都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天定。 而安菱在绕中州一圈后,今日,又再次回到了生养她的家乡——东海,纤细却又不可截断的命运线将她与仙帝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无论是从长辈处听来的评价,还是自己亲眼目睹的狂热覆天军,都让安菱对仙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安菱再次越过浪头,终于在近距离看到了海涡的模样: 只见海面之上有一个巨大而每时每刻都在旋转着的涡旋,涡旋的最中心处在海面上深深凹陷,好似深不见底的黑洞般,安菱只是靠近了海涡,就已经感受到有一股拉扯的力,在将她往海涡中心扯。 安菱毫不怀疑,这个巨型海涡外围的吸力能够瞬间摧毁所有船只!沧澜江上水流虽然湍急,却只是直肠直肚地呼啸而过,东海上的神秘涡流,却好似一处绝对的死亡之地,若有人胆敢靠近,便会被无情地摧毁,从此消失在人世之中。 安菱开始感觉到压力,她只是靠近了海涡,就已经觉得快要控制不住小船了,她琢磨着,既然已经到了海涡附近,要不还是御剑飞到天上。 就在安菱打算换一种方式前进时,不远处似乎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让她不禁好奇,在到底是谁在这样的绝地中打架。 第207章 师兄弟 东海之上的巨型涡旋,向来是在东海居民避之莫及的死亡之地,对这个恐怖的自然现象,他们纷纷谈之色变,不仅自己不会靠近海涡,还会时常劝告蠢蠢欲动的年轻人们不要对海涡抱有特别的幻想,那里没有黄金,也没有仙人,那里只是一个会不断吞噬人和船只的地狱入口罢了! 据老渔民口述,这海涡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海上的,但从东海有人定居起,它就一直在那里,一刻也没有停歇过,并且还有着不断往外扩大的趋势,老渔民还说,幸好他年纪大快死了,要不然等他活到海涡涡过来岸边的时候,他就要饿死了! 这是老渔民的生存智慧,但无论是哪里的人类,最不缺的就是上九天下深洋,穷尽世界的每个角落,探索未知的好奇心,这么神秘的海涡,自然也是吸引了不少前来探险的修士武夫——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带齐装备后便与相识的朋友们一起驾船出海,探寻海涡的秘密。 这样的探险本意是很好的,毕竟修士嘛,平时也不愁吃穿,实力又强横,若不是特别在意修炼的人,那基本上就是闲着没事干的状态,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开始思考有什么事是从前没有做过的,开始思考怎样才能突破目前“吃得太饱”的状态。 是的,就像安菱老家蓝星一样,一些人可能是吃得太饱没事干,就开始琢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自己亲自跳下海上涡旋,看看里面到底长什么样。 其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若是真有人成功了的话,那么东海涡旋就不会成为附近渔民捕风捉影的“传说”了——他们在做足充分准备后跳下涡旋,自此,便消失在了人世间,再也没有出现过,而这,让“海涡吃人”的可信度又增加了几分。 在一批又一批不信邪的铁头娃前仆后继地作死后,到了安菱这个年代,便再也没有人对它产生好奇,并且想要探寻海涡之下的秘密了——都死了那么多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那就是一堆海水,还能有什么宝贝不成? 一来二去,“东海海涡”便被那群热爱冒险的修士逐渐遗忘,海涡又重新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宁静。 当然,是直到今天为止。 东海之上的巨型海涡就好似一个会无条件吞噬所有的地狱入口,它极宽极深,站在海涡的外围处,视线甚至都无法看到位于中央的深洞,目之所及,皆是永不停歇翻搅着的海水,水面之上呈现圈状波纹,一圈一圈自内向外不断扩大,当然,波纹也随着与海涡中心的距离增加而不断变宽,出现一种内窄外宽的形态;越靠近中央部分,水流便越是湍急,在水面之下,是无数触之即死的暗流,在海涡附近没有任何鱼类胆敢靠近,因为一旦靠近,就会被暗流吸附,而后直接在巨量海水的旋转冲击下被搅烂——如果您还是没有画面,那么可以看一下家里的洗衣机工作时的景象,洗衣机工作时把手伸进去是一件非常危险的行为,手骨会被洗衣机搅断,同理,海涡也是如此。 就是这么一个主打来了就别走的死亡之地,今日,竟然久违地迎来了多位不速之客。 …… 谢枯荣再次带上了自己的面具,将绝大部分面容掩盖在铁骷髅之下,只露出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没有杀气,没有愤怒,也没有急躁,它唯一能够帮助主人的就是让他能够看清对手的一举一动,将一切微小的情报收之眼底。 这是一双杀手的眼睛——杀手不需要有感情,他们唯一需要的,就是精准的杀戮艺术。 他凌空而立,握在手里的钢叉上已经沾染了新鲜的血迹,血液随着低垂向下的叉尖,缓缓流落,直到滴落海面,被不断运动着的海涡吞噬。 谢枯荣盯着正在喘息的对手,冷声道:“如果这就是你的极限的话,就不要再异想天开,想要阻拦我。” “呵呵呵……”对方用左手捂住被谢枯荣的钢叉刺出三个洞的脾脏区域,让血流得不要太快,但谢枯荣的钢叉上开了血槽,单凭他这样根本无法止血,必须要吃药或者找大夫救治,奇怪的是,他虽然极其痛苦,却没有丝毫逃避恐惧之色,他抬起脸,冲着谢枯荣咧嘴笑道:“师兄,你变了很多,如果是从前的你,是不会和我说这些的。” “哦?是吗?”听到对方提及往事,谢枯荣眉毛微微上挑,问道:“我都忘了自己以前还在七杀门当杀手时是什么模样了,可能跟鬼一样。” 想起余浪对他的评价,谢枯荣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但又很快消失,再次换上了那副冷漠的模样,他继续平静道:“我现在过惯了人的日子,不想当鬼了。” “师兄,那你又何苦来此?”谢枯荣的师弟用嘶哑的声音艰难说道,“你明明已经离开了。” “我啊……”谢枯荣的眼神一转,望向远处乘着小船的安菱,往那处指了指,道:“没办法,家里小孩被盯上了,作为大人,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被指到的安菱突然一惊,她离得太远,而且谢枯荣还戴上了伪装,她完全分辨不出这人原来就是她的师父,在她看来,就是一个未知高手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并且盯上了她! 安菱还想着偷偷观察一会儿到底是何人在此战斗,结果她刚靠近,就发现架已经打完了,那海上两人早已分出胜负,胜者没有乘胜追击,败者也没有仓皇逃亡,他们平静地互相说了几句话后,便将矛头指向了她。 安菱皱着眉头,开始分析现在的状况:既然自己已经被高手点名,并且对方也没有杀过来的意思,那证明对方应该没有杀意,而且她既然都来到了海涡处,决计没有离开的可能。她想了想,决定想办法化干戈为玉帛,稳住高手,好让她顺利下海涡。她将碎星辰召唤出来当作飞剑,而后握紧还在鞘中的湘竹,御剑而行,很快便来到了一个离二人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向二人逐一礼貌抱拳,先是谢枯荣,而后是谢枯荣的师弟,她沉声道:“在下安菱,见过两位前辈!不知前辈有何贵干?” 谢枯荣的师弟冷笑一声,指着安菱对谢枯荣笑道:“就她这种玩意儿?我看师兄怕是老糊涂了?” 安菱听后不敢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等待谢枯荣的发话。 “让她跟你过过招不就知道了么。”谢枯荣上下打量着安菱,说来奇怪,他居然看不透安菱的境界,甚至就连当年感悟剑意时爆发出来的灵力也不如,看她连御剑都是歪歪扭扭的,简直就是一个修炼不到家的小修士。 这话可真是冤枉安菱了,她之所以御剑歪歪扭扭,是因为碎星辰又在闹脾气。它不满自己被当成坐骑踩着,而湘竹能被安菱拿在手里,在那争宠呢,安菱记住了天璇元君的话,不愿将碎星辰轻易对人,那只能用湘竹了。 安菱有些疑惑地看着谢枯荣师弟,原来她很差的吗?想起还没到剑宗之前总是被她的灵力吓到的一众人等,安菱叹了口气,没想到辛辛苦苦修炼两年,在真正的高手眼里,还不过是一只小蝼蚁罢了。 她其实并不想打架,正想着拒绝时,谢枯荣突然又发话了:“你若退,那再也不是我徒弟,做我徒弟的人,就算死也不能后退。” 什么?徒弟? 安菱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谢枯荣师弟便手持长刀攻了过来!他看得很清楚,若是要逼退谢枯荣,就必须要在此女身上下手! 而且看她境界平平无奇,就算是带伤的他,要捉住此女也不过是手到擒来! 第208章 三十五加七十 谢枯荣之所以叫谢枯荣,那是后来才改的名字。 七杀门以前是做杀手起家的,后来虽然势力慢慢扩张,成了六大仙门之一,但他们安身立命的老本行可没丢,培养弟子的方法也自然是延续了传统。 杀手不需要多余的东西,他们不需要名字,也不需要感情,一个简单的数字便代表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枯荣从前也是没有名字的,他的“代号”是“三十五”,意思就是他的实力在整个宗门里排名第三十五。 是的,七杀门的代号也不见得能跟他们一辈子,七杀门为了提高弟子的修炼积极性,用尽了各种手段提高了排名的重要性:越靠前的弟子“等级”越高,无论是修炼资源还是任务委派,他们的能够凌驾在其他人之上,获得“优先权”,就算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触犯门规,上面的人也不会惩罚他们,因为在七杀门,实力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要你能打,把宗主都打倒了,那这个宗主之位你来坐,其他人绝无异议。 而在这样畸形的环境中,七杀门人的精神状态愈发不好,他们每天的生活便是在防备其他同门之余抓紧修炼。而前文有提及,这些大型仙门的弟子,一般都是从还没记事的时候养起,这样方便形成宗门认同感与价值观的统一,所以,七杀门的弟子从小就生活在这样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长大后即使被派出宗门执行任务,他们也无法再融入正常人的社会之中。 但“三十五”和他的师弟“七十”是个例外,他们两人是同一批拜入七杀门的小孩,长大后,他们因为实力差距太大,也不存在谁挑战谁的情况,再加上“三十五”在七杀门的名声特别差,“七十”的人缘很差,都没办法找队友,所以两人便一拍即合,经常凑到一起出任务。在暗杀时,七十会在外面帮三十五望风以及准备撤退道路,而没有后顾之忧的三十五便能快速潜入目标所在地进行暗杀,两人配合默契,完成的任务数量竟一度超过了那些排名很高的厉害人物。 但也许完成任务多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在一开始还会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惶恐的他们,久而久之,便逐渐意识到其实是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普通人下雨了会到檐下避雨,会在饿肚子的时候到路边的小摊上吃东西,会和没有带武器的邻居友善交流,最重要的是,他们会回家。 这天又下雨了,雨势就跟东海风暴一样大。 三十五和七十隐藏在暗处,默默地淋着雨,他们准备趁着这场雨,刺杀大玄朝的官员。这是一个地级的悬赏,要是能完成这个任务,他们就能在宗门兑换更高级别的心法了,所以,两人都对拿下这个人头势在必得。 两人沉默地等待着,但在这个平静的雨天里发生的事,却令这两名搭伙杀手分道扬镳,从此,一个费尽心思脱离七杀门寻求自由,一个则机关算尽只为求得来自上天的答案。 …… “七十”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又是那么的幼稚,眼睛里没有杀气,也没有沧桑,就像一只没有见过豺狼的羔羊,只会睁着那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低头吃草。 他心里好生嫉妒,就像曾经嫉妒“三十五”一样。 “七十”其实早就不叫七十了,他的天赋不错,又敢拼命,在谢枯荣走后很快就取代了他的排名,甚至还超过了他,但“七十”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非要叫七十,而不是五十六十之类的数字,也许,名字这个东西本身只是一个称呼,用来被某些人称呼的罢了。 他到底是怀念“七十”这个名字呢,还是怀念曾经叫他“七十”的那个人呢?七十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他羡慕嫉妒那个人的勇气和实力,羡慕嫉妒那个人找到了朋友,更羡慕嫉妒那个人能够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受到万民拥戴。 七十的武器是一把有着极深血槽的长刀,上面还抹着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轻轻划破了一点伤口,便是真正的神仙难救。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七十都必须要抓住安菱,至于抓住她的时候是生是死,那便要看她造化了——若是她那便宜师父三十五还有点良心,能够带着她退开,那她就可以不用死。 七十动了,他那悬浮在空中的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整个人泛起涟漪,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安菱面前。 谢枯荣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着自家徒弟和前师弟的战斗,他的境界比七十高上许多,多年来的战斗经验让他对安菱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安菱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灵力不济,就连这么简单的御剑也很差劲,但奇怪的是,她的下盘极稳。 要知道,谢枯荣两人是飞在天上的,自然不受海涡的牵扯,但安菱却是乘船而来,如果她真的灵力不济又不善武道,怎会船上一滴海水也没有?并且安菱乘船站在海涡边缘,已经被海涡的力道拉扯住了,身体重心却没有丝毫的动摇,竟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船只之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灵武同修第一人的谢枯荣在那匆匆一瞥间,便发觉了安菱的异样,而且他跟安菱其实压根只见过一面,对于这个名声在外却十分陌生的徒弟,也是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想要看看他这个便宜徒弟到底收得值不值。 ——所以说三岁定八十,童年经历是会影响人的一辈子的,谢枯荣虽然已经脱离了七杀门,但他的思维方式却还是从前那套,他以前从来没收过徒弟,也不知道原来师徒之间是不需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试探的,万一试着试着,徒弟真死了呢? 七杀门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因为如果弟子输了战斗,还被人打死了,那就证明弟子的实力太差,死了便死了,正好清一清垃圾。 七十潜入虚空,将自身化为未知的存在,快速接近还在驯服碎星辰的安菱,他这招叫“虚空行者”,是一次意外落入古代遗迹所得,与他的杀手身份再合适不过了,潜入虚空,再伺机而动,用涂毒的武器一击必杀,七十的这套暗杀流程屡试不爽,今日,他被谢枯荣所伤,必须速战速决,他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光明磊落战斗的信念——反正他从小到大都是杀手,杀手要什么光明磊落?杀得了人才是重点。 谢枯荣的眉毛微微上挑,刚刚七十也是用了这招趁人不备,袭击了他,但七十袭击的对象毕竟是谢枯荣,自然是没法获得一点好处的,没多久,便被谢枯荣识破了他的位置,钢叉好似长了眼睛般,一下就刺进了七十的身体里,逼得他没办法只能退出了虚空形态。 ——七十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潜入虚空时,他是不能免疫伤害的,说着是潜入虚空,但他毕竟只是肉体凡胎,哪能真的变成虚空生物?那只不过是借助虚空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隐藏起来罢了,要是被打到,还是照样会受伤。 安菱低声对碎星辰埋怨道:“碎星辰,你不要再闹脾气了,你又不是小孩,天天要我哄你算是什么意思?” 碎星辰嗡嗡嗡地乱动着,无数次想将踩在它身上的安菱丢下海,却都被安菱稳住了身体。 结果谢枯荣的一句话,彻底让她愣住了:“你若退,那再也不是我徒弟,做我徒弟的人,就算死也不能后退。” 还没等安菱反应过来,她便眼前一花,那用长刀的男人竟然在原地消失不见,而且据他们的话语来判断,怕是要来对付她了! 安菱深吸一口气,既然是隐身,那心眼应该能够看到他的行踪,她眼睛一闭一睁间,精神便踏入了未知领域中。 只见安菱的双眼缠绕着黑色雾气,形似恶魔,她环顾一圈,便发现了右侧前方那个正在鬼鬼祟祟准备偷袭的家伙。 安菱不禁皱起了眉头,真的有这么简单吗?会不会是这人在故布疑阵。 安菱还在和自己斗智斗勇,七十却不知道自己的致命弱点已经被安菱无意间拿捏住了,他还在伺机而动,准备偷袭安菱,却不料谢枯荣已经叫住了他:“七十,你已经被看破了,若是敌人,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第209章 星陨神落 谢枯荣的一句话,让七十瞬间崩溃。 七十身体比脑子反应地更快,他条件反射地停住了动作,谢枯荣熟悉的声音令他不由自主地无条件顺从他的指示,即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自卑与懦弱也没有变化。 七十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回味了一下谢枯荣的话,竟恼羞成怒,他看着不远处那个弱小的修士,深藏在心里数十年之久的怨气喷涌而出,妒火与他可笑的自尊一起,将他的理智焚烧得一干二净,直至剩下无垠的虚无。 他偏不信这个邪! 在安菱眼中,她看到随着谢枯荣的声音落下,那隐藏在虚空中的黑影停顿了一秒,而后竟更加疯狂地向她攻来,丝毫没有任何顾忌,浑身的气势都是奔着弄死安菱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七十已经忘了自己原本只是想擒住安菱,用安菱来逼退谢枯荣,让他二人远离海涡而已,他的理智已经消失殆尽,现在的他,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杀掉这个女子,她是谢枯荣的徒弟是?那正好,要是谢枯荣亲眼看着自己的徒弟是如何惨死在他的手上…… 想到谢枯荣即将出现的痛苦表情,七十不禁兴奋起来,巨大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这个久经历练的杀手之王也无法再保持冷静,他看着前方一脸疑惑的安菱,不由得笑了出来。 “?”安菱很是疑惑,在她的视野里,自认为躲藏得极好的七十就跟裸奔一样,她看着佝偻着身体阴恻恻笑着的七十,实在无法理解他的用意,只好将其归于高手的特殊癖好。 七十眼神一凝,带着他那刀刃触之必死的武器,在虚空中极速移动,瞬间便出现在了安菱身后,狠狠一刀划向她最脆弱的脖颈! 安菱在七十突然消失的那一刻就觉得不对劲,在心眼的怪异视角中,周围的可见的“气”扭曲着,泛起了阵阵波纹模样的纹路。 安菱察觉不对,猛地下腰,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七十的刀锋。 七十那漆黑的刀面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就像是一道隐藏在暗夜中的阴影般,分不清虚实也分不清真假,只见他一击不成,便再度藏匿自身,紧紧贴在安菱的身后,好似一只索命鬼般,只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能一举拿下安菱的性命。 安菱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她传递着“危险”的信号,她知道,那个人就藏在她的视觉死角——比如,她的后背。 但心眼之所以是心眼,那就是与每个人天生自带的肉眼有着质的不同,安菱的心眼是来自于黑雾师祖的,你觉得一团雾气有“眼睛”这个器官吗?既然没有,那为什么它还能感知到外界? 那是因为,心眼是一种以自身为圆心,对附近区域进行“扫描”活动的神通,如果要类比,心眼大概与蓝星的雷达差不多,但比起雷达的抽象,心眼能做到的事显然比它多上许多。 就像现在,安菱已经通过心眼知道了七十的所在,她已经“看到”七十就贴在她的背上,甚至刀刃离她的身体只有短短一寸! 安菱握拳,灵力随着她的动作而从内而外爆发,而后御剑疾驰而出,她想借此摆脱七十的控制,强大的灵力震荡让还在虚空中紧贴着她,并伺机而动的七十愣住了,他连忙回身后撤,避过了安菱的大范围排查。 他虽然能够隐藏在虚空中,但他并不能完全免疫来自外界的攻击,也许是有得必有失,他既然获得了如此逆天的能力,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一具较普通修士更为脆弱的身体,若是他修炼肉体,提高抗击打能力,那么,他能够在虚空中逗留的时间将会相应减少,所以,为了保持住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七十几乎没有修炼过肉体,他的身体和凡人的身体没什么两样。而这,也是谢枯荣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打成重伤的原因。 七十不住地后退着,他紧紧皱着眉头,生起的侥幸与自傲好似梦幻泡影,被瞬间击破。 经验充足的他,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刚刚的灵力震荡并不是安菱表现出来的水平能够用出来的,起码要翻个两倍。 七十意识到,安菱居然真的在隐藏实力,就连潜入虚空的他,竟然也看不透安菱的真正实力! 他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谢枯荣的话犹在耳边响起,难道,他真的连这么一个小修士也打不过吗?难道,他真的连三十五的徒弟也打不过吗? 七十真的很不甘心,他怒视着安菱,握着长刀的手松了又紧——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安菱还没站稳,碎星辰就要把她直接带到海涡正上方了,她真是受不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剑了,大骂道:“碎星辰,你如果再闹的话,我就把你从这扔下去!反正这里也荒无人烟,不怕你到处杀人!” 碎星辰悲鸣一声,它感受到自家主人终于还是生气了,只好委委屈屈地在空中绕了一圈,剑尖直直指向七十所在的方向。 安菱模糊地感受到碎星辰在对她说,那里有敌人,她在心眼中也已经看到了敌人的存在,那人抓着长刀不停地游走着,身法奇特,看起来飘忽不定。安菱抬起湘竹剑,既然对方都对她下死手了,她又何必再一味退让?她驱使着碎星辰,化为一道流光向天空而去,手中的《万法流星剑》已经准备就绪,准备以专司大范围攻击的“星陨神落”便朝敌人的位置向下轰击。她虽然还不曾破解七十的走位,但他肯定还会待在这个区域内,只要她锁定住一个大致的目标,便能用“星陨神落”覆盖他的身位,他就再也无法逃脱。 七十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没有想到这个小修士又再次使出了超出他预期的招数,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种程度的攻击,这种等级的功法,就算是仙门的长老,也不一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彻底放弃了攻击,朝着谢枯荣的方向不住逃窜——想打我?那就先让你师父尝尝他的好徒儿为他精心准备的好东西! 在安菱的心眼中,七十放弃了之前那套飘忽不定的身法,而是加速朝某个方向逃跑,安菱大致估摸了一下七十的位置,便带着漫天的星光轰击而下。 在七十的头顶处,安菱高高站立在海涡上空,她高高举起湘竹剑,整片区域都被她的强大灵力强行化为了星辰领域,她身披星光,手握星辰,好似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般,她挥动着长剑,就如同挥动着整个世界一般,她手中的剑缓缓落下,七十感觉身体被迟滞住了,好似陷入了泥泞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菱带着整个星辰领域的力量朝他轰击而下。 七十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陈旧的蝼蚁,在滚滚洪流与无尽岁月变迁中,被无情碾碎,销毁。 “安菱!干得好!”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谢枯荣甚至一开始都还未能反应过来安菱干了什么,在原地感受到来自便宜徒弟的强大力量后,他两步踏出,来到了自家师弟身旁,谢枯荣仰头看着携星光而落的安菱,心中久违地有了一丝兴奋。 他收起钢叉,伸出右手,准备硬接安菱的“星陨神落”。 “三十五!你疯了吗!”七十第一次说出了这个如同梦魇般缠绕了他的一生的名字,他焦急地看着谢枯荣打算空手接下安菱的大招,觉得一切都完了,他正想逃跑,却不曾想,行走虚空的时限已过,他被踢了出来,狼狈地落在了谢枯荣的身旁。 现在是逃也逃不过,接又接不了,还能怎么办?等死。 七十的心情一片灰暗,早知道他就不招惹安菱了,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接下守护海涡的任务,他就应该躺在自己的棺材里,安静地度过余生。 谢枯荣看着与天齐高的剑光,被面具遮挡住的嘴角弯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很好,很好!这才是我谢枯荣的弟子!这就是我谢枯荣的弟子! 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又一次被澎湃的剑光笼罩,前一位剑光的主人已经消融在天际,这一次,她又将会创造什么传奇? 第210章 星辰之力 “万法流星剑”是前剑宗天才弟子李万剑所创,他继承了剑宗前人的经验与想法,将武道与法术完美地融合到一起,在这条还处在开拓阶段的道路上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为后世的弟子提供了一个成熟的方案。 而感悟了李万剑向死而生,在生命最后时刻爆发出的蜉蝣剑意的安菱,虽然练习这套剑法的时日尚短,但她与李万剑极高的同步率让她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这套剑法的威力。 就像现在: 安菱的脑中回想起剑谱开头第一页,那幅玄妙至极的星象图,她深吸一口气,观想着那看似杂乱无章,又无法理解的星辰排布,默默地感受着御剑急速升空带来的离心感,早已融入肺腑之中的蜉蝣剑意自动运转,如同血液般在安菱的身体经络间流动——这是一种很玄妙的体验,因为每一个能够感悟独属于自身剑意的剑客,对剑意的理解均不尽相同,产生的“剑意”自然也就不一样,安菱从小生活在水边,长大后又加入了沧澜剑宗这么一个以水命名的宗门,对“水”的感悟是最强的,脱胎于李万剑的蜉蝣剑意,在她的身上自然是以“河流”的方式出现的。 她向内观想,想象着那如同滔滔江水般的剑意像瀑布一般“注入”剑中,天生剑骨的安菱,被锋锐无双的剑意贯穿身体,甚至是代替了血液一样“流”过血管,竟觉得十分舒爽——她全然不知其他剑客都不知道要与剑气互相折磨多久才能驯服一丝剑气,至于更高级别的剑意,就更加不用谈了。 “李前辈创下这套精妙绝伦的‘万法流星剑’,灵感来自于一个叫千古门的凡间门派,据说这个门派并不善武功,他们每天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李万剑曾在书中写到:“世间万般变化,皆隐藏于天穹群星之中,此剑法成型于浩瀚无垠的星海间,若后来者想要修习,必须熟记星辰。但切记切记,万不可沉浸星海之中,否则,将会万劫不复。” 以她目前的能力和理解力,她还无法从这幅星图中参悟些什么,但李万剑留下的话,却让她拼了命也要将整幅星图背下来。 而安菱的努力,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回报,她根据剑谱中的动作舞起湘竹剑,“上挂剑”、“撩剑”、“云剑”等剑术基础招式被她轻灵地随身而动,不同于初学者的笨拙,已经算得上是剑术高手的安菱舞剑如流云,剑光残影环绕在她的周身,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般! 剑为德器,主轻快敏捷、刚柔并济,需武者把活腕灵、气随身动,剑术化实为虚又武韵无穷,其上带着的仙气与古韵,让它一举成为最有文化魅力的武器之一,便于承托灵力的结构也让它比凡间的刀具等对普通人更友好的武器更加适合修士使用,所以,想要融合武道修炼的修士中,只有沧澜剑宗成为了万武之首,随着沧澜剑宗地位的不断飙升,剑也跟着宗门升级,成为了无数人津津乐道的“万兵之首”。 回到安菱这边,安菱刚刚所用的招式都是一些初学者必须要学的基础套招,她并不是不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未知的敌人还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她致命一击,但没办法,李万剑就是这么写的。 李万剑对于这招“星陨神落”的描述十分简单:“观想星图,而后将剑招与星辰的变化联系在一起,将星辰的伟力融于剑招之中。” 由于他这句话太过抽象,十个人里面就有十个是看不懂的,于是他不放心地在后面补充道:“不理解的话,就一边想着星图,一边把基础十三式按顺序打一遍,不停打,打到什么时候觉得有感觉了,就轰出去。” 安菱之前试过好几次,李万剑留下的指引也确实没错,她打了快十遍基础十三式后,才终于模糊地感受到了某种奇特的感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一种打激灵时,从后尾椎骨一路到头顶的刺激,某种奇妙的力量“降临”在她的身上,让她迫不及待地要将这股力量打出去。 在宗门练习的结果肯定是显而易见的,安菱又打烂了宗门的练武场,还伤到了好几位路过的弟子,因此被宗主狠狠地骂了一顿。 也许是熟练度上来了,安菱估摸着七十杀过来的时间,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已经滚瓜烂熟的基础十三式打了数遍,也是她运气好,这次打到第七遍的时候,就来感觉了! 安菱打了个冷颤,她感到一股极其冰冷的气息从尾椎骨沿着脊柱不断向上,直冲天灵盖,她知道,现在是时候了! 刚好,安菱打到了“左抡劈剑”这招,便顺手将剑气与奇怪的力量一起,从左上至正下方下劈,她能明显地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气息正随着她的手臂流入湘竹剑中,湘竹剑竟好似无法承受这股力量般,不住抖动着,安菱发现了这一现象,湘竹可是余浪师父留给她的东西,绝对不能弄坏了!便不再耽搁,将湘竹剑作为力量的载体,当空劈下,一个奇异的“星辰领域”便就这样顺着安菱的剑势笼罩而下,正好与安菱提前计算的位置相符,在七十还不能逃跑的区域内困住了他! 在布满繁星的“星辰领域”出现后,整片海涡区域都被笼罩在星夜之下,安菱强大的领域将月亮与云层,还有下方的海面都遮蔽住了,除了领域的主人安菱外,身处其间的人们纷纷感受到一股不可阻挡的迟滞感。 迟滞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整片天空凡是目之所及的星辰领域,皆布满了来自安菱的剑气,带着“蜉蝣剑意”的剑气锋锐无双,可断海碎石,非人力所能阻挡。 现在安菱面对的是两位老牌杀手,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像天气比较炎热一样,只能轻微地影响到他们的动作罢了。 但这些只不过是安菱攻击的前奏罢了,真正的攻击现在才出现! 在星辰领域中,无穷无尽的星辰之力不断涌入安菱的身体,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了,她紧咬着牙关,身体在冰冷冲击下不断颤抖着,其实她现在对星辰的理解还有所不足,并不能在星辰领域中游刃有余,进退自如,她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再久些,她的身体也会受到伤害,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 安菱怒喝一声,好像要将冷气呼出去一般,她站在高空,疯狂地向下挥舞着各式基础剑招,剑气随着她的挥舞而向下方的七十不断轰击! 在七十眼中,这剑招好似小孩儿舞剑般拙劣,却令人防不胜防!与其说是剑招,倒不如说是剑气弹雨!他狼狈地躲过了这道剑气,后面又来一招,简直让人无法对抗。 所以,七十盯上了自家师兄谢枯荣——既然你徒弟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他潜便,顶着星辰领域对他肉体的减速,赶至谢枯荣身边,想把他拉下水,却不料,谢枯荣抢先一步来到了他的身边,准备空手迎接安菱的剑气! “三十五!你疯了吗!” 七十失声叫着,而他也因为彼岸行走的时间已到,只能狼狈地从彼岸滚出,落在了谢枯荣身边。 谢枯荣却没有理会七十,他只是仰头看着快要控制不住这股强大力量的安菱,欣慰地笑了,他的眼中带着疯狂与战意——那是一种对于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敬意,没想到师徒俩相见的第一面,自己这个师父就要来接受徒弟的挑战了! 人生前半部分都在七杀门的谢枯荣,心里对七杀门的理念有着不可告人的认同,挑战更强者,是他曾经活着的目标,未曾想到有一天,竟然有小家伙要来挑战他? 这样的反差让谢枯荣很是兴奋,如此强大的弟子,才是我谢枯荣的弟子!来!快来打败我!我已经期待了无数年! 从无一败的谢枯荣,仿佛再次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他从一开始正常的护犊子心态,慢慢变成了现在的鸡娃心理——我的徒弟,一定要比我强才行!这样,才有意思啊! 第211章 年轻就是好 波诡云谲的海面被万千星辰笼罩,星光与海中的倒影交相辉映,竟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天空哪个是海洋。 就在这样梦幻的环境中,身处其间的两人却感到无比沉重的压力,逼得他们不得不对这个外表年轻的对手另眼相看。 安菱在空中紧咬牙关,拼命地向下挥剑,那冰冷的星辰之力正逐渐蔓延至她的全身,让她的动作变得缓慢,她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她还未曾真正参悟这股力量,星辰之力和她还不曾兼容,若是继续坚持使用,恐怕身体会因承受不住而崩溃。 “喝!” 前几剑并没有打中正在不断移动的七十,但封住了他的退路,逼得他没有办法,只能跑向谢枯荣所在的地方,准备把谢枯荣拉来垫背。 谢枯荣却一反常态,收起了钢叉,面露赞赏地看着高处的安菱,他感受着裹挟着剑气而来的冷风,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翘起一个夸张的弧度。 安菱璀璨流光般的剑气呈半弧状攻来,极为宽阔的气浪好似铺天盖地般,目之所及皆是安菱的强大剑气。 面对这样的剑气,谢枯荣只是缓缓伸出了右手,单手迎接。 躲在谢枯荣身后的七十不忍地闭上了眼睛,说到底,两人不曾有过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谢枯荣还曾提携过他,七十是真的不想谢枯荣死在这。 他咬咬牙,举刀从他的身后走出,与谢枯荣并肩而立,他低声道:“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但你不应该死在这。” 说罢,七十竟要和谢枯荣一起抵挡来自安菱的剑气! “呵,”谢枯荣轻笑着,周身气浪一震,便把七十推了出去,他还十分装逼地把一只手背在身后,淡淡道:“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我了,我谢枯荣一生行事,何须他人相助?看好了!” 就在这时,安菱的剑气轰击而下! “三十五!” 七十呼喊着谢枯荣的名字,却被强光照得眼眶发疼,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竟发现谢枯荣居然完好无损地站在那,只是他伸出的手掌上流淌着一种奇怪的液体,似铁非铁,似墨非墨,闪烁着金属般光泽却又宛如粘稠的液体般东西似乎对剑气有着未知的作用,竟直接“抵消”了安菱的攻击! 谢枯荣收回手,用一种沧桑的语气对安菱说道:“这招很不错,我承认了,试探到此为止,安菱,其实我是……”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七十在大声叫道:“三十五!她又来了!你快继续接住啊!” 谢枯荣额上青筋跳动着,他再也不能维持那副装逼的模样,连忙一闪身避开了安菱的剑气,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对安菱急道:“等一下,我是谢枯荣。” 安菱现在正在势头上,以她的视角,根本看不到谢枯荣的脸,她继续朝下面挥砍了数道剑气后,才深感全身冰冷,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后,这才收手,握着湘竹剑缓缓下落。 随着安菱的收势,那瑰丽的星辰领域也随之消散一空,海上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只是,海面上的两人看起来就不太妙了。 安菱眯着眼睛打量着狼狈的两人,总觉得很是眼熟。刚刚情势危急,她都还没看清两位前辈的模样,就被迫开打了,现在战场安静下来后,她才有时间仔细观察他们的样子。 这一看,可就了不得了! 盘膝坐在不住浮沉的海水上,并且还在死命瞪着她的那个人,有些过于眼熟了。 安菱讪讪地降低身位,心情十分的忐忑,她眼神飘忽,欲言又止地说道:“那个,前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谢枯荣冷笑着回答道:“还以为我这张老脸已经老到被人认不出来了呢,你说是,安菱。” 其实在安菱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谢枯荣就曾旁侧敲击地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只可惜当时安菱苦于应对七十的攻势,并没有留意到谢枯荣的话,再加上之后打上头了,连谢枯荣叫她的声音也听不见,就这样暴打了三师父和三师父的师弟一顿,害得这两位成名已久的杀手都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安菱不敢相信地盯着谢枯荣的脸,看得谢枯荣快要发火时,她忽然流下了两行清泪,用御风术给自己垫了一下后,她当空跪下,给谢枯荣恭敬地磕头道:“弟子安菱,见过三师父。” 谢枯荣这一肚子的火一下子没法发出来,他忍着怒气对安菱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刚刚。” “之前我说的你没听到?” 安菱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没有,师父对不起。” 看着安菱乖顺的模样,谢枯荣怒气全消了,他叹息一声,道:“你起来,我们不兴跪来跪去的。” “是,师父。” 安菱起来后,低眉顺眼地站在谢枯荣面前,一副任凭打骂的模样,看得旁边的七十怒骂道:“你现在装什么啊,刚刚打人的时候可不见你这么乖!” “回前辈,那时您非要和我打架,我没有其他办法,迫于无奈,只好使出了看家本领,以此来尊重前辈,如有不对之处,请前辈见谅。”安菱抱拳道歉。 “这……”七十也语塞了,他和谢枯荣说难听点,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遇上安菱这样外柔内刚的“棉花”,竟不知如何应对。 安菱见两人都沉默不语,心里很是着急韶双儿的安危,斟酌再三,开口道:“师父,这位前辈,在下此次前来海涡,实在是有急事在身,并非故意叨扰两位的雅兴,既然误会解开了,请问我能否……” “不行,你想也别想!”七十捂着腰间的伤口,一边嗑药一边说道,“那下面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不许去,赶紧给我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如果我必须要去呢?”谢枯荣的一番话,让本来已经缓和下来的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七十冷笑道:“那你先杀了我,七杀的规矩你也清楚,守住这里是我的任务,如果你要硬闯的话,那还不如死在你手里更舒坦些。” 谢枯荣皱着眉,缓缓握住了钢叉…… 却不料,安菱抢先一步拦在两人之间,语气平静却又不失镇定,她的声音让两人互不相让的心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平静,安菱道:“两位既然是旧友,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我相信,一切都会有斡旋的余地。” 她转向谢枯荣说道:“师父,承蒙您照料,弟子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我要做的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请您明白。” 而后对七十说道:“这位前辈,您曾与尊师同门,那安菱便恬不知耻地喊您一句师叔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师叔,您总说任务所在,那您就不想为自己考虑一下吗?难道要一辈子都被宗门控制吗?” 七十冷笑着摇头道:“年轻人就是天真呵,脱离门派你以为这么简单?活生生的例子就站在你旁边呢。” 谢枯荣道:“我们在进入宗门时,就已经与天道签下了契约,如有违背,天诛地灭,生受万般苦楚,死困无间地狱,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七十耸了耸肩道:“所以我就说三十五把我杀了更舒坦。” 安菱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后,睁开眼睛唤来邪剑道:“师叔,你说的是不是一条红色的线?直直连到天上的。” “什么?”七十惊愕地问道。 “等等,我再确认一下。”安菱又闭上了眼睛,不知在干些什么。 七十和谢枯荣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低声道:“你哪找来的徒弟?怎么看着这么怪啊。” “捡的,”谢枯荣道,“我以前也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预言指的就是她。” “毕竟和那些扯上关系,怪了点也正常。” 七十嘴巴挺碎,反正他左右也是个死,倒不如在死前看点乐子,损一下这个多年未见的宿敌兼师兄。 但还没等七十反应过来,安菱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便向七十的脑袋上面横劈了一剑! 她皱着眉头观察着七十的头顶,好像怕有残留似的,抡起碎星辰继续砍了好几剑,这才停在了他们面前。 “师叔,现在您应该不受天道契约的束缚了。” 安菱一脸认真地说出了十分了不得的话。 第212章 化敌为友 “师叔,现在您应该不受天道契约的束缚了。” 七十只感觉自己头顶凉飕飕的,却不料安菱说出了更令他浑身发凉的话,他好像没听懂似的,愣了一会儿问道:“你说什么?” 安菱闻言,只是抱着手臂“看”着两人头顶,点头应道:“应该是的,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确认一下。” 还没等七十说话,谢枯荣就代替他回答道:“真的没有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七十其实并不相信安菱,虽然她很强,而且听说十分古怪,但那可是天道契约啊!是无数七杀门人直到死,也想消除的“牵丝线”,这根缠绕在生命上的牵丝线,让他们如同木偶般被操控,被玩弄,如同抹布般被拧尽最后一点价值后,便被无情地丢弃在一旁,是生是死,再无他人在意,偶尔有那么小猫一两只想要逃脱控制,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折磨。 在强权控制与杀鸡儆猴的手段下,七杀门便就这样成为了某人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刀锋所指之处,无往不利——直到,一个人的出逃,打破了这样的局面,让诸如七十之流心生异心,甚至,心生敬仰! 七十望着谢枯荣严肃的脸庞,喃喃自语道:“你也‘看’到了么……难怪,难怪……呵呵呵,难怪你能逃跑,原来是找到了斩断契约的手段。” 安菱来到七十面前,握住了他无力垂下的手,认真道:“师叔,请您一定要振作起来,从前的生活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啊!” 他一把甩开安菱的手,后退两步冷声道:“向前看?你叫我怎么向前看?我不像谢枯荣认识这么多人,我除了七杀门根本无处可去!你现在把我的契约斩断了,叫我怎么回七杀门?” 他深呼吸了一口,远眺着海涡中心,背影萧瑟又孤独,七十缓缓说道:“我败了,败得彻底,我不会再阻拦你们,要去哪就去,别管我了。” 说罢,七十准备转身离开,安菱再一次叫住了他:“师叔,请留步。” 听到安菱叫他“师叔”,七十不禁停住了脚步。 安菱道:“师叔,既然您现在没地方去,能否和我做个交易呢?” “交易?好笑,你有什么好交换的?”七十冷笑道。 “是这样的,”安菱道,“我有朋友被困虚空界,需要您帮我将他们带出来。” 七十摸着下巴转身道:“你看上了我的本事?” 安菱温暖地微笑道:“是的,您的这身本事是我从未见过的,若是您不愿意帮我,那我恐怕在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到能够自由出入虚空界的人了。” “别以为在这吹捧几句我就会帮你干活!” “您先听我说完,我刚说的是‘交易’,自然,我有能够打动您的筹码。”安菱自信道,“那就是,我会为您提供一个容身之所,甚至可以担保只要您的下半生安枕无忧。” 谢枯荣收起钢叉,默默地看着两个在他眼中都还乳臭未干的家伙,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老了,才过去多少年,七十还是以前那副死样,而安菱,却已经成长到自己认不出的水平了。 安菱看出了七十心里的别扭,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想脱离七杀门开始新生活,却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他就像是一个游魂,游离在世间找不到归宿,需要有一个地方作为他脱离七杀门后的庇护所。但又因他高傲自大,不愿求人的性格,这一切都将成为空谈,如果安菱向他显现出了哪怕一丝的怜悯,七十都会掉头就走,绝不停留。 所以安菱真的很会说话,她先是吹捧了一下七十最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而后不携恩求报,用“交易”这个尊重双方的方式,向七十传达了自己的诉求,既给足了七十台阶,又令人如沐春风。 谢枯荣行走世间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安菱的小心思,但他好奇的一点在于——安菱到底有什么底气,能够安顿好一个杀手? 果然,七十反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安菱笑道:“师叔,就凭我可以对抗天道,您那消失的天道契约,就是我最大的底气。” 安菱抬剑,向七十介绍着这把传奇的邪剑:“您请看,这把剑是曾经李万剑李前辈的佩剑,碎星辰,它可以斩断一切与天道相关的因果。” 却不料七十反应十分激烈,他连忙后退数步,连声道:“行了行了,我答应了,你赶紧拿走这玩意儿!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 “呃……”安菱收回碎星辰,顺便安抚了一下正在为自己鸣不平的碎星辰,忍不住辩解道:“其实它很安全的,真的。” “滚!这破玩意儿我二十年前见过,差点没把我害死!”想起曾经与李万剑的短暂接触,七十有些不寒而栗,但他转念一想,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台阶,他咳嗽两声后,道:“既然你能驾驭这把邪剑,那就说明预言是真的,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跟你合作一段时间。” 忽略安菱的喜色,七十沉声道:“时间不等人,你那朋友是什么情况,要我怎么做?都说清楚。” 安菱知道七十心理很别扭,不敢再表露出喜色,她想了想,对七十说道:“我曾经在海边‘听’到了师姐的声音,还‘看’到她和另外一个人正朝着海涡的方向而去,我记得,那里是一片漆黑,多次比对后,我发现就是下面这个海涡!” 三人齐齐地往下看去,只见海涡中心处有一个巨大的漆黑空洞,不似旁边正在旋转的海水,它一动不动,十分平静,却无法看清底下的情况,深邃的洞窟总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是仙帝陵!”七十道,“你难道要为了所谓的‘师姐’而去以身犯险?” “是。”安菱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坚定简洁,她认真地看着七十,眸中的光亮甚至让他不敢直视,“就算被困底下的不是我的师姐,而是随便哪一个人,我都会去救,因为这就是我修仙的意义!” “我知道现在形势扑朔迷离,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远离一切麻烦,但,我不能违背我的初心,我尊重每一条生命,也想尊重每一个人活着的渴望!我如果不知道有人被困,那自然无话可说,但既然这事被我知道了,那么,我就一定要管,甚至管到底!” “师叔,我知道我的请求很冒昧,但求您三思,生命,是无价的,它不应被评价值或不值。” “您既然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相信我,那么,请您再多相信一点,比如,后半段的预言是我一定会成功。” 安菱自信地侃侃而谈,听得他一愣一愣的,虽然没听懂,但是好像很有道理。 七十思考良久,咬牙道:“行,就听你这次,反正没你在,我横竖也是个死,倒不如拼一把。” 见终于做通了七十的思想工作,安菱长舒一口气,她一贯的作风就是“化敌为友”,现在正合她意,如无意外,七十没有地方可去,可以借势将他留下来,无论是充当保镖还是杀手,都是极好的选择。 谢枯荣则是欣慰地看着安菱,这个徒弟,他们三人果然没收错,安菱真的继承了他们的信念,成为了生命的守护者,或者说,成为了会为他人挺身而出的“侠”。 三个关系复杂的人终于在东海之上走到一条阵线之上,他们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海涡,心中竟没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反倒是豪气干云。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做对的事,那还怕什么?干就完了! 第213章 覆天军阵 韶双儿勉强睁开眼睛,全身疼痛难忍。 “我,我这是在哪?”韶双儿开始慌了,她想爬起来,右手却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弹开,但转念一想,还是打算研究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复而又摸了上去。 “咔……”那东西动了,还带着些许冰凉的触感!韶双儿害怕极了,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那东西,轻声道:“喂,这里有人吗?” “嗯?谁在说话?”啊,是雅迅的声音! 韶双儿原本恐惧的心情瞬间雀跃起来,她高兴地握住雅迅的手臂道:“太好了雅迅!我终于找到你了,那个通道果然有用!” 但当韶双儿真正触摸到那东西时,她才惊恐地发现手感很不对劲,那物表面凹凸不平,还十分湿润,好像凝结了一层水珠在上面,韶双儿一摸就感觉满手的水,让她不由自主地挪开了手。 “韶双儿!你人呢?”雅迅的声音在韶双儿身后响起,她似乎也在寻找着韶双儿,却不得其法。 “等……等等……”韶双儿慢慢地后退着,她脸色惨白,脚步都有些虚浮了,她低声道:“雅迅,这里很不对劲,你……呃!”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从韶双儿身前袭来! 韶双儿反应敏锐,连忙下腰躲过,而后往外翻滚,顺势召唤出了自己的佩剑浣花,朝着那处猛力挥出数道剑气,现在事态紧急,攻击速度较慢的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暂且后退。 “韶双儿!”雅迅将自己的骨刃握在手里,静悄悄地往前走着,没走两步,她就感受到来自韶双儿的剑气。 这里有敌人!而且和韶双儿交上手了! 雅迅紧咬牙关,半透明的兽耳慢慢从头顶长出,原本桀骜的短发也逐渐变长,她与自己的兽魂合二为一,进入了最强的战斗状态! “喀拉,喀拉,喀拉……”巨大的机械般的摩擦声在前方响起,毫无波澜与变化的声音让神经紧绷的两人瞬间毛骨悚然。 雅迅朝前方呲牙,尖利的兽齿裸露在外,这代表着威胁与抗拒,她在半兽人的状态下口吐人言道:“韶双儿!你现在怎么样?一起出手?” “不,请等一下……”韶双儿继续后退着,她恐惧地说道:“剑气的感觉,那里……” “怎么了?”雅迅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出声询问道。 “那里……有一个类似于护盾的东西在抵挡着我的攻击,能产生如此强大的护盾,这里的东西……”韶双儿脸色惨白,由于距离太远,她只能看见掀起的烟尘,但她却能从剑气激起的振波中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韶双儿的感觉没有出错,在远处的黄沙大道上,正走过无数身披重甲,庄严肃穆的铁甲军士,它们头戴完全包裹面部的铁面,能最大程度的防御来自外界的攻击,同时,它也代表了一件事——这些士兵,不被允许有自己的脸。 它们全身漆黑,以军种划分,有的手持盾牌立于军阵之前,有的手持长枪严阵以待,除此之外,还有长刀,弓箭等多种常见或不常见的武器,只要靠近,就会被它们的杀气所慑,唯恐成为刀下亡魂。 此时,军阵的无数士兵齐头并进,向着某个方向行军,它们感受到了时隔万年的召唤,要为它们的伟大帝王而战。 而韶双儿所谓的攻击,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挠痒痒罢了,灵力强度弱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配分给她。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无懈可击的护盾,便是来自于大名鼎鼎的覆天军军阵。军阵乃曾经的大邶国师“扈”所创,它不仅能将军阵内人员数量转变为质量,根据军阵内士兵的数量产生相对应的增益效果,同时,还有着强大的防御功能,完美防御了韶双儿攻击的护盾,便是其中之一的表现。 韶双儿对来到身旁的雅迅惊魂未定道:“好强大的杀气。” 雅迅浑身毛发根根竖起,兽类对这些气息的感知比韶双儿更为敏感,她龇牙道:“鬼知道我们到哪了,整个十万大山的妖怪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它们强。” “不,不能这么说,”两人集合后,便默契地同时向远离脚步声的方向后退,直至摸到坚硬的石壁后,韶双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向雅迅解释道,“我大概猜出它们是什么了,这里是真正的仙帝陵所在地,那么,这些肯定就是……”她低声道,“覆天军阵!” “那是什么?”久居十万大山的雅迅不似韶双儿般,有大玄帝都的人脉,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 韶双儿摇头解释道:“我是听父亲说的,小时候,父亲总是把这当作鬼故事来吓唬我,说什么,如果你再不睡觉,鬼骷髅就要来抓你了!但在我还未曾修仙时,我一直以为这些都只是传说,却不曾想,我和朋友在宗门内看到了一只已经失去活性的鬼骷髅,它被重重封印困在了密室中,在我们的多次哀求下,师父才向我们解释了有关鬼骷髅和覆天军阵的事情。” “传说虽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仙帝真的有一支为了追随他而不入轮回的地狱军团。它们每一只都相当于凡间的普通修士,能力不凡,但最可怕的,就是他们还有能够集合所有人的力量为一体的军阵!” 雅迅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连头上的耳朵往后折,变成了飞机耳,她好像怕鬼骷髅听到一样,捂着嘴巴低声道:“这就是……那个吗?” “对。” 韶双儿自己也害怕得发抖,却还要安慰雅迅,她准备拍拍雅迅的后背以示安慰,却不曾想,还没碰到雅迅,就被她拦住了。 雅迅怒道:“你手上沾了什么东西?别碰我啊。” “没啊……” 雅迅嫌恶道:“我闻到一股又腥又臭的血味,而且不是咱们的,你从哪里惹来的?” 韶双儿想起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将其中一只鬼骷髅认成了雅迅,还抓住了它,就恶心得快要吐出来,那是鬼骷髅盔甲上沾染的血液被军阵带起的力量激发,变成了凝结在盔甲上的小水珠,也就是说刚刚她摸到的湿润,全是万年前的过期血液! “呕……”韶双儿实在忍不住了,干呕出声,她连忙使用水系法术,冲掉了手上的血,并多次搓洗,直到没有一丝残留。 雅迅全程捏着鼻子站在一旁,她忍了又忍,默默听着韶双儿疯狂洗手的声音,终于在韶双儿要洗第十次手的时候叫住了她:“喂,先别管你那手了,咱们的眼睛还没好呢,而且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在哪,到底要怎么才能出去,快一起想想办法。” 韶双儿长叹一声,回答道:“你问我,我又能问谁呢?咱们都是第一次来这,刚刚没有被覆天军阵当作是挡路石扫清已经算幸运的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在这修整片刻,再想出去的办法。” “修整?可是这里一点灵气也没有啊!”雅迅焦急地踱着步,继续说道:“我刚刚用的都是原本的储存量,一旦用完了,咱们就完蛋了。” 这时,韶双儿才猛然发现她们到了一个绝灵之地,一丝灵气也没有,目之所及皆是绝望,她不禁用干净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了雅迅的手,她无助地向上天祈祷着,祈求她们能够活着从这里出去。 …… 两人依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们,谁是韶双儿啊?” 听到有人类的声音,韶双儿连忙站起身应道:“我就是。你是谁?” “呵,我是来带走你们的人。”那人说话阴沉沉的,加上话中意思过于有歧义,韶双儿瞬间警铃大作,拔出重剑怒道:“都到了这里,你们还想杀人?反正横竖被困在这里也出不去,倒不如跟你拼了!” 说罢,两人便同时向那人发起了进攻。 第214章 背叛 扈站在高高的天阙之上,眺望着不远处直通天际的神树; 而身下,是无数斗士的山呼海啸。 他们是某人的父母,是某人的儿女,是每一个备受压迫的凡人的化身,他们心中的怒火已经燃烧了万年之久,在这被黑暗笼罩的万年间,有多少斗士被这群跗骨之蛆般的修士残害,又有多少斗士,还未等到战斗胜利的那一天,便憾然离世,却用尽一切手段,将这誓要与天地争斗的信念传至后世? 他们呐喊着,欢呼着,哭泣着,他们高高地举起手中沾满“神仙”鲜血的武器,不约而同地唱起了曾经的覆天军歌,又名,“七杀歌”: “天茫茫,地茫茫,谁家儿女不发狂?” “山绵绵,海滔滔,此恨无绝不得休。” “呵——” “魑魅食人骨,仙神吞人魄,苦啊——恨啊——” “要为苍生求性命,要为正道断邪魔!” “杀!杀!杀!” “杀!杀!杀!” “杀尽天下——不平!” 这,便是“七杀”的由来,也是“七杀门”的由来。 余浪身负长剑,孑然一身,她仰头望着站在宫殿巅峰的那个人,已经过去多少年?好像,她也有些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个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那些让人听了极其热血的话,是啊,他们不是要为世间带来正义与和平的吗? 在她的身侧,环绕着刺鼻的血腥味,被天璇留在天穹宗的弟子以及杂事等人,头颅被长枪挑起,肠子盘绕在斗士们的脖颈上,血液与泪水随着摇摆的部分,一滴一滴落在早已布满鲜血的灵石地面上,灵石不愧是灵石,还是如此流光溢彩,鲜血于它而言,不过是美丽的修饰罢了。 余浪有些迷茫了,她自攻入天穹宗后,便没有杀过一个人,她只是默默地跟随着扈,她想看看扈口中的世界。 那个美好的世界呢? 不是说,斗倒了把握着绝大部分财富与力量的天穹宗,凡人们就能安稳地生活吗? 为什么,覆天军的大家从天穹宗的地牢里救出了许多凡人后,却是在伤害着他们呢? 如露寺的叛徒,“莽罗汉”法玄狰狞地笑着,疯狂地撕扯着女子的衣服,淫笑道:“女菩萨,现在是你们肉身布施的时候了。”——他不是常说,要慈悲为怀,布施天下吗? 月华教的叛徒、政变失败的艾诺菲师姐巴蒂尔表面温文,却趁其他的兄弟姐妹们不备,托举着他们月华教的魂火,行走在凡人之间,如同花蝴蝶般收割着他们的一小部分魂魄——是啊,反正只是一小部分,只会让他们变成无知无觉的废人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 祖上便是覆天军的一员,万年来奔走在对抗仙门第一线的地下家族,他们的当代继承者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噢,原来是在指挥着手下将天穹宗内的宝贝都搬走啊。 那她呢?她什么时候,竟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了?她还是从前那个余浪吗? 她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对扈问道:“国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建立新世界?” 扈却好似没听见般,面带疯狂地望向远处的梵天巨树,终于,它终于来到这里了! “国师!” 余浪怒了,她拔出长剑,孤身一人,剑指覆天军国师。 全场静默,只有无知的凡人还在呜呜呜地哭泣。 “今日,您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休怪我翻脸了!”余浪秀发扬起,额前的白发抚过眼前,让她不禁恍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她老了。 扈怜悯地俯视着余浪,笑道:“余浪,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就想着反我了?” “任务?”余浪强忍着怒气,质问道:“你不是说覆天军是为了天下人的安危而立的么?你不是说,覆天军的兄弟姐妹亲如一家,互不离弃的么?怎么,覆天军就是要人杀亲叛友,罔顾人伦的么!” “说话!” 余浪怒发冲冠,浑身灵力如同针扎般爆发,将周围的覆天军震飞数尺。 “余浪,难道你想造反不成?”法玄放下奄奄一息的女子,浑身筋肉虬结,布满身体的诡异纹身让他整个人宛如恶魔在世,他捏着拳头,发出喀拉喀拉的脆响,狰狞笑道:“老子早就看你这老娘们不顺眼了,正好,让我好好疼疼你。” 余浪没有丝毫恐惧,她心里只有对覆天军的失望与对正义的怒火,她现在,只想得到扈的答案。 “扈!我在问你!你真的是为了建立仙朝才笼络这一批人吗!” 余浪单人独剑,质问苍天,渺小的身影好似风中残叶般,一阵风便能吹走。 扈轻轻笑了,而后笑声越来越大,直到,响彻整个天宫! “哈哈哈……余浪,你真的好天真啊,”扈看着余浪愤怒得通红的双眼,难得大发慈悲道:“你不如问问莽罗汉,问问老邢,他们是为了什么而加入覆天军的。” “他们啊,是仙门的弃徒,犯了戒律,被逐出门派,正好在无处可去的时候,‘意外’得知了覆天军的存在。” “覆天军是他们的收容所,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是,李密,杀上宗门的感觉爽不爽?” 脚踩着无数天穹宗弟子尸体的李密浑身是血,曾经被天璇元君赶出宗门的憋屈,今日总算是化解一空,他哈哈大笑,举起头颅遥遥对扈敬了一下,道:“爽死了!哈哈哈!我让他们看不起我!让他们高高在上,今天,还不是被我狠狠踩在了脚底!” 余浪浑身一震,紧咬着下唇,此刻,她第一次觉得身上的覆天军制服如此令人刺痛! 扈继续道:“余浪,你还不知道?我啊,最喜欢你们沧澜剑宗出身的人了,因为都是一脉相承的天真!愚蠢!被几句空口白话就骗得肝脑涂地,甘愿赴死,你说,我又怎会不喜欢你们呢?” 余浪明白了,自己和无数心怀大义的前辈,都被扈利用了,成为了他称霸天下的刀! “我杀了你!” 余浪早在暗地里就开始蓄起剑势,刚刚跟扈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这一招!安菱的《叠浪剑诀》是她自创的功法,饶是安菱使用,都能做到以弱胜强,更别提修炼多年,反复琢磨的创始者余浪了! 光是散落在外的剑气,就让精于防御的莽罗汉不得不暂避锋芒,他摸着身体上被剑气划破的伤口,惊道:“臭娘们一直在隐藏实力!” 余浪一脚踏出,无数残影在地上、空中闪过,每一个残影都对应着一个背叛者,背叛了正义与道德的恶徒! 还在疯狂着的无数人脖颈飙血,被余浪一招带走了性命! 莽罗汉被轰碎内脏、巴蒂尔被劈成两半!他们不甘地望着国师,在临死前,还想得到国师的帮助,但得到的,只有无情的一瞥。 “一群废物,死了便死了。” 扈来到了这里,他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再无需这群工具的存在。 他高高飘荡在空中,看着朝他刺来的余浪,轻轻伸出一指,口吐律令:“止。” 原本势头极强的余浪,竟硬生生停在了空中,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原本只是想借你找到安菱的,但你真是太多事了,正好,下面这么多如狼似虎的东西,你就下去陪他们。” 扈再次口吐律令:“禁灵。” 余浪只觉得全身灵力都随着扈的声音,而被全部抽出体外!她的身体没有灵力支撑,僵硬地从空中落下,而在她的身下,是无数双目血红,被从小洗脑的七杀门弟子。 与那些仙门叛徒不同,七杀门是扈的死士,从小只有一条律令是深深刻在他们心中的,那便是:唯扈先生独尊。 余浪胆敢冒犯扈先生,那便是触碰他们的底线,必须用最残酷的手段清除此人! 余浪面朝天空缓缓下落,她的表情无悲无喜,只有被背叛的心死。 原来,真正传承了覆天军精神的人,早就被扈派去送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他的私军罢了! 第215章 蛊惑 余浪急速从空中坠落。 到了这时候,她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吗?不能了,因为她彻底失败了。 她轻信了扈的煽动性言论,背叛了自己仙门弟子的身份,成为扈手里的一把尖刀,但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换来的却是助纣为虐的结果。 她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余浪缓缓合上眼睛,她知道,这是扈最神秘的招数——言灵律令,只要它说出来的话,那么必定会在短时间内实现,在覆天军这么多年,她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够抵抗扈的律令。 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好在,死在这里没有熟人看到,不然她都要没脸见人了。 “!”一句余浪再熟悉不过的脏话,唤回了她的心神,她惊愕地睁开眼,却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拦在了空中! “你不是天天逞能吗?现在我看你还想往哪跑!” 这人……是…… 余浪的双眼瞬间湿润了,她已经迈入了不惑之年,但即使是再年长的孩子,也会有亲人长辈,那是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是能够抵御一切风霜的庇护所! “师……师父……”余浪痛苦地闭上眼,眼泪好似决堤般落下,是啊,她早就已经是当别人师父的年纪了,但,还有一个人,能让她瞬间变回从前无忧无虑的调皮女孩。 那就是余浪的师父,沧澜剑宗宗主,洛清淮。 洛清淮拦腰抱住下落的余浪,他凌空而立,周身环绕着无数细而利的飞剑,他身上的玄色宗主袍猎猎生风,洛清淮挺直腰杆,蔑视着下方的七杀门与覆天军,摇头嘲讽道:“呵,原来这些就是拐走我徒弟的家伙啊,我看也不怎么样,太寒碜了。” 他面向高天之上的国师扈,沉声道:“一子定江山,万古谋士冠。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大邶国师?” 扈饶有兴致地看着洛清淮,身体微微前倾笑道:“哦,我认得你,你叫,洛清淮,是沧澜剑宗的本代宗主。” 覆天军中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千万不要与国师眼神接触,因为,会死的。 洛清淮只是往扈的脸上望了那么一眼,就感到浑身发冷,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好似炸开般,向他不断传递着恐惧的信号,让他赶紧远离这个人。 他瞥开眼,镇定自若地说道:“在下确实是洛清淮,也并非有意冒犯阁下,我剑宗前辈从未参与过两派争斗,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带走我的徒弟,还望国师海涵。”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扈嘻嘻地笑着,它真的很喜欢笑,诡异的笑声不断从它那张雌雄莫辩的不明脸庞中传出,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洛清淮一手抱余浪,一手捏诀道:“放我们走,就这么简单。” “我若是不呢?” “那,就别怪我……”洛清淮被万剑盘旋,好似飓风之眼般,飞剑快速穿梭着,只留下了道道残影,让整片天空都变成了银白之色,而这美丽的颜色,全是由极其强大的剑气构成,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的力量,将无数覆天军卷起搅碎。 洛清淮眼神坚定,继续道:“冒犯了!” 他震袖一挥,将这堪称天灾级别的剑气飓风推向扈,剑气所到之处,灵石飞溅,血肉模糊,天穹宗美轮美奂的宫殿建筑,尘归尘土归土,在洛清淮的剑气飓风之下,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一瞬间化为飞灰。 扈的兜帽被掀起,那张凡人望之则疯的绝美脸庞就这样裸露在外,它抬起双手,直面飓风的到来。 “多么强大,多么美丽的法术啊!洛清淮,你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有天赋的人吗?” “只可惜,年华已逝,就好似被秃鹫环绕着的老迈狮子,只不过是刹那烟云!” 洛清淮额上青筋狂跳,他不知为何,心里竟无比忐忑,就算是以前再困难的时候,也不会这样,心脏不规律地砰砰乱跳,好像快要跳出体外般。 他抱紧自家徒弟,一扭身就跑,他将飞剑驱使到一个从未出现的速度,化作流光向外逃去。 洛清淮肯定不会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跟传说中的谋士对抗,他的目的只有保住余浪和其他弟子,其余的事,就太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内了。 “洛清淮,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长生不老吗?” 诡异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高速逃跑的洛清淮面前,扈一手平伸,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直接停住了洛清淮的身影! “那可是长生啊!活着,活着的时间更长,这难道不是每个凡人心中最大的渴望吗?” “看看你自己洛清淮,从前的你,不是号称仙门第一美男吗?现在头发掉光了,牙齿也掉光了,彻底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摇摇欲坠的样子,真的好可怜哦。” “就连你的徒弟,都已经满头白发,变成了老女人,你亏欠她的青春,要用什么来弥补?” 洛清淮不敢直视扈,只是梗着脖子扭到一边,扈的身法太过诡异,以他目前的方法,带着余浪是肯定逃不掉的,既然它要说教,那不妨再拖延些许时间。 “再拖一会儿,他们应该就能搞定那棵树了!” 洛清淮嘿嘿一笑,没有几颗好牙的口腔显得他十分猥琐,他笑道:“没办法,我年轻的时候就是长得帅,哎哟,姑娘小伙都喜欢我,快给我烦死了。但话说回来,世人皆爱美爱年轻,我也不例外,但人总是会老的,我早就看开了,青春有过就好,其余的事又与我何干?” 扈轻抚着自己光滑的脸庞,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语气蛊惑道:“你死了以后呢?沧澜剑宗怎么办?你觉得现在那群小不点,能够撑起起整个宗门吗?人死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在你死后,你想要护住的人与物,全都会被其他人打破,占据,从而在时间中抹除,还记得沧澜剑仙凌枫月吗?她走后,这世界有在变好吗?没有!” “因为她不负责任!” “因为她只顾自己的利益与名声!” “因为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后世人的生活!” “看,天道消失后,世间弱肉强食,仙门无恶不作,敲骨吸髓,这些都是凌枫月的错!” 扈歪着脑袋忽然出现在洛清淮的眼前,将自己的脸强行印在了洛清淮的脑中! 洛清淮惊愕地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头脑开始发昏,而后全身无力,五脏六腑剧痛,他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仅存的一点意识,让他紧紧抱住了余浪,这才没有让她掉下去。 “身为凌枫月的后辈,你洛清淮又做了什么!” 扈大喝一声,食指指向洛清淮的鼻尖,“你就是一个废物!只会龟缩在宗门内,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 “你根本不配当沧澜剑宗的宗主!” “你还不如跟着你的师父一起去死!” 洛清淮眼神迷离,喃喃自语道:“我,应该去死?” “不!”扈附在洛清淮的耳畔低声道:“该死的是天穹宗,是其他修士,是所有伤害过你们的人,为什么是你要死呢?” “仙门全都死了,剩下的是谁?剩下的只有沧澜剑宗啊!” “你应该活着,活着才能统治仙门,让所有人听从你的规矩!” 洛清淮的脑袋垂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在半梦半醒间,飞越了天空,飞到了一处极乐之地,那里没有死亡,没有离别,有的只是永恒的快乐与美丽。 “就是你了。”扈轻声道,它掀起衣袍,将洛清淮与早已昏迷过去的余浪收入其中。 在洛清淮被控制后,他的飞剑也随之停摆,统统都被扈收入了囊中。 “再多的鬼骷髅,也不及这两人有用……” 它没有再给攻上天穹宗的覆天军意思一丝眼神,径直飞向伫立在天地之间的梵天巨树,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 但刚一靠近,它就发现了不对劲,梵天巨树不知为何,竟开始枯萎!布满道韵的叶子失去光泽,变成了如同废土一般的垃圾,整棵树充满了死气,树木中空,摇摇欲坠——梵天巨树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死去了! 扈憎恶地朝梵天巨树挥袖,不可名状的力量瞬间降临,将整棵树彻底瓦解。 它转身离去,无所谓,不过是树死了而已,它还有很多方法,能够达成那个目的。 第216章 甬道真相 武百泉头朝下摔在地道之中,更倒霉的是,身上还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哎哟!” 他试图爬起身,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浑身哪哪都疼,根本没有力气顶开上面那个家伙! “明觉!你是震傻了吗!吃斋吃成这个鬼样!” 地道中的另一人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往“地上”一蹬,立正站好应道:“师父好!我起了!” “啊!”与此同时,武百泉的惨叫声震耳欲聋,在狭小的地道中不断回响,真是余音绕梁不绝如缕啊。 …… 明觉双手合十,不断地“拜”着面前遍体鳞伤的武百泉,念叨着:“佛祖菩萨在上,小僧从未有过伤人的念头,这位道友的损伤真的不是我造成的,还望明鉴……” 武百泉本来就一肚子火了,听了明觉在这推卸责任,就更生气了,他指着明觉的鼻子大骂道:“你真的是有病,嘴上道貌岸然,实则把我打成这样!你有没有良心啊?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啊!” 本来武百泉的嘴就很碎,现在明觉被他找到话题借题发挥,说的话就更多了,他的嘴巴就好像机关枪一样,疯狂地突突突,说到明觉这个天天念经的和尚都觉得烦了,捂住耳朵蹲在一旁念叨着:“佛祖在上,师父说的果然没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人的音波攻击甚是可怕,竟让我也无法防御,看来,我还需要继续磨练自己……” 武百泉骂了一通,总算是把自己心里憋着的火去掉了,他往嘴巴里嗑了点疗伤药后,便开始琢磨他们现在的情况。 之前那个疯子林度在地宫里引爆了符箓,差点没把五大仙门的弟子都炸死在那,武百泉真的很怀疑林度是不是内鬼,不然哪有人会干这种事? 好在武百泉足够聪明,他在关键时刻指挥“坐骑”明觉带着他跳进了王座下面的破洞里,躲过了一劫。 “唉,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武百泉打了个响指,眼前流光闪过,“夜视术”让他能够在黑暗的地方看清周围。 “幸好小爷我博览群书,什么都学一点,要是像韶双儿那样,指不定还要用最原始的办法点火照明呢。”武百泉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条直直的甬道,两旁绘着无数狰狞血腥的壁画,看得他啧啧称奇。 武百泉踢了一脚还在旁边“抱头蹲防”的明觉,骂道:“大哥,别蹲了,你猜猜咱们现在到哪了?” 明觉抬起头,双目炯炯,竟在黑暗中发出了金黄色的光芒,这是如露寺的秘传神通之一——能够在黑暗中视物以及看透妖物伪装的“破妄瞳”,这神通一般只有修炼数十年之久的和尚才能窥得一二法门,没想到这明觉年纪轻轻,竟然也会这招? 武百泉嘲讽道:“你不是说你只练防御么?现在在发光的是灯笼?” “非也,非也。”明觉摇头解释道,“道友对于修炼的定义太过狭隘了,我修炼的是不灭金刚身,自然包括了全身的所有部位,包括眼睛,这只不过是我打熬身体的收获罢了。” 武百泉翻了个白眼,道:“懒得管你,你脑子有病的。” 说罢,他准备往前查探,却被明觉一脸严肃地拉住了,他对武百泉说道:“道友,不可犯口孽啊,今日明觉以身饲魔不过是效仿尊者之行,但世间还有如此多的善人,请道友……” “慢着,什么叫,‘以身饲魔’?啊?” 明觉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朝武百泉嘿嘿一笑,他往前指了指,便自顾自地前进几步,打算探查一下这条地道。 “喂!你最好给我说清楚!”武百泉又怒了,自从他遇见这个死秃驴后,简直是把十年的气都生完了一样。 “嘘!”出乎意料的是,明觉瞬间止住了脚步,蹲下身查看着地上的某物,他神色凝重地说道:“道友,这里有痕迹。” “什么痕迹?” “有人曾在此处打斗!” 武百泉警惕起来,快走两步到明觉身边,低声道:“之前,只有我那倒霉的师妹来过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抽出了双剑握在手里,表情严肃地看着远处好似在无限延伸的甬道,对明觉继续说道:“她不会随便出手的,一定是遇上什么事情了!我必须去救她!” “冷静点!”明觉没想到这个看着很不靠谱的家伙突然强硬起来了,他拉住武百泉的手臂解释道:“我只是看到了有人曾在此处使用过术法,但没有看到任何受伤的痕迹,而且术法痕迹只有一小部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先往前看看。” 两人循着术法痕迹继续前行,在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武百泉突然站住了脚步,向明觉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啊?” “这条地道到底通向哪里?为什么走了这么久,什么也看不到?”武百泉道,“而且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它的方式走?” 明觉呆呆地摸着下巴,表情严肃,好似经过了一阵十分深沉的思考后,他语出惊人地说道:“我们直接撞碎墙壁不就行了?” “太对了!”武百泉又打了个响指,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懂我!咱们有手有脚的,凭什么要被设计这玩意儿的家伙骗!” 他用剑指了指面前那幅仙帝君临天下,群臣庆贺的壁画,对明觉吩咐道:“就这,咱们速战速决。” 然后,一切静默。 武百泉瞪着完全不动弹的明觉,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地质问道:“和尚!你在搞什么?” 明觉无辜地摊了摊手,回答道:“你知道的,我从来只修防御,不懂攻击,这事,不应该是修士里最善攻伐的沧澜剑宗来么?” 武百泉恶狠狠地瞪着明觉,深呼吸数口,才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他提着两把剑走到壁画前,整个人化作清风流云般,将一对轻剑舞得滴水不漏,切、削、刺等招式不要命似的打在壁画上,一阵烟尘过后,他收势回身,真男人,从不回头看战场。 明觉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的景象,他竟然被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呵,怕了,这,就是小爷的威力。” 明觉不说话了,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武百泉怒目回身,却发现地道墙壁几乎完好无损,方才他打了一套帅气的剑招,只不过划破了表面的绘画涂层,后面的砖石只是多了几道划痕,除此之外,再无他用。 他垂下双剑,深受打击,勉强笑道:“哈,哈……” 明觉本来还想宽慰他几句的,比如你已经很厉害了,不如再回宗门练练,但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我就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李飞翎、安菱他们……”武百泉有些郁闷地自言自语,却被明觉的叫声打断了:“武百泉!快看这里!这里全是……全是血啊!” 只见汩汩黑血从被武百泉划破的“墙壁口子”中蜿蜒流出,很快就蔓延到了地上,吓得明觉后退几步,低声念诵阿弥陀佛。 武百泉走上前去,捻起一点血液嗅闻,随即眼神如刀,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人血!还是死了很久的!” 他突然有些不寒而栗,抚摸着表面上看似是沙土模样的“墙壁”,低声骂道:“,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明觉已经没有心情纠正武百泉的粗话了,他神情悲悯地看着还在流血的“墙壁”,为它们念诵着一篇又一篇的超度经文。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二人终于是知道什么叫恶魔在人间了,原来,如此长的甬道,竟是用无数尸体堆砌而成的! 第217章 种田 林度引起的爆炸几乎将整个地宫都毁了,无数承载着珍贵历史的建筑与文物都在这一次爆炸中化为飞灰。 除去逃进了地道中的寥寥几人外,其余仙门弟子集结所有人的力量,正面对抗着来自林度的爆炸攻击。 好在有资格参与仙门大会的弟子都是宗门的佼佼者,再加上这么多人团结一心,爆炸并未造成大规模损伤,只有少数几个倒霉蛋来不及撤退到防线后,在爆炸中蒸发。 存活下来的众人看着周围的地面、墙壁与石柱都在摇动着,颤抖着,他们大喊:“快离开这里!地宫马上就要塌了!” “可问题是没有地方出去啊!”沧澜剑宗弟子焦急道,“除了地洞外,其他地方都被封死了!鬼知道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都别吵了,你,勘察一下这里的地形,别告诉我天穹宗没有教过你风水学。”关键时刻,作为在场最强者,外加组织众人防御的领导者,李飞翎发话了,他让精于术算的天穹宗弟子先勘察地宫的地形,再作商议。 被李飞翎点到的弟子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慌乱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风水罗盘,并成剑指点向罗盘中心,口中念念有词:“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奇怪,故气伏尸,黄砂赤土,瓦砾基方,方圆百步,随针见之。” 随着他咒语的不断念诵,繁复的罗盘慢慢发出玄妙的光芒,在最后一句“随针见之”说完后,罗盘彻底被激活,漂浮在他的手心不断旋转着。 李飞翎挑了挑眉,天穹宗别的不说,光是法术的华丽程度,就能在普通人堆里混成神棍了。 那弟子闭上眼睛感受着从不断旋转着的罗盘里传来的信息,片刻后,他睁开眼,指着某个角落位置道:“此处往东南二十步,是岩层最薄弱的地方,只要我们打通了那处,就可以顺着缺口逃出去!” 月华教弟子半信半疑地看着勘察地形的天穹宗弟子,质问道:“引起爆炸的就是天穹宗的人,你叫我们怎么相信你?” 另一个沧澜剑宗弟子反驳道:“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林度和阿依木早就在暗中合作,你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还好意思说这话?” 看着关系错综复杂的各大宗门弟子要在快要崩塌的地宫吵架,李飞翎忍不了了,但他的口才又不佳,根本没办法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那便只能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了。 李飞翎拿着剑来到勘察出的地方,将一子一母两把剑合二为一,成为一把厚实的宽剑,他忽略身后众人的争吵声,运起重剑式——烈阳八打中的昊日临空,用前半招的举剑升空,如旱地拔葱般从地面向上直刺,很快便消失不见。 “不是我说,沧澜剑宗的术法是真的很丑。”某个天穹宗弟子吐槽道。 …… 没过多久,众人在地宫彻底崩塌的最后一刻,终于顺着李飞翎打通的缺口逃至地面,他们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平静丛林,不禁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李飞翎蹲在地上,用手捻起土壤嗅闻着,又放在嘴巴里品尝了一下,在被天穹宗弟子们集体嫌弃前,他对众人说道:“这里应该是在十万大山附近。这里的土壤呈红褐色,有粘性、柔软、湿润,易耕作。” “看来我们到了一个距离天穹宗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了。”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门弟子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没敢问李飞翎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能打又似乎懂很多,那就跟着他呗。 “那个……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月华教弟子比划着,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们的圣女还在下面……” 月华教的人想起圣女阿依木的诡异行为,不禁胆战心惊,他们这群人一向以阿依木为主心骨,她说什么就做什么,不曾想会遇到这种情况,没有主见的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但是又无法舍弃自家圣女,只好向目前的领导者李飞翎发问。 “怎么办?呵,”李飞翎摇头冷笑道,“你觉得我们这群残兵败将能够对付仙帝吗?还是说,你想一铲一铲地把你家圣女挖出来?” “呃……”月华教弟子嗫嚅道,“有句话不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么……我们肯定是想找回圣女的……但是……” “不是现在。”李飞翎帮她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心里有些雀跃,“我觉得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天穹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整个仙门大会都透露着一股古怪,我们不能直接回去,先修整,然后再打听情况。” “你是说?” 李飞翎兴奋道:“我们找个地方种田!这里这么肥沃,完全可以养活我们所有人啊!” “可是我们不用吃饭啊……” “就这么决定了!月华教的家伙,你们不是想挖圣女么?那你们可以先在营地里住下来,闲暇时就去挖土,这样不比孤零零留在这好多了?” 李飞翎从出生开始就没这么兴奋过,他不停地叭叭着自己的规划,一会儿说这里种什么什么,一会儿又说他们这么多人,要建多少座房屋才行。 有些不愿留下的弟子好几次想要提出辞行的想法,都无法打断李飞翎的话头,只好忍气吞声,跟着李飞翎开始种地。 …… 这群人里有正有邪,有仇家有恩人,有和尚也有姑娘,原本只是看在李飞翎救了他们的面子上逗留一会儿的人,竟不知不觉间,已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们靠着自己的特长,让这片营地显现出了新的生机。 有人开垦灵田种植炼制丹药用的灵草,与在灵石矿中挖出灵石的弟子作交换;有人承担了疗伤与后勤的任务,并根据工作内容,收取灵石等物作为薪酬;还有人脑筋活络,做起了倒卖小产品的生意。 “唉,如果百泉在就好了,他肯定能在这混得风生水起。”医师慕容子秋对自己的同事,来自月华教的欧沈随口道。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欧沈到底是哪两个字,月华教远离中原,他们的名字只能用中原话进行音译,反正叫着叫着,欧沈也知道是在叫她了,一来二去两人就这样熟络了起来。 “你朋友?”欧沈是个年轻的女子,她的主要工作是医治灵魂损伤以及炼制售卖各种神奇的丹药,与慕容子秋配合良好。 “是啊,”慕容子秋放下手中的毛笔叹气道,“我们原本有四个朋友,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欧沈捂着嘴巴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悲伤的。” “呃,倒也没有悲伤这么严重……”慕容子秋道,“我那群朋友都挺有本事的,活下来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哪了而已。” 正当欧沈想要继续追问时,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他们连忙从简陋的小木屋里跑出去,却发现营地里来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是慕青和郭子丑! 此时,他们两人被焦急的弟子们围住,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慕容子秋激动地上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都给我闭嘴!”暴躁的慕青怒吼道,果然,在她的威慑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郭子丑看着已经混成领头人的自家徒弟,在心里琢磨道:“我还以为这小家伙喜欢种地以后都不会有出息呢,没想到这么有出息了。” “接下来,我要宣布两件事,请所有人务必留意,并且最好是能互相通知,”慕青表情严肃道,“一,仙门大变,天穹宗已毁,覆天军攻占了几乎所有仙门,在场诸位,不要再回去自投罗网。” 众人瞪大了眼睛,却没想到,慕青后面的话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二,我和郭子丑毁掉了天穹宗的梵天巨树,从此,修士再也无法感悟来自天道的道韵。” “三,天穹宗宗主失踪、如露寺封寺、月华教教主投靠覆天军,七杀门原本就是覆天军的窝点,沧澜……呼,沧澜剑宗宗主被控制,成为了攻占其他仙门的帮凶;仙帝据说已经复活,但不知去向,覆天军气候已成,准备在一个月后进攻大玄王朝,若是他们成功了,世界将会陷入战火之中。” “你们做得很好,躲在深山里休养生息,保住了火种。”慕青欣慰道。 原本以为自己是在过家家的众弟子集体沉默,此刻,前所未有的压力像大山一样压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几乎无法喘过气来。 第21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的地宫甬道。 武百泉和明觉小心翼翼地挖掘着用尸体垒砌而成的“墙壁”,好几次,当他们看到面带不甘与恐惧的脸庞时,都能感受到自己已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这里有老人,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原本应该好好地待在自己家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却因某些原因,被迫变成了墙壁中冰冷的材料,这何其不公?何其不幸? 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八尺罗汉明觉,挖掘尸墙的双手竟不自觉地发抖,他早已泪流满面,从小被经文熏陶的他,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场景,哪怕是真正的地狱,也没有如此残酷。 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这尸墙的后面,又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搬运尸体的时候再小心些,轻拿轻放,并且面朝上,尊重死者的最后体面。 搬着搬着,武百泉停住了,他的声音嘶哑莫名,似乎蕴藏着无数的情感,对明觉道:“你真的要看后面的情景吗?” “阿弥陀佛……”明觉悲愤地双手合十,回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至少,我们应为死者讨回公道。”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武百泉有些支撑不住地蹲下身,轻轻抚摸着脸色青白的尸体面庞,继续道,“我,我见过他们……不,我的意思是,我见过这种……这种死法……” 明觉意识到武百泉有些不对劲,连忙追问道:“你见过……” “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乡,都是被以同样的方式毁掉的。” “你看这里,”武百泉指着尸体眉心上的孔洞,解释道,“这是邪修一贯的抽魂手段,抽去魂魄的人类起初还能保持着呼吸与心跳,但只是没有任何意识的活死人,魂魄是最值钱的,而留下的尸身,便会被低价转售给专门修炼血肉法门的邪修,就像这样。” “所以,我们在刺破……后,才会有鲜血流出来,因为,因为……”武百泉痛苦地闭上双眼,“因为他们在被砌进墙壁时,还是活着的!而尸身被灵力笼罩,可不腐。” “啊!”明觉瞬间感觉胃部有种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他脸色苍白地看向武百泉,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安慰一个再次陷入痛苦记忆的朋友。 “明觉,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用尸体垒墙吗?”武百泉语气森然道,“因为,人类的身体是最好的施法媒介,也是隔绝探查的最佳材料,用了这么多人来掩盖后面的真相,你猜,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明觉脑中浮现出极其可怕的猜测,他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我们是被天璇元君送到这里来的,又顺着天穹宗林度的指引来到了地洞之下,你猜这里是谁建的?” “这里……不是仙帝陵吗?” “呵呵呵……”武百泉冷笑着,似乎在嘲讽着整个世界,“仙帝?多么可怕的名字啊,也是多么好的一支大旗啊!反正他都死了这么些年了,也不在乎身上再多一口黑锅了?” 他站起身,面对着无数扭曲着的肢体,拔出长剑冷声道:“现在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你这是不尊重死者!”明觉拦在武百泉身前,手足无措道,“我们可以慢慢来,何必要用这么激进的方式呢?” “我再说一次,现在时间紧迫,你若想继续伪善就继续,不要妨碍我,”武百泉道,“他们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才来吊唁有什么用?倒不如把时间留在为他们报仇上!” 明觉只觉得他和这个人完全说不通道理的,武百泉果然是沧澜剑宗的人,都是一贯的我行我素,毫无道义,他继续搬运尸体,对武百泉恼怒道:“我不想和你这种邪魔外道讲话。” 武百泉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再管明觉,他看着无数双带着恐惧与不甘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挥剑,他感受着长剑划过血肉的凝滞感,感受着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年的血液溅在脸上的湿润感,感受着无数早已死去的魂灵在痛苦地哀嚎着,一颗破碎的心,竟终于找回了原初的意义。 “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逃跑的小乞丐了!我现在,有能力为他们报仇!”武百泉心中燃起的火焰,直冲脑门,只听见脑中好似出现了泡沫被戳破的声音,他瞬间感觉每一根经脉都好似被前所未有的庞大灵力冲击,浑身上下极其火热,灵力、力量与精神力都有了质的飞跃! 他怒吼着,将突破后的灵力凝聚在剑尖之上而后挥出,一剑,便砍穿了尸墙! 明觉大张着嘴巴,他实在不理解武百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在砍尸体中突破境界! 尸墙出现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缺口,里面有若隐若现的光芒。 武百泉没有一丝犹豫,给自己上了个护盾后,便一头冲进了缺口中,急得外面的明觉来回踱着步,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 两人进入后,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洞窟,中央悬浮着被繁复咒文重重封印的奇怪光球,从光球中往外延伸着无数的红色丝线,连接着分布在洞窟边缘的八个深池中的尸体,从尸体中不断抽出一中古怪的红色物质,向光球供给。 而在洞窟中,他们还看到了两个不速之客。 林度和阿依木表情痴狂地跪在地上,朝光球跪拜着,口中高呼:“颂我真言,同登极乐!” 在他们身下,是已经化为白骨的无数可怜人,它们在临死前,将头颅深深贴在前辈的尸体上,五体投地,对光球行跪拜礼,不难想象,林度和阿依木这两个天之骄子的结局,与地上层层堆叠的白骨无异。 洞窟中长燃着万年不熄的人鱼烛,幽暗的火光被武百泉两人带入的风吹得微微摇晃,而后重归平静。 他们两人惊愕地往后退,生怕惊动了这离奇诡异,犹如邪教组织般的洞窟。 就在这时,有只手抵住了他们的后背! 两人冷汗直流,隐隐感觉后背处冷气森然,他们不敢再动,站在了原地。 那手微微用力,将他们往前推! 武百泉和明觉对视了一眼,见无法脱身,只好继续向前,刚走了没几步,右侧的尸池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往那边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正在爬行的新鲜尸体,它吐着只剩半截的舌头,左脑部分的皮肤全都被撕裂了,红色的肌理和瞪得滚圆的眼球形成了巨大的精神冲击。 “呕!”明觉终于还是吐了,结果他呕吐的动静太大,将整个洞窟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快跑!”武百泉突然一个后蹬腿,重重地踢在了身后的某物上,暂时脱离了黑手的桎梏,而后便拉着脸色惨白的明觉疯狂地逃跑着,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要死在这里,他也要把那个害人的光球给炸了! 八个尸池不断翻涌着,无数残破的活尸从中爬出,追逐着还富有活力的两人。 “佛祖!救命啊!小僧还不想去极乐世界侍奉您啊!”明觉惨叫道,他浑身发出金光,低着脑袋便往前冲去,好似一辆横冲直撞的泥头车,将面前的无数活尸震飞! 武百泉双手各使一套剑法,将两把轻剑舞得密不透风,如同天罗地网般完美地护住了明觉的后背,他身法灵敏,亦步亦趋地跟着充当前锋的明觉身后,两人就这样,冲过了活尸的包围圈,来到了布满白骨的祭台。 祈祷被打扰了的林度和阿依木僵硬地站起身,歪着脑袋异口同声道:“颂我真言,同登极乐!” 他们同时伸出食指,从中裂开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微不可察、不可名状的幻光物质从中流了出来! 在幻光流出来后,两人便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而幻光在脱离了两人身体后,便在空气中扭动着,两者化一,拥有了更强的速度,便如子弹般朝武百泉和明觉飞来!刚好正对着明觉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明觉听到了他们说的什么“极乐”,又联想到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信仰与现实的冲击瞬间让他恶心得再次弯腰呕吐,刚好与幻光擦身而过! 幻光没能接触到明觉,又打上了后面的武百泉身上,它喜气洋洋地朝这个鲜活的肉体冲去,多么鲜活、多么富有生命力的肉体啊! 武百泉刚打倒了一只扑上来的活尸,就看到明觉打着打着就又呕了,破口大骂道:“明觉你什么毛病!现在是呕的时候……吗……啊!” 他的声音到了后面明显变形,因为他竟然被人拉了一下脚踝,而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谁在后面!”活尸是拉不了身处剑网中的武百泉脚踝的,真相只有一个——刚刚装神弄鬼的是人! “哥,快让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穿着僧袍的僧人急忙让开,也躲过了幻光的攻击。 只见利用鹰眼看清幻光走向的女人从能装活物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只充当猎鹰食物的兔子,险之又险地接住了幻光,而后快速扔开。 那被幻光进入身体的兔子在地上扭动着,弹跳着,肉体开始变形扭曲,直至,血肉重组,化为布满了邪恶筋肉的人形站起。 兔子朝天怒吼着,用手锤着自己的胸肌,身高快要贴到洞顶的兔子魔人双目通红,兔牙化为了最锋利的铡刀,每一根兔毛都是能瞬间取人性命的长针! 四人均震惊地看着已经彻底魔化了的兔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武百泉最先反应过来,他朝两位不速之客怒吼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在看清女子的面容后,瞬间愣住了,这,这不是万妖谷的纳兰吗! 武百泉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曾经碰瓷过安菱,没想到她竟然带着如露寺的僧人来到了这里! “明端师兄,你……”明觉是几人中最大的受害者,他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面带杀气的明端,嗫嚅道,“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叙旧了,兔子魔人怒吼着,一拳从上而下地捶向四人! 他们连忙用各自的手段闪避,但,为时已晚! 纳兰和明端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在攻击中占据了优势地带,已经去到了光球的正下方! “这个,我们就拿走了!” 随着纳兰的话音落下,明端高高跃起,拿出了一个以人的颅骨制成的钵盂,将整个光球吸入其中! 光球被收走后,整个洞窟的活尸与兔子魔人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力量,瞬间腐烂,溶解,化为飞灰。 武百泉惊愕地看着万妖谷两兄妹,想要抓住他们,却只抓住了传送剩余的一片衣角! 在光球消失后,一切的禁制都消失殆尽,自然,他们可以传送走人。 武百泉回头,看向呆滞的明觉,深感挫败,两人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便拖着昏迷中的林度和阿依木离开了洞窟,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最起码,一定要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第219章 万鬼叩门 “早就说了,我是来带走你们的人,为什么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就连我自己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七十暴躁地在原地踱步,指着韶双儿和雅迅大骂,“真没想到我重获自由的第一天,就是和你们两个蠢笨的丫头片子死在一起!” “怪我们?你也不看看你当时说的什么……”雅迅歪嘴斜眼地模仿着七十的表情,阴阳怪气道,“胆敢反抗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不想死的就跟我走~哎呦哎哟,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七十烦躁地挠头,而后摊开双手怒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安菱和那个谁还在外面,我们被困在间隙里了!” 三人躲在石头后面互相指责,在他们的不远处,是无数正在行进的鬼骷髅,它们装备精良,步调统一,绝对是虎狼之师。但奇怪的是,似乎没有在军阵内看到神智正常的指挥人员。 “嘘,别吵,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突然,七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连忙趴在地上听着从某处传来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震惊地爬起来喃喃道:“怎么会有铃铛的声音?” “你是不是听错了?鬼骷髅也没有铃铛这个东西啊。” “有,绝对有,而且这个声音应该是从外面传来的,也就是现实世界。”七十皱着眉头坐在地上,手指不断捏着自己的刀鞘,他心里隐隐有了些许不详的猜测。 韶双儿站起身惊道:“外面?那不就是安菱吗?难道是她……” “我说不好,只希望她不要做傻事。”七十摇头道,他浑身气势一收,将整个人的存在感降低到石头的水平,若不是他依旧坐在两人面前,她们都要以为这里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坐下,现在的事,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他指了指两人,提醒道,“在虚空间隙里,尽量少用灵力,并且不要乱跑。” “你怎么能这么无所谓啊?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的!”雅迅满头短发都因为危机感而根根竖立,她有些歇斯底里地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韶双儿和七十,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安静。 韶双儿和七十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了目前的情况,以及最坏的可能——那就是安菱会为了他们几人而打开仙帝陵,将这些鬼骷髅和那半死不活的仙帝放出去祸乱世间。 “我们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顶多,算得上一枚好用的棋子,至于下棋的人怎么想怎么做,与我们何干?”七十躺在地上翘起二郎腿笑道,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至于刀的主人是谁,又要怎么使用他,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一把比其他刀更好用的刀,仅此而已。 …… 安菱和谢枯荣站在东海海底的巨大石门前,这里被无形的屏障罩住,隔绝了海水与压力,甚至还有可供凡人呼吸的气体,深埋海底的石门带着一股来自上古的气息,是那样的恢弘,又是那样的野蛮! 安菱仰头望着石门上形态可怖的各式妖兽浮雕,向谢枯荣问道:“师父你说,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什么?” “我是被天璇元君送来东海的,来到这里后,我就被师姐吸引了注意力,一步步被引到了这里,也就是仙帝陵。” “你什么意思?” 安菱自嘲一笑,从储物戒中拿出了那枚伴随了她整个修仙生涯的牵魂铃,举起铃铛的她轻声说道:“一切,都是因为它,我的一生,似乎都是为了打开这个陵墓而存在。” 谢枯荣一把抓住了安菱的手腕,极其认真地看着她,道:“安菱,你绝对不可以把仙帝放出来,把它放出来,整个世间都会生灵涂炭,到时候,就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了。” 安菱摇头道:“我知道,但我更在意的是,师父,你觉得三条生命的价值,会比未知的结果更低贱吗?” “我只知道,仙帝在位时,世间连连征战,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世间的无数生命,就是会比三个人重要!无论这三个人的身份是什么,都不可以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葬送苍生!” “不,这个问题我从前回答过,今日乃至以后,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安菱抽出碎星辰,将牵魂铃劈成了两半! 谢枯荣骇然地看着失去所有光泽,沦为废铁的牵魂铃,更让他感到震惊的,还是安菱的回答: “我的回答是,生命是同等的,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多数和少数之分,但我,凭什么就要在两者之间选择呢?我完全可以选择第三条路。” 安菱连出数剑,将水中的铃铛彻底搅碎。 “我会想办法破开虚空的,师叔和双儿师姐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活着,”安菱极其冷静地分析道,“至于仙帝,就让它一直沉睡,我不是覆天军,也从来不会信仰一个死去多年的封建帝皇。” 安菱话语冷硬,浑身上下好似快要结冰般,她就这样站在仙帝陵的大门前,仿佛隔断了无尽的时光。 碎星辰失望地闪烁了两下,重新化为古朴的长剑。 “走,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他们出来的。” 谢枯荣嘴唇颤抖着,饶是冷心冷情如他,竟也对此刻的安菱感觉一股从心底而生的恶寒。 原来,这就是“域外天魔”的真面目吗?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异变突生! 无数铃铛在同一时间响起,巨大的响声回荡在幽暗的海底深处,似蜂鸣,又似鬼哭。 此刻,万鬼齐鸣! 伴随着刺耳的铃声,仙帝陵的大门缓缓向外开启了一条缝隙! 安菱浑身血液好似结冰般,她紧咬着牙关飞奔上前,用力地抵着石门,并朝谢枯荣大喊道:“师父!快来帮我阻止大门开启!” 谢枯荣用肩膀顶住另一边的大门,但两人在跨越无穷岁月的桀骜帝王面前,力量如同蝼蚁般弱小,他们完全没办法对抗大门的开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撑在地上的身体正不断往外滑动! “不对!是铃铛!”安菱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大呼:“能够开启仙帝陵的铃铛根本不止一个!无垢老人那枚是用来迷惑人的幌子!” 牵魂铃,顾名思义,即能够驱使万魂的顶级法器,原是大邶国师用来操控鬼骷髅所用之物! 同一时间,虚空间隙中的鬼骷髅终于到达了它们的目的地:那是一处极其宏伟的石门,上面雕刻着无数狰狞可怖的妖兽浮雕。 它们以军阵为单位,向石门发动冲击! “咚!铃铃铃……咚!铃铃铃……”富有节奏感的声音规律地响起,那巨大的石门竟在无数鬼骷髅的冲击下,逐渐显现出一条向内打开的缝隙! 七十、韶双儿、雅迅三人站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浑身颤抖地看着万鬼撞门的画面,过量的恐惧占据了他们的内心,让他们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可怕的未来正在逐渐接近。 门内,无数鬼骷髅跟随着铃声的指引,疯狂地撞击着阳世之门。 门外,安菱与谢枯荣正杯水车薪地阻挡着仙帝陵大门的开启! “咚!咚!咚!” 随着大门缝隙的逐渐扩大,安菱听到了从极幽深的地狱中传来的声音,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与无能为力的痛苦,那声音,犹如心跳,犹如战鼓,犹如叩门声。 是的,真相就是——万鬼叩门! 最后的最后,安菱在海底找不到铃声的来源,也抵挡不住仙帝陵大门的开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好似黑洞般的地狱大门彻底敞开。 东海之上的风暴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天地变色,黑云压顶,数不胜数的天雷轰击在海涡中心,将整片漩涡化为了雷池! 随着宛如城镇大小的惊天动地的雷霆落下,一切重归平静,只有瓢泼大雨还在哗啦啦地落着。 鬼门开了。 它们出来了。 第220章 跨越万年的诡计 安菱和谢枯荣望着面前敞开的大门,无言以对。 “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无法改变,命运还是顺着预言继续向前发展了。” 安菱皱着眉头,从储物戒中拿出了纸笔,开始将门内的情况记录下来。 谢枯荣在一旁摇头苦笑道:“真是没想到,一切都只是骗局,海底没有仙帝的坟墓,也没有传说中的宝贝,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奇怪的阵法。” 安菱在宗门内跟白凛学过一段时间的阵法,虽说水平有限,但将阵法记录下来是完全没问题的,她沉默良久,在彻底画完了阵法的最后一笔,回答道:“牵魂铃是幌子,预言是幌子,我也是幌子,全部都是幕后之人的布局,但不幸的是,它成功了。我‘看’到无数的鬼骷髅,已经从门里走了出来,它们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之中,不知去向。” “你的心眼,能够看到彼岸?或者说,是七十能够藏匿期间的虚空。”谢枯荣问道。 “原来那叫‘彼岸’啊,”安菱叹道,“我这眼睛,失灵时不灵的,但我确实看到过很多……奇妙的东西,就像……幽魂。” 谢枯荣解释道:“这个世界本来只有上下之分,在沧澜剑仙打破天道后,神明居住的地方便落在了某个特殊的维度中,后来被沧澜剑仙凝结在一起,化为了轮回的基础——地府,而世界,也变成了阴阳两面。” “看来,真正的仙帝陵一开始就是建在了阴世之中,怪不得这么多年来,竟无一人有仙帝陵的消息。” 安菱谨慎地收起阵图,她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分析道:“我终于明白了,这二十年来的天翻地覆,全都是那个散播预言,以及摇铃开墓的人做的!” “你的意思是?” “首先,仙帝陵建在阴世,这个消息绝对只有仙帝身边最亲近之人才知道,否则,万年来茫茫之多的覆天军,为何没有一个人尝试过开启陵墓?” “就是因为这个亲近之人,背叛了仙帝!它隐瞒了仙帝陵的地点以及开启方法,让仙帝无法带领着它的骷髅军复活!” “它隐瞒着这件事,直到二十年前,倒霉鬼无垢老人因为‘意外’得到了牵魂铃,以及一支可供驱驰的鬼骷髅。” “而这‘意外’,肯定不会是真正的意外,它深知以无垢老人的性格,肯定会将鬼骷髅的存在暴露世间,所以,随着无垢老人的不断作恶,仙帝陵重现人世,再次引起了世人对仙帝陵的狂热追寻。” 谢枯荣抱着手臂认真倾听着安菱的分析,一个跨越万年的可怕诡计慢慢在他心中编织成型。 那个人,为何会突然揭开密幕?又为何要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将无数人牵扯其中? “不对!仙门那边肯定出事了!”安菱突然惊道,她无措地在海底不断踱步,心中的焦躁与恐惧让她不自觉地掐着手心,“天璇元君,不会无缘无故将我们带走的,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提起天璇元君,谢枯荣的表情很是难看,他厌恶道:“天璇?呵,她本身就是最大的邪修头子,你还信她有几分好心?” “不,不是这样,”安菱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用已知的有限情报分析着现如今的局势,“我认为,天璇元君在害怕,害怕以她的实力都无法解决的事!她知道自己无法保下所有弟子,于是便用一个无可奈何的方式带走了我们,也可以说,临阵脱逃。” “我想,天穹宗有难了。” …… “赶紧走,现在门开了,我带你们出去,然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别见了。”七十捂着脑袋道。 “等等,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韶双儿指着远处的大坑中心惊道,下一秒,雅迅的声音就盖过了她的声音:“救命!我,我,我……我胸口在发光!” 七十的眼神瞬间凌厉了,他拔出长刀喝道:“站在那别动!彼岸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你刚刚是不是摸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啊?我没有啊!”雅迅急道,她隐隐感觉面前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让她不自觉地往前走。 韶双儿看了一眼大坑中的光亮,竟与雅迅身上的频率对上了! “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前辈,帮我一起抓住她!” 七十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受控的事情发生了,他急忙拉住雅迅的胳膊,但雅迅整个人好似脱手的鱼般,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飞向了大坑! 饶是以顶级杀手七十的速度,竟也抓不住她! “雅迅!” 韶双儿快步向空中的雅迅跑去,她试图抓住雅迅,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雅迅大叫着落在了大坑中心的石棺上。 “啊!好痛!”雅迅被撞得眼冒金星,回过神来后,定睛一看,差点没吓晕过去。 只见外形古朴,上面雕刻着帝皇浮雕的石棺发出强烈的亮光,与雅迅胸口的亮光交相辉映,慢慢的,雅迅觉得自己浑身乏力,胸口的亮光被牵引出来,融入了石棺之中。 随着两团亮光的融合,石棺的光芒慢慢消散,重新化为了一个普通的棺材。 趴在坑边的韶双儿与七十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动了石棺中的某个存在。 “咔,咔……” 在三人恐惧的目光中,石棺终于还是被打开了,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从内向外推开了棺材! 一只苍白的手从中伸了出来! 韶双儿倒吸一口凉气。 七十吞了口唾沫,准备随时开溜。 雅迅脑中一片空白,定定地看着那人! 大邶皇帝,又名仙帝的万古帝皇——姬盛初醒了。 他有些僵硬地坐起身,睁开了那双蕴含着无尽岁月的沧桑眼眸,穿戴全套帝皇冠冕的他,带着无人可挡的威严气势,只是梦醒后的迷茫一眼,就让在场三人有种臣服的欲望。 姬盛初是一个模样年轻的中年男人,甚至可以说是貌美:他的眼珠是完全的漆黑,好似无底深渊般,随时都要择人而噬;修剪整齐的美髯在他的脸上竟有一种完美之感,仿佛这个男人天生就应该留胡子一样。 他的嘴唇嗫嚅着,探索着说话的方法。 雅迅紧紧闭着双眼不敢再看,她浑身剧烈颤抖着,恐惧已经将她彻底吞没,直到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妈……” 全场寂静。 “妈……妈……妈妈……”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还是如此抽象地发生了,传说中的仙帝姬盛初在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妈妈”。 雅迅等了好久,也没等到自己血溅当场的痛苦,只听到了似乎是仙帝在叫她什么东西,她将眼睛露出一条小缝隙往外看,却与一脸纯真的姬盛初对上了眼! “妈妈!妈妈!妈妈!” 姬盛初完全没有尊严和羞耻心,他不停地叫着雅迅“妈妈”,甚至还想伸出手拥抱她! 雅迅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从棺材上翻了下来,她的脑袋好像被无数只剑齿象碾过一样,她必须要从一堆豆腐脑里找到属于自己的理智。 “妈妈……”姬盛初的声音似乎有些委屈,他身手利落地从棺材里翻出来,一把“抓”起了雅迅! 坑上的韶双儿和七十都看呆了,他们手足无措地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韶双儿鼓足了勇气,将雅迅,以及粘着她的姬盛初带了上来。 姬盛初委屈巴巴地拉着雅迅的手,满头的冕旒晃动着,他竟然在向雅迅撒娇! 雅迅头疼地努力安抚着这个“便宜儿子”,一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韶双儿。 最后,还是七十站出来指挥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出去,这位……嗯,这位那什么看起来很黏你,一起带出去?” “别……他,他是那什么啊……”雅迅不敢在姬盛初面前说他曾经的事迹,生怕刺激到他恢复记忆,她很有大局观地坚定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先走,把我留在这里,就当是,封印了!” 七十震惊了,他没想到有人会傻到连自己的生命也不顾,正想劝说时,韶双儿冷静道:“雅迅,我们必须要把他带出去。” “为什么?” “因为,他是被遗弃在这里的,你想,为什么大部队都走了,唯独把最重要的人留在了里面?再加上现如今的情况,恐怕是有人不想他回来。”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反着做!我们就是要把这个人带回去!” 三人的目光同时投在了一脸痴呆的姬盛初身上,心中思绪万千。 第221章 双流汇海 “所以,你们去了彼岸一趟,不仅毫发无伤,还带了个大儿子回来?” 海底深处,五人面带审视地盯着中间正在流口水的老男人,安菱继续吐槽道:“如果不是我看到他身上的龙袍,我真的没办法相信。” 雅迅有些害怕,还带着些许嫌弃地打量着姬盛初,回答道:“更可怕的是,他缠上我了,跟个鼻涕虫一样甩都甩不掉!” 七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道:“那确实是鼻涕虫哦,人家要妈妈帮忙擦嘴嘴呢……” 众人一阵恶寒,谢枯荣更是一把揪起了七十的衣领,冷酷道:“闭嘴!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带着此人上去。” “可是,他的身份……”韶双儿纠结道。 “没事,把他衣服扒了不就行了,对外,咱们就说这是……嗯,一个身患癔症的亲戚。”安菱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一边走到了姬盛初身旁,直接把他头上的冠冕拆了下来! “啊!” 除谢枯荣外的三人整齐地倒吸一口凉气。 “呜呜呜呜……妈妈!”姬盛初看到自己的“宝贝”被坏蛋抢走,一下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大声呼喊着雅迅,让她为自己撑腰。 “那个,这位道友,麻烦控制一下你的儿子,我要动手了!”安菱道。 雅迅头痛欲裂,她平常最讨厌小孩,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个老小孩!她强忍着恐惧来到姬盛初身边,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僵硬地安慰道:“呃,乖……不要乱动……我跟你说了不要乱动了!” 姬盛初在听到雅迅的安慰后,一开始哭得更厉害了,直到雅迅朝他怒吼,他才终于消停了下来,默默地流着眼泪,让安菱脱他衣服。 “我觉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韶双儿看着面前“倒反天罡”的画面,接受过大玄正统教育的她忍不住轻轻摇头,“这一天的经历,怕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谢枯荣与还在挣扎的七十徒手搏斗着,抽空回答道:“孩子,这证明你走对了路,路途上的风景是最珍贵的回忆。” “多谢前辈的教诲,在下韶双儿,敢问前辈是?”韶双儿不敢怠慢,对谢枯荣恭敬道。 “切,他就是一个出生在茅厕里的伪君子,一天到晚只会卖弄两句酸诗……啊!我要跟你拼了!”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的七十怒道。 安菱这时候已经处理完姬盛初的服饰了,她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总觉得他的胡子甚是扎眼,想把它刮了,却又害怕姬盛初恢复神智后会跟她拼命,毕竟古代人嘛,胡子跟头发一样重要。 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套了件旧衣服在姬盛初身上后,便起身回答韶双儿道:“这位,是我的三师父,尊姓谢。” “见过谢前辈。” 谢枯荣微微点头,而后用另一只手抓住姬盛初,对几人说道:“我先带他们上去,你们跟上。” …… 六人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了安菱的老家。 从海涡出来后,几人没有落脚处,正好安菱原本就住在东海旁,大家就合计去她家暂且休息一晚,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咳咳咳……小菱,你这是多久没回来了啊……”韶双儿挥了挥眼前扬起的灰尘,向安菱问道。 “我十八岁离家,现在也二十一了,寒舍条件有限,大家将就一下。”安菱也不恼,她从最底层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块只剩下蜡烛底的“蜡烛”,点上火后,唤起御风术将屋内的灰尘吹走,室内瞬间一尘不染,烛火却没有丝毫动摇。 “你的法术很不错。”谢枯荣赞叹道。 “师父谬赞了,只不过是用得多,熟能生巧罢了。”安菱微笑道,她走到庭院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两把凳子,搬进来靠近另外三张椅子放下,而后招呼大家坐下。 “怎么只有五个位置啊?”没心没肺的雅迅出口问道,但话音刚落,她就开始后悔了,毕竟安菱家里这么穷,肯定没有多余的凳子让大伙儿坐啊,雅迅愧疚地低下了头,手背却感受到一丝温热,抬头却发现,是姬盛初在安慰她。 这个小插曲没有人发现,安菱不卑不亢地笑道:“因为我有专属位置,喏,就是这。”她坐在了摇摇晃晃的桌子上,明明是这么简陋的环境,明明是这么难堪的处境,安菱眼里的烛光却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只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卑鄙无耻,竟说出了这般无礼的话! 韶双儿眼睛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她原本以为洞府里卢秀麟模拟的故居就已经够简陋的了,却没想到安菱以前的环境竟然这么恶劣,她不愿再说些伤人心的话,只是笑着为雅迅打圆场道:“我们是客人,一切全听主人家的吩咐。不说这些了,安菱,能够再见到你,很开心。” 安菱奇怪道:“师姐怎么了?我们不是才没见面半日吗?” 韶双儿看向雅迅,意思是让她帮忙说话,也是给一个让她缓解尴尬的台阶,雅迅恍然大悟,对安菱解释道:“我们之前在天璇元君的地宫里,你师姐没有见到你,差点以为……” “地宫?” 话头打开了,对话便能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接下来,两人便开始向安菱描述了自己的奇妙经历,谢枯荣和七十两个前辈也侧耳认真倾听着每一个细节,并在心里不断分析着。 “……大概就是这样,我们顺着壁画里面的通道,去到了一个全是鬼骷髅的地方。” 安菱紧皱眉头,将两人带来的情报与自己的经历进行交叉对比分析,“打破困住仙门弟子的小世界后,他们就去到了一处疑似是仙帝陵的地宫中,并且他们没有见到天璇,我遇到天璇时,她似乎已经身受重伤地躲在一处岩洞中。” “就算是天穹宗的法术,她能够在短时间内将这么多人传送到地宫里吗?我认为不太可能,那就说明,是她把那个已经没用了的小世界扔在了地宫里,让里面的弟子自己出来,唯独将我传送到她的面前,对我说了一番话后,再次使用传送,把我送来了东海。”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是怎么知道师姐她们一定会找到正确的壁画,去到仙帝陵的?” 安菱将自己目前的判断和猜测告诉了众人,并补充道:“我们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天璇元君是跟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如果她没有多此一举,将我送来东海,我就不会救下七十前辈,而没有七十前辈的帮助,我们就不能从彼岸把人带出来。” “一切都是环环相扣,少了哪怕一个部分也不行。” 七十沉思片刻,什么也想不出来,只是听到自己好像还是挺重要的,便摸着脑袋嘿嘿直笑,跟个二傻子似的,正好能和大傻子姬盛初做个伴。 “你的意思是,她也在遵循着某种‘预言’在行动?”谢枯荣问道。 “是,而且她完全不避讳让我知道这件事,甚至,无比期待我知道这件事,她‘想’我知道,并且‘我知道’后,事情就会按照她的设想进行下去。” 七十手脚不干净地翻找着安菱的破屋,嘟囔道:“什么跟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安菱有些神经质地站起身,嘴巴里不断分析着犹如套娃般的“预言”:“一环扣一环,恐怕我们所有的一举一动和想法,都在某人的计算之中。” “我们在场的所有人,肯定都被计算在内……”安菱突然想起某件事,看向了韶双儿问道:“双儿师姐,我记得,你是因为一个算命先生才来剑宗修炼的是吗?” “是……是啊,要不是他的介绍,我早就病死了,”韶双儿回忆道,“那人身穿明黄色道袍,肩上扛着一个写着各种招摇撞骗招数的算命幡,他叫……” “昆仑散人!”“昆仑散人。”韶双儿和谢枯荣异口同声道。 “师父,您也认识他?”最令安菱吃惊的是谢枯荣的回答。 “我刚杀了他,就在今天,”谢枯荣冷漠道,“他用你的安危威胁我,让我一定要跟他去东海,否则,就会把你的行踪告知天下邪修,我此生最恨威胁,所以我杀了他。” 那么,一切都对上了:幕后的推手、好似阴影般出现在众人身侧的人、以身为棋布局的人,原来就是他! “临行前,天璇元君让我去京畿营外两里地,见能够解开一切谜团的人,你们说,会是谁?” 此人的身份自然不必多说——昆仑散人! 第222章 人生与孤独相伴 距离渔村两里地的地方,有一片漂亮的鹅黄色花海,它仿佛梦中的景象,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徜徉在梦中花海的怀抱里,感受着层层叠叠的柔软花瓣宛若绸缎,在大地上铺成了不受拘束的美丽画卷。 风吹过时,花海微微摇曳着,嫩黄色的花与翠绿的叶交叠、融合,复而分离,随着风的轻抚而跳舞。 这是远观时的情形,你对美丽的事物都怀着同等的好奇心,所以,你凑近了瞧,清雅的花香混杂着根茎的芬芳与泥土的气息,一齐涌入你的鼻尖,你正想表达对花朵美好的祝愿,却突然发现,这带给你无穷遐想的花,竟然只不过是乡野间随处可见的蒲公英罢了! 你本来很看不起它的,因为——那只不过是野花而已,又有谁会欣赏野花呢?但很快,有一种极不寻常的美吸引了你的全部目光,也打破了你的偏见。蒲公英因无人看护而野蛮生长着,张牙舞爪地在风中摇曳着它的根茎,那是一种蓬勃向上的冲劲,那是一种千磨万击还坚韧的顽强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生命力,你终于感受到了生命与美丽的重量,此刻,你只想躺在这片由野花组成的花海中,任凭思绪飞翔。 而在花海中间,伫立着几位不速之客,风吹动了蒲公英的花瓣,也吹动了他们的衣袍,发丝与衣袍交织,帷帽与长剑相触,亲情、友情、爱情……一切都将在这片蒲公英花海中上演。 …… “安菱,你真的要去吗?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被包成粽子似的雅迅晃了晃头上的帽子,担忧道,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后,她对安菱深感愧疚,尤其是从前听了太多有关她的传闻后,面对诚恳善良,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真人”时,两者对比,更是佩服,此刻,她是真心实意地为安菱的前途命运而担忧。 “谢谢你的关心,你们也一定要小心啊。”安菱微笑道,在她的身旁,站着依依不舍的韶双儿与七十,安菱已经做好准备启程前往帝都,去见一见那个传说中的“棋手”,当然,这么危险的事,肯定是不想让韶双儿参与进来的,但没办法,毕竟顺路——韶双儿虽然没能从仙门大会里拿到延寿丹,但安菱的师父谢枯荣有啊,谢枯荣一听安菱委婉地诉说了韶双儿的困难后,便二话不说地就给了韶双儿一枚可以延寿二十年的丹药,这件事也算是有始有终了。谢枯荣则需要将姬盛初带到自己的秘密基地藏起来,在事态未明的情况下,姬盛初绝对不能暴露人世。而秘密基地所在之处,只有他本人知道,就连安菱也不能说。 韶双儿拉起雅迅的手,劝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她隐晦地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玩蟋蟀的姬盛初……哦不,现在该叫他虎子了。 “唉,我会小心的。”随着韶双儿的目光注视在姬盛初时,雅迅有些兴奋道,“对了!你是不知道,虎子特别厉害,连我都打不赢他。” 雅迅这话就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了,韶双儿古怪地看了一眼已经刮干净胡子后,帅得好像是二十出头年轻人的姬盛初,一把抓紧了雅迅的手臂严厉道:“雅迅,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他……他……唉,我真的不希望你到时候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什么意思?”雅迅不明白韶双儿在说些什么。 而已经初尝相思苦的韶双儿闻言只是叹息一声,轻轻拥住了萍水相逢的生死之交,靠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千万不要爱上一个不知过去的男人,否则,你会受苦的。” 雅迅浑身一震,急忙低下头,愧疚得不敢再直视韶双儿的眼睛,藏在长袍里的手,紧紧攥着拳头。 安菱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摇头苦笑,世间之苦,唯情一字,最是无形刀,刀刀催人老,希望这个单纯天真的蛮族少女,能够顺利熬过这劫…… …… 临出发时,她走到孤身一人站在远处的谢枯荣身旁,沉默片刻,轻声道:“师父,我……” 没想到谢枯荣率先打断了她的话:“安菱,你面对我的时候,并不用小心翼翼,我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亲人,无论何时,我都会支持你,如果你有事,哪怕是要与全天下对抗,我也不会犹豫片刻。” 安菱张了张嘴,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感慨万千地回答道:“师父啊,如果你们当时没有走,那该有多好啊,这是我无数日夜最想听到的话,哈哈,现在总算是听到了,可我,也长大了。” “你怨我们吗?”谢枯荣语气中,带着一丝哀伤,“我们是你的师父,却缺席了你的所有成长,我没有看到你第一次拿剑的样子,也没有看到你坚韧得像一棵永远都压不倒的小草一样长大的样子,说实话,我现在挺后悔的,第二次见你就是在认识到,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的时候。” “不,师父,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正因如此,我才能长成现在这样呢。”安菱笑道。 谢枯荣沉默了,但他沉默的原因,是因为那句从来没有听过的谚语,他正如七十所言,是个自视甚高的野生诗人,关于自己的知识盲区以及自家徒弟碾压般的实力,他深刻地感受到什么叫“老了”。 谢枯荣叹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但是记住一点: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的。”安菱认真点头应道。 “嗯,”谢枯荣看着面容稚嫩却好似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安菱,千载难逢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叮嘱道:“到了帝都,尽量不要和卜天司那群狗官有来往,也不要再管闲事了,记住,你很重要。哦对,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你二师父,刘霞晖,现在就在帝都,如果方便的话,他很想见你一面。” “二师父?”安菱惊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二师父又回去了?还有,大师父呢?她没事?” “唉……”出乎意料的,谢枯荣似乎并不想谈起那两位结义好友,听到余浪的名字后,他情绪有些低落,负着手看向远处,轻声道:“我不知道,恐怕,她也不想我知道。” 安菱察觉了不对劲,曾经的东海三仙就是一个整体,无论去哪,都是三人一起行动的,在看到谢枯荣孤身一人时,她就有了许多不祥的猜测,没想到,居然真的应验了,她艰难问道:“你们……” “小菱,你只需要知道,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东海三仙了,有的只是江湖浪荡客谢枯荣、大玄兵部尚书刘霞晖,还有……”谢枯荣道,“七杀剑姬余浪。” “七杀……”安菱瞬间警铃大作,连忙追问道:“是……七杀门?” “对,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也不瞒着你了,”谢枯荣为人干脆果断,最讨厌说一半不说一半的人,所以,他干脆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安菱,他继续道:“余浪,是因为加入了覆天军才离开宗门和我们闯荡江湖的,而在她感受到那个人的征召后,就彻底离开了我们,刘瞎子,也因为受到太大刺激,脑袋正常了,他说,他要回帝都解决过往恩怨,然后,也走了。” “好笑,他们所有人都有地方去,都有事情做,却唯独把我留下来,困在了一个名叫‘东海三仙’的幻梦里,我一直不愿承认这件事,不愿承认自己是被丢下的那个,直到你跟七十说了那番话,我才彻底醒悟,原来,我也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人。” 安菱鼻子酸酸的,很想哭,却还是强颜欢笑道:“师父,你不要这样说,我、七十师叔都在你身边呢。”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我们并不是同路人,”谢枯荣感慨道,“人生就是一条无法返回的独行路,在路上遇到脾气相近的人,便一起走一段路,若是觉得不适合了,也不过是回到一个人走的时候罢了。” 他回头,眺望着远处在夕阳下犹如金色龙鳞般炫目的花海,以及花海中的几人,对安菱轻声道:“记得,和亲近之人在一起时,要好好珍惜时光,因为总有一天,是会天各一方的。” “我们,是时候启程了。” …… 安菱目送着只剩下背影的谢枯荣、雅迅以及姬盛初,他们的身影随着太阳的落下,而慢慢变得灰暗,直至,消失不见。 “这也许,就是人生,分分合合,但终究,还是要独自前行。” 第223章 因果闭环 安菱三人在云间飞行,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帝都附近。 “七十前辈,真的很感谢您愿意跟我走一趟。”安菱收起碎星辰,对从阴影里冒出来的七十笑道。 七十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韶双儿看着京畿郊外熟悉的林子,心中一阵恍惚,她从韶府回到宗门,才过去了多久?怎么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咬着下唇,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装着延寿丹的储物戒,虽然过程很是曲折,但她真的拿到了兑换自由的“筹码”!这是多少次午夜梦回间,幻想过无数次的结果啊,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韶双儿轻轻拉扯了一下安菱的衣袖,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看得安菱有些手忙脚乱,连忙安慰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呜……”韶双儿呜咽着说道:“小菱,我……我能够拿到这个丹药,真的全靠你,要不是你,我的实力不会进步得这么快,要不是你,我不会得到谢前辈的帮助,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若是有一天,我能够帮到你的话,我一定会用我的所有力量来报答你的!” “师姐,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的,”安菱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好了,你先进城。” 韶双儿惊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到我家吃个饭也好啊。” 安菱有些苦涩地摇摇头,回答道:“不了,而且师姐你回家之后,尽量不要说出和我的关系,以及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韶双儿突然感觉好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怒道:“你当我韶双儿是什么人?我会是那种好赖不分的白眼狼吗?是你救了我,是你帮了我,为什么不能提?” 安菱嘴唇颤抖着,一把抱住了韶双儿,轻声道:“因为我是安菱,你跟我扯上关系,会受苦的,现在是你脱离这个旋涡最好的机会,我知道你不怕,但你的家人呢?如果他们被威胁呢?师姐,算我求你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家人,好吗?” 韶双儿已经哭到抽搐了,安菱,安菱,你要我怎么才能报答你?怎么才能让世上最好的安菱也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安菱心里也很不好受,但她一向是个理智的人,她紧咬着牙关,狠心推开了韶双儿,强颜欢笑道:“师姐,是时候了。”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事,我会照做的。”韶双儿一边笑一边哭,缓缓后退了两步,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继续道:“但是这里,永远都不会忘。” …… 七十尴尬地挠挠头,看着这一出故友分别的戏码,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里碍事,他慢慢挪到还在眺望着韶双儿背影的安菱身旁,用手肘戳了戳她,低声道:“你要不,还是去找她?” “什么?” “你们不是情深义重吗?那为什么还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她临走的时候都哭了。” 安菱叹了口气,解释道:“前辈,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的,而且这不叫绝情,我们都很清楚,她和她的家族不能和我扯上关系,这是现实原因,但不管怎么样,我们之间的情谊是不会变的。” 七十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不懂,我只会杀人。” “所以说,前辈以前的生活太简单了,也太枯燥了,没事,人生这么长,您总会有一天明白的。”安菱冲七十笑了笑,抬脚往前方走去。 “什么意思啊到底……还有,为什么我还要听小屁孩说话!啧,真不爽!” …… 帝都是大玄的心脏地带,巍峨如山的城墙呈标准的长方形,将整座皇城包围其间,城墙之上,无数泛着蓝光的阵法纹路好似蛛网般笼罩住每一块砖墙,以城墙为基础,淡蓝色的球状光罩将帝都的天空与地底都保护在内,隔绝了所有邪魅魍魉。 如要出入帝都,则需出示由大玄卜天司发布的“正玄令”,这令牌是一种玄幻制品,以使用者的鲜血绑定了每一个人的身份,即,一令一人,不可冒用。 若是外地人想要进入帝都,就要去城门附近的卜天司办事处办理属于自己的正玄令——当然,是要给钱的。 正因这样堪称苛刻的规定,帝都被卜天司与勘地监打造成了铁板一块的铜墙铁壁,无人胆敢进犯帝都。 “我俩怎么办?也要去办那个什么令牌?”七十瞥了一眼吵吵闹闹的城门处,吊儿郎当地说道。 “不必。我有沧澜剑宗的弟子令牌,可以直接进去,而且我们这次前来,也不是为了进城的。” “那我们还来这里是为什么?”七十奇道。 安菱目光幽深地看着不远处正在执勤的勘地监人员,低声道:“为了确认某些事情。” …… 勘地监校尉武遇站在卜天司官员面前,表情屈辱地低下头,默默忍受着那人趾高气扬的辱骂。 “说了多少次,废物就是废物,就像虫子一辈子也成不了龙一样!我看你这人长两只眼睛都不是拿来用的,是拿来好看的!那是谁啊?那是未来的国丈韶大人!” 武遇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 “我看你也别干了,回家种田去。”武遇被那人骂了快一个时辰,又被喷了一脸口水,身心都被狠狠打击了一番,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官邸。 “大人,我们还要不要去城外巡逻?”身穿锦帽貂裘,腰间斜跨一刀一剑,手中还握着长枪的手下小心翼翼地发问。 “去。”武遇冷着脸往外走去,他将腰间的刀剑下压,整个人好似蓄势待发的豹子般,“今天不巡完,不准吃饭。” “……是!”手下先是沉默片刻,而后坚定地应道。 武遇带着手下出城巡逻,驾驭着白云,在城墙上检查着阵法是否有污损,又落到地上,排查着墙角可能出现的隐患。 他们绕着帝都飞了一圈,深感疲惫,但没办法,这就是他们每天的工作,而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苦力差事,武遇一做,便是将近二十年。 现在日头早已西沉,他回到城门口,沉着脸对手下说道:“原地解散。”说罢,他却没有丝毫动弹,如同沉默的铁塔般站在了城门处。 “大人,那您呢?”胆大的手下问道。 “我还要在此处替同僚守一会儿,你们先走。” 勘地监的人,就连解散也是整齐地列成一队,他们走远后,才低声讨论着这个死脑筋的上司。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原本守城门的是万大人,可我明明看到他进了千越楼逍遥快活。” “没办法,咱们大人就是这样,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老大留下的规定,他也傻傻地全部守着,唉,这不,被白袍子训了。”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呐……今天我请客,咱们去喝点小酒。” “花的?” “滚滚滚,当然是素的,我一个月才几个子啊?” …… 武遇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菱问道:“你是武遇吗?” “我是,帝都禁止一切闲杂人等入内,请出示正玄令!”武遇循规蹈矩地说道。 安菱古怪地笑了笑,继续道:“那你还认得我吗?二十年前,在帝都防御上空,一个御剑失败的沧澜剑宗弟子。” 武遇本想叱责安菱不要在这里阻碍工作的,但是她的一番话,突然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刚进入勘地监工作没多久,因为他的出色表现,被分配到了镇守法阵上空的闲差当值,整整两年,法阵上空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除了那个害得他丢了职位的古怪修士! “原来是你!”武遇抽出了刀,怒吼着劈了过来,面前的安菱却好似黑色的液体般,在武遇面前溶解。 诡异的男声在他的耳边低声笑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能够看到我的存在,但是谁信你呢?谁会信一个深陷幻觉之人的话呢?” 武遇彻底崩溃了,二十年前的阴影,再次笼罩了他。 …… 七十拍了拍手,邀功似的冲安菱笑道:“怎么样,我模仿的像?” 安菱摇头道:“原来,我是真的穿越了时空,唯一的人证还记得我,并且,我还害了他……” 曾经,安菱被碎星辰拉进了李万剑的回忆之中,那时的她,还不清楚到底是幻象还是现实,武遇的出现,彻底证明了安菱短暂穿越时空的真实性。 “对不起,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安菱叹道。 第224章 阿修罗 今夜无风也无月,厚重的云层掩盖了高空之上的明月,只有些许月光勉强从云间缝隙中透出。 整齐的枫树被栽种在城外,此时正值阴历四月,枫树从春季的嫩绿色逐渐转为夏季的深绿,树间点缀着淡黄色或白色的小花,存在,却并不引人注目,低调,又不失活泼。 高大的枫树好似卫士般沉默地伫立在原地,拱卫着密林中心的隐秘之地。 林间影影倬倬,树木的阴影不时扭曲着,伴随着鬼郭公——也就是噪鹃的凄厉鸣叫,能够决定世间前途命运的谈话,便在此处进行。 安菱正襟危坐,双手放于大腿上,表情严肃,而在她的对面,则是一个相貌颇为“平庸”的“人”。 此人非男非女,有眼睛等正常人的五官,但身上没有任何毛发,皮肤白皙,好似一颗剥壳鸡蛋,它的面容没有任何特点,长相似乎随处可见,就跟取了“大玄人民长相平均值”一样,是那么的普通;它穿着一身最常见的褐色布袍,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任何特点,它除了这身衣服外,什么也没有。 安菱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用心眼观察过它了,却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它似乎,就是一个能够呼吸,有心跳的活人而已。 但,奇怪就奇怪在这个地方——一个普通人,就算一辈子都循规蹈矩,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情,在他的身上,也会有或红或白或金的“气息”,这代表了他们一生做过什么。比如,屠户身上会有红色的血气,曾经吃过动物肉的也会有;做过好事的人,身上则会有金色的气息……根据安菱的观察,无论如何,一个人身上都至少会有一种颜色,更多的人,身上则是由多种颜色混合而成,所以,“正常人”在心眼看来,肯定是彩色的。 这人却没有任何颜色,它是“透明”的。 “又见面了,安菱。”它说话了,它的声音很有磁性,却十分中性,完全没有任何能够和常识比对上的辨识度。 安菱斟酌再三,谨慎问道:“您好,请问,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你不是早就猜出来了吗?”它的嘴角往上提了一下,做出一个“笑”的表情,“我是昆仑散人。” 安菱没想到它居然这么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反倒打乱了她的节奏,她沉默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叫我,阿修罗,或者其他什么名字都可以,因为名字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阿修罗’、‘石头’、‘猪狗’……都是一样的。” 安菱一惊,“阿修罗”这个名字实在不得了,在佛经的传说中,阿修罗为六道之一,为上三道,是一个种族的名字,阿修罗男身形丑恶,阿修罗女端正美貌,但易怒好斗,常与天神进行战争,难道,面前这个古怪的人,就是一只阿修罗?但是看起来也与佛经上的描述不符啊…… “我并非传说中的阿修罗,这个名字只不过是由无法理解我的存在之人妄图定义我的存在而谬传罢了,叫的人多了,我便成了阿修罗。”它解释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安菱问道。 阿修罗摇头,语气极其平淡,一字一句好似机械般回答道:“我通晓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只要略加计算,便能知道这场对话将会如何进行,包括你的下一句话,和心中的震惊。” 安菱还没说话,阿修罗就补充道:“你会说:所以,预言真的是你放出的消息?我的回答是:正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帝释天的行动。” 安菱此时已经震惊到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她伸出手止住了阿修罗的话语,阿修罗也非常贴心地为她留足了缓冲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安菱才艰难道:“请问,帝释天又是什么?难道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你们两个神话种族在打仗吗?” “错误。一,帝释天是天道清气所化之物,它的凡间身份是,大邶国师扈;二,我们不是种族,是两个同出一源的个体;三,一切皆是命运的指引,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阿修罗继续补充道:“在三十三层天被天魔攻破后,原初之气坠落凡间,经过漫长的岁月变迁,清气与浊气分离,清者上升,它生而知之,明万物,故而凝结了天下所有的智慧;而浊者下沉,我生而愚钝,无智无情。” 安菱诚恳地说道:“阿修罗前辈,您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一点也不愚钝,反而……”反而比你那同胞更加聪明,还能反过来算计它一头。 后面的话安菱没有说出来,如果阿修罗真的这么厉害,那它肯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果然,阿修罗回答道:“你说得对,因为我一直在向凡人学习思考的本源,而它则依靠天生的才能原地踏步,所以,它现在不如我。”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能来到这里,就说明我已经赢了。” 安菱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问道:“何以见得?” “不可说,万千生灵性命均系于你身,而你,仅需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即可,我不能干预你的行为。” 安菱有些生气了,她之前被算计得这么绝,现在又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听神话故事吗?那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想到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她便忍了下来,继续问道:“既然前辈千辛万苦约我来到这里,那我就大胆发问了:天道残片是怎么回事?帝释天为什么要扶植仙帝进攻仙门?吸收凡人魂魄以壮修为的信息是不是你们传出去的?帝释天搅动风云的目的是什么?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天璇元君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能够对抗天道的能力又是从何而来?” 安菱的一连串问题好似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这些问题困扰她许久,今日,她终于找到了能为她解惑的人,当然要全部问出来了。 阿修罗闻言,只是“笑”了一下,用那完全没有起伏的语气回答道:“天璇说过,你会在我这里找到一切的答案,是的,我会将能够告诉你的事全部告知。” “帝释天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重建三十三层天道,它要成为新的天道,成为真正的神明。在它把凌枫月的徒子徒孙杀干净后,便会封印我,而我,一是为了自保,二来,则是因为我与人类相处许久,不忍看到人类重蹈覆辙,故而在暗处进行布局,依靠你的力量打败帝释天。” “人类是无法掌握天道的,即使偶然得到了些许残片,也不过是成为残片的提线木偶罢了,而那些被当作垃圾扔掉的碎屑,自然只有暴戾与杀戮的欲望。” 阿修罗看到安菱似乎有话想问,伸手示意她发问,安菱问道:“前辈,我从前以为残片就是天道本身,难道不是吗?” “是,又不是,它于真正的三十三层天而言,就像是头皮屑之于人体,没有可比性,绝大部分的三十三层天,都被凌枫月用作修建轮回彼岸了,能够流落凡间的残片,包括仙门收藏的那些,都只不过是微小的残渣罢了。” 安菱倒吸一口凉气,残渣都这么厉害,那完整的三十三层天,能有多强大! “至于炼魂一事,这点我亦无能为力,因为这是天地间的底层规则,是无法被改变的,它永远存在,我和它都没有透露这个信息给世人,这会打乱轮回,更会打乱它的计划,凡人的魂魄是三十三层天得以存在的必需品,帝释天不会做这种竭泽而渔的蠢事。” 安菱喃喃道:“所以,这些是人类自己作死惹的祸?” “人类社会的底层逻辑,不就是人吃人吗?换成血淋淋的现实,为何无法接受?”阿修罗有充足的扮演人类经验,它的眼睛,见过无数凡人的挣扎与哀嚎,它不断地思考着,终于明白,人、动物、天道……万物都是残酷的,人类会踩着同类的尸体往上攀登,哪怕最上方是神明张大的嘴巴,也毫不动摇。许多次,阿修罗都无比庆幸自己不是人类,没有人类那些古怪扭曲的情感,不会被欲望操控理智。 “我的上一个身份昆仑散人,是天穹宗的太上长老,也就是天璇的师父,我通过观星,预感到你的到来,所以,我便离开天穹宗开始着手布局。” “你之所以能够对抗天道,是因为你和凌枫月都是从魔界来的,但你与她不同,她的整个身体都是魔躯,一滴血液,便可毁灭一切,你则是由凡间女子分娩而生,毁灭一切的能力被削弱了许多,却依旧是它的心腹大患,所以,它必须马上开始行动。” “那为何不在我弱小的时候杀了我呢?”安菱问。 “因为我授意天璇在暗中保护你,”阿修罗道,“她为你挡下了无数暗杀,直到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后。”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了。”阿修罗站起身,安菱只觉得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层模糊的白雾,阿修罗和这个凉亭慢慢变得模糊,逐渐离她远去。 …… “喂!快醒醒!有人来抓我们了!”安菱是被七十晃醒的,她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靠着一株枫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不远处,无数铁蹄声如惊雷般响彻耳膜。 “这是什么情况?” 安菱和七十正要离开,一杆长枪横在了她的眼前,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道:“安仙师,我们又见面了。” 安菱回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军人——威远军林穆! 第225章 困兽 林穆收枪翻身下马,三年不见,这个曾经浪迹四方又在天兴府安家的男人,脸上布满了无法消散的沧桑,他甚至已经蓄须,彻底成为了一个成熟男人。 安菱警惕地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后,笑道:“原来是林统领,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这是升迁了?” “仙长冒犯了,”林穆朝安菱抱拳道,“在下有紧要事与仙长探讨,还望借一步说话。” 安菱挑了挑眉,林穆怎么会刚好来这里找她?恐怕又是阿修罗的计谋……她上下打量着林穆,发现他身上的甲胄和从前在威远军时有了很大变化,他金甲在身,较之从前更加华丽与繁复,而他的身材也胖了一圈,恐怕,这位林统领,在帝都混得很不错啊。 安菱轻笑道:“好啊。”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她在离开天兴府后,曾在官道上遇见了被卜天司押送进京的戚斩寇,当时他很有深意地给了自己一个不明所以的荷包,原来是用在这时候的。 两人走到一旁,均屏退了守卫与保镖七十,林穆回头看了看自己列队整齐的手下们,这才松了口气,对安菱重新抱拳行礼道:“事态紧急,林穆实在是冒犯了!还望安仙长原谅在下。” “怎么这么见外啊,以前咱们不是挺聊得来的么。”安菱道。 “毕竟……”林穆尴尬一笑,脑中不断回忆起情报中实力堪称恐怖的安菱,不敢再多言,马上进入了正题,严肃道:“仙长,请问您是否在三年前见过我家将军一面?” 安菱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林穆,没有回答。 林穆继续道:“是这样的,戚将军被带入帝都,预感到事态不妙,特地嘱咐我若是遇到安仙长,一定要恳求您帮他一个忙。” “搞笑,之前天兴府的烂摊子都是我去处理的,为此还差点把我的性命搭上了,他还想使唤我干活?真把我当傻子了?”安菱冷笑道。 林穆急忙摇头道:“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详细的情况在这封信中,还望您阅后再作决定!”他拿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递给了安菱。 安菱展开信件,扫了一眼便合上了,她呵呵一笑,一转刚刚的冷漠,热情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回去转告你家将军,就说我会去走一趟的,至于他说的事,那只能看情况。” 林穆有些胆战心惊,他不知道戚斩寇的信中写了什么,才能让桀骜不驯的安菱瞬间变脸,但他还是坚守着自己传话筒的本职,抱拳道:“既然仙长已经做出决定,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慢着。”安菱叫住了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这些年,有没有什么皇帝的私生子回来了?” “呃……”林穆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低声回答道:“仙长您怎么知道的?这在官场中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没有大肆宣扬过……听说,三年前,皇家迎回了一位流落民间的皇子,但一直被囚禁在深宫中,无人知道他的相貌和姓名。” “哦?”安菱来了兴致,她琢磨了一会儿,低声笑了,她决定今夜便趁着夜色,潜入皇宫查看一二。 …… 七十蹲在长信殿屋顶上,整个人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哪怕是下方来来回回巡逻的守卫,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无聊地叼着一根草嚼着,对旁边的安菱抱怨道:“这么多好玩的地方你不去,非要来凡人皇宫干嘛?一点挑战也没有,跟饭后遛弯儿似的。” “我需要确定一件事。”安菱蹲在七十的阴影里,借助他的力量隐藏身形,她学的术法大多都是光明正大的战斗招数,沧澜剑宗也几乎没有像七十这样的顶级隐匿术法,若不是七十在身边,安菱恐怕就要凭着一腔热血勇闯皇宫了。 “随便你,反正你记得把下一本水壶传给我就行。”七十道。 “写书是很麻烦的事,不要急着催更。”安菱道。 “切,就你这家伙还写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异界那抄回来的。”七十乐了,他终于抓住了安菱的小辫子,嘲讽道,“你应该感谢本大爷这破书有兴趣,不然,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能使唤我干活!” 安菱头疼地捂着脑袋,她有时候真是受不了这个家伙,她刚想说什么,七十警觉地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望向下面。 安菱从阴影里露出一双眼睛也往下看去,发现下面闹哄哄的,两大队的皇家守卫跑步进入庭院,整齐划一地分列两边,手中的长枪齐刷刷地敲击在地面,威武的闷声响彻院间。 “皇上驾到!”老太监尖着嗓子吆喝道,只见一人迈步而入,身穿暗红色烫金龙纹箭袖绲边短袍,外罩极其珍贵的紫色暗纹花罗,两者皆以镶金玉带束起,腰间坠着黑白相间的太极玉佩,上面隐隐散发出灵力光辉,挎短刀,蹬鎏金五彩丝靴,富贵逼人。 此人一迈入庭院,安菱就觉得整个地方都好像亮了两度,被闪得快睁不开眼,在被此人身上的衣服吸引了全部目光后,她最后才注意到他的模样——原来他头发半白,两颊凹陷,眼小无神,唇薄而微微下弯,只不过是一个外貌有些阴鸷的普通老男人罢了! “这就是皇帝?也不过如此嘛……只能说明人靠衣装马靠鞍,全是衣服抬人。”安菱心想。 而在皇帝身后,跟着数名白袍人,他们身穿卜天司的白底红纹制服,目不斜视面容肃穆地双手掐诀放于身前,俨然一副神棍样。 大玄皇帝陆东阳径直走入长信殿中,在白袍人也跟着进去后,殿门便被重重关上,殿外只余数名胆战心惊的宫女侍从还在瑟瑟发抖。 …… “寒舍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一人背对陆东阳而坐,语气颇为随意。 白袍人们只当自己是个无知无觉的木偶立在原地,而陆东阳则旁若无人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冷声道:“我没工夫和你废话,愿意与否,一句话。” “呵呵,”那人冷笑道,“我倒是从未听闻,杀子夺舍之事还要和本人商量的。” 陆东阳捻着腰间的太极玉佩,沉默片刻,叹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大局与我何干?死的人不是你,你当然能用大局压我。” “这么说,你是不愿?” “死也不愿。” “那好,”陆东阳站起身,对白袍人们说道:“拿下他。” 一双金黄色的重瞳在昏暗的殿中一闪而过,那人拖着将他双手双脚束缚着的玄铁锁链站起身,冷笑道:“以我母妃为引,将我诱骗至此,有种的,就放开我,我们真刀真枪地打一架!” “谁不知道你卢公子在仙门中学到了不少本领,只可惜为父是看不到了。” 卢秀麟拽着锁链一跃而起,用锁链勒住了一名卜天司的脖子,厉喝道:“那就先弄死我!” 其他的卜天司白袍人分工明确,将卢秀麟团团围住,口中齐声念诵着听不懂的咒文,只见在他们的不断念诵中,卢秀麟下方慢慢浮现出一个泛着冷光的法阵,正在逐渐被激活! “啊!”卢秀麟怒吼着,手上用力,一把将倒霉的卜天司勒死,而后朝不远处的陆东阳猛扑过去,却在半路上,被锁链束缚,永远离陆东阳差一点的距离! 陆东阳勾起嘴角,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儿子最后的挣扎,他迷恋地看着卢秀麟那神异的金色重瞳,阴冷道:“这可是天生的皇者之体,为了大玄的未来,你应当遵循孝道献出这副身体。” 就在法阵将要完成的一刹那,一道微不可察的剑光闪过束缚着卢秀麟的锁链,锁链齐根断裂! 而卢秀麟,则顺着这股力道,一把扑在了陆东阳的身上,而后被他的护身法宝弹飞,重重撞在了墙壁之上,内伤让他剧烈地吐了一口血,然后,再也无力站起。 陆东阳面无表情地居高阳下看着满脸仇恨的卢秀麟,一脚踩在了他的腹部!一旁的卜天司连忙把卢秀麟再次绑住,押到法阵中央。 “困兽之斗,异想天开。”陆东阳评价道。 第226章 皇城惊变 卢秀麟现在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贵公子模样,他披头散发,神色憔悴,眼底的乌黑向众人无声地诉说着他那糟糕的精神状态,此时,他满嘴是血,被头朝下按在地上,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屈服,依旧像条疯狗一样朝陆东阳不断怒吼着,挣扎着,从心中喷涌而出的愤怒,让他迫不及待地要将眼前这个生理意义上的“父亲”撕成碎片! “我诅咒你,我以所有被你残害的生灵的名义诅咒你!陆东阳!” “你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你既然最看重所谓的‘江山’,那我就诅咒大玄江山,会断送你手!会彻底崩溃!” “我都逃到这么远了,你却还是不让我活下去,那就大家都别想活着!一起下地狱!陆东阳!啊!” 卢秀麟如野兽般怒吼着、咒骂着,他不停地往陆东阳身上喷吐着裹挟着鲜血的口水,作最微小的挣扎。 “注意些,别伤了这副身体……咳咳咳……”陆东阳厌恶地瞥着卢秀麟,突然喉咙一痒,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胸膛好似风箱般喘息着,将捂住嘴巴的手掌置于眼前,陆东阳看着掌中的殷红,阴恻恻地笑了:“朕乃大玄之主,大玄江山注定要在朕的手上兴盛,谁也无法阻挡!哪怕是她,哪怕是刘霞晖,哪怕是你!谁都不可以……” 陆东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此时的他,好像又老了几岁,暮气与死气笼罩了这位老去的皇帝,让他在烛光中变幻光影的苍老脸颊,变得面目可憎。 “为了活下去,人什么都可以做,快要饿死的平民百姓如此,朕亦是如此!” 阵法的纹路从地上慢慢蜿蜒而上,攀附在卢秀麟身上,好似活物般不断呼吸着,卢秀麟只觉得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离他远去,他抓不住,也摸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法阵的完成。 “陛下,请立于此处。”白袍人示意陆东阳往前走。 “早些解决,朕乏了。”陆东阳微笑着起身,一步,两步,三步……还有一步,就到了,前方是充沛的寿命与唾手可得的灵力!他只要再走一步,就什么都能拥有了! 大玄江山与他又何妨?不过是掌中玩物罢了! “哈哈哈……终于……我……”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在屋内闪过,陆东阳的脖子竟被直接切断!还在欢欣着的头颅略带一丝疑惑地跌落在地,失去光芒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嘴巴微微张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白袍人终于不再是那副永远都胜券在握的模样了,他们崩溃地大叫着,一个个法术球伴随着“抓刺客”的凄厉惨叫而不断轰击在这座多年冷宫的屋顶和墙壁上,就像是年节的“烟花”一样。 整座皇城……不,整个大玄都震动了,在这一晚,无数人彻夜难眠,勘地监与卜天司的凌乱脚步声、信号弹的呼啸声,与每个人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成为了他们永远都难以忘怀的回忆。 长信殿的屋顶被打破了,失去承重的房梁重重砸在了卢秀麟的身上,让他无法起身,他趴在地上,仰头望着平等地向世间洒落光辉的月亮,自嘲一笑,空手向月亮遥遥一敬,说道:“唯余你我二人尔。” …… 安菱和七十飞快地逃出了皇城,隐藏在某处阴影中平复着心情。 他们看着来来往往的皇城禁军、勘地监、卜天司,心中的澎湃无人可说,只能自己默默地消化着。 “七十,你确定会抓住他吗?”安菱传音问道。 传音这个东西就跟打电话一样,如果是面对面聊天,很少修士会喜欢这种方式,但现在情况不同,虽然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类型的,但最好还是不要惹上麻烦为好。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那种程度的潜行在我面前就是孙子见到爷爷,只需要略动手脚,便能让他像萤火虫一样,屁股上带着照明球哈哈哈!” 安菱有些恶寒道:“请您不要说这么恶心的比喻,我快吐了。” “切,假正经。算了不说这些,现在整座城都戒严了,你还有哪里要去的?” 安菱叹了口气,道:“皇帝死了,恐怕立马就会天下大乱,他虽然不是我们杀的,但我们尽量不要出现在世人面前,惹上嫌疑就不好了。” 她继续道:“不过我在想,要不要见双儿师姐一面,把卢师兄的消息告诉她。” 七十头疼地捂着额头,他真的很讨厌这种天真的小屁孩,七十怒道:“你师姐是皇城的人,你觉得她会相信你吗?你觉得她有什么理由不把我们供出来?” 安菱定定地看着地面,低声道:“我明白的,我不应该去赌这个可能性,但是如果一直瞒着她的话,我的良心会过不去的,双儿师姐就是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才这么拼命,想着用延寿丹让皇帝放过她,好让她……能够去找卢师兄……” “什么玩意儿?你师姐喜欢刚刚那个重瞳疯狗?”七十总算是听明白了,他哀嚎一声,埋怨道:“既然你师姐要嫁皇子,那嫁谁不是嫁啊,嫁给喜欢的那个不就得了?” “你以为皇室联姻是全凭喜欢?都是为了利益罢了,双儿师姐的家里人需要用她来向皇家投诚,皇家则需要用她来控制韶家,在这些‘大义’面前,小夫妻的盲婚哑嫁,又有谁在意呢?” “卢师兄根本都不能算皇子,没有人承认他的身份,也没有人在意他,他只不过是老皇帝用来夺舍的身体罢了。” 安菱继续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权利帮别人做决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知道的事情告诉她,然后……”她有些艰难道:“其他事情,就只能由她自己解决了。” “不在这待了?” “不,我们要去泽州一趟。”安菱静静地躲藏在七十的阴影里抚摸着碎星辰,眼神深沉而锐利,她低声道:“有些好东西,在那里等着我呢。” 七十看着安菱古古怪怪的模样,被她难得散发出来的阴沉所慑,只是悻悻然摸着自己的下巴,顺便把嘴巴里的草拔出来烧掉。 …… 三天后,安菱与七十趁着天刚蒙蒙亮,混在倒夜香的车队里出了城。 两人用灵力隔绝了臭气,但七十还是觉得很膈应,近乎新生的他对一切正常人的表现有着狂热的追捧,他捏着鼻子道:“真是臭死了,吃什么玩意儿吃的?要拉得这么多……” 安菱无语道:“我们又闻不到,在这装什么呢?” “你怎么跟前辈说话的!啊!”七十和安菱一起溜到树林里才终于松了口气,对她嚷嚷道。 “好的,师叔。师叔您又闻不到,在这装什么呢?”安菱阴阳怪气道。 “不许叫我这个!” 安菱无所谓地耸耸肩,看着远处还在泛着蓝光的帝都,感叹道:“修仙就是爽啊,感觉整个天下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七十道:“爽个屁,对了,以前那种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准备找个地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你爱去哪去哪,我就不奉陪了,接着这个,”七十把一个装着某种黑色液体的小瓶子递给了安菱,继续道:“遇到打不过的人,或者被关在某个出不来的地方时,你就把它摔碎,然后你跳进去或者把敌人弄进去,就能到彼岸了。” 安菱的眉毛眼角都耷拉了下来,她真的觉得七十很有意思,还很强,她本来还以为能够把他留在身边当保镖的,但他都已经重获自由了,又怎么会甘心天天跟着自己到处跑呢? 闻言,安菱低落地笑了笑,接过了瓶子,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谢谢前辈,那我进了彼岸之后,要怎么出来呢?” “好问题!”七十竖起大拇指笑道,“你只要摔了这个玩意儿,不管到天涯海角我都知道你在哪!到时候如果是你的话,我就把你捞出来,但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会直接杀掉,所以啊,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悠着点!” “好的。” “大爷走咯,没事别找我,等到时候你名扬天下,还有了自己的地盘,我就去找你蹭饭!” 安菱看着眨眼间便消失在眼前的七十,深深叹了口气,曾经热热闹闹的朋友们都因为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选择离开,现在,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安菱突然对谢枯荣的话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真切感受到,离别之苦。 她在石头上坐了好一会儿,整理了一下心情,御剑前往泽州。 “戚小姐,希望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好好的。” 第227章 玄空寺 泽州,玄空寺。 在万丈悬崖的崖壁间,突兀地“长”出了一片奇特的建筑物,第一眼看去,人们只会倒吸一口凉气,如此险峻巍峨的建筑,是怎么出现在崖壁之上的?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在建筑的下方,有许多借岩石暗托力道的暗红色半插飞梁,飞梁被深深插在了崖壁之上的孔洞中,如此巧夺天工的设计,使它上方的建筑即使历经数百年时光,也不曾出现过危机。而在飞梁上方,是一间以木质框架与岩壁相结合的悬空寺庙,它在陡崖上凿洞插悬梁为基,楼阁间以木质栈道相通,背倚陡峭的绝壁,下临万丈深渊,当真是天下第一奇寺! 天下第一奇寺名唤“玄空寺”,建筑结构精巧玲珑,虚中有实实中有虚,飞檐斗拱交错其间,数层檐顶如宝盖般层层重叠,从幽深的院门进入,数十座或慈悲或狰狞的神灵塑像静静在岩窟与木质建筑的交接处伫立着,拱卫着岩窟深处的秘密。 而在玄空寺极其平常的一天里,庙外却来了位不速之客,让早已遁入空门不问世事的修者们也为之一惊,连忙让最不会说话的义弘出外迎客。 “阿弥陀佛,贫僧义弘,见过贵客。”一名年轻的和尚双手合十,出门迎接。 来人却只是笑道:“我的名字里有弘,你也有,那我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义弘脸上无悲无喜,回答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真真假假,于贫僧而言,不过皆是虚幻罢了,又有何区别呢?” “嘴巴这么会说,难怪都说和尚能够舌绽莲花,来人,好好让这位小大师洗洗嘴。” 只见从此人身后走出了两名神色阴沉的红纹白袍人,一人负责控制住义弘,一人则狠狠地扇着他的脸! 义弘面无表情,既不挣扎也不求饶,只是静静地看着几人滑稽的模样,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悲悯。 “停。”陆秀弘百无聊赖地转动着自己的紫玉戒,瞥了义弘一眼,问道:“你不服?” 义弘摇头道:“如果这能让您感到愉悦的话,那我早已心服口服,贫僧只不过是个无用之人,担当不起贵人的注意。” 陆秀弘冷哼一声,越过了垂下头颅的义弘后,负手望向玄空寺顶部,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奇寺,竟有如此险峻之境,若是长久在此居住,恐怕能飘飘欲仙,登临仙境。” 刚打完人,就又是一副寻幽问胜的游客模样,真是阴晴不定之人,陆秀弘饶有兴致地沿着栈道走入玄空寺,一路还对寺庙之奇赞不绝口,而那些跟着他的手下,则是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位天潢贵胄,生怕他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出事。 …… 玄空寺最高处的三教殿中,佛家、道家、儒家世俗三大教的创始人塑像并列其间,注视着下方正在虔诚念诵经文的女子。 这名女子头戴巾帼身穿素袍,面容清雅又不失艳丽,右眼角处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随着眼波流转间,美丽到近乎有攻击性的面容让人不住呼吸一窒,只想感叹此人只在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戚云馥素手轻轻翻阅着手中的道家《清静经》,而在她的身侧,是佛家的《楞严经》和儒家的《春秋》,在读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这两句时,她不禁轻轻叹息一声,合上了经书,低声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戚小姐!那个人来了!”八九岁的小坤道手忙脚乱道。 “何人?” “就是那个……那个……”小坤道小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一个俗世的男子。” 戚云馥了然,她站起身安慰了小坤道几句后,便整理了一下衣服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路上,遇到了许多对她表示担忧的乾道、坤道、和尚、尼姑、书生,她都一一向他们回礼,却婉拒了他们希望自己独自逃跑的提议。 “无妨,这是我的因果,我也是时候去了结了。”她笑道。 …… 戚云馥行至玄空寺面积最大的三官殿,果不其然看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男人。 所谓三官,指的是赐福于人的天官、赦罪于人的地官以及为民解除难题的水官。这些神灵被尊崇为保佑信徒平安幸福的存在,是原始宗教的朴素信仰之一,也是最被大玄民众接受的信仰。 戚云馥忽略周围对她垂涎欲滴的眼神,面容恬淡地走到殿中,向背手观察塑像的陆秀弘行了一礼,如清泉般的嗓音道:“见过三殿下。” “你我之间何须虚礼,”陆秀弘转身道,他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传奇女子,突然说道:“你瘦了。” “清修之人,不沾荤腥。”戚云馥抬眼直视着陆秀弘,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在寺中清修两年间,真切体会到了清修之福。” “你的意思是……从不后悔?”陆秀弘周身气压降低,身上那股隐藏不住的、与他皇帝老子如出一辙的阴鸷之气蔓延而出,他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复而恢复平静,甚至是带着笑地说道:“馥儿,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失去你后,我曾对天发誓,不管有什么困难挡在我的面前,我都不会再放弃你,馥儿,我们回家。” 说罢,他竟想直接上手拉扯戚云馥! 他的孟浪之举却被戚云馥躲开了,戚云馥冷淡道:“三殿下还是回去,我早已决心毕生常伴青灯古佛。” “不,不……”陆秀弘有些神色癫狂地摇头道,“馥儿,你是不是还在怪父皇?怪他想要强取豪夺?你别怕,我早就处理好了,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他一把抱住了戚云馥,十分变态地嗅闻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比起檀香,我还是更喜欢你从前的花香味……呃!” 戚云馥好歹也是将门出身,虽然对习武没有兴趣,但基本的防身术她还是知道的,她一脚踩在陆秀弘的脚背上,然后嘴巴狠狠地朝他箍住自己的手臂咬去!果然,陆秀弘只能放开了戚云馥,他摸着自己手臂上的牙印微笑不语。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真的很恶心。”戚云馥道。 “你们看啊!这是馥儿给我留下的印记!”陆秀弘像一个得了宝贝的孩子一样,举着自己被咬出牙印的手臂向在场之人展示,他偏执地抚摸着牙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一口! 戚云馥被他没脸没皮的下流举动恶心得紧紧皱着眉头,而躲在狭窄横梁间的安菱,更是被陆秀弘这副病娇模样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病娇的设定在小说里好像很吃香,但那是对于两情相悦的小情侣来说而已,而陆秀弘这种偏执狂,只不过是“变态”罢了。 是的,安菱的脚程很快,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玄空寺,在这里隐身待了一天,顺便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到手后,她终于守株待兔,等到了这两位当事人。 她回忆起戚斩寇的书信内容,觉得这俩的关系挺好笑的,但又觉得戚云馥很是悲哀,她摇摇头,决定如果陆秀弘要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那她就会直接出手。 陆秀弘痴痴地望着美丽的戚云馥,笑道:“馥儿,你知道吗,我会为了你做任何事。” “你这样做,对得起韶家女儿吗!”戚云馥指着陆秀弘怒道,饶是养气许久的她,也被陆秀弘激怒。 提到了熟人,房梁上的安菱竖起了耳朵。 “韶家只不过是父皇想要借此控制淮南道的缰绳罢了!至于他的女儿,呵,若不是她躲在了仙门里,我早就杀了她!” “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就生气了?”陆秀弘再次抱住了戚云馥,将手里的银针刺入了她的脖颈,在将要昏迷的戚云馥耳边轻声道:“我做的事,可比你想象中多多了,比如,那个老家伙……” 陆秀弘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戚云馥,在殿中疯狂大笑起来。 第228章 兼职保镖 安菱强忍住对陆秀弘的杀意,默默地跟在了两人身后,离开了玄空寺。 她回头望去,在夕阳照射下,灿若朝霞的岩壁好似金壁般耀眼夺目,但就算是再绚烂的光辉,也照不进幽深的石窟中,灰尘、蛛网与偷取食物的老鼠在黑暗中不断扩张,唯有亘古不变的神灵塑像,正用着它们空洞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世人。 安菱想起了此前在玄空寺中的见闻,郑重地向玄空寺行了一礼,在心中默念:“幸得有你们舍生取义的镇压,才让这世间多了一分喘息之机。” 神灵与妖魔、启示与噩兆、幻象与现实……都曾在玄空寺的密室中出现,如烟似雾,如跑马灯一般在安菱的记忆中闪过,她不禁轻叹一声,感慨万物有灵,皆由心而生。 但她不禁感到疑惑,为何碎星辰明明感受到了残片的气息,却找不到残片呢? 不远处骏马嘶鸣,原来是陆秀弘把戚云馥押上了车,在接到人后,他吩咐手下即刻出发,前往帝都,阴鸷的眉宇间,竟带着一丝迫不及待,他端坐在铺满绮绣的软榻上,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戚云馥不住转动着自己的戒指,低声道:“快了,再过几天,所有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安菱回忆着泽州地图,推断车队停留的下一站,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慢慢生成,她把戚斩寇给她的书信彻底销毁,心道:“这位云馥小姐的嫌疑很大啊,难道,残片其实在她的身上?” 那封已经彻底消失在世界上的书信内容大致如下: “沧澜剑宗安菱安仙长敬启:吾感念君之侠义,扶社稷于外寇,救百姓于水火,本不欲劳驾尊驾,环顾己身,竟无人可担此重责,事关重大,烦请仙长斟酌一二。” “如露寺高僧曾于泽州玄空寺封印邪魔,经探查,此邪魔与天兴府作乱者同为一物,六大仙门追寻多年无果,今时隔多年封印松动,吾又闻仙长有常人不能之能,故而特将此消息双手奉上,此为一者。” “二者,吾膝下二子一女,小女名唤云馥,因才貌出众,被征召入宫侍奉吾皇,但云馥自小唯好黄老之学,性情刚烈不屈,又与皇家三子秀弘有所牵扯,被吾皇发配至玄空寺思过,故而颇为为难,眼下风雨将起,吾被软禁于四方城中难以脱身,惟愿吾女平安喜乐,望仙长能于百忙之中护得小女安危,凭钱袋可取信于小女。” “天兴戚斩寇顿首。” 安菱现在最缺是什么?灵力?天材地宝?神兵利器?不,通通都不是,她最缺的其实是蕴含着神秘力量的天道残片! 大邶国师扈若要重建天道,除了铁板一块的彼岸外,他现在最缺的,应该就是散落各处的天道残片,它与残片同出一源,残片蕴含的力量,是它迫不及待想要吸取的东西,而其他依靠天道修炼的仙门,同样对这些天道残片垂涎欲滴,明面上是封印,实则不过是利用残片修炼精进己身罢了,所以,站在所有人对立面的安菱就更要赶在他们之前拿到天道残片了! 更何况…… 隐身盘膝坐在陆秀弘马车之上的安菱抚摸散发着急切气息的碎星辰,一个新的疑问在心中产生:假如李万剑的幻境是真实存在的,而她只不过是穿越了时间,到达了二十年前,那扈为何要把同样以残片或者其他什么与天道有关的材料制成的碎星辰给李万剑?汇聚了天下所有智慧的谋士会将能够攻击自己的武器赠予不受控的人类吗? 可是安菱明明看到,在碎星辰与天道残片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碎星辰甚至对残留的天道气息表达出了极强的食欲,安菱掂量了一下重量,将残余气息吃了之后的碎星辰,似乎与之前的略有区别,难道说,这把邪剑,是以“吃掉”其他天道残片来成长的吗? 安菱无法得知问题的答案,只能将这个疑问深深埋藏在心底,期待在合适的时间中揭晓。 “若是阿修罗能多留一阵就好了,我还有不少问题没来得及询问他,唉,世界这么大,它又能夺舍凡人,真的很难找到它,只能等阿修罗自己主动来找我。” …… 车队停在了客栈门口,陆秀弘摇晃着扇子,轻佻地看着已经醒过来的戚云馥,笑道:“睡得还好吗?” 戚云馥脸色苍白,如秋水般的双眸却还是那样的清澈动人,她一脸平静地盯着陆秀弘,语气淡然却十分斩钉截地说道:“我是不可能屈身于任何人的,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陆秀弘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充满了压迫感,他还是那副浪荡的外表,眼里却没有丝毫温情,轻声道:“看来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我决定了的事,谁也不能阻挡我。” 两人全然没有青梅竹马的爱侣模样,反而更像是针尖对麦芒般互不相让的仇敌。 “公子,可以下车休息了。”白袍人敲了敲车壁对陆秀弘例行公事地说道,而后立马退开,充当了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人角色。 陆秀弘微笑道:“来,我扶你下车。” “不必。”戚云馥一把甩开了陆秀弘的手,有些狼狈地跳下了车,刚一下车,她就感受到来自于陆秀弘随行护卫的恶意凝视,在她的面前,他们全然没有尊重,嬉笑着与旁边的人用淫荡的话来调侃戚云馥,让她瞬间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在前方响起,她为戚云馥解围道:“闭嘴,若是谁再胆敢对我家小姐不敬,我不介意砍掉你们的舌头以及第三条腿!” “你谁啊?” “呵,我是谁?”安菱冷笑一声,一脚踹在发声之人的胸口处,将他踹飞十几米,她按了按头上的斗笠,眼睛从斗笠下方微微上抬,问道:“还有谁想知道的?” 陆秀弘也下车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与恶意,反倒是风度翩翩地上前向安菱套近乎道:“女侠芳名自然不是谁都有资格知道的,打得好!打得妙!不知女侠有没有打疼了呢?” “呃……”安菱差点没吐出来,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恶心,虽然心里很不齿陆秀弘的所作所为,但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笑道:“公子御下有方,实在佩服,而我这次前来,是奉了戚将军之令,要在随行途中保护小姐的安危。” 陆秀弘和安菱同时望向戚云馥,戚云馥心思深沉,闻言,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否决或者疑惑,而是笑着感谢安菱道:“方才真是多谢女侠为我解围了,不知女侠可有信物在身?” 安菱从衣服里拿出了那只钱袋,递给了戚云馥查看,并补充道:“请过目。” 戚云馥怔怔地抚摸着钱袋,或者说是香囊上的图案,长叹一声,忽而落下泪来,点头感叹道:“是了,是了,父亲他,竟还保留着我从前的胡闹。” 香囊的图案是蓝绿色的鸳鸯戏水,本来安菱很奇怪为什么戚斩寇这个大老爷们用鸳鸯戏水的,毕竟他和夫人都一把年纪了,也不像是用这类物件的年龄,原来这个香囊是戚家小姐的。 陆秀弘瞥了一眼坦然自若的安菱,又皱着眉头盯着戚云馥手中的鸳鸯香囊,一把将其夺了过来,厌恶道:“这是你绣给哪个奸夫的东西?” 安菱默默地按住碎星辰的剑柄,站在了戚云馥的身旁,而戚云馥则是冷漠地看着他,觉得陆秀弘甚是可笑,她对安菱道:“我累了。” “好的小姐,我们先进去休息。”安菱回答道。 在经过陆秀弘时,安菱感受到了来自陆秀弘的强烈杀意,隐藏在斗笠下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若是他敢动手,那就别怪她不讲武德了。 第229章 戚云馥 安菱凭借着一只三年前的钱袋,就取得了戚云馥的信任,顺利混进了去帝都的车队中。 她默默地跟在戚云馥的身后上楼,在心眼的视觉中,戚云馥整个人好似一个火炬般耀眼,她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代表功德的金光,头顶还有若隐若现的彩光笼罩着她,安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她总觉得这位戚小姐很不简单。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玄空寺中的其他弟子身上都布满了浓郁的血腥之气,但奇怪的是,外面竟然有一层蓝色的光辉包裹住了血红色的煞气,实在令人费解。安菱一想到她竟然能孤身一人在天道残片封印松动的玄空寺中安然度过了整整两年,就证明这位戚小姐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她决定按照此前的约定,在拿到玄空寺的天道残片后,便护送戚云馥到达帝都。 一是爱管闲事的臭毛病又犯了,她实在看不过眼美女被偏执狂欺负;二来则是因为戚云馥此人绝对不简单,说不定,阿修罗是故意让她遇到戚云馥的。 “你要跟着我进去吗?”戚云馥站在房间门口处,有些疏离地说道。 安菱见状,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将那张年轻的方圆脸露出来,她笑着望向戚云馥,安菱一笑,那原本锐利得甚至可以说富有侵略性的双眼瞬间变得柔和可亲。 安菱道:“戚小姐不用紧张,我是否跟进房只在你一念之间。若是你有需要我的时候,只要呼喊我的名字,不管你在何处,我都会马上赶来保护你。” 戚云馥扶在房门上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说实话,她现在很没有安全感,无论是对想要强迫她的陆秀弘亦或是从天而降的安菱都是一样的,她苍白的俏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想要自己待一会儿,绝对不是针对你,我只是……” “好的小姐,我明白的,”安菱道,“若是你有一天想要找人诉说心中的苦闷的话,我随时恭候,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你去哪?” 安菱戴上斗笠,酷酷地回头道:“我无处不在。”说罢,往后退了一步,竟直接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的!那娘们跑哪去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了!”卫队中的一名粗野汉子刚刚在楼下一直望着两人的身影,突然发现安菱不见了,便开始破口大骂。 却没想到,话音未落,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过来!直接把他打得满嘴是血,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他本来还想继续骂人,但看了一眼后,便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道:“大人!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哼!”来者冷哼一声,白底红纹的衣袍下摆扬起了些许灰尘,却无法玷污此人洁白无垢的白鞋,原来来者竟是卜天司的白袍人! 白袍人一脚踩在了汉子的后脖颈上,把他的头彻底按在了地上,微微弯腰,凝视着他扭曲的面部,低声道:“你知道吗,我只要再稍微用力一点……” 随着他的话语,踩在汉子颈骨上的脚慢慢使力,那汉子只觉得眼冒金星,呼吸不畅,完全就是濒死的感觉,他连忙拼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求饶道:“大……大人……求您……饶我一命……” “只需要喀嚓一声,你就能提早在彼岸占一个好位置了。”他抬起脚,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我真是个好人。” 说罢,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环顾客栈一周,然后便盘膝坐在了由手下早已铺好的软垫上,开始闭目冥想。 隐身了的安菱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嘲讽一笑,在心中暗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如果代表了大玄王朝最高修为的卜天司都只有这样的水平,那难怪大玄从来没能在六大仙门面前抬起头。” 她想了想,现在没什么事情做,倒不如先去观察一下陆秀弘,看看能在他身上找到什么情报。 …… 入夜,戚云馥在床上盘膝而坐,默默地进行着今日的修行。 她并非修士,也没有任何可以修仙的资质,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对这样的文化十分感兴趣。 阴阳、六爻、奇门术数…… 这些于常人而言抽象的概念和过于艰涩的数理,对她而言,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她痴迷于此,徜徉在缥缈无垠的“仙道”之中,难以自拔。 为此,她曾怀着极强的好奇心,想要看看修士是否到达了她心目中“天人合一”的境界,却只能无奈发现,修士也只不过是掌握了法术的凡人罢了,完全没有一丝“仙气”,与她想象中的仙道完全不符,故而戚云馥很快就对修士驱魅了。 比起在现实中寻仙问道,她更爱饱读典籍,在通读了道家书籍后,她觉得还不够完整,而后又花了数年时间,学习了佛家与儒家的思想。 但沉迷虚幻之物的戚云馥、在这个能够修仙的世界中也没有丝毫资质的戚云馥,也到了可以出阁的年纪了。 美貌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它能够为一个人的生活提供无数便利,但如果美貌没有对应的实力加以保护,就会成为一场噩梦。 戚云馥很美,在一次诗会中被某个声名显赫的大诗人见了一面后,诗人连夜写下吟咏云馥之美的《三月初六遇戚女歌》,一时间,戚云馥的美人之名如狂涛般席卷了整个大玄,至于她的姑姑戚芸的美人之名,也只不过是局限于天兴府中传播而已。 无数人为她而疯狂,戚家的门槛,也近乎被踏破,一开始的时候,戚斩寇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自家女儿漂亮又聪明,还有这么多人爱慕,想要来提亲,这不是好事吗?但很快,他就知道了有时候,太过出名也不是件好事。 因为,皇帝发来了圣旨,要纳戚云馥为妃。 皇帝是什么人啊?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可他也是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啊! 难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吗! 但是戚斩寇别无他法,在边疆拥兵自重的他,本就深受皇帝的忌惮,如若再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皇帝的命令,那恐怕会沦落到一个抄家的下场。 戚斩寇对戚云馥有感情吗?有的,但他更愿意以“大局”为重,所以,他还是在一个明媚的艳阳天里,带着女儿离开了天兴府。 他们来到了帝都,刚刚安顿下来,就听说戚云馥和一个富家公子结识,那名公子还痴缠到多次上门拜访,扰得众人苦不堪言。 那时的戚云馥毕竟是少女,面对一个表面上很理解她爱好的帅哥,还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两人只见了几面,便如天雷地火般爱上了,为此,戚云馥还特地为那人绣了一个荷包,只可惜还未送出,就被戚斩寇没收了。 “你已经是皇帝的人了,不要再作他想。”戚斩寇无情道。 “我为何没有选择?”戚云馥此生第一次,激烈地反抗父亲。 戚斩寇却只是怜悯道:“我准你去见他,但我必须在场,并且,我要把所有事都告诉他,就让我看看,他到底能为你做到哪一步。”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那名公子正是大玄三皇子陆秀弘,他是所有兄弟里,最听老皇帝话的一个,说句难听的,他就是陆东阳的一条狗罢了,一条好狗,是不会反抗主人的。 所以,他放弃了戚云馥,换取了荣华富贵和唾手可得的那个位置,但他却开始想念那个如水仙一般的女子。 …… 戚云馥运转周天完成,长吐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起身推开窗,试探地呼唤道:“安菱?” “我在。” 第230章 你是谁? 随着戚云馥的一声试探性的呼唤,安菱整个人突然出现在窗户外面,笑着问道:“小姐,你叫我?” 戚云馥喉咙滚动了一下,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道:“你先进来。” 原来戚云馥的房间位于客栈二楼,窗户离地面起码有数米之高,但安菱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户外,不仅数米高度对她来说如履平地,实力更是不明,想到这里,戚云馥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戚云馥伸手示意安菱坐下,安菱却把手指竖在唇边,径直走向了房间角落的花瓶处,她闭着眼睛,朝着花瓶隔空抓握,在戚云馥奇怪的目光中,安菱从花瓶里“抓”出了一条还在扭动着的虫子,她指了指虫子,朝戚云馥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又放了回去。 “咳咳咳……”戚云馥气血上涌,情不自禁地咳嗽出声,她单知道陆秀弘为人阴险,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动手脚! 安菱十分善解人意地把窗户关上,对戚云馥道:“小姐,外头风大,我还是把窗户关上。” 说罢,她在戚云馥神情复杂的目光中,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现在你可以尝试在心里说话,我听得到。” 戚云馥觉得安菱实在可怕,但转念一想,她如果能够听到自己这句话,那就更糟糕了,戚云馥努力摒弃掉心中的杂念,试探地问道:“听得到吗?” “可以。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可以告诉我。”安菱道。 “你到底是谁?”戚云馥紧紧盯着安菱,继续道:“即使是威远军中最强大的修士,也不可能逃过卜天司的探查,更别提是像你这般来去自由,你接近我,究竟所为何事?” 安菱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回答道:“小姐果然聪明,戚斩寇还不配让我干活,反倒是他亏欠了我一个人情,我这次前来,其实是为了你。” 戚云馥心头一突,她只是一个深陷桃花劫难的普通女子罢了,何德何能惹来了这么一个大能? 安菱继续道:“我叫安菱,是沧澜剑宗的弟子,但我的身份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在戚小姐的身上发生了何事。” “你在玄空寺,都遭遇了什么?” 戚云馥有些愠怒,她突然站起身,在心中反驳道:“你什么意思?你是特地来羞辱我的吗?” “请不要紧张,我的意思是,你在刚进入玄空寺时,有没有觉得那里很奇怪?或者说,那里的人很奇怪?” “比如,经常会有一些攻击性行为。” 安菱这话一击即中,瞬间,曾经在玄空寺中遇见过的诡异行径都在这一刻涌上了戚云馥的脑海之中,让她不禁脸色苍白。 她定了定神,这才回答道:“他们在白天与夜晚,几乎是不一样的人,白天的时候,他们善良温和,乐于助人,并且对典籍的理解精准而正统,但一到晚上,玄空寺就变了。” 戚云馥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恐惧,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悲悯,她继续在心中回答道:“那里是一处萦绕着仇恨与愤怒的魔窟,他们脱下清修服装,披上以动物皮毛制成的伪装,如同野兽般手脚并用爬下山,猎杀附近的一切活物。” “我能感受到,他们心中充满了痛苦与迷茫,我能感受到,他们并非无知无觉的野兽,他们的心,只是被欲望遮蔽住了。” “所以,我每晚都会在玄空寺的最高处为他们布道,向他们讲述我的理念。” 说到这里,安菱打断了她:“你没有修为,是如何在那里活下来的?” “我藏在了密室里,”戚云馥笑道,“在第一晚,我差点死在了他们的尖牙利爪之下,但我是幸运的,我发现了藏在神像后面的密室之门。” “我推开门藏进去,安全地度过了一夜,等我出来后,一切又再次恢复正常,所有人都没有了晚上的记忆,甚至还在疑惑我为何会这么狼狈。” “我胆战心惊地在白天的玄空寺中过了一天,很快,第二夜来临了。” “我再次躲进了密室,并且带上了火折子以供照明,我想看一下这个密室里到底有什么。” 安菱身体微微前倾,急忙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极其宽广的地方,那里没有光,没有暗,只有永恒的破碎天空在不断发出微光。在那里,我看见了无数神明和妖魔,在祂们四周,散落着无数缠绕着咒文的锁链,但几乎所有都断裂了,只剩下一根锁链还在摇摇欲坠地束缚着祂们。” “神明在哀嚎,妖魔在痛哭,祂们的身体像融化的蜡油般糅合在一起,只剩下上半身还在外面挣扎着,但即使如此,祂们依旧在不断对抗,直到我的到来。”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早已记不清了,或者说,根本无法记住。”戚云馥道,“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书读万遍,其意自显’,等到我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在外面了。” 安菱回忆起自己在密室中的见闻,当时她打通了好几层幻境,最后才下到了这些“伪神”用自己的身体封印代表天道残片的“真神”之处,虽然对于有碎星辰和心眼在手的安菱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但这片蕴含着“杀戮”真意的“无边杀伐白骨天残片”的小世界,还是令她无比作呕。 想到这里,安菱上下打量着戚云馥,不禁疑惑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要知道,凡人几乎是不可能抵御残片的“诱导性”力量的。 “你……在见到那些东西之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安菱问道。 “要有什么吗?”戚云馥问道,“我只是,多了一些感觉,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但是我就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以及怎么做。” “我感慨于玄空寺众修者之苦,故而决定为他们布道,将他们引导至正确的道路上面。”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的时候,戚云馥的神情变得尤其诡异,神圣之中又带着一丝疯狂,她继续道:“我坚信思想是正确的,任何人都应掌握正确的思想,所以,我每晚在玄空寺中布道,约束信徒的所作所为,用道德代替拙劣的愚行,用慈悲代替仇恨的杀意,用正气代替刺骨的邪念。” “你说,我做得对吗?”戚云馥笑了,却令安菱瞬间恶寒,她突然想起现在的时间是夜晚,玄空寺之人,到了夜晚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那面前的戚云馥…… 安菱突然起身拔剑,怒喝道:“你到底是谁!” 藏在旁边房间中偷听着戚云馥的卜天司瞬间警觉,连忙叫人喊来了陆秀弘,十余人即刻起身,前往戚云馥房间疯狂敲着门。 戚云馥笑道:“我是谁?我就是戚云馥啊,你说得很对,身份在人生中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我为何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你是什么人?” 一切又似乎回到了两人今晚最初的谈话,安菱冷哼一声,单手用剑抵住了外面不断撞击的门,冷声道:“那麻烦你记好了,我叫安菱,是来终结一切诡异的人!” 第231章 利他者 陆秀弘疯狂地用脚踢踹着房门,感受到来自屋内的阻力后,他愤怒地吼道:“快给我开门!若是馥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安菱此刻正和“戚云馥”对峙着,屋内屋外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向她施加压力,但她抵住房门的手却是没有半分松动。 她看着正在朝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的“戚云馥”,冷静地分析道:“今晚是你待在车队的第一夜,已知天道残片携带的力量具有传染性,所以我斗胆猜测,你之所以会叫我过来,并且和我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其实是为了传染我,让我成为你的‘信徒’之一,我说得没错?寄宿在戚小姐身上的另外一位?” “戚云馥”神色悲悯,她摇头笑道:“你说得不错,我确有度化你的念头,但有一个点,你还是猜错了,我就是‘戚云馥’,人是无法与自己彻底分割开的。” “你的意思是……”安菱回忆起从前遇见的那几位残片宿主,心头一突。 “在感受到那个世界的力量后,我才明白,原来从前的我是那么的愚蠢,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只不过是凭借着简陋的肉体,来侥幸解读尘世真理的一角罢了,即使最有智慧的凡人穷尽一生,去探寻思维与理智的顶点,得到的宝贵收获也不过是沉睡之中的神明梦呓一瞬。” “凡人终是有界限的,”戚云馥道,“而我真正想要的,是穷尽真理,探寻大道,然后,普度世人!所以,残片回应了我的愿望,让我得到了无穷启智。” “我真正地看见了世界,看懂了世界,这是多么美妙的体验啊!” “但是,安菱,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已经穷尽真理的我,却看不透你?” 戚云馥双眼之中,竟久违地出现了一种名为“迷茫”的情绪,她看着安菱,轻叹一声:“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是你自己告诉我呢,还是让我用解剖肉体和灵魂的方式来探求答案呢?” 在戚云馥身上,忽然冒出了丝丝缕缕般的蓝色气焰,这些气焰环绕着她,带着她缓缓升至半空。 整个客栈忽然刮起了一阵冷风,气温瞬间下降了好几度,无论是门内亦或是门外之人,都感觉到了这股怪异。 卜天司牧屿,也就是那个阻止陆秀弘的随行人员继续犯贱之人,他见势不妙,连忙带着陆秀弘离开了原地,他按住还在挣扎的陆秀弘,急道:“殿下,刚刚房中突然爆发了一股极其强大的阴气,属下在卜天司二十余年,竟从未见过有如此强大的妖物,我们必须立刻撤离,不可耽搁。” “馥儿还在里面!”陆秀弘怒道。 “殿下,那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没必要为了她搭上性命,”牧屿道,“殿下千金之躯,大丈夫何愁无妻?若殿下还是不放心,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之后,我们再作查探。您觉得如何?” 这才两个呼吸的功夫,陆秀弘就已经被牧屿带到了离客栈数百米之远的空地上了,他看着其他还在连滚带爬跑出客栈的手下们,心中虽是万般急切,但他同时又觉得牧屿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戚云馥和自己两人的性命被同时放在了天平之上,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陆秀弘攥紧了拳头,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做出了决定,毕竟他是一个已经抛弃了戚云馥一次的人了,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开头,就会有后续的无数次,而人心,最是反复不定。 他阴沉地瞥了一眼牧屿,冷声道:“你护主有功,本应有赏,但你未经我的允许,就胆敢仗着武力强行带走我,哼,难道你还想翻天不成!” “殿下,事急从权,牧屿甘愿领罚,却不想殿下有任何闪失!属下对大玄,对殿下的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啊!”牧屿在卜天司混了这么多年,又能在人才济济的卜天司中脱颖而出,成为三皇子的亲信护卫,做人的情商还是有一些的,他当然知道自家老板是个什么德行,但是有些锅,肯定不是老板来背的,背锅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干活的人,与其眼睁睁看着陆秀弘送死,然后他们全部人一起给陆秀弘陪葬,还不如早点出手,然后主动认错去领一顿鞭子,让老板发泄出怒气。 不就是在床上躺一个月吗?反正有俸禄领,一个月后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陆秀弘挥了挥手,冷声道:“回帝都后,去刑部自领二十雷光鞭。” “是。”牧屿在心中叹了口气,二十鞭啊……看来只能给老许送点东西,让他下手注意些了,不然,他这把老命是不用要了。 …… 话分两头,客栈周围冷气森森,犹如修罗鬼域般,除去安菱与戚云馥两人,客栈方圆数十米内再无旁人,唯见悬挂在高远天际的毛月亮还在上空注视着这间小客栈的景象。 安菱拔出碎星辰,挽了个剑花后,将剑放于眼前,观察着剑身之上的星辰纹路,冷声道:“我不想杀人,更何况是一个浑身充满了功德金光的好人,你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向他人布道,但却反而将原本手中沾满鲜血之人引向了正途,所以,我不想杀你。” 戚云馥看着安菱,叹道:“我也并非是想杀人,只是希望能够向世间传播真理罢了,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各退一步呢?” 安菱笑道:“你想怎么退?” “比如,我们各自交换秘密,然后各走各路,安仙长也不希望落得个鱼死网破的结局?”戚云馥道。 安菱却是摇头拒绝道:“不可能。第一,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整个车队的人、路途中遇到的民众,再到整个帝都,整个大玄,都化作你的信徒,被天道残片控制心神,这与我的理念不符。” “第二,现在是你在求我,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就凭那个破烂玩意儿赐予你的力量吗?” 闻言,戚云馥瞬间脸色暗沉下来,被残片控制了心神的凡人,都有一个显着的共同特点——那就是特别偏执,会为了自己的“愿望”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清除掉所有胆敢阻碍他们道路的人。 比如安菱曾经遇到的残片持有者们: 第一枚无色无味须弥天残片——扶桑春雨白樱。她的心智其实一直停留在饱受创伤的童年时期,她在捡到残片时的年纪还小,她当时最大的愿望便是被家族宠爱,并且拥有无时无刻都在陪伴她的朋友,所以,她得到的力量便是控制妖怪与人类,让它们为自己所用。但很可惜,她的心智也随着残片力量的扭曲,而被迫停留在幼童时期,一个手握核武器的偏执孩子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第二枚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欧阳倩。偶然的一次机会,她偷偷溜进机械坊最深处的密室中,通过那台机器,她得到了一个独属于她的、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梦幻世界。太过沉迷美好的虚幻世界,导致她近乎放弃了自己的肉体,却没想到,那些表面上的“亲人”,竟会趁着欧阳倩昏迷之际,对她行不轨之事!她从小都在机械坊长大,所接触的绝大部分人,都在机械坊内,此事一出,她的世界崩溃了,满溢心中的仇恨与怒火让残片能够触发的力量达到顶峰,欧阳倩用自己的哥哥作为行走世间的肉体,而她,则与残片一同寄宿在欧阳宇的身上,给予他无穷的力量,兄妹合体,化作行走在江宁之中的杀人鬼。 同样是欲界离恨长生天残片,林汲曾短暂地持有过它,但他想要掌控住残片的力量,让它为自己所用,但凡人是无法与残片对抗的,他在安菱的面前“溶解”,并坠入了无尽虚空之中。但不知为何,安菱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天穹宗见过一个很像林汲的人…… 安菱望向面前这个表面十分理智,内里却是充满了偏执的戚云馥,如果说前面几人的“执念”都是对世间有害的,那这位呢?她可是想要将世人教化成好人的人啊! 在安菱下到玄空寺密室后,却没有找到残片所在时,她便已经猜到这枚残片也许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宿主,隐藏在人群之中等待着复生的机会。 安菱唯一没想到的,是戚云馥的“愿望”,竟是如此的利他! 说实话,杀她以及摧毁残片对安菱来说并不是难事,最难的地方其实是,她该怎么正确处理戚云馥? 第232章 激斗! 安菱手持碎星辰立于满溢整间客栈的蓝色气焰之中,冷声道:“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安菱不会同意她将整个世界化为自身信徒的想法,更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一个身上带着“传染源”的残片宿主,但同时,她也不希望戚云馥死在自己手里。 该如何处理戚云馥?她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都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难道就因为她无意间得到了不属于她的能力,安菱就要仗着强权肆意打杀吗?那她又和那些单凭喜好定人生死的黑道修士有何区别? “我不会难为你,我这里给你两个选择,”安菱道,“一,天道残片危害无穷,我会想办法毁掉藏在你身体内的残片,然后,你便可以继续过回普通人的生活。” 戚云馥脸色一变,还未听完安菱的第二个选择后,便直接对安菱出手!在她的身侧环绕着无数闪烁着光芒的文字,每个文字都好似活物般不断扭曲着,从古老的象形文字,延伸、变形……逐步变成大玄官方的方块字体。 安菱感受到,此处的每一个文字中,都代表着一种道韵,虽说与曾经在天穹宗的梵天巨树上的道韵叶片没有可比性,但仍是货真价实的道韵,难道,这就是戚云馥从残片之中感悟到的能力?这也太可怕了些。 戚云馥轻抬右手,淡蓝色的气焰如同漩涡般汇聚于她的掌心,气焰慢慢变成实体型的无数泛光碎片,这些碎片从雏形慢慢在她的掌心拼凑出了一支玉色毛笔,她蘸取身旁的蓝色气焰,于空中挥墨泼毫,她轻声吟诵道:“此夜青光似旧年,恍若九天落月宸。” 戚云馥一边吟诵着自创的诗词,一边抖腕快速书写着,开头两句吟罢,满室幽蓝火焰如同添满柴火般,忽的开始熊熊燃烧,强大的火焰夹杂着不可名状的天道神力以戚云馥为中心向外扩张,将整座客栈的所有墙壁、屋顶等物都“融化”了,瞬间,荒野客栈的原址,被彻底夷为了平地!那原本虽没有云层遮挡,却也只是一片朦胧的毛月亮竟好似在应和戚云馥般,从模糊变得无比清晰,透亮的月光从高天之上洒向人间,与地上的幽蓝焰火互相呼应,正应了那句“此夜青光似旧年,恍若九天落月宸”,只是不知道这里的“旧年”,到底指代何时。 安菱心头一突,戚云馥是她遇到过的最有理智的残片宿主,她似乎已经完美地掌握了残片的力量,单凭首联的两句诗词,竟能引导天象变更,月光与蓝火上下呼应,安菱看不清虚实,暂时不去触碰蓝色火焰,但她深知,如果放任戚云馥继续吟唱前置法术的话,后面就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了结的了,所以,安菱秉持着“绝不在原地等待boss变身”的想法,直接出手。 “碎星辰!”她手腕一震,刹那间,碎星辰上的星辰纹路一个接一个地规律地闪动,很快,整把剑上的星辰纹路都被彻底激活,她凌厉的双眼被黑雾笼罩,脚下风团汇聚,碎星辰之上被好似东海浪涛般绵延不绝的灵力缠绕,碎星辰、心眼、御风术、叠浪剑诀蓄力……原来是安菱在一瞬间就将自己的状态法术触发完成,让自己处于最巅峰的状态。 安菱脚下御风,身体好似一只舒展的野鹤般,在空中巧妙翻身,跃过了将要蔓延全场的蓝色火焰,又轻巧地在空中踩踏风团,再次高高跃起,闪开那些在面前舞动的幽火,呼吸间,她便已带着如水瀑般的剑光袭来! 她起手便是《万法流星剑》中攻速最快的“七星套月”,剑尖如惊雷般快速,如游龙般流动,瞬间七剑从各个极其刁钻的方向刺出,如果仔细观察安菱的剑尖,就会发现这七剑刚好对应了人体的七个大穴,诸如中脘穴等部位。李万剑曾在剑谱中记载了两套穴位图,一套全部都是击之必死的死穴,另一套则是打了不会立刻死,但是会让人丧失战斗能力的控制穴位,可以根据战斗需求自行调整攻击穴位。 安菱并没有杀人的想法,所以她选择的是后者,但虽是不致命的攻击,这套刁钻的剑法再加上安菱本身的速度力量与灵力的加持,使得这一招在当今世上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完全挡下。 果然,只擅远程操控法术的戚云馥脸色一变,面对安菱的刁钻七剑,她手忙脚乱地用蓝火与火焰凝成的玉笔勉强挡住两剑,后五剑就只能硬生生用身体全部接住。 还在呲呲冒血的五个血窟窿出现在她的躯体之上,看着就让人十分害怕,在极远处紧张观战的陆秀弘急忙往前走了几步,满眼都是急火攻心所致的红血丝。 牧屿瞥了一眼自家老板,心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再装出一副多么情深不寿的模样了……但他同时也在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及时带着老板撤离现场,不然,光是这副毁天灭地的模样,他们还能不能剩个全尸都是未知数。 戚云馥低头看到自己浑身是血的模样,竟突然笑了,她看着安菱杀气腾腾的模样,心中竟没有丝毫怨怼,她笑道:“我不怨你,你只不过是一个失去正确方向的迷途之人罢了,无妨,我会引导你走上正确的道路。” “何为正确何为错误?不过是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罢了,”安菱道,她一边用心眼观察着戚云馥,试图寻找到她体内的天道残片,一边继续说道:“人生于世原本就是一团白泥,由后期的各式价值观进行倒模式的教育,才造就出各式各样的观点,我们每个人都只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相斗罢了。” 戚云馥是个书呆子,比起武力,似乎与价值观不同的人打嘴仗更能激怒她,她闻言,恼怒道:“你这个离经叛道之辈,立身都不正的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散播错误的思想,我今日,必须要纠正你!” 说罢,戚云馥浑身气焰涌动,某种奇异的力量从她的身体中涌现而出,无法被阻挡的能量将安菱击飞数尺,而后,安菱眼睁睁地看着戚云馥身上的五个窟窿瞬间愈合,她微微抬起头,望着极高远的月亮,口中快速吟唱后面四句诗,只见被蓝火烧灼至一片荒芜的旷野之上,随着戚云馥的吟诵,忽而有墨色的文字一闪而过:“长崖绝壁镇邪魔,幽极虚界囚幻神。” 此句一出,还停留在空中的安菱发现下方火海之中疾射出数十条带着符文的铁链,正向她缠绕而来! 她后空翻躲过了准备缠绕脚踝的锁链,刚想稳住身形,却在空中头朝下时发现有几条锁链从四面八方攻来,让她无暇顾及不远处的戚云馥,只能快速地用碎星辰格挡锁链,清脆的兵铁相交之声间,剑身与沉重的符文锁链碰撞,迸发出四溅火花。 戚云馥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吟诵着她的诗文,这次,随着她的不断念诵,万物归寂,黑天降临,旷野的无垠幽火中,隐隐约约传来了无数厉鬼的哀嚎:“万鬼叩门齐怮哭,铁蹄踏破人家枕。” “什么!”将锁链全部斩碎后的安菱分心听到了这两句诗,瞬间觉得不对路,这不是海涡之下仙帝陵开的景象吗?为什么远在他乡的戚云馥会知道!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烈焰之中,无数金戈铁蹄伴随万鬼怮哭,声浪由小至大,她低头望去,幽火之中,竟出现了无数重甲高马的身影,正在从虚幻中向现实奔袭而来! 戚云馥召唤出了覆天军! 第233章 失落的正统 “万鬼叩门齐怮哭,铁蹄踏破人家枕。” 戚云馥在空中以火为墨,以身为笔,口诵诡谲诗句,在旷野之上的无垠幽火中召唤出了一支从虚幻中走开的厉鬼军队,但如此可怖画面的缔造者,却宛若纯洁无瑕的神明般,是那么的神圣慈悲,她低眉垂眸,对处于震惊状态的安菱道:“何为天?何为人?何为天人?一切都只不过是被错误的思潮裹挟住而互相争斗的可怜人罢了,他们被绑架在轰轰烈烈的战车之上,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又何曾有人可怜过他们为此付出的性命?” “安菱,你还记得那只在天兴府的镜鬼么?” 这个久远的名字出现后,让安菱短暂地沉默了一瞬,作为修士的她记忆力超群,马上就反应过来镜鬼就是指当时她在天兴府街道上巡逻时,被一个财主请到家里驱邪的那只妖物,她还记得,那是一名幽怨的镜中女子。 “青丝绾,红蔻手,万般柔情在心头,说与镜中人。玉露逢,白首约,得此美梦不愿醒,桃花初绽枝。沙场凝红云,折戟聚黑河。江山多倾覆,死士何曾归?最是春意留不住,暮色染红颜。妖鬼空待枯骨归,梦中春尤在。”戚云馥望着正在不断入侵现实的历史中的覆天军,轻轻吟诵道。 “这名镜鬼的夫君,便是覆天军中的一员,一人成为镜中妖鬼,一人成为墓中枯骨,虽生,犹死。”戚云馥缓缓合上了双眼,一滴晶莹的泪珠便就这样落了下来,恍若菩萨怜悯众生而落泪,她继续道:“母子、夫妻、友人……像这样的故事,这万年来还少得了吗?你说,这些是正确的吗?” 安菱神色凝重,她深知鬼骷髅的厉害,就算是戚云馥凭空“画”出来的鬼骷髅,也能瞬间吞没一座城市,她决不能让戚云馥再继续下去了,她高高跃起至天际,背着一轮明月,既然要拼数量,那就别怪她再用一次“星陨神落”了! 安菱在脑中观想着星象图,轻车熟路地引导着剑意大江贯穿剑尖,脚下踏风,在空中舞起了剑法基础十三式,澎湃如浩荡沧澜般的剑意冲击着安菱的每一条经脉,最后,如河流入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涌入碎星辰中。 安菱是个很会学习的天才,第一次完成这招需要打十遍基础剑法,第二次需要七遍,而现在,只需要四遍! 在第一只由蓝火构成的马蹄踏入现世的土地时,安菱的剑法已经准备完成! 星辰领域降临此处,将方圆百里都笼罩在内! …… 牧屿看着在身侧忽然出现的星空图样,心头狂跳,一脚踹倒还在惊叹美景的傻子护卫,快步冲到陆秀弘身旁,准备直接带走他,却不料,陆秀弘这次却是极其严肃地制止了他。 陆秀弘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蓝火,他只是一个会点武功的普通人,并不能透过蓝火,并隔如此遥远的距离看到战场中心的景象,但不知为何,在某一刻,他浑身的血脉都开始沸腾起来,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吸引着他一样。 他喃喃道:“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我会觉得浑身都在燃烧一样……” 牧屿连忙捏住陆秀弘的手腕开查探他的情况,片刻松开手后,心中恍若翻起惊涛骇浪,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秀弘闻言,一把抓起牧屿的衣领怒道:“你知道什么!快说!” 牧屿面露难色,此事相连甚广,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嗫嚅道:“此事……此事需得陛下允许,方可告知……” “陛下?呵!”却不料牧屿搬出皇帝后,陆秀弘更嚣张了,他冷笑一声,用力甩动着自己的衣袖,语气森然地对牧屿低声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帝都恐怕已经在准备丧礼了,谁是你的未来主子,你最好明白。” 牧屿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望着满眼都是野心与欲望的陆秀弘,难道……难道他竟敢…… 他心中忽然涌现出一阵兔死狐悲的悲戚,知道陆秀弘此人为了利益和权力,会不顾人伦,杀父弃爱,他牧屿只不过是芝麻绿豆样的小官,难道还能反抗他的权势吗? 牧屿叹息一声,挥手设下隔音术法,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听到两人之间的隐秘对话。 牧屿道:“您听说过,龙脉吗?” “与戚斩寇两年前所献之图有关?” “是,”牧屿道,“龙脉乃地气所化,汇聚人道之力,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得民心者,得龙脉,逆民意者,人人得以诛之,故而,龙脉也就成为了历代统治者的证明。但万年前,自仙帝带着覆天军消失人世后,世间……世间便再也没有出过能够掌控龙脉的帝王了。” 陆秀弘听出了些许猫腻,他怀疑地上下打量着欲言又止的牧屿,问道:“你是说,我大玄并非正统?” 牧屿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出声,几乎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陆秀弘虽然性情乖张易怒,但他并非是个有勇无谋之辈,闻言,他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叹息一声,继续问道:“所以,我父皇才三番四次地派遣卜天司和勘地监之人前往各处勘察是么?我还以为,是他想要建坝开渠,或者,挑选陵墓。” 牧屿双手交握在一起,不住地搓动着,老天爷啊,他真的只是一个小官,听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会不会被灭口啊…… “原来,竟是为了龙脉。”陆秀弘笑了,笑容中带着无比的讽刺,“知道了龙脉的存在又有什么用?他也配当皇帝?” 牧屿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陆秀弘突然感到一阵喜悦,一把拉住了牧屿的手,有些神经质地问道:“那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是不是龙脉降临在我的身上了?” “呃……这……”牧屿断断续续地说道,“非也非也,龙脉一开始就在陆氏皇室身上,因为龙脉会自动锁定当前世界中凝聚人心最强大的人,也就是陛下,然后再由陛下辐射至拥有同样血脉的亲属,啊,也就是殿下您,这又称为龙气,能让皇家子弟的资质有一定的提升。” “但是呢……”牧屿咬咬牙,一股脑地把最重要的东西吐了出来:“完整的龙脉必须要由上一任帝王手中的人皇玺激活,那方人皇玺,就代表了正统,而在仙帝失踪后,人皇玺便也随之丢失,所以,万年来无论是修士,亦或是皇家,都在疯狂地寻找着仙帝陵的所在,什么宝藏都是为了吸引蠢人送死的噱头,人们真正要找的,其实是这方代表着正统的人皇玺,有了它,便能得到龙脉的一半认可,获得意想不到的能力,这可是除去吸收灵力外的另一种力量,修士们为此疯狂,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一个人找到过真正的仙帝陵,更别提人皇玺了。” “而您的血脉沸腾,可能是因为前方,有人皇玺的存在。” 陆秀弘忽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的他,心中念头杂乱纷呈,他捂着胸口,眺望着远方的蓝火,低声道:“难道,这就是我的天命?我就是世间的真命天子?” 牧屿连忙拍马屁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万年来无数人费尽心思寻找的人皇玺,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殿下的眼前,看来,它是感受到殿下的气息,这才显露真容呢!” …… 万里之外的牛车上,雅迅正无聊地给姬盛初编着辫子,忽然,姬盛初一下叫了出来,雅迅还以为是自己扯痛了他,却不料,姬盛初可怜兮兮地从胸口拿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方块,指着方块道:“它好烫。” 正在赶车的谢枯荣闻言,却是压了压帽檐,低声道:“看来,兵戈将起。” 第234章 一拳安菱 回归正题,安菱这边刚准备好“星陨神落”的攻击,那边,无数以蓝火构成的覆天军鬼骷髅带着沙场铁血的豪迈之气,正式踏上现世的土地! 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才会令万年过去,后人凭借史书之上的只言片语,就能拼凑出寒光覆铁甲,凝血染金戈的萧瑟?又有着怎样的旧日荣光,才会让它们拥有如此壮阔波澜的豪气? 答案,恐怕每个人都有所不同。 但于戚云馥而言,生于将门之家的她,除去世代镇守海疆的天兴戚家军外,此生最佩服的,莫过于那传说中的覆天军! 覆天二字,绝不是任何人都能承担得起的,尤其是在这么一个真的有妖魔鬼怪的世界之中。 邶武帝以一介凡躯,承大地龙脉,号令天下豪杰,终成一代人主,可他并不满足于在修士眼里,凡人不如猪狗的现状,于是决心率兵进攻“代天巡狩”的修士群体。 无论最后的结局是成功亦或失败,他的这份勇气就已经代表了最广大的凡人群体的呐喊——我们要不被肆意虐杀的自由! …… 近了,更近了。 近到,安菱甚至能够看见这支从浩瀚历史中奔袭而来的军队首领的模样! “杀!”它立马扬刀,身下已经腐烂大半的宝马用残破的喉管嘶鸣着,奋力立起前腿,马鞍处,则跨坐着一位胸膛破开碗口大洞的铁甲将军,它身披覆天军黑甲,身后的正红披风高高飞扬,好似它的主人般肆意,将军头上被完全包裹的铁面覆盖,看不清长相,唯一能够瞧见的,便是那铁面之上,沾染着的厚重血垢!果真是一名从尸山血海中冲来的将军! 无数鬼骷髅用已成白骨的大手攥紧武器,以这名先锋将军为箭矢的最前端,骑兵默契地带着自己的斩马刀、马槊等武器,与自己的同袍兄弟一齐列阵,向安菱的方向冲锋! 若是从上空来看,如潮水般密集的鬼骷髅整齐地排布,呈黑色箭矢的模样,极速向安菱袭来,这气势,这力量,就算是身负修为的修士,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挡下这万人冲锋!最多,只能先行撤退,再作打算。 但安菱却不退反进,现在的情况,和她第一次初出茅庐时,就在红柳镇中遇见落单的鬼骷髅有什么两样!在她的身后,还有数条村落被蓝火覆盖,她甚至能够听到他们惊恐的声音,如果她就这样让开了,那后面的民众该怎么办?无论戚云馥能否控制得住自己的术法,安菱却是一点也不能赌,若是赌输了,那就是数千条人命! 安菱默默地感受着自己的经脉在沸腾,星辰之力与磅礴的灵力以及蜉蝣剑意,如浩荡不息的沧澜江般,冲击着她的全身,她感觉自己好似在驾驭着一辆快要失控的泥头车般,只能勉强控制它的方向,却无法阻挡它的前进之势。 覆天军一出现便开始冲锋,她紧咬着牙关,挥剑将月华与星光一同劈落,随着璀璨的星光落下,以鬼骷髅组成的蓝火黑潮中,赫然出现了一个丈许大小的空洞!其中的鬼骷髅都被安菱灭杀,但大部队却没有丝毫停留,后方的鬼骷髅立马加速补上缺口,整个军阵的冲锋之势完全没有半分衰减! 果然是有着对修士战斗的丰富经验! 安菱看着还在从蓝火中源源不断冒出的鬼骷髅,竟感到一丝绝望,人力终有竟时,难道,修士就真的没有办法战胜军队么? 她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只能怒吼着,挥剑落星辰,尽可能地消灭着鬼骷髅们。 …… 另一侧的戚云馥,冷眼望着还在挣扎着的安菱,默默评估着她的实力与心性。 “人力终有竟时”?呵,是啊,单纯的人力当然有限,但你的对手却拥有着超越你的等级,两者差距过大时,倾斜的就不是战争天平了,而是物种。 就像是人与蚂蚁之间的“战争”,难道还会有另一种可能吗?是不可能的。 曾经还是无知凡人的戚云馥,钦佩着覆天军的勇气,甚至幻想着他们成功的可能,但现在的戚云馥,才深觉从前的自己尤其可笑,连物种都不一样的东西,能够放在一起比较么? 覆天军之所以失败,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凡人修士,再厉害的修士,他们也只不过是多获得了一些神明梦呓的凡人罢了,死去后,一样还不是要被神明吞噬掉珍贵的记忆与情感,最后,再度投入轮回? 哦不,现在的“天道”被修改了,但是又有什么区别呢?人类永远都只是人类,逃不开的,是在这方世界中不断轮回的宿命。 覆天军真正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中的某些人,触及到了“本源”,故而,被“那个人”留下的后手抹杀,人嘛,乖乖的待在这里就好,偏偏还想要捅破“天”?那代价,自然就是失败。 戚云馥叹了口气,她根本不想掺和进那两位之间的争斗,由始至终,她只不过与曾经那个喜欢读书的小女孩一样,只想“看清”道理而已。 就在她准备要挥散覆天军时,突然眉头一皱,连忙侧头闪躲开极速飞来的飞剑,她真的被吓了一跳,那可是碎星辰,像她这样的人,可不能碰到! 碎星辰之上,流光一闪,安菱使出了曾经在江宁时灵光一闪的逆用飞剑术,先将剑猛力掷出,然后自己便能顺着剑的方位,以身为剑,以一种无法阻挡的速度飞向掷出的佩剑处! 果然,在戚云馥堪堪闪过从极远处投掷而来的碎星辰后,安菱转瞬便至! 她大喝一声,一拳带着无边的速度与力量,重重击打在戚云馥的左眼眶处! 只听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在两人耳边响起,安菱竟一拳把戚云馥的头骨都打骨折了! 戚云馥的左脑处深深地凹陷了进去,眼珠已经被安菱彻底打爆了,甚至一部分的大脑都被打穿,整个人在空中再也无法保持施法的姿势,被安菱借着飞冲而至的力道,硬生生带着她如流星般飞向了远处。 而在戚云馥被安菱一拳打穿后,还在维持着冲锋姿态的鬼骷髅慢慢变得透明,在某只鬼骷髅的马匹将要踩在小女孩头顶之际,它彻底成为虚影,就这样穿过了小女孩的身体,向远处奔袭,直至,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小女孩被吓呆了,愣在原地许久,也动不了一点,她的母亲连滚带爬地跑来,疯狂地给她拍背顺气,又揉搓着她的胸口和后颈,这才让小女孩缓过神来,她缓过神来的第一时刻,便是劫后余生般的大哭。 而躲在鬼骷髅冲锋的另一侧的陆秀弘一行人,无论修士或凡人,都眼睁睁地目睹了安菱是如何引动星辰降下,大片大片地消灭鬼骷髅的,陆秀弘捂着疯狂跳动的胸口,大声喝彩:“仙帝余孽人人得以诛之!杀得好!杀得好!”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陆秀弘只能看懂那些鬼骷髅在安菱的剑下,根本撑不过一个呼吸,便被直接打杀,作为非仙门修士中佼佼者,牧屿却是大张着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人能强大到这个地步。 他没有看错?那是人能拥有的灵力?那是人能拥有的剑意?最离谱的,是那能够引动天象的星辰领域! 牧屿能够感受到星辰领域中有一股非灵力的奇异力量,但他无法理解,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能量,这……这完全就像……神一样! 而这场战斗的主角们坠落在某处林子中,其中一人揪住正在不断愈合头上伤口的女子衣领,浑身杀气地厉喝道:“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残片宿主!说!你是谁派来的!是不是扈!” 戚云馥无奈地举手投降,并笑道:“冷静,我只是奉阿修罗的命令,来提醒你一些事而已,至于战斗,只不过是我对你心生好奇,想要探究一二罢了,我们是完全不必这样的……” 话音未落,安菱又是一拳下去,这次把戚云馥的右脑也打穿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愈合伤口的人,阴阳怪气地冷笑道:“至于这一拳,也只不过是我对你心生愤怒,就想要狠狠打你一顿罢了,你不会怨我的,对吗?” 戚云馥这次没脾气了,双手举高投降,向安菱认输。 第235章 上者攻心 安菱与戚云馥两人相对而立,她们的身侧,环绕着猎猎风刃——那是安菱的御风术,她不会任由戚云馥有任何可以逃跑的机会。 安菱的碎星辰横在戚云馥的脖颈旁,冷笑道:“耍我很好玩?”她用力往下一压,如愿听到了戚云馥的连连求饶。 戚云馥冷汗都快下来了,无奈地对安菱道歉:“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你产生好奇的,先把剑放下好吗?” “呵,你害怕了?”安菱挑眉,“那就证明我做对了,把你知道的事情给我全部招出来!不然,就别怪我……” “停停停!”戚云馥果然害怕了,她现在深刻理解了安菱就是一个猛女,她要是想杀自己,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戚云馥长叹一声,目光飘向远方,淡淡道:“该从哪里说起呢?或者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别再给我耍花招!”安菱怒道,“我最讨厌用问题回答问题的人,现在是我在威胁你,还想将对话的主动权抓在手里?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哎哎哎冷静。” 戚云馥这次终于老实了,她瞥了一眼满脸怒气的安菱,浅笑倩兮,两人无论从相貌、气质,亦或是更深层次的思想层面,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她如琥珀般透亮的双眼目视着安菱锐利的眼睛,仿佛想从其中观察出什么,最后,却只能无功而返——安菱的内心,什么杂念也没有,唯一拥有的,只是一片宽容深广,却又辽阔无垠的波涛远洋。 “我就是戚云馥,只不过,我在老师的帮助下,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可以在残片的力量下保持清醒?” 安菱继续保持沉默。 戚云馥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继续道:“是梦非梦,是虚非虚,又有何区别呢?正如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有千百面,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呢?是人就会有妄念,是人就会有恶欲,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我的欲望是广大到连残片都控制不住的程度。” “所谓的天道,就是以人类的情感与记忆,或者说,执念构成。” “只要人类的精神力量足够强大,就可以反过来,让残片为自己所用。” 安菱骇然,这个设想她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她从未真正见过有人类的精神可以强大到这个地步,而戚云馥做到了。 戚云馥伸出手,低头望着散发着微光的手掌,对安菱笑道:“你是不是在好奇,为什么在我身体里找不到残片?那是因为,我把残片打碎,融入了身体之中的每一寸。” “你疯了。”安菱道。 戚云馥笑了,笑容是那么的温和,却有另一种疯狂的执念深藏于心湖之底,她淡然道:“对,我是疯了,每一任残片宿主都是疯子,就连天道,在人类的道德观中,也是疯子,但是正如我刚刚所说,你又怎么才能确定,疯的人是谁呢?清醒的疯,难道还是疯吗?如果一个人被放在猴子群中养大,他与周遭的群体不符,他在猴子中,就是‘疯子’,但是你能说,这人真的是‘不正常’吗?” “你在偷换概念,”安菱冷静地都是反驳道,“你想说众人皆醉你独醒,你想说世间都是蠢人,而只有你最聪明,只有你‘超脱’了人类的界限,触碰了天道。” “说这么多,你只不过是一个背叛了凡人的叛徒罢了。”安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戚云馥的内心,让她微微皱眉。 “我心中爱着每一个普通人,我之所以能够掌握残片,并被老师信任,也是因为我心中的大爱战胜了邪念,你此言未免有些偏激了。”戚云馥道。 安菱却只是冷笑一声,道:“我记得你的特点好像是‘教化’?你想要‘教化’凡人,让他们接受你的思想,成为你的信徒,那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当自己不是凡人的一员了,你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加高贵,比他们的阶级更高等,你只不过是在俯视众生罢了,有什么资格谈大爱?” “安菱,你太狭隘了,难道说,父母对儿女的爱也是俯视的爱么?” “对。”出乎意料的,安菱直接同意了这个说法,她补充道:“父母对孩子,天生就带有等级的划分,是从上而下的‘照顾’‘宠爱’,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关系,失去了平等的身份,所以,上位者给下位者的任何利益,都是‘宠幸’与‘施舍’。” 戚云馥有些恼怒了,她不悦道:“安菱,你真是个冷血的魔鬼,你难道没有父母么?” “有,并且我爱他们如生命。”安菱道,她同时想起了上一世蓝星的父母和这一世的父母,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说你这个人,聪明是有的,但也仅限于小聪明,你没发现你每次一说不过我,就开始偷换概念转移话题?” “我就说一句话,你配当天下人之母吗?你配当天下人之师吗?你一直想要的,只不过是用强权和大道理碾压过去,让他们‘听话’而已,你若成功,世间便会只剩下一种思想,一种行事之风,那么,这个社会也就这样完了,不断生老病死,重复着上一辈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就这样停滞不前,直到,外界的强敌闯入,打破靡靡幻梦。” 安菱想起了蓝星历史上的辫子朝,是啊,那时候集权到达最顶峰,表面上看来,整个天下都抓在了朝廷手里,限制思想,抑制发展,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是成为了华夏历史的耻辱? 聪明如戚云馥,也逃不过这一方世界的桎梏,她所崇尚的思想,在安菱所在的世界,早就过时了,她还是第一次被安菱这样“激进”的思想冲击到哑口无言,竟开始思考起自己是否真的错了。 安菱看着陷入思考的戚云馥,趁热打铁道:“这样,我看你很喜欢读书,我之后给你几本比较浅显的哲学书籍和历……咳咳,虚构故事书,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研究一下。” “域外天魔……你果然是域外天魔,”戚云馥叹道,“你毁了我的道心。” “既然你老师相信我,说我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好的未来,那你就要努力跟上它的脚步才行,有句话说得很好,学无止境,你不觉得,只是反反复复地研究经学,很是无趣吗?你这么聪明,应该穷尽世间真理才对啊!” 戚云馥有些迷茫地回忆起自己所学的知识,问道:“我文理兼修,就连灵力与机械的运行规律也通达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是可以继续探索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送你一句话:上下求索。上者,可窥时间与空间的奥妙,时间到底是什么形态?什么是四维?时空之间又有什么联系?下者,可探微观之奇,你知道世间所有的物质是由什么构成的吗?你知道一分子灵力可以被分割成什么吗?分割后再分割呢?你知道人类的基因传承与灵魂轮回的关系吗?” “相对论、核动力学、微观分子……你要真想研究的话,研究到天崩地裂之时都不一定能够全部研究完。” “如果你不知道,那就不要再说自己已经‘穷尽真理’了,毕竟学无止境。就算是最伟大的科学家,也会时常感叹,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无知,曾经掌握的知识,只不过是打开通往真理之巅的一扇窗户罢了。” 戚云馥将安菱的话全部听了进去,她的大脑开始疯狂消化着安菱所说的知识,恍然间,一道名为“科学”的大门在她的世界中敞开。 …… 看着旁若无人地蹲在地上思考人生的戚云馥,安菱有些无奈道:“喂,你先别沉迷学习,你得先告诉我,阿修罗要你给我带什么消息啊!还有,你那烂桃花怎么处理?” 戚云馥有些恍惚地回答道:“老师让你去十万大山,找一个充满生机的聚居地,至于那个男人,你就跟他说我死了。” 说罢,她便一声不吭。 安菱无奈地捂住了脑袋道:“怎么,我还得给他编个故事不成?唉,真是受不了了。” 第236章 结束与开始 一声嘹亮的鸡鸣撕开了笼罩着夜色的帷幕,天空蒙蒙亮起,若是一直盯着天空的颜色,便会觉得天亮的速度也不过如此,好像没什么变化,可若是转头去做什么别的事情,一转头,天便彻底亮堂起来了,泛着耀目金色的薄云不规则地挂在天际,而从半圆形升至完全圆形的太阳,朝着力所能及的世间泼洒着光与热。 邪魔降世般的漫长夜晚终于还是过去了,在太阳升起后,一切邪魅魍魉皆隐匿无踪。 数百名手执武器严阵以待的护卫恪守职责,将自家主子牢牢护在身后,他们心中忐忑莫名,却又无力面对那个未知的结果,只好在心中默默地为那个名叫“安菱”的女子祈祷,祈祷她能够带着胜利的消息归来。 陆秀弘负手而立,身旁是同样凝重的牧屿,他们很清楚,在鬼火军队彻底消失后,陆秀弘身上的龙脉感应也随之消失不见,所有的喜悦、所有的急切、所有的希冀,都只不过是泡影一场,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彻底消失。 那只不过是覆天军的幻影,除却梦中幻影外,他们还能去哪里寻找这群来自阴世的兵团呢?还能去哪里寻找带着人皇玺死去的仙帝呢? 陆秀弘双目赤红,这是通宵一夜与心力交瘁后的反应,愤怒、悲伤、阴郁、惊喜……终究是归于平静,他心中有太多太多思量,却无法表露分毫,因为,一切都系在一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安菱归来。 终于,在极远处的山头上,出现了一点黑影,黑影慢慢攀升,竟脱离了地面,飞至空中,这时,大家才看到原来这人是一位遗世独立的剑仙,她足下御剑,乘着晨曦与朝霞而归! 安菱还穿着那件洗得泛白的破旧蓝色布袍,秀发以木簪随意半挽在身后,背着黢黑的剑鞘,腰间挂着一只口袋,不知道装着什么,她就这样大方地迎着所有人的注视,缓缓降落,在快要落至地面时,脚下的碎星辰自动飞回剑鞘之中,而离地面还有几步之遥的安菱,则捏了几个风团垫在脚下,像走楼梯一样,一步一步走下,而后踩在了地面。 无人胆敢窥视,也无人胆敢喝彩,自昨夜后,他们此生都永远不会忘记一个极其强大的女人,一人一剑硬生生在鬼火中杀了好几个来回,然后第二天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安菱看着愣在原地的众人,笑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如果没有疑问的话,我就先行离开了。” “请等一下!”陆秀弘走了出来,拒绝了其他护卫的陪同,与牧屿两人一同来到了安菱面前,恭敬道:“这位仙长,可否请您屈尊为我解答一二?” 安菱扫了一眼陆秀弘,有些古怪地笑了笑,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真正的仙帝陵在哪里!”陆秀弘抬眼,赤红的双目之中,被野心完全充斥,“我想知道,该如何获得龙脉的承认!” 果然,比起爱情,对事业的野心,才是陆秀弘心中的首位。 第一个问题安菱知道却不能说,第二个问题,安菱是不知道也不能说。 所以,安菱摇头拒绝道:“时机未到,不可说。” 陆秀弘与牧屿同时心头一震,安菱这话,难道代表着她知道?! “仙长!” “停,”安菱抬手,止住了他们的疑问,“我赶时间,没空跟你们打嘴炮,我就说两件事,你听好了。” “第一,戚小姐被鬼怪上身,我在为她驱邪时,无意失手,尸骨无存。” 陆秀弘瞬间脸色惨白,几近昏迷,却不想,安菱的第二句话,更是让他无可奈何。 “第二,卢秀麟是我的师兄,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介意让大玄换一个皇帝,或者干脆改朝换代,我安菱说得出做得到。” 仙门是不能干涉凡间事务的,比如朝代变迁,又比如凡人战争——当然,仙帝那种是例外,而卢秀麟除去皇家私生子和老皇帝夺舍对象的身份外,他还是沧澜剑宗的正式弟子,如果他出了事,那就是凡间王朝在公然打仙门的脸,到了那时候,所有的约束都会成为虚影。 安菱这话意在敲打,她已经知道了卢秀麟在大玄皇宫的遭遇,也知道了陆秀弘的小动作,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凭借仙门身份来限制陆秀弘的行动,但她是无权干涉卢秀麟的想法的,在卢秀麟向所有人不告而别的那天,他的一切后果都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陆秀弘有些阴郁地看了一眼安菱,将她的模样牢牢地记在了心底,而后极快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情,笑道:“真是多谢仙长救了我们,还为馥儿驱邪,只可惜……”他顿了顿,继续道:“她没有福气和我回帝都了……” 度过了第一次听到死讯时的震惊,陆秀弘现在仔细想想,戚云馥的死,其实疑点重重,但安菱又太过强硬,如果她要力保戚云馥假死脱身,那他也无可奈何,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绝世美女,要从此流落乡野。 至于卢秀麟…… 陆秀弘开始装傻充愣地向牧屿道:“你速去查阅此人信息,我们承了仙长大恩大德,必须为仙长尽一份绵薄之力。” 牧屿在心里暗道:“对这个私生子天天喊打喊杀的是你,现在装傻的又是你,合着干活的人就活该被指来指去?”但他还是爽快地应承道:“是,公子。” 安菱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戳破他,只是冲几人抱拳告辞道:“既然此事已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牧屿连忙作揖道:“恭送仙长!祝仙长仙途顺畅,无往不利!” 安菱冲他们点点头,而后御剑升空,往十万大山而去。 …… 躲藏在暗处的戚云馥神色复杂地将他们的对话尽收于心,在安菱离开后,她将目光转移到那张曾经令她又爱又恨的俊脸上。 罢了,一切都结束了,她也就此自由了。 戚云馥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她低声念诵着那首诗,默默地回忆起当初第一次颠覆世界观时的情景。 “此夜青光似旧年,恍若九天落月宸。”“今夜的月光与曾经的好像。” “长崖绝壁镇邪魔,幽极虚界囚幻神。”“我看见玄空寺里镇压着无法理解的神鬼。” “万鬼叩门齐怮哭,铁蹄踏破人家枕。”“我还看见怮哭着撞门的厉鬼,从阴世之门走出,疯狂地杀戮着百姓。” “吾身虚梦终有时,开眼望穿本源真。”“我的存在只不过是一场有终了的幻梦,直到睁开望穿世界本源的眼睛,我才抵达了真实。” 真实?虚幻? 戚云馥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自己,她也不需要去定义,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 十万大山深处,众人正聚在一起庆祝着聚居地的顺利建成。 李飞翎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高举着灵酒,踩在桌子上大声喊道:“今天……今天是!是!建成日!大家放开了肚皮,该吃吃该喝喝!我……我先满上……嗝!” 大伙儿纷纷举杯欢庆,在这一刻,他们再也没有门派的隔阂,拥有的,只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情。 坐在他旁边的月华教弟子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他们月华教素来遵循教义不可饮酒,今天被相熟的其他人一味劝酒,真是十分难以接受,还不如继续回去挖圣女算了…… 同样困扰着的,还有如露寺的几人,他们每个人带着一块布,随便铺在了草地上就开始打坐修行,但是身旁热情似火的弟子们实在是扰人清净——尤其是沧澜剑宗的人! 虽然大家早就知道沧澜剑宗的人脑子都缺根筋,但是没想到他们人来疯到这个地步! 劝酒的,吆喝的,甚至还有说相声表演节目的…… 在座众人,哪一个不是宗门翘楚?平日里除了修炼便是修炼,哪里还会有这么活泼的性格? 而沧澜剑宗的人,不仅个个能打,还个个会玩,单凭他们,就能把高冷的天穹宗和恪守门规的如露寺和月华教拉下神坛,让他们拥有一次脱离身份约束的机会,拥有同龄人的活泼开朗。 慕青和郭子丑坐在上座,看着这些性情迥异的年轻人们开怀的模样,深感欣慰,幸好这些火种还在,只要有他们在,就一定可以让仙门重现生机。 就在宴席快要结束之时,安菱来了。 第237章 磨刀石 一道陌生的气息从远至近直接朝着营地的方向靠近,众人瞬间警觉起来,纷纷拿起武器,开始准备吟唱攻击法术。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覆天军和七杀门的人都没有找来这里,难道,平静的生活,终是要结束了么? 但仙门已经被攻占了,他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弟子们,除了这个凝结着每一人心血与汗水建造起来的营地,他们还能去哪呢? “兄弟姐妹们!我们决不能让此人传出任何消息!”李飞翎眼神凌厉,他放下酒杯,召唤出一长一短子母剑,双剑环绕着他的身侧飞行,犹如最忠诚地拱卫着他的侍卫般。 “傅青山、云清姿、孜亚,几位擅长探查,能否先行一步,看看此人到底是何来头?”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走出了三名风格迥异的年轻人。 一人身穿简约却低调奢华的白色仙袍,外披玄黑带朱色点缀鹤氅,身形消瘦,却十分高大,站在此间,好似仙鹤临世般飘然欲仙。此人出身天穹宗,天生与气流相近,极其擅长御风,可凭借风力上青云。 一人秀发高束,手腕脚腕衣物以绑带仔细捆好,做利落侠客打扮,腰间挎着一把修长秀美的长剑,她总是笑眯眯的,全然不似她那些肆意洒脱的同门般不住地往外散发着令人刺痛的锐气,她浑身散发着一种天生的亲和力和机灵活泼劲,好像和谁都能聊得来一样。 最后一人头戴兜帽,身披白袍,他总是低着头,有些瑟缩的模样,“孜亚”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中原人,他来自遥远的北溟海,信仰着拥有无穷神力与慈悲的月神,他的一生,只学会了“听话”,除了听教主的命令外,便是圣女的命令、老师的命令……总之,不管是什么人,都比他更“高级”,这次被营地的领头人叫出来时,其实孜亚很是惶恐,这么重要的任务,真的要交给他吗?他只不过是天天在地宫遗址和营地两边来回跑,传递信息罢了,大家都嘲笑着他,说孜亚是最懦弱无用的教众,李飞翎,真的要他去做这么重要的事吗? 李飞翎看出了孜亚的尴尬,他走过来拍了拍孜亚的肩膀,沉声道:“孜亚兄弟,你腿脚快,这事真的很重要,拜托了!” 他又对另外两人郑重抱拳道:“拜托了!” 傅青山不善交际,便对李飞翎点了点头,云清姿则是笑嘻嘻道:“放心李师兄,一切就包在我身上!” 她招呼两人道:“两位大哥,咱们得赶紧行动了,时间可不等人啊!要不我们几人比试一下赶路速度?看看是谁先找到人?” “哎云师妹……”李飞翎刚想说什么,云清姿便已经踩上了自己的飞剑,整个人化作了一道贯穿天际的白色流光,连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另外两人自然不甘落后,纷纷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傅青山震袖一挥,那件鹤氅之上缀着的飞羽好似活过来般,在他的身上抖动,他足尖轻点地面,那鹤氅上的每一根羽毛同时随风扇动,助他跃上高空,傅青山整个人宛若仙鹤般,在高空的飓风中肆意上下飞舞,速度虽不及云清姿快,但他却十分灵活,看样子,此人也极其擅长空中战斗。 而孜亚,则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远去,等到两人都已不见踪影后,他才拽了一下兜帽的帽檐,还未变声的少年音有些嗫嚅地对李飞翎道:“我可以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孜亚下定决心后,一切便变得很简单了——他只要像从前那样往前奔跑就可以了。 “没关系,有月亮陪着我。”孜亚拢了拢自己的白袍,感受着熟悉的清寒月光,瞬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往前奔跑着,身躯化作了白色的残影,在月光落在林叶的间隙里极速移动着,眨眼间,就已经跃出了数十里,竟比前面两人的速度还要快! 而剩下的人也没闲着,在天穹宗专精阵法的弟子的指挥下,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启用了布置在营地附近的隐匿防御阵法,并以能力进行划分,众人各司其职,结成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阵法,严阵以待未知敌人的攻击。 而营地中唯二的两位长老级别的前辈,则一人被安排防御营地,一人前去拦截,单靠那几名充当斥候的弟子,是无法延缓敌人的脚步的,必须要有一名机动能力强,并且实力过硬的高手前去支援才行。 所以,擅长捉对厮杀的慕青出手了,她临行前,叮嘱郭子丑道:“如果我死了,你记得带着孩子们进地宫里避难。” 那座地宫遗址在月华教众人的不断挖掘下,已经可以容纳他们所有人进入,并且在郭子丑的指导下,他们还挖掘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不过当然,这只不过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是最后的退路罢了,慕青这话,就跟遗言差不多。 郭子丑连忙呸道:“呸呸呸,你说的什么话,打不过就撤,不要死磕,现在每个人都很重要。” 慕青挑了挑眉,看着脸色逐渐不对劲的郭子丑,也没说什么,直接御剑升空,前去阻拦敌人。 …… 孜亚蹲在树杈上,将自己的存在完全降低,他惊恐地看着前方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战斗,默默地将此处的情报传回营地。 “此人实力莫测,看不见面貌,它全身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 “这位师姐不要过去!”跑第二快的云清姿刚踏入敌人的探查范围的一瞬间,便被对方发现了!敌人阴恻恻地笑着,充满压迫感的黑雾朝云清姿的方向快速笼罩了过来,让还在俯冲的云清姿连忙急停,然后拐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黑雾后,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喝道:“你到底是谁!” “桀桀桀……”那名笼罩在黑雾之中的人压低声音笑道:“我是谁?你猜猜看不就知道了么?” 如此具有经典反派风格的狠话,让云清姿大吃一惊,在心里补充道:“难道是,在黄泉路上猜!完了,还是赶紧叫他们逃命!覆天军的人追过来了!” 孜亚焦急地看着随后赶至的傅青山作出与云清姿如出一辙的反应,恨不得自己立马跳出去与黑雾妖人大杀七百个回合,可是,他太弱了,他只会潜行和赶路,实在无法阻止敌人的脚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这里的情报告诉营地。 结果孜亚刚把敌人的大致能力说与李飞翎时,异变突生! 擅长御风的傅青山终于遇上了命定的敌人,那人竟也懂得御风,甚至她的御风术较之傅青山更胜一筹! 原本在空中盘旋干扰的傅青山动作突然停滞,整个人被自己的风场所缚,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直直地坠落地面,孜亚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而在快要触碰地面的那一刻,云清姿来了,她一把捞起傅青山的腰,险之又险地将他捞了起来。 黑雾妖人无语地耸了耸肩,正当它想要继续往前时,一名再熟悉不过的人拦住了她。 慕青面无表情地划开手掌,凝血成剑,她看着面前的“黑雾妖人”,双眼湿润,嘴上还是无情地冷笑道:“好啊,你终于还是来了。” “那个……”黑雾妖人刚想解释什么,慕青的血剑便直接当面袭来! 那血剑之上,带着无穷的杀意与永不停歇的对血液的牵扯,普通人光是靠近血剑,身体之中的血液就会被抽离体外,成为血剑的养分,端的是可怖万分。 “今天我们放开了打,你就是黑雾妖人,我也会往死里打你,而你,不仅要打赢我,还要尽你所能地进攻营地。”慕青向安菱传音道。 好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是真把她当磨刀石用了啊! 不过也好,就让我看看,现在的我到底进步了多少…… 安菱从黑雾之中,抽出了一把环绕着星光的长剑,正面迎击来势汹汹的慕青! 第238章 血 十万大山诡谲多变的气候与高低不定的高山深谷,造就了复杂多变的地形,基本上世界上存在的地形地貌都可以在这片区域中找到,雪山、沙漠、草原、热带雨林、海岸……故而十万大山物产极其丰富,自古以来便有无数人对这块肥肉觊觎不已,却无法越过盘踞在十万大山无数年的妖兽以及与妖兽和谐相处的万妖谷。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一座全部由年轻修士组成的营地就隐匿在十万大山深处的崇山密林之中,无人知晓,也无人可以靠近。 一片空地之上,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几根杂草在随风飘摇,偶尔,也会有一些倒霉的小动物,一头撞在了表面空无一物的屏障之上,然后,微不可见的灵光闪过,整只小动物便就这样“消失”了。其实它是被激发的防御法阵轰击成最原始的碎片,而后被以极快的速度,收入防御法阵中,以血肉灵光,补充着法阵的消耗。 诸如此类的情况,在这两个月里,正不断发生,有些时候是小动物,有些时候是开了灵智的妖怪,有些时候……便是无意间闯入的凡人修士了…… 故而,一个传说慢慢在十万大山小规模传播——传说在西南方的一处林子里,有一片触之即死的空地,只要走近,就会被居住在此的神秘妖怪直接掳走,再也回不来了。 “大家记住自己的位置,假如……万一……万一慕青也扛不住那人的进攻的话,我们结成的阵法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郭子丑向众仙门弟子叮嘱着,这里人数最多的便是沧澜剑宗的弟子,所以,他郭子丑说话还是有点作用的,至于其他仙门的人,他们只听李飞翎的。 天穹宗弟子心高气傲,他们本来就看不起又穷又癫的沧澜剑宗,原本在逃出地宫后,他们就想直接回宗门的,只不过看在了李飞翎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地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但郭子丑与慕青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一时间失去了方向与目标——宗门被毁,覆天军在到处搜寻他们的踪影,他们绝对不能回去自投罗网。 于是乎,原本相看相厌的四大仙门,就这样被迫在这里住了下来,至于后来对这里的感情,又有谁想得到呢? 众人心情凝重地听着孜亚的远程战斗转播,大约一刻钟后,数百里开外的爆炸与轰击声终于彻底消失,孜亚用有些哽咽的声音道:“慕青前辈……前辈她被妖人的一记刺剑刺中了胸口,被压至地面,再也没有起身……现在,那妖人正向营地方向飞来。” ……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安菱没想到自己一照面就被慕青认了出来,不过也是,毕竟是朝夕相对的半个师父,再怎么伪装,也是很难瞒过去的,更何况安菱原本并不想在他们面前伪装,只是之前遇到的事情,让她宁愿一直保持着这个形态,也不愿再被人追杀了。 那柄以血凝成的血剑被慕青托在手心之上,她翻掌一推,血剑便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击向了安菱,安菱也有些跃跃欲试,既然现在抛开了身份的束缚,那正好让她看看,自己到底进步了多少! 血剑越来越近了,隐匿在黑雾中的安菱,发觉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了几分,躯体中的血液,也隐隐有种向外的牵扯感,她用剑意压下了这股莫名的躁动,抽出碎星辰,直面慕青的血剑。 “如果只是这样的招数,未免有些看不起在下了!”安菱很负责任地继续扮演着反派的角色,脚下御风,近乎以一种瞬移般的速度闪现至血剑的侧面,左手两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长约十几厘米的血剑剑身,甚至还未曾动用武器,光用两根手指就已经控制住了慕青的攻击。 慕青心头一跳,这丫头果真是怪物,这才多久没见,她竟已经连安菱的动作都看不清了,在这么多年的战斗中,血剑被如此轻易控制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慕青战斗中不喜欢说话,因为她认为对话会分心,所以,她只是沉着地单手掐诀,远程操控着来源于自身的血液,轻启檀口喝道:“爆。” 安菱其实也没见过多少次慕青出手,更别说她的招数到底有什么了,她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手上传来了一股热度,心里大呼不妙,连忙放开血剑准备后撤,却不曾想,她的反应速度远不及慕青的法术操控速度,那血剑中心深处闪过一道红光,灼热、撕裂、烈毒的血液在这一瞬间爆炸,带着剧毒的血液就这样兜头淋下!其中绝大部分都被安菱身外的黑雾阻挡,却仍有小部分的血液穿过了黑雾的防御,溅在了安菱的身上! 安菱只觉得头上脸上还有手上传来了一阵还在不断腐蚀的灼烧感,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皮肉在滋滋作响! 慕青面色不改,手指并成剑指,从自己的心脏处引导着血液往手臂处流淌,直到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手心的伤口处流出,再次形成了一把长剑的模样,她才停手。 大量的精血流逝使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可以看出,她的躯体有些萎靡不振,但她的精神却是十分亢奋,慕青的双眼之中爆发出强大的战意,让她看起来好似在发光一样。 “长老,要不咱们别打了,这招太伤身了……”安菱传音道。 慕青却是笑了笑,这次,她没有向安菱飞剑,她虚握着血剑,默默地感受着上面与她血脉相通的感觉,而后,直接欺身而来! 安菱都惊了,慕青明知道她最擅近身缠斗,在远处干扰和近身攻击所得到的收益的风险,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慕青要拉近两人的距离,但,既然是要赌上性命的战斗,那她,定当要全力以赴! 碎星辰上面早已被点亮的星辰纹路仍在熠熠生辉,它兴奋地微微颤抖着,最近这段时间里,它“吃”过太多的血肉,但那些人都太过弱小,甚至它都不需要尽全力,安菱便已经将他们彻底打杀,虽说躺着吃饭很爽,但深藏在碎星辰最深处的狂暴战意,却从未被满足,它感受到那股散发着危险的血液气息,整把剑都兴奋了起来,终于,终于来了个有意思的人了,要是它能够“吃”到这样的鲜血,那…… 安菱眼神一凝,她能够感受到碎星辰的情绪和想法,慕青是她亦师亦友的前辈,这碎星辰竟敢当着她的面有坏心思?安菱生气地将自己的剑意灌入碎星辰中,感受着它因痛苦而生的哀嚎,安菱心里也是十分难受,但她还是狠狠地低声警告道:“我绝不允许你对我身边的人有想法!不然,下次就不止如此了!” 碎星辰悲鸣着颤抖,好似在点头应答般。 原本这只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小插曲,但偏偏出现在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安菱稍一分心,慕青的血剑便已刺至身前! 安菱正准备后退闪避,却不曾想,自己的全身血液好似沸腾一般燃烧!这股灼热的刺痛感,让她无法动作无法闪躲,甚至,无法呼吸!仿佛,整个人都被慕青控制了一样! “难道是,刚刚溅在我身上的血……” 慕青左手操纵血液,右手持剑,使出了一套以伤换伤的“血魔三十六剑”,专攻安菱的太阳穴、喉咙、胸口等要害部位! 被慕青控制着身体的安菱,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光是抬起剑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倍感煎熬! 剑尖出现在安菱的眼前,慕青完全没有留手,她竟真的想要刺瞎安菱的眼睛! 安菱咬紧牙关,现在唯一的手段,便是抛弃掉肉体对抗,先行击退慕青,然后再以最快速度,将身体内的古怪血液剔除! 她沉气聚力,以自身为中心,将腹中储备的灵力往外爆发,原本快要刺到她的慕青,连忙脚步轻点,后退数步,闪避开了安菱的破釜沉舟的一击。 巨大的气浪以安菱为中心,呈球状向四面八方爆发! 绝大部分树木与小型的石头都在这样的气浪中被抹杀,一些比较坚硬的东西,则直接被掀飞至空中,再由高空自由落体坠落地面,砸出了无数深坑。 安菱争取到这喘息之机后,便紧咬牙关,割开自己的皮肉,硬生生将那几滴入侵的鲜血抠挖了出来! 慕青的鲜血也只不过是极少数,流下的更多是安菱的血肉。 嘀嗒、嘀嗒…… 安菱的血不断滴落地面,满脸是血,但是正在不断愈合着的她冲慕青邪气一笑,这是她从无数追兵中学到的招数,也是最有效的招数,长老啊长老,如果您的血液控制在战斗中如此重要,那么,现在的战斗天平,恐怕就要逆转了。 “你最近,到底遭遇了什么……”不同于安菱对自己见招拆招的沾沾自喜,慕青突然感觉心情有些沉重。 第239章 来战 隔着黑雾,孜亚看不清安菱到底做了什么,他唯一看得到的,就是从黑雾中流下了很多很多鲜血,无数鲜血从空中滴落,混合着破碎的肉体,好似一场红色的雨。 “那妖人似乎被慕青前辈击伤了!它垂死挣扎间引爆了自己的灵力,爆炸为方圆十里左右,而在爆炸后,从它的身上落下了大量的鲜血。” 孜亚在狼狈地躲过了这一次的灵力冲击波后,便继续将战场中发生的事情实时转播给还在营地防守的李飞翎,再由李飞翎将情况转述给其他人。 李飞翎眼神一亮,朝伙伴们转述道:“慕青前辈已经将那人击伤了,孜亚道友看见从那人身上落下了大量的鲜血。” “击伤……落下大量鲜血?”不同于众人的欢欣,与慕青有着丰富的交手经验的郭子丑却是眉头紧皱,按常理来说,慕青是不可能让每一滴血浪费的,无论是她自己的,亦或是敌人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郭子丑对自家徒弟沉声道:“先别高兴得太早,此事尚有古怪,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你让孜亚再查探一下。”然后转身向其他仙门弟子吩咐道:“大家千万别放松警惕,继续保持警戒!” 却不曾想,此话一出,除了沧澜剑宗的人应了几声外,其他宗门的弟子根本不予理会,而是该说话的说话,该准备的准备,全然不把郭子丑放在眼里。 在修士之间,亦有高低之分,所谓“看人下菜碟”,并不只是凡人世界才有的潜规则,郭子丑一生都用来追查被月华教包庇的邪修宗门血鬼宗的下落,并不怎么参与仙门之间的交流,平日里名声也不显,自然无人将他放在眼里。 见没有人理会他,郭子丑有些恼怒,但顾及此时大战在即,便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咽下这口恶气——就像曾经数十年中的一样,看他这副乞丐似的打扮,就连最爱溜须拍马的店小二都能羞辱他,何况是仙门弟子呢? 却不曾想,李飞翎站出来了,他一走过来,众人瞬间安静,用目光追随着他,这些目光中,有欣赏,有爱慕,有调侃,甚至还有憎恨,但都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李飞翎的一举一动,关注着他是否有话要对大家说。 李飞翎环顾四周,他深知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脾性如何,也深知,自家师父多年来,一直被或多或少地无视、贬低,其实他都知道,只是在那些时候,他要么是太弱小了,要么就是与师父天各一方,算下来,除去小时候和师父一起流浪那两年,这次,就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其他人对郭子丑的冷暴力,于是,他这次选择了站出来,维护这个不善言辞的老男人。 “诸位,请听我一言。”李飞翎一发话,所有人都在仔细聆听,因为他们知道李飞翎很靠谱,他不会说冠冕堂皇的套话,也不会说些虚与委蛇的假话,他说的话,都是关乎所有人切身利益的、有用的话,所以,这样的话,又有谁不爱听呢? “这位郭先生,是我的亲传师父,同时也是沧澜剑宗的当代长老之一,他虽声名不显,却实力超群,最重要的,是他十分熟悉慕青长老的战斗风格,他说的话,不会错!” 众人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除去平日里万众瞩目的慕青前辈外,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李飞翎用这么肯定的话语,来表达自己对郭子丑的信任,难道这个声名不显的邋遢男人,真如李飞翎所说,是个不慕名利的隐士? 郭子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他轻轻拍了一下李飞翎的后背,男人之间,无需多言,而且现在情况紧急,他一个大老粗,也没有那些个细腻心思来记恨小家伙们的仇。 在李飞翎的指挥下,众人再次提高了警惕,整理了阵法中的空缺位置,正当他们认为布置已经趋于完美时,一把飞剑的到来,几乎直接击碎了这群天之骄子的道心! 安菱在抠挖出慕青的诡异血液后,战意也是上来了,既然她扮演的是进攻大本营的反派角色,那反派没有理由会被一个人默默拖死,不去攻击大本营? 玩游戏的人都知道,最终的目标是推水晶,即偷家,而不是在这里比拼人头数。 安菱知道碎星辰有自己的意识,而且这把邪剑脱离了她的控制后,便会对周围的人无差别施加暴戾的暗示,让他们“走火入魔”,但她也在这两个月里尝试过,只要碎星辰还在她控制飞剑的范围内时,就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也正是基于这个发现,安菱虽然是一人一剑,却能借助碎星辰的自我意识,打出两人组合的效果。 安菱扭了扭身体,默默感受着血肉愈合的麻痒感,她趁慕青还未反应过来,便在爆发灵力后,用力将碎星辰掷向大本营的方向! 碎星辰快如流星,如果有嘴巴,那它一定在大笑,它太高兴了,自从跟了这个古板却每天都很倒霉的女修士后,剑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放飞自我的时候!只有在这种时候,安菱才会允许它杀人。 但安菱的下一句话,又给它泼了一大瓢冷水,安菱在心里冷声吩咐道:“可以破坏,但不许伤人,否则,立刻收回自主权。” 它知道的,安菱对它拥有无限的支配权,她能够在百里之外强制召唤它飞回,也能够监控它的一举一动,或者说,它的攻击,就像是安菱在一心二用。 碎星辰有些不满地应了声,便开始疯狂地攻击着下方的“龟壳”,它只是一把剑,它没有眼睛,看不到龟壳中人类的表情,它没有脑子,无法思考一件事的“为什么”,它是一把剑,它的所有意识,就只有“攻击”的欲望以及对主人的简单情绪——它的初生意识,就像是一团有着简单思维的单细胞生物,比如黏菌。 碎星辰的坚硬剑身轰击在仙门大本营的防御法阵上,迸溅出无数火花,仙门弟子们用自己的灵力支持着与他们每一个人生息相连的法阵,每一位从宗门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仙门弟子抵御这样的攻击还绰绰有余,但碎星辰永不停歇的攻击,却将他们架在了这里,无处可逃,一旦有一人逃跑,整座法阵便会直接崩溃,若法阵崩溃,那么,碎星辰便会如秋风割草般收割每个人的性命,所以,现在是最实际的“一荣皆荣,一陨皆陨”! 而碎星辰的制作材料极其特殊,寻常之物根本不可能伤它分毫,虽然它只是一个ai形式的自动攻击武器,不在剑客手中的剑,终究还是差了些意思,但它这种不怕死的不间断袭击,就够里面的人喝上一壶了! …… 慕青有些震惊地看着后方,碎星辰正在攻击大本营防御法阵的模样,向安菱传音道:“那可是邪剑!你,你怎么可以放它单独离开?” “无妨,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安菱道,“我试过了,是可行的。” “你……你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慕青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安菱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捏住还没愈合好的长条状皮肤,有些俏皮地回答道:“等打完架好好坐下来的时候,再告诉你。” “现在,才是战斗的开始。” 安菱从储物戒中拿出了老伙计湘竹剑,她抚摸着湘竹的剑身,轻声道:“老伙计,我们又要并肩而战了。” 说罢,御风术、心眼、叠浪剑诀、星辰领域同时启动,一套完整的《万法流星剑》在她的掌间肆意泼洒而出,好似潜龙游于渊,而后,飞龙在天,铺天盖地的剑势笼罩住这片地界,让在场所有人无处可逃。 “来战!” 第240章 为之计深远 慕青凝重地持血剑立于空中,这是她的第二把血剑,要是用这把血剑还不能打败安菱的话,那恐怕,她就要拼命了。 她看着远处剑意磅礴,好似降世神魔般的安菱,竟有些恍惚,安菱在她心中,一直都是那个刚进门没多久的倒霉弟子,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已成长为如今这般强大。 整片地界,不管是天空亦或是地面,都被安菱的星辰领域笼罩,明明现在是白天,天色却暗沉了下来,周围布满了闪烁着的虚幻星辰,好似昼夜交接处,太阳与月亮群星同时出现一般。 安菱在这两个月的颠沛生活中,已经将整套《万法流星剑》彻底融会贯通,星辰领域的布置甚至不需要像从前那样还要通过基础剑法“读条”一段时间,融入骨血中的星辰之力让她顷刻间便能瞬发领域与剑法,可以说,现在的她,在《万法流星剑》上的造诣,除去创始人李万剑外,世间便再无他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除了安菱和李万剑会之外,就只有一个李飞翎有资格学习了。 “你的剑意变了!”被困在安菱领域中的慕青浑身如芒在背,这是最熟悉不过的“蜉蝣剑意”,蜉蝣剑意主张以力破局,锋锐无双,同时又有一种“背水一战”的悲壮之感,但除却蜉蝣剑意外,慕青却还从安菱的剑道领域中感受到了一股浩瀚无垠的中正之气,这股剑意温和却又不失威严,广阔却包容万物,就好似…… “长老好眼力,这是独属于我自己的剑意,”安菱传音解释道,“灵感来源于我的家乡,东海,故而将其取名为——天牝(p 4)!” 天牝,即指代海洋。蓝星汉朝扬雄在《太玄·饰》中写道:“次五,下言如水,实以天牝。” 司马光集注曰:“牝,谷也。天牝,谓海也。” “在领略了无数前人的剑道后,我也想在这条道路上留下我的些许感悟。” “与天牝相配套的,还有一套尚未成型的剑法,到时候,还需前辈为我指点迷津才是。” 在对话的同时,两人默契十足地向前,一人以诡谲刁钻的血剑多次尝试破开安菱的防御,一人则以浩瀚大气的天牝剑意,一次次如潮汐般,不可阻挡地挡住了慕青的剑招,两人的攻守位置反了过来,现在是慕青在尝试各种手段来进攻安菱,安菱则以她沉静的剑意与扎实的基本功游刃有余地防守着慕青的招式,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而交手间溢出的些许狂暴剑气,交缠着轰击在地面与山林间,失去束缚的灵力互相碰撞,引起了巨大的爆炸! 两人边战边退,她们所过之处,整片天空都变成了红褐色,好似末日降临一样! …… 整个十万大山的人与妖,都看到了这片地界的异状,但没有一个生物胆敢过来阻止。 开玩笑,当时天穹宗过来接管万妖谷的资源时,见到二十年以上的妖怪就杀妖取丹,所过之处,连一根草都剩不下!它们现在可学聪明了,若要明哲保身,就千万别靠近这群修士,不然,真的会没命的! 还守着万妖谷的老人家们见状,纷纷长吁短叹,哀叹按照她们破坏环境的速度,草木要多少年才能重新长出来? 而留在大本营里维持阵法的仙门弟子们这时候谁也不出声了,大家都有两个眼睛,你就看嘛,一看一个不吱声。 有些悲观的弟子已经开始落下泪来,悲愤道:“难道,是天要亡我仙门!” 比弟子们知道多一些内情的郭子丑沉默了,他几次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郭子丑想起了宗主洛清淮在他们两人临行前的吩咐,一阵悲凉之感涌上心头,那是信仰崩塌的天崩地裂,那是对未来的无所适从…… …… 洛清淮表情凝重地递给慕青一瓶早已凝固的深红色鲜血,道:“交给你了,这件事只有你一人可以完成。” 站在天穹宗宗门大殿前的慕青双手接过这瓶鲜血,疑惑问道:“宗主,这是?” 进入大殿的,只有洛清淮一人。他执意不让其他人跟着他一起进入,对此,虽然慕青和郭子丑很是疑惑,却不能违抗宗主的命令,洛清淮平日里从不对门人发号施令,今日如此严肃,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洛清淮却只是叹了口气,挥手隔绝探查后,对两人解释道:“你们二人待会儿立刻赶去梵天巨树处,慕青,你将这瓶血凝成血剑,然后刺进梵天巨树的树干里。” “是。”慕青知道宗主特意吩咐,绝对是特别重要的事,而洛清淮之后说的话,却让他们再次震惊。 洛清淮语出惊人道:“你手上的,是我们师祖,沧澜剑仙的血。” 慕青心头狂跳,竟觉得手中的小瓶子是那样的烫手。 “‘时间’不够了,我就长话短说。师祖不是此界中人,她的血液,对于天道有着极强的破坏性,还有,七杀门联合覆天军,已经杀上来了。” “啊?那师父我们还在等什么!快叫上大家一起跑啊!”郭子丑急道。 洛清淮轻轻摇头,风霜遍布的老脸上,道道沟壑犹如深谷,掩埋了岁月的蹉跎,他满目慈爱地看着长得已经比他还高大的小徒弟,都说山中无岁月,怎么一眨眼,曾经那个小豆丁,都成了别人的叔叔了? “你们去办我刚刚说的事,然后,直接离开天穹宗去十万大山,记住,后面不要留尾巴,还有,如果遇见安菱,不要对她有所隐瞒。” “什么……”郭子丑有些疑惑地问道,“那,师父你呢?还有宗门的其他长老执事呢?” “唉……”洛清淮仰起脑袋,已经缩水大半的小老头,甚至再也没办法像年轻时那样,轻而易举地弹傻徒弟的脑门了,他仰望着郭子丑,就像是小时候的郭子丑那样仰望着他。 “子丑,算是师父求你了行吗?走。”洛清淮道。 桀骜半生的他,何曾试过这般低声下气的哀求?但面对的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亲人,百炼钢也要变成绕指柔,洛清淮不能解释自己的异样,他知道这样会让郭子丑更加不放心,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走,走……”洛清淮一狠心,挥手解除了隔绝法术,转身背对两人,不再言语。 慕青心情也很是沉重,但她不能表露出一丝软弱,她强忍着眼眶的酸意,拉着虎目含泪的郭子丑御剑前往梵天巨树,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 …… “要是那瓶血还有多余的部分,那我第一招就能赢你。”慕青传音道。 安菱使剑画圆,再次拨开慕青刺来的迅疾剑尖,分心传音问道:“我能知道吗?” “就是告诉你的。”慕青脚下疾步绕至安菱身后,对准她未曾设防的后心就是一剑! 安菱好似背后长眼睛一样,未卜先知地莲步轻点,闪躲开慕青的剑势,但她依旧没有再次攻击,而是好像在拿慕青的进攻练手一般,听了慕青的话,安菱传音道:“什么意思?” “我和郭子丑用沧澜剑仙留下的血液,把梵天巨树毁了。” 慕青冷笑一声,左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用话语挑衅道:“如果你的剑招就只有这样滴水不漏的龟壳,我劝你这辈子都别玩剑了。” 安菱还沉浸在这句话的震惊之中,却不曾想,慕青在用话语挑衅后,竟对她传音道:“快点结束,他们快撑不住了。” “怎么可能,那里都是仙门中最出色的弟子,怎么可能挡不住一把没有主人的ai剑?” “如果我说的是,他们的心性撑不住了呢?”慕青道,“我与他们相处月余,知道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没有真正历练过的少爷小姐,而这样的群体,最快的瓦解方法,便是从内部崩溃。”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快崩溃了。”慕青有些无所谓道。 “所以,您才要我来向他们施加压力,好让他们快速成长?”安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既然如此,那就加速! 她剑势一转,从纯粹的防御姿态,转换为快到只剩下残影的快剑,安菱用御风术快速冲刺至慕青身旁,“兵兵”两剑,好似提前预知一般完美破招,逼得慕青门户大开后,她低声道:“对不住了!” 安菱在空中往下刺剑,将慕青一剑穿胸! 巨大的冲击力将慕青压至地面,慕青往侧面吐了一口鲜血后,欣慰笑道:“不错!” 第241章 营地二三事 郭子丑孤身一人顶替数名已经崩溃了的仙门弟子,以一己之力,向笼罩在上方的保护罩输送着灵力,长时间超负荷的输出,让他的内脏与经脉开始受损,郭子丑的嘴角溢出鲜血,滴滴沾染在他的胡髯上,他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右脚用力蹬在地面上,好让自己不要直接倒下。 还留守在大本营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这群天之骄子虽说天赋极强,也见识过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的东西,但最致命的一点是,他们还太年轻了,年轻到没有丝毫应对逆境的阅历。 所谓“天之骄子”,好听点,是从小到大都身处辉煌中,说难听点,就是因为他们投胎技术好,获得了最顶级的资源和天赋,然后短暂的一生过于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 从小挣扎在温饱线上,好不容易踏上修仙之道,却因无关之人一身修为化为乌有,亲手虐杀朋友的身心折磨与重任在身的当仁不让……安菱所经历的一切,是能与他们在师门切磋时的“失败”相提并论的么?答案很明显,结果也十分昭彰,安菱现在能够一人压着两位长老和几乎是大半个仙门的年轻一代打,这样的碾压实力,是她应得的。 能够在这个年纪里被选中参加仙门大会,他们每个人肯定都有过人之处,但现在不是从前那样仙门独大的和平年代,他们现在最缺少的,其实是在逆境中翻盘的勇气与胆识。 除却觉得仙门完蛋了,他们也要完蛋了而崩溃的几人外,剩余的仙门弟子中,也有许多不愿坐以待毙之人。 杨日盈手握卷轴,双眼坚定地望着李飞翎,在她的身后,是十余名面带愤懑的仙门弟子,他们来自不同的宗门,武器不同、信仰不同、价值观不同,但唯一能够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是对现状的不满与愿意改变现状的勇气。 “我说了,”进入战斗状态的李飞翎,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宽厚,他一人双剑,站在法阵唯一的出口处,凝望着众人,冷声道:“不许出去。” 弟子们眼中含泪,比起愤怒,他们更多的是对李飞翎的失望,一人悲愤喝道:“李飞翎,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与其一直龟缩在这里被动防御,倒不如让我们出去拦截妖人!好让大家有时间逃跑!” 李飞翎却只是沉默着抬起了母剑,用目光扫视着剑身,那较小的子剑则环绕着他不断飞行,他看着这群再熟悉不过的人对他横眉怒目,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但他却依旧冷淡道:“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才能面前抵御的飞剑,你们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力单独面对它?更别说连慕青长老都抵挡不住的敌人了。” 那人脸都憋红了,却无力还击,只能双手紧握拳头低下了脑袋,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领头的杨日盈向前一步,抬眼望着这个男人,坚定道:“我明白你的顾虑,飞剑机动性强,只要单独离开法阵的保护,我们就会被逐个击破,但李飞翎,我这次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出手。”李飞翎道,“向我证明你们的能力。” 有些脾气急躁的弟子已经准备出手了,杨日盈却制止了他们,她看着顽固的李飞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不会和你打,因为这会损害所有人的利益,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求解决的方法。” “我们可以折中。” “说。” 杨日盈笑了笑,向李飞翎传音了一句话,李飞翎听后沉吟片刻,将剑收回鞘中,抱臂道:“我同意,就这样办,我去叫我师父。” …… 话分两头,战场边缘处,孜亚满脸泪水地跪倒在地,慕青前辈虽然不喜多言,但孜亚知道,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前辈。 孜亚长期在大本营与地宫遗址两边跑腿,他的工作是在晚上记录下教中弟子的需求,然后在第二天的清晨,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大本营购置物资。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自己去? 那是因为月华教的人被教义约束,不可饮酒食肉,不可大喊大叫,也不可与外人相交过密,需将一切精力与爱奉献给月之女神,用恪守大量教义的行为,来供奉月之女神,以求得月之女神的一丝怜悯,将光洁无瑕的月华挥洒至人间,以此来换取世间的和平喜乐。 六大仙门里,只有月华教和如露寺是带有宗教性质的门派,前文有提到,仙门在挑选弟子时,一般会挑选没有牵挂且尚未记事的孩童,将他们带上宗门抚养长大,可以说,仙门中的“师父”一角,便已替代了凡间的“父母”角色,同时,越高级的修士就越是难以孕育子嗣,所以,这些精挑细选后收养的徒弟们,可以说是没有血缘的亲骨肉了。 还记得早就凉透了的无垢老人吗?他会被邪修找到,就是因为他还有亲人在世,邪修利用追溯血缘的术法,找到了他的踪迹。所以,修士收养徒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不给自己的敌人留下把柄,修士禁欲的传统也由此衍生。 而收养徒弟,能够从小培养他们的价值观,人生来便是一张白纸,要看是谁在上面勾画出不同的色彩,两大宗教的弟子们,从小到大都在教中耳濡目染,是发自真心地认可教中的价值观,并觉得这些规章制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至于像安菱和明端,也就是万妖谷纳兰的亲哥哥,像她们这样的“后天弟子”,若是要收入门中,则必须经过大量或明或暗的“审查”,直到确认他们是真的发自内心拥护宗门时,才会被允许入门。 光是天赋一栏,就已经卡死了世间九成九的人,更别提还有后面这么多的审查措施了,所以,安菱和明端,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回归正题,因为在月华教的教义中,教众不可与北溟海之外的人交往过密,根据《月神普世光华万丈卷三》所述,教众应尽量将自己与外界之人的对话,控制在三句以内。违者,一句当受十鞭惩戒。 而最有意思的,是几页之后的教条:不可与外族通婚,不可离开北溟海,不可对圣女有非分之想,违者当受灼魂之刑。这最后一个不可,是新加上去的。 如果教众要去买东西,那肯定要和对方进行沟通,就算一次可以控制在三句话以内,那这么多东西要买,难道真就当个哑巴吗? 教义是让教众自行遵守的,所以就算是钻空子,用意念交流,那也是违抗了教义,要回去自己领罚。 这样肯定要挨鞭子的苦差事,肯定得找个好欺负的人去,这时候,孜亚就从月华教的透明人,一跃成为“风云人物”。 他从来没有和这么多师兄师姐们说过话,一开始的他还有些受宠若惊,直到他每天挨鞭子后,他才想明白,哦,原来他们不是信任我,而是想将不好的东西塞给我。 遇到慕青前辈的那天,孜亚流了很多血,月华教的刑鞭是附有符文的,弟子们不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愈合伤口,而孜亚每天都要挨鞭子,伤上加上。 孜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死在同门的算计和教义之下。 慕青察觉出孜亚的不对劲,她曾游历四方,知道月华教的教条繁杂而残忍,通过连蒙带猜的手势交流后,慕青终于明白这个小孩遇到了什么困难。 平日里不善言辞的她,代替孜亚向众人讲述了月华教的教义,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月华教的人都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样。 在多方努力下,慢慢的,月华教的人也琢磨出该怎么在钻教义空子的同时,保障自己的生活质量,月华教的人,也逐渐定居在大本营中,只在闲暇时间去地宫遗址处挖挖圣女,聊表哀思。 第242章 反转 对孜亚来说,在十万大山这两个月中,几乎犯了他从前一辈子都没犯过的戒律。 人都是会趋利避害的,从小被束缚在清规戒律中长大的孜亚,就像一头直来直去的小牛,只懂得“听话”,他所缺少的,就是有人能够告诉他,其实他还有另一种选项。 而慕青的出现,填补了他心中的困惑,孜亚终于获得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尊严。 他渴望温暖,渴望快乐,渴望爱——他其实,很羡慕沧澜剑宗的弟子。 孜亚永远记得那灯火璀璨的夜晚,沧澜剑宗与天穹宗两宗弟子竟抛却了多年以来的仇视与争斗,一齐躺倒在地,大醉高歌。 慕青见到孜亚后,也没有过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出现,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面露担忧的少年,解释道:“他们谁也不服谁,所以就打了起来。” “我辈修士,道理都在剑上。” 孜亚焦急地比划着什么,慕青看不懂,疑惑道:“为何不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又不会和你师门告状。” 孜亚用力地摇头,有些颓废地低下了脑袋,却不料,带着兜帽的头顶,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意,耳边只听见慕青的笑声,她轻松道:“小子记住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只是书上说的那样,非黑即白,一切都要凭心而动。” …… 孜亚痛苦地捂着胸口,眼前阵阵发黑,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地上,晕开了朵朵绽放的花蕊。 刚刚由于在全神贯注地留意战场情况,他忽略了自己的伤势,孜亚被两人战斗中产生的冲击波扫中多次,他的内脏早已挫伤,直到现在,尘埃落定之时,他才终于感觉到疼痛。 他的心、他的肺、他的全身都好痛,只是孜亚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何而心痛。 “呕!” 大量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与泪水一起,浇灌着十万大山的沃土,少年眼前昏黑,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站起来了,但是,但是…… 他努力地抬起头,尝试着往前爬动,却只能无力地倒下。 昏迷前,在孜亚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慕青前辈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而在安菱将慕青压至地面后,与孜亚一同作为先锋的另外两人终于出现,他们隐藏在交手范围外,却没有任何逃跑的想法,反倒是在准备着杀招。 傅青山和云清姿躲在暗处,满眼愤恨地看着安菱把慕青穿胸压至地面的情形,牙齿都快咬碎了,但他们还不能出手,他们只有一招的出手机会,如果失败,那么,不仅不能为慕青前辈报仇雪恨,甚至还要白白送命。 他们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 安菱拔出插在慕青胸口上的湘竹剑,愧疚地为慕青上药,叹道:“长老,您这又是何苦呢?若是他们真如你所说,心性如此下乘,那您这一出苦肉计,不就白受苦了吗?” “安菱,我相信他们。”慕青笑道,“天真幼稚并不是他们的错,作为长辈,我必须让他们有所成长。” “你知道的,时间不等人啊。” 安菱抹好药液后,看着几乎没有愈合的血肉,轻声道:“可是,苦肉计不应该是您来,您的身体……” 慕青苦笑一声,摸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点头应道:“是啊,被你发现我的命门了,我的体质特殊,血肉中蕴含着强大的灵力,并且经过训练后,每一滴血都能如臂指使,只是,一旦伤了,就很难好转。” “对不起。”安菱道。 “放心,死不了的,”慕青道,“他们应该快撑不住了,你快去帮我看看,不要太过火了。” “我明白的,”安菱道,“您先在此处好生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慕青看着安菱远去的背影,她突然发现,对于安菱,无论是她在战斗中表现的实力还是沉稳的心性,不知不觉间,自己看待安菱时,已经将她视作平辈一般的存在,如果是对一个刚入门没几年的小徒弟,她绝计不会像刚刚那样说最后一句话。 这次,安菱不是去对付小妖怪,而是去对抗几大仙门联手成立的新组织!也就是说,她要一人单挑四大仙门的年轻一代! 慕青躺倒在地,长叹一声,如果一个人实力强大,难道就必须承载所有人的希望吗?如果一个人心地善良,难道就活该被所有人亏欠吗? 她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她只知道,任何人的所做所为,要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要对得起自己,她相信安菱,也相信着那些孩子们,她愿意给他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其中所要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就是他们必要的成长代价了。 …… 安菱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她朝着大本营的方向飞行,明明心眼中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但她的第六感却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在过去两个月的高强度战斗中,安菱对于危险的感知,可以说是融入了骨血之中,成为了条件反射一般的存在,所以,虽然她并没有察觉到敌人的存在,但她还是本能地提高了警惕性,并同时向四周不断防范着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但十余息过去了,安菱甚至都已经看见在淡蓝色法阵外不断飞舞的碎星辰了,却依旧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一直以来神经太过紧绷,产生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错觉? 而就在安菱将要接近大本营时,傅青山和云清姿终于出手了! 一道极其隐秘的灵气信标打在了安菱的后背上,环绕于身的黑雾自动吞噬了这道带有指引性质的灵气,同时让安菱瞬间警醒,果然,还是来了啊! 灵气信标只存在了短短一刹那,从锁定安菱的位置再到被吞噬,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间发生,但就是这短短一瞬,对于两人来说,便已足够! 呼啸声从安菱的右后方从远至近出现,安菱正集中精神用心眼探查周围,却不料,攻击竟是来自极远处的死物! 安菱右肋一痛,低头看去,竟是一把深入腹腔的飞剑!那飞剑之上,被重重咒文包裹,仔细看去,全都是诸如“减轻重量”“加强锐利”“加快速度”“不可愈合”等内容,整把飞剑被泛着金光的咒文覆盖,好似神兵降世般。 安菱紧咬牙关,用最快速度从储物袋中拿出绷带,将这把飞剑固定住,并同时拿出一张以鲜血写就的黑色符箓,将这张符贴在了飞剑上,就在符箓贴上去的一瞬间,飞剑的灵光立刻就黯淡了下来,远处的主人也彻底失去了对飞剑的控制,令这把仙家武器,瞬间成为凡铁一把。 果然是仙门弟子,就算是她,一不留神还是被算计到了! 安菱受伤的一刹那,放松了对碎星辰的控制,不断进攻着法阵上空碎星辰很明显地停滞了一下,而后再次恢复攻击的架势。 但里面的人可不是都吃素的,飞剑偷袭后的安菱露出了一瞬间的破绽,而后被聪慧的仙门弟子捕捉到。 以杨日盈为首的激进派纷纷拿出武器,从法阵中极快飞出,而后,便是无数法术的狂轰滥炸! 而以郭子丑为首的保守派也没有停歇,他们趁着碎星辰停滞的一瞬间,将自己的状态补充完整,并将法阵被攻破的几个点位迅速抢修完成。 而所有的一切,都只在短短一个呼吸中发生! 安菱望着士气大涨的大本营,苦笑着摇头道:“看来,我这个大反派当得,还是不够好啊。” 说罢,她一手出掌,以自己雄浑的灵气挡住了所有法术,而另一手,则召回了碎星辰,她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留手了,诸君,请赐教。” 第243章 杨日盈 安菱一人一剑,悬于空中,浑身上下被黑雾笼罩,看不清面容。 她看着面前正在不断施法攻击的仙门弟子,叹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留手了,诸君,请赐教。” 杨日盈扬起江山道韵图,那绘满山川峻岭的画卷在她的面前缓缓展开,画卷之上流光闪过,画上的飞禽走兽、流云河水,竟开始移动!小鹿在山野跳跃,而后停在了溪水旁,低头啜饮,鸟儿在缓缓移动着的云间飞翔……无数动植物惟妙惟肖,好似真的存在于某个世界般。 她拿出一支毛笔,目视着安菱,手上不停歇地将她绘制在图上,同时口中低声念诵着咒文,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术法。 同一时间,半月飞轮、贯日羽箭等物朝安菱疾驰而来! 众宗门弟子的第二轮法术也已准备完成,更擅长近战的沧澜剑宗弟子们在数名如露寺弟子的掩护下,御剑接近安菱所在处,手中剑早已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安菱微微皱眉,那把插入腹腔的飞剑之上,估计还抹上了不少毒药,不仅让她剧痛难忍,更影响了她的聚气速度。 不过没有关系,再难的情况她也撑过去了,现在这样,根本不算什么! 在众人即将攻击到她的千钧一发之间,安菱竟闭上了双眼! 在心眼中,仙门弟子身上的“气”好似火炬般耀眼,安菱竖起碎星辰,而后手腕一翻,厉喝一声:“疾!”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安菱身化虚影,带着“蜉蝣剑意”与“天牝剑意”双剑意的碎星辰上同时被黑白两色的剑气缠绕,而叠浪剑诀的蓄力,也同时加持在了剑身之上,碎星辰在安菱手中,仿佛剑道化身般,无人能与之匹敌! 安菱脚步玄妙迅敏,持剑在空中闪转腾挪,各式精妙绝伦的剑法在她身侧挥洒而出,由于她的速度太快,整片天空都好似布满了她的分身一般! 安菱感受着从心眼中传来的信息,精准打击每一道或已使出、或还在蓄力的法术与武器,将它们直接打断,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的虚影便已划破在场每一个人靠近脖颈处的发丝,削发代首。 安菱绕到他们身后,将碎星辰架在了杨日盈的脖子旁边,脸色苍白地笑道:“你们输了。” 她的话语与被斩落的发丝一同落在他们的心中,他们这才惊愕地发现,安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她便已经打破了法术封锁,还将他们每个人的发丝削落,意在告诉他们,安菱完全可以将他们割喉! 杨日盈被控制住,她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而后便恢复了平静,她冷静道:“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若是我的死能够换来所有人的生命,那你就杀了我。” “杨道友!”众人目眦欲裂,如果一定要这样才能放过大家的话,那他们也不愿苟活,纷纷大喝道:“有本事就先杀我!” 安菱沉默了,但她没有丝毫动作,而是继续持剑控制住杨日盈,不让她离开,也没有杀她,一切陷入了僵局。 安菱叹息一声,现在看来他们挺团结的,也很有斗志,就是这个喊话实在愚蠢,如果她真的是坏人,那会在意那么一两人的生死吗?肯定会全部杀了啊。 安菱默默地记下了他们存在的优劣点,便准备放下碎星辰,结束这场“演习”。 就在安菱刚准备开口时,异变突生! 杨日盈手中的画卷突然光华大盛,将杨日盈与安菱同时笼罩在内! “什么!”安菱从画卷的方向处感受到强大的拉扯感,她在脚下蓄满风团,试图通过利用蹬踹风团的反作用力,来躲开画卷对她的拉扯,却不曾想,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但都无济于事,那画卷锁定她为目标后,对她的拉扯竟是一种“因果律”!就是诸如“大石碎胸口”的因果律技能,只要满足了某项特定的条件,那么,无论对方是谁,有多么强大的实力,都必定会中招! 杨日盈竟然有这样的底牌!天穹宗的弟子,果然擅使法宝,而能够在宗门弟子的竞争中掌控强大法宝,杨日盈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在挣扎无果后,安菱与杨日盈一同被吸入了画卷之中,在两人进入后,卷轴缓缓合上,悬浮在空中,再没有动静。 “杨道友!”某个急性子的沧澜剑宗弟子既怒且哀,想起这般好的杨道友,竟要和妖人同归于尽,便不禁泪洒满襟,他用力地用袖子抹去泪水后,满腔悲愤便化作了无穷的动力,他高声对众人道:“杨日盈道友以身饲魔,将其困在了江山道韵图中!我们不可辜负杨道友的付出!有人懂阵法封印吗?我们必须要在江山道韵图将妖人化为浓水或逃出画卷前,保证画卷不受外界的影响!” 天穹宗与杨日盈相熟的弟子哀叹一声,为同门的命运感到悲戚,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讲故事!”那名沧澜剑宗弟子怒道。 “不不不,很短的,就一句话,”他望着悬浮空中,布满咒文的江山道韵图,低声道:“因果律的本质其实是置换,表面上看这些因果法宝能力强大,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效果,但其实是有代价的,有些是以敌人为代价,但那些过于邪恶,曾经掌握过因果法宝的邪修都被我们剿灭了,而能够使用的正道因果法宝,代价便是法宝主人。” “恐怕,她真的和妖人同归于尽了。” 沧澜弟子对此人怒目而视,却还是把准备发作的怒气咽了下去,气冲冲地提着剑便守在了画卷旁边,一脸焦急地看着天穹宗、如露寺和月华教的弟子在忙碌。 郭子丑在法阵之中看到了发生的所有事,他在确保法阵正常运作后,便御剑飞至守在江山道韵图的众人身旁,沉着道:“速将此物带至地宫,并进行封印,绝不可让画卷内的妖人逃出!” “明白。”众人小心翼翼地护送着画卷,通过月华教等人挖出的地洞下至地宫,将画卷重重封印。 那名对杨日盈心生好感的沧澜剑宗弟子最后再望了一眼画卷后,紧咬牙关,满心憋屈地离开了地宫,却不料,在门口看到了抱臂靠在巨剑上的郭子丑。 “小子,你为何心神不定?这可是练剑的大忌。”郭子丑道。 那弟子叹道:“我只是替杨道友感到惋惜,明明她这么好,明明她还有着大好前程,却就这样与妖人一同困在画卷之中,长封地底,我真的……” 郭子丑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事,也没有戳破他,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你更要好好练剑了,只有实力变得更强大,才能为她报仇雪恨。” “你叫什么名字?” “冯渊,是左长老门下弟子。” 郭子丑脑中浮现出一位保养良好的中年帅哥,他啊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冯渊,纳闷道:“你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左惊鸿的风流?我劝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练剑上,不要总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冯渊的脸颊瞬间爆红,他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请郭长老不要再取笑我了。” 郭子丑耸了耸肩,还是放过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他望向正在往这边走来的李飞翎,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李飞翎脸色怪异地酝酿了一会儿,这才低声对郭子丑道:“慕长老刚刚告诉我,那‘妖人’,其实是安菱师妹。” “啊?” 第244章 因果律规则 “慕长老刚刚告诉我,那‘妖人’,其实是安菱师妹。” 郭子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不料,李飞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慕长老原本是想借安菱师妹来敲打一下我们的,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她们两个,都没事?” 郭子丑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怒道:“哎哟,我……你……赶紧叫人回来!把那两个姑娘放出来!我去找慕青!” “师父,您一定要冷静啊!千万不要冲动!”李飞翎苦口婆心地劝道:“慕长老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养伤,您不要在这个时候……” “我?我怎么了?”郭子丑问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李飞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长叹一声,向郭子丑抱拳告辞,急匆匆地叫回了刚刚负责封印画卷的众人,准备解救被困在画卷中的两人。 冯渊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所以根本就没有敌人来犯,杨道友也没死? 郭子丑瞥了一眼少年冯渊,这名弟子天资不错,但心神未定,还太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还需要多加历练才行。 …… 且不论这边几人心态如何改变,进入画卷之中的安菱状态却是十分糟糕。 此前她与慕青战斗时,就已经受伤了,再加上还要马不停蹄地与众仙门弟子进行战斗,身体已是难以支撑,只能勉强提起一口气,来应对来自众人的攻击,却不料,杨日盈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安菱侧躺在溪涧的碎石处,从右肋流出的鲜血,很快就将溪水染红,她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牧笛的声音,这才勉强抬头,将自己翻了个身。 这是哪里?难道杨日盈的画卷,能够将对方吸入画卷之中?可如果说这是画中世界,那也未免太过真实,无论是树林间清脆的鸟鸣,还是潺潺溪水的凉意,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仿佛置身于林间溪畔一样。 安菱想了想,勉强抬手抓起一块石头,不断敲击着溪畔,以图吸引牧笛的主人前来。 “得、得、得……”清脆的牛蹄声从远至近逐渐接近安菱,安菱心想,按照从前的经验,这里恐怕是真实世界,倒不如先让村民把自己捡走好好养伤,再行离开。 “谁在那里?”小孩问道。 “救……命……”其实安菱还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但没办法,若是要让对方放心把自己带走,那就要用些小手段。 果然,听到有人在叫救命,牧童也没有任何警觉性,立刻就带着他的牛过来了,一见到浑身是血的安菱,他连忙赶来安菱身边,有些手足无措道:“你怎么样了?我能怎样帮你?” 安菱半眯着眼睛,用心眼瞥了一眼牧童,确定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小孩后,便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等到安菱“醒来”后,便看到周围围着一圈朴实的村民,他们警惕地看着安菱,有些还将家里的锄头抓在手里防身。 安菱虚弱地笑道:“谢谢你们救我,不胜感激。” “你是谁?”有人问道。 “我叫安菱。”安菱感受着自己腹中正在逐渐消失的灵气,微微皱眉。 村民好似炸了锅一样,大声道:“我们不认识你!这里也不欢迎你!赶紧走!” “能不能……”安菱勉强一笑,“让我再多留一些时日,我可以给钱的。” “钱?钱是什么?”村民问道。 安菱心头一突,不对劲,这里绝对不是正常世界,她必须立刻离开!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叨扰各位了,在下告辞。”安菱道。 “安菱,现在外面天黑了,你要怎么走?”刚刚还是一脸朴实的村民们,脸庞竟逐渐朝内扭曲,好似漩涡一般,眼睛、鼻子与嘴巴挤在一起,既像人,又不是人,像他们这种东西,有一个共同的称呼——伪人,伪人会躲藏在正常人群之中,伪装着你的亲人、邻居、朋友……如果你分不出它们与真人的区别,那么,就完蛋了。 这群诡异的漩涡脸看得安菱浑身汗毛倒竖——那是对于诡异的条件反射。 安菱知道,自己又掉到鬼窝里了,但安菱毕竟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她在面对着如此恐怖的一群东西时,却只是愣了一下,便面色如常地点头应道:“你们说得对,外面是不是很危险啊?” 伪人村民们齐声“咯咯笑”,笑声好似指甲划过黑板一样尖锐刺耳,它们好似共脑般,齐声同步说道:“外面有狼,会吃人的,你可千万不要出去啊!” 安菱刚想点头,一只伪人竟直接突脸!那张看一眼就令人作呕的漩涡脸直接伸到了安菱面前,与嘴巴扭曲在一起的眼睛死死盯着安菱看,阴暗腐烂的气味蔓延至安菱身上,好似陈年棺材般。 安菱连晃动都没有晃一下,反倒是继续神色如常地点头道:“原来如此,谢谢大家了。” 说完这句话后,所有伪人没有再动弹,而是像僵尸一样站在原地不动,死死“盯”着安菱看。 好嘛,这是不让我走还不让我睡觉是? 安菱大概搞明白了此处的要害,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床上原地打坐,利用仅剩的灵气缓慢恢复着自己的伤势。 这里实在是太诡异了,只要待在这里,灵气就会被吸走。 无论安菱以后要做些什么,一个能跑能跳能打的好身体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她完全忽略了准备吓唬他的伪人们,专心致志地打坐,哪怕是它们在掀开自己的眼皮,强迫她注视他们的恶心模样时,安菱也没有丝毫动摇。 笑话,又不咬人,单纯吓唬人有什么用? 数个时辰后,安菱终于听到了鸡鸣之声,这代表白天终于到来了。 安菱缓缓停止运气,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一名和蔼可亲的大娘,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进来,见到她脸色好了很多,大娘也很是惊讶,问道:“安姑娘,你看起来好了很多啊!” “还要多谢你们愿意收留我。”安菱笑道。 “来来来,快趁热吃了这碗粥,养养身子。” 安菱婉拒道:“大家能让我待在这里,我已经受宠若惊了,现在我身体好了很多,准备上山打猎。” “什么?你要打猎?”大娘惊道,“山上可是有狼啊!” 安菱冲大娘扬了扬手上的碎星辰,笑道:“没事,我有剑。” “哎,你这……你这孩子……”大娘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抽泣道:“好好好,你有这份心就好,狼一直想袭击村子,我们真的快受不了了!” 没多久,安菱便拿上了村子友情提供的长矛,准备上山猎狼。 在出发前,她忽略了众人的嘘寒问暖,反倒将注意力集中在天上太阳的方位上,在心里估摸着还有多久到天黑。 “天黑就不能出去,狼会吃人。”安菱琢磨着这两句话,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只是,还需要实验一下,才能真正确定下来。 …… 大本营中,众人发愁地看着紧紧闭合的画卷,束手无策。 “难道是因为我们不是法宝的主人,所以才打不开吗!”冯渊焦急地问道。 “不不不,”之前那名神秘兮兮的天穹宗弟子,顾灵运轻声道,“我曾对宗门的法宝产生过好奇,也尝试过破解法宝的原理,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他没有再卖关子,而是继续说道:“每一件法宝,都对应着一条或数条‘规则’,又称‘因果律规则’,只要是符合该规则描述的人与事,那么,不管是何等实力,都会被影响。” “很显然,江山道韵图就是这样的法宝。” “她们二人因满足了某项‘规则’,从而被吸入画卷之中,同样是因为某项‘规则’,才导致她们无法逃出,我们也无法干预画卷。” 李飞翎思考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她们自己出来?” “恐怕就是这样。” 第245章 杀狼 安菱持剑劈开已经长到腰部的野草和灌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中走去。 她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江山道韵图是杨日盈用来对抗敌人的最终手段,那么,敌人被她困在这幅图中时,真的会这么简单顺利吗? 起先安菱以为江山道韵图只不过是吸收画中人的灵气,然后再放置各式怪物追杀至死,但昨天晚上,除了那群伪人一直想要吓唬安菱外,便再无其他危险,哪怕是到了白天也一样,在褪去夜晚的怪物本质后,所有人好似失去了晚上的记忆,又重新回到那副淳朴善良的样子。 看着晚上反常扭曲的众人,现在又是一副对她关心至极的模样,安菱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是真不想再在这个村子里继续待下去了,但是昨晚的经历又给她提了一个醒——这里似乎被某种“规则”笼罩,如果她过于急躁地破坏规则,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安菱突然想到,如果是一个性情急躁,又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邪修来到这里,他会怎么做? 恐怕在见到村民的第一眼起,就要杀了他们? 又或者在村民第一次变身伪人的时候,便沉不住气,出手击杀或者逃跑……从而惊动村民? 还有村民们一直强调的“狼”和“天黑”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江山道韵图,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对付”敌人? 安菱攥紧手中的矛与剑,抬眼望向被层层叠叠的浓绿叶子掩盖的山上,恐怕问题的答案,就藏在山中! 她又往前推进了几十米后,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距离天黑应该还有一个时辰,那么,今天就先这样,不能再逗留下去了。 她从旁边砍下一截树枝,向上插在泥土里固定住,以此作为标记,而后在返程的过程中,她每隔一段路,便要设下一个路标,就这样亦步亦趋下了山,刚好赶上了宛如咸鸭蛋黄一样的夕阳。 她眯着眼睛,看到村口处人影绰绰的,好像围着很多人,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握紧长矛和剑走上前去,就在她踏入分割村口与外界的线时,天黑了。 所有人站在村口处,以人墙的形式挡住了安菱,而安菱为了进入村子,只好侧身站在线的这边,努力忽略面容怪异的漩涡脸伪人们。 看来这次回来还是晚了些,他们又变成了伪人,甚至还堵住了进入的路。 就在安菱思考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时,她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凉,长且凄厉的狼嚎极具穿透力地传入耳中,让她警铃大作。 狼来了。 “狼来了,狼来了……” 身前的伪人村民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身体开始左右摇摆,好似水草一样,而被扭曲的面部则以一个夸张的弯曲幅度,怼到了安菱面前,好像让她“看”自己一样。 安菱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怕触及到了什么规则,但这里的位置实在太过危险,万一它们突然推她,就会“离开村子”,她想了想,趁着伪人村民们摇摆时产生的间隙,左突右进,在不触及他们的前提下,“挤”进了村子里。 她现在已经没有一丝灵力了,能够躲开这些诡异的伪人,纯靠基本功和身体素质,她都不敢想象,如果是一个纯修灵力不修体质的修士来到这里会发生什么。 安菱无数次庆幸自己在修炼的时候没有走捷径,也没有贪图方便而不去练习凡间武学,果然穿越者前辈的眼光就是高啊,修士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不然因为各种原因被封灵后,就再无还手之力了。 她轻巧地起跳蹬墙,跃上屋顶,蹲在屋顶上往村口的方向眺望,只见村口处似乎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正在不断向这边移动着,安菱眯着眼睛,试图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却意外发现,似乎有一个村民站在了分割线外! “不好!” 安菱有信心在黑影过来前救人,但她永远记得自己的目的——她要探查此处的规则,以及找到出去的路,所以,她忍住了冲出去的念头,降低呼吸的频率,紧紧盯着那人,观察着可能发生的事。 “天黑了……天黑了……”那人还顶着一张被扭曲了面容的脸摇晃着,似乎感受不到危险的靠近。 “天黑后的村民不能感受到‘狼’是否接近……”安菱默默记下了这个发现。 那黑影越来越近了,借着朦胧的月光,安菱依稀看见,那是一大团通红的肉山,血液、黏液和黑色的粘稠液体布满躯体,看起来油汪汪的;肉山之上还有无数正在挥舞的人类手足,肉山的正下方挥舞着无数触须,好似蜗牛般缓缓在地上爬行,一个黑洞洞的大嘴巴布满尖锐的牙齿,好似虫子的环形口器般,正朝着伪人张开,里面好似连接着无尽深渊一般。 “这东西,好生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安菱回忆着自己的经历,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天兴府打倭寇的时候,见过一座由人变成的“肉山”!模样跟这只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只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与污秽,看起来凶恶异常。 之前事态紧急,安菱没有时间调查肉山的成因,却没想到今日在这幅江山道韵图中,再次见到了! 肉山移动十分缓慢,就算是腿脚不便的人也能轻松逃离,但现在的问题是,伪人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弹!就算眼睁睁看着肉山过来了,也没有任何动作。 关键时刻,安菱朝肉山投掷长矛! 那长矛不知是以何种材料制作的,在安菱的力量下,竟一下刺穿了肉山! 安菱紧紧盯着长矛刺穿肉山时的细节,在心里估量着它的厚度与材质,却没想到,长矛刺在肉山上时,那一身的烂肉豆腐一样,被轻易刺穿! 肉山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就像婴儿的哭声一样,听得安菱毛骨悚然,肉山在原地拼命挣扎着,却怎么样都无法挣脱长矛的攻击,最后哀鸣一声,瘫倒在地,化为一地臭气熏天的脓水。 “就这?” 安菱没想到杀肉山这么简单,她不放心地继续蹲在屋顶上观察着周围,不知不觉间,一夜又过去了,这次,安菱清晰地看见,在太阳升上空中时,所有村民的面容恢复正常,在短暂的停滞后,他们如梦初醒,却十分自然地互相打着招呼,对自己为什么站在村口处习以为常。 而那“肉山”,在太阳升起的一瞬间,便被某种墨色烟雾笼罩,竟从“肉山”真的变成了一头被长矛刺死的“狼”! 村民们也看到了“狼”的尸体,纷纷手舞足蹈地大喊道:“狼死了!狼死了!” 安菱整理了一下头发,跳下屋顶,来到众人面前,笑道:“我已经把狼打死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人群中爆发了一股巨大的嘈杂声,一个人拨开人群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安菱的手,涕泗横流地感谢道:“谢谢你啊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就要被狼吃了!” 安菱心头一跳,他居然还有昨晚的记忆?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是吗?昨晚天色昏黑,我倒是没看到你在村外。” “对啊,小武什么时候到村外的?” “不都跟他说了吗,不要出去不要出去,结果他非要出去,这怪谁?” “我也不记得了……” 小武急了,回身对众人急道:“你们明明也在场的啊,我见到了好大一只狼,差一点就要把我吃了!幸好这位安女侠及时用长矛救了我!” “有吗?” 安菱默默地观察着这个“小武”,他的反应真的很有意思,恐怕,突破点就在他身上。 第246章 武半山 安菱坐在村民特地为她准备的宴席上,看着喧闹的人群,眼神十分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差点被狼吃了的小武不住地向她敬酒,以此来感谢安菱的救命之恩,安菱却婉拒了他,并表示:她在修炼一种功法,如果吃东西的话,就会散功,所以还是留着他们自己食用。 安菱这话肯定是骗人的,她哪会这样的功法,只不过是觉得此处十分怪异,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尽量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吃喝。 鬼知道这些表面上看起来美味的食物,到了晚上会不会像那匹狼一样,变成烂肉? 想起昨晚打死的狼,安菱问道:“那匹狼,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村民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疑惑地反问道:“还能怎么处理?那可是肉啊,喏,安女侠,你面前的就是了。” “什么?”安菱眯着眼睛,看着桌子正中间的肉菜,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肉菜,道:“你们……把它吃了?” “我们平日里哪能见到肉啊,虽然狼不大,但也够咱们每个人都来上一口了!安女侠,你快吃啊!” 安菱瞬间脸色大变,她一把揪起站在她旁边殷勤伺候的小武,质问道:“你有没有吃狼?” “啊?啊?”小武满脸煞白,疯狂摇头道:“没有啊,我哪敢……” “你们呢!”安菱怒道,“所有人都吃了?” “那当然啊,那可是狼。”众村民异口同声道。 他们嬉皮笑脸地逐渐围住了安菱,不停对她劝道:“安菱,你快吃,可好吃了!” 安菱想起昨晚的那个肉山怪物,早已辟谷的她竟突然感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感,安菱看着已经变得不正常的村民们,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现在大概是申时左右,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也就是蓝星的下午15时至17时。 不对劲,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刚刚不是还在中午吗? 安菱只感觉凉意从心底油然而生,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马上离开! 她一把揪起一脸惊恐的小武,用力窝心一脚,踹在已经快要伸手碰到她的村民胸口,然后脚步腾挪闪躲,就算带着一个大活人,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速度,眨眼间,她便离开了村子。 安菱回头看着那些停留在村口界线上不敢出来的村民们,竟觉得十分荒谬,都不知道是说他们过于遵守规则,还是太过胆大妄为,“狼”已经死了,他们还要继续守着“不可出村”的规则,但是明明“狼”已经被他们自己吃掉了。 小武不停地挣扎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救命恩人突然间就和村子里的大家翻脸,也不明白为什么熟悉的大家都变得这么奇怪,只有自己意识清醒,他无法接受现状,只在不停哭嚎着,好像杀猪一样,甚至还尿了一裤子。 安菱默默地将他提远了些,两人站在村外,看着村内蠢蠢欲动、却不敢离开界线的村民们。 安菱低头向小武问道:“你现在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呜呜呜……”小武哭得都听不见安菱说的话了,安菱耐心地再问了一遍后,他才抽噎着回答道:“没有,我,我只是很饿……” “如果你不想变成那样的话,那你就别吃任何东西。” “他们,这是怎么了?”小武问道。 安菱却只是冷笑一声,低声道:“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了,走!” 她一把拖起小武,就往山上走去,小武哇哇大叫,奋力挣扎着,大喊道:“不要啊,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安菱冷着一张脸,单手揪着小武的衣领,快步往山上走去,那些吃过“狼”的村民们,站在界线内目送着安菱的离去。 …… 在彻底天黑后,安菱和小武也终于来到了山顶。 安菱一直警惕着小武,假如他变成了怪物,那么,安菱手里的剑可就不会留情了,但意外的是,小武没有任何诡异的变化,依然像个正常活人一样。 他的嗓音嚎哑了,眼泪也流干了,眼下既无法回村,也没办法从这个疯女人手里逃跑,他也只能努力地跟上安菱的步伐,紧紧抓住这么一个看起来最正常的人。 “应该就是这里了。”安菱看着面前缠满无数写着不明文字的布条的古树轻声道。 她嘱咐小武待在这里不要过去,便独自一人靠近古树,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布条。 “谢峰、王安、文玄烨……怎么全都是人名?”布条之上,沾满黑褐色的鲜血与污秽,如同诅咒般的人名被写在不同的布条上,被缠绕在古树上随风飘动,好似丧礼中的挽联般。 这时,小武的话语让她心头一突:“你说王安?那不是住在我旁边那哥们儿吗?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菱悄悄拔出碎星辰,努力缓和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么,你又叫什么名字?” “啊?” 小武突然愣住了,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叫什么名字?我就叫小武啊,大家不都这样叫我的吗?我就是小武,小武就是我啊!” 安菱回忆起在布条上看见的一个名字,轻声道:“武半山。” “小武”没有任何反应,片刻后,他抬起通红的双眼,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武半山……武半山?” 他突然释怀地笑了,有些癫狂道:“是啊,我叫武半山……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是武半山啊!” 安菱在余光中,瞥见古树上的一条布带上燃起了蓝色的火焰,那火焰逐渐爬满整条布带,却没有烧到任何其他的布带,直到将写着“武半山”名字的布带彻底焚毁。 武半山眼睛一闭一睁间,整个人都变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肃杀的气势,他朝安菱抱拳道:“多谢这位道友点醒在下,我曾在画中耽搁太久,连自己的名字也丢了,只能被迫沦为无知无觉的画中傀儡,若不是道友,恐怕我到死也无知无觉。” 安菱也向武半山行了一礼,道:“道友可知离开画卷的方法吗?” 武半山摇头道:“琼玉真人修为通天,像我们这样的修士,就算找回了神智,也无法脱身,我曾经在这里蹉跎了数百年,却依旧无法逃离画卷,除去此处的‘食人狼’外,江山道韵图还有无数怪物与古怪的场景,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落得永囚无间地狱的下场。” 琼玉真人?安菱记得那已经是天穹宗数百年前的修士了,据记载,她早已死在了战斗之中,难道这个武半山,竟是和琼玉真人同时代的人? “道友不妨将发现告知于我,好让我能够找到破解之法。” 武半山沉吟片刻,却只能无奈地对安菱笑了笑,身体逐渐变得虚幻,他指着远方的太阳道:“我在此处太长时间,魂魄已经被消磨殆尽,怕是没有时间了,道友不妨前去东方,寻找太阳出来的地方,那里……”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彻底消失不见,原地空余一套破旧的村民布袍。 安菱叹息一声,回身望着缠满布条的古树,那布条约莫有上千条之多,如果这里只是“食人狼”的场景,那么,真正被困死在江山道韵图中的修士,还有多少? 而且,虽然天穹宗立身不正,但也能称得上一句正道修士,这其中,不乏有像武半山这样能够正常沟通的修士,肯定也有整日喊打喊杀的邪道修士。 安菱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把这么多人一起放出来,她一想起那满村的伪人和长满人类手脚的“肉山”,就深感恶心。 眼下的情况,还是要尽可能想办法逃出去。 …… 顾灵运看着黯淡的江山道韵图,回忆起法宝的历任主人,突然咦了一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疑惑道:“我记得这个法宝的前几任主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都只会把敌人吸入其中,为何杨师妹也会进去呢?” “这两者间,有何不同?” “那可就有得说了,法宝肯定不会是用来伤害主人的?一般炼制时,也不会有这样的功能。” “所以呢?” “有可能她们在江山道韵图中,遇到了与前人不一样的事。” 第247章 耀日临空 江山道韵图最遥远的东方,望不到尽头的海上伫立着一棵连通天际的巨树,树上长满了形态修长,却一片就有足球场般大小的锯齿状叶片。 杨日盈端坐在光辉灿烂的扶桑树之巅的其中一片叶子上,强作镇定地对下方跪满一地的“人”说道:“尔等,先起来。” “¥!”她一出声,下面各式奇形怪状的“东西”们立刻兴奋起来,又蹦又跳地大喊着某种听不懂的语言,然后虔诚地跪倒一地,向着杨日盈叩头。 杨日盈既尴尬又恐惧,她一心只想着将那魔头收入江山道韵图中,却没想到第一次使用竟然把自己都收了进去! “师父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话,一直不用这个法宝的……”杨日盈在心里叹道。 她此前一直觉得将邪修收入图中,使其化作无知无觉的傀儡,此事太过残忍,她处理邪修的方式与她的师父不同,她并不认为修士要尽一切力量来折磨邪修的意志。 仙门修士与邪修的最大区别不就在此吗? 只可惜杨日盈的年纪和等级还是太低了,她只看得到天穹宗表面最光鲜亮丽的一面,而忽略了存在的黑暗。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修为丹,是从何而来的。 “&!”一个身体布满无数婴儿脑袋的蛇妖爬到前方,它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模样似乎很是激动,但杨日盈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无他,蛇妖一说话的时候,浑身的小孩脑袋就会哗啦啦地晃动,甚至还会对着你眨眼、咯咯笑,任谁看到都会背后一凉的? 杨日盈吞咽了一下,她在心里不停对自己说道:“冷静,淡定,千万不要表现出害怕……没事的……” 她思考着曾经在宗门学过的术法,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门可以听懂万物语言的术法,连忙用上,终于是能听懂这些妖怪在说些什么了。 这么有用的术法为什么他们没有强制性要求学习?当然是因为无论是天上飞的陆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统统都要先学标准官话才能和尊贵的天穹宗修士说话啊。 杨日盈轻咳一声,用自认为最有威严的话对那蛇妖道:“尔等是何物,为何出现于此?” “啊!大神你显灵啦!”蛇妖兴奋地在原地跳着“8”字舞,杨日盈看着蛇妖满身的婴儿脑袋在不停跳动,不禁眼皮一跳,连忙转移了视线,盯着地面,追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蛇妖招呼着自己同样满身怪异的同伴,它们“连滚带爬”地来到了杨日盈的面前,对她尊敬地砰砰砰叩了好几个响头后,由蛇妖代表众妖道:“永远光辉的太阳神在上,我们是您的后裔!我们世代居住在扶桑树上,为太阳每日的正常升起而虔诚祈祷。” “我?太阳神?”杨日盈觉得十分荒谬,她想了想,继续道:“那为何你们是这副模样?” “回大神——”蛇妖又带着它那一身稀里哗啦的婴儿脑袋给杨日盈叩头了,它谄媚的声音拖得老长,好似戏里的丑角一样,它继续道:“因为这是‘日出’给予我们的馈赠,谢过大神——” 杨日盈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看它们的样子,明明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但是看到那些个长满人类手脚的烂泥、浑身缠满肠子的鸟儿……她就有一股无法忍受的恶心感。 为什么她的法宝里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江山道韵图不是以灵秀着称的吗? 杨日盈浑身不得劲,又问了它们几个问题后,便挥手让它们离开,给出的理由是自己要开始处理与太阳相关的事宜了,它们不可以在这里妨碍她。 终于,扶桑之巅只剩下杨日盈一人了,她长舒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寻找脱身之法,一个清冽的女声突然在她背后响起:“杨道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杨日盈来得迟,她的灵力还没被完全吸走,闻言,她立刻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把铁骨折扇,指着对方怒道:“你居然还没死!” 是的,杨日盈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除去自己这个不小心落入画卷的法宝主人外,还有一人也在这里。 “妖人!拿命来!”杨日盈口中念诵真言,同时朝安菱挥动铁骨扇,只见数道飓风从扇中被挥出,攻向安菱! 安菱见势不妙,立马往侧边躲避,但她现在没有灵力,单纯靠凡间轻功还是不够灵活,在躲避了四道飓风后,肩膀还是被猛烈的风刃打伤。 她大喊道:“我是沧澜剑宗弟子!别打我!” “今日你就算说自己是天璇元君,我也不会信你!三昧真火!” 杨日盈手中的铁骨扇瞬间机括变形,化作了一个前宽后窄的喇叭形法器,杨日盈将“喇叭”细小的一端凑近嘴巴,而后,精纯无比的三昧真火就这样从她的口中喷出,火焰通过喇叭法器时,火焰竟暴涨了数倍!宛若一个巨型火龙卷般! 安菱见势不妙,连忙翻滚躲避,然后瞄准下一层的扶桑叶片,直接跳了下去。 “还想跑!” 杨日盈转头,带动“喇叭”的朝向,她现在眼里只剩下安菱一人,就连最基本的火烧木头也忘了。 扭动着的火舌舔过扶桑树的叶片与枝丫,所过之处,叶片皆熊熊燃烧起来,火焰又具有传递性,很快,三昧真火就蔓延至整棵树上。 安菱和杨日盈同时感觉不妙,准备逃出扶桑巨树时,却被那群奇形怪状的怪物堵住了。 长满手脚的烂泥巴闷声道:“大神我们来帮你!” 安菱从刚开始修炼起,就爱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实用小法术,能够听懂不同语言的法术,她自然也是有的,闻言,她瞥了一眼满脸尴尬的杨日盈,冷声道:“你们被骗了,她可不是什么太阳女神,她就是一个普通凡人而已!” “你胡说!你胡说!”烂泥巴怒道,它身上的无数手脚不断扭动着,每一根都在向安菱控诉着愤怒,“你这个坏人类,想要独吞太阳!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它招呼起身边的怪物伙伴,以各种诡异的方式对安菱进行攻击。 烂泥巴的躯体逐渐变低,直到全都摊平在叶片之上,泥巴以极快的速度向整块叶片扩散。 “走!”安菱一把揪住杨日盈的手臂,向上跃起,杨日盈这时也琢磨出不对劲来了,她焦急地回头望了一眼,而后问道:“你果真不是邪修?” “不仅不是邪修,我还杀了……数不清的邪修,”安菱回答道,“我叫安菱。” 杨日盈一听,双眼立马睁得大大的,惊道:“你就是安菱?!” 安菱嗤笑道:“我还真是出名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扶桑树的最顶端,这里是扶桑树的幼芽,叶片已经小到只能勉强供一人站立。 杨日盈没有办法,只好趴在了安菱背上将她搂住,她看着下方追杀而来的怪物们和陷入火海的扶桑树,惊恐问道:“安菱!我们怎么逃出去?” “出去的机缘就在你身上!杨道友,你不妨将真火从最上方喷出去。” 看到杨日盈有些犹豫的模样,安菱补充道:“扶桑树顶是距离世界‘薄膜’最近的地方,再加上你的特殊身份和真火,肯定可以打破边界!” 杨日盈用力点头应道:“好!我试试!” 她再次拿出了那根“喇叭”样式的法器,凑到嘴边,将真火从“喇叭”嘴里吹出。 只见被天降神火彻底点燃了的扶桑树顶,有一道炙热明亮的光辉被喷吐而出,直冲天际,而天空虚假的“薄膜”让绝大部分的真火逸散,落至地面。 无尽的真火雨幕溅在地面上,点燃了整个世界,也让所有生活在江山道韵图中的傀儡与怪物们纷纷惨叫出声,躯体之上被无尽真火灼烧焚烧,直至剩下一堆灰烬。 “哈!”杨日盈满脸都是汗珠,她感受到丹田内越来越少的灵力正在被抽离,咬紧牙关提气,将所有灵力以真火的形式喷了出去! 上空出现了一个可供两人进出的光洞,无数灵气朝内倒灌——江山道韵图破了个洞! 安菱接住了软软倒下的杨日盈,然后快速吸收着灵气,御剑腾空,从光洞飞出了江山道韵图! …… 无数年后,老人常常会对小孩子讲述这样的一个故事: 传说在上古时期,有日临空,以无穷真火烧尽世间妖邪,并赋予了所有生灵魂魄。 “所以啊,我们可都要好好感谢耀日娘娘创造了我们,而这,就是太阳节的由来。”老人合上书本,微笑道。 第248章 回归 安菱与杨日盈两人从忽然展开的江山道韵图中狼狈滚出,吓了众人一大跳,连忙扶起两人,又纷纷回身望着空中那幅布满烈焰的山河画卷。 曾经青山秀水的美丽景色已经不见了,在画卷的正中心处,伫立着一棵“火焰树”,从树顶喷出的烈火好似火山爆发般,将所有灼烧殆尽,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蜷曲着肢体,哀嚎着,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这个不断被烈焰烧灼的世界,只能饮恨死在火焰之下。 “你们这是……”李飞翎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眼皮轻跳,他就知道,有安菱在的地方,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他幽幽问道:“安师妹,你把天穹宗的法宝烧了?” 安菱呵呵一笑,指着杨日盈道:“这可不关我事,是这位杨道友失手烧掉的。” 杨日盈脸上红扑扑的,尴尬得快要钻进地缝里,她以极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众人冷静解释道:“一切都与安道友无关,是我没有信任她,才酿此大祸,而且这幅江山道韵图内部……” 安菱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再说了,杨日盈也很上道,赶紧补充道:“内部情况是本宗的隐秘,就先不说了。” 毕竟是别人的秘密,作为一个有素质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肯定不会再继续追问,但顾灵运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作为法宝狂热爱好者的他,见到杨日盈竟然进入了江山道韵图中,双眼亮起,不停地追问着法宝内部的细节,却都被杨日盈打太极混了过去。 她想起那些个长满人类肢体的畸形怪物,不禁心情沉重,这些东西的出现,与她曾经接受过的教育完全不符,在天穹宗的正经法宝里,为何会有这样恶心的东西? 这些怪物……明明是邪修的手段! 杨日盈看着周遭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和热情招呼她的伙伴们,只觉得十分恍惚,刚刚所见到的怪物、太阳神、烈焰焚天……都好似一场噩梦般,现在,她终于是回到现实了。 冯渊抱剑站在人群最边缘处,也没有跟杨日盈打招呼,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无病无灾的健康模样,眼圈微红,他吸了吸鼻子后,便离开了热闹的房间,在台阶上与郭子丑并肩坐下。 “那小姑娘好像没事了?”郭子丑问道。 “嗯。”冯渊应道,明明之前最难过的是他,可等到杨日盈活着回来后,他反倒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郭子丑乐了,他挪了挪屁股,一脸兴味地看着这个别扭的年轻人,继续问道:“那你怎么这副样子?不去跟她聊几句?” “不了,”冯渊别过眼,回答道,“我知道她好好的,那就够了,长老您不是告诉我现在世事艰难,要一心练剑吗?我去修炼了。” “哎!你!”郭子丑看着冯渊决绝的背影,摇摇头长叹一声,便起身入内,去寻找安菱。 安菱这个小孩是真的很有意思,也不知道最近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力压众仙门,现在的安菱,绝对是年轻一代第一人! 不同于众星拱月的杨日盈,安菱只是站在旁边,和李飞翎讨论着什么,两人表情严肃,应该在说正经事。 结果大嗓门郭子丑一进门,就冲安菱兴奋喊道:“安菱!你回来了!” 果然,全场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郭子丑本身就不被人待见,更别说是隐藏身份暴打全场的安菱了,除去沧澜剑宗的人外,其他弟子都沉默着低下了头,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师叔……”安菱看着一如既往大大咧咧的郭子丑,心里一酸,眼角竟湿润了,她强忍住心底波涛汹涌的情绪,对郭子丑笑道:“师叔,我活着回来了。” …… 众人在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宴席上坐下,安菱的座位被安排到营地领头人李飞翎的旁边,仅次于李飞翎与长辈郭子丑。 而慕青因为伤势未愈,还要卧床静养,就没有参加此次的活动。 安菱端起酒杯,朝众人遥遥敬了一杯,而后说道:“在下安菱,乃沧澜剑宗余浪长老门下弟子,此行受慕青长老所托,有幸能与诸位切磋一场,实在爽快,来,我先干为敬!”她将酒仰头一饮而尽! “好!”沧澜剑宗的师兄师姐们大声喝彩,又是拍桌子又是吹口哨的,好不热闹。 那些跟着郭子丑待在大本营支撑阵法的弟子们脸上也带着笑意,朝安菱举起了酒碗,其中一人道:“安菱道友,你那把剑可真是了不得啊,竟然这么强。” 安菱也笑了笑,回答道:“机缘而已,它可比我厉害多了。” “哼,依靠外物,不得长久。” 正当其他人也准备说些什么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在旁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原来是天穹宗的傅青山!也就是那个和沧澜剑宗云清姿合作,成功偷袭安菱的人。 他站起身,表情一如既往的冷硬,对安菱道:“在你发现我们的第一时间,就不应该放松警惕。” “你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在依靠着某种探查术法来规避危险?” “青山,别这样。”李飞翎站起身,想要打圆场,却被傅青山阻止了,他冷声道:“我说的是事实。” 场下众人互相传音,疯狂吐槽着傅青山的情商实在太低,脸上却不显露半分,双眼紧紧盯着两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想挖出什么细节。 跟随着杨日盈出阵迎击的十几人中,其中一人有些阴阳怪气地嗤笑道:“我还当她有多厉害,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所有人瞬间大怒,安菱是真真切切地凭借自己的力量打败了大家,且不说她被偷袭后的那精妙快剑,光是安菱能够一心二用,在高强度战斗的同时,用飞剑压制阵法这一手,就已经够厉害了,现在你贬低安菱,难道输给安菱的他们是废物? 傅青山面色不变,却对那人冷漠道:“常宣临,如果安菱是中看不中用,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傅青山!你!”常宣临怒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发作,眼珠一转,反问道:“那你呢?你又凭什么‘指点’她?就凭偷袭的小人行径?” 关键时刻,闹剧的主角安菱出声了,她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将自己的声音融入风中,以精确操控的御风术将声音带到每个人的耳朵中,她淡然道:“这位傅道友说得不错,我确实是有所不足,安菱在这里谢过傅道友的提醒了。” 常宣临脸色很臭,他实在看安菱不顺眼,毕竟谁会喜欢一个特别厉害的“空降兵”呢? 安菱察觉道常宣临的不高兴,对他敬了一碗酒,笑道:“常道友的那一手半月飞轮实在惊艳,日后我们可以多多切磋。” 常宣临没想到她居然知道半月飞轮是自己的,更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一时间哼哧着说不出话,只好冷哼一声,闷头喝酒。 安菱也不揭穿他,直接提起酒坛,一边走一边往自己的碗里倒,顺便给路过的空酒碗也倒满,她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在座诸位来自天涯各地,能够相聚于此实属不易,今日不如且将过往恩仇放下,再痛饮此酒,也不失为一番乐事!” 顾灵运对冯渊小声传音道:“你这师妹哪来的,怎么说话绕来绕去?一副穷酸腐儒的味?” 冯渊收回一直黏在杨日盈身上的眼神,回答道:“她还有一个师父是书院夫子,也算是半个书生了。” “嘿,真有意思,既然日盈不跟我说法宝里面有什么,那我找个时间跟安菱套一套话。”顾灵运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也随着众人一同举碗,庆祝安菱的到来。 …… 同一时间,被众人抬回营地的孜亚也悠悠转醒,他望着窗外已经快要消失的朦胧月亮,十指相扣,向月亮祷告着,希望月神庇佑众人。 第249章 底线 安菱就这样在营地里留了下来。 这几天里,她一直在和慕青、郭子丑与李飞翎等人一起讨论局势与他们这群人的出路。 “无论如何,我们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需要询问他们的意见。”安菱道。 李飞翎为难地皱着眉,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慕青半倚床边,长叹一声,轻声道:“但是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大半个大玄都已沦为覆天军复辟的战场,若真如你所说,就连大玄皇城,都已经被围困月余,我们这群残兵败将,只能龟缩在十万大山里苟延残喘,了延生机罢了。” 郭子丑腾地一声站起,急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不断杀人,不断壮大?覆天覆天,最后可是要把仙门修士赶尽杀绝的啊!我们这样藏,能藏到几时?” “师父,我们这群乌合之众就连安师妹一人都打不过,更别说一支训练有素的鬼骷髅军队和修士了。”李飞翎道,“安师妹,你说,你曾被他们追杀?” 安菱叹道:“是,陆秀弘为了夺权,不惜与虎谋皮,向覆天军出卖了我的行踪,他很清楚,只要我活着一日,那么他就无法杀掉卢师兄,于是他选择站在了仙门的对立面上。” “之后,便是无止境的杀戮……直到我在战斗中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道后,才将所有尾巴杀清,顺着指引来到了这里。” 慕青笑道:“《东海游仙剑》和天牝剑意?脱胎于心的剑道,果然不同凡响。” “是啊……东海游仙剑……”安菱轻声道,“当时我只差一点,就要去见阎王了,濒死之际,我突然回忆起小时候在东海见到师父们的情景。” “那你这名字?” 安菱轻声道:“东海是我的家乡,也是我修行路的,‘游’,即为游侠,也暗指我多年来,一直在各处游方闯荡,经历过的酸甜苦辣,‘仙’,自然就是指东海三仙了。” “这套剑法,就是为了致敬我的师父们,如果没有他们的古道热肠,恐怕我早就死在海妖爪子下了。” “以后有时间跟我切磋一下,”李飞翎有些跃跃欲试,“我自认为是剑道天才,却只是虚长你几岁,还未悟出独属自身的剑道。” “好的师兄,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曾将宗门所有剑法都融会贯通,这点,我做不到。”安菱道。 “我去通知他们集合一下,和大伙儿说说接下来怎么办。”郭子丑他突然想到什么,右手扶门,斟酌片刻后,对安菱说道:“安菱,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怎么会呢?”安菱笑道,“我一向很乖的。” …… 在李飞翎将事态简单地告诉了众人后,众人罕见地陷入了共同的沉默,无数想法飞速从脑海中滑过。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不妨说出来,这将决定我们所有人的未来。”李飞翎道。 作为激进派第一人的杨日盈站了出来,休养几天后的她看起来意气风发,她看起来自信又阳光,带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杨日盈道:“那还用问?我们当然是要反攻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将覆天军的国师杀掉,然后,剩下的余孽自然不攻自破。” 安菱摇头,解释道:“大邶国师并非凡人,我们几乎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我曾在一次追杀中,遇见过它,”安菱回忆起那个疯狂的雨夜,有些无奈道,“它免疫所有攻击,身法又奇诡异常,在覆天军修士赶到前,我们根本不可能杀掉它。” 安菱是知道扈的真身的,按照阿修罗的说法,扈根本就是一团“气体”,只与阿修罗性命相连,除非他们能同时把阿修罗杀掉,那样,才能消灭扈,但是这完全就不现实。 杨日盈沉吟片刻,又问道:“覆天军的高级修士实力如何?” “你还是想用奇袭斩首的方式……”安菱仔细回忆着曾经的见闻,却只能无奈地摇头道:“具体有多少我不清楚,我被一个用斧头的壮汉追杀,实力尚且不如我,但他的战斗经验和水平……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在他的身上,没有所谓的礼义廉耻,也没有任何道义可言,只要能杀掉目标,那么,任何事他都会做。” “你们懂了吗?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不再是蠢笨的妖兽,又或者是点到为止的同门好友,而是随时用各种手段夺取性命的狠人,就像邪修那样的亡命之徒。” “而他们又没有邪修那样,为了保住自身性命而瑟缩的狡猾心理,他们,只懂得听从扈的命令,不断杀戮。” 众人齐声叹息,深感压力。 杨日盈又问道:“大玄那边怎么样?” “快顶不住了,凡人军队一批批地死在鬼骷髅的刀下,战场都被鲜血染红了。” 安菱的话好似晴天霹雳一样,击在众人头上。 杨日盈的士气却没有丝毫降低,她不断盘算着敌我双方的实力,一边踱步一边分析道:“我们虽然人数较少,但完全可以针对覆天军的高级修士以及文职官员进行斩首!只要保证有足够的时间进退即可。” “至于安菱你说的问题,”她笑道,“咱们好歹也是各大仙门的精英,怎么可能没经历过真正的厮杀,你也太小瞧我们了!” 云清姿站起身,举手道:“杨道友,你若是要组织刺杀,那可得算我云清姿一个!” 傅青山默默起身,没有说话,却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在两人之后,几乎所有修士都站了起来,充满战意地望着安菱,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退缩。 “如果我们出去的话,那么,无止境的追杀就会到来,像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可就一去不复返了……”安菱道。 “早死晚死都得死,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李飞翎也朗声说道,“我们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太久了。” “什么?”安菱有些不明白。 李飞翎笑道:“你当我们真的是想在这里过一辈子?我们,可是在这两个月间,一直在准备着,随时发动反攻。” 安菱有些热泪盈眶,大家,果然都是少年热血啊! 在人声鼎沸之中,杨日盈一把搂住安菱的肩膀,将一瓶丹药塞到了她的手中,笑道:“安菱,这是修为丹,你快吃了,这样我们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摸到那丹药的瓶子的一刹那,安菱原本激动的内心瞬间冷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的“修为丹”,又抬眼看着兴奋的众人,艰难问道:“这……这东西,你们都有吗?” “那当然!这东西不是每个宗门都会发给弟子的吗?”杨日盈开心道,“在离开宗门后,我们的修为丹都吃完了,好在,还有懂得炼制修为丹的欧沈在,欧沈!” 那名和慕容子秋一起担任营地医师的天穹宗女弟子听到杨日盈在叫她,随即淡淡一笑,目光流转间,对上了安菱凌厉的眼神。 她有些疑惑,为何安菱是这样的反应? 安菱用力捏紧修为丹,回头望向慕青、郭子丑与李飞翎,她迫切地想从他们那里得到问题的答案。 慕青不忍地传音道:“安菱,这就是仙门,就算我们不做,也不要妨碍其他人这样做。” 安菱反问道:“你们也吃了吗?” 三人沉默,早在他们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安菱时,就抛弃了沧澜剑宗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现在事态紧急,吃些“修为丹”才好提升实力,对抗覆天军。 就算是他们几人,也为了实力的快速提升这样做了,更何况其他心智尚未成熟的沧澜弟子呢? 沉默就是答案,安菱明白了。 她挣脱开杨日盈的搂抱,并后退几步,她轻轻闭上双眼,开启心眼,这次着重观察着他们身上的“气”。 结果显而易见——一片血红。 无论是念佛诵经的如露寺弟子,亦或是北溟海上崇拜月神的月华教、自称正道魁首的天穹宗,还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沧澜剑宗的弟子们,他们身上,都永永远远地烙上了洗不掉的血气。 “安菱,你这是怎么了啊?”杨日盈甜甜一笑,原本阳光美丽的脸庞,在安菱眼中,竟如此的陌生狰狞,“快吃了修为丹,大伙儿再一起商量该怎么打覆天军啊!” 安菱苦笑一声,轻轻将这瓶灼热的“修为丹”放在了地上,轻声道:“原来格格不入的,始终只有我自己。” 她转而望向郭子丑,那个不敢面对她的男人,继续道:“师叔,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众人也意识到安菱的不对劲了,杨日盈急忙说道:“安菱,你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啊!”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留在这里。”安菱道,“但我的心,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在惊呼声中,安菱御剑腾空而起,向那名制作“修为丹”的欧沈说了一句什么,欧沈淡淡一笑,回答道:“我此生,无愧于心。” 安菱轻轻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地。 人只有守住了身而为人的“底线”,才能称之为“人”! 【第八卷,完】 第250章 凿山开渠 “报!帝都防御阵东侧被攻破!” “报!李将军与手下十二营官兵,尽数殉国!” “报!” 帝都最高处的白塔之上,无数触目惊心的战报如同雪花般飞入七星真人的耳中,却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从来没有人见过七星真人的真容,常年佩戴着漆黑面具的他,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仙人般,引领着大玄从无到有地从上到下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玄幻制度,最大限度地遏制了来自仙门的钳制。 七星真人满头银丝,随意地披散在脑后,数百年来从未修剪的头发,现已铺满了地面,与白塔融为一体。 “踏,踏……” 已经继任成为大玄新一任皇帝的陆秀弘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顺着盘旋而上的台阶登临白塔。 他穿着曾经垂涎过无数年的五爪朱红龙袍,负天子之剑,神色却没有丝毫喜悦,他跨过最后一节台阶,终于得见仙人真容。 只见不大的房间内摇曳着烛火,没有窗户,只在最顶部有一个圆形的缺口,缺口上悬空流转着不知名的阵法,而阵法之下,正盘膝坐着一名满头白发的黑面具人。 面具人身旁,放置着无数书本与破烂的法宝,诸如被从中间劈开的葫芦、破了个大洞的宝衣与只剩剑刃的长剑……一件件,似乎都隐藏着无数故事。 陆秀弘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了专门为他而留的蒲团之上。 这次前来,他没有带任何人,当然,白塔之巅只准许皇帝一人登上,这也是大玄皇室传承了无数年的规矩。 “真人……我有一事,还望解惑。”陆秀弘道。 七星真人的声音宛如深潭般,他一开口,整个房间都回荡着他的话音,让陆秀弘不禁心神荡漾,“你可想清楚了?这是大玄三十年一次的机会。” “是,我想清楚了,”陆秀弘抬眼,直视着那个全封闭的面具,坚定道:“如今覆天军已兵临城下,已是我大玄生死存亡之际,求真人赐教……大玄,该如何渡过此次劫难?” “你就问这个吗?”七星真人闷闷地笑了,笑声之中带着些许嘲弄,好似在嘲笑这个小孩不识货,“我可以帮你彻底解决覆天军,也可以帮你横扫世界,你的眼界,就只有这样吗?” 话音刚落,房中无风自动,一股极其阴冷的风直直钻入陆秀弘的脖颈,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秀弘吞咽了一口唾沫,点头道:“是的,真人,我只要整个大玄渡过劫难便可,其他的事,我并不想要。” “呵呵呵呵……”七星真人的头发好似活物般蠕动着,明明看不到他的脸,陆秀弘却总觉得自己被目光锁定住了一样,他有些胆怯地想要躲避,想起了自己的天子威仪,而后便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面对着这位曾是每一个陆家子弟噩梦的“卜天太师”。 “太可惜了……”七星真人摇头道,“还以为你杀父夺位太急,不曾继承‘规矩’,没想到啊……也罢,我便教你一手,来。” 七星真人身体不动,头发却汇聚成一只大手的模样,直接拦腰将陆秀弘从蒲团上抓起! 陆秀弘目眦欲裂,拼命挣扎,怒道:“你做什么!我可是大玄皇帝!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报答’你们……呵呵呵……”七星真人的头发暴涨,好似蛇蟒般缠上了陆秀弘的身体,一层又一层,直到将陆秀弘捆成了一只白色的蛹! 蛹上慢慢浮现出两种颜色,金色和红色的线条从蛹中延伸而出,通过头发,传递到了七星真人的身体之中。 陆秀弘只觉得某种特别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抽离了出去,他浑身颤抖着,却无法挣脱头发的束缚,在窒息中陷入了昏迷…… …… 同一时间,安菱正穿着短打头上戴着斗笠,站在田埂上指引着众人挖掘建造可供蓄水灌溉的水坝和沟渠,烈日炎炎之下,只有她还是浑身干爽,并伴随着阵阵清凉,她没办法,只好站在最中心处,充当着工人们的“中央空调”。 打仗这两个月来,大玄卜天司的修士都被调回帝都参与战斗,平日施法唤雨的修士不见了,无数依靠着“人工降雨”种植庄稼的农民再次体会到了历史上“靠天吃饭”的痛苦,现在正值六月,还碰巧遇上了十年一遇的大旱,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快要收成的作物硬生生被晒得脱水枯萎。 过于依赖卜天司修士降雨的新时代农民们,由于没有得到良好的指引,只能跪地祈求上天怜悯,求上天派遣仙长来拯救他们。 不想和仙门同流合污的安菱恰巧御剑经过时,眼尖的她一眼就看到了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中央,竟然捆绑着一男一女两个童子,那些人又是跳舞又是鬼画符的,而后拿起了屠刀,先杀了还在哼哼叫的猪牛羊三畜后,便要挥向那两个孩子! 安菱哪里忍得了这个?赶紧施法打落了屠刀,并且现身,从这群疯魔了的民众手里救下了孩子。 民众一看到安菱会飞,还会仙术,连忙拉住了她,以各种手段求她给这里布雨,以解旱灾,心软的安菱还是施法布了一场雨,眼看着民众一副要将她长期留住的模样,安菱知道,为他们布雨只不过是授人以鱼,真正有用的,其实是授人以渔。 所以,便有了现在的情景——安菱在教他们引流灌溉,外加蓄水备旱。 “哎,你们镇子怎么没有山海书院的机械啊?”安菱向身旁的元台镇镇长问道。 “那是什么?”出乎意料的,镇长并不知道这方面的事,这下轮到安菱疑惑了,按道理来说,山海书院会派遣擅长机械与工科的理派夫子前往大玄各处帮助当地人建造基础设施,曾经她也希望能和山长讨论过相关的问题,但当时事态紧急,两人只是匆匆一面,并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天。 山海书院和大玄的落实方面好像有点问题,为何保障民生方面,最重要的灌溉一项,竟是由卜天司一手操办的?要知道,将一切寄托于某些人身上,妄求他们千年不变地服务民众?这又怎么可能呢?果然一打仗,卜天司的人就都收了回去,只留下焦急等待水源的民众,还妄图以生祭的方式打动上天,真是可笑。 下一场雨对她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为何她还要花时间在这个穷乡僻壤里带领民众修建水利工程? 作为半个山海书院学子的安菱,自然不认为将这么重要的民生方面交托给修士是正确的选择,同时她也很明白,人都具有劣根性,来得太简单的东西,他们是不会珍惜的。 早些时候,其实他们并不理解安菱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这个修士为何不通情达理,还残酷地强制要他们做工。 为此,安菱又是煞费苦心地劝导讲解,软硬兼施——反正她又不是大玄官员,没有任何身份上的束缚,她只不过是一个好心路过的散修罢了。 总而言之,在安菱的努力下,众人终于抛弃了懒根行动了起来。 元台镇坐落在高山之上的一个大型平台上,名字也由此而来,这里阳光充足,环境宜人,但唯有一个问题是难以解决的。 那就是水源。 元台镇以种植水稻为生,一年两熟,早稻通常在春季种植,一般在七月下旬之前收获,也就是最近,而晚稻则在早稻收获后立即种植,一般在六月下旬至七月播种,然后在十月下旬至十一月收获。 所以他们急啊,都快要收获了,水稻却迎来受旱! 但是他们一直以来都依靠着施法布雨的卜天司修士,他们离开后,便只能由人肩扛手提地,从山脚处的小河里打水,再运上元台镇,可谓是艰辛异常。 但是安菱在勘察过地形后,发现在山的另一边,有一处和贯穿大玄的沧澜江相连的湖泊!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在她心中形成了。 她要凿山开渠,将湖水引入元台镇! 第251章 施工 “嘿哟!” 炎炎烈日之下,元台镇外的田地里无数打着赤膊的汉子挥动着锄头与铲子,按照安菱的指示,一同挖掘着可供蓄水的“水库”。 田埂之上,妇女和儿童也没闲着,她们有的挑起装着泥土的担子,将这些土壤运往别处,有的则在后方做饭洗衣,保障后勤,还有的和孩子们一起,给男人们送水送饭,场面好不热闹。 当然,就这几天的时间,这个用来充当“水库”的坑洞也就只有几米左右的深度,距离建成还遥遥无期呢。 水库水深一般都在十米至一百五十米左右,如果是建在高山峡谷的水库,山区水库坝高会在一百米以上,水深比丘陵地带的水库更大。所以,如果只是单纯靠镇民自己修建,那么距离水库真正修建完成,还要一年甚至数年时间! 安菱在心里默默算了一遍数,只能叹了口气,难怪大玄官方没有根据山海书院的设计进行基建的建设,比起每个地方派遣一个懂得唤雨的修士,征召民夫修建基础设施的成本还是太高了! 她看着好似要把人晒融化的太阳,心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既然这里是玄幻世界,那就不能再用蓝星的老一套。 她拍了拍手,将自己的声音用风传到每一个镇民的耳中:“大家先停一下,喝点水休息休息,我下午有事要通知。” 然后,她走到躲在屋子里避凉的镇长面前,看着仰躺在椅子中打盹的镇长,轻咳一声。 那镇长起先还没清醒过来,嘟囔着什么,在移开盖在脸上的账本后,本想骂人的他一见到安菱的脸,瞬间大惊,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后,搓着手朝安菱嘿嘿一笑,谄媚问道:“仙长,您怎么来啦?” 镇长张大贵在心里不断嘀咕着,这位仙长不是在田地监工吗,怎么突然来查岗了,我只是小眯一会儿,可不算偷懒啊! 安菱没戳穿他,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后,笑道:“我刚已经叫他们下去歇着了,李镇长,我想跟你谈谈。” “歇着啊,歇着好啊,这么热的天还干什么活啊……”张大贵笑得见牙不见眼,看来仙长是想放弃了啊,也对,毕竟之前也来了个什么读书人,一见到他就要拉着他说些什么机械之类的东西,听得他头疼,定时找人过来下雨不就行了嘛,还要去建水库?没事给自己找事干? “镇长,我想过了,既然我在这里,那么就可以帮助你们把最困难和重复性最高的工作做了,下午,我想让你组织大家挖掘水库通向自家田地的渠,至于水库和连通山上那个……七姑娘湖的事,就交给我了。” “什么!”你还要建啊? 张大贵脸都憋红了,但没办法,这位可是法力通天的大仙,看起来又是一心一意待他们好的,既然她主动要干活,那就应下呗。 …… 下午时分,众人聚集到田埂上,面面相觑,不知道安菱又要弄哪出。 安菱看着大伙儿都差不多到齐了,便拍了拍手,走到只挖出两三米深度的水库旁边,对众人说道:“水库以后就不用你们挖了,太耗费时间,也太过耗费生产力,你们且看好了!” 她眼神一凝,朝着坑洞并排伸出食指与中指,一道细小的灵光从指尖疾射而出,深入了泥土中。 她闭上眼睛,用心眼观察着灵光的深度,在到达了某个深度后,她突然睁开了双眼,轻声喝道:“爆!” 随即,地动山摇! 无数土石从坑中爆出,尘土飞扬,安菱见状,连忙用自己已经腾出空间的备用储物袋装起了炸开的土石,但将近一百米深度的土方还是太多了,竟把她的储物袋都装满了,安菱看着还剩下几十米深度的土石,耸了耸肩,那就再跑一遍呗。 但普通人们可就不好过了,镇民们尖叫着摔倒在地上,惊恐地搂住了身旁的亲人,整个元台镇好似筛糠一样,剧烈地晃动着,几息后,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们劫后余生地庆幸着自己还活着,同时对安菱更多了一层畏惧。 安菱御剑腾空,把这堆土方扔到了山的另一边,而后往返数次,终于搬完了。 “唉,真没想到我修仙都修了这么多年,结果现在居然在异世界搬砖。”安菱摇头苦笑,她又御剑在邻山的湖泊上转悠了一会儿,检查了一下水质和水体深度,又丈量了与元台镇的距离,而后飞回元台镇,对众人说道:“我已经准备好开山了,你们先按照我的路线规划,在各自的田地里挖掘、建造出石质灌溉渠,等你们什么时候做好,我就打通水库与七姑娘湖,让湖水能够流入元台镇。” “哎……”被强行抓来这里的张大贵长叹一声,行,还是要干活啊。 之前安菱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就曾勘察过元台镇农田的地形,根据地形的不同高度、坡度与地质等特点,她在地上画出了灌溉渠的大致位置,并拿出了一根刻有尺度的木棍,指了指最底下的那个刻度,向众人嘱咐道:“水渠的深度,必须要以这个刻度为基准,深了会涝,浅了后面的田会旱,我之后会检查你们的沟渠是否完善的。” “仙长等一下!”一个镇民大声叫道,虽然大家都很害怕这位不知名的仙长,但是他又没做错过事,也没去杀小孩,他怕什么? “怎么了?”安菱问道。 “我们上哪去找石匠弄这些……呃,水渠啊?” “嗯……这倒是一个问题,”安菱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那你们先挖渠,我去想办法。” “仙长,我听说数百里之外的黎阳城有一个手艺还不错的石匠,您要不要去那里看看?”张大贵说道。 安菱沉吟片刻,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石通明,据说他们一家都是以制石为生的。” …… 安菱给自己施了个隐身术,悄悄从城墙上翻了进去。 黎阳城位于中州西南部,隶属于大玄九府之一的三迤府,不同于天兴府以“府”命名城池与周边地带,三迤府由于地势复杂多变,且高山密林遍布,并不利于建造大规模聚居地,所以,三迤府内部城镇分散,所有城镇组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三迤府。 而黎阳城,就是三迤府其中的一座大城市。 跟天兴与江宁一样,若要进入黎阳城,需经过城门的法阵审查,方可通行,目的是为了防止妖魔的混入。 安菱现在身份敏感,又被覆天军和通敌的陆秀弘一同追杀,必须隐藏身份。 在元台镇,安菱也是做足了伪装的。 在一番折腾后,安菱总算是来到了一家没有名字的石匠铺子。 安菱沉吟片刻,正当她想要推门进入时,心中警铃大作! 她竟然在这里面感受到了一股若隐若无的妖气! 安菱轻笑一声,直接推门进入,石匠铺子内部堆满了各式工具,周围还摆放着若干形态各异的未完成的石雕,正中间处,悬挂着两幅对联。 上联:无心无觉顽石不灵。 下联:有情有智仙家通神。 安菱眉头轻挑,这家店有点意思,她站定后,朝店中喊道:“有人在吗?我有一笔大生意。” “不接,滚。”出乎意料的,后堂处传来了中年人疲惫颓废的声音,直接拒绝了安菱。 安菱又道:“送上门的生意,老板为何不做?” “不做就是不做,”那人继续道,“石家数百年的基业,就此没了,你是最后一个客人,喜欢什么就拿走,明天这家店就要关门了。” 第252章 新月 安菱顺着镇长李大贵的指引,来到了位于三迤府的黎阳城中,去寻找一位名为“石通明”的神秘石匠,只可惜石通明貌似遇到了什么困境,连生意也不做了,一副颓废的模样。 安菱思考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为何不做?要知道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手艺,可是十分珍贵的啊!” 那男人自嘲一笑,满脸的疲惫与灰暗,他往大张的嘴巴里倒完了最后两滴酒,无所谓地回答道:“珍贵?这有什么可珍贵的?眼看手会,谁都能做,还要我们石家铺子作甚?” “老板可不要妄自菲薄,我观这些石雕,样样精巧大气,又灵气逼人,怎么会是谁都能做的呢?” 男人怔怔出神地看着自己注满心血的作品,忽然,两行清泪就这样落了下来,他转身掩盖了自己的窘迫,冷声道:“出去,不要逼我赶你走。” 没办法,看来男人并没有交流的欲望,安菱只好先行离开。 …… 来到大街上,她戴上斗笠,又伪装了自己的面容与气息,便轻松混入了人群,之前安菱曾被追杀两个月,她自然是知道该怎么躲避追捕的。 反侦察能力,也是修士的一项重要技能呢。 结果还没等她走远,就在街口处,距离石家铺子大约也就十几米的地方人声鼎沸,安菱竖起耳朵,让风把他们的声音传递给她,听了半晌,安菱终于明白那男人,又或者说,石通明的颓废是从何而来了。 她挤入人群中,与众人一同仰头望着那高大宏伟的无面雕塑,不知为何,虽然没有从中感受到妖气与灵气,仿佛这只不过是做工漂亮些的一座雕像,安菱却总觉得,这雕像在“看着”她! 雕像高约十米,为正比雕像,全身以不知名的白色石头雕刻而成,安菱对石头没有研究,所以并不清楚原料是什么,比起雕像的做工与原料,最吸引安菱的,其实是雕像的外形。 这是一个戴着兜帽,双手摊开的人形雕塑,雕塑没有脸,没有五官,身披雕工精巧无比的法袍,法袍之上,竟雕刻着无数日月星辰与玄妙无穷的阵法符文,好似蕴藏着世间无穷之秘一般,摊开的手臂间缠着一条双头蛇,双头蛇一头向天嘶吼,一头向地吐舌,每一片鳞片都栩栩如生,好似马上就要从雕像臂上游动而下,袭击目击者。 雕像的底座还未完成,但已经能从中看出些许端倪,雕像的底座被雕刻成三十三层石面垒砌而成的模样,每一层中,都被工匠粗糙地勾勒出无数人形,它们似乎都有着不同的动作与神态,虽然还未完成,就已经栩栩如生,好似真的有生命一般。 安菱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大事不妙,她赶紧将自己的目光从雕像上移开,一边压低声音询问着身边的路人道:“敢问,这尊雕像代表何人?又是何时完成的?” 路人奇怪地看了安菱一眼,惊讶道:“你居然不知道?这可是新月仙人的塑像!” “新月……仙人?”作为修士的安菱自然知道,“仙人”二字可不是随便能说的,除去唯一被所有人承认的“降世仙人”——沧澜剑仙凌枫月外,其余打着“仙人”旗号的,无一不是凡间坑蒙拐骗的假神棍,可是这位新月仙人又属实神秘,就连安菱看到祂的塑像,都不禁产生了怪异的窥视感。 “传说我们的世界原本是由居住在月亮上的仙人掌控的,但仙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糊涂,我们现在之所以会打仗还有挨饿,就是因为仙人糊涂了!就在这时候,新月仙人出现了,新月仙人是由凡人修成的真仙!只要我们跟着祂,就能把旧的月亮仙人推翻,过上好日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牛头不对马嘴的…… 安菱好心道:“世间是没有仙人的,要有仙人的话,她也早就飞升了,还留在这干什么?” “害!一看你这小子就是嘴上没毛,屁都不懂!”路人人身攻击了一句后,继续道:“你这种没有亲眼目睹过新月仙人神力的人是这样的了,等到你也被新月仙人赐福后,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愿意追随新月仙人了!” “切,好笑,拜它还能给你们下雨不成?”安菱嗤笑道。 “哎你别说,真能。” 路人继续道:“你没看自从卜天司的修士老爷们走后,我们压根就不慌吗?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新月阁和新月仙人在!” “只要在月亮出来的夜晚,到新月仙人的面前虔诚祈祷,并献上祭品,新月仙人就能满足我们所有的愿望!” 听到这里,安菱哪里还不明白,合着这就是个利用民间信仰的邪神! 她继续问道:“那这个‘新月阁’,又是何物?” “喏,这就是了,”路人指着叮叮当当的屋子道,“新月阁就是专门制作新月雕像的地方。” “新月阁……存在多久了?” “现在算算,也得月余了,我听白城的亲戚说,他们那也有哩!” 正当安菱想继续追问时,雕像后传来了某人的声音,并伴随着“叮叮叮”的敲击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见路人已无谈话的兴致,安菱便压低帽檐,也侧耳倾听那人的话语。 “承蒙各位乡亲父老的抬爱!我们新月阁终于在黎阳城站稳了脚跟,为表答谢,我们将向各位派送新月仙人神像一座,供诸位请回家中好生供养!” “好!”众人爆发出一阵海啸山崩般的喝彩! “同时,我们也将在后天的月圆之夜,正式完成新月仙人在黎阳城的化身!让新月的光辉,得以普及整座黎阳城!届时,还望诸位前来捧场!” “妙啊!”众人手舞足蹈,纷纷期待起两天后的月圆之夜。 经过月余的“试验”,他们已经充分地相信了新月仙人的“神力”——只要祭品足够,无论多么离谱的愿望,新月仙人都能够为他们实现! 没看到城门大街的李麻子吗?他献祭了自己一家,换来了黄金万两,现在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 某种奇妙的氛围在黎阳城中逐渐蔓延,这是一种非法术的洗脑氛围,人越多,互相之间产生的影响就越大,所谓邪教与谣言,便是基于这样的人性形成。 安菱的手已经摸到了剑柄上,随时准备出击,但顾及现在人多眼杂,她又身份敏感,暂时不好出手,只能先将攻击的欲望按捺住,之后再寻找机会破坏掉这个所谓的“新月仙人”! 第253章 匠人赌约 安菱默默地隐藏在人群中,冷眼观察着这名代表“新月阁”的人。 这名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头上顶着一个白色头巾,打着赤膊,皮肤黝黑手指粗壮,脸上是无法掩盖住岁月风霜的道道沟壑,无论是左看右看,都是一个庄稼汉的模样。 安菱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那双手——那双手十分短粗,指甲盖极短,满是皱纹的指上,还隐隐有些泥垢,这绝对不是一双工匠的手! 这里并不是说工匠的手就一定要白净或者柔弱无骨,相反,就拿安菱刚刚见过的石通明为例,他的手整体十分宽大,手掌厚实有力,手指却很是纤长,石通明常年雕刻石头,手上的力量绝对很大,这就代表着他的手不可能是那种细弱的模样,同时,雕刻工艺还要求“精巧”,即手指间的灵活度与技巧,所以,工匠在挑选学徒时,一般会先观察小孩的手指,是否满足做精细雕工的要求,长手指优先——就跟挑选小偷学徒一样,而像这位新月阁主人的手,从天资方面就被石通明长而柔韧的手给比了下去。 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细节是石通明手上有的,而新月阁主人手上没有的: 那就是伤疤! 你一个常年雕刻石头的工匠,怎么可能手上连一点被工具挫出来的伤痕也没有? 除非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工匠,也根本不会雕刻石像! 他被推出来只不过是因为这个所谓的“新月仙人”需要一个在黎阳城的代言人,好让祂的“神旨”能够传达下去。 安菱压低帽檐离开了人群,同时摸到了新月阁的后巷处,给自己施展了一个“隐身术”,便偷偷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 一进新月阁,安菱便闻到了一股怪味,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阁中来来回回搬运着一桶桶黑乎乎的不知名粘稠物体的学徒们,蹲在了房梁上。 她微微闭上双眼,而后猛然睁开! 那如同流体般的黑色的雾气从眼中溢出,慢慢流下了她的脸颊,将她的脸部覆盖住后,便停了下来。 这是安菱在追杀中悟出来的心眼使用方法,或者说,是“黑雾”的使用方法。 黑雾师祖在把它的本事传给安菱时,不仅只把那怪异的视觉,即心眼传给了安菱,它似乎也把身化黑雾的方法传给了她,但当时安菱并没有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经验,便没有懂得黑雾师祖的良苦用心,直到被覆天军追杀后,安菱终于在快要见阎王的一瞬间,成功领悟了身化黑雾的真谛。 在之前与留守在十万大山的仙门弟子打架时,这黑雾的能力便初见端倪。 它不仅能作为一种身外护盾长时间存在,还能隐藏自己的气息,要不是它,安菱恐怕现在还在被覆天军追杀呢。 安菱摸了摸自己的新面具,嘿嘿一笑,隐藏气息与身份根本不需要全身被黑雾包裹,只要将自己的“灵光”遮住便可,而人类的灵光,一般存在头颅之中。 全身化黑雾不方便她潜入,目标太大而且没办法隐身,还是把脸遮住就行。 她用心眼观察着那一桶桶的奇妙液体,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说是血,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血腥之气,说是妖怪的分泌物,好像也不太对,它在心眼中,就是黑乎乎的一坨东西,没有任何气息的流动,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好像它就是一坨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这还是安菱的心眼第一次失效,她这次是真的好奇了,隐藏在新月阁中的,到底是何物? 她轻巧落地,完全没有任何声音与动静,她随意地跟在某个抬着满满一桶黑乎乎液体辛勤搬运的学徒身后,经过一道道好似纸糊般的审核程序后,终于混入了地底的秘密房间中,她刚下到房间,就只能贴墙站立。 为什么非要贴墙站? 因为这里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大约只有几十平方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石头雕像,土地的头没了一半、佛像只剩下三分之一、头上顶着三个桃子的不知名小神浑身裂开……无数承载着古朴香火的神像们纷纷身缠红绸带,堆积在这个小小房间之中,围绕着最高处的那枚石头。 石头? 安菱隐隐觉得这块石头与门外的新月仙人雕像有什么联系,便着重观察那块石头,这一看可就了不得了,这石头不断吞吐着灵气,俨然一副成精了的模样! 而且最关键的是,某些金色的气体,正从这堆神像上被引出,灌注至石头上! “难道是他们要人为造神?这块石头就是新月仙人的本体?可是也不对啊,它还没有自己的神智,怎会诱导世人帮它塑金身呢?” 正当安菱还在分析着石头的来历时,她跟着的那名学徒直接从那堆神像的头顶跨过,将满满一桶黑色液体倒在了石头之上! “别!”安菱在心眼里,眼睁睁看到原本满溢清气的石头被那桶东西弄得神光黯淡,石头挣扎着“呼吸”了几口,却又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性,只能慢慢沉寂了下去。 她虽然心中不忍,但成大事者不可打草惊蛇,她快速离开了新月阁,再次回到了石家铺子中。 一进门,安菱就认出了那股极淡的妖气! 果然,那块石头出自石通明这里! 石通明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生死不知,他浑身发灰,嘴唇绛紫,俨然就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死人模样! 安菱赶紧把人扶起,一道精纯的灵气从石通明的后背打入他的身体,被安菱引导着在他的身体里回转了一圈,他的脸色由灰转红,忽然张嘴呕出了一口黑血! 他浑身无力地往旁边倒去,安菱用风轻轻托起了他,将他搬到了摆放在旁边的卧榻上。 石通明幽幽转醒,一眼便看到了一名满脸黑雾的怪人正站在他的床头,他心里一惊,思量片刻,却只能苦笑一声道:“黑无常大人,您终于来接我走了。” 安菱暗觉好笑,这人怎么还把她认成黑无常了,哦,原来是脸上的黑雾啊。 她也没急着揭穿自己的身份,反倒是顺着石通明的话继续问道:“哦?世人都想长命百岁,你为何急着见我?” 石通明痛苦道:“我愧对石家列祖列宗,愧对匠人一词,石通明,不愿再苟活于世!您带我走!好让我在下面的油锅地狱里洗刷罪孽。” 安菱问道:“你何罪之有?” “我……我……”谈及愧对列祖列宗的原因,石通明终于绷不住了,豆大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弄得安菱怪尴尬的,他抽噎道:“我把咱家祖宗……输掉了!” 安菱装模作样地从兜里拿出一本话本,翻阅了起来,片刻后,摇头道:“你家祖宗早已轮回无数次。” “没有,不是那个祖宗……”石通明急忙解释道,“是,是我们的石头祖宗!” “好笑,难不成你们石家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安菱道。 “并非如此,只是……我们石家之所以能在石匠一道上传承百年,正是多亏了我们的石头祖宗,它,它是一块神石,能够让匠人在雕刻时,更有灵气。” “那你又为何说它被输掉了?你和谁打赌了不成?” 石通明痛苦地抱住了脑袋,一边摇头一边道:“怪只怪我学艺不精,输给了新月阁的那人!作为赌注,他带着人冲了进来,把我家石头祖宗给搬走了!” “而自从祖宗离开后,我铺子的生意便一落千丈,我也无法再雕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家百年基业,败坏在我的手里!” 安菱总算是听明白了,她点点头,现在时间差不多了,该让他“活”过来了。 却不曾想,石通明大声地冲她哭喊道:“您带我走!我不想活了!求您带我走!” 安菱闻言,却只是笑道:“我刚刚翻阅了生死簿,发现你命不该绝,回去,记得多多感谢救了你的人!” 说罢,安菱便弹指击晕了石通明,而后解除了黑雾面具,重新坐在一旁,等待石通明的醒来。 第254章 神石 石通明只觉得浑身冷冰冰的,好似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般,他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这就是死了之后的感觉啊。 “醒了就起来。”一道比他身体更冷的女子声音忽然在铺子中响起,让石通明心中一惊,不禁想:难道他还没死? 石通明刷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铺子横梁与那些个没有心思清理的蜘蛛网,他僵硬地抬起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安菱道:“难道是你救了我?” 安菱抱剑靠在门口,隐藏在虚掩着的门后窥视着不远处的新月阁,她应道:“我发现新月阁很是不对劲,所以回来找你,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你人事不省的模样,便帮你输了些……嗯,真气。” “石通明谢过大侠,”石通明冲安菱抱拳道,“只是大侠将真气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未免有些浪费了……倒不如……” 安菱冷笑道:“一言不合就去死的人,是真正的懦夫,你还记得你店中的‘神石’吗!” “神石”二字,宛若重锤般狠狠击打在石通明的颅骨中央,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长话短说,我在新月阁看见了某种怪异的仪式,又加以打听,得知你曾经将一块石头输给了新月阁,我猜,新月阁中的那块石头,应该就是你的‘神石’。” 石通明嘴唇颤抖着,整个人抖得好似筛糠般,他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绝望怒吼道:“是!您说得一点也不错!老祖……确实被我输给了新月阁……”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滚带爬地从榻上滚了下来,抬起布满血丝与泪水的无助双眼,爬到安菱脚下,面对她冷然中带着些许怜悯的表情,石通明砰砰砰地就给安菱磕了好几个响头,恳求道:“大侠,求您,告诉我老祖现在怎么样了行吗?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安菱叹息了一声,轻轻用风托起石通明,一直望着新月阁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感情,她低声道:“一切的答案,就藏在铺子的对联中。” “对联?” 石通明回身望着原本应该悬挂在石头老祖左右两边的对联,口中不自觉地将上面的文字念诵出声: “无心无觉,顽石不灵,有情有智仙家通……神?” “您的意思是说,石头老祖它,它是……”石通明用手比划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是,它就是妖,”安菱道,“更准确来说,是精怪。” “而我从未听说过,一颗石头也能成精。” 石通明急了,他脸色涨得通红,焦急地在铺子里转悠着,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祖宗它,能听懂人说话吗?” “不清楚,但石头要生出神智……恐怕是极难极难的一件事。”安菱回答道。 “既然您都说了,它是精怪,那它一定会感觉到痛!”石通明抄起手边的凿子和锤子,怒道:“我要去救祖宗!” 安菱奇道:“它可是精怪!你为何不怕?” 石通明一扫颓废之风,好像吃了十斤炸药一样,要冲出去和新月阁拼命,他大声道:“我们石家侍奉老祖宗这么多年了,它都没有跟我们说过话!那就证明它很满意我们!现在它落在了新月阁手里,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它,我要去救它!” “冷静。”安菱朝石通明轻轻吹了一口气,把他击退数米,她平静地说道:“如果暴力能够解决问题的话,你猜我为什么会回来找你?” “啊?” “你现在对你家老祖宗最大的帮助,就是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安菱道。 石通明觉得安菱很是诡异,但她实在太强了,又似乎很懂这些妖魔鬼怪的事,他便定下心来,放下锤子点头道:“您问就是了,我绝对全部答出来。” “那好,第一,神石有什么作用?”安菱的第一句话就直至要害,跟直接跑到别人传承多年的老饭店后厨问:“你们做饭的秘方是什么?”一样。 但石通明也不是个阴险小气的人,安菱都把他的命给救了,现在又对他家老祖宗这么热心,说与她听也无妨。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神石,可以让我们这些工匠触碰到‘灵光’。” 灵光? 安菱之前就用心眼看过了石家铺子,根本没有一样东西是带有灵气的,更别提修士炼制法宝时才会出现的“灵光”了。 她没有纠正石通明的话,而是十分尊重地侧耳倾听,由于凡人和修士的认知水平差别巨大,有时候,哪怕是修士在炼丹时搓出的有毒失败品,由于外表太过唬人,被神棍捡到后,便大肆吹捧,但是实际上,随便找一个懂点道术的人过来,也不至于会这样。 至于捡到更尴尬的东西,然后奉为宝物的例子这里就不赘述了。 与那些个喜欢捉弄凡人的清高修士不同,安菱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来处。 “在雕刻前,我们都会沐浴更衣,再用枯蝶树的叶子泡水,把双手仔细洗净,然后才能向祖宗祈福。” “我也祈福过许多次,每次都会感受到一种来自祖宗的灵感启迪!” 安菱想起了新月阁主打的业务——新月仙人雕像,这样看来,抢走神石的原因似乎慢慢浮现出水面了。 安菱问道:“你们石家,是不是在神像雕刻方面颇有建树?” 石通明咦了一声,疑惑道:“您怎么知道?关于石头的绝大部分加工,我们都能完成,但唯独神像雕刻这一条……”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石家说第一,没有人敢说第二。”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对雕刻没有什么研究,可否解释一二?” “其实神像雕刻就和普通的人像雕刻一样,都是手上日积月累的功夫罢了,但真正能分出高低的,是雕像上的‘灵光’。” 又是这个词…… 石通明见安菱有些疑惑,便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神像灵与不灵的区别。” “石家铺子出产的神像,大多会被民众评价‘很灵’,好像真正在面对着一尊神明一样,我也去看过其他工匠雕刻出来的神像,我也说不好,总之就是感觉不对。” 安菱的态度突然冷了下来,质问道:“你们这么多年来,一共给多少这样的乡野小神塑过像?” “啊……这……”石通明有些慌了,他连忙道:“大侠您千万别生气,石雕是我们家赖以生存的手段,光是我自己雕过的神像……也快记不清了。” “所以,你们石家的神像能够容纳信仰?并且这样的能力,其实是依附在神石之上的?” 石通明尴尬地别开眼。 “哼,难怪啊难怪……”安菱低声道,“神像、信仰、神明、仙人……无非又是那两个家伙搞出来的东西,难怪我会在元台镇停留,难怪我会因为琐事来到这里,难怪万年难遇的石头成精也被我遇上了,原来如此……” 石通明看着安菱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模样,有些害怕地问道:“大侠,您怎么了?” 安菱突然紧紧盯着石通明,笑容十分冰冷,她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石通明喜上眉梢,连忙千恩万谢安菱,安菱却没有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屋檐间露出的一角天空,眉宇间有些阴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55章 输赢 你喜欢作为棋子被人操控的感觉吗? 你喜欢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人手掌心的感觉吗? 好像提线木偶一样,无论是哭是笑、崩溃疯狂,像虫豸一般被踩在脚底下碾压,亦或是在绝望之中仰天狂怒,挥刃向前,都只不过是操纵者想要看到的结局罢了。 你的欢笑、你的绝望、你的挣扎……都只不过是那一碗以痛苦烹饪佳肴的调料罢了。 你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表演”。 “如果被人操控能够换来比常人更加完整的人生,那为什么不呢?”你曾无数次在“人生赢家”们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言论,是啊,他们通常都被从天而降的机缘砸中,便能从毫无优点的普通人,一跃成为手可摘星辰的猛人,无数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财富与资源,只不过在降生之初,便已归属于享受着造物主全部宠爱的“天命主角”。 任何出现在主角眼前的敌人与困难,都只不过是这场枯燥无味的“登基”之旅中,调解苦闷的“调味剂”罢了。 “观众”知道,“主角”是不可能会死的;“造物主”知道,“主角”是永远的中心。 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他们而转动的。 “如果被人操控能够换来比常人更加完整的人生,那为什么不呢?” 寿命、力量、金钱、权力、美人、尊敬…… 这些不就是人生的追求吗? 仰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每日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得到来自上天的垂怜,一举轻松地获得所有。 有一部分幸运儿真的实现了。 他们或是在舞台上奋勇厮杀,刀尖上舔血、或是用尽各种手段挣脱困境,亦或是在舞台上与早已记不清每个人外表的情人原始交媾……所有的所有,共同构成了一个人,一个仰躺在以无数鲜血与尸骸铸成的王座之上,冷眼旁观着无数如同电脑程序般死板的“人”、一个好似参与了一场神话中被诅咒的、永不停歇的战争。不死不灭、战斗不止…… 他们是否会有一天会恍然明白,在这场游戏之中,其实只有一个早已失去自我的活人,在空洞的世界中幻想着自己的成王梦,坚守着早已失去意义的使命? 由于造物主的慷慨,他们有幸能以无穷的寿命,来好好享受着接下来的日子。 “如果被人操控能够换来比常人更加完整的人生,那为什么不呢?” …… 安菱压低帽檐,月圆之夜明亮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便被黑色的外袍吸收,消失不见,全然不似不远处不断往外散发着炫目光芒的新月仙人神像般。 两天过去了,新月仙人的神像彻底完成,正好赶上月圆之夜这天,正式启封,接受黎阳城的百姓的朝拜。 黎阳新月阁的主人,原名陈羊角,现名陈炀皎的朴实男人换上了一身与神像的穿着风格如出一辙的华丽服饰,头上戴着一个以白银制成的“树”冠,树冠四散开来,每一部分的树枝与叶片样样分明,雕工极其可怕,甚至还能在树间看到十数只人头鸟,正蹲坐在树杈上,看起来既滑稽又诡异,也绝非中州大玄的风格。 陈炀皎振袖一挥,朗声道:“今月,黎阳城的诸位欢聚于此,一同庆祝新月仙人的降临!” “新月仙人才智天下无双,无私大爱撒布人间,祂不受钱财供奉,不受世间俗物束缚,只为了向世人提供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无论你有什么愿望,新月仙人都会为你们实现!”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好似惊雷震落一般!热情高涨的人们疯狂地往前涌动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离新月仙人再近些,好像靠近之后,就能得到实现愿望的机会般。 安菱坐在石家铺子的屋顶上,冷眼旁观着众人爆发出来的“宗教狂热”。 石通明今天穿了一件长袖的衣服,并将自己的凿子藏在了袖中,混进了蜂拥而至的人群,他看着上方不断散发着光辉的新月仙人神像,攥着凿子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而后便以更大的力量抓紧凿子,以疼痛迫使自己将所有的情绪咬牙吞下。 今夜,是他们唯一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若是石通明失败了,那么,就是拼命的时候。 石通明内心其实十分忐忑,在行动前,安菱便已经将所有的原因与失败后的情况告诉了他,如果他失败了,再由作为“秘密武器”的安菱出手,那么,安菱的行踪就会暴露在覆天军的面前,从而引来无数追杀。 石通明真的没有想到安菱会将这些事情直接跟他说清楚,难道她就不怕自己去告密吗?难道她就不怕自己难当大任,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吗? 但石通明还有一个阴暗的想法——如果是他,他真的能够因为其他人的无谓琐事,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虽然石通明还没想明白新月阁,或者说新月教的危害,但他还是对人性有所了解的。 几乎没有人会因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强忍住回头查看安菱是否还在的欲望,努力地跟随着人潮向前,他紧紧盯着那个白莹莹的神像,阴冷的窥视感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但对于新月仙人的仇恨,成功压过了恐惧,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新月仙人!求您赐我一个老婆!我已经四十岁了,却还是没人看得上我!” “新月仙人!请一定要保佑我这胎是男孩儿啊!我已经生了五个女孩了,求求您赐我们老周家一个男丁!” “新月仙人帮我杀掉那个讨厌鬼好吗?她天天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去勾引男人的!我看到她就恶心!” “我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把我的公公婆婆、父母,还有丈夫孩子都给你,好不好?” “我想要大玄打赢覆天军!我想要参军报国!” “请问能否保佑我孩儿的病尽快好转?吾每次看见孩儿辗转床榻的模样,便忍不住涕泗横流,我愿献出所有的钱财、官职,甚至是我的命!” “我想让全部人都去死!都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嘻嘻嘻,所有人都死光光,我也去死!全都一起死!” …… 大地之上,无数凡人的愿望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道道肉眼无法看见的信仰之力,注入了张开双臂的新月仙人神像之上,再由某种途径,被引导入在某处盘膝而坐的大邶国师——扈的身上。 此时此刻,扈的穿着打扮与那新月仙人神像一模一样,一条头尾都长着脑袋的“双头蛇”游走在他的身上,不断吞吐着从它身上满溢而出的信仰之力。 “阿修罗,你不过就是一个躲在阴沟里的蛆虫罢了!你能拿什么跟我斗!”扈看着自己逐渐变得莹白的双手,不禁哈哈大笑,信仰之力与凡人满溢的情绪一同涌入这具玄妙的神躯之中,让它感受到无穷的力量。 “你心心念念的安菱,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整个中州都遍布着我的信徒,她再厉害,也没有办法!”扈模样癫狂,兜帽之下无法看清的脸庞扭曲着,好似披着人皮的怪物般。 哦不对,它的的确确是个怪物,它和阿修罗,从来就不是人。 但过了一会儿,这活过万年又是天道出身,明明应该很有格调的扈,却忽而大笑忽而狂哭,甚至跌下了自己的神坛,在地上翻滚着,扭动着,好似没死透的蛆虫一样,而后,从口中呕吐出大量乌黑的液体,这液体顺着微微倾斜的地面往下流动,却不像水一样,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最后,被早已等候在下的容器接住。 “啊啊啊啊啊啊!”扈大叫一声,在它的身上,无数驳杂的气息不断冲击着它,它再也承受不住,趴伏在地上疯狂抖动着身体,好像死了一样。 就连那双头蛇,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直挺挺地从扈的身上掉落,僵硬的身体就像一根棍子。 过了很久,扈终于慢慢爬起身,伴随着从未出现过的强大力量,万年不落的兜帽终于在今日落下——那是一张极其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美丽容颜。 曾经的扈,特性与阿修罗一样,没有人能够记住它们的面容,扈只有一个模糊的“美丽”印象,但现在,它这个天道清气所化之物,终于也有了自己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扈惊愕地摸着自己的脸,在暗室里大吼大叫。 它——他终于明白为何阿修罗宁愿数万年流浪,也不愿吸收信仰了。 他单知道天道是以众生的情绪和记忆为食,却没有预料到,缺少了浊气的他,是无法“消化”这些情绪的!只能抛弃天道之躯,成为深受八苦的凡人修士! 他输了! 第256章 新月之灾 “都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嘻嘻嘻……” 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用力啃咬着自己手指的疯子流着口水,不停地诅咒着世界上的所有人。 他的精神时好时坏,但唯有一种东西,是永恒存在于他的内心——那就是仇恨啊! “嘻嘻……”疯子用力撕扯着手中的“娃娃”,将它的四肢掰断,将它的眼睛抠出,最后,将娃娃的双手双脚用力塞进了娃娃不断发出哀嚎的嘴巴之中。 疯子最喜欢玩娃娃了,只可惜,以前的娃娃只玩了一会儿,就会彻底坏掉,所以,他向在梦中出现的神仙许愿,他想要一个永远都不会被玩坏的娃娃!让娃娃永远陪伴着他! 无私公正的新月仙人回应了他的祈愿,正所谓祈愿都是要有代价的,一无所有的流浪疯子又有什么能够奉献给新月仙人的呢? 在又玩了一会儿娃娃后,疯子突然呆滞住了,他疑惑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好奇怪,脑袋里空荡荡的。 他茫然地抬头,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又要做什么,他看着不远处的色块,失去了辨别能力的他并不知道那是“墙壁”,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好像变成了二维的简笔画一般,只剩下一些难以辨认的色块和线条。 不明白啊!他真的不明白啊! 疯子怪叫一声,从地上“站起”后,却忘记了“站立”的概念,也忘记了应该如何操纵这副人类之躯,他好似一滩烂肉般跌倒在地,口涎从大张的嘴巴里流出,缓缓浸泡过他紧贴在地的脸颊。 “呃……呃……”疯子此刻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类应该有的,最基础的东西,他控制身体的“本能”都没有了,他没有了所有记忆,包括刻在了基因之中的本能。 现在的他,不过只是一堆无知无觉,连呼吸都忘记了的肉块罢了。 …… “一拜!新月仙人降世怜悯普度世人。”陈炀皎手捏三炷香,带领后方一同举香的黎阳城民众一同朝着新月仙人的神像鞠躬。 青烟缭绕间,好似直通天际。 无论怀着怎样的愿望,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认认真真地向新月仙人朝拜,同时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愿望,以求自己的愿望能同青烟一起升至高空,被新月仙人听到。 混入人群的石通明也捏着三炷香,略微低头,把自己愤恨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之中。 “在他们宣布新月仙人降临的时候,用凿子敲击神像的右脚根部!”石通明好歹也是一名多年的石匠,神像的重心与受力,他一眼便知。 这个神像虽然很精致,如果是由石通明这样的熟手,起码也得雕上两个月,但神像完工得太快了,并且雕刻神像的人好像并没有完全按照设计者的图纸来建造。 石通明前两天趁着其他民众前来祈祷时,偷偷观察过神像,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更不负精通此道之人,还是被他发现了神像的“瑕疵”! 神像右脚根部有一处极其微小的裂痕! 说实话,当石通明第一次亲眼瞧见这尊“新月仙人神像”时,他的内心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对艺术品的惊叹! 因为它实在是太完美了,无论是雕像的站姿,还是双头蛇的位置,甚至是一些零星配饰的摆放,都达到了一种“鬼斧神工”的境界!更别提这尊神像似乎是由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的。 也难怪石通明会输给新月阁,毕竟这尊“新月仙人神像”的设计者,可是新月仙人——扈本尊啊,凡人又怎么能跟天人斗呢? 但是,就算图纸设计得再好,只要是外包给别人来做,就不一定能有完美的表现了。 即使有神石的辅助,新月阁的人还是有所疏漏。 想到神石,石通明浑身汗毛炸起,恨不得立马冲上去和陈炀皎拼命!但想起安菱临行前的严肃嘱咐,他还是忍住了。 “忍住……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仪式完成,陈炀皎即将要引导月光洒在神像上时,我才能出去!” …… 陈炀皎捏着香,将香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不住喃喃自语,正当大家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他与神仙交流时,陈炀皎突然怪叫一声,好似猴子一样从地上原地跃起,吓了大家一大跳。 “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陈炀皎哈哈大笑道,“我感受到新月仙人的仙灵,附在了我的身上!” “那你叫新月仙人出来!” 陈炀皎笑道:“凡人之躯是无法容纳完整的仙灵的,所以,只有我能够听到新月仙人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捏着手里的香,不知道陈炀皎又是要弄哪一出。 “别吵!新月仙人叫我了!”陈炀皎做出了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而后有些惶恐地点点头,忙道:“好的仙人!我马上!” “新月仙人说什么了?” “快快快!快点继续拜!我刚与新月仙人做了个约定!待会儿仙人降世后,只要是通过我的考验的凡人,都有死后被引渡到天庭的机会!”陈炀皎大声道。 “二拜!新月仙人破魔除魅规整天地!”陈炀皎带领所有人,齐齐向新月仙人鞠躬。 而不同于表面的严肃,底下出现了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考验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陈炀皎看着已经逐渐骚动的人群,缓缓勾起一抹笑容,但他还是大声呼喊着,试图控制场面:“安静!大家安静一下!” “请大家再耐心等待一会儿,等到仪式结束,我会将新通灵得到的消息告诉你们!” 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践,他们以自己的亲身体会,彻底相信了新月仙人的存在,而作为神使的陈炀皎,说的话难道还有假不成?他们竟然也能位列仙班! 石通明冷哼一声,心道:“不过是江湖神棍的套路,套了一层新月仙人的皮,就引来了这么多人相信?哼,等我把这神像打翻,你们就会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之后仪式,陈炀皎再也没有出过岔子,仿佛刚刚真的只是临时接到了来自新月仙人的电话一样。 他的淡定,反而让那一番话的可信度更上了一层,原本只有三成的人相信,现在相信的人已经上升到了六成! “看来这个陈炀皎,真的是想趁着新月教的机会,狠狠捞上一笔。”安菱将所有人的声音收入耳中,听到这位陈炀皎的把戏,轻笑了一声,觉得甚是可笑。 邪教的危害是极大的,哪怕是没有玄幻因素的蓝星老家,每年也有数以万计的人被邪教所惑,把自己的全副身家和亲人,都献给邪教组织,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但现在的问题是,真的有新月仙人,还真的可以立刻实现信众的愿望! 光是这一条,就没有人不会相信新月仙人——毕竟谁会不喜欢能够不劳而获的愿望实现机呢? 安菱看着躺在阴沟里因为忘记呼吸而死亡的疯子,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世界上是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的,有的话,也是藏着毒药。 别人给予了你什么,你最好思考一下对方要从你的身上获取什么价值,任何人都有价值,哪怕是被拉到缅北噶腰子,也是能够获取价值的。 而在这个人吃人,神吃人的世界里,一个全身心奉献给“神明”的普通人类,显然能够提供更大的价值。 “比如,记忆和情感……” “曾经的天道吞噬凡人的记忆和情感,而后再次将人类吐出,落入凡间生长,这样的轮回,就像是种韭菜,不把韭菜的根挖掉,只是在韭菜长高后,便割掉一部分,如此这般,源源不断。” “难道,扈要重走天道的老路?” “甚至说,它要成为新的天道?” 第257章 名垂青史 “三拜!新月仙人登天入圣重塑大道!” 陈炀皎好似唱经般吟诵着祷词,满头的银树跟随他的动作哗啦啦地作响,树上的叶片与鸟儿好像活过来为他伴奏一般,银饰与明亮的月光交相辉映,光辉在银树间跳动,充满了奇诡艳丽的美。 “三拜!新月仙人登天入圣重塑大道!” 众人跟随陈炀皎一同齐声呐喊,而后同时手捏长香,朝白莹莹的石质新月仙人神像拜去。 在绝大多数人发自内心地信仰着新月仙人,并真切地期待着祂的到来的这一刻,月圆之夜的明朗月光终于突破了似有似无的云层阻隔,均匀地洒在大地之上,而黎阳城中,唯有一样东西,比月光更耀眼,更圣洁! 那就是——新月仙人! 低沉的诵经声在耳边嗡嗡作响,被月光照耀着的后背慢慢爬上了层层凉意,到达后颈时,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 “嗡……” 如同蜂鸣般的振翅之声,混杂在低沉诡异的诵经中,断断续续地出现,也只有少数几人能够捕捉得到。 原本心怀敬意与信仰的人们突然有些害怕,为何心里总有某种排斥的感觉?就好像,潜意识一直在对他们每个人告诫着前方的危险。 不是说新月仙人普度世人,是充满慈爱与光明的吗?为何……如此诡异? 同一时间,整个大玄所有的新月仙人神像均被月圆之夜的月光照耀,爆发出极强的白光,无人能够直视,也无人胆敢直视! 因为这是真神的光辉,是源于世界本源的神明之光! 掌控时间亿兆年之久的天道真神,终于横跨万年时光,重新降临人世! “颂我真言,同登极乐!” 扈……不,应该该叫他“新月仙人”了,新月仙人身披刻满世间所有术法的繁复白袍,赤脚从暗室走出,仰头吸收着无穷尽的月之光华。 真正的“太阳”消失后,唯一继承了天道神力的,便是头上这轮圆月。 可是啊,月亮的力量却被奸人所截,失去曾经的神异。 新月仙人微笑着感受清月的光辉。 啊,这是多么熟悉的力量,这是多么美妙的感受,一切都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会重回正轨! 被月华笼罩着的新月仙人缓缓升空,美丽的面庞与完美的身体,所有都如同曾经的神明一般,完美无瑕!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某种一直缺少的东西,正从东南方不断被牵引进入他的身体。 新月仙人陶醉地轻轻摆动着自己的脑袋,阿修罗,我会成为最完整的那一个! …… “格格格……”石通明的耳中,除去诡异的诵经声外,听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牙关的疯狂摩擦声。 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是不是疯了? 石通明再也没有了刚出发时的豪迈与怒火,有的仅仅是对生命等级较自己更高一层的生物的…… 恐惧! 是的,他的理智中,唯一剩下的,便是无边的恐惧。 恐惧如同蚀骨的黑泥般,扯住了石通明的脚踝,而后将他慢慢地拉入名为绝望的泥潭之中,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恐惧擒获,最终化为噩梦的一部分。 恐惧与噩梦底下,便是永无光明的绝望! 石通明还是怕了,作为有灵光的生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每一缕灵魂,都在叫嚣着臣服与恐惧。 他很确定,这就是真正的神明啊! 石通明恨不得趴伏在地,用自己的生命和自尊,成为神明的玩物。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石通明慢慢弯下腰去,那根一直藏在袖口,被紧紧捏住的凿子,也逐渐滑落…… 就在凿子快要掉落的瞬间,一声暴喝成功唤醒了石通明的神智! “邪魔外道!”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新月仙人的威光中时,身着明黄色道袍,头戴道冠的少女从人群中暴起,将手中的桃木剑用力朝新月仙人的神像砍去! 但她还没接近神像,就已经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扼住咽喉,因为窒息,少女手里如同儿戏般的桃木剑掉落在地,她双手徒劳地试图掰开扼住咽喉的“手”,却根本无法触摸到任何物体。 她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憋得通红,小手无力地在空中挥舞着,大而圆的眼睛不断向上翻,俨然就要死去了。 石通明怔怔地看着敢于反抗的少女是如何被“神明”折磨的,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庞,泪水不禁从他的眼眶中流出,这姑娘,就跟幺幺以前一样大…… 幺幺? 石通明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不断拍打着,试图将自己从那段痛苦的回忆中抽离。 幺幺、阿馨、朗弟…… 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太过窝囊,护不住你们…… “呃……”少女挣扎的力道慢慢减少,她双腿无力垂下,小脸青紫。 所有人目睹着惨案的发生,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妙龄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掐死。 没有人发声,也没有人伸出援手。 谁知道下一个掐死的是不是他们呢? 你愿意一生被他人操纵命运,化为神明的提线木偶? 还是愿意燃尽鲜血,抽刀挥向更强者,只为了那一句公义? “啊啊啊啊啊啊啊!”石通明攥着凿子,双目赤红地冲向了神像! 在短暂的停顿后,他成功来到了神像的面前。 看着如同白色火炬般的神像,石通明闭上了眼睛,只以石匠多年来的直觉,握着手中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工具,带着沉寂了无数年后重新燃起了热血,精准地刺向了神像的右足! “喀拉……” 时间似乎静止在了这一刻。 往后的无数年间,由丹青圣手根据史料记载所绘制的《石匠与少女》一画,与这段故事一同,名垂青史! …… 大玄境内,不断与月光相交辉映的三十三道光柱之中,有一道光柱突然无故熄灭,让还在吸收着月华光辉的新月仙人突然顿住。 原本完美无瑕的脸庞上,竟出现了一条龟裂之纹!如同精美的瓷器上出现了一道瑕疵,让原本应该是无价之宝的瓷器,瞬间成为废品。 连接着无数神像的新月仙人嘴角溢出丝丝鲜血,他将视线转向黎阳城的最后,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在黎阳城这个穷乡僻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修——罗!”新月仙人仰天怒吼! 但神降仪式一旦开始,便无法中断,他只能满腔愤怒地收拢着余下的三十二道信仰之光,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修罗一定是想以此来打断我的神降仪式,我不能自乱阵脚!” “洛清淮、余浪,”新月仙人呼唤着自己的信徒,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两人,他不禁笑了,吩咐道:“你们二人,速速前去三迤府黎阳城,将城中所有人通通杀掉。” “是。” 第258章 局中者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候,宏伟神秘的远大计划,并不一定要以轰轰烈烈的形式溃败。 “崩溃”二字,也许只需要一只再弱小不过的蝴蝶扇动翅膀时扬起的微风。 …… 黎阳城中,所有人均抬眼望向与天连接的莹莹白光,。 原本那如同白色火炬般耀目的神像,好似神明降世,但这个过程似乎僵住了,神像就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闪烁着,连带着白色光柱一同,在挣扎数次后,最终,无力地熄灭。 神像身上的月光正在逐渐消退、逸散,最后,重新化为了黯淡的石头。 什么新月仙人,明明只是一大块石头罢了! 被未知力量掐住脖子的少女也终于被松开,但被掐得太用力,她已经彻底昏迷,双手双脚软软垂下,从天空急速下坠! 正当她快要砸在地上时,一阵温柔的风,轻轻托住了她的身体。 众人沉默着,如同迷途的羔羊,站立在原地,等待着即将降临在他们身上的未知命运。 陈炀皎大张着嘴巴,惊愕地看着失去神光的新月仙人,手中的三根香在不知不觉间从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后还弹了一下。 “这……这……”他嘴唇颤抖着,好几次试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都失败了,因为太过强烈的冲击,让他整个脑袋都是一片空白,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中年男人的怒吼,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 怒吼、撞击、哭嚎、石裂…… 无数饱含着满溢情感的声音从神像的方向传出,每一声叮叮的敲击声,都蕴含着隐匿在石匠心中十年之久的怒火! 恍然间,如同火山爆发,不要命的气势与无人可挡的勇气,无一人胆敢阻止这个愤怒的男人,无一人胆敢为他们新信的“神明”维护,一如刚刚冷眼旁观着少女被“神明”掐死一般。 石通明疯狂地用凿子破坏着新月仙人的神像,手掌已经被磨出了鲜血,但他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在他的眼睛里,有的只是眼前这个神像,以及十年前的邪恶宗教的幻影。 他似乎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了,石通明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在这一刻,他恍若时间倒流,重新来到了十年前。 他的心中只有仇恨与怒火,这些最强烈的情感驱使着他做出曾经从来不敢想象的行为! 只听轰隆一声,神像的右足根部被凿出了一个缺口,新月仙人重心不稳,朝后方倒去,却因设计者的高超技术,只是倾斜了大约三十度后,便停了下来。 “石——通——明!”陈炀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死对头,也是神石的主人,对面铺子的石通明,他咬牙切齿,这人真是阴魂不散,竟然在仪式的最关键时候搞破坏! 天杀的!他还想要靠新月仙人狠狠捞一笔呢! 石通明闻言,抬起赤红的双眼,一步一步地走到陈炀皎面前,毫无感情地上下看了一眼陈炀皎,嗤笑道:“真是鸡插羽毛当凤凰,你也想要当邪教教主吗?” 陈炀皎看着石通明疯癫的模样,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大声道:“石通明!明明是你自己技不如人,现在倒是来我新月阁撒野了!来人啊,快点把他抓起来!” “我问你,”石通明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的说出,都如同锤钉般充满了力量,“你是不是也要当邪教教主!” 陈炀皎看着被新月阁护卫与闻讯赶来的捕快们团团围住的石通明,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香灰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你别忘了,你石通明最出名的就是神像,靠着为别人塑造信仰来赚钱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问题?” “你刚刚亲眼看到、亲自感受到了新月仙人的存在,你敢说,祂有哪一点是邪神吗?” “我告诉你,新月仙人就是这世间唯一的正统!是唯一的真神!” “你破坏仪式,还妄图亵渎新月仙人,该杀!” 第一优先度被洗脑的新月阁护卫,只听从着陈炀皎的命令,陈炀皎一声令下,他们便砍了过来! 而那些捕快则将视线不停地投向坐在席上的黎阳城知州徐大人,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指示,徐大人却只是高深莫测地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没有任何表示。 石通明看到兵器加身,也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他梗着脖子,整个人昂然地站在那里,好似沉默的石头般,又好似曾经雕刻过的英雄石像,是那么的伟岸。 新月阁护卫狰狞地挥动着刀具;捕快们踌躇不定;台下的民众不忍地侧过脸;陈炀皎冷漠地看着他;徐大人稳坐钓鱼台。 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小石匠罢了,就算破坏了石头雕像又如何呢? 徐大人更看重的,是新月仙人背后的价值,黎阳城已经穷了太多年了,他一直想尽各种办法提高城中收入,却依旧收效甚微,直到那日,陈炀皎找到了他,向他阐述了新月阁的规划,以及希望在城中建立据点与神像的事。 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的宗教,徐大人哪里不知道是妖魔鬼怪?但大玄已经快完蛋了,覆天军已经攻到帝都城下,改天换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无论是出于投诚目的,亦或是为了城中的生计考虑,徐大人都默许了新月阁的存在。 无他,只因新月阁太会捞钱了。 新月仙人的赐福是真实存在的,但要想向新月仙人祈祷,那么,就需要先向陈炀皎交付一定的香火钱。 真正神明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效果一出,这便一传十十传百,祭拜新月仙人的风气便蔓延至整个黎阳城,新月仙人的信仰又从城中传播至周边地区,吸引了无数人进城拜祭。 徐大人也或多或少听说过最近城中发生的怪事,可那又如何呢? 他不需要向新月仙人祈求,这祸事自然也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用那些个社会边角料的性命来换取全城的收入,他觉得这笔生意做得很值得。 但是…… 徐大人看着新月阁辛辛苦苦准备的神降仪式被一个少女和一个石匠破坏,心底竟有几分雀跃。 毕竟谁会喜欢眼中钉、肉中刺呢? …… 石通明感受着由刀具刮起的冷风,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内心十分平静,甚至有一种解脱了的自由感。 神石被他输掉了,家人们都被邪教害死了,他再也不能雕刻了。 如此这般,恐怕去死就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他突然想起了刚刚的热血沸腾,勾起了嘴角,“这辈子,不亏了。” “喝!” 刀很快,刀很凉。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石通明的脖颈,却只让他感受到一丝凉意,好像夏夜的晚风般。 风? 强大的罡风以石通明为中心,向外爆发,将包围着他的所有人通通击飞数米,站在不远处的陈炀皎也用袖子遮住脸庞,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邪神塑像已毁,黎阳城仪式中断,尔等休要再妄添杀业。” 安菱左手握剑,从天而降,拦在了石通明的身前。 她冷声道:“真当我仙道无人吗?” …… 庆平十九年六月十八,禾道盟盟主安菱感念无名少女与石匠舍生取义之举,携佩剑碎星辰从天而降,除新月之灾,救万民于神。 第259章 寸步不让 安菱拦在了石通明面前,冷声质问着新月阁陈炀皎。 “真当我仙道无人吗?” 坐在高台侧面的徐大人眉头一挑,“仙道”?难道是仙门的漏网之鱼? 沧澜剑宗临时反水,投靠覆天军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据说沧澜剑宗宗主洛清淮带头攻打剩下几个仙门,并将绝大部分的仙门修士掳走关押,大玄失去了仙门的镇压,卜天司又被召集回帝都护卫皇帝,一时间,大玄境内妖魔横行,人人自危。 徐大人之所以默许新月阁建在自己的辖区也有这部分考量,与其放任妖魔攻入城中,倒不如与新月阁达成合作关系,让他们与黎阳城命运相连,等到了妖魔入侵之时,也可护住这一方小城。 他只不过是一个会读两本诗书的凡人罢了,小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有仙道资质,能够拜入山海书院,习得一身本事兼济天下,只可惜他并不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个人。 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中,像徐大人这样的普通人,生存的哲学便是少出头,以及懂认命。 少出头,就不会惹恼掌握强大力量、却性格偏激的人,就像是路上遇到两条疯狗在打架,绕路离开是最明智的决定。 不管如何,凡人的小命从来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有时候,无意间从你的头顶飞过,溅出的法术余波,便能轻易要了周围人的性命。 麻木,便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赖以生存的哲学。 可无论在哪一个时代,总有人想做梦。 安菱横眉怒目,持剑立于高台中央,她质问道:“陈炀皎,你当真认为新月仙人是好神吗!” 陈炀皎明白了,这又是一个来找茬的,他拍着自己精致法袍上的尘土,嘿嘿一笑,回答道:“如果不是真神,那么又怎么会从天上掉钱下来呢?” “你假借新月仙人之名,实则行敛财之举,又对新月仙人的祸害隐瞒不报,早已成为了它害人的帮凶!” “黎阳城光是这两日,便已经因为新月仙人死了两百人!你又有何解释!” 陈炀皎心头一跳,他不是做得很隐秘的么,为何此人还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他嘴硬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们仙门被覆天军打崩,就开始眼红尊贵的新月仙人!” 陈炀皎突然提高了音量,向台下的百姓大声道:“这人是来抢新月仙人的!她就是看不得咱们能够实现愿望,才故意编造出这一番话来妖言惑众!” “咱们可从来没见过谁死了!” 安菱冷哼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那当然了,死了的人,又怎么还能来到这里,听你在这里颠倒阴阳?” “你!” “大家想想!这世上哪有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安菱指着陈炀皎高声道,“你们给这个骗子的香火钱,真的足以支付那些愿望的价值吗?所谓的香火钱,只不过是这个骗子敛财的借口罢了,真正的还愿,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诸位可曾在街头巷尾,瞧见过死去的流浪者与乞丐?” 众人不禁回忆起那一双双空洞的黯淡眼睛。 “之前仪式还未成,新月仙人还不敢大肆索取性命,只挑选一些无亲无故的边缘人员杀害!” “黎阳城远离战火,最近也没有饥荒和疟疾,为何会死了这么多人?” “大家想想,自从这个新月仙人来了黎阳城后,生活真的有在变好吗?” 陈炀皎突然打断了安菱的演讲,他冷声道:“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敢说新月仙人的赐福的假的吗!愿望难道没有被实现?钱财难道没有拿到手?重病的人难道没有被治愈?”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新月仙人的赐福,只有你!还有这两个苍蝇在这里捣乱!” “错的人只有你们!” “你们只不过是鼠目寸光的阴险小人,看到别人发达了就眼红,想要毁掉大家的愿望!” 陈炀皎不愧是神棍与黎阳城头号邪教头子,两片嘴唇一碰,便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极具煽动性。 “大家,难道不想再向新月仙人许愿吗?难道一个愿望就已经满足了吗?”陈炀皎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我们需要新月仙人!不需要破坏者!” “跟我一起喊!新月仙人!新月仙……呃!”陈炀皎还想着带节奏,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菱一脚踹中了后背,脸朝下扑倒在地! 安菱终于还是怒了,她知道,现在自己势单力薄,又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死亡会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人的本性是很贱的,只要鞭子不打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 安菱他们总计两人,其中一人还晕了过去,仅凭她们,根本无法扭转众人的思想。 那么,道理说不通的话,就用这个世界的通行规则! 安菱眼中被黑雾笼罩,她轻笑着摇头,拇指将碎星辰推出鞘,刹那间,无数肉眼无法看清的剑光将整座新月仙人的神像覆盖。 她还是站在那里,拇指推着剑柄,好似碎星辰从未出过剑鞘一样。 所有人后知后觉地抬头,只见新月仙人神像上方突然出现了无数龟裂,就在安菱彻底还剑归鞘之时,如同山洪滚落般的轰鸣之声,响彻了整座黎阳城! 新月仙人的脑袋率先掉落,在空中被分割成无数个小块,掉落在地。 随后,便是整座雕像的崩溃,惊雷破晓,山石炸裂! 精致美丽的石块被中心处的爆炸往外击飞,就在快要落在台下观众的头上时,诡异地停了下来。 安菱缓缓抬起脸,右手以风托举着无数神像碎片,她一步一步地走至被头顶上的巨石吓得尿裤子的陈炀皎,十分有礼貌地向众人问道:“石头快要掉下来了,你们要向新月仙人祈祷,好让祂拯救你们吗?” 陈炀皎当然知道新月仙人的机制,一个人只能向新月仙人祈祷一个愿望,万能愿望的实现只不过是诱饵,等到了某个时候,稻子成熟了,便会被彻底收割。 他暗骂一声,这人竟然突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信仰?洗脑?布局?”安菱笑道,“我真是错的离谱,竟还幻想着用道理说服你们。”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力量,是最通用的东西。” “我倒想看看,你们的新月仙人什么时候会来拯救你们。” 陈炀皎看着头顶的巨石,只觉得如果等到巨石落下,自己就会变成一滩肉泥,他的牙齿抖得咯咯作响,如梦初醒般手脚并用地向安菱这边爬行着,而后砰砰砰地向安菱磕了几个响头,哀叹道:“仙长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 “不敢……等等……那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陈炀皎的头颅在安菱面前彻底爆裂,迸出的血液和脑浆混合在一起,将整片祭台染得通红。 安菱似有所感地抬头望月。 一枚晶莹如玉的剑片从陈炀皎的脖子中飞出,严丝合缝地与其他碎片一同,组成了一把美丽的冰裂纹长剑。 圆月之下,二人冯虚御风,衣袖飘摇,好似月宫中飞出来的神仙使者般。 安菱轻声道:“它还是让你们来对付我了。” 只见一男一女两位剑修冷着脸,浑身上下缠绕着剑气,女子的模样安菱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引导她走上修仙之途的大师父,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榜样——余浪。 而男子,则约莫只有二十岁上下,完美到无法挑出毛病的帅气脸庞,让安菱几乎看不出熟悉的影子。 安菱多么希望这只不过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年轻剑修啊。 但男子手中的冰裂纹长剑与剑意,无一不让安菱的心脏刺痛。 这是他们的宗主。 沧澜剑宗宗主洛清淮。 他也没有守住底线,吸收了魂魄,让自己重返青春。 安菱踏风而立,满眼悲伤,但…… “今日,寸步不让。” 第260章 走火入魔 月宫仙人翩然降世,双剑齐飞血染山河。 安菱感受着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握着碎星辰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她仰头望向那皎然若神明般的两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终于在咱们宗门身上找到了传统仙侠的逼格了,但是……为何会是这样的形式……” 她轻轻挥手,将悬在众人头顶的石块收起,而后踏风御空,与两人平视。 安菱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而后强行挤出笑容,对两人道:“两位……道友,此行前来究竟是为何?” 两人沉默着,余浪将横在后腰的长剑拔出,挽了一个看似花里胡哨的剑花后,冷声道:“黎阳城亵渎新月仙人,我等前来肃清。” 安菱知道,余浪刚刚并不是在耍帅,而是在蓄满《叠浪剑诀》的剑势,安菱手上的秘籍最高只到八层,真正完整的《叠浪剑诀》还在余浪手中,原本余浪是想着,安菱还小,应该 循序渐进,不要急着把完整的剑谱给她,反正来日方长。 而今天,她的徒弟终于亲眼见到了第九层,只可惜,是以敌人的身份。 “师父,不要这样好不好?”安菱眼眶红红的,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湘竹剑,试图用余浪曾经的佩剑,来唤醒师父,“您快看啊,这把剑是您曾经的佩剑,后面传给了……” 快到几乎听不见的风声让安菱瞬间警觉,侧头偏移了两寸,鬓边的发丝,却随着这道强大的剑气,在她的眼前飞舞。 剑片被收回洛清淮手中,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余浪,只是这一眼,便让余浪如坠冰窟,他毫无感情地说道:“若再耽搁,便连你一起杀了。” 安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清淮年轻的脸庞,宗主,在您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余浪师父是您从小养大的徒弟啊!您为何连她也要一起杀了? 心痛、悲伤与对新月仙人的愤怒,让安菱攥紧了碎星辰和湘竹剑的剑柄,新月仙人……你真是太卑鄙了,你是不是在赌我会对他们留手? 还未等安菱反应过来,两人便无视了神色复杂的安菱,余浪向祭台下的人群俯冲而下,而洛清淮,则将他手中的冰裂纹长剑尽数化为碎片,数以万计的碎片被狂暴的剑气裹挟着,环绕着洛清淮飞行,好似东海之上的巨型海涡一般。 他掐诀于胸,而后轻轻一挥,剑诀指向了黎阳城。 余浪的剑很快,快到凡人肉眼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身首分离,血涌如注。她每次挥出一剑,便可轻易带走一条人命,无数残影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布满天空,让下方的民众无处可躲。 跑啊!快跑啊! 安菱目眦欲裂,拼了命地试图挡住余浪的剑,但,曾经的沧澜第一快剑,岂是她能够轻易阻挡的。 余浪诡异的身法好似翻飞的蝴蝶般,轻而易举地闪避开安菱的格挡,在她的身前身后,不断收割着黎阳城凡人的性命。 她就算再怎么努力,也碰不到余浪的衣角,只能绝望地大喊:“快跑啊!快跑啊!” 看着周围人不断抛起的头颅与喷泉似的鲜血,他们尖叫着试图逃离,却只不过是让自己更快地投入封锁住整片祭台的死亡涡旋! 洛清淮用剑片把整个祭台都封锁了,他还将触角延伸至城门处,只要是胆敢离开黎阳城者,就会被他残忍虐杀。 谁又能想到,这两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曾经也是心怀天下的一方玄侠? 安菱无能为力,她只会杀人,只会逃命,却根本不懂得应该如何护住他人。 看着周遭的血色,安菱头晕目眩,突然喉头腥甜,一大口血液喷涌而出,她以剑拄地,再次抬眼时,已然是双目赤红。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感受着安菱一直以来强大的意志濒临崩溃,碎星辰兴奋地颤抖了起来,一股暗红色的气息从剑中缓缓向上,钻入了安菱的身体,沿着她的经脉不断向上,目的地俨然就是她的脑袋。 杀!杀!杀! 安菱似乎再也听不见民众的哀嚎了,她的世界逐渐变成血红一片,唯一剩下的意识便是,杀! 她守护不了想守护的人,那么,她只能堕入地狱,化为恶鬼再回来复仇! 红色气息逐渐爬升,从手臂,到胸口,再到脖子…… 安菱握着碎星辰木然地站起身,微微歪着脑袋,脸上的表情竟与曾经走火入魔的李万剑一模一样! 安菱在心神动摇的间隙,再也无法压制住邪剑碎星辰的力量,被邪剑入侵,即将堕为无情杀神。 “全都去死……”安菱的脸颊上,黑色与红色的纹路交相辉映,共同汇成了一幅邪魅诡异的画卷。 “安菱!快醒醒!”正当安菱快要被杀意彻底吞噬时,一道火辣辣的触感在脸颊旁出现,她茫然地歪着头,似乎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啪!” 安菱的脑袋歪到了另一边,现在,两边脸颊都是同等的火辣辣了。 安菱在恍惚间,怒视着面前的仇人,心想这人为何要打我。 “我们需要你!黎阳城需要你!沧澜剑宗也需要你!”某人在兵荒马乱间大喊道。 “你……是谁?” “我是你师兄,武百泉!”看着安菱迷茫的双眼,那人急了,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打得不够用力?” 武百泉? 熟悉的名字瞬间唤醒了安菱的神智,她脸上的邪恶纹路似乎消退了一些。 武百泉看着有效果,连忙说了一长串的名字,以图唤醒安菱。 他焦急地看着明觉以身护人,将区域内的所有攻击化归己身,被疯狂攻击的余浪打到不断呕出鲜血,又看向天空,林汲和阿依木联手攻击一手封锁一手阻挡,却依旧游刃有余的洛清淮,对好似走火入魔般的安菱更是恼怒,他一边说着安菱熟悉的名字,一边流着眼泪用力扇她大嘴巴子。 在说到沧澜剑宗的集市大爷时,安菱抓住了他的手,有些含糊地无奈道:“师兄别打了,我醒了。” 武百泉看着脸上已经纹路尽退,却布满可疑红肿的安菱,尴尬一笑,“那就好。” 安菱张开心眼,瞬间捕捉到了战局的发展,她一跃而起,在洛清淮的剑片快要击向已经浑身鲜血,无力阻挡的阿依木面前刺出了如同白虹贯日般的一剑,成功将洛清淮的剑片击飞! 阿依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头发好似疯子般披散,她的右眼已经被洛清淮刺瞎了,浑身上下都是剑气划过的伤口,染得她好似血人。 “安……菱?”她看着来人布满黑雾的背影,有些迟疑地说道。 “嗯,”安菱又将林汲从好似绞肉机般的剑阵救出,对两人快速说道:“你们先下去帮和尚,我来拖住宗主!” 林汲与阿依木闻言,没有任何耽搁便向下方冲去,用尽各种手段,阻挡剑势快到好像幻影一样的余浪,为已经快要撑不住的明觉分担压力。 安菱与年轻版的洛清淮面对面,安菱持剑的右手还在缓缓颤抖着,火焰灼烧一样的痛苦布满她每一寸肌肉与经络——这是碎星辰夺舍失败的反抗。 她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对已经准备攻击她的洛清淮道:“宗主,从前我总想着与您切磋一番,您却次次疲懒溜走,现在,我俩还是对上了。” 洛清淮没有言语,他的目光锁定住安菱的脖子与心脏,似乎感受到安菱的强大,他将围困黎阳城的剑片收回,只保留了祭台下方的那一圈。 安菱轻声道:“请赐教!” 而后,剑光如海浪般泼洒,又似九天落明月。 安菱起手,便是以自己领悟的剑道——东海游仙剑! 第261章 剑道 何为剑道?何为大道? 是仗剑六千里,飞剑寄人头的潇洒豪气? 是十年磨一剑,霜刃今日试的破釜沉舟? 还是仰观日月星流,坐看风卷云舒的天人合一?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标准答案,在不同的人心中,就有着不同的答案。 就拿沧澜剑宗已经窥得剑道的人来举例,郭子丑明台蒙尘,数十年间一直被囿于仇恨之中,但郭子丑的剑,永远只会对残害民众的恶人而出,故而他的剑,总是带着一泻千里的拼命之感,一旦出剑,便不会留手,而是将全副身心与力气,都投入到这一剑之中,重剑正是需要这样力劈华山的心境,所以郭子丑是重剑第一人。 慕青体质特殊,还未曾来到沧澜剑宗时,因为这份体质遭受了无数苦难,故而性格偏激,在沧澜剑宗生活的多年间,她都不愿与师长朋友提及体质相关的事,甚至一度希望将这份力量永久封存,能够成为一名普通人,是她最大的愿望,但有些事情不是想逃就能逃得掉的,在经历了无数磨砺后,她终于面对自己接受自己,终将这份来自上天的玩笑,变成了无往不利的守护之剑。 余浪生性洒脱不羁,从小便是沧澜山上的刺头,机敏的思维让她做事总是带着一种冲劲,这样的人,修习快剑自然是最适合不过了,那时候的余浪,除去逃跑耍滑的招数外,剑术方面其实并不如她的师弟郭子丑,缺少磨练的人,就如同还未曾打磨的璞石,并未曾显露锋芒。余浪真正领悟了剑道真意,是在眼睁睁地目睹了妖鬼屠村后,“如果我之前再努力一点点,是否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愧疚、痛苦,还有对自己的怨恨,让她无法再好似曾经一般快乐下去,她迷茫地游荡在世间,不敢回宗门,直到,遇上了那个舌灿莲花的人。 …… 安菱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年轻帅气的洛清淮,一边掐诀施法,一边勉强笑道:“宗主,原来您之前真的没有骗我,您年轻时,真的是个帅哥。” 早已被操控心神的洛清淮,自然不可能对安菱的话有任何回应,他右掌托起,每一片上面都带着锋锐剑气的剑片从黎阳城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银白色的剑片被月圆之夜的月光照耀着,反射出粼粼光辉,好似银河落九天。 “安菱!千万不要留手!宗主被那东西控制了心神,你知道他希望如何!”武百泉嘶哑着声音大声道,他从速度快到几乎看不见的幻影中脱离而出,趴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血,武百泉浑身上下布满了划伤,每一道却都深可见骨,他整个人好似从地狱深处的刀山上滚下来一般,没有一处好的皮肉,就像是血人,但就算如此,他仍然颤抖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握着双剑冲向了好似绞肉机般的余浪剑光。 “真不愧是余长老啊,道道都是刮骨剑。”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便再次投入了冰冷残酷的剑气罗网之中,为阵眼处的明觉争取时间。 明觉双手合十,盘膝坐于原地,没有一丝动摇,但他的身体早已血肉模糊,甚至只剩下半副皮囊,裹着还在微微散发着佛光的森然白骨。 明觉真傻,他想要护住所有人,所以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民众受到一点伤害。 武百泉、林汲、阿依木三人其实心中早有死志,他们虽然是仙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但无论如何,与长老辈分、已经悟道了的大修士之间,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再怎么挣扎,也只不过是死得慢一些罢了。 除非,他们立刻集结所有力量,破开洛清淮的剑阵封锁,离开黎阳城。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要弃全城百姓于不顾,这里,可是有十万人命啊! “余长老,宗主……”武百泉悲戚地想道,“如果你们恢复了神智,看到了曾经造下的杀孽,又会作何感想?” 也许对于他们二人来说,被自己一手教出的安菱杀死在无知无觉间,是最幸运的事了? 至少,在他们的记忆中,自己永远还是那个光明磊落,救世济人的沧澜剑侠。 …… 安菱呼吸间,便已将御风术、叠浪剑诀、心眼、黑雾之躯、星辰领域等增益类术法全部开启,她很清楚,洛清淮早已不同往日,被如同提线木偶般操控,绝对不是洛清淮希望的结果,她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只有尽量减轻他们的杀孽。 杀一人容易,不过是白刃闪烁,便可人头落地,可是救一人,就难上了数倍,不仅要将此人的性命救下,还要保障此人的吃喝拉撒、保证生活环境稳定安全,让他们未来不会被闯入的敌人杀死。 要考虑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但凡是脱尘离俗、高居山上清修的修士们,都不会没事往自己身上揽因果,不仅会耽误修行,还会招惹不必要的祸事。 所以从无数年前,便有这么一道潜规则:修士只负责杀妖除魔,至于如何照顾民众,或者终结兵灾之事,就与玄门无关了。 但是沧澜剑宗不一样,他们与尘世联系紧密,对凡人的感情颇深。 安菱不敢想象当洛清淮醒来后看到自己杀了整整一城的人,会发生什么事。 “共潮生!” 安菱率先进攻,他们三人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她在确认了自己的状态准备好后,大喝一声,如波涛般汹涌的灵力贯穿身体,灵力好似复印一般,用力地从安菱的后背处往前胸处“推”了一把,赫然间,另一个一模一样,却近乎透明的安菱便从中被“推”了出来! 安菱将湘竹剑抛给“共潮生”版安菱,两人同时起剑,蕴含着天牝剑意的剑光收敛入剑身,让两把武器变得好似凡铁一般,两个安菱脚踏风团,从两个方向远远地朝洛清淮刺出九剑! 洛清淮心念微动,由剑片组成的月光长蛇大张着嘴巴挡在洛清淮的面前,将安菱的攻击尽数吞噬。 “残夜尽!” 一击不成,安菱也不气馁,剑光隐于夜色,整个人没有了丝毫气息,消失在长蛇摆尾形成的剑阵之中,剑阵是洛清淮的领地,但在他的感知中,竟无法捕捉安菱的位置。 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刻,安菱跃入深海,身躯融入漆黑海洋的怀抱中,隐藏在海波荡漾间的暗影里,不断接近着洛清淮! 洛清淮微微皱起眉头,他竟失去了目标,这具身体中的无数战斗记忆告诉他,他必须警惕这个看似弱小的修士。 “收!”洛清淮找不到安菱的踪影,决定把剑片收回身边防御,却突然感知到了灵力波动,整个身体往旁边移动了两寸,堪堪避过安菱从深海中跃出的上挑。 这样的攻击,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不对!这个不是真身!” “钓六鳖!”真正的安菱从暗影中跃出,双手持握碎星辰,从上而下偷袭洛清淮!她的招数就跟名字一样,就像是在海中钓鱼一样,高高抛起鱼竿,又好似潜藏在深海深处许久的凶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猎物,从海中扑咬而来! 碎星辰斜斜划过洛清淮的胸口,溢出的些许鲜血被邪剑吸收殆尽,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在顷刻间愈合完毕。 洛清淮的心智被新月仙人控制,只懂得遵循身体的本能来战斗,却躲不过安菱的计谋! 安菱刚刚是故意卖了个“共潮生”分身的破绽,让洛清淮以为她发动攻击会溢出灵力,从而忽略了真正本体的一击! 她紧紧盯着被碎星辰划破肉体的洛清淮,想要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却不料,洛清淮不仅没有像天璇元君一样丧失行动能力和恢复力,竟还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了! 洛清淮抚摸着胸口熟悉的感觉,冷声道:“你,是首要威胁。” 他不再留手控制黎阳城,而是选择将城中祭台的剑片收回,共同组成了一把完整的冰裂纹长剑,他没有再管下面由三人吸引着余浪攻击,而有机会四散而逃的黎阳城民众,冷冷地看着安菱,如同机械般说道:“必须死。” 第262章 前世今生 安菱看着被碎星辰划破身体后,却以极快速度愈合的洛清淮,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 洛清淮手持完整的冰裂长剑,周身风云涌动,缓缓抬头,眼中流光溢彩,好似装载着世间的全部色彩,配上他那张完美的脸,竟有种无机质的美。 安菱在看到那抹色彩的一瞬间大惊,分身与本体同时挥剑,刺向洛清淮。 “洛清淮”轻而易举地格挡开安菱的剑招,他勾起一抹邪肆的笑,脸上的表情癫狂而放肆,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 “安菱,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洛清淮”阴恻恻地笑道,只一眼,安菱便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她咬牙切齿,恨道:“扈!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已经得到了一切!” “降临”在洛清淮身上的扈,在尘世间飘荡万年间,有着无数身份与名字,比如帝释天、新月仙人等,但他最广为人知的一个名字,应该就是“大邶国师扈”了。 扈夸张地摇头晃脑,咧开巨大的笑容,不知为何,安菱总觉得扈的情况很怪异,他好像在不停地往外输送着“情绪”。 安菱回想起曾经见过的,扈的另一位“双胞胎”——阿修罗,它正如自我介绍所说,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完全与扈没有一丝相同。 扈好像听到了特别好笑的笑话,他哈哈大笑,笑声中蕴含着巨量的灵力,席卷整座黎阳城,纵使四名仙门弟子拼命阻挡,却依旧有数百人死于扈的笑声之中。 安菱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将藏在暗处的扈真身拖出来生啖其肉! “安菱,你真的好没用,”扈伸出左手,隔空抓住了安菱,看着安菱奋力挣扎的模样,他不禁笑了,半神的降临与洛清淮原身的灵力叠加,让现在的他强大到了一个安菱想都不敢想的程度,“我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捏死你。” 痛!浑身都好痛! 安菱耳中听到自己骨头摩擦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好像就快碎掉了一般,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通红,剧痛让血液涌入脑袋,头颅沉甸甸的,眼前不断发黑。 视野突然天旋地转,扈捏着她,强行撑开了她的眼皮,让她看向下方。 “从这个角度看,你能看到什么?” 安菱的身体几近崩溃,鲜血已经从毛孔中溢出,在她的眼里,只看见一群会动的黑点。 “这些,是养育天地的蝼蚁,是用血肉堆砌成登神长阶的朝圣者。” “人啊,一生到底所为如何?” “不过是朝为婴胎,暮成黄土的红尘一瞬,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新生。” “他们从来就不会死亡,不像我们,有真正的生死。” “他们连死亡的资格也没有。” 安菱努力将碎星辰往后捅去,扈却夹住了她的剑刃,细细端详后,他笑道:“真不愧是我的作品,太完美了,至于你,还想要用我做出来的剑杀我?未免有些太过天真了。” “滚滚红尘永无休止,死者的灵魂被洗去记忆和情感再次复生,再次投入痛苦的轮回中,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唔!”安菱拼命挣扎着,似乎有话想说,扈便饶有兴致的地松开了些许力道。 “咳咳咳……”安菱咳嗽着,喘过气后,嘶哑道:“那你就要杀了他们,再吞噬他们的灵魂吗?你连他们选择生的机会也要剥夺吗?” 扈摇头笑道:“安菱,你太年轻了,也太幼稚了,你知道吗,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能叫出他们的上一世名字,甚至是上上世,你看那个……” 他随意一抓,便从祭台明觉的防御罩中抓出了石通明。 安菱尖声惊道:“放开他!” “石通明,上一世你还叫阴桦,曾经是盘踞在淮南府的浮屠教头目,”扈看着石通明逐渐变得惨白的脸色,笑得更开心了,“对,就是话本里经常说的那个,祸害无穷的邪教。”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你猜为何你今生与这些淫神石刻有缘,又为何会因宗教家破人亡?” “就是因为你以前就是你今生最恨的那种人啊!” “阴桦,你前生因献祭杀死了一千三百二十人,你又当作何解释?” 石通明在看到扈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时,便已有所感,现在听到了他的话语,更是感触,因自己前生的罪孽深重,落下泪来。 “我……我看见了……”石通明抬起自己的手,前世的记忆如同流水般席卷而来,他以第一视角体验了阴桦的完整一生,也看到了阴桦是如何残害生灵,只为了满足他那扭曲的信仰,这个只杀过鸡的朴实中年男人,竟看到了自己双手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前世无数由自己造成的白骨与哀嚎,今生化作仇人向他复仇了。 安菱默然,她知道,让一个凡人知晓自己的前世经历,对扈这位真正的天之骄子、正统神明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难事,但是,一切真的有这么巧合吗? “安菱,我知道你不是本界人。”扈笑眯眯道,它一开口,安菱便心头一跳,不知道它又有什么花招。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真是新奇的概念。”扈继续道,“你知道吗,这样的轮回,其实以前是没有的,直到亵渎之人的到来。” “也就是你的老乡,凌枫月。” 安菱艰难开口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穿越者就活该被你们当做棋子摆弄吗?” “不不不,”扈挥手击飞了还在恍惚着的石通明,“我不像阿修罗那样表面假仁假义,你就甘心从红柳镇开始,就一直受他控制人生吗?” “你什么意思……” “安菱,我想跟你合作,”扈笑道,“我在此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要,但你要在帮助我打败阿修罗,成为新天道后,将你记忆中的那个世界的位置告诉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安菱突然暴怒,朝着扈怒吼,“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叛徒!特别是将你这样的魔鬼引到我的家乡!” “你不是很讨厌你的家乡吗?”出乎意料的,扈似乎对安菱的记忆了如指掌,他旁若无人地翻阅着安菱的记忆,调侃道:“你自己说的啊,做人好痛苦,这个世界病了,要是有什么外星人就快来毁灭世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安菱的脸庞慢慢涨红,“那只是我一时气话,根本算不得数。” “可是你明明在那里一点也不幸福啊。” “你瞧瞧这里,你哭得多惨啊,叫得再凄惨,也没有人来拯救你。”扈手指轻点安菱的额头,将一段记忆在她的脑中播放。 梅雨季的发霉味道、泥土间的腥气,还有……她们鞋底的臭味…… “你跑啊!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安菱永远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她有一双三白眼,整个人形销骨立,耳朵后面纹着一串花体英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安菱曾经听说,那是她男朋友让她纹的。 我的头好痛……肚子也好痛…… 救命!救命啊! 安菱疯狂地大喊着救命,被不停撞击在地上的头拼命地抬起,试图看到巷口处出现一位能够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盖世英雄。 但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奢求别人会来拯救你。 “的,咋这么白,说,是不是去勾引威哥了!” “呜呜呜我,呃!我没有……” “他了个的,小,给我按住她!” 后来啊,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其实安菱早就忘啦,她不是好好读书,升入了全省最好的大学吗? 扈将安菱故意忘记的事,有意遮掩的伤疤撕裂,撑开她的眼皮,让她看清血淋淋的现实。 “啊啊啊啊!” 滚烫的烟头与火焰,被按在了少女的脸上身上,将她原本美丽的容颜烫得毁容,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孔洞。 “你平时都会戴口罩出门,就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你的模样,你以为上了大学就好了,有一次,口罩被打赌的男生扯下,你,安菱,再次沦为笑柄,走到哪里都会被嘲笑,就连舍友,也因认识你而感到耻辱。” 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安菱,你和石通明不一样,他是喝下孟婆汤洗去了前尘记忆,前世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遥远的梦,而你却不同,你一直都记得,只是以为自己忘了。” “别说了!”安菱怒吼,她疯狂挣扎着,想要捂住扈的嘴,只要将头埋在沙子里当鸵鸟,就不会再受伤了。 “你因为失足坠楼死后,那些欺负过你的同学反倒会因为学校捂嘴而保研,曾经伤害过你的混混头子,却因为家里的关系,进入了师范学校,甚至会在毕业后,成为教书育人的老师!”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努力学习、勤工俭学的你死了,而他们却可以踩着你的尸骨,奔向美好未来?” “一想到那些人面兽心的人还好好地活在那个世界上,我就气得睡不着觉!” “为什么不能突然来一颗陨石,砸死他们呢?或者让他们出门被车撞死也好啊!” “安菱,现在,红色按钮终于在你的手上了。” “只要按下它,放开心神,让我知道蓝星的坐标,那么,一切不公都会消失,所有你恨的人,都会死去。” “而你,会在这个精彩的世界里,成为下一任神明!” “来……安菱,来……我的孩子……” 第263章 黑白 如果有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让你实现所有愿望,你会照做吗? 扈,集天地奇智于一身,又在世间搅动风云万年,一介凡人的记忆与情感变化,对他而言,与透明无疑。 他深知应该如何拨弄人类的心弦,深知人性的弱点。 凡人所求之事无非二者,一为惠己,二为损人。 惠己,即通过财富、地位、权力等外物,在社会中实现自我价值;而损人,则是一种深刻在人类灵魂深处的劣根性。 人生来便爱好掠夺,掠夺目之所及的生物,是人的本性,幼时掠夺母体营养,成人时在社会中不断以各种手段“打败”“越过”“杀死”阻挡他们前行的人,只要是有竞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做着“损人不利己”的事,却依旧乐此不疲的人。 竞争引发矛盾,矛盾升级,便会点燃仇恨与怒火。 思想相似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向着“不同”的群体发动肃清。 这便是战争。 “覆天军”,乃至于再久远些的大邶王朝,哪一个不是扈一手建立的? 他只需要轻轻拨弄少数几名凡人的心弦,便能将整个天下抓握在手,仇恨、愤怒、痛苦……凡人负面的情绪比正面情绪带来的力量要多,所以,他便着手引动战争,用冠冕堂皇的大旗,挑动凡人之间的仇怨。 “如果被人操控能够换来比常人更加完整的人生,那为什么不呢?” 姬盛初听从了他的指引,成为了名垂青史的第一帝王! “所以你呢?你又作何选择?” …… “是忍气吞声,眼睁睁地看着害惨你的仇人生活美满幸福?” “是殚精竭虑,却永远也无法扫清世间的阴霾与苦痛?” “还是放下心来,学着依靠强者?真神之位、屠尽恶仇……一切尽在你手,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了,想把这个世界改造成什么样,还不是都由你来决定?” 扈好似一条毒蛇,慢慢爬到了安菱的颈侧,朝着她吐着蛇信子,不断引诱着。 “那个腐烂的世界,早就应该毁灭了!” “把他们都杀了!” “杀了他们,是为了保护弱者。” “你难道想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再次重演吗?” 安菱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从身体里飞了出来,乘着云朵,飞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高远天空之中俯瞰着世界。 扈笑眯眯的飘荡在她的身侧,向她介绍着这个世界。 “安菱,你看啊,北方泛着金光的那块地方,叫北溟海,是月华教和如露寺的祖地,传说,那里能够通神。” “东北处,布满了人间烟火的建筑群,是大玄王朝,啊,现在他们好像都用上了机械,啧,根本就是无用之物。” “西方,布满了无尽的烈火与苦痛,没有人类能够在那里存活。” “而整个东边,都是幽深的海洋,你想知道海的对面有什么吗?” 安菱懵懵懂懂地被扈带领着观察世界,原本大到不可思议的世界,在现在看来,就像曾经在洞府中帮师姐照看着的沙盘一样。 “无数凡人在这方净土中繁衍生息,或是激昂或是平淡地度过着自己的一生。” “好玩吗?我会将所有的一切给你。” “还可以帮助你成为新的神明。” 安菱却没有什么反应,在她的魂魄中,无数记忆与想法好似流星般闪过,最后,停在了“沙盘”上。 “洞府中的一方沙盘,和此世又有何分别呢?” “于真正超越的神明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 玄虚真妙无需言,入灵空观大道然。 刹那间,天崩地裂火石飞花,亿万年间的光阴流转,白昼流星,苍白的、无意义的、不可名状的一切,恍若朝露蟪蛄飞逝,无数叫得出名字的颜色,与叫不出名字的奇异,都在魂魄中穿梭着。 感念一线生死间,前生后世不得见。 深埋在灵魂中的过去的记忆被唤醒,却如指间之沙,流过指间的感觉很清楚,却抓不住,也留不了,只余空叹息,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在漫长悲戚的时间中,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如露如梦一场罢了。 罢罢罢。是非从头过,万载徒留妄。 黑暗好似附骨之蛆般涌上,冰冷刺骨的绝情之念,从脚踝处爬上,是啊,空留妄念又如何,一切是非不过只是大梦一场,好梦何须醒,长眠入坟冢。 长夜无尽怨犹生,我心洞明自有光。 “光?” 一点微光从心底炸开,照亮了整片黑暗。 安菱被这光照到,浑身好似火烧般灼痛难忍,她惨叫着试图远离,却被死死钉在了原地,某种力量迫使她直视着光芒。 “什么!你竟在此人身上留下后手!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比你愚钝,只能,笨鸟先飞。” 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 那光芒逐渐聚拢在一起,化作了一条耀目的不可直视的通天巨蛟,巨蛟与黑暗凝结的大蛇互相撕咬着、吞噬着、交融着,却又寸步不让,战况焦灼间,它们在这片方寸之地衔尾追逐,它们将对方的血肉吞入腹中,却无法同化,头颅变成对方的颜色,黑与白的矛盾、交融,逐渐凝成一个安菱再熟悉不过的图案。 太极。 …… 安菱猛然惊醒,刚想起身,却发现腹痛难忍,闷哼了一声,又重新躺了回去。 一旁守着她的小姑娘连忙大喊道:“快来人啊,她醒啦!” “我,我还活着?” 安菱剧烈地呼吸着,头晕目眩间,无数色彩从眼前飞过,让她几乎无法视物,只能认命般地闭上了双眼,耳朵嗡嗡的,好像总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在说话,她竖起耳朵认真听。 “你确定安菱还是安菱吗?” “那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两人都退去了,肯定是安菱又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啊!” “她那把剑,差点酿成大祸,这可是……那个人的东西,你觉得安菱真的能够控制住它吗?” “嘘,那几个小不点要来了。” 安菱紧闭双眼,仰躺在床上,她现在腹痛难忍,眼睛又睁不开,还饱受耳旁怪声的侵扰,实在是痛苦。 但比起自己的疼痛,她更想知道战斗的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记得,在灵魂脱离肉体后,似乎见到很多光怪陆离的东西,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以及…… 安菱的头又开始痛了,她蜷缩在床上呻吟着,这种痛就算用灵力也压不下去,这是一种深入魂魄的痛,让她难以承受。 “啧啧啧,真惨。”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安菱!你怎么样了!” 那人还没念完,就被武百泉咋咋呼呼的声音盖过去了。 武百泉一步跨入房间,看着床上痛苦挣扎的安菱,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他有些抽泣道:“菱啊,是师兄没用,师兄护不住大家。” “让开,”阿依木平常娇媚的声音,今日多了一分冷冽,她隔空推开了挡在面前的武百泉,快步来到安菱床前,只看了一眼,便神色复杂说道:“安菱的神魂,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很有可能是扈在她的神魂内捣鬼。”温润如清风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个是林汲,他带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来到了房间内,看着没有一个完整好人的大家,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被天道操控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安菱勉强睁开眼睛,试图看清楚,但好像万花筒般的视野,让她再次闭上了双眼。 “安菱,不要勉强,我们知道你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第264章 复盘 林汲苦笑一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轻声道:“我猜你最关心的问题肯定是黎阳城的人们怎么样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在那一夜,一共死了九千四百六十二人,其中五千是明觉还未以身护众之前,被余长老杀死的。” “现在黎阳城的秩序,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大家还是惶恐不安,生怕这样的灾难再次发生,所以,他们二人,现在被捆绑在祭台之上,日夜看守。” 安菱听到这话,在床上用力抬头,想要起身,阿依木连忙将她的身体放平,叹道:“你先躺着,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急也没用。” 林汲继续道:“我们抵御了余长老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后,她便突然停手,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我们怎么呼喊,也没有反应,而洛宗主,也从空中摔落至地,两人被愤怒的人群当作了人肉沙包,不知是幸运亦或是不幸,修士强大的肉体让他们免受一切伤害。” “无论如何,他们还活着。” 安菱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嘶哑的气音,清泪从眼角滑落。 “我们知道,是你成功了,但你后来的情况,也陷入了与他们二人一般的昏迷,甚至,一度失去了呼吸。” 武百泉在旁冷笑一声,“是啊,你们巴不得安菱死掉?要不是我还在,你恐怕就要把她的身体烧掉了!” “我不在意你如何看我,”林汲表情十分平和,他温润的眉眼抬起,眼中的执拗却一如当年,“新月仙人与安菱同时消失,这是理所当然的猜测,你也很清楚新月仙人的危害,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那安菱呢!”武百泉情绪激动地吼道,他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之人,而这里,也只剩下他们两名沧澜弟子相依为命了,他若不护住安菱,又有谁会护她! “难道为了不相干之人付出所有而牺牲的英杰,就应该因为你莫须有的猜忌,而硬生生烧死吗!” 林汲没有反驳,他只是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真正的安菱醒了过来,那么就证明你是对的,我不会再干预这部分的问题。” “你们说重点。”阿依木冷声道,“现在可不是互相推卸责任的时候,新月仙人因为未知原因陷入沉睡,覆天军群龙无首,我们是时候组织反攻了!” “这个问题容后再议。”出乎意料的,林汲和武百泉达成了意见一致,他看着痛苦的安菱,继续道:“先让安菱知道发生了何事。” “新月仙人沉睡后,新月教的祈祷再无回应,教中上下陷入了猜忌之中,而不死不灭的鬼骷髅军队,则因失去了控制,在京郊停了下来,不断往外散发着死气。” “这是两个月以来,前所未有的大捷,安菱,你仅凭一人之力,就做到了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唉,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三人在江宁发生的事吗?” 安菱沉默了,她从一开始见到林汲,就对他很是怀疑——林汲是她亲手杀死的,就连尸体,也坠落无边虚空之中,他,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我还是低估了天道残片的威力,不仅没有控制住它,反倒成为了它的新宿主,它隐藏在我的身体之中,引导着我的思维,让我变得暴躁易怒、阴晴难定,那段时间,可真是我一辈子的阴影。” “你想知道我如何清醒过来的么?呵呵,很简单,也很可笑,我体内的天道残片感知到某种呼唤,自行脱离了我的身体,也幸好当时百泉道友和明觉师傅把我们二人的身体带离了地宫,我们几人才彻底脱离了天道残片的污染。” 武百泉接话道:“当时我们被天璇元君抓到小世界中,不知何人打破了小世界后,我们便跌落至某个大邶风格的地宫中,呵呵,天璇元君能够找到这个地方,恐怕那一洞的杀孽,就是她做出的。” 林汲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反驳道:“我师父,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你对她了解多少?你知道她为什么能够永葆青春吗!就是因为她吃人!吃普通人的魂魄!” “不可能!”林汲怒了,他不允许有人造谣他尊敬的师父。 阿依木阴恻恻地笑着插话道:“他到现在还是不信邪,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穹宗出身的,我就是帮天璇干脏活的人,他连摆在眼前的证据都不信,啧啧啧,真是天真可笑。” 林汲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风凉话,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坐在原地深呼吸几下,才重新控制住情绪。 “天璇元君用数以万计的凡人尸体,掩盖了洞中的天道残片,”武百泉开口就炸裂,他抛出了如同炸弹般的话语后,继续挑战着安菱的神经,“我和明觉赶到后,就发现他们两人在那里跪拜发光的残片,跟入魔一样,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两人一直偷偷跟在了我们的身后,并且试图偷袭我和明觉!” “也许是天命使然,我们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光球,也就是天道残片和他们二人的偷袭,这时,我们才看清楚这两只‘黄雀’的模样。” 武百泉叹道:“还记得在梵天巨树下,碰瓷你的万妖谷女弟子吗?就那个叫纳兰的人。” “她的亲哥哥,去了如露寺当和尚,两人趁着林汲发疯炸毁地宫的时机,溜进了王座之下的秘密洞口,并在我们开道之后,用钵盂收走了那枚天道残片。” “哎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不是每个宗门都是内鬼啊!那个能收走天道残片的法宝,一看就是如露寺的东西!” 林汲怒道:“慎言!” “呵呵,”阿依木冷笑两声,现在的她,瞎了一只眼睛,身上被余浪砍出来的伤口也还没好全,早已失去了曾经的美貌,就连性格也发生了大变,她撩拨了一下盖在瞎眼上的厚重头发,“可不是嘛,要不然和尚庙也不会直接闭山啊,六大宗门都站好了队,就它置身事外,你若是说它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可不信。” “如露寺……他们只是遁入空门,不理俗事罢了。”林汲还想再挣扎一下。 “如果前两天我没有听说他们把自己的佛祖改成新月仙人的话,我还会信你。”武百泉道,他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脸上也留起了胡子,看着快跟郭子丑一样落魄了。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啊?”阿依木尖锐地嘲笑道,“如露寺开门接客了!他们直接宣布要和新月教合作,共同建立极乐世界呢!” 安菱将他们说的话都听在了耳里,越听就越是绝望,他们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在这个一边倒的乱世中坚持自己的道? “我跟你们数数啊,”阿依木娇笑着掰手指数数,满脸的头发让她看起来状若疯子,“天穹宗灭门了;沧澜剑宗弟子宣布和宗主割席,散入凡间;七杀门本身就是新月仙人自己搞的内鬼宗门;万妖谷本身就没几个人,也软骨头地跪了;如露寺呢,坚持关门两个月,现在直接改换信仰,不信佛祖菩萨了,改信新月!嘿!” 武百泉冷笑道:“那你们月华教也挺厉害啊,以前做天穹宗的狗,现在当新月教的狗,喜欢当狗的宗门是拦不住的。” 阿依木却只是疯狂地大笑着,她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喊道:“对啊!你说得太对了!从宗主的最后一个命令开始,我们就已经是她的弃子了!哈哈哈,我月华教教众真不是人!都是一群狗啊!我们从前要以死为天穹宗铺路,现在要充当那女人投诚新主人的礼物!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林汲悲哀地看着这个从前嚣张自信的女人,无论从前的他们是何身份,在这一刻,他们只不过是大人物手中的棋子……弃子罢了! 弃子还想如何?还能如何? 第265章 罪 房间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这群残兵败将,还能怎么办?在隐忍万年,只为了等待一个破土而出机会的覆天军面前,所有的挣扎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林汲坐在桌旁,用仅剩的右手捂着额头,自从天道残片脱离身体后,他时常感觉自己好像缺失了一部分记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提不起精神。 他的左手,在阻拦余浪时被砍断,他们几人都不通医术,身上也没有带着能够生肌续骨的丹药,只能草草包扎自己,用时间来疗伤。 阿依木坐在安菱的床边,紧紧抓着安菱的手,不断往她的身体里输送着平复神魂的灵力,这是月华教独有的灵力,从小浸润在圣火之中的阿依木,拥有修复神魂的力量,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好像随时要倒下一般,但她裸露在外的一只眼中,却好似时时刻刻往外喷发着怒火,她恨啊,她恨生养她的教主、母亲! 艾诺菲! 她知道,这里只有安菱可以帮助她实现心中的复仇,所以就算是拼上她这条命,也要治好安菱! 武百泉不放心他们两人与安菱独处,也很担心在旁边房间养伤的明觉,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林汲看出了武百泉的想法,主动道:“百泉道友,现在新月瘫痪,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不如我先行离开,寻找能够治愈明觉道友的医修,肉体与神魂双管齐下,说不定就能让安菱不再痛苦。” 武百泉双手抱胸,冷冷地瞥了一眼林汲,道:“仙门都完蛋了,凡间散修也大多加入了覆天军,你准备去哪里找医修?” 林汲叹息一声,从凳子上坐起,轻抚袖襟,以正衣冠,他在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后,手执弟子礼,朝东南方长揖,他带着满目泪花,坚定道:“我相信,就算世间皆黑,此处,亦会独白!” “不肖弟子林渔舟,向山海书院众夫子,负荆请罪!” 阿依木的眉头微挑,想起了两年前的记忆。 山海书院啊……呵呵,确实呢,也只有他们,胆敢忤逆月华教的圣女。 武百泉长叹一声,回答道:“你也不必如此,想来夫子们不会为难你的。” “不,这是我的罪,”林汲微笑道,“我必须亲自解决。” 说罢,他便准备出门,时间紧迫,还需早去早回,之前他留在这里,是为了防止安菱被新月仙人夺舍,做出祸事,现在看到她清醒过来,也可放心了。 却不曾想,武百泉喊住了他,“等一下。” “何事?” “安菱的二师父也曾是山海书院之人,你去的时候,把安菱的名字报上,兴许不会为难你。” 林汲笑了,他就知道,武百泉此人表面暴躁易怒,实则温柔细腻,他笑道:“我知道,当初安菱见到的第一位山海学子,正是在下。” …… 林汲走了,带着满身的伤痕与黎阳城的期望。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武百泉忍了又忍,还是对阿依木道:“你到底要在这里待多久?” 阿依木淡淡回答道:“直到安菱醒过来。” “你这是在透支着自己的神魂!” “我知道,”阿依木回答道,她原本完满的神魂处出现了无数裂痕,却依旧不断地往安菱体内输送着灵力,以求安抚她体内的神魂冲突,她有些疯狂地笑着,继续道:“我知道啊!但是我只能这样做!我只有她!只有安菱可以帮我杀了她!我一定……” 武百泉抓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没有怎么用力,就把她的手拉开了,连带着近乎昏迷的阿依木。 “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现在把自己搞死了,不就正合仇人的意愿吗?” 武百泉将已经陷入昏迷的阿依木带走后,安菱身边再次安静了下来。 她紧闭着双眼,蜷缩在床上。 紧闭双眼,这样可以让眼泪不会掉下来。 蜷缩起来,这样可以获得些许安全感。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师父,宗主……还有师兄师姐们……你们明明都这么的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一片寂静中,安菱终于忍不住在床上抽泣了起来。 ——无论是多么坚强的人,总归是需要一些情绪宣泄的时候。 “坏了,她怎么哭了!” “小姑娘嘛,是这样的,不然你去安慰她?” “滚滚滚。” 奇怪的说话声再次响起,安菱突然停止了抽泣。 她十分清楚,在武百泉等人走后,这里只有她独自一人! “咳咳……谁,在说话……”她艰难地说道。 瞬间,房间内外再无声音,好似一切只不过是安菱的幻觉。 “不对,这绝对不是幻觉!有什么事情变了!”面对未知,她突然感受到了几分恶寒。 “难道,是扈的后手?” 安菱现在已经被那两个家伙整怕了,一旦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是它们在背后捣鬼。 但现在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到,安菱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被阿依木拼命梳理了一下神魂,现在的她感觉好多了,没有之前那种恐怖的绞痛感。 “必须警惕这两个声音,”安菱躺在床上梳理着自己最近的见闻,“还有消失的新月仙人……” 她不自觉地用手抚摸着肚子,大约在丹田的位置,正不断传来阵阵疼痛。 安菱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她努力放松自己的身心,试图让自己回忆起来,屡屡尝试却依旧失败。 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 往日平静的黎阳城中,浓烟四起,无数人应徐大人的命令,在自己的家门焚烧着曾经的新月仙人雕像,当然,总归有一些人,会私藏神像,这些问题,就要留给徐大人考量了。 武百泉孤身一人来到徐大人的府邸,作为反抗新月五大英杰之一的他,根本不需要通报,径直走进了徐大人的书房。 徐大人身穿大玄制式红色官袍,背手而立,此时他正观察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大玄地图,听到有人进来,他面带忧愁地转身,果不其然,又是武百泉。 “武仙长来了?请坐。”徐大人招呼武百泉坐下,武百泉却没有与他客套的意思,径直问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把那两人放下来?” 徐大人两弯细眉皱起,半阖双眼,过了半晌,他才淡淡道:“此事,我也做不得数。” 武百泉猛地一拍桌子,好似一头被踩了尾巴的豹子,他怒吼道:“你是城主,是大玄知州!” “可我也是黎阳城的父母官!”徐大人提高了声调,丝毫不害怕武百泉的修士身份,他目视着武百泉,眸中唯有坚定不移。“我不管他们二人从前是何等身份,又做过什么好事,但是,他们在全城百姓面前屠杀民众是铁一般的事实!你要我放了他们?那你想我拿什么去平民愤!” 武百泉剧烈地呼吸着,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宗主和长老被新月仙人控制,残害生灵是事实,谁也无法抵赖,可是……可是他又怎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被愤怒的民众泄愤? 徐大人看着武百泉的模样,知道他也不是个蛮不讲理之人,便叹息一声,道:“仙长,先等等,反正他们有灵力护体,一时半刻间,不会受伤。” 武百泉扭头就走,徐大人看着武百泉怒气冲冲,却又无处宣泄的背影,突发奇想,叫住了他。 “武仙长,有没有兴趣和我们黎阳城合作?” 第266章 书生 “武仙长,有没有兴趣和我们黎阳城合作?”徐大人叫住了武百泉,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叹道:“如今国事艰难,又有强敌窥伺,我们应当同仇敌忾,攻克难关。” 武百泉没有转身,他有些兴致缺缺地回答道:“我不在乎所谓的大局,我只在乎我的亲人和朋友!如果徐大人还是要一意孤行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覆巢之下无完卵,武仙长,现在覆天军势大,饶是偶然挣得一丝喘息之机,却难保前路,”徐大人继续道,“而且,您两位长辈的事,并不是我一人可以做决定,起码,需要让民众看到修士的诚意。” “什么意思?” 徐大人笑了,他为官数十载,看人自然是有一套的,武百泉这样的年轻修士,空长力气不长脑子,只需要轻轻“拨弄”些许,便可收入囊中。 “我想,诸位修士可以凭借自己在黎阳城的声望,来平息民愤,比如,帮助我黎阳城在三迤府坐稳头把交椅。” “你这是把事情都扔给了我们?”武百泉浑身灵力激荡,几欲动手。 徐大人却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一饮一啄自有因果,纵使我能够力排众议,将二位修士救下又如何,强权可堵不住悠悠众口,你们难道要像之前那样,杀掉全城百姓?” “你在威胁我?” “是也不是,”徐大人道,“我只是在提醒仙长,莫要忘记何为正道。” 房中突然狂风大作,无数纸张被吹起,散作漫天飞雪。 风静了。 只有几声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咯咯声,以及桌椅翻倒的闷响。 “正道就活该被你这种人威胁?”武百泉单手掐住徐大人的脖子,将他提至空中,看着他面目可憎的模样,他心中前所未有的狂躁,“你的生死只不过在我一念之间,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徐大人几近昏迷,但听到武百泉的话后,他竟笑了。 武百泉怒道:“你笑什么!” “咳咳……我笑……”徐大人强忍着窒息的痛苦,继续刺激武百泉,“你没得选。” 风停了。 徐大人摔倒在地,被闻讯赶来的家丁扶起。 而房中,再无第二人。 …… 江宁城中,曾经繁华如织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行走,只剩下覆满青苔的黄铜管道,被废弃在丛生的杂草之间。 两年前,江宁遭受大难,不仅出现了一名疯狂的杀人犯,还下了场能够腐蚀一切的“酸雨”,再之后,山海书院也似乎出了事,宣布停止机械服务,同时不再研究机械技术,而失去了理派的书院,就好像人少了一条腿一样,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江宁也许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萧条。 让无数江宁人搬离江宁的,其实是因为大玄皇朝颁布的法令。 两年前,老皇帝还在位时,在酸雨平息后的一个月内,接连颁布了数道法令,不仅严禁山海书院继续研发机械技术,还将江宁的税收提高到了一个常人不能接受的水平。 反正房子也毁了,朝廷又加税,倒不如离开江宁,去隔壁城市居住,总而言之,江宁人走的走散的散,很快,整个江宁便成了空城。 山海书院还是一如既往的书声琅琅。 两年的禁令似乎没有磨灭还留在书院的夫子与学子的热情,他们每日还是在韩符韩山长的带领下,继续修习着德派的修心之法。 山海书院似乎在朝廷斗争中失宠了,书院出身的官员不再受到皇帝的青睐,也没有党派的帮助,许多官员忍受不住冷落,失意辞官归隐,回到书院教书。 他们也乐得清闲,每日只是教书作诗,再在书院后的田地里种上几粒瘦米,日子也算过得去。 直到覆天军的出现和老皇帝的意外死亡。 读书人一生追求无非四件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满腔爱国热情的他们,自然看不得“前朝余孽”的出现,恨不得立刻投笔从戎,为大玄抛头颅洒热血。 却不曾想,陆秀弘竟以“叛党”之名,抓走了在到处宣扬反抗覆天军的学子,并严刑拷打,直到,再无一人胆敢提及“反抗”一词。 就这样,满腔热血彻底寒凉,书院再次回到了平静的生活中。 “老韩!你又悔棋!一把年纪了,真是不知羞。”某人情绪激动地蹲在蒲团上,指着韩符的鼻子大骂。 才过去了两年,韩符原本满头的乌发便已半白,他呵呵一笑,抚摸着自己蓄起的胡须,摇头笑道:“明明是你悔棋在先,现在下不过我了,又开始倒打一耙。” “不算不算!这局不算!咱们再杀一盘!” 正当两个老小孩唇枪舌剑之时,侍者在门口通报道:“二位先生,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故人。” “故人?”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韩符急道:“此人还说了什么?” “啊,有的,他还说了两个名字,安菱和林渔舟。” “咚!” 棋盘瞬间被掀翻,黑白棋子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滚落在草绿色的地毯上。 …… 林汲打着赤膊,背负荆条,单手执弟子礼节跪在书院门口,纵使耳旁传来奚落嘲弄之声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端正地跪在那里,紧盯着关闭的大门。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门终于出现了一道缝隙,四只脚一起迈出了门槛,来到了林汲的面前。 “你……”韩符双手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弟子……林渔舟不孝,时隔两年,前来负荆请罪,望先生重责。” “安菱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韩符身旁的另一人左看右看,却都没看到带剑女子的身影,连忙问道。 林汲闭了闭眼,深深跪倒在地,额头贴着砖块,轻声道:“求先生们救救她,救救黎阳城,救救这个世道。” …… 林汲有些尴尬地穿上衣服,他只知道书院夫子心善,应该不会如何怪罪他,却没想到竟在书院中引起了轰动。 在他被引入书院,并将黎阳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后,众人瞬间变成了点燃的炮仗,扔棋子的扔棋子,撕诗稿的撕诗稿,纷纷扬言要与新月教抵抗到底。 “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必须捣毁这样的邪教,还天下以风正气清!” “学兄此言在理!我辈读书人,怎可日日沉迷雅乐,弃天下于不顾!” 韩符长叹一声,站起身止住了众人的义愤填膺:“大家先出去,我要单独和渔舟……林先生说些话。” 林汲穿着山海书院的学子袍,跪在殿中。 “孩子,你快起来,不要跪。”韩符看着林汲又跪在了他们面前,心头一酸,林渔舟啊林渔舟,我原以为你和山海书院有缘无分,为何又回来了…… 林汲听到韩符的话,眼眶瞬间红了,他咚咚咚地给韩符磕了三个响头,趴伏在地抽泣道:“弟子不孝,感念师恩多年,却因凡尘桎梏无法前来请罪,求先生责罚。” “你……这……”韩符真的手足无措了,他之前听安菱说,林渔舟其实是仙门天穹宗的弟子,甚至还是他们的未来宗主,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如此卑微,更何况…… 韩符旁边的人沉声怒道:“给我站起来!山海书院从来以学识论英雄,何时需要跪来跪去!” “师兄,别生气啊……”“闭嘴!” 林汲直起身,目视着两人,他在看到教导他诗书礼仪的老师韩符,现在已是半头银白,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从前从未见过长辈衰老,哪怕是他的师父,修真界第一人的天璇元君也从来没有展现出丝毫老态,这,这才两年而已,韩夫子为何,已经这般老了? “念在你有迷途知返之意,此事以后不必再提。”那人说道,林汲望向那人,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头戴纶巾神采奕奕,一眼便知,此人绝对心有韬略,但他的眼睛却好像有些问题,眼珠没有办法完全聚焦,还有点透明感。 这名夫子是? “韩符,你速速点齐通晓岐黄与经纬之人,与我一同前往黎阳!” “我的大姐和徒弟,可不能出事。” “嗯,我现在就去,老刘你也别太担心了,一定会没事的。” 林汲终于明白了为何此人在山海书院的地位如此之高,甚至隐隐还在韩符之上。 原来,他竟是安菱的二师父,东海三仙之一的刘霞晖! 第267章 偷天换日 前文在安菱遇到谢枯荣时有提到,刘霞晖因为余浪其实是覆天军的一员而深受刺激,误打误撞间,疯病居然好了,失去了余浪作为支撑点,谢枯荣与刘霞晖单独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话可聊,在一次深度谈话后,他们便在阳关分道扬镳。 谢枯荣继续像影子一样游荡在世间,会为在路上遇见的不平事而出手,也算是一位孤独的游侠;而刘霞晖则在回到山海书院,见过李墨李山长的最后一面后,便毅然决然地重返帝都,投身政治旋涡中。 三人心中的抱负与理想不同,即使同路风雨数载,最终还是各奔前程,但无论如何,他们每个人的出发点都是正义的,只是这份赤诚的正义,能够实现多少,那就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 只能说,卷入政治纷争的赤心之人,很难有好下场。 刘霞晖从前忠君爱国,还不是照样被下大牢,弄得个半死不活,好不容易治好了疯病,准备重返帝都辅佐明君,却又因党派失宠,一朝被贬,饶是再愚忠的人,也不愿再受这个气。 余浪曾经年少无知,听信了巧舌如簧的大邶国师扈的蛊惑,一心为推翻压迫人族的大山而努力,殊不知,这个口口声声、一字一句都是为了人族的家伙,根本连人都不算,他只是一团清气而已。 执棋人搅弄风云,以众生为棋,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苦的只有百姓罢了。 这么算下来,东海三仙中最聪明的应该是谢枯荣,他不但打破了自己的奴隶桎梏,还挣得了些许在天地间的自由,代价也只不过是长久的孤独罢了。 可是结局,又有谁知道呢? …… 正当韩符迈出门去时,那名侍者再次复返,对韩符急道:“山长不好了!朝廷的人来了!” “什么!” 听到“朝廷”二字,林汲只不过眉头轻挑,并未有多少反应,也是,像他这种出身的人,看待修士之外的人都没什么两样,对于林汲而言,力量弱小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格的独立,所以他才会对周二婶和山海书院的夫子们这么尊敬。 刘霞晖和韩符就不行了,他们从小就饱受儒家思想的浸染,对于朝廷和君王,自然怀有一万分的尊敬,现在虽然被狠狠摆了一道,下降了九千分,但总归还有一千分在心底藏着呢,这一听朝廷来了,他们二人便条件反射地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准备迎接圣旨。 侍者又道:“是个皇宫里的娘娘,说来看望师长的。” “哦——”两人的手又放了下去。 林汲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观鼻鼻观心,不作任何反应。 韩符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们书院的女学子,一般都是去朝廷科举当女官的啊,何时有进宫的学子?” “哼,真是枉费诗书,”刘霞晖冷哼一声,“在书院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了那么多本事,难道就是为了进宫给皇帝生儿子的?” 侍者听了这番僭越之话,连忙低头,韩符叹息一声,劝道:“别这样,或许是世家子弟呢。” “让她进来!”刘霞晖挥袖转身,只用背影冲着门口。 侍者匆忙跑了出去通报,林汲却有些意外地看着恼怒的刘霞晖,刘夫子不是最爱朝廷的吗?为何这般做派? 韩符轻轻扯了扯这位优秀学子的衣袖,低声道:“他心气高着呢,每天总想着吾皇何时回心转意,给他赐下一道圣旨,让他即刻返京统领兵部,心里是盼啊盼,现在总算是盼到了,却是最令人不齿的入宫女弟子,你说,这让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为何刘夫子不喜入宫女弟子?” “培养一位山海学子的成本,可远比一位养在深宫的娘娘高多了,山海书院教授的多是天文地理,文韬武略,又兼以医理工匠,是要用心中知识惠及万民的,你说,像这样的人不去为大玄贡献力量,反而去给皇帝当后宫,是不是……有些浪费?” 林汲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无灵根的女子在这世间真是步步艰辛。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金铃碰撞的叮铃之声,那人还未进门,林汲便不禁愕然。 “就到这里,我自己进去。”女子轻声道。 “不可啊!娘娘千金之躯,怎可暴露于人前!”尖细的太监回答道。 “你是觉得有人能够伤得了我?”女子冷声威胁道,“我看你是不想要这项上人头了!” “不不不,娘娘……娘娘请……” 女子让宫女太监们在门外等候,她则独自一人走入了山海书院的大殿之中。 老好人韩符立刻换上了一副友好的笑脸,招呼道:“欢迎回来!” 女子环顾四周,只得长叹一声:“多少年了,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韩符看着女子陌生的面容,饶是记忆力超群,能将书阁中所有书籍倒背如流的他,也不禁愕然,一时半会儿间,竟然找不到匹配的脸! “这位是韩夫子?”女子笑道,“我来这里学习句读的时候还小,您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是韶家的女儿啊!” “啊!”韩符激动道:“韶家!我想起来了,十余年前,确实有一名身体不好的小女孩被寄养在书院学习,天啊,你……你竟然已经这么大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林汲默默地将独手藏在衣袖下掐诀,满眼防备地看着她。 什么娘娘,这是修士!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修士! “你是修士?”刘霞晖突然问道。 女子这才发现殿中还站着一名夫子,便微笑着双手放于腹前,朝刘霞晖娉娉地施了一礼,回答道:“夫子好眼力。” “你……” “我不光是修士,还是六大仙门之一,沧澜剑宗的弟子!” “韶双儿,见过夫子。” “长话短说,可否借一步说话?我能够自由出入的时间并不多。”韶双儿道。 林汲紧紧皱着眉头,为何,为何?为何沧澜剑宗的弟子,会入宫当娘娘? 刘霞晖须发微扬,片刻后转身目视着韶双儿,道:“已设下禁制,在场都是自己人。” 韶双儿身材高大,立于男子前,竟不输任何一人,甚至只比在场最高的林汲矮上半头,她没有再带着自己心爱的佩剑浣花,穿着意气风发的沧澜弟子制服,而是聘聘袅袅一身富贵宫装,头上带着属于皇后的凤冠,她的脸上施了粉黛,让原本清雅如同林妹妹般的长相瞬间变得雍容大气,总而言之,在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儿修士的影子了。 韶双儿挑眉,冲着刘霞晖抱拳一礼,笑道:“我早就在安菱那里听说过刘夫子的大名,只可惜宫规森严,今日方可拜见,请夫子见谅。” “你认识安菱,又是沧澜剑宗的弟子,那为何会进宫?”刘霞晖问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韶双儿却只是笑笑,回答道:“仙门与太上皇同时出事,帝都风云诡谲,又有无数邪魔外道暗中窥伺,妄图取而代之,我也只不过是在权衡利弊后,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沧澜剑宗的人啊……”林汲看着一直在假笑着的韶双儿,在心中叹息道,“那绝对不是她最快乐的选择。” “那你今日前来书院,又是所为何事?”韩符急忙问道,他感觉韶双儿似乎有些想法,却依旧不敢确定,连忙询问。 “我想趁这个时机,偷天换日、重整朝纲!” 第268章 创造 “我想趁这个时机,偷天换日、重整朝纲!” 韶双儿在说出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时,表情坚毅中还带着一丝意气风发,那个一心练剑洒脱不羁的沧澜弟子,好像又回来了。 偷天换日? 韩符与刘霞晖二人同时沉默不语,这是多么僭越、多么倒反天罡的话!这个韶双儿,竟然这般大胆,将这份野心赤裸裸地表露出来? 韶双儿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继续道:“二位夫子,如今大玄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已然经不得半分蹉跎!好在最近几日覆天军攻势减缓,有了些许喘息之机,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还天下一个清朗!” 韩符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不再言语,刘霞晖则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反问道:“你有什么把握,能以后宫之身,把控朝政?” 韶双儿笑道:“自然是‘偷天换日’。” 刘霞晖与韩符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问道:“那你今日来我书院,所为何事?” “夫子国士无双,经纬之才通天彻地,”韶双儿道,“我来,是为了以天下为禄,诚挚希望二位夫子可以摈弃前嫌,随我返京匡正大玄!” “陆秀弘亲口下的命令,让我这辈子都不准入京,你又能如何?”刘霞晖道。 “就凭这个。”韶双儿向几人抬起了拳头,“三日后,便是我等举大事之时,届时,还望夫子相助。” “陆秀弘暴虐无道,又暗通外敌覆天军,以图铲除能够威胁到他皇位的仙门,结果与虎谋皮反被侵占,朝野上下,无不变色。” “这天下,是该变一变了!” …… 韶双儿跟着皇宫的车队走了,她这次前来是以“替皇帝劝导山海书院归于正道”的名义,所以,想到这一层面,临行前,她还演技大爆发般的,让刘霞晖给自己狠狠扇了一巴掌,通红的脸颊、带泪的眼眸,真真是惹人怜爱,看得太监宫女们呜呜直哭,大骂山海书院的书呆子都是一群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书院内,韩符、刘霞晖、林汲三人围坐在桌前,商讨着接下来的安排。 “现在帝都与黎阳城两处地方都需要我们,应该如何安排?”韩符道。 林汲瞥了一眼韩符,没想到啊,平常最老实的韩夫子,竟是第一个急着去谋反的。 刘霞晖也有些意外地说道:“老韩,你真打算去吗?” 韩符左右看了看,两人都是一副很意外的神色,他有些恼怒道:“你们还是不是大玄子民!是不是血性男儿!现在皇帝都快被覆天军捉出来杀了,你们还想扶着这根生满蛆虫的拐杖?” “呃,夫子,您先冷静……”林汲道。 “冷静不了!”韩符的手掌嘭的一声狠狠拍在桌子上,怒发冲冠道:“我老早就看这个阴险的家伙不顺眼了!若不是他用卑劣的手段暗算了远在西疆的大皇子,这个位子能轮得上他?” 哦豁,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行,那你去进京勤王。”刘霞晖喝了口茶水,十分淡定地说道。 “就算你们不愿意,我也……等等,你同意了?” 刘霞晖笑道:“我对谁坐这个位子没有兴趣,我只想让这天下万民,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罢了。” “我大姐和徒弟还在黎阳等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找她们。” “皇位?呵,在我眼中,与蓬草无异,一张冰冷的椅子,没有活生生的人重要。” 韩符长叹一声,点头应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你在意的,从来不是天下和大局,你从少年时,在意的只是生活在这个天下的人们罢了。” “那我们各带一队弟子,前往两地。”韩符道。 “嗯。” 他们不知道的是,多年后,这天的分头行动,将会成就截然不同的两个传奇。 …… 安菱坐在轮椅上,被武百泉推到了城郊。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静静地眺望着不远处的人群,在黎阳的晚风中心如刀割。 作为修士,他们太清楚空气中弥漫着什么味道了。 民众没有办法用刀斧伤害到修士的身体,又无法释放心中的愤怒,便想出了许多侮辱人的招数。 安菱和武百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一桶又一桶的秽物倒在宗主和师父头上,他们木然地睁着眼,仰躺在秽物之中,虽然依旧是从前那样的纤尘不染,却是那么的亵渎。 安菱撇过眼,不愿再看,两行清泪从眼中流出。 她哽咽地问着武百泉:“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武百泉面对师妹的询问,却是无言以对,过了半晌,他才回答道:“这也许,就是身不由己,我们的命运,从来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纵使再努力地经营自己的一生,还不是会落得一个晚节不保、万人唾弃的结局?” “我倒不如,他们真的就这样死了!”武百泉恶狠狠地说道,却在说这句话的一刻,脸上布满了泪水。 安菱沉默地低着头,不断思考着应该如何拯救他们,武百泉又道:“安菱,管这座城的大官之前跟我说了一件事,我知道你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一个,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说什么了?” “大概就是,如果我要救宗主他们,就必须为黎阳城做些什么,比如,帮助他成为三迤府的第一人。” 安菱立刻道:“他这是看上了你的本事,想招你当打手,帮他扫清官场障碍!” “我也知道他在骗我,”武百泉快步将安菱推离了城郊临时搭建的“刑场”,他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但是没有办法啊,也只有他能够劝住这些民众,让他们不要再泄私愤。” “不,他说的话中,有一句是没错的,”安菱幽幽道,“我们必须为黎阳城做些什么。” “师妹!你真想留在这帮他干活啊?”武百泉绕到安菱身前急道,“他只是想用宗主和长老留住我们,让我们当他手里的刀。” 安菱突然笑了,抬眼看着武百泉,这么近的距离中,武百泉终于看清了安菱的眼睛,从前的她,总是神情淡然地垂眸,绝大多数时候都看不清她的瞳孔,这次,他惊讶地发现,安菱的瞳孔,竟然是带着一丝奇异的炫彩的,当他想寻找那抹奇异的色彩时,安菱的话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 “师兄,你就没有想过,让我们接管黎阳城,然后把他彻底架空吗?” 武百泉后退一步,他没有想到,安菱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憋了半天,才硬是憋出了一个不好的地方:“那这样,你岂不是要长留黎阳城?” 安菱笑道:“师兄,你还记得新月教吗?新月仙人做得的事,我安菱为何做不得?” “师妹,万万不可啊!”武百泉惊道,“创立邪教圈骗钱财,那是邪修所为!“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正与邪,正邪、善恶、对错之间,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只要本心不变,那就是正道。” “况且,我也并非要以宗教的形式笼络人心。” “我想要的,是一个先进的、公平的、充满法制的……联盟!” “我想要将修士和凡人团结起来,让修士的力量得以惠及世人,让修士得以从这个不断运作的系统中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如此生生不息。” “这又怎么可能呢!修士可不需要凡人生产出来的粮食布帛!”武百泉道,“而且我警告你啊,千万不要动凡人魂魄的坏心思,不然就算你是安菱,我也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 安菱有些高深莫测地笑了,“这个你放心,这是我死也不愿踏过的底线,问题的关键,就在一个普通凡人的身上。” “谁还有这本事?能够逆转天地规则?” “开天辟地以来的规则我们不能改变,但是我们可以创造新的规则。” “我们去找石通明。” 第269章 石生灵 武百泉推着安菱进来时,石通明正在对着一块石头沉思着,他一动不动,比店内其他的石像更像死物。 听到动静,石通明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转过身来,见到安菱坐着轮椅的模样,不由得一惊,快走两步来到安菱面前,急道:“安仙长,您这是怎么了!” “我的事,暂时有些复杂,”安菱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继续道:“石先生,有再雕刻的打算吗?” 石通明苦笑着望向店中央的神石,这块石头在新月教崩溃后,便被他恭敬地请了回家悉心照料,只是,石缝之中的黑色污垢,恐怕是再难洗净了,他摇头道:“这几天,我让住在城外镇上的徒弟把元台镇的石渠弄好了,昨天已经托人运上了山,只是……神石蒙尘,我恐怕,再难操刀。” “我一摸着石凿,就有种心悸的感觉,尤其是人像,根本无法雕刻。” “石先生,”安菱诚恳地看着石通明,认真说道:“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不只是元台镇的水渠,而是更加重要的订单。” “那你们看。”石通明沉默着走到工作台前,在两人紧紧追随的目光中,拿起了工具。 一拿到工具,他便慢慢地开始呼吸急促,手掌颤抖,他将这个视若珍宝的工具紧紧握住,却依旧无法逃离身体的抗拒,在半炷香后,工具掉落在地,叮铃作响。 石通明痛苦地坐倒在地,后背倚靠着神石,已然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安菱和武百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愕。 在修士的眼中,刚刚石通明的手,分明被一团黑气笼罩、腐蚀,逼迫他松开雕刻工具。 而有心眼的安菱看得则更清楚,这团黑气,根本就是从旁边的神石中流出来的!、 是石通明家传的神石在阻止他雕刻! 可偏偏,石通明却抱着神石大声哭喊道:“祖宗啊!是我对不起你!我辱没了石家的手艺!” 武百泉咬着下唇,手掌已经放在了剑柄之上,却被安菱阻止了,安菱对石通明道:“石先生,可否请你先出去一阵?” “你们要干什么!”没想到石通明警觉了起来,他死死地抱住神石不愿撒手,对两人怒目而视,“我就知道!你们平白无故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果然是为了我家老祖宗!” “那是个妖怪!它在害你!”性情耿直的武百泉愤怒地说道,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害人的石头砍成几截! 石通明大怒,准备和武百泉拼命,两人正剑拔弩张之际,安菱淡淡道:“石头,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就没有什么想对石先生说的吗?” 石通明听到这番话,不禁呆住了。 从来就没有人听过老祖宗说话,她莫不是在框我? 安菱见神石依旧没有回应,叹息道:“‘无心无觉顽石不灵,有情有智仙家通神。’,你既然已得灵光,自然有情有智,为何还是将自己看做一件死物呢?”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奇怪的声音在石家铺子中响起,这声音好似石头在砂砾地面摩擦过后产生的声音一般,厚重、粗糙,又带着一种苍凉的史诗感。 “吾,顽石也,本性如此。” 石通明都听傻了,自家老祖宗竟然真的能说话! 安菱没有管石通明的心情,又直截了当问道:“为何要阻止石通明雕刻?” “祸也。” “你知道我来找他干什么?” “否。” “那你是预见到什么结果了吗?是为了石通明好,还是单纯地为了某种目的而加害他?” 安菱的问题太长,神石沉默了,没有回答,过了半晌,它才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不。” “哎哟我去,急死我了,它咋这么难说话。”武百泉急得在神石周围转了好几个圈,又小手不太干净地试图抠挖沾在石头缝里的黑色污垢,结果石头这时候突然发话了:“不,要,抠。” 武百泉被吓了一激灵,像只猴子一样跳开了,他心有余悸地道歉:“不,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上面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能让神石说话的关键因素,”安菱道,“你把这玩意儿抠下来,说不定石头就说不了话了。” “我看到了,这上面流动着生命的气息,是,神的力量。” “如果没有新月教的黑色物质,你恐怕还要数万年才可获得神智。” 武百泉左看右看,奇道:“我之前听你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坏东西呢,没想到竟然能让石头获得生命,这个东西,究竟是何物?” “神赐之物,不可亵渎。”神石幽幽道。 “师兄,你别再摸了,”安菱突然对蠢蠢欲动的武百泉道,“这有可能是新月仙人的……嗯,排出的污垢。” “啊!” “你应当知道,新月仙人点化神石,是为了从它身上攫取利益,”安菱对两人一石道,“你们好好想想,新月仙人在得到神石后,用它做了什么?” “你是说……他自己的神像?” “对。” 安菱抬眼,一点一点地扫过神石的缝隙,看过后,闪烁着灵光的眼眸又闭上了,她淡淡道:“信仰。神石可以帮助他收集信仰,而方式,就是在各处建造神像。” “他要借人族气运与信仰,一举成神。” “而他神像的排布的方式,则是以龙脉为基,我曾在天空中看过,远离中州的黎阳城,是这条龙的尾部。” “而阵法一道,讲究的就是一气呵成,不可中断,在我们破坏了黎阳城的神像后,他的布局便被彻底中断,如果他还要用龙脉加信仰的方式成神,那么,就绕不开黎阳城。” 武百泉沉思着,突然问道:“那黎阳城现在的情况,岂不是很危险?” “是,而且是要面对覆天军和大玄军队的围攻,哦对了,还有投靠了覆天军的修士们。” “所以,为了黎阳城也为了你们自己,我希望你们能够加入我的团队,成为这个新建组织的一份子。” “师兄自然不用多说,石先生,前几天的屠杀,我相信你还记得?新月仙人既然能够做出第一次,就会做出第二次,如果我们走了,黎阳城还能怎么活下去?” “神石前辈,您也知道新月仙人和我,都需要做什么,但是,您扪心自问一句,我有像他一样限制你的自由吗?还用各种卑劣的手段残害你和你的凡人家族吗?” “希望大家能够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第270章 沉默的石头 “希望大家能够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安菱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纷纷沉默不语。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道路了吗? 难道黎阳城真的要走到这一步?要么被新月教屠杀,要么加入安菱,正面与强大的新月仙人为敌? 一个是如猪狗般手无还击之力地被屠杀,一个则是走到强者的对立面,再被残忍地屠杀。 真真是进亦死,退亦死! “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小,只不过是萤火之辉,可有了你们,就变成了浩荡的星河。” “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成败在此一举,新月仙人彻底恢复后,第一个进攻的,就是黎阳城!” “现在,恐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石通明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一开始的老祖宗说话,再到它与安菱的对话,每个字都令石通明为之震撼,他仿佛从中窥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而这个新世界,正在向他招手。 石通明虽然做了一辈子的石匠,也雕了一辈子的神像,但其实直到前几日,他都从未见过真正的超自然事物。 至于神石? 那只不过是代表着家族技术传承的信物罢了,就像是一种另类的传家宝。 可是,原来传说竟然是真的?原来那些,不只是孩童时期,父母用来哄睡的童话故事。 石通明想起从前听过的传说,不禁神色恍惚,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安菱便已经被推到他的面前,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眸子中,睿智与灵光尽显,这简直是一双完美的眼睛! “石先生,我想,做任何决定之前,一切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您还想雕刻吗?” 石通明呼吸一窒,心道:“我如何不想雕刻!雕刻就是我的命啊!”话到嘴边,他恨不得大吼出声,却堪堪止住了。 他回头望向自家的老祖宗,希望能得到些许指示,但石头依旧沉默着伫立在那里,一如无数年前一样。 “你首先是你自己,我在问你,石通明,你想不想继续雕刻?”安菱温声问道。 石通明眼睛左右滚动,好几次张开嘴巴,却又再次合上了。 我,到底要不要再次雕刻? 内心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你爱雕刻!你必须要雕刻! 但是,但是…… “去。”一个温厚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让他瞬间惊醒。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但是他能从声音中感受到和煦的温暖,就像是亲人的怀抱。 “我想!仙长,我不能不雕刻!”石通明激动道,谈起雕刻,他的眼睛里再次出现了清澈的光芒,就好像,他又活过来一般。 人啊,一定要热爱些什么东西,才能在枯燥冷漠的世界中保存自己热气腾腾的心脏,热爱可抵岁月漫长,没有这份炽热的火焰灼烧着,变成石头枯木的内心,自然会失去感知。 “好。”安菱笑了,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石通明对石雕的热爱,不可能会因为挫折而消减,相反,只要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他本身作为匠人的锋芒才会显露。 “你能让我继续雕刻?”石通明问道。 安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神石,她有些感慨地问道:“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奔赴自己的热爱,前辈你就允了他。” 神石屏蔽其他人,对安菱幽幽道:“你会毁掉这个世界的。” “何以见得?” “你不过就是想利用我们,来建立修士的生祠,以此笼络香火信仰,吸引修士。” “是。”安菱直截了当地承认了神石的控诉,“有何不可?前辈也知道,这世间的规则是如此野蛮恶毒,曾经的沧澜剑仙,费尽心思为世间隐瞒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事实,就算瞒得再好,只要有修士试图效仿邪修吸收凡人魂魄,就会暴露!” “堵不如疏,所以,我更希望为世间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修士和凡人这两个原本对立的群体融合到一起,互惠互利。” “修士帮助凡人,凡人感谢修士,为其建立生祠,日日祭拜,这样,正道修士就能吸收香火信仰,增长灵力,正道修士为了自己的利益,会更加用心地保护凡人,此消彼长间,世间的邪修,便再也不成气候,只能抱头鼠窜!” 石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它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 石头如何能成精? 靠的不过是日久天长的浸润罢了。 沉默的石头、写满祝福的红色绸带,还有无数人在它面前的祈祷与诅咒…… 不知何时起,石头就被人崇拜了。 从远古时期的兽皮草裙,再到邶朝的羽衣短袍……石头出现在古往今来的任何一处历史中,受凡人的崇拜与信仰。 凡人将下雨的功劳归结于它,将丰收的喜悦分享于它,将一切的喜怒哀乐寄托于它。 可是,它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已啊,它又不是神,又如何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呢? 所以,凡人在灾害时、在无助时、在痛苦时,再次想起了这块被他们封为神明的石头,便将满腔的怒气,统统发泄在石头身上。 都怪你,不保佑我们。 都怪你,不显灵。 都怪你! 可是石头只是一块石头啊,所以石头依旧沉默着,没有任何应答。 所以他们把石头踢下山崖,把石头刀劈火烧,向一个死物肆意释放自己的欲望与愤怒。 可是石头依然沉默着,无论得失成败,宠辱高低。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人世作流云散,看天上风卷云舒。 直到山峰被磨平了棱角,直到海洋变成了桑田。 石头身上的红绸带被岁月消磨,裸露出布满裂痕的躯体。 它依旧沉默着,一如无数年前那样,但到了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在它的躯体上留下印记了。 沉默的石头沉默了无数年,终于在今天,不再沉默。 “人心易变,唯石难转。” 第271章 人心与信仰 “人心易变,唯石难转。” “现在你可明白,凡人的信仰,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能将你捧上神坛,自然也能让你粉身碎骨。” “人心,是世间最难测之物。” 安菱从神石的回忆中醒来,听闻神石的话语,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人心捉摸不定,今日镜中花、明日水中月,又有谁能真切地保证,自己的心,一辈子也不会改变呢? “多谢前辈解惑,但我有一问,还望前辈指教,”安菱道,“如果有人能够收拢全天下的信仰,再以某种方式进行分配,那么,是否能够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 “天下大同?” “是的,”安菱继续解释道,“信仰、灵力、金钱……所有的价值等价物,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分配方式,修士和凡人之间水火不容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灵力的分配问题,修士单纯收集逸散在空气中的灵力,修炼速度明显不如直接吸收凡人魂魄的修士,我观察过,那些能够与同层次的邪修战成平手,或战胜的正道修士,都有着自己另一套的修炼方式。” “很现实,也很残酷,只走正统修炼道路的修士,在同等的修炼时间中,是完全打不过邪修的。” “这就会促使更多的人去加入邪修,成为邪修的一员。” “所以,我希望能够以这种方式,来为恪守正道的修士,提供一个平台。” “以修士对维护公义做出的贡献为货币,修士可以凭借这种‘货币’,来兑换修炼相关的资源。” “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神石思考了一会儿,但过于复杂的问题,以它现在的灵智,还不足以完全思考,它最关心的,一直只有一个问题。 神石问道:“做事需要人,而人心最易改变,就算你能够公正地完成这份工作,那之后呢?凡人终有一死,你死了之后,要如何保证其他人的心思?” 安菱突然笑了,这个问题,曾经困扰着蓝星无数的能人异士,他们绞尽脑汁,上下求索地寻求着一条能够传世的治理道路,却都因为这些治理体系的核心都是人,而人心易变,见识过金钱的奢靡,领会过权力的美味,他们就会忘记自己的来路与初心,成为社会的蛀虫。 但是,这里不是蓝星,这里是有着各种妖魔鬼怪的玄幻世界啊! 为什么还要用蓝星过时的老一套呢? “所以,安菱今日在此恳求,希望前辈能够施以援手,帮我管理这个宏大的项目。”安菱认真道。 神石愣住了,它想了半晌,才有些疑惑地问道:“我?” “是的!”安菱激动道,“您是万古难遇的精怪,还是受香火浸润而生出的灵智,本就对信仰有着天然的亲近,更何况……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新月仙人还亲自点化了您。” “如此看来,您可谓是收集与分配信仰之力的最佳人选!” 神石沉默了,它实在没想到,安菱还把算盘打到了自己头上,它其实还是没想明白安菱到底在说什么,便决定还是先拒绝,但安菱的下一句话,却让它顿住了。 安菱笑道:“前辈,如果您答应的话,全天下的香火信仰贯注全身,说不定能让您拥有自由行动的身体。” 对于石头和树木这类长久以来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的精怪来说,修出人形的一大原因,便是能够自由行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神石有些动摇,却还是拒绝了:“此事容后再议,现在,你得先去把你自己处理好。” “您的意思是?” 神石道:“你的灵魂里一直在散发着熟悉的气息,似乎与我身上的黑色物质同出一源。” “新月仙人?”安菱心中一惊,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原来不明来历的疼痛竟是因为这个? 也无怪安菱觉得这是不明来历的疼痛,作为正儿八经的女修士,她自然也是斩了赤龙的,就是说,她是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来月事。 之前她还以为是内脏被打伤了才会疼痛,原来,问题竟然出在了灵魂之上! 神石继续道:“你有通灵眼,但不能看到自己的情况,在你的灵魂中,有两股力量在互相缠斗,并互不相让,激起的余震,让你的灵魂为之颤动。” “虽然不知为何你的灵魂较常人坚韧,但也不能长久如此,你之所以会感觉到疼痛,就是你的灵魂受伤了。” 安菱陷入沉思,表情深沉而严肃。 …… 在一人一石神识交流之时,屋内剩下的两人也没闲着,石通明见安菱没再回答他的话语,将求助的视线转向了武百泉。 武百泉一愣,他咳嗽两声,对石通明道:“那个,你先坐下,我跟你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安仙长这是?”石通明被武百泉推到凳子上坐下,他的头还在不断张望着安菱,试图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管她了,我估计她还在和你家老祖宗聊天呢,来来来,坐下说。” 石通明看着武百泉一脸的奸笑,心头跳动,不知道这位仙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武百泉,回答道:“哎。”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结果刚坐下,就直接弹了起来。 因为武百泉笑嘻嘻地对他说道:“你看我帅不?是不是很适合当雕刻的参考?” “哎哟!哎哟!”石通明两只粗糙的大手绞着,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精彩纷呈,他心中想法急转,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回应话术,连忙赶在武百泉产生疑惑前说道:“仙长,这并非我有意冒犯,而是我不会给活人做像的啊!” “嗯?为什么?”武百泉微微一笑,身体前倾问道,“你就从来没有做过……给活人的生祠吗?” 石通明叹了口气,一边摸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工具包,一边对武百泉解释道:“仙长,您听说过,画龙点睛这个传说吗?” “哦这个,我曾在宗门的话本集里看到过,师祖留下的故事都很经典。”武百泉道。 “我们干这一行的,有时候也是这个理,”石通明道,“什么人才有资格受香火啊?那得是神仙!像庇佑一方的土地婆婆、五江边护卫船工的鱼娘娘,还有除魔诛邪的正德天君,祂们是受大家认可的神明,我才可以为祂们塑像,至于凡人,是不行的,这是行规。” 武百泉奇道:“还有这些神明?我月月都下山游历,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神明!老汉,你莫不是在框我?” “嗐,我哪敢啊!”石通明急道,“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们石家还有其他的一些匠人兄弟们也知道,咱们师父是这样说的,准没错!” “那你见过它们吗?”武百泉似乎琢磨出什么名堂了,目光锐利地问道。 “呃……这……”石通明有些支支吾吾,他有些尴尬地笑道:“还真没有,神像都是我根据当地人的描述刻出来的。” “呵呵,明白了。”武百泉也笑了,笑容之中,似乎有些高深莫测。 第272章 爱恨 安菱睁开双眼,长舒了一口气。 武百泉见安菱醒了过来,急道:“怎么这么久?那破石头没怎么你?” 安菱笑道:“没事,前辈反而帮了我很多。”她转而看向似乎有话想说的石通明,朝他点点头,告辞道:“石先生,那我就先告辞了,至于我们刚刚商量的那件事,还望您能给予一个明确的答复。” 石通明挠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安仙长,你这么快就走啊?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吗?还有我家老祖宗……” “您可以自己与前辈交流,至于它愿意说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武百泉虽然一肚子疑惑,却还是顺着安菱的意思把她推出了石家铺子,只留下石通明一人与石头面面相觑。 …… “师妹,你刚刚为什么不跟石通明说清楚?我看他还什么都不知道。”武百泉推着安菱走在街上,顺便在她手里塞了一串糖葫芦。 安菱捏着糖葫芦无奈地笑道:“有些事情,不能这么快说出来,你也知道的,石先生什么都不懂,他根本不知道神石和他自己有多么重要。” “我觉得,也不用死磕他们,”武百泉道,“大玄这么大,我不信只有石通明才能做出能够容纳香火信仰的神像。” “难道没了他们,大玄其他地方的山精野怪,就不灵了?” 安菱叹道:“是啊,肯定不止他们能够充当媒介,但是,我们根本没有其他选择。你还记得新月仙人在龙脉上的其他布置吗?” “那三十三个有神像的地方?” “对,”安菱继续道,“我们可以反推一下,黎阳城的配置肯定与其他地方差不了多少,如果神石没用,那为什么陈炀皎要费尽心思从石通明那里抢过来?还被安置在了密室中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就是说石头才是正主?” “不一定。” 安菱抬头望向远处的飞檐,飞檐之上,伫立着密密麻麻的巴掌大的雕像,十分精巧,她收回视线,继续向武百泉解释道:“你还记得那些让神石开悟的黑色液体吗?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是由别人代理的?” 武百泉突然站住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安菱呵呵一笑,幽幽说道:“那就证明,神石对他有用,至少在黎阳城是这样,但也不是非它不可。” “因为像神石这样的东西,他还有三十二处。” “也就是说,我们还要面对三十二个,能力迥异的香火精怪。” 武百泉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他摸上剑柄,冷声道:“我去杀掉它们。” “师兄,你已经迟了。”安菱笑道,然后抬眼瞥向武百泉懊恼、愤怒、悲伤等等情绪交织在一起的脸,又问:“你现在,什么心情?” “我害死了很多人,很……内疚……”武百泉垂下眼眸,双拳攥紧,“如果我能再快一些,是不是就能救下他们了?” 安菱笑道:“你想哪去了?那些地方的凡人都好好的,你也不用担心那些精怪会作乱。” “你不是刚醒吗?怎么一副天下皆知的模样?”武百泉狐疑道。 “那当然是因为我聪明啊!”安菱道。 “切。” 安菱见好便收,收敛了笑意,逗师兄是真的很好玩。 她解释道:“师兄,我在十万大山,见到参加仙门大会的其他弟子了。” “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我身体还没恢复,幸好有阿依木在……”安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清朗的气质瞬间阴暗,但也只不过持续了一瞬,在武百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又恢复到原本那种平淡睿智的模样。 安菱继续道:“李飞翎师兄、慕容子秋师兄,还有慕长老和郭长老,都在那里,他们……过得还不错。” 武百泉瞬间激动,他带着明觉三人在世间游荡两月余,每日东躲西藏,实在痛苦,现在终于听到了同伴的消息,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寻找他们,安菱看到武百泉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武师兄会是这副反应。 武百泉连忙问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啊!赶紧去找他们汇合啊!哎等等……你……” 安菱苦笑一声。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 果然,还是来了,这个问题。 “师兄,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绝对不能有很大的反应。”安菱道,在得到武百泉的承诺后,她才继续说道:“他们为了抗击覆天军,服用了修为丹,而这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所以,我与他们,分道扬镳。” “修为丹?好耳熟的名字……”武百泉思考片刻,突然道:“是不是那个据说可以提升功力的药丸?之前有个天穹宗的朋友问我要不要,我觉得怪怪的,天上哪会掉馅饼?” 安菱叹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想的,那个营地的仙门弟子,都服用了修为丹。” 武百泉沉默了,他知道,如果单单只是普通的丹药,就算是拔苗助长的丹药,安菱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修为丹,是用人做的,又叫人丹,从前在江宁城,阿依木就拿全城人的性命和我对赌,赌注就是用全城人做人丹。” “换句话说,他们没有恪守底线,吃人了。” 武百泉身躯晃动着,差点倒下,好在扶住了安菱的轮椅,他不可置信地摇头,却喉头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菱继续道:“但是师兄,他们虽然走错了路,但是他们的志向,还是没有改变。” “我相信,在光柱出现的一瞬间,他们就接收到了这个信号。” “可是……我不信!”武百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安菱还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没有回头看武百泉的样子,两人沉默着继续前行着,过了一会儿,武百泉终于说话了。 他说:“有些东西一旦沾上,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脱离了,我曾经给刑罚长老守过一段时间的镇魔狱,你知道那里的邪修是怎么样的吗?” “他们一旦停止吞食魂魄,就会精神发疯,肉体溃烂,任凭你是什么血魔老祖还是天妖尊者,统统会沦为一摊烂肉,受尽折磨而死。” “我就是因为看过这些人的下场,也恨着所有邪修,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会碰这些东西!” “可是,你现在跟我说,我的家人们,竟然也走上了这条路?” “安菱,我……我没有办法……不恨他们!” “也没有办法,不思念他们啊……” 第273章 做好自己 武百泉的一番话,让安菱不禁为之叹息。 明明是最应该恨着残害生灵为祸一方邪修的仙门,为何会是这污秽的源头呢? 那些一个个鲜活的、正义的、友好的修士,原来,撕下面皮来,竟是这样一副扭曲的模样。 两人都觉得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随着这一个消息,而被驱赶出了身体之中,原本跳动着的五脏六腑,现在好像破开了一个大洞一般,冷风呼啸。 他们沉默着回到了住处,又一起去探望了还在养伤的明觉和阿依木,最后来到庭院的石桌前,武百泉将安菱安置好,便在她的对面坐下。 “你确定他们……” “我觉得我们……” 两人同时开口,重叠在一起的话语,让两人为之怔然。 武百泉苦笑道:“还是你先说。” 安菱摇摇头,对武百泉道:“我这事还不急,你还有什么问题要说的吗?” 问题? 武百泉双手绞在一起,不断搓着自己的手指,眼神恍惚,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过了一会儿,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对安菱问道:“师妹,你真的确定,他们会去其他城市里破坏新月仙人的布置?你有把握吗?我担心……” 后面的话,武百泉并没有说出来,毕竟那可是吃过人的修士啊,就算曾经是他们的挚爱亲朋,可那又如何呢?错了便是错了,这个颠覆性的消息,让年轻的武百泉无法接受。 他已经开始怀疑那群留在十万大山中,避开了灾祸的仙门弟子了。 吃过人的修士,和他们这些还在坚守着底线的修士,似乎已经不是一个“物种”。 却没想到安菱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目光投向远处还在不断游动着的白云,丝丝缕缕的云丝,好似棉絮般细长绵软,在天空自由地伸展着自己的躯体,安菱突然道:“师兄,你有看过云吗?” “为什么说这个?” “云,有无数种形态,有凝结着甘霖的雨云,有酝酿着风暴的雷云,还有像今日这样,形态各不相同的云朵,但是无论如何,它们都是云。” 武百泉冷笑一声,有些尖锐道:“怎么?你还想给他们洗白?说,大家都是人,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先要一致对外?” 安菱摇头叹道:“我如果是这样的想法,那我当天,就不会与他们决裂,要知道,当时,我可是被覆天军追杀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熟悉的群体。” “那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安菱道,“人,就像天上的云朵,有黑有白,有丝缕也有秤砣,入目浮云姿态万千,饶是经历无数年,也不会再有如同今日一般的云朵了。” “人也一样,有黑有白,有善有恶,有卧薪尝胆只为天下乾坤昭昭之人,也有道貌岸然却一身腐臭污秽之人,却无一例外的,他们只会存在于这一刻之中。” “我不争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我只在乎当下的每一个瞬间。” “所以啊,不要被这些无谓的争论束缚了你的心,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那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你劝不住,也留不了。” “我们做好自己,就够了,至于他们……我明白他们想要‘以杀止杀’的念头,但还是那句话,理解,不支持,那东西沾上过一点,就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武百泉笑道:“小安菱,你现在,倒有了几分道韵。” “无非是看得多,想得多罢了,”安菱抚摸着自己的轮椅,刚刚神石说的话,每一句都还历历在耳,她平静地笑道:“我们只能做好自己,而在这个动乱浪潮中,做好自己,成为风浪中的一颗礁石,我想,那已经是人生的极致了。” “我记得你以前,总想着改变世界,让这个的世界,变成像你家乡那样的好地方,”武百泉感慨道,“你们每个人说过的话,我可都记着呢,安菱你呢,想让所有的凡人和修士,都能和平共处,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还想荡平世间妖魔鬼怪,让凡人不再担惊受怕,哦还有,你以前喝醉了还说什么,要上天发射火箭,到月亮上插红旗!嗨,我们沧澜的旗子是黑色的,你插个红的干什么!” 武百泉不愧是最会讲相声的修士,他这么一打岔,安菱原本低沉的情绪瞬间变成了尴尬,她抽了抽嘴角,尴尬道:“那些只不过酒后胡言,忘了忘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安菱忽然道:“但是,前面那几句是真的,这就是我一生的志向,直到我死去的那一日,也不会改变。” “会很难很难。” “我不怕。” 武百泉定定地看着安菱坚定的眸子,突然笑了。 “好。”他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跟着你干了,从此以后,你叫我向东,我就不会向西。” 安菱急道:“师兄,大可不必啊。” “没事儿,我又不会给你打一辈子工,”武百泉摇头晃脑,装作自己在捋须,“那些个之乎者也的东西,还有管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那些活儿我可干不了,我们沧澜的人,一生所图,无非是两样东西。” “一曰侠义,二曰自由。” 安菱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在轮椅上郑重地向武百泉行了一礼,道:“安菱,在此谢过武少侠。” “都叫你少点跟书院那些个酸腐书生学了,说话一套一套的,跟你师兄我还这么生疏啊?”武百泉笑道。 “哦对了,你刚想说什么?” 武百泉的疑虑安菱其实也已经隐晦地告知了他,他们与那群修士,已经不是一条心的人了,而他们,是没办法回头的,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在劝人回头上,还不如把力气留在对付新月和覆天军身上。 安菱想了想,对武百泉道:“我刚刚是想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开始行动起来了。” “你想好我们的团伙要怎么搞了?”武百泉有些兴奋地问道。 “差不多了,在我的设想之中,这个团……咳咳,这个联盟,首先是要有武力来保证我制定的规则可以实施下去,这个不用担心,有我们几个在,就算招收到修士,也不敢越过底线,去做规则以外的事。” “第二,则是要有奖惩,奖,就是刚刚的香火信仰,这套系统要在我们实际控制的地区中实施,并且,要有一定的群众基础,我打算先以元台镇和黎阳城作为试点;惩,则是用来确保联盟内的人员,尤其是修士,不敢对凡人和联盟出手,这点与第一点合二为一,以绝对武力镇压。” 武百泉突然问道:“安菱,你不是老说什么自由啊,民主啊那些吗,怎么现在直接就武力镇压了?” 安菱神秘地笑了,对武百泉道:“你觉得在咱们这个拳头大就有道理的世界里,会有人乖乖遵守规则吗?咱们沧澜山,不是不让其他修士飞过我们头顶吗?你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非也非也,”安菱笑道,“在七千年前,其他宗门的修士都是随便飞行的,有时候天穹宗的修士骑着只玄武在咱们头顶飞来飞去,严重影响了弟子们的修炼生活,所以,当时的宗主宁长道直接提着剑,去每个宗门‘理论’了一番,这才定下‘除沧澜剑宗弟子外,其余修士不许在沧澜山上空飞过’的规则。” “如果剑不够锋利,你说,又有谁会搭理咱们?就凭咱们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吗?”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武百泉给安菱竖了个大拇指。 第274章 又当又立 安菱想了想,对武百泉继续道:“师兄,黎阳城的徐知州是不是有意招揽你?” 武百泉呸了一口,骂道:“就他?他也配?我只不过是一时间走投无路,才被他骗了,你跟我说清楚之后,我肯定不理他啊!” “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要去见他一面。”安菱冷静道,“他很重要。” “我们现在去?” “不,再等一会儿,”安菱道,“等阿依木醒过来之后,我们几个就去谈合作。” 武百泉怀疑地扫了一眼安菱,问道:“你带阿依木过去?会出人命的!她一个不顺心,就把人家老徐吃了咋办?” “哦对了,你让阿依木加入我们?那不就破坏了我们的约定吗?” 安菱笑道:“师兄,谢谢你提醒我,但阿依木是不可能加入我们的,她志不在此,我顶多能跟她‘交易’,却不能让她发自内心地加入我们的事业中。” “她啊,只在意北溟海那一亩三分地,”安菱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和月华教的教主大人的仇怨。” “哎你说,她俩什么关系呢?好歹也是教养她的师父?怎么现在搞成这样……呃,啊哈哈哈,你……你怎么出来了?”武百泉原本还一脸八卦地说着阿依木的闲话,却突然后背一凉,这才看到阿依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安菱的身后,看样子,是刚从房间里出来。 武百泉尴尬一笑,热情洋溢地问道:“是阿依木啊!你身体好些了么!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阿依木冷声道,她看着安菱与武百泉一脸的尴尬,心中竟不似从前那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反而是无边的平静,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玷污你们‘高洁’‘正义’的小组织,我只要安菱……” 安菱浑身一震。 “我只要安菱帮我杀掉艾诺菲!”阿依木的怒火好似要喷发出来一般,杀意凛然,“帮我杀掉那个女人!我就答应你一个请求!无论何事,我都会完成!” 面对月华教圣女的泼天许诺,安菱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值得吗?” 阿依木本来都已经想好了,安菱可能会各种难为她,又或者让她改邪归正,不再服用人丹,却没想到安菱竟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阿依木,我不需要你的承诺,但需要你告诉我,杀掉她的理由是什么?”安菱平静道,“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你这么恨她?” “呵呵呵……”阿依木眼睛瞎了,美丽的脸蛋也被余浪的剑招毁掉,此刻的她,如果不是仇怨在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就自杀了? 阿依木冷笑道:“好,既然是你要问,那我就回答你,我是艾诺菲违反教规生下来的私生女,却被当成了她稳固月华教的工具,甚至在与天璇元君的交易中,把我和一众弟子当作弃子!你说,我又如何不恨她!” 武百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低下脑袋,假装自己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安菱抬眼望进阿依木充斥着愤怒与痛苦的眼眸,问道:“你在恨什么呢?是恨艾诺菲不将弟子的性命当命,还是艾诺菲没有对你尽到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让你没有感受到正常的家庭母爱?” “放屁!她也配当我……”母亲二字话到嘴边,阿依木却无法吐露半字,这两个字,是她多少年的噩梦! “阿依木,你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安菱一针见血地说道,“你在意的,从来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她没对你做什么。” 阿依木胸口因为呼吸急速而剧烈起伏,她指间已经捏起了银针,随时准备飞射向安菱那张讨厌的脸,但看到安菱依旧平静的模样,却无端冷静了下来。 安菱继续道:“阿依木,生在一个错误的家庭中,并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用这么激进的手段来反抗你的母亲。” “不许说那两个字!”阿依木再次怒了,但这次,她却没有像刚刚那样对安菱生起了杀意,反而有了一种,被看穿了的窘迫感。 “说实话,我可以帮你杀掉艾诺菲,”安菱道,她认真地看着阿依木的双眼,“但是,我建议你再想想。” 阿依木也不是个蠢人,作为月华教二把手多年的她,绝对不是花瓶草包,她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是。” 安菱推了一下轮椅,却双手无力,没有推动,她叹了口气,对阿依木说道:“你们月华教的弟子,没有出现大面积的伤亡,他们现在正在十万大山中,和其他的仙门弟子在一起。” 阿依木表面上没有任何表现,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如果你和林汲没有被天道残片迷惑,那么,你现在也应该和他们在一起,投身抗击覆天军的战斗之中。” “我不知道你偷听到了多少,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参与仙门大会的精英弟子,都没有受到波及,除却还留在天穹宗的弟子外,其余几大仙门的弟子们,都被好好保存在了十万大山,作为有生力量。” “而我,刚从那里回来。” 阿依木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但攥紧的拳头,已经隐隐暴露了她的内心。 安菱继续道:“说实在的,我们都是仙门弟子,没必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内讧,阿依木,你的这个要求,我恐怕没有时间帮你完成,但是,那里有人可以帮助你。” 阿依木冷静道:“为何?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只要编出一个谎言,就能得到一个的奴隶,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告诉我这个?” 安菱笑了,笑容之中只有慈悲与温暖,她淡淡道:“因为我想给你选择的机会,无论什么人,都应该得到选择的权利,而这,才是我一直为之心驰神往的自由!” “自由……吗?”阿依木陷入了沉思。 安菱笑道:“不必着急做决定,我还有忙想让你帮呢,当然,不是以所谓的主人奴隶的名义,而是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来帮我和这里的知州谈判。” 阿依木的语气软化下来了,她冷哼一声,拨弄着自己遮住瞎眼的长发,道:“有什么可谈的,这座城不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么?” “我说过,无论什么人,都应该得到选择的权力。”安菱道,“但是呢,谈判也是有学问的,我得有个黑脸在旁边。” 阿依木呵呵一笑,锐利评价道:“又当又立。” 第275章 梅竹斗 安菱和武百泉还没休息多久,就立刻带着阿依木往知州府邸而去。 路上,由于阿依木现在的情绪比较敏感,不允许他们两人走在她的身后,所以,黎阳城的大街上就出现了如下的古怪画面: 一个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的女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身裹白袍的神秘人,这人身材高挑,却把自己的脸用白袍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看起来十分可疑。 武百泉将惊恐远离他们几人的民众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他戳了戳安菱的肩膀,传音吐槽道:“不是我说,你为啥非要走大路啊?我御剑飞过去的时候,顺便把你也带过去不就行了。” 安菱却完全没有将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里,她平静道:“我见不得人吗?他们迟早要认识我们,迟一些或者早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形象,咱们跟逃难的一样。”武百泉道。 “师兄,这叫战斗的勋章,是勇气与胆识的见证。” 武百泉及时止住了她的话语,急道:“别再忽悠我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喏,前面再拐过去就是知州府邸了。” “不急,不急。” …… 知州府邸内,徐风竹脸色沉重地看着向自己拔刀相向的一众得力下属,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把心里的怒气咽下。 “梅通判,此举是何用意?”徐风竹从自家武师的护卫中堂堂正正地走出,丝毫不惧寒光凛冽的刀光剑影。 梅通判,全称梅苦寒,泽州人士,年三十又九,是庆平元年皇帝钦点的进士,为官已有十八年,在这一方偏远的黎阳城中,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身份了。 梅苦寒的名字取自于沧澜剑仙收录的异世文集——“梅花香自苦寒来”,他也人如其名,虽出身贫寒,却从不移其志,区区十八年,就已经做到了通判这么一个六品官,可见其意志与手段之坚忍。 梅苦寒留着一把极其漂亮的胡子,整个人看起来竟还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此刻面对着老上司的质问,只是双手拢袖,冷声道:“徐大人,如今的黎阳,耽搁不得片刻,而徐大人您这几天,似乎并没有做出一件能够改变现状的实事,正所谓能者居之,梅皑,想向徐大人求借一物。” 徐风竹定定地看着梅苦寒半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抚掌大笑,笑声中气十足,又兼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豪气,在徐风竹淡定自若,将所有威胁视若无睹的大笑中,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势所慑,竟无人胆敢向前一步! 梅苦寒只是微微皱眉,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徐风竹摇头笑道,“我笑梅皑无智,笑小儿无知!尔等今日,却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 捕快和守军们咽了一口唾沫,用眼角的余光瞄向梅通判,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许指示。 梅苦寒冷声道:“虚张声势!少废话,给我拿下他!” “我看谁敢!”“徐大人对不住了!” 徐风竹的私人保镖,也就是这群修习过武道的高手们,纷纷挥动着自己的兵器,来护住徐风竹。 在两拨人烟尘弥漫的对打中,徐风竹与梅苦寒相对而立,虽均为一介文弱书生,却立于群雄之中毫无怯色,当真是好汉! 武师们血气充盈,以一敌十,举手抬足间皆是浩荡真气,却依旧双拳难敌四手,始终冲不开梅通判的人封锁。 其中一人对徐风竹急道:“大人!正面难以突围,待会儿我们会用人墙将您带出去!请您千万不要惊慌!” 徐风竹冷哼一声,轻蔑地瞥了眼对面一副胜券在握样子的梅苦寒,笑道:“我不走。” “大人!您不要意气用事啊!” “你且看……”徐风竹负手而立,身前武师溅出的鲜血洒在他的脸颊旁,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站如松柏,任他四风胡乱吹也丝毫不动摇,看待梅苦寒好像看上蹿下跳的伶人一般,眸中只有可笑与怜悯。 “徐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梅苦寒慢悠悠地说道,“我又不会杀你,我啊,只不过是想让黎阳城回归正常罢了,所以只能辛苦徐大人先在家中告病一段时间了。” “正常?何为正常?” “自然是人走人道,蛇走蛇道,一切井然有序,互不干扰,”梅苦寒道,“四日前的大难,就是因为你你财迷心窍,听信了邪修的蛊惑,才引来了新月教!” 徐风竹原本维持得很好的笑脸一瞬间消失了,梅苦寒见状,继续道:“若不是你,黎阳城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一名捕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附在梅苦寒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徐风竹见状,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 果然一切都不出他所料。 修士?不过也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罢了。 他早就料到武百泉会回头找他,他刚刚就是在赌,赌武百泉什么时候乖乖过来! 所幸他徐风竹还是有点气运在身的,区区通判,难道还想反了天不成? 梅苦寒依旧冷着一张脸,竖起手掌让手下们回来,他死死盯着徐风竹,过了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让他们进来。” 他们? 徐风竹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放下心来,管他们来多少人呢,就算梅苦寒的人再翻十倍,也打不过正儿八经的仙门修士! 这些在以前,可都是见都见不着的大人物!就连陛下见了,都要毕恭毕敬的! 就在两人心思急转间,三名古怪的修士沿着人群自动分开的道路缓缓前行。 说“古怪”,其实也并非贬义,而是对“不同”的恐惧。 这三人与曾经远远见过的修士太不相同了,就算是四日前的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也没有他们现在这么落魄。 对的,就是“落魄”。 除去武百泉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外伤以外,其他两人一个残废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是遭逢了大难,与曾经风光无限的神仙修士太过不同了。 或者说,从来没有凡人能够亲眼见到,像这样受重伤的修士。 众人面对着拯救黎阳城于大难之中的大英雄们,纷纷微微低下了脑袋,以表尊敬,但安菱受伤的身影,却一直盘旋在他们的脑海之中,久久挥之不去。 “原来修士受伤了,也同我们一样。”这样的想法突兀地出现在众人心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都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他们是谁啊?就一星斗小民,还在这可怜修士老爷们? 安菱等到武百泉来到对峙的双方中间处停下脚步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有一言,还望诸位静听。” 第276章 合纵连横 “我有一言,还望诸位静听。” 安菱发话了,全场寂静。 现场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曾经参与过四日前的新月祭祀仪式,都曾目睹过那几名年轻修士是如何拼命的,虽说还有不少人心存侥幸,依然盲目信仰着新月仙人,祈求祂老人家有朝一日从天上掉馅饼下来,但毕竟实力在这里,修士在场时,他们并不敢有其他想法。 而这,也是普通凡人立身处世最重要的一环。 安菱温声说道:“我相信各位都希望黎阳城能够变得更好,为此,两位大人都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我也很是钦佩每一位敢于直面问题的人。” “您抬举了。”“不敢当不敢当。”两人同时急道,见对方也在抢着拍安菱的马屁,互相怒目而视。 “徐大人作为一城之官,理应对整座黎阳城的百姓负责,我想,与新月教合作也许并非徐大人本愿,只不过是当时的最佳选择罢了。”安菱道。 徐风竹的腰杆都挺得更直了,他骄傲地瞥了一眼神色躲闪的梅苦寒,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梅大人也并非冷血无情之人,他一来没有将徐大人逼上死路,二来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黎阳城的百姓,可谓是忠义之人。”安菱又看向梅苦寒说道。 梅苦寒挑挑眉,没有其他表示,反而是徐风竹的脸色有些阴沉。 无数心思在他们两人的脑中不断闪过,这位安仙长到底要干什么?当和事佬吗?还是说,她想两头下注? 就连武百泉也在心里嘀咕,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安菱到底在想些什么。 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安菱身上,等待着她的发话。 安菱没有丝毫怯场,反而淡笑道:“既然二位大人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那为何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呢?” 果然是来当和事佬的! 徐风竹见有人给他撑腰了,便轻蔑地哼了一声,向对面的梅苦寒笑道:“是啊梅通判,虽说你屈居我之下,但好歹也是大玄官员,何必闹得这么一个难看的模样呢?这样,在安仙长的面子下,参与事变的人我不会再追究责任,只要你梅苦寒离开黎阳城,那这件事也就可以翻篇。” 梅苦寒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捻动着,他看到已经隐隐有些动摇的手下,不断思考着破局之法。 安仙长若是一心支持徐风竹,那么就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理解。 她其实给自己留了一条路! 电光火石间,局势的天平似乎出现了巨大的动摇,站在翘起这头的梅苦寒却并不着急,他抖了抖衣服,朝安菱行了一礼,冷静道:“安仙长,梅皑知道您乃侠义之士,我先代黎阳城的所有人,谢过安仙长的救命之恩。” 很好,第一句话,先谢谢安菱的付出。 梅苦寒用余光瞄了一眼有些后悔的徐风竹,继续道:“我其实也并非有意逼迫徐大人,只是形态紧迫,再之徐大人此前曾将黎阳城的命脉交予新月阁,我不敢担保徐大人之后是否还会继续勾结新月阁,残害生灵,故而愤然出手。跟着我的兄弟们,也是受到了大义的感召,这才拼上性命,也要为黎阳城争出一个光明未来。” 第二句话,拉踩徐风竹,再次提醒安菱,这位徐大人之前可是把黎阳城卖给了新月教,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知道他之后还会不会当叛徒? 第三句话,给自己和手下一个高大上的理由,洗白自己,看!我是为了大家才这么做的,我是正义的! 三句话下来,全场寂静! 徐风竹心头一突,看着众人再次动摇的模样,暗骂他们真是一群墙头草! 他刚想说些什么,来在安菱那里挽回些许好感,安菱却已经开口了,她微微笑着,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她笑道:“原来如此,那看来二位大人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都是被迫无奈,才做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 安菱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听得两人浑身难受。 安菱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安菱也有一个提议,可以让两位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守护黎阳城。” “我这次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我希望,能在黎阳城成立一个由修士和凡人共同管理的组织,这个组织成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对抗覆天军,黎阳城目前形势可危,且不说覆天军何时会进攻,就拿最近的农收来说,由于卜天司修士的撤离,距离黎阳城三十里的元台镇已经多日未降雨,若是修士再不呼风唤雨,灌溉农田,那么,这批收成就会彻底枯萎!” 梅竹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惊愕。 合着新月教走了,又来一个安菱是!那你和新月教又有何区别?都越过了大玄体制,实际控制了当地的政治和经济! 两人都没说话,而是低着头思考着什么。 安菱见状,准备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她继续道:“两位大人可放心,我是不会越俎代庖,抛弃原有的管理体制,去搞破坏的,所以,我来此是希望与两位大人进行合作。” 两位?黎阳城的头头,只能有一个!又何来与两人合作呢? 徐风竹隐隐感觉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太稳固,他很是心急,准备先拿下安菱,他急忙抛出了橄榄枝,道:“安仙长,大家都把您们的所作所为看在了眼里,您要保护我们,那当然是无任欢迎!但是梅通判居心叵测,恐会误了大事!您可要擦亮双眼啊!” 梅苦寒一听徐风竹这么说,在心中大骂老贼可耻,竟为了拉他下马,直接应承了安菱!他这不就是又把黎阳城卖给了别人吗! 梅苦寒知道,徐风竹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再说什么也都是徒劳,在巨大压力之下,他反而不再焦虑,从前寒窗苦读的圣贤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扶住了他的脊梁骨。 梅苦寒向前一步,没有丝毫畏惧道:“安仙长,我并非有意忤逆您,只是想再确认一下这个组织的情况,因为,我需要对整座黎阳城负责。” “我不会,也不可能再把另一个新月教放入黎阳城,”梅苦寒一脸倔强道,安菱竟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如同山海书院学子般的文人风骨,“如果您还是要勉强,那梅皑也只不过是一介书生,您大可以用我的头颅来为您的大业奠基!” 安菱不禁在心中赞叹,这个梅通判真是一条汉子!比对面那个只会阿谀奉承,草随风动的徐知州可强多了! 但她深知制衡的重要性,故而没有将自己的喜恶表露半分,只是对两人点头道:“二位大人的想法我都理解了,这样,我们几人先进去喝杯茶,慢慢再商议。” “安仙长,您的组织,叫什么名字?” “我观禾田乃民生之基,又兼之修士大道,故而取名,禾道盟。”安菱道。 第277章 禾道盟 “禾道盟?” 这个名字初听有些拗口,再细细思索一番,众人也都明白了安菱心中所愿。 但,跨越在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巨大鸿沟,哪是可以随随便便解决的? 还留在院子里面相对而立的两波人,不敢放下自己的武器,依旧对敌方怀着十二分的警惕之心。 而至于那两位大人…… 他们只能默默在心中祈祷,祈祷着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而在一墙之隔的书房中,安菱被推到主位前,武百泉、阿依木分立左右,面前正对着不卑不亢并排而立的梅苦寒与徐风竹两人。 安菱的脸色还很苍白,丹田处无时无刻都在搅动着的剧痛,不停地吸引着她的注意力,但安菱属实是个狠人,面对自己如此被动的状况,却没有露出丝毫不适之色,反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佛一切尽在把握之中一般。 安菱首先开口对两人道:“二位大人,在会议开始前,先由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道友。” “这位,”安菱伸出手掌指向武百泉,介绍道,“这位是与我同门的沧澜师兄,名为武百泉,善使快剑。” 武百泉冷冷地点头,却没有给两人丝毫的好脸色。 那个徐风竹,竟然还黑心到想要控制他!现在被自己反水的手下搞了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至于还想要好脸色?那就是异想天开! 徐风竹在看到武百泉进来的第一眼,其实就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但安菱的三寸不烂之舌实在太厉害,把节奏全都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让他无从下手,只好捏着鼻子,再做一次孙子了。 “这位呢,她的身份比较特别,”安菱又指向阿依木笑道,“这位是月华教的圣女,阿依木大人……” 话音未落,两人瞬间脸色大变。 安菱察觉到异样,眉毛微微上挑,也望向了裹得像条粽子一样的阿依木。 阿依木没有解开自己的袍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只是将自己失去美貌的模样紧紧包裹住,而后,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她怒了。 阿依木沙哑着声音道:“如何?见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你们还满意吗?是不是恨不得把我杀之而后快?” 梅竹两人咳嗽一声,梅苦寒移开了眼神,而徐风竹则是连忙摇头道:“您说笑了,我恨不得日日为您祈福,以求神仙保佑呢,又怎会有这般忤逆的想法呢?” 站在旁边的武百泉也算是琢磨出些许味道来了,难怪安菱非要找阿依木过来一起谈判,原来,这位积威日深,光是报出她的名字,就已经能吓退这些大玄官员! 就是不知道她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害怕。 阿依木呵呵一笑,原本的她,平日里最爱听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她觉得,就算是用世间所有的好词汇来赞美她都不为过,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神女,她是天地的宠儿,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 她阿依木,只不过是个游荡着的孤魂野鬼罢了,她曾经的荣耀与骄傲,都随着艾诺菲背叛月华教后,彻底烟消云散。 她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工具罢了。 阿依木淡淡回答道:“不要再提月华教,从此之后,我就是我,还有……” 她阴恻恻地威胁道:“我奉劝你们还是好好听话,不然……呵呵呵,我可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听到这明晃晃的威胁,梅苦寒脖子又梗直了,他刚想开口,表示自己的坚贞不屈,却没想到,老上司新对手徐风竹反倒按住了他,对阿依木赔笑道:“那是自然,一切,全听仙长安排。” 安菱和武百泉对视一眼,不禁摇头苦笑,好嘛,事情还是用这种方式解决了,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忽然有一种,一切重回原点的感觉。 但安菱还是很快地打起了精神,没事,开头不佳而已,我们后续做好就行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无非就是安菱和两人介绍禾道盟的职责范围以及以后得目标等等,就差带个ppt过来开会拉投资了。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综上,我们禾道盟,将会是一个与地方基层自治达成合作,互帮互助,互通有无的组织,我们致力于让修士和凡人能够和平共处,互利共生。” “我们暂定的目标是,凡人为修士提供信仰香火,修士为凡人提供除魔与唤雨等帮助。” “并且,我们会设立考核,只有考核通过了的修士才可成为我们的一员,以确保当地民众的安全。” 虽说安菱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很多东西,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被梅苦寒提了出来:“您要如何保证禾道盟会按您所设想的方式进行下去呢?还有,凡人和修士之间,是否有等价交换的准则?” “您所说的一切有可行性,但还是太过粗糙了,建立组织并非是一日之功,更要长期的完善和实践。” 安菱连忙说道:“梅先生那您可愿意帮助我完善禾道盟?” 梅苦寒终于笑了,他负手而立,模样疏狂,“可以一试,归根结底,您的这份想要改变的心和强大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梅苦寒也是很会打算,反正自己都在黎阳城混不下去了,还不如跟着新老板创业,他也是看出来了,安菱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只有一腔热血和强大的力量,不过也无妨,这样的老板,才能让他的能力尽数显现出来! 现在反倒是徐风竹不乐意了,两人里应外合,难道是要架空他这个知州吗! 他上前一步,对安菱道:“安仙长,您又何必舍近求远,我作为黎阳父母官多年,难道不比梅苦寒更了解这里?” 安菱见两人又准备开始吵起来,便劝道:“徐大人还是安心当回黎阳城知州,您对黎阳,可是非常重要的。” 见徐风竹还是隐隐不悦,安菱又道:“今后禾道盟与黎阳的合作,还得多多仰仗您了。” 凭借着武力威慑,这事儿也就两个时辰就定下来了,看起来十分的随便,但它所带来的意义,却是极其深远的。 第278章 深宫叶盛盛 一墙之隔,外面是苍翠欲滴的高大林木,几只鸟雀穿梭其间,如此生机盎然;而内里,却是不间断萦绕着奢靡香气的四方天地,压抑、紧迫,让人喘不过气。 韶双儿懒梳发髻,只用一根木钗随意挽着,大半头发垂落颈侧,竟有一种与平常不同的凌乱美。 她半倚轩窗,两弯细眉微颦,面上未施粉黛,却已美得惊人,犹如风中蒲柳,又似淡漠烟尘,总是清清淡淡的,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子仙气。 而此刻,这样的美人正面带忧愁地眺望着远处的鸟儿,好像在渴望着远方的自由一般。 这副模样,看得周围的宫女们纷纷心碎,有些还啜泣起来,低声感叹皇后娘娘真是不值得。 是的,韶双儿是皇后。 作为从小就被赐婚给陆秀弘的官宦小姐,她爹韶老爷子不仅没有站错队,反倒是借着新女婿的东风扳倒了盘踞在大玄官场多年的山海党,从而让帝城党一家独大,权倾朝野。 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韶双儿本人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皇后的位置,绝对非她莫属。 政治联姻哪有什么可笑的爱情啊?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婚礼的两位当事人,心里都在思念着另一个人,对面前的这位正牌配偶,却是从小到大的厌恶,这样的婚礼,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不过还好,只是大婚要在众人面前“表演”一下伉俪情深而已,等回去之后,还不是照样的各过各? 现在两人成婚已经两个月了,韶双儿在宫里忙着自己的事,陆秀弘在朝堂也在忙着自己的事,两人基本上没有见过面,韶双儿也以各种理由,推掉了内事局的“侍寝”要求。 真是好笑,就他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跟他待在同一处屋檐下,都是纯粹的恶心。 “皇后娘娘,您伤怀过度,小心伤了身子……陛下只是公务繁忙罢了,等到空闲时,一定会来看您的。”小宫女翠儿劝道。 韶双儿觉得很搞笑,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看出来她伤感的?她只不过是在思考待会儿吃什么而已。 鉴于自己的人设需要,她动了动眼睛,开始又一次的演技大爆发。 韶双儿捂着脑袋,轻叹道:“没有关系的,我不在乎他是怎么想我的,我只是,想帮他做些什么。” “您是说昨天的山海书院?” “是啊,那些都是国之栋梁,我不希望大玄的人才被平白无故地驱离。” 小翠的脸蛋皱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之内,正当她还想说什么来安慰皇后娘娘,身后突然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吓得她连忙跪倒。 “朕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为了大玄考虑?”清朗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丁当清脆,却惹来韶双儿的一阵厌恶,她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对小翠说道:“你先出去,其他的人也都出去。” 在宫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韶双儿一脸无辜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陆秀弘长相随了母亲,模样挺标志,就是气质不像人君,阴恻恻的,让人无端毛骨悚然,他那阴鸷的眸子定定地盯着韶双儿,突然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韶双儿没有搭理他,同样以冷笑回应:“我韶双儿一心报国,何错之有?你莫要再一意孤行,残害忠良,逆天下之大不韪!” 陆秀弘好像第一天才认识韶双儿一样,他啧啧称奇,摇头道:“韶双儿,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一个粗人,有朝一日也会伪装。” “韶双儿!” 陆秀弘突然暴喝一声,猛然出手,紧紧掐住了韶双儿的脖子,他不断地用力,想在韶双儿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收获的却只有韶双儿平静的冷笑,以及看傻子的眼神。 修士和凡人,是有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的,而韶双儿,是大玄历史上,仅有的一名修士后妃。 陆秀弘收回手,朝韶双儿勾起了嘴角:“不过没关系,朕今天,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不逃婚,反而卧薪尝胆,在这深宫里待上二月余了。” “韶双儿,你也当真可笑,明明都已经脱离尘俗,成为了仙门修士,却依旧惦记着这点小情小念。” 韶双儿还以为他在说自己为了韶家重回帝都的事,她随意地撩起自己的头发,无所谓地说道:“又不是我非要嫁给你的,要怨,就怨这该死的婚约。” “呵呵……你来这里,根本不只是为了你爹的仕途,”陆秀弘表情有些危险地说道,“你来这里,还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这下韶双儿终于坐不住了,她眯着眼睛装傻道:“噢?陛下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那个人,长着一对重瞳,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做,废物瞎子。” 这个描述……是卢秀麟! “来人啊!”陆秀弘一拍桌子,像暴怒的狮子一样,终于显露出了他的本性,他一直都是一个多疑暴躁的人,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正妻竟然是为了自己那被囚禁着的弟弟而来,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一样,暴怒道,“把皇后给我押到白塔,交予国师审判!” 白塔?为何非要是白塔? 韶双儿心思急转,她只知道白塔是卜天司的总部,平常除了皇族和卜天司的重要成员外,其他的人根本进不去,所以,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她感受着自己藏起来的储物戒,也算有了几分底气,离成大事还有两日,两日后,便是陆秀弘命丧之时! 韶双儿没有挣扎,只是冷笑看着他,嘲讽道:“陆秀弘,你这辈子,也就这点本事了。” 陆秀弘这下反倒是笑了起来,他淡淡道:“朕这一生,无愧天地!是非功过,只待后人评说!” 陆秀弘说到这里,韶双儿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问道:“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能够解决覆天军?” “韶双儿,你还是太幼稚了,你只是一个略通灵修的莽夫罢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带走。” …… 白塔修建在帝都中心处,紧紧挨着大玄皇宫,传说,白塔有着通天之能。 而真正懂得些许皇城内幕的人,会知道,白塔是帝都防御体系的枢纽,是一切阵法的核心,一旦白塔倒下,那便代表整个帝都已经沦陷。 从某种意义上说,白塔的重要性,是高于皇宫里的贵族老爷们的。 韶双儿来到白塔的暗门前,仰头望向几乎看不见顶端的高处。 不知为何,她那修士独有的灵觉,正隐隐感受到有某些不好的事情,正在白塔之中发生。 第278章 深宫叶盛盛 一墙之隔,外面是苍翠欲滴的高大林木,几只鸟雀穿梭其间,如此生机盎然;而内里,却是不间断萦绕着奢靡香气的四方天地,压抑、紧迫,让人喘不过气。 韶双儿懒梳发髻,只用一根木钗随意挽着,大半头发垂落颈侧,竟有一种与平常不同的凌乱美。 她半倚轩窗,两弯细眉微颦,面上未施粉黛,却已美得惊人,犹如风中蒲柳,又似淡漠烟尘,总是清清淡淡的,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子仙气。 而此刻,这样的美人正面带忧愁地眺望着远处的鸟儿,好像在渴望着远方的自由一般。 这副模样,看得周围的宫女们纷纷心碎,有些还啜泣起来,低声感叹皇后娘娘真是不值得。 是的,韶双儿是皇后。 作为从小就被赐婚给陆秀弘的官宦小姐,她爹韶老爷子不仅没有站错队,反倒是借着新女婿的东风扳倒了盘踞在大玄官场多年的山海党,从而让帝城党一家独大,权倾朝野。 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韶双儿本人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皇后的位置,绝对非她莫属。 政治联姻哪有什么可笑的爱情啊?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婚礼的两位当事人,心里都在思念着另一个人,对面前的这位正牌配偶,却是从小到大的厌恶,这样的婚礼,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不过还好,只是大婚要在众人面前“表演”一下伉俪情深而已,等回去之后,还不是照样的各过各? 现在两人成婚已经两个月了,韶双儿在宫里忙着自己的事,陆秀弘在朝堂也在忙着自己的事,两人基本上没有见过面,韶双儿也以各种理由,推掉了内事局的“侍寝”要求。 真是好笑,就他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跟他待在同一处屋檐下,都是纯粹的恶心。 “皇后娘娘,您伤怀过度,小心伤了身子……陛下只是公务繁忙罢了,等到空闲时,一定会来看您的。”小宫女翠儿劝道。 韶双儿觉得很搞笑,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看出来她伤感的?她只不过是在思考待会儿吃什么而已。 鉴于自己的人设需要,她动了动眼睛,开始又一次的演技大爆发。 韶双儿捂着脑袋,轻叹道:“没有关系的,我不在乎他是怎么想我的,我只是,想帮他做些什么。” “您是说昨天的山海书院?” “是啊,那些都是国之栋梁,我不希望大玄的人才被平白无故地驱离。” 小翠的脸蛋皱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之内,正当她还想说什么来安慰皇后娘娘,身后突然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吓得她连忙跪倒。 “朕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为了大玄考虑?”清朗的声音如同珠玉落盘,丁当清脆,却惹来韶双儿的一阵厌恶,她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对小翠说道:“你先出去,其他的人也都出去。” 在宫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韶双儿一脸无辜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陆秀弘长相随了母亲,模样挺标志,就是气质不像人君,阴恻恻的,让人无端毛骨悚然,他那阴鸷的眸子定定地盯着韶双儿,突然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韶双儿没有搭理他,同样以冷笑回应:“我韶双儿一心报国,何错之有?你莫要再一意孤行,残害忠良,逆天下之大不韪!” 陆秀弘好像第一天才认识韶双儿一样,他啧啧称奇,摇头道:“韶双儿,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一个粗人,有朝一日也会伪装。” “韶双儿!” 陆秀弘突然暴喝一声,猛然出手,紧紧掐住了韶双儿的脖子,他不断地用力,想在韶双儿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收获的却只有韶双儿平静的冷笑,以及看傻子的眼神。 修士和凡人,是有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的,而韶双儿,是大玄历史上,仅有的一名修士后妃。 陆秀弘收回手,朝韶双儿勾起了嘴角:“不过没关系,朕今天,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不逃婚,反而卧薪尝胆,在这深宫里待上二月余了。” “韶双儿,你也当真可笑,明明都已经脱离尘俗,成为了仙门修士,却依旧惦记着这点小情小念。” 韶双儿还以为他在说自己为了韶家重回帝都的事,她随意地撩起自己的头发,无所谓地说道:“又不是我非要嫁给你的,要怨,就怨这该死的婚约。” “呵呵……你来这里,根本不只是为了你爹的仕途,”陆秀弘表情有些危险地说道,“你来这里,还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这下韶双儿终于坐不住了,她眯着眼睛装傻道:“噢?陛下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那个人,长着一对重瞳,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做,废物瞎子。” 这个描述……是卢秀麟! “来人啊!”陆秀弘一拍桌子,像暴怒的狮子一样,终于显露出了他的本性,他一直都是一个多疑暴躁的人,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的正妻竟然是为了自己那被囚禁着的弟弟而来,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一样,暴怒道,“把皇后给我押到白塔,交予国师审判!” 白塔?为何非要是白塔? 韶双儿心思急转,她只知道白塔是卜天司的总部,平常除了皇族和卜天司的重要成员外,其他的人根本进不去,所以,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她感受着自己藏起来的储物戒,也算有了几分底气,离成大事还有两日,两日后,便是陆秀弘命丧之时! 韶双儿没有挣扎,只是冷笑看着他,嘲讽道:“陆秀弘,你这辈子,也就这点本事了。” 陆秀弘这下反倒是笑了起来,他淡淡道:“朕这一生,无愧天地!是非功过,只待后人评说!” 陆秀弘说到这里,韶双儿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问道:“你就这么自信,自己能够解决覆天军?” “韶双儿,你还是太幼稚了,你只是一个略通灵修的莽夫罢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带走。” …… 白塔修建在帝都中心处,紧紧挨着大玄皇宫,传说,白塔有着通天之能。 而真正懂得些许皇城内幕的人,会知道,白塔是帝都防御体系的枢纽,是一切阵法的核心,一旦白塔倒下,那便代表整个帝都已经沦陷。 从某种意义上说,白塔的重要性,是高于皇宫里的贵族老爷们的。 韶双儿来到白塔的暗门前,仰头望向几乎看不见顶端的高处。 不知为何,她那修士独有的灵觉,正隐隐感受到有某些不好的事情,正在白塔之中发生。 第279章 白塔骨茫茫 白塔是一座表面通体雪白的通天高塔,从上至下共有九九八十一层,在大玄人口口相传的传说中,这座白塔是由邪修与忤逆者的骸骨制成的。 且不论这些或真或假的传闻,长期居住在白塔之中的大玄卜天司老大,“神机莫测卜天太师”七星真人并没有像诸如“掌烛”、“卜师”等卜天司正式官职名称,因为其主掌大玄神鬼事宜,所以,知悉卜天司存在的人都会称呼其为“国师”。 而卜天司内部官员,则会用“真人”来称呼七星真人。 因为比起凡俗的所谓“国师”荣誉,七星真人更偏爱代表着升仙问道的“真人”一词。 白塔一般分为三个部分,建造在地底之下的一到十八层,是用来关押重刑修士的地牢,其中每一寸建筑,都布满了禁灵阵法与其他防止犯人逃脱的阵法,同时,有大量主修攻伐的卜天司修士日夜巡逻,确保万无一失,综合来看,白塔地牢可谓是铁桶一块,让关押在内的修士插翅难飞。 而中间处的十九到八十层,则是卜天司修士们的工作生活的场所,居住的层数会根据修士的官职与等级进行分配,越高级的卜天司修士,层数就会越高,因为他们坚信,越靠近七星真人,待到七星真人飞升之日,他们就能跟随七星真人“鸡犬升天”,超脱世俗。所以,卜天司的内部竞争,也是非常的激烈。 最高的八十一层,自然就是卜天司老大七星真人的所在地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七星真人一直都待在第八十一层,却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有幸得见七星真人的真容,因为除却七星真人在历史上仅有的几次出塔外,其余时间,只有当今的大玄皇帝一人可以在焚香沐浴后踏上通天梯,来到七星真人所在的第八十一层中,叩见这位劳苦功高的“国师”大人。 而七星真人与其他卜者交流的方式,就十分玄幻了,卜者只需要在白塔每层都设有的黄铜管道中将事情简要地汇报给七星真人即可,至于七星真人的回复,那也是通过这样的管道进行传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每日处理这么多信息的。 顺便一提,白塔的建造,是由山海书院的理派夫子参与建造的,所以,建筑风格会与江宁的“黄铜朋克”有些许类似。 此刻,韶双儿双手被符文镣铐锁住,同时后背穴位被插上了数根封灵针,以最大限度地限制她的经脉运行。 韶双儿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素白囚衣,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怯意,她冷笑看着周围严阵以待的帝都军队以及卜天司、勘地监官员,笑道:“若是你们将防备我的心思用在对付覆天军上面,大玄也不会被打崩半壁江山,哦不对,现在都兵临城下了啊?” “你们真是一群废物,和某人一样,都是只会窝里横的废物。” 众军士修士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把韶双儿的话语当作耳边风。 他们现在站在白塔建造在地面上的部分,也就是卜天司的办公场所,韶双儿面无惧色地张望着,不时评价道:“真丑。” “这就是今日要入监的犯人?”正当韶双儿还在发表着自己的攻击性言论时,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绘着红色日月星辰花纹的修士从约莫八层楼高的巨大窗口中飞出,他们手执锁链与一种古怪的刀具,稳稳落在了韶双儿的面前。 这刀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扁平钩子,无论是钩子内还是钩子外,都开了刃,有点像镰刀,却又比镰刀更为弯曲,约莫是一个半圆,而若是比对一下钩子和人头的宽度,便可以很轻松地得出这种刀具的作用——它可以像割麦子一样,轻而易举地从人的身后把脖子割开,再用力一拉,一颗新鲜滚烫的人头便可以方便快捷地制作完成了。 负责押送韶双儿的修士赶紧小跑几步,凑到黑衣人的领头耳旁说着什么,那黑衣人领头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她却伸出了钩刀,一把勾住了韶双儿的的镣铐,面无表情道:“走。” 韶双儿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约莫四十岁上下,脸上有一道贯穿左右脸的刀疤,刀疤差点就砍到了眼睛上,紫红色的瘢痕让她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与“卜天司牢头”这个身份真是匹配。 韶双儿笑道:“这位姐姐一身本领,为何每日蜷缩在这方寸之地,为这群敲骨食髓之人卖命?如今国难当头,前线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女人却没有搭理韶双儿,那双凶恶的眼睛微微抬起,如鹰隼般直视着韶双儿,冷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莫要再废话,带走!” 韶双儿哎了一声,背后便被女人狠狠推了一把,被禁灵的韶双儿却只是晃了晃,下盘扎实的她完全没有摔倒的迹象,这让女人轻轻“嗯?”了一声。 但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们都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至于陛下和娘娘之间到底是夫妻情趣耍花枪还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不过这个仇玖,呵呵呵……最好是能狠狠地得罪陛下,好革她的职,要她的命。 没有同僚提醒仇玖这个特殊犯人的身份,因为他们都想让仇玖死。 你不是最铁面无私吗?不是最公正不移吗?那就看看陛下和陛下的老婆,吃不吃你这套! 所以,当他们交接韶双儿的文书时,写到韶双儿的罪名是“祸乱朝纲”,这个罪名大概是用于关押政治犯的,与那些穷凶极恶的邪修并不在同一层,仇玖就算再出格,也不至于对一个政治犯用大刑。 但是皇后娘娘嘛,身娇体贵的女子,即便是最轻松的囚牢,也会受不住而哭哭啼啼的?到那时,陛下后悔并且收回成命之时,皇后娘娘再在他耳边吹一吹枕头风,这仇玖,可不就死定了吗? 毕竟韶双儿的真实身份,整个帝都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都以为韶双儿不过就是一名修习过些许乡野蹩脚法术的散修罢了。 韶双儿表面上假装满脸愤恨,好似很不服气的样子,但其实,她在心里不停地估量着镣铐和禁灵的力道,判断着应该如何快速脱身。 “这个女人是在场的最强者,但实力也并不算得上有多么顶尖。”韶双儿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在她看来,整个帝都的修士水平只能算得上一般,真正让大玄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的,其实是人数。 “或许,我可以试着逐个击破。”韶双儿思考着,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猛然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怪了,难道是我被禁灵了,感知力下降?刚刚我明明感受到了修士的窥视感。” 就在韶双儿疑惑之时,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而她却没有看到对方的影子! 第279章 白塔骨茫茫 白塔是一座表面通体雪白的通天高塔,从上至下共有九九八十一层,在大玄人口口相传的传说中,这座白塔是由邪修与忤逆者的骸骨制成的。 且不论这些或真或假的传闻,长期居住在白塔之中的大玄卜天司老大,“神机莫测卜天太师”七星真人并没有像诸如“掌烛”、“卜师”等卜天司正式官职名称,因为其主掌大玄神鬼事宜,所以,知悉卜天司存在的人都会称呼其为“国师”。 而卜天司内部官员,则会用“真人”来称呼七星真人。 因为比起凡俗的所谓“国师”荣誉,七星真人更偏爱代表着升仙问道的“真人”一词。 白塔一般分为三个部分,建造在地底之下的一到十八层,是用来关押重刑修士的地牢,其中每一寸建筑,都布满了禁灵阵法与其他防止犯人逃脱的阵法,同时,有大量主修攻伐的卜天司修士日夜巡逻,确保万无一失,综合来看,白塔地牢可谓是铁桶一块,让关押在内的修士插翅难飞。 而中间处的十九到八十层,则是卜天司修士们的工作生活的场所,居住的层数会根据修士的官职与等级进行分配,越高级的卜天司修士,层数就会越高,因为他们坚信,越靠近七星真人,待到七星真人飞升之日,他们就能跟随七星真人“鸡犬升天”,超脱世俗。所以,卜天司的内部竞争,也是非常的激烈。 最高的八十一层,自然就是卜天司老大七星真人的所在地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七星真人一直都待在第八十一层,却根本没有多少人能够有幸得见七星真人的真容,因为除却七星真人在历史上仅有的几次出塔外,其余时间,只有当今的大玄皇帝一人可以在焚香沐浴后踏上通天梯,来到七星真人所在的第八十一层中,叩见这位劳苦功高的“国师”大人。 而七星真人与其他卜者交流的方式,就十分玄幻了,卜者只需要在白塔每层都设有的黄铜管道中将事情简要地汇报给七星真人即可,至于七星真人的回复,那也是通过这样的管道进行传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每日处理这么多信息的。 顺便一提,白塔的建造,是由山海书院的理派夫子参与建造的,所以,建筑风格会与江宁的“黄铜朋克”有些许类似。 此刻,韶双儿双手被符文镣铐锁住,同时后背穴位被插上了数根封灵针,以最大限度地限制她的经脉运行。 韶双儿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素白囚衣,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怯意,她冷笑看着周围严阵以待的帝都军队以及卜天司、勘地监官员,笑道:“若是你们将防备我的心思用在对付覆天军上面,大玄也不会被打崩半壁江山,哦不对,现在都兵临城下了啊?” “你们真是一群废物,和某人一样,都是只会窝里横的废物。” 众军士修士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把韶双儿的话语当作耳边风。 他们现在站在白塔建造在地面上的部分,也就是卜天司的办公场所,韶双儿面无惧色地张望着,不时评价道:“真丑。” “这就是今日要入监的犯人?”正当韶双儿还在发表着自己的攻击性言论时,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绘着红色日月星辰花纹的修士从约莫八层楼高的巨大窗口中飞出,他们手执锁链与一种古怪的刀具,稳稳落在了韶双儿的面前。 这刀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扁平钩子,无论是钩子内还是钩子外,都开了刃,有点像镰刀,却又比镰刀更为弯曲,约莫是一个半圆,而若是比对一下钩子和人头的宽度,便可以很轻松地得出这种刀具的作用——它可以像割麦子一样,轻而易举地从人的身后把脖子割开,再用力一拉,一颗新鲜滚烫的人头便可以方便快捷地制作完成了。 负责押送韶双儿的修士赶紧小跑几步,凑到黑衣人的领头耳旁说着什么,那黑衣人领头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她却伸出了钩刀,一把勾住了韶双儿的的镣铐,面无表情道:“走。” 韶双儿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约莫四十岁上下,脸上有一道贯穿左右脸的刀疤,刀疤差点就砍到了眼睛上,紫红色的瘢痕让她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与“卜天司牢头”这个身份真是匹配。 韶双儿笑道:“这位姐姐一身本领,为何每日蜷缩在这方寸之地,为这群敲骨食髓之人卖命?如今国难当头,前线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女人却没有搭理韶双儿,那双凶恶的眼睛微微抬起,如鹰隼般直视着韶双儿,冷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莫要再废话,带走!” 韶双儿哎了一声,背后便被女人狠狠推了一把,被禁灵的韶双儿却只是晃了晃,下盘扎实的她完全没有摔倒的迹象,这让女人轻轻“嗯?”了一声。 但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们都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至于陛下和娘娘之间到底是夫妻情趣耍花枪还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不过这个仇玖,呵呵呵……最好是能狠狠地得罪陛下,好革她的职,要她的命。 没有同僚提醒仇玖这个特殊犯人的身份,因为他们都想让仇玖死。 你不是最铁面无私吗?不是最公正不移吗?那就看看陛下和陛下的老婆,吃不吃你这套! 所以,当他们交接韶双儿的文书时,写到韶双儿的罪名是“祸乱朝纲”,这个罪名大概是用于关押政治犯的,与那些穷凶极恶的邪修并不在同一层,仇玖就算再出格,也不至于对一个政治犯用大刑。 但是皇后娘娘嘛,身娇体贵的女子,即便是最轻松的囚牢,也会受不住而哭哭啼啼的?到那时,陛下后悔并且收回成命之时,皇后娘娘再在他耳边吹一吹枕头风,这仇玖,可不就死定了吗? 毕竟韶双儿的真实身份,整个帝都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都以为韶双儿不过就是一名修习过些许乡野蹩脚法术的散修罢了。 韶双儿表面上假装满脸愤恨,好似很不服气的样子,但其实,她在心里不停地估量着镣铐和禁灵的力道,判断着应该如何快速脱身。 “这个女人是在场的最强者,但实力也并不算得上有多么顶尖。”韶双儿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在她看来,整个帝都的修士水平只能算得上一般,真正让大玄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的,其实是人数。 “或许,我可以试着逐个击破。”韶双儿思考着,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猛然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怪了,难道是我被禁灵了,感知力下降?刚刚我明明感受到了修士的窥视感。” 就在韶双儿疑惑之时,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而她却没有看到对方的影子! 第280章 暗牢诡异 韶双儿就这样顺从地被押进了白塔之中。 没办法,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这里可是大玄都城,现在全国的精锐修士都已接受了陆秀弘的命令,撤回帝都进行防守,无论内外,帝都都被打造成铁板一块,几乎不可能被外面的覆天军短时间内攻破,也算是有点“南宋风范”了。 韶双儿冷冷地站在下降到一至十八层的地牢升降机上,仰头望向逐渐远去的光点,身体周围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与若隐若现的火烛,通过修士的双眼,她很清晰地看到,升降机四周的墙壁都十分的坚硬光滑,没有任何可供攀登的凸起, 周遭的黑暗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前方掌烛人手中的白烛,韶双儿见状,嘲讽道:“你们卜天司这么垃圾?还要用升降机?” 持刀与锁链站在一旁的仇玖猛地一甩锁链,沉重的铁链带着巨大的力道打在升降机上,竟然让整座可以容纳二十余人的升降机晃动了一下,她那双带着杀气的双眼死死盯着韶双儿,道:“再出声,我打烂你的嘴。” “仇玖?”掌烛人拖长声音说道,此人应该是个男人,但声音却极其的阴柔,好似宦官一般,在此人发话后,仇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韶双儿,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掌烛!卜天司中最特殊、也是最神秘的部门! 韶双儿两次回家,也从她爹那里打听到了不少帝都秘辛,其中,韶老爷子重点提醒的,就是卜天司的国师和掌烛人! 据说,在白塔之中,只有跟随在掌烛人身边,被白烛的光芒照耀着,方可通行无阻,一旦周围失去这种特殊的光芒,人就会开始幻听幻视,看到一些不该人类观看的东西,听到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声音。 所以,掌烛人是白塔之中最重要的人员,白烛只能被掌烛人点燃,一旦易手,就会即刻熄灭,白烛一旦不正常地熄灭,便会招惹来在塔中不断游荡着的怪物。 这个条例,无论是地底下的暗牢,还是上面的办公区域,都是同样的操作,也正因如此,卜天司的成员大多被派遣到其他城市中镇守,能够被允许停留在白塔之中办公的卜师,都是绝对的精英,他们身兼数职,被授予了白烛通行的权利。 而这样的人,再怎么算,也不超过三十人。 为了防止看守地牢的人私自带离犯人,所以,仇玖的每一次出入,都需要有掌烛人带领,而带着仇玖下去关押韶双儿的赵兴恶就是其中之一, 赵兴恶娇柔一笑,脸上的表情被鬼面覆盖,一时看不出端倪,但韶双儿总觉得听声音,这人面具背后,就是一张笑容酷似菊花的老脸。 赵兴恶笑道:“玖玖,你这么凶下去,小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哦~” 韶双儿脊背一凉,这次是被恶心到的。 仇玖沉默了,但她又觉得,不回答掌烛大人的话又不太好,想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回答道:“我,不需要婚姻。” “呵呵呵,也是呢,玖玖都破相了,还会有谁要啊,”赵兴恶左手托着白烛纹丝不动,右手则是翘起了兰花指,“不像我,只会心疼玖玖~” 仇玖彻底沉默了,她拿着刀和锁链,一时之间觉得这台使用过无数次的升降机速度还是太慢了些。 韶双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绿茶言论惊呆了,嘴角抽动着,竟然无言以对。 啊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好在这段折磨人的路程并没有太长,韶双儿三人所乘坐的升降机很快就停在了某一层中,赵兴恶率先一步走出,仇玖用钩刀拉着韶双儿的镣铐也紧随其后。 刚一下地,韶双儿便感受到脚下似乎溢满了某种粘稠的液体,同时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韶双儿只闻了一下,就觉得神清气爽,若是这香味并不是出现在这个地方,而是在某种明亮的场合的话,韶双儿说不定还会赞赏一二。 但这股奇异的香味与周围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融为一体,仿佛是地狱外壳,套上了薄薄的糖衣,闻之令人作呕。 韶双儿走在了最后,没有被烛光完全笼罩,一大片的黑暗好似活物般蠕动着,未知与惊慑化作与实质性的黑暗之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韶双儿的后背! 韶双儿猛然回头,惊起了一身冷汗。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方才我明明没有感觉到后背有东西的! 仇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用力把韶双儿拉扯过来,低喝道:“别东张西望的!跟紧赵大人!” 赵兴恶听到仇玖在叫他,阴恻恻一笑,语气宛若鬼魅,“是啊,要好好听话,不然,就连神仙也保不了你。” 韶双儿连忙问道:“为何?白塔不是卜天司的地盘吗?为何会有这般诡异的东西?” 听到这话,赵兴恶不禁扑哧一笑,就连平素号称“铁面阎王”的仇玖,嘴角也上扬了些许弧度。 三人的脚步不断,韶双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赵兴恶与仇玖身后,尽量不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黑暗之中。 赵兴恶捂着面具娇俏一笑,颇为愉悦地对仇玖说道:“玖玖,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傻子呢?” 仇玖冷声回答道:“第一,不要再这么恶心地叫我,第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兴恶自讨没趣,在押送的过程中再也没出过声。 走过了这段最黑暗的通道,韶双儿终于在前方看到了如同星星点点般的光亮,竟然让她无端生出一股感动之情。 “仇大人好!”见仇玖押送着新犯人过来,看守暗牢的牢头们纷纷起立问好,他们每个人被都是修士,从他们的起坐姿势来看,绝对还是些功夫不错的练家子,只是他们因为长期待在这阴暗的地牢内工作,皮肤变得十分苍白,眼底浮现出青黑之色,看起来这份工作并不好做。 仇玖嗯了一声,径直带着韶双儿来到了右侧的一间牢房之中,没有解开韶双儿的封灵针和镣铐,而是握住了牢房中无端垂下的几缕白色头发。 牢房约莫只有五平方大小,靠近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金属门旁边的墙上,只有一根被固定在墙上的白烛,昏暗的光芒下,是安全的最低限度保障;在烛光照耀下,地上的黑色粘稠液体好似石油般还在微微反光,看着就很恶心;整个牢房没有其他物品,有的仅仅是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几缕雪白的头发。 白发与黑色地面的强烈对比,更显得这个地方诡异莫名。 仇玖握住了白色头发,将它伸到了旁边的韶双儿身上,白发犹如活物般,还在轻轻蠕动着。 就在韶双儿随时准备好暴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犹如猛虎下山般的暴喝,成功吸引了仇玖的注意力。 一名牢头急匆匆跑来,对仇玖说道:“戚将军又挣开了!这次,他好像连命都不打算要了!” 仇玖皱着眉头喝道:“不是叫你们日夜看守的吗!为何还会被这么一个凡人挣开!” “因为……因为我们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要命啊!”牢头继续道,“都插到脊椎里了,他还是硬生生拔了出来,这真不怪我们……” 仇玖猛然回头,死死盯着韶双儿,将那还在蠕动着的白发伸了过来! 韶双儿知道,现在已经是最紧要的关头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她虽然从小怪病,但这样的病症对仙门来说,不过是好似感冒一般的小症状,在治好后,韶双儿天生巨力的能力便被发掘了出来,直到今日,终于再次展现了出来。 韶双儿暴吼一声,硬是靠着自己久经锻体的骨肉,将手上的镣铐直接扯断! 她的手臂伸到背后,快速把封灵针拔了出来,她用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从隐藏得极好的储物空间中摸出了重剑——浣花! 黑暗里的杀戮和拯救,现在才开始! 第280章 暗牢诡异 韶双儿就这样顺从地被押进了白塔之中。 没办法,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这里可是大玄都城,现在全国的精锐修士都已接受了陆秀弘的命令,撤回帝都进行防守,无论内外,帝都都被打造成铁板一块,几乎不可能被外面的覆天军短时间内攻破,也算是有点“南宋风范”了。 韶双儿冷冷地站在下降到一至十八层的地牢升降机上,仰头望向逐渐远去的光点,身体周围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与若隐若现的火烛,通过修士的双眼,她很清晰地看到,升降机四周的墙壁都十分的坚硬光滑,没有任何可供攀登的凸起, 周遭的黑暗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前方掌烛人手中的白烛,韶双儿见状,嘲讽道:“你们卜天司这么垃圾?还要用升降机?” 持刀与锁链站在一旁的仇玖猛地一甩锁链,沉重的铁链带着巨大的力道打在升降机上,竟然让整座可以容纳二十余人的升降机晃动了一下,她那双带着杀气的双眼死死盯着韶双儿,道:“再出声,我打烂你的嘴。” “仇玖?”掌烛人拖长声音说道,此人应该是个男人,但声音却极其的阴柔,好似宦官一般,在此人发话后,仇玖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韶双儿,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掌烛!卜天司中最特殊、也是最神秘的部门! 韶双儿两次回家,也从她爹那里打听到了不少帝都秘辛,其中,韶老爷子重点提醒的,就是卜天司的国师和掌烛人! 据说,在白塔之中,只有跟随在掌烛人身边,被白烛的光芒照耀着,方可通行无阻,一旦周围失去这种特殊的光芒,人就会开始幻听幻视,看到一些不该人类观看的东西,听到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声音。 所以,掌烛人是白塔之中最重要的人员,白烛只能被掌烛人点燃,一旦易手,就会即刻熄灭,白烛一旦不正常地熄灭,便会招惹来在塔中不断游荡着的怪物。 这个条例,无论是地底下的暗牢,还是上面的办公区域,都是同样的操作,也正因如此,卜天司的成员大多被派遣到其他城市中镇守,能够被允许停留在白塔之中办公的卜师,都是绝对的精英,他们身兼数职,被授予了白烛通行的权利。 而这样的人,再怎么算,也不超过三十人。 为了防止看守地牢的人私自带离犯人,所以,仇玖的每一次出入,都需要有掌烛人带领,而带着仇玖下去关押韶双儿的赵兴恶就是其中之一, 赵兴恶娇柔一笑,脸上的表情被鬼面覆盖,一时看不出端倪,但韶双儿总觉得听声音,这人面具背后,就是一张笑容酷似菊花的老脸。 赵兴恶笑道:“玖玖,你这么凶下去,小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哦~” 韶双儿脊背一凉,这次是被恶心到的。 仇玖沉默了,但她又觉得,不回答掌烛大人的话又不太好,想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回答道:“我,不需要婚姻。” “呵呵呵,也是呢,玖玖都破相了,还会有谁要啊,”赵兴恶左手托着白烛纹丝不动,右手则是翘起了兰花指,“不像我,只会心疼玖玖~” 仇玖彻底沉默了,她拿着刀和锁链,一时之间觉得这台使用过无数次的升降机速度还是太慢了些。 韶双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绿茶言论惊呆了,嘴角抽动着,竟然无言以对。 啊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好在这段折磨人的路程并没有太长,韶双儿三人所乘坐的升降机很快就停在了某一层中,赵兴恶率先一步走出,仇玖用钩刀拉着韶双儿的镣铐也紧随其后。 刚一下地,韶双儿便感受到脚下似乎溢满了某种粘稠的液体,同时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韶双儿只闻了一下,就觉得神清气爽,若是这香味并不是出现在这个地方,而是在某种明亮的场合的话,韶双儿说不定还会赞赏一二。 但这股奇异的香味与周围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融为一体,仿佛是地狱外壳,套上了薄薄的糖衣,闻之令人作呕。 韶双儿走在了最后,没有被烛光完全笼罩,一大片的黑暗好似活物般蠕动着,未知与惊慑化作与实质性的黑暗之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韶双儿的后背! 韶双儿猛然回头,惊起了一身冷汗。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方才我明明没有感觉到后背有东西的! 仇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上用力把韶双儿拉扯过来,低喝道:“别东张西望的!跟紧赵大人!” 赵兴恶听到仇玖在叫他,阴恻恻一笑,语气宛若鬼魅,“是啊,要好好听话,不然,就连神仙也保不了你。” 韶双儿连忙问道:“为何?白塔不是卜天司的地盘吗?为何会有这般诡异的东西?” 听到这话,赵兴恶不禁扑哧一笑,就连平素号称“铁面阎王”的仇玖,嘴角也上扬了些许弧度。 三人的脚步不断,韶双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赵兴恶与仇玖身后,尽量不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黑暗之中。 赵兴恶捂着面具娇俏一笑,颇为愉悦地对仇玖说道:“玖玖,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傻子呢?” 仇玖冷声回答道:“第一,不要再这么恶心地叫我,第二,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兴恶自讨没趣,在押送的过程中再也没出过声。 走过了这段最黑暗的通道,韶双儿终于在前方看到了如同星星点点般的光亮,竟然让她无端生出一股感动之情。 “仇大人好!”见仇玖押送着新犯人过来,看守暗牢的牢头们纷纷起立问好,他们每个人被都是修士,从他们的起坐姿势来看,绝对还是些功夫不错的练家子,只是他们因为长期待在这阴暗的地牢内工作,皮肤变得十分苍白,眼底浮现出青黑之色,看起来这份工作并不好做。 仇玖嗯了一声,径直带着韶双儿来到了右侧的一间牢房之中,没有解开韶双儿的封灵针和镣铐,而是握住了牢房中无端垂下的几缕白色头发。 牢房约莫只有五平方大小,靠近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金属门旁边的墙上,只有一根被固定在墙上的白烛,昏暗的光芒下,是安全的最低限度保障;在烛光照耀下,地上的黑色粘稠液体好似石油般还在微微反光,看着就很恶心;整个牢房没有其他物品,有的仅仅是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几缕雪白的头发。 白发与黑色地面的强烈对比,更显得这个地方诡异莫名。 仇玖握住了白色头发,将它伸到了旁边的韶双儿身上,白发犹如活物般,还在轻轻蠕动着。 就在韶双儿随时准备好暴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犹如猛虎下山般的暴喝,成功吸引了仇玖的注意力。 一名牢头急匆匆跑来,对仇玖说道:“戚将军又挣开了!这次,他好像连命都不打算要了!” 仇玖皱着眉头喝道:“不是叫你们日夜看守的吗!为何还会被这么一个凡人挣开!” “因为……因为我们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要命啊!”牢头继续道,“都插到脊椎里了,他还是硬生生拔了出来,这真不怪我们……” 仇玖猛然回头,死死盯着韶双儿,将那还在蠕动着的白发伸了过来! 韶双儿知道,现在已经是最紧要的关头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她虽然从小怪病,但这样的病症对仙门来说,不过是好似感冒一般的小症状,在治好后,韶双儿天生巨力的能力便被发掘了出来,直到今日,终于再次展现了出来。 韶双儿暴吼一声,硬是靠着自己久经锻体的骨肉,将手上的镣铐直接扯断! 她的手臂伸到背后,快速把封灵针拔了出来,她用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从隐藏得极好的储物空间中摸出了重剑——浣花! 黑暗里的杀戮和拯救,现在才开始! 第281章 时代的巨浪 就在帝都城外十里,天空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部分,一者清天朗日,雪云微光洒落人世,照耀在帝都最高处的白塔之上,让这座通体象牙般洁白无瑕的法塔好似伫立在天地之间的火炬一般,只要它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一秒,公道与正义就不会灭亡;另一者,则如摧城压境,粗如水桶般的电光在黑云间跃动着、舞动着,在短暂的静默后,刹那间,天地之中惊雷现,贯穿云泥的光柱照亮了整片被黑暗笼罩着的旷野,人们这才得以看见最为惊悚的一幕——整个旷野之上,都是由鬼骷髅组成的军团! 鬼骷髅全身覆铁甲,铁甲被雷光照亮,激射出无边的金戈萧瑟之气,而那双如同幽洞般的眼窝之中,缀着两团来自地狱的火焰,这火焰是每一位骷髅军士生前以大宏愿凝聚而成的魂火,他们那誓要为人族争出一个未来的信念,即使跨越了千年、万年,也依旧在熊熊燃烧! 不尊敬英雄的民族,是没有希望和未来的民族。 那么,倘若有朝一日,曾经在史书上被大肆赞美的英雄们,将手中的长刀,对准了你和你的家园呢? 没有人类有能够直视英雄们眸中魂火的胆识——因为他们只需要看一眼便可知道,自己与这群英雄相比,是多么的卑劣、顽固、孬种! 他们将所有,都献给了大邶的理想,包括自己千百世的轮回。 传说,在大邶覆天军的最后一次战斗中,流传出了一首作者不明的千古名篇——《大邶歌》: 以我骨血铸长剑,邪神恶仙死人间。抽魂夺魄何曾惧?同袍高歌入葬阁! 饮罢坟头青禾盏,再邀明月共长终。覆天翻地任我游,十万铁甲踏河山! 这首诗文常被历朝历代的文化人们争论不休,而对该诗的讨论,也早就从文学方面,演化成了对史料的考据。 有人认为,这首诗中是对覆天军某种集体葬礼的描述,意思主要为歌颂牺牲与同袍之间的情谊,也有人认为,这首诗的描写部分,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史实,作者只是利用了诗歌这样的形式,将覆天军的暴戾恶行记录了下来。 两派观点随着大邶的考古挖掘进度一直停滞不前,便逐渐演化成了认为覆天军是一心为民、只是实力不足以掀翻世界的保守派,以及认为覆天军其实是一个邪教团伙,他们只不过是利用洗脑和人体祭祀来完成称霸世界的邪恶目的罢了的激进派。 在好事之人都已死绝的今天,远古的覆天军竟然真的从仙帝陵里复活了,甚至还已经兵临城下,剑指帝都! 事实证明,这两派人的话,都是正确的。 …… 帝都城墙之上,两个身份不同、年龄不同、层级不同的人正并肩站在阵法的最外围处,眺望着不远处的幽灵军队。 林穆按刀而立,脸上的表情可算不得好,他的眼窝深深凹陷了下去,眼底发黑,这两个月以来的高强度战斗,让他十二个时辰都在紧绷着神经,无时无刻都要防备着这群没有痛觉、没有恐惧的幽灵军队的攻击。 可是人终归还是人,并不似怪物一般无知无觉,他们会累也会死,所以,这场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战争,最后的结果注定是失败的。 林穆对另一人说道:“他们已经停止行动两天了,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 对方却只是淡淡摇头道:“我只知道,在覆天军之中,定是发生了某种足以影响整个军队指挥的大事,再结合最近风头正盛的仙门弟子,我怀疑,应该是仙门修士进行了斩首行动。” “仙门……不是从不参与世俗事务的吗?看来这次,覆天军是打到了他们的七寸啊!” 那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林穆,不知道这个临时被拉来充线的大头兵为何这么兴奋,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名叫林穆的前戚家军军士,只不过是一名贪生怕死,爱好权财的俗人罢了。 她呵呵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准备到城墙的其他地方巡逻,林穆却突然叫住了她:“掌烛大人……哦不,现在应该叫您司礼大人了……大人,我可以问一下……” 司礼冷淡打断道:“不可以。” 林穆很不甘心,大声道:“至少您得告诉我,将军他,是否还……健在!” “不知道。” 司礼这次任凭林穆再怎么叫喊,也没有回应他。 林穆愤恨地用拳头死死捶了一下墙壁,丝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城墙缓缓流下。 他真想……真想…… 林穆眺望着远方的骷髅军阵,心中种种想法起伏不定。 …… 在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只能身不由己,任由滔天的巨浪将自己吞没或是卷起。 在乱世之中,礼义廉耻被摧毁,道理法度被打破。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如同黄金一般,火烧锻打也不改其志的信念! 第281章 时代的巨浪 就在帝都城外十里,天空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部分,一者清天朗日,雪云微光洒落人世,照耀在帝都最高处的白塔之上,让这座通体象牙般洁白无瑕的法塔好似伫立在天地之间的火炬一般,只要它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一秒,公道与正义就不会灭亡;另一者,则如摧城压境,粗如水桶般的电光在黑云间跃动着、舞动着,在短暂的静默后,刹那间,天地之中惊雷现,贯穿云泥的光柱照亮了整片被黑暗笼罩着的旷野,人们这才得以看见最为惊悚的一幕——整个旷野之上,都是由鬼骷髅组成的军团! 鬼骷髅全身覆铁甲,铁甲被雷光照亮,激射出无边的金戈萧瑟之气,而那双如同幽洞般的眼窝之中,缀着两团来自地狱的火焰,这火焰是每一位骷髅军士生前以大宏愿凝聚而成的魂火,他们那誓要为人族争出一个未来的信念,即使跨越了千年、万年,也依旧在熊熊燃烧! 不尊敬英雄的民族,是没有希望和未来的民族。 那么,倘若有朝一日,曾经在史书上被大肆赞美的英雄们,将手中的长刀,对准了你和你的家园呢? 没有人类有能够直视英雄们眸中魂火的胆识——因为他们只需要看一眼便可知道,自己与这群英雄相比,是多么的卑劣、顽固、孬种! 他们将所有,都献给了大邶的理想,包括自己千百世的轮回。 传说,在大邶覆天军的最后一次战斗中,流传出了一首作者不明的千古名篇——《大邶歌》: 以我骨血铸长剑,邪神恶仙死人间。抽魂夺魄何曾惧?同袍高歌入葬阁! 饮罢坟头青禾盏,再邀明月共长终。覆天翻地任我游,十万铁甲踏河山! 这首诗文常被历朝历代的文化人们争论不休,而对该诗的讨论,也早就从文学方面,演化成了对史料的考据。 有人认为,这首诗中是对覆天军某种集体葬礼的描述,意思主要为歌颂牺牲与同袍之间的情谊,也有人认为,这首诗的描写部分,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史实,作者只是利用了诗歌这样的形式,将覆天军的暴戾恶行记录了下来。 两派观点随着大邶的考古挖掘进度一直停滞不前,便逐渐演化成了认为覆天军是一心为民、只是实力不足以掀翻世界的保守派,以及认为覆天军其实是一个邪教团伙,他们只不过是利用洗脑和人体祭祀来完成称霸世界的邪恶目的罢了的激进派。 在好事之人都已死绝的今天,远古的覆天军竟然真的从仙帝陵里复活了,甚至还已经兵临城下,剑指帝都! 事实证明,这两派人的话,都是正确的。 …… 帝都城墙之上,两个身份不同、年龄不同、层级不同的人正并肩站在阵法的最外围处,眺望着不远处的幽灵军队。 林穆按刀而立,脸上的表情可算不得好,他的眼窝深深凹陷了下去,眼底发黑,这两个月以来的高强度战斗,让他十二个时辰都在紧绷着神经,无时无刻都要防备着这群没有痛觉、没有恐惧的幽灵军队的攻击。 可是人终归还是人,并不似怪物一般无知无觉,他们会累也会死,所以,这场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战争,最后的结果注定是失败的。 林穆对另一人说道:“他们已经停止行动两天了,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 对方却只是淡淡摇头道:“我只知道,在覆天军之中,定是发生了某种足以影响整个军队指挥的大事,再结合最近风头正盛的仙门弟子,我怀疑,应该是仙门修士进行了斩首行动。” “仙门……不是从不参与世俗事务的吗?看来这次,覆天军是打到了他们的七寸啊!” 那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林穆,不知道这个临时被拉来充线的大头兵为何这么兴奋,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名叫林穆的前戚家军军士,只不过是一名贪生怕死,爱好权财的俗人罢了。 她呵呵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准备到城墙的其他地方巡逻,林穆却突然叫住了她:“掌烛大人……哦不,现在应该叫您司礼大人了……大人,我可以问一下……” 司礼冷淡打断道:“不可以。” 林穆很不甘心,大声道:“至少您得告诉我,将军他,是否还……健在!” “不知道。” 司礼这次任凭林穆再怎么叫喊,也没有回应他。 林穆愤恨地用拳头死死捶了一下墙壁,丝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城墙缓缓流下。 他真想……真想…… 林穆眺望着远方的骷髅军阵,心中种种想法起伏不定。 …… 在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只能身不由己,任由滔天的巨浪将自己吞没或是卷起。 在乱世之中,礼义廉耻被摧毁,道理法度被打破。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如同黄金一般,火烧锻打也不改其志的信念! 第282章 面试 “你有什么梦想吗?或者说,你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信念吗?” 对面的老头儿紧紧抓着自己孙女的小手,那张常常口吐莲花的嘴巴罕见地沉默了许久,他不确定地问道:“呃,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负责面试的修士翻了翻手里的纸张,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我们的入盟按例询问,你可以想想平常最喜欢什么,最想什么事情发生。” 老头儿还没回话,他后面的一名小伙就窜了出来,大喊道:“这个我知道!我想成为举世无敌的大修士!特别特别强的那种!就像天璇元君那样的!” 老头儿有些错愕,如此僭越的话,居然是能在公开场合说的?那名面试修士却是点点头道:“可以,那我先帮你记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桑!” “你不是中州人?” 小伙急了,跳着脚说道:“我是!只是我爹姓霍,咱家又种了桑树,那可不就叫我霍桑了么!那时候谁知道北溟海的人才叫这名哦!” 老头儿见这人想要插队,咳嗽一声,连忙挤开霍桑对面试修士说道:“那个……老汉一辈子也没什么见识,就想让囡囡平平安安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面试修士刷刷刷地在老头儿的“简历”上写到:“希望孙女平安”。 老头儿紧张到手掌冒汗,还是小孙女察觉到了爷爷的紧张,小肉手轻轻摇了摇,奶声奶气地安慰道:“爷爷!别怕!” “囡囡啊……”老头儿眼眶有些湿润,囡囡现在才两岁半,正是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但这句话说得却是格外的清晰——因为这句话,他经常和躲在废墟里的囡囡说。 面试修士见到祖孙二人都是一副经历过大事的模样,叹息道:“老人家你也别怕,无论您是否能通过我们的考核,禾道盟都会庇佑每一个心怀善意的人们的。” 老头儿一把抱起囡囡慌忙点头,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桌子旁边对面试修士问道:“那个,来咱们这里还要考核?老汉儿可啥都不会啊!” 面试修士安慰道:“老人家,考核内容很简单的,基本上是个人都能过,您跟着这位修士过去就行,不用紧张。好了,下一位,霍桑!” 霍桑像只猴子一样窜了过来,迫不及待地凑到桌前笑道:“大哥你好哇!我就是霍桑!擅长砍砍砍!哦对了,我是灵武双修的!” …… 且不论霍桑的面试如何,镜头给回忐忑不安的两祖孙身上。 老头儿抱着孙女迈入面试修士身后的大门,左右张望着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地方。 这是一座由两间三进四合院打通后形成的建筑群,原本横在中间的围墙已经被拆毁,中间的巷子也被成为了禾道盟的一部分,内里的房屋其实也被拆得七七八八了,原本房屋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共十八把正在闪烁着淡淡光辉的长剑,这些剑被插在地中数十厘米,从剑柄的花纹上来看,这十八把剑是一整套,只是在颜色上做了区分。 老头儿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这些剑是用来干嘛的,不过就是阵法而已,这禾道盟特意选在了这两间住宅作为地基,绝对是看中了地底下的风水脉。 只是他暂时还没看出来用的是什么阵法,还要看一下其他地方的风水剑才行。 “老人家,来这边。”带他进来的修士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老头儿啊了一声,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快步赶上。 他一边将孙女扯着胡子的小手轻轻拉开,一边对那名浑身散发着温文尔雅气质的修士问道:“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 “哈哈,前辈可不敢当,您可是和泉的玄通老人,小子只不过是侥幸加入了仙门罢了。” 老头儿见自己的身份被认了出来,叹息一声,直起了自己的腰杆,淡淡道:“不是说,剩下的仙门弟子在南边儿成立了个万仙盟吗?你怎么在这里?” 修士脚步不停,听到玄通老人的话,只是笑道:“无他,信念不同罢了。” “有何不同?” “这就要说到待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了。”仙门弟子神秘一笑,见吊起了玄通老人的好奇心后,便没有再说话,而是不断地深入禾道盟。 两人穿过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林木,又走过了横跨在小溪之上的木桥,来到了一块大石头的面前。 “这里的布置不错。”玄通老人点评道。 “多谢夸奖。”修士道。 玄通老人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惊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何在此充当引路人?” 修士解释道:“我们禾道盟并没有完全的职位分工,正好今日我有空,便来帮忙了,而且,人人平等,又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呢?” 玄通老人这次是真的沉默了,他没有想到,现如今如日中天的禾道盟,内部竟然是这般松散! 罢了!罢了! 他只不过是来给自家囡囡找个地方好好生活而已!这些个凡尘俗事又与他何干? “前辈请,您只需要将手放在石头上面即可。” 玄通老人望向那块被放在空地上,被无数红绳捆扎着的大石头,他能感觉到这块石头很有灵性,估摸着应该是只极其罕见的石头精怪。 他冷笑一声,道:“你又该如何保证这只妖怪不会暴起伤人?又或者偷偷吸取修士的灵力?” 啊,看来这位玄通老人真不愧是隐世高人,思想还是这么传统保守。 修士笑着摇摇头,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石头上面,对玄通老人说道:“您且看。” 那石头之上,忽然亮起了一阵红光!那红光,竟然直冲天际! 玄通老人带着孙女即刻后退十余步,警惕地盯着修士。 囡囡看着那散发着红光的大石头,不知从中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在囡囡的哭声之中,两个男人相对而视,表情尴尬。 修士将手放了下来,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掌,自嘲一笑,道:“这就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彻底加入禾道盟的原因。” “你……” 修士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滋味,玄通老人只觉得,这名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现在很悲伤。 修士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向玄通老人解释道:“这是我们用来检测修士有无越界行为的神石,越界行为就是……对人类下手。” 玄通老人浑身气势一荡,喝道:“你是邪修?” 修士叹息一声,望向了远处的天空,幽幽道:“我是天穹宗修士,林汲。” “你投靠了邪修?” 林汲道:“吾之所行皆为正道,只是错了便是错了,您若这般认为,那我就是。” 玄通老人死死盯着林汲一会儿,突然笑了,他大踏步地走到了石头前,将粗糙的大手放了上去。 石头没有任何反应。 “如何?” “欢迎加入禾道盟,王仲祈先生。”林汲道。 第282章 面试 “你有什么梦想吗?或者说,你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信念吗?” 对面的老头儿紧紧抓着自己孙女的小手,那张常常口吐莲花的嘴巴罕见地沉默了许久,他不确定地问道:“呃,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负责面试的修士翻了翻手里的纸张,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我们的入盟按例询问,你可以想想平常最喜欢什么,最想什么事情发生。” 老头儿还没回话,他后面的一名小伙就窜了出来,大喊道:“这个我知道!我想成为举世无敌的大修士!特别特别强的那种!就像天璇元君那样的!” 老头儿有些错愕,如此僭越的话,居然是能在公开场合说的?那名面试修士却是点点头道:“可以,那我先帮你记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桑!” “你不是中州人?” 小伙急了,跳着脚说道:“我是!只是我爹姓霍,咱家又种了桑树,那可不就叫我霍桑了么!那时候谁知道北溟海的人才叫这名哦!” 老头儿见这人想要插队,咳嗽一声,连忙挤开霍桑对面试修士说道:“那个……老汉一辈子也没什么见识,就想让囡囡平平安安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面试修士刷刷刷地在老头儿的“简历”上写到:“希望孙女平安”。 老头儿紧张到手掌冒汗,还是小孙女察觉到了爷爷的紧张,小肉手轻轻摇了摇,奶声奶气地安慰道:“爷爷!别怕!” “囡囡啊……”老头儿眼眶有些湿润,囡囡现在才两岁半,正是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但这句话说得却是格外的清晰——因为这句话,他经常和躲在废墟里的囡囡说。 面试修士见到祖孙二人都是一副经历过大事的模样,叹息道:“老人家你也别怕,无论您是否能通过我们的考核,禾道盟都会庇佑每一个心怀善意的人们的。” 老头儿一把抱起囡囡慌忙点头,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桌子旁边对面试修士问道:“那个,来咱们这里还要考核?老汉儿可啥都不会啊!” 面试修士安慰道:“老人家,考核内容很简单的,基本上是个人都能过,您跟着这位修士过去就行,不用紧张。好了,下一位,霍桑!” 霍桑像只猴子一样窜了过来,迫不及待地凑到桌前笑道:“大哥你好哇!我就是霍桑!擅长砍砍砍!哦对了,我是灵武双修的!” …… 且不论霍桑的面试如何,镜头给回忐忑不安的两祖孙身上。 老头儿抱着孙女迈入面试修士身后的大门,左右张望着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地方。 这是一座由两间三进四合院打通后形成的建筑群,原本横在中间的围墙已经被拆毁,中间的巷子也被成为了禾道盟的一部分,内里的房屋其实也被拆得七七八八了,原本房屋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共十八把正在闪烁着淡淡光辉的长剑,这些剑被插在地中数十厘米,从剑柄的花纹上来看,这十八把剑是一整套,只是在颜色上做了区分。 老头儿扫了一眼,就大概知道这些剑是用来干嘛的,不过就是阵法而已,这禾道盟特意选在了这两间住宅作为地基,绝对是看中了地底下的风水脉。 只是他暂时还没看出来用的是什么阵法,还要看一下其他地方的风水剑才行。 “老人家,来这边。”带他进来的修士笑眯眯地朝他招手,老头儿啊了一声,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快步赶上。 他一边将孙女扯着胡子的小手轻轻拉开,一边对那名浑身散发着温文尔雅气质的修士问道:“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 “哈哈,前辈可不敢当,您可是和泉的玄通老人,小子只不过是侥幸加入了仙门罢了。” 老头儿见自己的身份被认了出来,叹息一声,直起了自己的腰杆,淡淡道:“不是说,剩下的仙门弟子在南边儿成立了个万仙盟吗?你怎么在这里?” 修士脚步不停,听到玄通老人的话,只是笑道:“无他,信念不同罢了。” “有何不同?” “这就要说到待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了。”仙门弟子神秘一笑,见吊起了玄通老人的好奇心后,便没有再说话,而是不断地深入禾道盟。 两人穿过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林木,又走过了横跨在小溪之上的木桥,来到了一块大石头的面前。 “这里的布置不错。”玄通老人点评道。 “多谢夸奖。”修士道。 玄通老人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惊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何在此充当引路人?” 修士解释道:“我们禾道盟并没有完全的职位分工,正好今日我有空,便来帮忙了,而且,人人平等,又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呢?” 玄通老人这次是真的沉默了,他没有想到,现如今如日中天的禾道盟,内部竟然是这般松散! 罢了!罢了! 他只不过是来给自家囡囡找个地方好好生活而已!这些个凡尘俗事又与他何干? “前辈请,您只需要将手放在石头上面即可。” 玄通老人望向那块被放在空地上,被无数红绳捆扎着的大石头,他能感觉到这块石头很有灵性,估摸着应该是只极其罕见的石头精怪。 他冷笑一声,道:“你又该如何保证这只妖怪不会暴起伤人?又或者偷偷吸取修士的灵力?” 啊,看来这位玄通老人真不愧是隐世高人,思想还是这么传统保守。 修士笑着摇摇头,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石头上面,对玄通老人说道:“您且看。” 那石头之上,忽然亮起了一阵红光!那红光,竟然直冲天际! 玄通老人带着孙女即刻后退十余步,警惕地盯着修士。 囡囡看着那散发着红光的大石头,不知从中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在囡囡的哭声之中,两个男人相对而视,表情尴尬。 修士将手放了下来,看着自己雪白的手掌,自嘲一笑,道:“这就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彻底加入禾道盟的原因。” “你……” 修士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滋味,玄通老人只觉得,这名原本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现在很悲伤。 修士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向玄通老人解释道:“这是我们用来检测修士有无越界行为的神石,越界行为就是……对人类下手。” 玄通老人浑身气势一荡,喝道:“你是邪修?” 修士叹息一声,望向了远处的天空,幽幽道:“我是天穹宗修士,林汲。” “你投靠了邪修?” 林汲道:“吾之所行皆为正道,只是错了便是错了,您若这般认为,那我就是。” 玄通老人死死盯着林汲一会儿,突然笑了,他大踏步地走到了石头前,将粗糙的大手放了上去。 石头没有任何反应。 “如何?” “欢迎加入禾道盟,王仲祈先生。”林汲道。 第283章 势力壮大 安菱坐在书房内,埋头书写着文件。 距离禾道盟成立,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在他们几人的不懈努力下,禾道盟的名声也算是打了出去,现如今,以黎阳城为中心的周边地区,都已知晓了禾道盟的存在,只是有意愿加入他们的散修还寥寥无几。 无他,还留在老家的散修们都是一群不愿挪窝的顽固传统分子,像那些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们,早就被扈的说辞打动,加入了覆天军,现在在和帝都修士拉锯着的修士,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散修。 安菱老家的清风观,那大师兄唐丰不是和邪修有仇嘛,他与师妹成婚后,两人便带领着清风观弟子们,与云雾山的妖怪们一起守护东海,结果无垢老人带着仙帝陵的线索,出现在了整个大玄的修士信息网中,这个消息让心怀恨意的年轻人无法再忍受邪修的逍遥法外,便与众人告辞,成为了追杀无垢老人的无数人之一。 终于在某处深山老林之中,唐丰与其他十余名修士一起合力诛杀无垢老人! 这十余名修士之中,有像唐丰这样与无垢老人有私仇的散修、有为了仙帝陵线索而来的仙门修士,也有指望着这座移动金矿能让自己发大财的邪修…… 这群人平时不可能会同时凑在一起,但一个人做到了,又或者说,是他背后所代表着的“仙帝陵”做到了。 而无垢老人死后,人吃人的修士们的真面目便暴露了出来,他们互相厮杀着,疯狂抢夺着无垢老人的尸身。 唐丰被战斗的余波扫到,身受重伤,他跑啊跑,最后,在草丛里昏迷。 他感受着那些被鲜血吸引而来,盘旋在他脸上的苍蝇,这是死亡的信使,它来告诉自己,你是该化作腐烂的肉身,肉体被万兽吞噬,白骨化为尘泥,灵魂散落天地之间。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窸窣作响,那应该是来吃自己的野兽? 唐丰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在大喜大悲之后,是无穷的平静,他努力将自己翻了个身,望着树影婆娑的天空,轻声道:“师妹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可当他醒来时,却觉得十分神清气爽,身上的伤都好了,还盖着温暖的毛毯,穿着黑色薄甲的修士见他醒来,便带他去到了一名看不清长相的黑袍人面前。 “前辈,请问是您救了我?”唐丰问道。 黑袍人嗓音听不出男女老少,但十分有磁性,让人一听就会相信,它笑道:“是啊,像你这样的人,若是在那荒郊野岭暴尸荒野,那岂不是可惜了?” “您……认识我?” “我单字扈,是万年前大邶朝的国师,”扈见唐丰还是很疑惑的样子,又补充道:“仙帝,就是我们的陛下。” “啊!”唐丰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急道:“前辈!我并非有意冒犯,我只是与那名邪修有旧怨,才无奈间出此下策,并非有冒犯仙帝的意思!” “呵呵呵,别紧张,”扈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是非忠奸,我一眼便知,我这次救你,也不为别的,只是想与你解释一下,我们覆天军,并非都是一群大凶大恶之人,我们,是在为全人族的未来而奋斗!” 不得不说,扈的口才真的很好,这么一说,唐丰的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一旦节奏被扈掌握住,也就半个时辰不到,他便攥着拳头,宣誓加入覆天军了。 唐丰是无数加入覆天军散修的其中一个缩影,凭借着扈的算无遗策,几乎没有人能够在它的蛊惑下坚持下来,纷纷热血上头,加入了覆天军。 至于那些冷漠自私的人,扈也有着另一套说辞,那便是威逼利诱。 就这样,覆天军慢慢壮大,直到成为了现如今这般,横扫大陆的强大势力。 说回禾道盟,安菱原本的设想,是吸纳非仙门的散修入内,再将他们散布在每一处基层,发挥修士的作用,但这一步,也早就被扈算计到了,禾道盟成立之初,就遇到了困难,扩张的势头不得不暂缓。 现如今,禾道盟也只是在三迤府周围活动,不过也得益于安菱的规划了当,禾道盟的修士-民众系统暂时没有发现什么运行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禾道盟能干活的修士太少了,而与凡人信仰绑定的修士,又不允许曾经有过吞魂的行为。 像林汲与阿依木,无论他们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做了便是做了,安菱也绝对不能让他们成为当地的“中央基站”。 其实禾道盟的规划很简单就能说明白,以一名修士所在的地方作为中心点,以修士可以以最快速度在五分钟内赶到的路径,向外辐射一个圆形,这便是禾道盟系统的最核心部分了。 现在人手不够,也只有三十余名修士,所以,安菱他们并没有能力管辖到更远处的区域,而那些不在禾道盟保护范围内的民众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通过每个聚居地一枚的通讯符远程通知禾道盟,那么禾道盟总部就会视情况派遣修士远程出差。 所以在禾道盟干活的修士们,就像在玩种田游戏一样,他们要保障自己辖区内民众们生命安全以及生活质量,这样,感到安全的居民们,才会给他们产出“信仰货币”。 民众的满意度,就是修士们的kpi,能够获得多少“工资”,就看他们个人本事了。 安菱也只会对某些违规行为作出惩罚,并不会具体干涉他们的行为。 至于违规行为,那就多了去了,比如搞邪教、强迫劳动、当土皇帝之类的,一经发现,立刻处理。 安菱把最后一个字写完,长长叹了一口气,从无到有地书写规定,真是困难重重啊,算了,先写个大概,之后交给师父他们改,毕竟是专业人士。 前文有提及,山海书院的一半人被刘霞晖带到了黎阳城,帮助安菱他们治疗伤势和创立禾道盟,现如今,山海书院的修士们,也被派到了三迤府各地,负责当地的保卫与建设。 至于林汲为什么在这里?那是因为根据规定,安菱是不可能给他分配地区的,所以,他便留在了总部,在安菱的眼皮子底下统筹整个禾道盟的事务。 毕竟是元老,这些话可不能直接说,对外,林汲便是禾道盟的二把手,但林汲,是完全知道自己这个“二把手”,其实就相当于虚职,真正能够捞到对修士有益的油水的,只有基层。 安菱刚拿起写个了大概的《禾道盟盟规(再版)》,准备拿到隔壁给师父,林汲便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安师妹,万仙盟来人了,说是找你的。” “谁来了?”安菱的脚步踟蹰了半刻,又恢复了平静。 “是你们沧澜的剑首,现如今的万仙盟盟主,李飞翎。” “他说,想跟你谈谈合作事宜。” 第283章 势力壮大 安菱坐在书房内,埋头书写着文件。 距离禾道盟成立,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在他们几人的不懈努力下,禾道盟的名声也算是打了出去,现如今,以黎阳城为中心的周边地区,都已知晓了禾道盟的存在,只是有意愿加入他们的散修还寥寥无几。 无他,还留在老家的散修们都是一群不愿挪窝的顽固传统分子,像那些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们,早就被扈的说辞打动,加入了覆天军,现在在和帝都修士拉锯着的修士,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散修。 安菱老家的清风观,那大师兄唐丰不是和邪修有仇嘛,他与师妹成婚后,两人便带领着清风观弟子们,与云雾山的妖怪们一起守护东海,结果无垢老人带着仙帝陵的线索,出现在了整个大玄的修士信息网中,这个消息让心怀恨意的年轻人无法再忍受邪修的逍遥法外,便与众人告辞,成为了追杀无垢老人的无数人之一。 终于在某处深山老林之中,唐丰与其他十余名修士一起合力诛杀无垢老人! 这十余名修士之中,有像唐丰这样与无垢老人有私仇的散修、有为了仙帝陵线索而来的仙门修士,也有指望着这座移动金矿能让自己发大财的邪修…… 这群人平时不可能会同时凑在一起,但一个人做到了,又或者说,是他背后所代表着的“仙帝陵”做到了。 而无垢老人死后,人吃人的修士们的真面目便暴露了出来,他们互相厮杀着,疯狂抢夺着无垢老人的尸身。 唐丰被战斗的余波扫到,身受重伤,他跑啊跑,最后,在草丛里昏迷。 他感受着那些被鲜血吸引而来,盘旋在他脸上的苍蝇,这是死亡的信使,它来告诉自己,你是该化作腐烂的肉身,肉体被万兽吞噬,白骨化为尘泥,灵魂散落天地之间。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窸窣作响,那应该是来吃自己的野兽? 唐丰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在大喜大悲之后,是无穷的平静,他努力将自己翻了个身,望着树影婆娑的天空,轻声道:“师妹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可当他醒来时,却觉得十分神清气爽,身上的伤都好了,还盖着温暖的毛毯,穿着黑色薄甲的修士见他醒来,便带他去到了一名看不清长相的黑袍人面前。 “前辈,请问是您救了我?”唐丰问道。 黑袍人嗓音听不出男女老少,但十分有磁性,让人一听就会相信,它笑道:“是啊,像你这样的人,若是在那荒郊野岭暴尸荒野,那岂不是可惜了?” “您……认识我?” “我单字扈,是万年前大邶朝的国师,”扈见唐丰还是很疑惑的样子,又补充道:“仙帝,就是我们的陛下。” “啊!”唐丰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急道:“前辈!我并非有意冒犯,我只是与那名邪修有旧怨,才无奈间出此下策,并非有冒犯仙帝的意思!” “呵呵呵,别紧张,”扈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是非忠奸,我一眼便知,我这次救你,也不为别的,只是想与你解释一下,我们覆天军,并非都是一群大凶大恶之人,我们,是在为全人族的未来而奋斗!” 不得不说,扈的口才真的很好,这么一说,唐丰的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一旦节奏被扈掌握住,也就半个时辰不到,他便攥着拳头,宣誓加入覆天军了。 唐丰是无数加入覆天军散修的其中一个缩影,凭借着扈的算无遗策,几乎没有人能够在它的蛊惑下坚持下来,纷纷热血上头,加入了覆天军。 至于那些冷漠自私的人,扈也有着另一套说辞,那便是威逼利诱。 就这样,覆天军慢慢壮大,直到成为了现如今这般,横扫大陆的强大势力。 说回禾道盟,安菱原本的设想,是吸纳非仙门的散修入内,再将他们散布在每一处基层,发挥修士的作用,但这一步,也早就被扈算计到了,禾道盟成立之初,就遇到了困难,扩张的势头不得不暂缓。 现如今,禾道盟也只是在三迤府周围活动,不过也得益于安菱的规划了当,禾道盟的修士-民众系统暂时没有发现什么运行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禾道盟能干活的修士太少了,而与凡人信仰绑定的修士,又不允许曾经有过吞魂的行为。 像林汲与阿依木,无论他们是自愿的还是非自愿的,做了便是做了,安菱也绝对不能让他们成为当地的“中央基站”。 其实禾道盟的规划很简单就能说明白,以一名修士所在的地方作为中心点,以修士可以以最快速度在五分钟内赶到的路径,向外辐射一个圆形,这便是禾道盟系统的最核心部分了。 现在人手不够,也只有三十余名修士,所以,安菱他们并没有能力管辖到更远处的区域,而那些不在禾道盟保护范围内的民众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通过每个聚居地一枚的通讯符远程通知禾道盟,那么禾道盟总部就会视情况派遣修士远程出差。 所以在禾道盟干活的修士们,就像在玩种田游戏一样,他们要保障自己辖区内民众们生命安全以及生活质量,这样,感到安全的居民们,才会给他们产出“信仰货币”。 民众的满意度,就是修士们的kpi,能够获得多少“工资”,就看他们个人本事了。 安菱也只会对某些违规行为作出惩罚,并不会具体干涉他们的行为。 至于违规行为,那就多了去了,比如搞邪教、强迫劳动、当土皇帝之类的,一经发现,立刻处理。 安菱把最后一个字写完,长长叹了一口气,从无到有地书写规定,真是困难重重啊,算了,先写个大概,之后交给师父他们改,毕竟是专业人士。 前文有提及,山海书院的一半人被刘霞晖带到了黎阳城,帮助安菱他们治疗伤势和创立禾道盟,现如今,山海书院的修士们,也被派到了三迤府各地,负责当地的保卫与建设。 至于林汲为什么在这里?那是因为根据规定,安菱是不可能给他分配地区的,所以,他便留在了总部,在安菱的眼皮子底下统筹整个禾道盟的事务。 毕竟是元老,这些话可不能直接说,对外,林汲便是禾道盟的二把手,但林汲,是完全知道自己这个“二把手”,其实就相当于虚职,真正能够捞到对修士有益的油水的,只有基层。 安菱刚拿起写个了大概的《禾道盟盟规(再版)》,准备拿到隔壁给师父,林汲便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安师妹,万仙盟来人了,说是找你的。” “谁来了?”安菱的脚步踟蹰了半刻,又恢复了平静。 “是你们沧澜的剑首,现如今的万仙盟盟主,李飞翎。” “他说,想跟你谈谈合作事宜。” 第284章 人命轻飘飘 李飞翎负手而立,站在简陋得几乎不能称作“厅堂”的屋子里,注视着由刘霞晖亲自落笔,悬挂在最顶端处的匾额,那带着磅礴浩然正气的“禾道盟”三个虬结大字,令这个不通文墨的剑客,也能从中窥到些许意味,而不单单只是“好看”。 除却顶端处的匾额,还有那悬挂在堂屋正中壁的中堂画,以及旁边的两幅对联,都十分讲究。 中堂画是以数尺整张宣纸绘制而成的画作,其上可以是“福”、“寿”等带有吉祥寓意的大字,也可以是名言警句、祖训、祖先塑像,又或者是老虎等动物画,而禾道盟中,悬挂着的并非是这些高门大户中常见的画作,而是一幅动静完美平衡的海涛图。 此图约为六尺,以最为常见的“染水法”和“勾水法”作为底色,而在礁石和海浪的表现上,除却传统水墨画中的没骨法、留白法、弹雪法等技法表现波涛的湍急外,还灵活融合了多位名家的勾、皴、破等技法,将海岸边的礁石描绘得极其坚硬、沉稳,有种任凭风吹浪打也不会有丝毫偏移的魄力,如此浪与石两者间的动静结合,便在这六尺画纸凸显出了一幅绝佳的海涛图! 光是这幅画,便让整个厅堂都上了好几个档次,一看就是有高人指点。 “说来也是,安师妹还有一名书院夫子当师父,难怪这么讲究。”李飞翎无奈摇头。 李飞翎接着往旁边的对联上看: 只见上联写到:“执天地生民之正气润田禾丰穰。” 下联则为:“号乾坤灵武之杀伐镇大道安宁。” “禾”“道”二字恰好在第十一个字处对仗,李飞翎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来,原来安师妹还藏了个名字在对联里啊! 就在李飞翎欣赏禾道盟挂着的墨宝时,安菱也急匆匆地从书房内走出,李飞翎听到脚步声便回头望去,双目对视间,一股尴尬的气氛扑面而来。 他们二人之间,还能说什么呢? 曾经的师兄妹,现如今各自势力的领头人,但无论如何,他们再见面之时,都不应该是今日这样。 因为有什么最本质的东西改变了,就像一个人的构成发生了转变,从碳基生物变成了硅基生物,虽然外表没有改变,但本质还能相同吗? 安菱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公式化地笑道:“师兄来了啊,快请坐!” 李飞翎叹息一声,回答道:“你知道的,我们沧澜的人不拘俗礼,你也不用这么讲究。” “那师兄此次前来,是所为何事?” 李飞翎看着安菱眉宇间的疏远,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但这样的疑惑也只不过是一瞬之间,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只要决定好的事情,那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其实与安菱有几分相似。 李飞翎斟酌片刻,开口道:“我们最近有一个大动作,想问问你们禾道盟要不要也来参加?” “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你有收到覆天军最近的动向吗?” 安菱沉默片刻,还是摇头道:“不知。” 李飞翎看到安菱这副样子,也没有再强迫她,而是自己自顾自地说道:“上月末,覆天军的鬼骷髅军团突然瘫痪,停在了帝都外十里左右,各位道友也通过多种手段进行探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覆天军的指挥核心,也就是大邶国师,它不知为何突然失踪,而覆天军之中,能够驱使鬼骷髅的也只有它,故而,覆天军的前锋部队瘫痪。” 安菱极其认真地侧耳聆听着李飞翎的话语,将李飞翎带来的信息与自己所知道的进行整合比对。 李飞翎继续道:“说来奇怪,在覆天军实际控制的地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新生的宗教,名为新月教,这个名字,我想师妹定然是有所印象的。” 安菱轻轻点头道:“是,新月教假托神明祈愿,实则大肆敛财,弄得黎阳城民不聊生,正好我那时候经过这里,便出手铲除了盘踞在黎阳城的新月教,所幸这邪教成立的时间还不算长,不至于到根深蒂固的程度。” 安菱又在说谎了。 李飞翎无奈道:“嗯,你说得都对,那你们,还‘正巧’破坏了新月教与龙脉连接的仪式,大大延缓了新月教改天换日的时间。” 这下安菱真的讶然了,她除却被新月仙人带到了天上,看到大玄各地布满了三十二根光柱的场面外,还真不知道它还与龙脉有关! 安菱知道新月仙人就是扈的马甲,但她本来以为扈只想着成神,却没想到,它还在肖想着大玄的龙脉! “扈早就在各地布置好了算计,只待他一声令下,整片大陆的暗桩便能拔地而起,彻底颠覆世界。” “为此,它不知在暗处等待了多久,真是心机深沉!”李飞翎怒骂。 安菱叹道:“所幸,它的奸计被‘意外’摧毁,我们侥幸挣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是啊,真是侥幸,”李飞翎有些疑惑道,“但我总觉得,好像在扈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不存在的人在搅动风云。” 安菱心头一突,笑道:“扈的智计已然是天下无双,世间又有谁能与它平起平坐,甚至压过它一头呢?” “就算有,岂不是神明才能办到?” “罢了罢了,不说那些过去的旧事了,单说回最近这一个月,”李飞翎继续道,“停在帝都外的鬼骷髅被我们万仙盟的道友们破坏了大半,虽然覆天军的修士们也在负隅顽抗,但论及单打独斗,仙门弟子何曾输给过任何人?” “只可惜,他们太团结了,根本抓不到多少舌头来获取信息,倒是有个硬茬子,无论怎么拷问都不肯说出覆天军的情报。” “说来也有缘分,那人好像和你是同乡,都是家在东海。” 安菱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人叫什么名字?” “嗯,他说他是清风观的唐……唐什么的来着,哦,唐丰。” 安菱犹如五雷轰顶,一时惊呆了。 李飞翎看到安菱的模样,大感不妙,这人,怕不是安菱的朋友? “他……死了吗?” “嗯。” “怎么死的?” “自杀,他从覆天军那学到了一种自爆魂魄的术法,将自己,彻底抹杀在世界上。” “可有……尸身?” “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没有剩下。” “……” “师妹,你莫要怨愤,扈的蛊惑举世无双,你那朋友,说不定只是……” “我没事,”安菱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形如恶鬼,她忽然笑了,看得李飞翎心里毛毛的,不知是什么感觉,安菱继续道:“这不挺好的吗?彻底死掉-,还不用在死后被人抽魂炼魄呢。” 李飞翎脸色瞬间大变。 第284章 人命轻飘飘 李飞翎负手而立,站在简陋得几乎不能称作“厅堂”的屋子里,注视着由刘霞晖亲自落笔,悬挂在最顶端处的匾额,那带着磅礴浩然正气的“禾道盟”三个虬结大字,令这个不通文墨的剑客,也能从中窥到些许意味,而不单单只是“好看”。 除却顶端处的匾额,还有那悬挂在堂屋正中壁的中堂画,以及旁边的两幅对联,都十分讲究。 中堂画是以数尺整张宣纸绘制而成的画作,其上可以是“福”、“寿”等带有吉祥寓意的大字,也可以是名言警句、祖训、祖先塑像,又或者是老虎等动物画,而禾道盟中,悬挂着的并非是这些高门大户中常见的画作,而是一幅动静完美平衡的海涛图。 此图约为六尺,以最为常见的“染水法”和“勾水法”作为底色,而在礁石和海浪的表现上,除却传统水墨画中的没骨法、留白法、弹雪法等技法表现波涛的湍急外,还灵活融合了多位名家的勾、皴、破等技法,将海岸边的礁石描绘得极其坚硬、沉稳,有种任凭风吹浪打也不会有丝毫偏移的魄力,如此浪与石两者间的动静结合,便在这六尺画纸凸显出了一幅绝佳的海涛图! 光是这幅画,便让整个厅堂都上了好几个档次,一看就是有高人指点。 “说来也是,安师妹还有一名书院夫子当师父,难怪这么讲究。”李飞翎无奈摇头。 李飞翎接着往旁边的对联上看: 只见上联写到:“执天地生民之正气润田禾丰穰。” 下联则为:“号乾坤灵武之杀伐镇大道安宁。” “禾”“道”二字恰好在第十一个字处对仗,李飞翎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禁笑了出来,原来安师妹还藏了个名字在对联里啊! 就在李飞翎欣赏禾道盟挂着的墨宝时,安菱也急匆匆地从书房内走出,李飞翎听到脚步声便回头望去,双目对视间,一股尴尬的气氛扑面而来。 他们二人之间,还能说什么呢? 曾经的师兄妹,现如今各自势力的领头人,但无论如何,他们再见面之时,都不应该是今日这样。 因为有什么最本质的东西改变了,就像一个人的构成发生了转变,从碳基生物变成了硅基生物,虽然外表没有改变,但本质还能相同吗? 安菱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公式化地笑道:“师兄来了啊,快请坐!” 李飞翎叹息一声,回答道:“你知道的,我们沧澜的人不拘俗礼,你也不用这么讲究。” “那师兄此次前来,是所为何事?” 李飞翎看着安菱眉宇间的疏远,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但这样的疑惑也只不过是一瞬之间,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只要决定好的事情,那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其实与安菱有几分相似。 李飞翎斟酌片刻,开口道:“我们最近有一个大动作,想问问你们禾道盟要不要也来参加?” “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你有收到覆天军最近的动向吗?” 安菱沉默片刻,还是摇头道:“不知。” 李飞翎看到安菱这副样子,也没有再强迫她,而是自己自顾自地说道:“上月末,覆天军的鬼骷髅军团突然瘫痪,停在了帝都外十里左右,各位道友也通过多种手段进行探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覆天军的指挥核心,也就是大邶国师,它不知为何突然失踪,而覆天军之中,能够驱使鬼骷髅的也只有它,故而,覆天军的前锋部队瘫痪。” 安菱极其认真地侧耳聆听着李飞翎的话语,将李飞翎带来的信息与自己所知道的进行整合比对。 李飞翎继续道:“说来奇怪,在覆天军实际控制的地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新生的宗教,名为新月教,这个名字,我想师妹定然是有所印象的。” 安菱轻轻点头道:“是,新月教假托神明祈愿,实则大肆敛财,弄得黎阳城民不聊生,正好我那时候经过这里,便出手铲除了盘踞在黎阳城的新月教,所幸这邪教成立的时间还不算长,不至于到根深蒂固的程度。” 安菱又在说谎了。 李飞翎无奈道:“嗯,你说得都对,那你们,还‘正巧’破坏了新月教与龙脉连接的仪式,大大延缓了新月教改天换日的时间。” 这下安菱真的讶然了,她除却被新月仙人带到了天上,看到大玄各地布满了三十二根光柱的场面外,还真不知道它还与龙脉有关! 安菱知道新月仙人就是扈的马甲,但她本来以为扈只想着成神,却没想到,它还在肖想着大玄的龙脉! “扈早就在各地布置好了算计,只待他一声令下,整片大陆的暗桩便能拔地而起,彻底颠覆世界。” “为此,它不知在暗处等待了多久,真是心机深沉!”李飞翎怒骂。 安菱叹道:“所幸,它的奸计被‘意外’摧毁,我们侥幸挣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是啊,真是侥幸,”李飞翎有些疑惑道,“但我总觉得,好像在扈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不存在的人在搅动风云。” 安菱心头一突,笑道:“扈的智计已然是天下无双,世间又有谁能与它平起平坐,甚至压过它一头呢?” “就算有,岂不是神明才能办到?” “罢了罢了,不说那些过去的旧事了,单说回最近这一个月,”李飞翎继续道,“停在帝都外的鬼骷髅被我们万仙盟的道友们破坏了大半,虽然覆天军的修士们也在负隅顽抗,但论及单打独斗,仙门弟子何曾输给过任何人?” “只可惜,他们太团结了,根本抓不到多少舌头来获取信息,倒是有个硬茬子,无论怎么拷问都不肯说出覆天军的情报。” “说来也有缘分,那人好像和你是同乡,都是家在东海。” 安菱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人叫什么名字?” “嗯,他说他是清风观的唐……唐什么的来着,哦,唐丰。” 安菱犹如五雷轰顶,一时惊呆了。 李飞翎看到安菱的模样,大感不妙,这人,怕不是安菱的朋友? “他……死了吗?” “嗯。” “怎么死的?” “自杀,他从覆天军那学到了一种自爆魂魄的术法,将自己,彻底抹杀在世界上。” “可有……尸身?” “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没有剩下。” “……” “师妹,你莫要怨愤,扈的蛊惑举世无双,你那朋友,说不定只是……” “我没事,”安菱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形如恶鬼,她忽然笑了,看得李飞翎心里毛毛的,不知是什么感觉,安菱继续道:“这不挺好的吗?彻底死掉-,还不用在死后被人抽魂炼魄呢。” 李飞翎脸色瞬间大变。 第285章 何为仙门? 安菱在听到唐丰的死讯后,变得十分古怪,似乎强装出来的礼貌疏离,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这不挺好的吗?彻底死掉-,还不用在死后被人抽魂炼魄呢。” 安菱的这句话,意思就是如果唐丰没有直接自爆魂魄,就会被李飞翎他们抽出魂魄,炼成增进修为的丹药。 原本安菱离开万仙盟的理由是两人之间沉默的秘密,现在她彻底将这个秘密挑开,腐烂的脓包被针刺后,流出黄绿色的脓液,朋友之间捂着的矛盾终于在今天彻底激发。 李飞翎脸色大变,有些恼怒道:“安菱,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邪修吗?” “从你们开始向强大的力量妥协时,一切就变了,”安菱道,“不是正合你们意愿吗?覆天军是反派,用坏人的鲜血与魂魄成就你们的崇高,说不定还有种废物利用的感觉呢。” 安菱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这一向情绪稳定,除却面对难缠的邪魔外,几乎从来没有对其他人类有过直截了当的指责,现在,唐丰的死亡,让她终于爆发了对所谓“仙门”的怨怼。 李飞翎这下无话可说了,他好几次想张口说些什么,最终都还是放弃了,他长叹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早就变成了和邪修一样的人,我们,辜负了宗主在出发前的叮嘱。” “宗主?你还好意思提他?”安菱冷笑道,“我们当时去仙门大会,是为了和天穹宗讨说法的,是为了反抗它的强权统治的,而你,却让沧澜的弟子们和天穹宗的人学坏,将我宗坚守多年的底线抹杀,你说,宗主泉下有知,会不会想亲手杀你?” “安菱,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出乎意料的,面对安菱的叱责,李飞翎没有任何波动,他表现得十分平淡,有些事情,早就在他心中百转千回,而现在木已成舟,他也必须说服自己。 “覆天军马上就要将所有仙门赶尽杀绝,而我们这群龟缩在十万大山的懦夫都如此的弱小,我们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是伸颈引刀,死在覆天军的刀下吗?” 安菱冷笑道:“那我是真的看不起你们,唐丰师兄,他只是一个散修,却能在折磨下坚守秘密,为什么你们就不行呢?你们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你们只不过是欺软怕硬!” 李飞翎沉默了,“欺软怕硬”这四个字如同告死的秃鹫般盘旋在他的头上,让他隐隐约约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两人同时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李飞翎先开口问道:“你刚刚说宗主泉下有知,难道是你有宗主的消息了?” 洛清淮被覆天军控制,杀了很多很多人的事情,整个大玄都知道,只是不知为何,上个月他忽然随着扈的失踪而下落不明,李飞翎他们也在积极地寻找着洛清淮的踪迹,只是黎阳城被安菱的禾道盟实际控制,他们的手无法伸过来,所以,李飞翎并不知道洛清淮就在黎阳城。 “他死了。”安菱的话语之中,隐隐带着颤抖。 李飞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杀的。”安菱再度回归平静,抬眸直视着李飞翎。 李飞翎感觉自己的喉咙好似被扼住般,他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安菱,你……当真要背叛仙门?” 安菱突然笑了,看着李飞翎一副大义在手的模样,她竟然有几分快意。 “谁说你可以代表仙门?” 李飞翎刚还想说些什么,便瞧见安菱暴喝一声:“沧澜令!” 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块两人再熟悉不过的令牌,那是,只有宗主方可持有的沧澜令! “宗主已经将沧澜令传给了我!现如今,我就是剑宗的宗主!”安菱大声喝道,她一把抓住令牌,立于厅堂正中,威风凛凛不怒自威,身后苍劲的海涛图,衬得她宛若顶天立地的豪杰。 “你也配?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杀宗主夺令!”李飞翎怒道。 “我们好歹也是仙门,少拿那些个江湖门派的话术来套我,”安菱道,“除非宗主自愿,否则谁也抢不走这位置!况且我已回山禀明,沧澜山上下与我一心,宗门和剑冢的各位前辈也已同意,还轮的到你们这些数月都未曾回宗门查看的人指责?” 李飞翎心头一突,他们万仙盟太过专注于对抗覆天军的大业上,根本没有时间回山门查看。 安菱将沧澜令仔细收好,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李飞翎又道:“这是宗主……的影像,你可以看看,又或者拷贝带走。” 安菱挥手,在厅堂中央形成了一道水镜,上面播放着从前发生过的事。 …… 那天明明是白天,却像黑夜一样昏暗、沉闷,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约莫是快下暴雨了。 洛清淮与余浪被捆在广场中心的柱子上,无数黎阳城的民众围绕在广场周围,沉默地看着场中即将发生的景象。 忽然起风了,狂风平等地吹拂过每个人的身体,将他们的发丝与衣摆高高扬起。 安菱持剑而立,在飞舞的发丝后,一双眼睛之中,没有了平日的坚毅,有的只是茫然和悲伤,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余浪充满不舍地盯着安菱,好像要将她深深刻在脑海之中一般,她嘴唇颤抖着,忽然道:“安菱,你长大了好多,已经是大姑娘了。” “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竟然是现在这样。” 余浪一开口,安菱便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浑身颤抖着,落下泪来,面前的人,是她的师父,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是她前行的指引,可是现在,她们为何会刀剑相向? 洛清淮叹道:“安菱,不要怕,你这是在成全我们。” 安菱拼命摇头,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众人见安菱竟然摇头,纷纷大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洛清淮继续道:“安菱,你要死死记住这样的一个道理,错了便是错了,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苦衷,做错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这是天地之间的公理,是底线。” “我们杀了如此多手无寸铁的百姓,已经彻底堕入魔道了,”洛清淮温柔笑道,“我早已不配做沧澜剑宗的宗主,安菱,上前来。” 安菱心头忐忑,却还是抬步上前。 “沧澜令,”洛清淮唤出沧澜令,看着安菱又道:“今日,我沧澜剑宗第三百一十二代宗主洛清淮,自愿将沧澜令传与沧澜剑宗弟子安菱,望你日后坚守底线与公义,为世间正道而战!” “安菱,你可愿意?” 安菱缓缓跪在地面,膝盖与地面碰出了闷响,她满眼泪水地恭恭敬敬向二人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我……愿意。” 洛清淮和余浪欣慰地笑了,他点头笑道:“好孩子,以后,你便是沧澜剑宗的第三百一十三代宗主。” 安菱刚松了口气,洛清淮的语气忽然变了,他恭恭敬敬地说道:“罪人洛清淮,无故杀戮平民六万余人,已然犯下重罪,望宗主能手持戒律,赐我魂飞魄散之刑,日后,永不超生。” 旁边的余浪也道:“罪人余浪,无故杀戮平民四万四千六十人,犯下重罪,望宗主允准,赐魂飞魄散之刑。” “宗主,动手,”余浪道,目光之中,只有慈悲与哀伤,“用你手里的碎星辰,赐我等彻底的死亡。” 安菱持剑跪在两人面前,恍然之间,偌大的天地仿佛独留她一人。 在长久的酝酿下,暴雨终于来临,天河倾泻般的雨水冲刷着世间的一切,包括罪孽与鲜血,还有一个女子的痛苦。 …… “为什么……偏偏是你?”李飞翎心脏剧痛,他不敢想象作为行刑人的安菱,会有多么痛苦。 安菱自嘲一笑,回答道:“因为,我是刽子手。” 第285章 何为仙门? 安菱在听到唐丰的死讯后,变得十分古怪,似乎强装出来的礼貌疏离,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这不挺好的吗?彻底死掉-,还不用在死后被人抽魂炼魄呢。” 安菱的这句话,意思就是如果唐丰没有直接自爆魂魄,就会被李飞翎他们抽出魂魄,炼成增进修为的丹药。 原本安菱离开万仙盟的理由是两人之间沉默的秘密,现在她彻底将这个秘密挑开,腐烂的脓包被针刺后,流出黄绿色的脓液,朋友之间捂着的矛盾终于在今天彻底激发。 李飞翎脸色大变,有些恼怒道:“安菱,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恶不作的邪修吗?” “从你们开始向强大的力量妥协时,一切就变了,”安菱道,“不是正合你们意愿吗?覆天军是反派,用坏人的鲜血与魂魄成就你们的崇高,说不定还有种废物利用的感觉呢。” 安菱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这一向情绪稳定,除却面对难缠的邪魔外,几乎从来没有对其他人类有过直截了当的指责,现在,唐丰的死亡,让她终于爆发了对所谓“仙门”的怨怼。 李飞翎这下无话可说了,他好几次想张口说些什么,最终都还是放弃了,他长叹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早就变成了和邪修一样的人,我们,辜负了宗主在出发前的叮嘱。” “宗主?你还好意思提他?”安菱冷笑道,“我们当时去仙门大会,是为了和天穹宗讨说法的,是为了反抗它的强权统治的,而你,却让沧澜的弟子们和天穹宗的人学坏,将我宗坚守多年的底线抹杀,你说,宗主泉下有知,会不会想亲手杀你?” “安菱,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出乎意料的,面对安菱的叱责,李飞翎没有任何波动,他表现得十分平淡,有些事情,早就在他心中百转千回,而现在木已成舟,他也必须说服自己。 “覆天军马上就要将所有仙门赶尽杀绝,而我们这群龟缩在十万大山的懦夫都如此的弱小,我们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是伸颈引刀,死在覆天军的刀下吗?” 安菱冷笑道:“那我是真的看不起你们,唐丰师兄,他只是一个散修,却能在折磨下坚守秘密,为什么你们就不行呢?你们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你们只不过是欺软怕硬!” 李飞翎沉默了,“欺软怕硬”这四个字如同告死的秃鹫般盘旋在他的头上,让他隐隐约约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两人同时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李飞翎先开口问道:“你刚刚说宗主泉下有知,难道是你有宗主的消息了?” 洛清淮被覆天军控制,杀了很多很多人的事情,整个大玄都知道,只是不知为何,上个月他忽然随着扈的失踪而下落不明,李飞翎他们也在积极地寻找着洛清淮的踪迹,只是黎阳城被安菱的禾道盟实际控制,他们的手无法伸过来,所以,李飞翎并不知道洛清淮就在黎阳城。 “他死了。”安菱的话语之中,隐隐带着颤抖。 李飞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杀的。”安菱再度回归平静,抬眸直视着李飞翎。 李飞翎感觉自己的喉咙好似被扼住般,他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安菱,你……当真要背叛仙门?” 安菱突然笑了,看着李飞翎一副大义在手的模样,她竟然有几分快意。 “谁说你可以代表仙门?” 李飞翎刚还想说些什么,便瞧见安菱暴喝一声:“沧澜令!” 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块两人再熟悉不过的令牌,那是,只有宗主方可持有的沧澜令! “宗主已经将沧澜令传给了我!现如今,我就是剑宗的宗主!”安菱大声喝道,她一把抓住令牌,立于厅堂正中,威风凛凛不怒自威,身后苍劲的海涛图,衬得她宛若顶天立地的豪杰。 “你也配?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杀宗主夺令!”李飞翎怒道。 “我们好歹也是仙门,少拿那些个江湖门派的话术来套我,”安菱道,“除非宗主自愿,否则谁也抢不走这位置!况且我已回山禀明,沧澜山上下与我一心,宗门和剑冢的各位前辈也已同意,还轮的到你们这些数月都未曾回宗门查看的人指责?” 李飞翎心头一突,他们万仙盟太过专注于对抗覆天军的大业上,根本没有时间回山门查看。 安菱将沧澜令仔细收好,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李飞翎又道:“这是宗主……的影像,你可以看看,又或者拷贝带走。” 安菱挥手,在厅堂中央形成了一道水镜,上面播放着从前发生过的事。 …… 那天明明是白天,却像黑夜一样昏暗、沉闷,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约莫是快下暴雨了。 洛清淮与余浪被捆在广场中心的柱子上,无数黎阳城的民众围绕在广场周围,沉默地看着场中即将发生的景象。 忽然起风了,狂风平等地吹拂过每个人的身体,将他们的发丝与衣摆高高扬起。 安菱持剑而立,在飞舞的发丝后,一双眼睛之中,没有了平日的坚毅,有的只是茫然和悲伤,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余浪充满不舍地盯着安菱,好像要将她深深刻在脑海之中一般,她嘴唇颤抖着,忽然道:“安菱,你长大了好多,已经是大姑娘了。” “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竟然是现在这样。” 余浪一开口,安菱便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浑身颤抖着,落下泪来,面前的人,是她的师父,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是她前行的指引,可是现在,她们为何会刀剑相向? 洛清淮叹道:“安菱,不要怕,你这是在成全我们。” 安菱拼命摇头,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 众人见安菱竟然摇头,纷纷大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洛清淮继续道:“安菱,你要死死记住这样的一个道理,错了便是错了,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苦衷,做错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这是天地之间的公理,是底线。” “我们杀了如此多手无寸铁的百姓,已经彻底堕入魔道了,”洛清淮温柔笑道,“我早已不配做沧澜剑宗的宗主,安菱,上前来。” 安菱心头忐忑,却还是抬步上前。 “沧澜令,”洛清淮唤出沧澜令,看着安菱又道:“今日,我沧澜剑宗第三百一十二代宗主洛清淮,自愿将沧澜令传与沧澜剑宗弟子安菱,望你日后坚守底线与公义,为世间正道而战!” “安菱,你可愿意?” 安菱缓缓跪在地面,膝盖与地面碰出了闷响,她满眼泪水地恭恭敬敬向二人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我……愿意。” 洛清淮和余浪欣慰地笑了,他点头笑道:“好孩子,以后,你便是沧澜剑宗的第三百一十三代宗主。” 安菱刚松了口气,洛清淮的语气忽然变了,他恭恭敬敬地说道:“罪人洛清淮,无故杀戮平民六万余人,已然犯下重罪,望宗主能手持戒律,赐我魂飞魄散之刑,日后,永不超生。” 旁边的余浪也道:“罪人余浪,无故杀戮平民四万四千六十人,犯下重罪,望宗主允准,赐魂飞魄散之刑。” “宗主,动手,”余浪道,目光之中,只有慈悲与哀伤,“用你手里的碎星辰,赐我等彻底的死亡。” 安菱持剑跪在两人面前,恍然之间,偌大的天地仿佛独留她一人。 在长久的酝酿下,暴雨终于来临,天河倾泻般的雨水冲刷着世间的一切,包括罪孽与鲜血,还有一个女子的痛苦。 …… “为什么……偏偏是你?”李飞翎心脏剧痛,他不敢想象作为行刑人的安菱,会有多么痛苦。 安菱自嘲一笑,回答道:“因为,我是刽子手。” 第286章 医者仁心 时间回到更早之前。 慕容子秋最近有点烦。 众所周知,他慕容子秋乃医修家族的公子,而无论是仙门、散修,还是邪修,除却那些个贵得离谱的灵丹妙药外,修士的大小病症都可以在慕容家族中解决,有句话说得好,宁愿得罪屠夫,也不要得罪大夫,如此这般,慕容家族千年传承下来,到了慕容子秋这代,便从小到大都未曾为吃穿用度发愁。 但这段时间里,他却看着自己日渐变瘪的储物袋不断发愁。 这天,他一如既往地在营地里的简陋医堂坐诊,想起自己的遭遇,慕容子秋不禁长叹一声,这叹气声引起了正在隔壁忙绿的欧沈修士的注意。 “子秋,你这是怎么了?”欧沈一边询问一边将数份草药依次倒入大钵之中,用力捶打,只见那大钵之中青绿之色逐渐变深,很快便成了较为暗沉的墨绿色。 慕容子秋撑着脑袋,手指间夹着一支没有沾墨的毛笔,他百无聊赖地回答道:“穷啊——又穷又无聊,我们待在这里,哪有什么要医治的?还不如放我出去砍几个邪修呢。” 欧沈默默地感受着草药的粘性,见捶打得差不多了,便将大钵端入内屋放好,然后走出房间,来到了慕容子秋的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密如墨鸦般的睫毛,对他笑道:“杏林前辈有一句话,叫‘但愿世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我觉得这个道理到今日也很适用呢。” 慕容子秋无奈摇头道:“此言差矣,世间病人何其之多?但凡这些枯守着生尘药架的医者可以走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还有什么闲暇时机呢?” “哈哈,你以为谁都像你们慕容家的游医啊?”欧沈笑道,她把手撑在桌面上,离慕容子秋更近了些,“说来,我一直都很钦佩游医慕容,有了你们的付出,世间不知少了多少因病苦难的人。” 慕容子秋默默后退,将自己的后背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道:“是啊,你也说了,游医游医,关键在‘游’字上,我可不想一直待在某个地方!” “这么说,子秋你也想出去?” “当然了,而且我那师弟师妹们还杳无音信,我得去找他们!”慕容子秋想起武百泉、韶双儿还有安菱,心情更是焦急,“现在外面这么危险,可不能让他们独自在外面啊!” “大玄这么大,你怎么找?还不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么?” “我可以背着我的药箱,一边给人治病,一边打听他们的消息,我是沧澜剑宗的剑修,也是慕容家族的医者,也许,当一个行走四方的游医,会是个好选择。” 欧沈看着男人心意已决的模样,长叹一声,用眼神细细描绘他的轮廓,片刻后,便像没事人一样,对慕容子秋轻松道:“好啊!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那行,我现在就去找李师兄辞行,”慕容子秋从椅子上站起,兴奋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哦对了,欧沈!谢谢你!” 他突然认真地看向欧沈,那双桃花眼里亮晶晶的,好似盈着一汪春水般,让欧沈不禁心神一荡。 “这段时间其实都是你在种药炼药,我都没帮上什么忙!你真是个负责任的医者!”慕容子秋道,“营地的大家,就拜托你了。” 谈及那些药,欧沈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但她还是保持住了,听到慕容子秋的话语,她羞涩一笑,回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家的。” 慕容子秋没有片刻为她停留的欲望,转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后,便准备大踏步地离开医堂,欧沈再次叫住了他。 “子秋,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啊……”慕容子秋是什么人?他可是世家公子哥,像欧沈这样对他春心萌动的姑娘,他从小也是见过许多的,被正面问及归时,他只是摇摇头,用一种对朋友的轻松语气道:“说不好,要是运气不好,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别这样说……” “我只不过是姑娘人生的一过客罢了,无须为我挂念。”慕容子秋潇洒一笑,朝欧沈抱拳告辞道:“后会有期!” 欧沈看着慕容子秋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像子秋这样水平的修士,面对覆天军也只不过难逃一死罢了。 现如今,整个营地,整个仙门年轻一代的性命与未来就掌握在她一人的手里。 欧沈紧紧握住丹药的手掌松了又紧,在慕容子秋走后,她便彻底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而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思考着利弊。 第二天,她带着“修为丹”,走进了李飞翎的居所之中。 …… 慕容子秋带着他的药箱和代表着慕容家族的标志性大葫芦,离开了十万大山。 他唉声叹气地将自己的佩剑收入储物袋中,转而拿起了那一包淬了毒的飞针,运转慕容家族的传承心法,将自己完全变成了一名年轻的游医。 “如果可以选择,我还是更想玩飞剑,而不是飞针。”慕容子秋对着自己从小到大摸到大的针包啧啧摇头,“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只不过一个细点,一个粗点。” 游医慕容子秋谨遵祖训,用双腿丈量着大地。 因为慕容家族要求,每一名出外的游医,都需要医治徒步路程上的一切病人,而在天空中急速飞过,是无法体会到世间疾苦的。 他这次选择沿着十万大山这一带的大玄边疆区域往东走,他暂定的目的地是东海,之前总听安菱师妹说,东海有很多海妖为祸一方,他可以去除魔卫道,外加医治村民。 济世安怀,不就是他们慕容家一直以来的守则吗? 只是这一路上,他见了太多太多的苦痛与鲜血,他也深刻地认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曾在大雪纷飞的高山之上,背负着奄奄一息的采药人回家,却不料,纵然他修炼有成,终究难越生死之关。 他曾在市井处摆摊,为穷苦百姓行医看病,却因抢生意令同行眼红,被硬生生以言语诬陷,那慕容游医的金字招牌,竟在他这里成了人人唾弃的庸医。 他也曾弃针持剑,一剑破千军,立于万民身前,为守护而战,却被早已投靠覆天军的大玄将军一枪捅入未设防的后背上,穿胸而出。 慕容子秋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被泪水与鲜血逐渐淹没的世界中,他慢慢地,开始忘记自己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他有些忘了,自己要到哪儿去,他只是如同一片落叶,随风云而动。 直到那天,他从路人的口中,再次听见了“安菱”的名字。 慕容子秋想起来了。 第286章 医者仁心 时间回到更早之前。 慕容子秋最近有点烦。 众所周知,他慕容子秋乃医修家族的公子,而无论是仙门、散修,还是邪修,除却那些个贵得离谱的灵丹妙药外,修士的大小病症都可以在慕容家族中解决,有句话说得好,宁愿得罪屠夫,也不要得罪大夫,如此这般,慕容家族千年传承下来,到了慕容子秋这代,便从小到大都未曾为吃穿用度发愁。 但这段时间里,他却看着自己日渐变瘪的储物袋不断发愁。 这天,他一如既往地在营地里的简陋医堂坐诊,想起自己的遭遇,慕容子秋不禁长叹一声,这叹气声引起了正在隔壁忙绿的欧沈修士的注意。 “子秋,你这是怎么了?”欧沈一边询问一边将数份草药依次倒入大钵之中,用力捶打,只见那大钵之中青绿之色逐渐变深,很快便成了较为暗沉的墨绿色。 慕容子秋撑着脑袋,手指间夹着一支没有沾墨的毛笔,他百无聊赖地回答道:“穷啊——又穷又无聊,我们待在这里,哪有什么要医治的?还不如放我出去砍几个邪修呢。” 欧沈默默地感受着草药的粘性,见捶打得差不多了,便将大钵端入内屋放好,然后走出房间,来到了慕容子秋的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密如墨鸦般的睫毛,对他笑道:“杏林前辈有一句话,叫‘但愿世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我觉得这个道理到今日也很适用呢。” 慕容子秋无奈摇头道:“此言差矣,世间病人何其之多?但凡这些枯守着生尘药架的医者可以走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还有什么闲暇时机呢?” “哈哈,你以为谁都像你们慕容家的游医啊?”欧沈笑道,她把手撑在桌面上,离慕容子秋更近了些,“说来,我一直都很钦佩游医慕容,有了你们的付出,世间不知少了多少因病苦难的人。” 慕容子秋默默后退,将自己的后背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道:“是啊,你也说了,游医游医,关键在‘游’字上,我可不想一直待在某个地方!” “这么说,子秋你也想出去?” “当然了,而且我那师弟师妹们还杳无音信,我得去找他们!”慕容子秋想起武百泉、韶双儿还有安菱,心情更是焦急,“现在外面这么危险,可不能让他们独自在外面啊!” “大玄这么大,你怎么找?还不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么?” “我可以背着我的药箱,一边给人治病,一边打听他们的消息,我是沧澜剑宗的剑修,也是慕容家族的医者,也许,当一个行走四方的游医,会是个好选择。” 欧沈看着男人心意已决的模样,长叹一声,用眼神细细描绘他的轮廓,片刻后,便像没事人一样,对慕容子秋轻松道:“好啊!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那行,我现在就去找李师兄辞行,”慕容子秋从椅子上站起,兴奋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哦对了,欧沈!谢谢你!” 他突然认真地看向欧沈,那双桃花眼里亮晶晶的,好似盈着一汪春水般,让欧沈不禁心神一荡。 “这段时间其实都是你在种药炼药,我都没帮上什么忙!你真是个负责任的医者!”慕容子秋道,“营地的大家,就拜托你了。” 谈及那些药,欧沈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但她还是保持住了,听到慕容子秋的话语,她羞涩一笑,回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家的。” 慕容子秋没有片刻为她停留的欲望,转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后,便准备大踏步地离开医堂,欧沈再次叫住了他。 “子秋,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啊……”慕容子秋是什么人?他可是世家公子哥,像欧沈这样对他春心萌动的姑娘,他从小也是见过许多的,被正面问及归时,他只是摇摇头,用一种对朋友的轻松语气道:“说不好,要是运气不好,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别这样说……” “我只不过是姑娘人生的一过客罢了,无须为我挂念。”慕容子秋潇洒一笑,朝欧沈抱拳告辞道:“后会有期!” 欧沈看着慕容子秋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像子秋这样水平的修士,面对覆天军也只不过难逃一死罢了。 现如今,整个营地,整个仙门年轻一代的性命与未来就掌握在她一人的手里。 欧沈紧紧握住丹药的手掌松了又紧,在慕容子秋走后,她便彻底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而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思考着利弊。 第二天,她带着“修为丹”,走进了李飞翎的居所之中。 …… 慕容子秋带着他的药箱和代表着慕容家族的标志性大葫芦,离开了十万大山。 他唉声叹气地将自己的佩剑收入储物袋中,转而拿起了那一包淬了毒的飞针,运转慕容家族的传承心法,将自己完全变成了一名年轻的游医。 “如果可以选择,我还是更想玩飞剑,而不是飞针。”慕容子秋对着自己从小到大摸到大的针包啧啧摇头,“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只不过一个细点,一个粗点。” 游医慕容子秋谨遵祖训,用双腿丈量着大地。 因为慕容家族要求,每一名出外的游医,都需要医治徒步路程上的一切病人,而在天空中急速飞过,是无法体会到世间疾苦的。 他这次选择沿着十万大山这一带的大玄边疆区域往东走,他暂定的目的地是东海,之前总听安菱师妹说,东海有很多海妖为祸一方,他可以去除魔卫道,外加医治村民。 济世安怀,不就是他们慕容家一直以来的守则吗? 只是这一路上,他见了太多太多的苦痛与鲜血,他也深刻地认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曾在大雪纷飞的高山之上,背负着奄奄一息的采药人回家,却不料,纵然他修炼有成,终究难越生死之关。 他曾在市井处摆摊,为穷苦百姓行医看病,却因抢生意令同行眼红,被硬生生以言语诬陷,那慕容游医的金字招牌,竟在他这里成了人人唾弃的庸医。 他也曾弃针持剑,一剑破千军,立于万民身前,为守护而战,却被早已投靠覆天军的大玄将军一枪捅入未设防的后背上,穿胸而出。 慕容子秋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被泪水与鲜血逐渐淹没的世界中,他慢慢地,开始忘记自己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他有些忘了,自己要到哪儿去,他只是如同一片落叶,随风云而动。 直到那天,他从路人的口中,再次听见了“安菱”的名字。 慕容子秋想起来了。 第287章 流言蜚语 “好久不见……师兄你变化好大。” “是啊……好久不见……” 慕容子秋坐在禾道盟的厅堂内,看着坐在主座上,早已气质大变的安菱,满目感慨。 现如今的安菱,还是那副朴素的打扮,但原本的湛蓝色衣衫现在换成了藏青,暗沉的颜色再配合上安菱脸上严肃的表情,让慕容子秋深切地意识到,安菱成长了,又或者说,“改变”了很多,在她的身上,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稚嫩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沉稳,但慕容子秋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的师妹现在,一点也不快乐,而他也一样。 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被世界所同化,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在慢慢被改变。 将一个人的自由与天性打破重组,重新塑造成另一种更“普世”的性格,无异于将一条活鱼扔进搅拌机里打碎,用搅烂的鱼肉浆再重新捏成一条“鱼”。 是的,它还是“鱼”,只是,不再是代表着生命了。 安菱从前,只想着游历四海,顺路再去宗门学些本事,却不料自身早就被两位“天道”算计,所谓的偶然不过都是命中注定的必然罢了。 她的人生,可以说是已经被预知的了,那她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呢? 安菱现在,只想在有生之年,尽到自己的所有力量,护住那些挣扎在两股混沌力量之间的可怜人们,在这个昏暗的世界里,点燃一盏明灯。 无论这个结果是被算计的还是自然发生的,安菱并不想理会,因为她自己就是想这样做的,她不会为了故意和老天作对,而特地“叛逆”一把,逆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人活一世还为了什么呢?不过只求顺心罢了。 但慕容子秋显然没有安菱这样的心态,他就是那条被扔进了搅拌机里的活鱼,现如今,已经是鱼肉浆了。 慕容子秋真的变了很多,甚至可以说,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了。 现在的他披头散发不束冠,衣衫凌乱破旧,甚至还沾着些许血迹,而从布料上看,这样的粗褐布,只有穷人才会穿,而慕容子秋一向过惯了富贵生活,他又怎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呢? 见安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穿搭上,慕容子秋苦笑一声,扯着自己的衣服对安菱说道:“这件衣服,是我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到底发生了何事?” 慕容子秋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道:“我此前,曾在长恨栈道处与覆天军交战,后来……”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引得安菱十分好奇,她细细回想着禾道盟收集回来的情报,瞬间明白了慕容子秋沉默的缘由。 “长恨崖罪将刘成于战中投降覆天军燕天放,致使白麓城全城陷落。”这则情报是大玄官方放出来的。 再来看看从黑市中流传出来的消息:“长恨崖守将弃暗投明杀修士,白麓城百姓箪食壶浆迎覆天。” 后面那个看起来像是说书的标题,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这一切,都是因为扈的计谋实在滴水不漏,它早早地就通过说书、话本等舆论战手段在民间不断散布有利于覆天军的消息,让百姓们对这个青史留名的古代组织心生向往。 最后,再在决战中收拢起每一颗棋子,结势斩龙! “师兄,你……就是那个在长恨崖上的修士?” 慕容子秋惨然一笑,回答道:“是啊,我就是那个大恶人啊!我就是那个顽固不化,与人族对着干的邪修啊!” “刘放说我吃过人,是彻彻底底的邪修。” “可是我没有,真的没有。” “他说,从十万大山出来的仙门修士,都是吃过人才能这么强的,包括我。” 安菱心头突然被揪起,难道,慕容子秋之前也是跟着李飞翎他们一起在十万大山? “安菱,你信我吗?” 慕容子秋定定地看着安菱,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不一样的情绪。 只要有一丝一毫,只要有一丁点的不信任,那他,也没有必要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安菱一时间沉默了。 慕容子秋苦笑一声,好,连你也不信我。 他站起身,转身便走。 安菱平淡的声音却在他的背后响起:“师兄,于情,我绝对信任你,但我同时还是禾道盟的盟主,我必须对所有人负责,所以于理,我希望给你一个向全天下自证的机会。” “为何偏偏是我要自证?那些冤枉我的人,才最应该拿出证据来!”慕容子秋怒道。 这事已经在他心里憋的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被世间的恶意吞没,真的堕入魔道。 “因为我们是正道,因为好人就活该被枪指着。”安菱平静到有些可怕地说道。 慕容子秋虽然不知道“枪”是什么,但他也大概明白安菱话中的意思,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安菱,好像第一天才认识这个师妹一样。 “把一张纸弄脏很容易,让它一直保持洁白,却很难很难。”安菱继续道,“就算你将冤枉你的人全部杀光,可那又如何呢?还会有无数人在背后讨论你,将自己的臆想与实际相结合,幻想出符合他们想象的’真相’,师兄,你到时候又该如何呢?杀尽天下人吗?” “你……你这又太极端了些……”慕容子秋没想到安菱一说话就这么极端,让他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竟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安菱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澄清是必须要有的,你不能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无所谓别人泼脏水,时间会证明一切,到我们死后,后人又该如何评价你我的功绩?还不都是靠流传下来的史料吗?而这些文字资料,也是人写的,我们必须留给后世一份公正的真相。” 慕容子秋长叹一声,点头道:“我信你,我一直都知道师妹是我们几个里面最聪明的,你在这么难的情况下,都支起了禾道盟的摊子,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你呢?” “谢谢。”安菱认真地点头应道,“真的很感谢你的信任。” “咱们都是沧澜的人,还这么见外干什么呢?”慕容子秋道。 这句话让安菱想起了前几日来访的李飞翎,不禁叹了口气,她对慕容子秋说道:“师兄,你在禾道盟的一切事宜,都可以找林师兄帮助,至于澄清的事先不急,你先休息一晚。” “那你呢?” “我?”安菱笑道,“我要去打架。” “你一个人去?” “当然。” 第287章 流言蜚语 “好久不见……师兄你变化好大。” “是啊……好久不见……” 慕容子秋坐在禾道盟的厅堂内,看着坐在主座上,早已气质大变的安菱,满目感慨。 现如今的安菱,还是那副朴素的打扮,但原本的湛蓝色衣衫现在换成了藏青,暗沉的颜色再配合上安菱脸上严肃的表情,让慕容子秋深切地意识到,安菱成长了,又或者说,“改变”了很多,在她的身上,早已没有了从前的稚嫩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沉稳,但慕容子秋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的师妹现在,一点也不快乐,而他也一样。 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被世界所同化,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在慢慢被改变。 将一个人的自由与天性打破重组,重新塑造成另一种更“普世”的性格,无异于将一条活鱼扔进搅拌机里打碎,用搅烂的鱼肉浆再重新捏成一条“鱼”。 是的,它还是“鱼”,只是,不再是代表着生命了。 安菱从前,只想着游历四海,顺路再去宗门学些本事,却不料自身早就被两位“天道”算计,所谓的偶然不过都是命中注定的必然罢了。 她的人生,可以说是已经被预知的了,那她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呢? 安菱现在,只想在有生之年,尽到自己的所有力量,护住那些挣扎在两股混沌力量之间的可怜人们,在这个昏暗的世界里,点燃一盏明灯。 无论这个结果是被算计的还是自然发生的,安菱并不想理会,因为她自己就是想这样做的,她不会为了故意和老天作对,而特地“叛逆”一把,逆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人活一世还为了什么呢?不过只求顺心罢了。 但慕容子秋显然没有安菱这样的心态,他就是那条被扔进了搅拌机里的活鱼,现如今,已经是鱼肉浆了。 慕容子秋真的变了很多,甚至可以说,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了。 现在的他披头散发不束冠,衣衫凌乱破旧,甚至还沾着些许血迹,而从布料上看,这样的粗褐布,只有穷人才会穿,而慕容子秋一向过惯了富贵生活,他又怎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呢? 见安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穿搭上,慕容子秋苦笑一声,扯着自己的衣服对安菱说道:“这件衣服,是我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到底发生了何事?” 慕容子秋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道:“我此前,曾在长恨栈道处与覆天军交战,后来……”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引得安菱十分好奇,她细细回想着禾道盟收集回来的情报,瞬间明白了慕容子秋沉默的缘由。 “长恨崖罪将刘成于战中投降覆天军燕天放,致使白麓城全城陷落。”这则情报是大玄官方放出来的。 再来看看从黑市中流传出来的消息:“长恨崖守将弃暗投明杀修士,白麓城百姓箪食壶浆迎覆天。” 后面那个看起来像是说书的标题,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这一切,都是因为扈的计谋实在滴水不漏,它早早地就通过说书、话本等舆论战手段在民间不断散布有利于覆天军的消息,让百姓们对这个青史留名的古代组织心生向往。 最后,再在决战中收拢起每一颗棋子,结势斩龙! “师兄,你……就是那个在长恨崖上的修士?” 慕容子秋惨然一笑,回答道:“是啊,我就是那个大恶人啊!我就是那个顽固不化,与人族对着干的邪修啊!” “刘放说我吃过人,是彻彻底底的邪修。” “可是我没有,真的没有。” “他说,从十万大山出来的仙门修士,都是吃过人才能这么强的,包括我。” 安菱心头突然被揪起,难道,慕容子秋之前也是跟着李飞翎他们一起在十万大山? “安菱,你信我吗?” 慕容子秋定定地看着安菱,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不一样的情绪。 只要有一丝一毫,只要有一丁点的不信任,那他,也没有必要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安菱一时间沉默了。 慕容子秋苦笑一声,好,连你也不信我。 他站起身,转身便走。 安菱平淡的声音却在他的背后响起:“师兄,于情,我绝对信任你,但我同时还是禾道盟的盟主,我必须对所有人负责,所以于理,我希望给你一个向全天下自证的机会。” “为何偏偏是我要自证?那些冤枉我的人,才最应该拿出证据来!”慕容子秋怒道。 这事已经在他心里憋的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被世间的恶意吞没,真的堕入魔道。 “因为我们是正道,因为好人就活该被枪指着。”安菱平静到有些可怕地说道。 慕容子秋虽然不知道“枪”是什么,但他也大概明白安菱话中的意思,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安菱,好像第一天才认识这个师妹一样。 “把一张纸弄脏很容易,让它一直保持洁白,却很难很难。”安菱继续道,“就算你将冤枉你的人全部杀光,可那又如何呢?还会有无数人在背后讨论你,将自己的臆想与实际相结合,幻想出符合他们想象的’真相’,师兄,你到时候又该如何呢?杀尽天下人吗?” “你……你这又太极端了些……”慕容子秋没想到安菱一说话就这么极端,让他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竟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安菱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澄清是必须要有的,你不能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无所谓别人泼脏水,时间会证明一切,到我们死后,后人又该如何评价你我的功绩?还不都是靠流传下来的史料吗?而这些文字资料,也是人写的,我们必须留给后世一份公正的真相。” 慕容子秋长叹一声,点头道:“我信你,我一直都知道师妹是我们几个里面最聪明的,你在这么难的情况下,都支起了禾道盟的摊子,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你呢?” “谢谢。”安菱认真地点头应道,“真的很感谢你的信任。” “咱们都是沧澜的人,还这么见外干什么呢?”慕容子秋道。 这句话让安菱想起了前几日来访的李飞翎,不禁叹了口气,她对慕容子秋说道:“师兄,你在禾道盟的一切事宜,都可以找林师兄帮助,至于澄清的事先不急,你先休息一晚。” “那你呢?” “我?”安菱笑道,“我要去打架。” “你一个人去?” “当然。” 第288章 墙角有鬼 “嗬!咳咳咳……” 昏暗的房间内,枯瘦得犹如人干的老人仰躺在床上,一时喉痰涌起,咳又咳不出来,差点因为自己的痰而窒息。 听到老人的声音不对劲,老人的儿子连忙端着装着热水的铜盆快步赶来,见老父亲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赶紧把老人扶起,又给他端来痰盂。 在一番动作后,老人总算缓过气来,但他睁开浑浊双眼后,见到前来服侍他的儿子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就想让我死是不?等我死了,你好分我的财产!” “爹,您是知道的,我可不会让你死。”儿子道。 老人瞪着眼睛,他现在已经因为白内障看不清儿子长什么样了,身体也很差,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听到儿子的话,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用那双无力的手拍打着柔软的床铺,用尽所有力气怒道:“那你让我死!” “爹,”儿子叹道,“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就算散尽家财也会治好你的。” 儿子又脚步匆匆地走了,临走前,还嘱咐家里的下人好好盯着老员外,不要让他出事。 老员外睁着眼睛,他很想再看看这个世界,却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片,仿佛自己已经被曾经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拒之门外。 老员外不能吹风,所以门窗紧闭,外面虽然艳阳高照,却无法照入这个昏暗的屋子,潮湿、阴暗、死气缭绕,让这个长居久病之人的屋子里,发生了一些常人无法看见的变化。 墙角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挪动了一下。 老员外没到失明那种程度,还能勉强看到一些色块状的东西,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侧着头努力往那边瞧。 就算是他这双眼睛,也能看到墙角蹲着一个黑色的人。 见老员外往这边瞧过来,那个人突然兴奋了起来,从地上站起身,开始手舞足蹈。 老员外大张着嘴巴,死死看着那边。 下人过来准备帮老人翻身时,就看到老员外已经死了,经检查,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 “仙长,求您帮帮我们!”麦员外声泪俱下,向安菱哭诉道,“我爹无缘无故就走了,我原本还以为是善终,却没想到,我在被子里发现了这个。” 两名惊恐的下人举着一条又臭又香的被子怼到安菱两人身前,李飞翎捏着鼻子后退了一步,安菱则没有反应,只是皱着眉头观察着被子上的血渍。 “您看啊,这像不像一个……鬼字?” 正如麦员外所言,这血迹有些模糊,却大致能看出是什么意思。 麦员外继续补充道:“这是被子的内里,大概是我爹手的位置,我估计,他应该是偷偷划破手指,在被子里写了这个字。” “我在想,我爹的死,是不是鬼作祟?” 安菱和李飞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禁笑了出来。 麦员外惊道:“你们笑什么?” 安菱道:“麦员外,您编谎话也得看看符不符合逻辑啊。” “老员外哪来的血写字?你不是说他重病卧床吗?他有何力气完成‘划破手指’、‘在被子里写一个完整的血字’的动作?” 安菱抱臂怀疑地看着李飞翎,传音问道:“师兄,你说的大事,就是这个?” 李飞翎尴尬一笑,回答道:“这父子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和我们无关,我这次找你,是因为那只鬼。” 李飞翎对麦员外道:“带我们去你爹的房间。” “仙长您能相信我真是太好了!”麦员外快走几步带领两人来到了老员外的房间中。 “行了,这没你的事儿,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们。” 麦员外犹豫地绞着手指,站在门口不断往里张望着,他这鬼鬼祟祟的模样惹得李飞翎心烦,一挥手把他推开,顺便关上了门。 “烦死了!” 李飞翎为人心直口快,实在没有安菱这样的定力,直接骂道。 安菱却是笑笑,对李飞翎平淡道:“师兄,不必跟他人一般见识。” “我是真受不了这样的人!”李飞翎骂道,“他根本就不想他爹好,却又因为某种原因硬生生吊住他的命,不然,他这么一个有钱人,会把自己老父亲安排在这么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养病?” “各人自有其缘法,我们管不了这么多,只能从我们自己做起。”安菱道,她用心眼再次查看这个房间一圈后,面向李飞翎问道:“师兄,这只小鬼有何特别之处?”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处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的空荡角落,角落里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许久都无人打扫了,而在这角落里,蹲着一只常人看不见的鬼魂。 早在两人走进来的一瞬间,安菱便已擒住了这只鬼,对他们来说,捉鬼除妖不过是呼吸间的事,安菱隔空捏着这只吓死老员外的小鬼,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安菱,你觉得这里为什么有鬼?” “阴暗的环境,许久未曾有人气的地方,自然会有鬼的出现,只是……” “我下山除魔多年,都未曾像如今这般频繁地遇见鬼魂,”李飞翎道,“而且形态也不同,这只鬼通体漆黑,与平常见到的白色游魂不一样。” 安菱咦了一声,李飞翎的这个角度倒也新鲜。 从前她刚学会阴阳眼时,第一时间便是寻找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这种东西(第10章),有是有,只是没有像故事里的那么多,而且那些鬼大多数是刚死没多久的游魂,像水母一样飘荡在空中。 后来安菱更是没再见过游魂的存在了,想想也是,既然人类的魂魄能提升修为,那世界上,又怎会有这么多无主的鬼魂游荡呢?可能要么被地府带走,要么被修士抓走吃掉了! 但是这样的黑色鬼魂,安菱是真的没见过,反而更像是影妖一类的妖怪,但它的的确确,就是鬼魂。 李飞翎从腰间拿出一个葫芦,一下收走了这只鬼,在安菱诧异的目光中,李飞翎摸了摸鼻子,反正安菱也知道“修为丹”是什么玩意儿炼的了,他也没再遮掩,反倒是大大方方地说道:“我要带回去炼丹,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们都从未亲手杀过人,我们都是专门寻找战场上的游魂和邪修来炼丹的。” 安菱别过脸,道:“我知道,你们不是那种人,否则这世间,便尽是邪修了。” 李飞翎叹道:“你说得对,错了便是错了,再怎么找理由也是枉然,罢了,不提这些,安菱,你看过《业火幽昙录》吗?这本书里说,弥留阳间的鬼魂是一团白色的浓雾,而往生阴世的鬼魂通体漆黑,因仇恨而大开杀戒的恶鬼则还可保留生前的形态,身穿红衣,是为厉鬼。” 安菱点头道:“是的,据说这本书的作者,如露寺尊者优婆陀诃曾经亲自前往过地狱,他所描绘的地狱景象是所有同类书中最可代表真实的。” “我更好奇那名书中的女子,”李飞翎叹道,“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她要向谁复仇?最后又成功了吗?尊者优婆陀诃与她又是何关系?” “所以,这只鬼有可能是从地狱来的?”安菱道。 李飞翎回答道:“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安菱幽幽道:“覆天军万鬼叩门,扈将鬼骷髅引渡回阳间后,那扇深藏在海底的阴阳之门,没有关。” 第288章 墙角有鬼 “嗬!咳咳咳……” 昏暗的房间内,枯瘦得犹如人干的老人仰躺在床上,一时喉痰涌起,咳又咳不出来,差点因为自己的痰而窒息。 听到老人的声音不对劲,老人的儿子连忙端着装着热水的铜盆快步赶来,见老父亲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赶紧把老人扶起,又给他端来痰盂。 在一番动作后,老人总算缓过气来,但他睁开浑浊双眼后,见到前来服侍他的儿子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就想让我死是不?等我死了,你好分我的财产!” “爹,您是知道的,我可不会让你死。”儿子道。 老人瞪着眼睛,他现在已经因为白内障看不清儿子长什么样了,身体也很差,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听到儿子的话,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用那双无力的手拍打着柔软的床铺,用尽所有力气怒道:“那你让我死!” “爹,”儿子叹道,“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就算散尽家财也会治好你的。” 儿子又脚步匆匆地走了,临走前,还嘱咐家里的下人好好盯着老员外,不要让他出事。 老员外睁着眼睛,他很想再看看这个世界,却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片,仿佛自己已经被曾经那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拒之门外。 老员外不能吹风,所以门窗紧闭,外面虽然艳阳高照,却无法照入这个昏暗的屋子,潮湿、阴暗、死气缭绕,让这个长居久病之人的屋子里,发生了一些常人无法看见的变化。 墙角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挪动了一下。 老员外没到失明那种程度,还能勉强看到一些色块状的东西,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侧着头努力往那边瞧。 就算是他这双眼睛,也能看到墙角蹲着一个黑色的人。 见老员外往这边瞧过来,那个人突然兴奋了起来,从地上站起身,开始手舞足蹈。 老员外大张着嘴巴,死死看着那边。 下人过来准备帮老人翻身时,就看到老员外已经死了,经检查,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 “仙长,求您帮帮我们!”麦员外声泪俱下,向安菱哭诉道,“我爹无缘无故就走了,我原本还以为是善终,却没想到,我在被子里发现了这个。” 两名惊恐的下人举着一条又臭又香的被子怼到安菱两人身前,李飞翎捏着鼻子后退了一步,安菱则没有反应,只是皱着眉头观察着被子上的血渍。 “您看啊,这像不像一个……鬼字?” 正如麦员外所言,这血迹有些模糊,却大致能看出是什么意思。 麦员外继续补充道:“这是被子的内里,大概是我爹手的位置,我估计,他应该是偷偷划破手指,在被子里写了这个字。” “我在想,我爹的死,是不是鬼作祟?” 安菱和李飞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禁笑了出来。 麦员外惊道:“你们笑什么?” 安菱道:“麦员外,您编谎话也得看看符不符合逻辑啊。” “老员外哪来的血写字?你不是说他重病卧床吗?他有何力气完成‘划破手指’、‘在被子里写一个完整的血字’的动作?” 安菱抱臂怀疑地看着李飞翎,传音问道:“师兄,你说的大事,就是这个?” 李飞翎尴尬一笑,回答道:“这父子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和我们无关,我这次找你,是因为那只鬼。” 李飞翎对麦员外道:“带我们去你爹的房间。” “仙长您能相信我真是太好了!”麦员外快走几步带领两人来到了老员外的房间中。 “行了,这没你的事儿,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们。” 麦员外犹豫地绞着手指,站在门口不断往里张望着,他这鬼鬼祟祟的模样惹得李飞翎心烦,一挥手把他推开,顺便关上了门。 “烦死了!” 李飞翎为人心直口快,实在没有安菱这样的定力,直接骂道。 安菱却是笑笑,对李飞翎平淡道:“师兄,不必跟他人一般见识。” “我是真受不了这样的人!”李飞翎骂道,“他根本就不想他爹好,却又因为某种原因硬生生吊住他的命,不然,他这么一个有钱人,会把自己老父亲安排在这么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养病?” “各人自有其缘法,我们管不了这么多,只能从我们自己做起。”安菱道,她用心眼再次查看这个房间一圈后,面向李飞翎问道:“师兄,这只小鬼有何特别之处?”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处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的空荡角落,角落里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许久都无人打扫了,而在这角落里,蹲着一只常人看不见的鬼魂。 早在两人走进来的一瞬间,安菱便已擒住了这只鬼,对他们来说,捉鬼除妖不过是呼吸间的事,安菱隔空捏着这只吓死老员外的小鬼,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安菱,你觉得这里为什么有鬼?” “阴暗的环境,许久未曾有人气的地方,自然会有鬼的出现,只是……” “我下山除魔多年,都未曾像如今这般频繁地遇见鬼魂,”李飞翎道,“而且形态也不同,这只鬼通体漆黑,与平常见到的白色游魂不一样。” 安菱咦了一声,李飞翎的这个角度倒也新鲜。 从前她刚学会阴阳眼时,第一时间便是寻找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这种东西(第10章),有是有,只是没有像故事里的那么多,而且那些鬼大多数是刚死没多久的游魂,像水母一样飘荡在空中。 后来安菱更是没再见过游魂的存在了,想想也是,既然人类的魂魄能提升修为,那世界上,又怎会有这么多无主的鬼魂游荡呢?可能要么被地府带走,要么被修士抓走吃掉了! 但是这样的黑色鬼魂,安菱是真的没见过,反而更像是影妖一类的妖怪,但它的的确确,就是鬼魂。 李飞翎从腰间拿出一个葫芦,一下收走了这只鬼,在安菱诧异的目光中,李飞翎摸了摸鼻子,反正安菱也知道“修为丹”是什么玩意儿炼的了,他也没再遮掩,反倒是大大方方地说道:“我要带回去炼丹,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们都从未亲手杀过人,我们都是专门寻找战场上的游魂和邪修来炼丹的。” 安菱别过脸,道:“我知道,你们不是那种人,否则这世间,便尽是邪修了。” 李飞翎叹道:“你说得对,错了便是错了,再怎么找理由也是枉然,罢了,不提这些,安菱,你看过《业火幽昙录》吗?这本书里说,弥留阳间的鬼魂是一团白色的浓雾,而往生阴世的鬼魂通体漆黑,因仇恨而大开杀戒的恶鬼则还可保留生前的形态,身穿红衣,是为厉鬼。” 安菱点头道:“是的,据说这本书的作者,如露寺尊者优婆陀诃曾经亲自前往过地狱,他所描绘的地狱景象是所有同类书中最可代表真实的。” “我更好奇那名书中的女子,”李飞翎叹道,“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她要向谁复仇?最后又成功了吗?尊者优婆陀诃与她又是何关系?” “所以,这只鬼有可能是从地狱来的?”安菱道。 李飞翎回答道:“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安菱幽幽道:“覆天军万鬼叩门,扈将鬼骷髅引渡回阳间后,那扇深藏在海底的阴阳之门,没有关。” 第289章 阴阳之门 “覆天军万鬼叩门,扈将鬼骷髅引渡回阳间后,那扇深藏在海底的阴阳之门,没有关。” 安菱想起来了,两个多月前,她曾被天璇元君传送到了东海之滨,在那里,她遇见了将阿修罗化身击杀了的谢枯荣和意外卷入幽冥彼岸的韶双儿和雅迅,在七杀门杀手七十的帮助下,韶双儿和雅迅成功趁着鬼门大开的时机,从阴世中逃了出来。 只是,后面还带着一个,本不应存在世间的人。 姬盛初。 而那扇隔绝阴阳的大门,凭借安菱与谢枯荣两人之力,根本无法撼动。 李飞翎默默地看着安菱,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安菱长叹一声,回答道:“这确实,是一件足以颠覆天地的大事,我们得去东海一趟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与我交流一下情报?”李飞翎道,“为表诚意,我先说,现如今大玄各地都出现了鬼魅横行的奇观,这些鬼魂不同从前凡人无法看见、无法触摸的游魂,它们,正不断给目击者带来怪病。” “比如这个老员外,就是被鬼吓死的。” “还有一些其他的症状,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而言之,这鬼门,我们必须想办法关上。” 安菱沉默地思考着,李飞翎也没有催促她,而是摇摇头,带着从房间墙角抓来的鬼推门而出,处理着后面的事宜。 安菱知道,这事太过重大,她一个人是无法决定的,那么,就要找合适的人了。 …… 安菱和李飞翎来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地方,安菱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个熟悉的小黑瓶,将它托在手心。 李飞翎不知为何,看到这瓶东西时,心底忽然出现一股恶寒,他按住剑柄,向安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通往彼岸的钥匙,”安菱道,“我要去那边看看。” “你……”李飞翎有些惊讶,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剩下了一句话,“你要怎么回来?” “我师叔会带我回来。”安菱笑道,“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安菱没有问李飞翎要不要一起去,李飞翎也没有说要跟她一起去。 他们两人都很清楚,现如今,他们都不再是曾经自由自在的剑宗弟子了,在他们的肩上,都各自肩负着无数人的未来。 并不是说不信任对方,而是,必须要提高警惕、确保安全。 “师兄,我去彼岸一趟,麻烦你带领万仙盟的道友们清理一下盘踞在阳世中的阴魂。”安菱道。 李飞翎点点头,提醒道:“小菱,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彼岸的事情我不懂,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你放心,这边的小鬼,我会料理干净的。” 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李飞翎没有去阴世的方法,而万仙盟又需要收集魂魄来增强实力。 安菱在出发前叹息一声,低声道:“师兄,我希望这是你们最后的底线。” “我知道。” 李飞翎负手而立,看着安菱朝地上那滩古怪的黑色液体一跃而入的身影,沉默许久,最终,只是苦笑一声,黯然离去。 …… 安菱跃入彼岸后,迎面而来的,就是无穷的白雾,这白雾触之寒冷,好似剥夺了知觉一般,安菱用灵力将自己浑身包裹住,睁开心眼,屏息不断往下。 约莫一炷香后,安菱终于踩在了地面上,她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这里应该是荒野对应的阴世,目之所及,皆是被无尽白雾笼罩得迷迷胧胧的荒凉大地,在这片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的大地上,远处只有数个飘荡在半空中的黑影,它们在空中不断变幻着形态,好似黑色塑料袋一般。 但除此之外,彼岸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其他色彩,只有黑白二色贯穿世界。 安菱尝试着迈开一步,她不敢触碰到彼岸的地表,便用御风术让自己悬浮在离地面两指的高度,漂浮前进。 结果刚前进没多久,身边便突然出现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在安菱的背后低声道:“找到你了……” 安菱后背一凉,却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转身笑道:“师叔,好久不见,你真的找到我了。” 七十上下打量着安菱,突然冷哼道:“我不是说了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瓶东西。” “这次,真的是十万火急,”安菱诚恳道,“师叔,你知道鬼门开了吗?” 七十摸着下巴的胡茬回答道:“知道啊。” “我这次来,就是想把鬼门重新关闭的。” 七十嗤笑一声,转身欲走,安菱连忙叫住他,问道:“师叔,您……” “你以为你是沧澜剑仙?还重新关闭鬼门?”七十骂道,“你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人!世间这么多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去干这个!赶紧给我回去!” 安菱暗叹,这七十真是一个快言快语的人,她又何尝不知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来顶呢?可是现在,她就是那个不高的高个子啊! 安菱整理了一下衣服,认真对七十道:“师叔,我知道以天地之辽阔,我不过是其中最渺小的沧海一粟罢了,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处理这样的事情,但是师叔,除了我以外,又有谁会管这些事呢?” “修士与贵族不会受到邪魔的侵扰,他们生来便拥有比常人更充分的玄幻安全权。” “那么,生活在贫苦地方的人们呢?他们没有修士保护,要怎么样才能扞卫自己的安全?” 七十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问题,我的意思是,除非神仙出手,否则以我们两个凡人修士,是不可能动摇阴阳之门的。” “你既然不信,那我们便过去看看。” 七十抓住了安菱的胳膊,不知怎的,安菱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的景象便变成了一个覆盖着漫漫黄沙地表的山洞。 她惊愕地看着山洞尽头处,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光门,在光门旁边,围绕着无数的鬼魂,它们争先恐后地想要从光门中挤出,却被无形的薄膜阻隔,纷纷被击飞,但对于生的渴望,却驱使着它们无数次撞击着光门。 “阴阳之门本身就有沧澜剑仙留下的术法镇压一切邪魔,但这里的幽魂数量实在太多了,仙人的后手也难以将他们全数灭杀,所以,还是有很多鬼魂通过这道门逃出彼岸。” “在很久以前,阴阳之门其实不在这里,”七十继续道,“它存在阴世的每一处,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开启,也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找到它的存在。” “直到……覆天军的出现?”安菱问道。 七十点点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在那之后,这道门连接着彼岸的一端,便固定在了这里。” “那另一端,究竟通向何方?”安菱道,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通往覆天军所在的地方?” “我想试试。” 第289章 阴阳之门 “覆天军万鬼叩门,扈将鬼骷髅引渡回阳间后,那扇深藏在海底的阴阳之门,没有关。” 安菱想起来了,两个多月前,她曾被天璇元君传送到了东海之滨,在那里,她遇见了将阿修罗化身击杀了的谢枯荣和意外卷入幽冥彼岸的韶双儿和雅迅,在七杀门杀手七十的帮助下,韶双儿和雅迅成功趁着鬼门大开的时机,从阴世中逃了出来。 只是,后面还带着一个,本不应存在世间的人。 姬盛初。 而那扇隔绝阴阳的大门,凭借安菱与谢枯荣两人之力,根本无法撼动。 李飞翎默默地看着安菱,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安菱长叹一声,回答道:“这确实,是一件足以颠覆天地的大事,我们得去东海一趟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与我交流一下情报?”李飞翎道,“为表诚意,我先说,现如今大玄各地都出现了鬼魅横行的奇观,这些鬼魂不同从前凡人无法看见、无法触摸的游魂,它们,正不断给目击者带来怪病。” “比如这个老员外,就是被鬼吓死的。” “还有一些其他的症状,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而言之,这鬼门,我们必须想办法关上。” 安菱沉默地思考着,李飞翎也没有催促她,而是摇摇头,带着从房间墙角抓来的鬼推门而出,处理着后面的事宜。 安菱知道,这事太过重大,她一个人是无法决定的,那么,就要找合适的人了。 …… 安菱和李飞翎来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地方,安菱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个熟悉的小黑瓶,将它托在手心。 李飞翎不知为何,看到这瓶东西时,心底忽然出现一股恶寒,他按住剑柄,向安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通往彼岸的钥匙,”安菱道,“我要去那边看看。” “你……”李飞翎有些惊讶,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剩下了一句话,“你要怎么回来?” “我师叔会带我回来。”安菱笑道,“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安菱没有问李飞翎要不要一起去,李飞翎也没有说要跟她一起去。 他们两人都很清楚,现如今,他们都不再是曾经自由自在的剑宗弟子了,在他们的肩上,都各自肩负着无数人的未来。 并不是说不信任对方,而是,必须要提高警惕、确保安全。 “师兄,我去彼岸一趟,麻烦你带领万仙盟的道友们清理一下盘踞在阳世中的阴魂。”安菱道。 李飞翎点点头,提醒道:“小菱,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彼岸的事情我不懂,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你放心,这边的小鬼,我会料理干净的。” 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李飞翎没有去阴世的方法,而万仙盟又需要收集魂魄来增强实力。 安菱在出发前叹息一声,低声道:“师兄,我希望这是你们最后的底线。” “我知道。” 李飞翎负手而立,看着安菱朝地上那滩古怪的黑色液体一跃而入的身影,沉默许久,最终,只是苦笑一声,黯然离去。 …… 安菱跃入彼岸后,迎面而来的,就是无穷的白雾,这白雾触之寒冷,好似剥夺了知觉一般,安菱用灵力将自己浑身包裹住,睁开心眼,屏息不断往下。 约莫一炷香后,安菱终于踩在了地面上,她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这里应该是荒野对应的阴世,目之所及,皆是被无尽白雾笼罩得迷迷胧胧的荒凉大地,在这片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的大地上,远处只有数个飘荡在半空中的黑影,它们在空中不断变幻着形态,好似黑色塑料袋一般。 但除此之外,彼岸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其他色彩,只有黑白二色贯穿世界。 安菱尝试着迈开一步,她不敢触碰到彼岸的地表,便用御风术让自己悬浮在离地面两指的高度,漂浮前进。 结果刚前进没多久,身边便突然出现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在安菱的背后低声道:“找到你了……” 安菱后背一凉,却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转身笑道:“师叔,好久不见,你真的找到我了。” 七十上下打量着安菱,突然冷哼道:“我不是说了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瓶东西。” “这次,真的是十万火急,”安菱诚恳道,“师叔,你知道鬼门开了吗?” 七十摸着下巴的胡茬回答道:“知道啊。” “我这次来,就是想把鬼门重新关闭的。” 七十嗤笑一声,转身欲走,安菱连忙叫住他,问道:“师叔,您……” “你以为你是沧澜剑仙?还重新关闭鬼门?”七十骂道,“你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人!世间这么多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去干这个!赶紧给我回去!” 安菱暗叹,这七十真是一个快言快语的人,她又何尝不知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来顶呢?可是现在,她就是那个不高的高个子啊! 安菱整理了一下衣服,认真对七十道:“师叔,我知道以天地之辽阔,我不过是其中最渺小的沧海一粟罢了,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处理这样的事情,但是师叔,除了我以外,又有谁会管这些事呢?” “修士与贵族不会受到邪魔的侵扰,他们生来便拥有比常人更充分的玄幻安全权。” “那么,生活在贫苦地方的人们呢?他们没有修士保护,要怎么样才能扞卫自己的安全?” 七十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问题,我的意思是,除非神仙出手,否则以我们两个凡人修士,是不可能动摇阴阳之门的。” “你既然不信,那我们便过去看看。” 七十抓住了安菱的胳膊,不知怎的,安菱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的景象便变成了一个覆盖着漫漫黄沙地表的山洞。 她惊愕地看着山洞尽头处,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光门,在光门旁边,围绕着无数的鬼魂,它们争先恐后地想要从光门中挤出,却被无形的薄膜阻隔,纷纷被击飞,但对于生的渴望,却驱使着它们无数次撞击着光门。 “阴阳之门本身就有沧澜剑仙留下的术法镇压一切邪魔,但这里的幽魂数量实在太多了,仙人的后手也难以将他们全数灭杀,所以,还是有很多鬼魂通过这道门逃出彼岸。” “在很久以前,阴阳之门其实不在这里,”七十继续道,“它存在阴世的每一处,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开启,也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找到它的存在。” “直到……覆天军的出现?”安菱问道。 七十点点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在那之后,这道门连接着彼岸的一端,便固定在了这里。” “那另一端,究竟通向何方?”安菱道,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通往覆天军所在的地方?” “我想试试。”